《倾世恋,妃你不可》 第1页 [穿越重生] 《倾世恋,妃你不可》作者:陌离云落【完结】 文案: 她和他仿佛命中注定不能在一起,她却不信,辗转千山万水,只为成全最美好的机遇。她守在彼岸花旁,不为轮迴,只为途中与他相见。 他忘记前世今生,一次一次伤害了她,他这一次,谱写万里江山,不为称皇,只为与她看遍繁华世间。 内容标籤: 前世今生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落倾,萧陌离 ┃ 配角:花若凰,苍何,风尽,萧沐尘,冷色,龙珏 ┃ 其它:三生三世的纠葛 第1章 第一章 彼岸的等候 那里大雪纷飞,静谧无音,所有的魂魄都默默地走在路上,没有表情,没有声音。因为那一刻,是他们最后能记得这一生的时刻。 来来往往的人群,来来往往的生命穿行于其中,默默地走完仿佛早已註定的应走的路。仿若绚烂的彼岸花,花开无叶,叶生无花,花中相错,生生不见,註定孤独,註定悲伤。 其实人生就像曼珠沙华,于彼岸,心于此,只见花,不见叶。当繁华褪尽,烈火成冰,我们始能平静,看残阳月华。 相传此花只开于黄泉,是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 彼岸花是开在黄泉之路的花朵, 在那儿大批大批的开着这花,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铺成的地毯,又因其红的似火而被喻为”火照之路” 。也是这长长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与色彩,人就踏着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狱 是红,是刺眼的血色,是无边的繁华凋落后的再一次盛开。 是毒,也是药,是接近永久的安息途中最后一场盛宴。 他们说它是三生两岸的接引之花,他们说它可以唤起死者前生的记忆,他们说它铺天盖地的席捲了整个世界,他们说它盛开在那遥远不可触及的彼岸。 花叶不相见,只见叶子不见花,再见花时叶已逝。 那又是谁和谁立下的狠毒的誓言。 不分离,可能吗。 永不见,残酷么。 两不相见,生生相错。 火照之路,通天血光。 耳边似乎还残留着谁谁的余音, 六根未净,奈何孟婆引渡。 在轮迴之前,最后许愿。 你扶一扶额,可曾听见。 曼珠沙华,又称幽灵花,花色炽烈,就好像无法消解的仇恨一样…… 黄泉路,奈何桥,孟婆汤,阴阳锁。这一路走过,到忘川,你会看到大片大片的血色般艷丽的花朵,花开不见叶,叶现不见花,花叶永不相见,这是被诅咒的花,艷丽如雪,诡异幽冷,这是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引魂之花。 听说,它很美,花开时如火如茶。 听说,它是黄泉路上的唯一风景,开得娇艷而悲伤。 它,曼珠沙华,是刺眼的血红色。 叶存时,花末放;花开时,叶已逝。如此凄凉。 人们说,它开在遗忘生前的彼岸。却不知,它从末忘过,只是一世又一世被错开,然后一世又一世在等待。这一切,是宿命,还是轮迴? “缘去缘归,爱意悠悠恨缠绵,有情未必就能相约终老,无情未必就是决绝。忽而经年,三生石畔,等一场衰老的别离,奈何桥下忘川水,清风过伊人仍旧,情难思量,你已不知归处,何苦呢?你已经等了九百年了,可他喝孟婆汤的时候从来没有犹豫过。”彼岸花旁,一苍老的老婆婆悠悠嘆息说到。 “我知道啊,可是我也没办法啊。”她看向彼岸花说:“你看他们,花和叶子终生不得相见,还不是怀着希望努力盛开么?我不信我们命中不能在一起,我不信命,我只求能和他有一次相遇,哪怕我要经歷生生世世的轮迴。一世不行我就等一千年,两世不行我就等两千年,我相信,终有一天,花叶会相见,我也会和他相守。人的一生中,至少有一次为了一个人而忘却自己,不求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拥有,甚至不能相爱,只求在自己最美的年华与他相遇,完成一分缘分的约定,成全一份美丽的机遇。” 老婆婆试图再次劝说:“你在这里等了九百年,应该知道这彼岸花为什么会这样,如果不是他们想要逆天改命,也不会这样永生永世不得相见。” 云落倾记得相传以前有两个人名字分别叫做彼和岸,上天规定他们两个永不能相见。他们心心相惜,互相倾慕,终于有一天,他们不顾上天的规定,偷偷相见。正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他们见面后,彼发现岸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而岸也同样发现彼是个英俊潇洒的青年,他们一见如故,心生爱念,便结下了百年之好,决定生生世世永远厮守在一起。 结果是註定的,因为违反天条,这段感情最终被无情的扼杀了。天庭降下惩罚,给他们两个下了一个狠毒无比的诅咒,既然他们不顾天条要私会,便让他们变成一株花的花朵和叶子,只是这花奇特非常,有花不见叶,叶生不见花,生生世世,花叶两相错。 轮迴无数后,有一天佛来到这里,看见地上一株花气度非凡,妖红似火,佛便来到它前面仔细观看,只一看便看出了其中的奥秘。佛既不悲伤,也不愤怒,他突然仰天长笑三声,伸手把这花从地上给拔了出来。 第2页 佛把花放在手里,感慨的说道:“前世你们相念不得相见,无数轮迴后,相爱不得厮守,所谓分分合合不过是缘生缘灭,你身上有天庭的诅咒,让你们缘尽却不散,缘灭却不分,我不能帮你解开这狠毒的咒语,便带你去那彼岸,让你在那花开遍野吧。 佛在去彼岸的途中,路过地府里的三途河,不小心被河水打湿了衣服,而那里正放着佛带着的这株红花,等佛来到彼岸解开衣服包着的花再看时,发现火红的花朵已经变做纯白,佛沉思片刻,大笑云:大喜不若大悲,铭记不如忘记,是是非非,怎么能分得掉呢,好花,好花呀。 佛将这花种在彼岸,叫它曼陀罗花,又因其在彼岸,叫它彼岸花。 可是佛不知道,他在三途河上,被河水褪色的花把所有的红色滴在了河水里,终日哀号不断,令人闻之哀伤,地藏菩萨神通非常,得知曼陀罗已生,便来到河边,拿出一粒种子丢进河里,不一会,一朵红艷更胜之前的花朵从水中长出,地藏将它拿到手里,嘆到:你脱身而去,得大自在,为何要把这无边的恨意留在本已苦海无边的地狱里呢我让你做个接引使者,指引他们走向轮迴,就记住你这一个色彩吧,彼岸已有曼陀罗,就叫你曼珠沙华吧。 从此,天下间就有了两种完全不同的彼岸花,一个长在彼岸,一个生在三途河边。 彼岸花就是开在彼岸的花朵,每一朵都开在黎明与晨曦的交界处。彼岸花所包含的情,不是能够触及的心动,而是远在天涯的爱,他所代表的只是凄凉与悲哀。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註定生死。 春分前后三天叫作春彼岸,秋分前后三天叫秋彼岸,是上坟的日子。彼岸花开在秋彼岸期间,非常准时,所以才叫彼岸花。 彼岸花,恶魔的温柔。 传说中自愿投入地狱的花朵,被众魔遣回,但彼岸仍徘徊于黄泉路上,众魔不忍,遂同意让她开在此路上,给离开人界的魂们一个指引与安慰。 彼岸花花语:热情,独立,再会,死心,悲伤的回忆,我只想念你,期待再会之日。 “鱼刺卡在喉咙,你却还是喜欢吃鱼,被狗咬过,被猫抓过,却还是喜欢小动物,满口蛀牙,却还是喜欢吃糖,道理是相同的,他弃我千里之外,我还是愿意为了见他踏遍千山万水。” 老婆婆摇摇头走了,只留下等了九百年的云落倾。 就这样,又过了一百年,她一次次看到那个人的魂魄来到奈何桥,一次次毫不犹豫的喝下孟婆汤,却从未转身看一眼在彼岸花丛的她。 她从开始的阻拦,到后来的成全,心里的痛只有自己明白。 一百年后,她带着记忆踏入轮迴,开始了新的一生。 第2章 第二章 京城要变天了 云落倾十八岁的生辰,正式成为暗杀者,完成一个杀手的成人式。 十八岁的云落倾已是最好的杀手。 从十四岁杀掉第一个人开始到十八岁,以手中长短刀所造杀孽不计其数。女子最好的年华都在鲜血里浸过,戾气晕得眉目日渐浓丽,而长年与兵刃为伍,所谓温软心肠在生死门前磨得半点不剩,一颦一笑都透出刀锋似的冷意,这只为报当年萧沐尘的救命之恩。 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只知道懂事开始就在暗杀门,暗杀门给了她生命,因为她前世就是杀手,所以她是暗杀门最出色的杀手。 这一天,她接到新的任务,刺杀江湖上月宫宫主。 南月圣地,曼陀罗华萎靡盛开,红白争艷,而一方池子里,白莲盛开如雪,池子边却侧身坐着一个怀抱古琴的绿衫人。 那人长发如墨,如流水泄在肩头,发尾扣上一枚翠绿玉环,清美雅致。 绿色纱衣旁,放着一双不染纤尘的鞋子,那人竟脱了鞋袜,将双足放于冰凉莲池中。 玉足拨弄水波,纤指抚过琴弦,那声音宛如天籁。 “刀戟声共丝竹沙哑 谁带你看城外厮杀 七重纱衣血溅了白纱 兵临城下六军不发 谁知再见已是生死无话…” 可就在此时,那琴声戛然而止,那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随即放下琴,走过寒池,盘腿坐于中间。 云落倾屏息从暗处走去,目光扫过那古琴,最后落在池子中人——心中顿时大惊。 那是一张宛如丹青画出落的绝世容颜,卷长的睫毛轻搭在白皙皮肤上,安静如小息的蝴蝶,完美的鼻翼下,红唇如凝,嘴角一抹血渍让整张脸多了一份妖邪。 最震惊的上,这张脸,竟和那人如此相似。 云落倾唿吸一凝,悄然下水,那莲池水寒冷刺骨,几乎站不稳,但是却未惊动那人,显然,那人定是受了重伤。 走过去,只觉那容颜太过妖媚,赶紧垂下头,伸手却解他衣衫。 萧陌离只觉得周身寒气流转,今天是他内力突破的日子,然而,闭息间却感到一双手拂过自己的衣服。 这个地方隐秘,且是月宫禁地,无人能进。然而,他却分明感觉到衣衫正被人一件件的脱掉。 赫然睁开眼,萧陌离差点吐出一口血,竟然有一个穿着黑纱蒙面紫衣之人,正伸出一双白皙的手脱他衣服。那人眼睛十分好看,像水墨画里勾出来似的,漆黑长髮似绢丝泼墨。 第3页 衣服的蝴蝶结打的十分精緻,脱掉外衣,里面竟然还有两件中间,云落倾一愣,只得去脱掉他中衣,却突感头顶阴寒,一抬头,竟对上一双碧绿的剪水妖瞳。 那双眸子,却敛着深深杀气直直的绞着她,似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醒了? 云落倾大吃一惊,手也赶紧缩回来,却发现少年岁狠狠的瞪着她,可身形未动。 心中一狠,又上前脱掉他中衣,然而头顶目光寒冷,那双眼睛似带着某种蛊惑般,逼着她抬头迎接。 她只得拼命低着头,避开那目光,可越是这样,双手像被人牵引一样,竟慢了下来。 眼看身下最后一件单衣,头顶少年目光突的紧迫,像黑暗笼罩她,瞬间动弹不得。 摄魂? 这少年会摄魂术? 云落倾心中大惊,突然狠咬自己双唇,剧痛传来的那一剎那,她干脆双手齐齐用力,抓着衣服用力一扯。 “哗啦!” 萧陌离贴身衣服被云落倾撕成两半,幽光下,后背前胸全露无疑。 那一刻,萧陌离几乎不相信这个事情,在他被快要走火入魔的时候,竟然有人趁机把衣服撕碎,更让他愤怒的时,那人目光竟然怔怔盯着他胸前,最后,竟然……缓缓伸出了手。气血倒流,一口腥咸涌入喉咙,他却仍旧不敢乱动,也不得不停下施展瞳术,否则定会暴毙而亡。 那雪白胸膛上,有一枚殷红的痣,似女子眉心一点硃砂,红的妩媚,美的妖娆。 云落倾手指轻轻的触摸那一粒硃砂痣,只觉得昏天暗地,浑身不可制止的颤抖。 起身,她抬手捧着他脸,手指一点点的抚摸过他的额头,唇,脸颊,最后落在那双恨不得将她吞噬的碧色双瞳时,她瞬间大悟。 萧陌离——她眼底闪过一丝悲沧,可就在瞬间,突然发现眼前这双碧色双瞳竟泛起一丝妖冶的琉璃光泽。 摄魂术 云落倾心知,一旦被摄住,那个人就会想起今生最痛苦的事情,最后将自己折磨而死。 萧陌离的目光像无形锁链一样,将云落倾缠困住。 她明知道不可与他对视,然而,刚心神松懈已经被他抓住了机会,好在的是,萧陌离此时力量薄弱,正处于低期。 他会走火入魔? 云落倾顿时敛住心神,他不能让他在继续用摄魂术,但是又不能直接动他。她脑子一转:媚术。 看着眼前长着一双绝美的脸,但是眼神却可怕的少年,嘆了一口气:与其让他死,不如…… 身下一阵剧痛,她脑中闪过那人孤高的面容, “云落倾,我告诉你,要不是有爷爷在,我看都不会看你一眼,你给我滚,滚的远远的。” 那年,她踹开房门,看到那那女人□□的趴在他胸膛,神态得意。 她问,“我在你心中到底算什么?” 他说“你以为呢,你是我最好的一把刀。” …… 伸手擦去萧陌离唇边的那丝血渍,那精緻脸庞酡红依旧,她艰难起身,却发现他纤长手指竟紧紧的握着她长发。 萧陌离醒来,縴手握紧,然而却空无一物,心中莫名惆怅,迤逦梦中,那人长发如绸缎柔,撩人心魄。 在闭关之日,却是做了这样的梦? 萧陌离躺在寒池中,髮丝泄入水中,如缓缓绽开的莲花,衣衫凌乱,道不尽的萎靡香艷。 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漆黑,伸手一摸,整个人突的坐起来,用力扯掉系住眼睛的带子,他垂眸看向衣衫不整的自己,只觉得气血倒流,浑身颤抖不止,那碧色的眼瞳里泛起层层杀气,似天地雷霆,兇狠凌厉。 竟然……有人趁他内力提升之时,蒙了他眼睛,将他…… “轰!” 月宫禁地发出一声巨响,第二日,等候的冷色,风尽神色闻声一惊,却看到尊主大人竟在深秋披着一件纱衣,散着湿漉漉的青丝,赤足如水中鬼魅阴森森的走了出来,他浑身散发着可怕的杀气,半垂的眼眸,邪长的睫毛,秀致的脸,整个人坐在位置上,宛如一座阴寒的冰雕。 风尽颔首默默的退下去,留下立于大殿中的冷色,然而,他却只得硬着头皮道:“三日前,大皇子已经派出一名杀手潜入南月,其目的是刺杀殿下。” 位置上的人抬起眼帘,一双碧色眼瞳妖冶冰冷,“派出了谁?” “不知。” 萧陌离眼眸危险一眯,他一路细想,才想起昨晚那人竟然用媚术反噬了他。 一想起昨晚之事,萧陌离只觉得此生未曾受过如此羞辱,当下起身,“明日随本太子回京。” 这一下,跪在地上的冷色瞪大了瞳孔,殿下回京,京城要变天了。 第3章 听说也只是听说 二十天之后,京城已在眼前。 云落倾骑马在城门外停下,她望向城内,哀嘆了一声。 她抬眼往旁边不远处身后的官道上看去,只见人群中渐起喧譁,与她们同来的方向中,正有一支队伍在百姓们的簇拥下向城门方向缓缓行进。 百姓们显然是有备而来,云落倾的马被挤在城墙脚下,大量的人随着凯旋的号角声从城里往城外挤,遇到队伍后自动分站在官道两边。 第4页 有提着花蓝子的,有提着鸡蛋粮食的,有带着酒碗的,还有抱着孩子两眼含泪的,更有的人干脆跪下,冲着队伍磕起头来。 云落倾往那队伍中望去,但见开路先锋后面,一辆华丽的车撵被重点保护着,车撵四周围着藏青色的围幔,四名将士站在四个角落,身着重甲,手持长刃,面色肃穆。 百姓纷纷向那车撵叩首,她听到大家纷纷在说:“太子打了胜仗,比皇上限定的期限整整早了三个月年,是咱们方耀的战神啊!” “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所有人都跪了下来,一时间,云落倾的这马车便显得尤为突兀,但也没有人太在意她们,太子凯旋而归,人们都忙着欢唿歌颂,不停地有百姓将酒碗递到将士面前,却从未见有人接,百姓到也习以为常,只道是军规森严。 这方耀太子萧陌离是当今皇后所生,从出生就被定为太子。然而当今皇后却不太喜欢这个太子,曾不止一次联合百官劝说皇帝废黜他,皇帝从没有改变初衷,他也没让皇帝失望,文能为国家□□,武能定国,也是当今大皇子萧沐尘的第一对手。她再往那车撵处看,目光便带了更多的探究。偏也巧了,车撵经过时,有阵疾风吹过,掀了车窗的帘子。 帘子里有一张俊美又熟悉的脸,云落倾直盯盯地瞅着对面的车帘子被风吹起又合上,再吹起,再合上。她手抵心口,唿吸都不顺畅了。 是他,他是月宫宫主,也是萧陌离。 车辇快要进入城门,云落倾才慢慢回过神,这时城门口不知是谁放了鞭炮,云落倾的马并没有训练过,听到鞭炮声,前脚一下子飞了起来,离得最近的几个人,被踢飞了,人群一下子乱了。 云落倾还没来得及飞下马,就被马弹飞了起来。 萧陌离看到,立刻飞出车辇,一掌把马拍死,并接住落下来的云落倾。 萧陌离看到过很多女人,但第一次觉得这个女人可以用倾国倾城来形容。她像水墨画里勾出来似的,漆黑长髮似绢丝泼墨,一双浓黑的大眼睛,有着勾人摄魄的温柔,还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与悲凉。她雪白容颜,丽得惊人。曼妙身姿浓丽容颜加上身姿翩然,周身轻纱吹得飘起来,宛如日暮之时天边扯出一副紫色烟霞。 就算如此,由于他母后的原因,他对任何人都冷漠绝情,所以,落地之后,就放下她,飞回到车辇里。 队伍继续前进,人群逐渐平静,伤了的人很快被萧陌离的兵带离下去。 “我很想你……” 她喃喃自语道,落入他的耳中,如同一道锋利的刀,从她还没来得及癒合的伤口上再次闪过,一股寒意开始事业的入侵…… 听说,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时间久了,再深的伤口也会变浅。 听说,放开了,你就会慢慢发现,其实那个人也不是那么重要。 听说,习惯了,你就会慢慢明白,你也没有象自己认为的那样,那么深爱那个人。 原本她也以为,都好些年了,也就慢慢过去了,她也习惯了,慢慢的能够承受这些了,可是听说也只是听说啊,谁能证明这些听说都是真理呢。 那一刻,她能感受到太多的感觉…胸闷气短,唿吸困难,头昏,心痛。然而所有的不是再让她痛苦不堪,她也只能别过头去,紧紧的闭上眼睛,缓和了一下,然后再睁开眼睛,三毛又飞回来,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她来到大皇子府,她从来都不主动去大皇子府,每次的任务都是龙珏送来给她,今天她是来请罪的。 大皇子府,一如既往地沉闷。 萧沐尘在书房,却并没有急着见她。 云落倾也没有着急,冷冷的站在院中,直到太阳落山后,房间里传来暗哑的声音,“为什么失败?” “我轻敌了,”这是她第一次任务失败,她不想说原因。 “自己去领罚。” “是。” 龙珏默不作声的为云落倾上药,眼中浮现的是一抹隐藏的深沉的心痛。“这伤口很深,以我的能力,即使伤口癒合,依然会留下痕迹。”他望着她那略显空洞的眼,“去求主人吧,他才可以帮你。” 云落倾扯出一抹笑意,“留痕?正是我要的,否则,我又怎么会让人下这么重的手。” “你这又是何苦?”龙珏嘆气,“主人也许并不是真的要惩罚你。” “你不懂,”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这个世界,她杀谁可以,就是对他下不了杀手。 这个世界,谁会在某一刻,回头看看来时的路,不小心红了眼。这一路走来,那些爱你的和你爱的,那些你追寻的和你梦想的,或多或少弄丢了一些,有些人只能在回忆里相见,有些梦只能在孤独中盛开。 从皇宫出来的萧陌离的心静不下来,那城门口那女人的容颜仿佛在他脑中生了根,他竟然挥不去那一幕。她只不过是个陌生的女人,她怎么有资格让他如此心烦意乱。 萧陌离让自己冷静下来,一拂袖走进马车,他不想再想下去,现在对他来讲,如何救搬到萧沐尘才是最重要的,别人……不重要。 父皇虽然看重他,可他最不愿意看到骨肉相残,可是如今,他那个皇兄越来越放肆了,他虽然无心这江山,可也不能让这样心狠手辣的人登上皇位。 第5页 十五天后,云落倾伤好,龙珏来到她的别院,她不住大皇子府,她说那不是她的家,他也不住暗杀门,她说哪里血腥太重,所以她住在京城的一处民宅小院里,有任务时,龙珏会来传达。 第4章 她还爱着他 然而,今日龙珏来并不是给任务的,而是来看看她。 “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龙珏摇摇头,冷峻的脸上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我只是来看看你,确认你一切是不是好好的。” “我很好。”云落倾虽不再是拒人以千里之外,但没有任何表情,还是自己看着手中的书,躺在藤椅上晒太阳。 没有任务也很好,其实他很讨厌杀人的,但是救命之恩不得不报,谁让当年带她回来的是萧沐尘,而不是萧陌离呢? 云落倾她不知道话题已经被聊死了,龙珏本就不是话多之人,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有些尴尬。 “咳,”良久,他清咳了一下说:“赤璃国的三皇子玄画下个月初一生辰,你知道主子和他们的四皇子有联繫,所以主子派了梦歌和醉凤去刺杀他。” 他和云落倾都是暗杀门的人,他对她从未有过任何隐瞒,这些不用他说她以后也会知道,他只是想多和她说会话。 “哦,我知道了。”云落倾还是事不关己的模样,可龙珏还是生不了她的气。 她还三岁时就被主人带回暗杀门,那时小小的她不哭也不闹,冷漠的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活死人,连当时七岁的他也有些好奇。后来,他们一起训练,她总是最快完成训练,出任务也从未失手,才十八岁就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天剎杀手。可她从未笑过,哭过,哪怕被比她强大的敌人弄的遍体鳞伤,哪怕提前完成任务,她都是这幅模样。 然而,他是从什么时候把她记在心里的,他忘记了,他只知道,这辈子他离不开她了。 杀手不能有感情,可他却早已情根深种。 龙珏在心里嘆口气,然后又像是对云落倾说,又像是自言自语,“还得到消息,太子萧陌离这次也会去,一是祝贺生辰,二也是谈两国交往,三也是体察西南民情。主子让梦歌去魅惑他,然后杀了他。” 云落倾楞着,刚刚还云淡风轻的脸霎时就凝住了,轰的一声,明明只是简单的一个事情,却在他的脑海里瞬间炸开,一颗心开始变得翻江倒海,搅的又疼又痛,怎么都无法平息下来。 这样的任务本来是教给她的,暗杀门的媚术还是她传授的,没人比她更好。 云落倾知道这次任务没有她是萧沐尘给她的教训以及颜色,他喜欢把所以人都掌控在自己手里,一旦醉梦她们完成任务,她们回来会对她耀武扬威。 暗杀门就是这样,弱肉强食,没有同门之情。要想出人头地,就要比别人强,一旦任务失败,任何人都可以欺负到你的头上,你还没有反抗的余力。 而且,那两个人看她十分不顺眼,嫉妒她长得好看,武功也比她们好。 还好她们不知道萧陌离就是月宫宫主,传说月宫宫主是江湖神一般的传奇,他们负责买卖情报,也负责杀人,但是不像暗杀门什么人都杀。他门不杀皇族之人,不杀好人,不杀孩子,不参与皇族斗争,不与皇族之人合作。所以不管江湖还是朝廷对月宫都十分敬重。 云落倾的不适也只是瞬间,快的连龙珏都没有发现,她淡淡的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龙珏离开,在关上门的那一刻,云落倾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从来没有的烦躁。 听到这个消息,她竟然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姿态面对,甚至…该有的表情和态度她都忘记啦。 该如何呢?她不知道,只知道身体骤然变得很冰,很冰,很凉,僵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反应。 没有人知道,这么多年的云淡风轻,始终只是表面,她心里从来没有放下过萧陌离。 如果真的是放下一个人,怎么会有这种反应?怎么会在忘川河边,彼岸花旁,等了一千年。 真的忘却,是你站在我面前,我依然能够心如止水,而不是仅仅一个名字,就让一个人再度失去了所有的分寸,变得又傻又悲。 “你还好么?”云落倾不止一次练习过这句话,可这句话她终究没有说出口。 她努力让自己嘴角绽放一抹微笑,“不就是梦歌的媚术吗?他又不会有危险。”怎么会让她一听到他的名字就想整个灵魂都被抽走了呢? 明明…明明脸上刚刚还有微笑,可是说着说着,眼泪竟爬出了眼眶,染湿了整个脸颊。 是啊,都见过面了,都见过他很好了,那为什么只是再提到他的名字,就让她这么慌张无措,哭泣成这个样子呢? 她不想,可眼泪就是不听话,像水一样流出来,她用力插着脸上的泪水,又仰头喝了一大口茶,她有一种冲动,她想去问萧陌离你还记不记得我,她想阻止萧陌离不要去,她想…… 她有太多的想法,可是她该以何种姿态去劝他,她不止一次想像过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也许他会说:“你好,我是萧陌离。” 也许他会十分暴怒的对她发脾气,“都不是说让你滚了吗?你怎么又出现了?” 第6页 也许,他会十分轻蔑的看着她,“你以为你是什么?你不过是我最好的工具。” 她曾经想起过一句话,假以时日,你我再相逢,我将怎么面对你,是以眼泪,还是沉默。她想眼泪也好,沉默也罢,或者漠不关心,或者微笑面对,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会是在月宫圣地,她对他用了媚术,他们又有了肌肤之亲。 是的,又一次。 那一年,她是他的妻,他对她简单粗暴,她的第一次是痛苦。 后来她重生在另一个女子身上,他们再一次相见,为了得到他,她想尽办法勾引他,那时,她的第一次是耻辱。 再到后来,她在地狱等了一千年,才得以转世,第一次仍旧是她,却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 如今,她不能欺骗自己的心,那就是时隔那么久,她还是爱着那个男人。 三天后,云落倾第一次违背了萧沐尘的指令,私自出了京城。 第5章 我看中的男人,你凭什么染指 赤璃三皇子玄画二十岁生辰,方耀,燕齐派出使者携礼前来,皇室以最高荣誉接待。 整个皇宫,丝竹笙歌,酒过醉一片,年轻的穿着华贵的衣服,接受各国朝拜。 琉璃帘子后面,纱幔重重,庭中无人发现他身后垂帘里竟还有一人。 那人侧靠在软榻之上,头戴面纱,身穿黑色绣地涌金莲袍子,肆意张扬,落在腰间的发尾挽着一枚翠绿玉环,清雅别致,而扶着软榻的手指,更纤白如玉,宛若娇娥。 那晚,缠绕在指尖的长髮,如一双无形的手,时时撩拨他的心绪。萧陌离心烦意乱的起身,却突闻外面再次响起一阵声律,抬手掀开帘子,见一群少女身着盛装,踏歌而来。 最前面的两个女子手持精緻蛊笛,笛声响起,两个女子竟如蝴蝶半在空中翻滚,动作华丽优雅,宛如化蝶。 曲声美妙,舞姿诱人,小蛮腰上缀着铃铛,丰胸若隐若现,她们每一个眼神都妩媚动人,一时间,庭中宾客无论男女都皆口干舌燥,沉迷于这舞蹈中。 天下皆知,暗杀门门中杀手上千,高手如云,且以媚术闻名。 埋伏在庭中的风尽众人自负武功过人,可此时都觉得浑身无力,身体更像被人用引线牵制,不受控制的要瘫软在地。 宁飞挡在玄画身前,强忍着一股清醒,可胸口却突涌出一口鲜血,身体已渐不能支持。 笛声渐快,而那两个少女,舞姿愈发妙曼,飞快的扭动腰肢,如水中蛇妖,其中一黄衣女子,更是将髮簪取掉,落下盈盈长发,垂至膝盖,似一批绸缎,美得让人抽气。 萧陌离见那长发,身形一颤,却是未动,只是静静的盯着那少女,脑中拂过那晚迤逦场景。 而另外一个蓝衣少女凌空又是一个翻转,长发甩落,竟有着同先前少女一样美丽的长髮,到底是哪一个? 萧陌离锁眉,而此时,两个少女扭着腰,竟分别朝燕齐的两位使臣走去,并且伸出将他们拉入庭中。 其中蓝衣少女手中多出一条银丝,黄衣少女抽出藏于笛子中的软剑。 冷色众人皆大骇,风尽更是瞪大了双眼,这暗杀门目的并非刺杀三皇子,而是燕齐两位使者。 若两位使者命毙,意味着前不久方耀才和燕齐结束的战争将会爆发在赤璃,那时方耀也不能在休养生息。 可是,他们却都躺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梦歌和醉凤出手。 萧陌离掀帘欲出,却见一个紫影手拿铜锣如窜入庭中,一阵毫无节奏的乱敲。那声音突兀刺耳,却如一把锋利的刀,瞬间破了暗杀华丽的篇章。 媚术被破,醉凤和梦歌毕竟是歷经修罗场的人,当下反应过来。 醉凤手臂一挥,那银丝缠绕住使者脖子,只要往后一拉,这人便头颅脱离。 可就在瞬间,一个紫色人影闪来,醉凤只觉得手中一空,银丝已脱离自己手心,而梦歌直取使者的剑,却凌空被人弹开,自己被被一个力量击得倒退几步。 一双如玉手缓缓掀开帘子,黑色袍子上,那金色番莲诡异盛开,黑张扬而妖娆渡出,隔着面纱的容颜却遮不住那一身绝代芳华。 百人大厅,醉凤和梦歌背靠背站在一起,而她们身前,分别站在一个紫衣人和黑衣人。 众人倒在地上,只能见醉凤梦歌二人面色沉凝,无法看到站在远处另外两人的摸样。 萧陌离看到紫衣人,想起是那日城门口的人,他只看了一眼,目光就一直锁着醉凤两人渡步逼近,“那晚,是谁?” 从她们两人出场,他就分不清,那晚到底是谁,是谁敢蒙住了他眼睛,一点点的引-诱他。 这声音,宛如修罗,阴森而凌厉。 “走!” 醉凤见情况不妙,命令撤退。 梦歌瞥见离自己不到十步的使者,心有不甘,又飞出一道银丝,欲逃离的时候做出最后一击——暗杀门的任务,岂有失败之说,而且今日暴露了本来面目,她也不能再完成勾引萧陌离的任务。 哪只那紫衣人,竟似鬼魅的绕在她身后,挡住了她退路。 “醉凤,好久不见!一个阴冷声音传来,带着梦魇般熟悉的孤傲语调。 醉凤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脑中浮现那紫衣长发的女子,可不及回头,一条银丝搭在了自己脖子上。 第7页 萧陌离眼中大骇,没想到这青衣人竟想杀醉凤。 在得知真相之前,这来两个女子谁都不能死。 萧陌离身形一展,伸手去抓醉凤,哪只那紫衣人,竟扣着醉凤如惊鸿翩然后掠两步,也就是那片刻,这个富丽堂皇大厅溅起一片猩红,殷红的血,宛如朝霞铺开。 “醉凤!”梦歌嘶声尖叫。 醉凤的头颅脱离脖子,黑色的长髮拂过萧陌离的手心,他只抓到妙水倒下的尸体。 四周悄然无声,萧陌离怔怔的看着地上尸体,梦歌浑身抖如筛糠,躺在地上的人无人敢喘息,似没有从这一幕中回过神来。 暗杀门地煞杀手,被人一招切下头颅。而那瘦弱的紫衣人,拧着醉凤的人头,满身鲜血的站在庭中,浑身散发着一种月出天山的冷静。 梦歌提着剑,含泪破窗而逃,化风而去,冷色一愣,梦歌的轻功是暗杀门最出色的,她若要逃,鬼都抓不了。心想之际,那紫衣人竟然追随而去。 梦歌潜入在赤璃已有几日,对这里各个房屋了如指掌,自己轻功了得,不出几步,便将追兵甩至身后。 可突然,一阵冷风紧跟而上,梦歌浑身冰凉,思量之间,一个紫色身影挡在了前方。 梦歌后腿几步,紫衣人转过身来,是云落倾那张极美的脸,那双深沉黝黑的眼,经歷百年沧桑,却又冷漠凌厉的不可直视。她满身是血的站在身前,浑身散发着可怕的死亡气息,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拧着醉凤血淋淋人头。 而醉凤瞪大的双瞳里,还涌聚着死时的不甘和惊恐。 “落倾,你竟然背叛暗杀门,背叛主子。” 云落倾轻蔑的看了一眼手上的人头,“这怎么是背叛呢?是她不是我的对手。” “你,”梦歌看着那人头,有股害怕油然而生,“你胡说,门中有规定,不能伤及同门性命。而且主子根本没有让你参加这次任务。你不仅来了,还破坏主子计划,还杀了醉凤,你这不是背叛是什么。” “呵呵,”云落倾笑了两声,妩媚又好看“哦,你既然知道了,那我也不能留你性命了。” 梦歌深知自己虽然是暗杀门地煞的顶级杀手,可是还是打不过天剎的云落倾。可她还是一咬牙,持剑就刺了过去。 云落倾的脸阴森一笑,竟不躲,只是将醉凤的头挡在身前。 “珵!”的一声,剑穿过醉凤的眼眶,刺破眼球,溅起一抹血红。。 而云落倾眼却是挑衅似的勾唇,拧着人头的手向外一翻转,那插入眼眶的剑,竟然生生绞出了醉凤的眼球! “啊!” 梦歌吓得丢下手中剑,不可置信的看着少年,怒吼质问,“你为何如此歹毒,一个死人都不放过?” 哪知道,云落倾淡眉轻轻一扬,那一笑,衬着她脸阴森诡异,可偏在眉眼处,溢出一抹骨子里的艷色。落倾眼底掠过一丝冷嘲,手中银丝一甩,梦歌见那眼神,只觉浑身陡然冰凉。 而云落倾手中银丝,正是割下醉凤头颅那屡,上面还有未干的血渍。 银丝飞舞,在空中闪出丝丝缕缕的光,梦歌是躲避不及,眼睁睁的看着那银丝窜入右手,钻入皮肤。 林子里,悽厉惨叫声声刺耳,那银丝一辗一转寸寸切断了她右手经脉。 梦歌颤抖的跪在地上,看着垂于身侧的残废双臂,发出绝望的呜咽声。 她是持剑之人,双手经脉被毁,再也无法杀人,那对暗杀门毫无利用价值,生不如死。 “你是用剑之人,如今经脉已断,若能拿起地上的剑,我便绕你不死。” 头上,冰冷无情的声音传来的,地上的梦歌却是全身一僵,面上终于露出和醉凤死时惊恐表情。 这话,似乎多年前她对别人说过。 那女人八年前就死了。 “砰!” 醉凤的头颅滚在脚边,梦歌尖叫一声爬开,却见那云落倾俯身在耳边,幽幽道:“当年季鸢姐姐有什么错,她不过是爱上了那个男人,主子只是把她关起来。你们却割了那个人的头颅,挑断了季鸢姐姐的经脉,还杀了她。你们可知道,那时,季鸢姐姐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了。” 梦歌瞪大着双眼跪在原处,整个脸因为害怕而开始扭曲,耳边声音阴冷如蛇蝎,怨毒如恶鬼,“还有,萧陌离,是我看中的男人,你凭什么染指。” 云落倾站起身,转身离开。身后的梦歌死死的盯着她的背影,然后极其不甘心的倒在地上。 第6章 似曾相识 夜无尽的黑,漫无边际,似随时都要将人吞没。 驿站 萧陌离在房间里打坐,听到外面有人吵闹,出门一看,那名紫衣女子正在和手底下的人猜拳喝酒,不时还哈哈大笑。 不知为什么,看到她和别的男人谈笑风声,他竟然有些烦躁,便斥责道:“你们忘记规矩了么?” 众人大惊,这才想起来,月宫有规矩,出门在外,不能喝酒。 众人立即跪在地上,“属下知错,请殿下责罚。” “真是无聊。”云落倾吐了一句,然后准备离开。 “站住,谁让你离开了。”萧陌离冷冷的在楼上吼道,这女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太放肆了。 第8页 “怎么,太子殿下,你管天管地还管我拉屎放屁。” “你,”萧陌离飞身下楼,揪住云落倾得衣领,把她带到郊外的山上。 “太子殿下带我来看月亮么?可惜了,今日天空不说月亮了,星星也没有。” “你……不许再来喝酒。”话说完,萧陌离真想打自己一耳光,天知道他是想问你到底是谁的,可却说了这样一句话。 云落倾一愣,然后点点头说:“好。” 萧陌离见她这么配合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就那样站着,忘记了问她到底是谁了。云落倾也不说话,也就那样站着。 一时间,气氛竟然有些和谐美丽。 直到天亮起了鱼肚白,两人才各自离开。 回到驿站,萧陌离躺在地上睡了一觉,睡的并不踏实,他这么多年一直在做一个奇怪的梦。梦里他在一个奇怪的地方,娶了一个女人,但他并不爱她,还虐待她,她连那个女人是什么样子他也记不清,而这两天他又做梦了,竟然每次都梦到那个女人就是今天的紫衣女子。 一觉醒来,萧陌离才知道自己忘记查她的底细。 “来人,” “主子”,门口的冷色走了进来。 “去查昨日的紫衣女子。” “是。” “不用查了,我来了。”话落门口出现一名女子,一头长髮全部束在头顶,一身紫衣长裙,妩媚多姿又英姿飒爽。 跪在地上的冷色,心底掠过一丝惊诧:这女子,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怎么进来的? “太子殿下,你想我么?”云落倾温柔的轻唤了一声。 萧陌离没有说话,冷色也知道昨天晚上这个女人来过,问道:“你是谁?” “云落倾”她直接回答,眼神却看着萧陌离,笑吟吟的,“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明明昨晚才相见,今天太子就想我了,这真让人家害羞。看起来太子殿下好像还想了解我,站在门口这么累,不如我们……”说着,眨着眼睛指了指后面的床榻,“去上面,慢慢了解。” “轰! 身前桌子碎成木渣,云落倾笑容敛去,眼底划过落寞,他还是不记得她,也是喝了孟婆汤的人怎么会记得。 冷色第一次见萧陌离生气,但更好奇的是殿下竟然没有要云落倾得性命,于是也不管云落倾是不是在场,把刚刚的情报汇报给萧陌离,暗杀门的杀手欲打算撤离璃都,并且聚集在了南月城一带。” “殿下作何打算?” “你与风尽等人前往先回去,我随后就来。”大皇兄越来越大胆了,竟然在他的地盘生事。 “就这样去?”云落倾靠在门框上抬起眼,“暗杀门杀手三千,而且专门打探消息的暗鬼有三百人,还有千人死士以及天剎地煞的顶级杀手。就算你在南月有人,但是大皇子既然杀了燕齐的使臣,那也没有想过让你活着离开赤璃国,我们就这样出境,就已经被暗杀门人伏杀,就算你们赢了,也是两败俱伤。” 冷色蹙眉,内心却是又震惊又担忧,这女人竟然知道那么多,连南月是他们的也知道,看来不能留她了。 “你有何见解?”萧陌离问道,每次遇到这女人,他都有些不理智。 “截杀在赤璃的暗杀门,移花接木。”身前女子起身,眉间溢出一丝睥睨。 与此同时,天边一道烟火,似流星划过,云落倾冷笑一声,“就是今晚!”大喝一声,便离开驿站。 那是暗杀门暗鬼和杀手集合的信号。 一道紫色掠过,如惊鸿乍起,瞬间消失在天边,动作一气呵成漂亮自如。 萧陌离提气瞬间跟上,随后冷色和风尽等人追随而上。 可最前方的那个身影,却如浮光掠影,越来越远,快如流星,所过之处,不留一点风声。 萧陌离这才想起那白天的她——梦歌轻功名闻天下,却依旧逃不过她。 云落倾,你究竟是谁?为什么我们似曾相识。 这女人若是想逃?这世间谁能追上? 她招惹了他,她有什么资格逃离? 莫名的烦躁涌上萧陌离心头,不由提气紧跟而上。 林子突然陷入一种可怕的寂静,在场汇合的十三个杀手手持武器,警惕的看着四周,然而,等了半刻,除了风声,却什么都没有。 正当他们欲收起武器时,夜色中,一个纤长的身影缓缓行来——那是紫衣的清瘦少女,他面容绝美,一双大眼漆黑如墨,镶嵌完美的五官上,看起来倾国倾城。 “你知道你这么做的代价么?” 云落倾冷冷一笑,“我不知道,你们也没机会知道了。” 领头人一咬牙,“杀!”众人持并且蜂拥而上,林子里,顿时桃花纷飞,刀光剑影,血洒四方。 冷色护卫带着风尽赶到时,地上已经倒下五具尸体,其余人正奋力与场中的云落倾交战,而萧陌离则抱着手臂悠闲的靠在树干上观战,长发垂于身侧,缀着片片桃花,翻飞的白衣,宛如一幅山水画卷,斥呵道:“谁敢出手?” 要她单挑十三个杀手? 冷色担忧的看着云落倾,可不到一刻钟,他眼里和其他所有人,盯着云落倾的目光一片炽热,更是不敢眨眼,因为云落倾身法太快了。 第9页 看样子她是暗杀门的人,暗杀门何时有这样的高手,难道她是暗杀门的天剎。 江湖上没人知道暗杀门的天杀有几个,是男是女,只知道,凡是他们出手就没有失败过。 云落倾身子繁复似穿花绕树,轻盈似飞花落雪,让风尽和所有人暗自抽气。 “我甚至看不到她到底用的何种武器!” 冷色握着毒镖,连声惊嘆,旁边的冷亦贊同的点点头,“只觉得天下所有武器在她手里,都变成一道青影,化光而去。” 杀醉凤的时候,他们全中毒躺在地上,并未见云落倾出手。 而这次……所有人都恨不得将她变幻不定的招式临摹在心头。 而一旁萧陌离垂着细长的睫羽,手指持着一片桃花,幽幽道:“她用剑!” “剑?”冷色面露震惊:因为,云落倾手里根本没有剑! 那,他是如何看出云落倾用剑? 第7章 她依旧是一个迷 冷风突至,萧陌离赫然抬头,那云落倾竟然如鬼魅站在身前,双臂悠闲放于他身侧,将他禁锢在了树干上。因为憨战,她耳际垂下一缕髮丝,血腥中带着一丝淡雅的彼岸花,似乎多了一丝妩媚。 萧陌离呆愣片刻,瞧着云落倾面上浮起一丝戏嚯的笑,“太子殿下,好歹我们同床共枕一场,你瞧着我杀的这么辛苦,难道不心疼么?” 女人身体几乎都贴在他身上了,萧陌离不由恼羞成怒,“谁和你同床?” “真是负心汉。”云落倾朝他眨了眨眼,身子一闪,敌方一把利剑竟当面刺向萧陌离。 萧陌离这才恍然明白:这女人见他在旁边观战,竟然恶意报復将他拖入战斗,甚至不惜把杀手引到他身前。 狡猾又恶毒的女人! 袖子一挥,切断长剑杀气,哪知,云落倾又像猫一样黏在他身边,就是不让他避战,“哎呦,以前同床共枕,现在就应该同场共战嘛。” “无耻!”萧陌离一边化解敌方攻击,一边切齿。 “骂词毫无新意!” 云落倾接口就嘲讽,气得萧陌离干脆出手攻向她。 他掌风凌厉,出手时,带着阵阵桃花,翻飞在衣袖之间,截断云落倾的退路。 云落倾也不急,反迎招而上,伸手亲昵的搂主萧陌离脖子,这样他的掌风刚好打在偷袭之人身上。 不过,这让两人再度陷入地方包围。 云落倾眼眸一转,伸手摸向萧陌离腰间,听得他怒吼,“盪——妇!” “淫-夫!” 她眨眼一笑,扯掉萧陌离腰带,那白色衣服从他身上脱落,露出钱浅碧色中衣,而那红色的带子宛如长鞭,在云落倾手中游曳。 “你脱我衣服?” 萧陌离低头,声音轻颤,这个该死的女人竟然当众脱他衣服。那一刻他竟然有些熟悉和愤怒。 熟悉的是也有女人脱过他的衣服,愤怒的是那个女人是她,他才认出来。是啦,一样的衣服,一样的眼睛,蒙着面就是同样一个人,可是,他到现在才发现。 “他们两个怎么打起来了?” 风尽大惊,冷色也突然意识到战局的变化,忙加入战局,这才将剩下暗杀门人拿下,最后冷色不得横在萧陌离和云落倾之间,生怕两人再出手相残起来。 瞧着云落倾一脸得意,萧陌离气得一拂袖,转身不再看她。 然而,暗杀门杀手竟吞药自杀,好在云落倾出手极快,捏着领头人下巴,从他牙齿里取出毒药。 “你怎么知道?”领头人惊讶道,她只是暗杀门普通的杀手,并不认识云落倾。 江湖上也没有人知道云落倾是谁,只知道暗杀门有一名杀手,不知男女,但十八岁就已经是天剎级别的杀手,只要她出手,从未失败。 “哼。”云落倾蹲在那人身边,“南月领头人是谁?” 那领头人将头扭向一边,突闻云落倾声音带着一股邪气阴森,“你不说,我就不杀你,把你丢到妓院。我知道你,你以前是个俗家和尚,却成了杀手,你虽然杀人。却不能破戒,因为你在寺庙练了一种功法,不能结婚生子,否则就会死。” 那人吓得顿时面色惨白,惊恐的看着云落倾,颤声乞求,“我不认识,但是听说都是天剎的人都来了。。” “天剎?”云落倾眸色一闪,看了一眼萧陌离,低声冷笑,“看来,大皇子是死了心要你的命了。”说完,扭断了那人的脖子。 冷色这才明白所谓的移花接木是什么:原是杀了这个十三个杀手和暗鬼,以他们的身份潜回方耀。 “但是,我们只有十二个人。” 冷色担忧开口,“而且,这里面还有三个女人。” 他们一群人,只有云落倾和另一个暗卫是女人。 “所以,你得要装女人。”云落倾从她们身上拔下外衣,递了一件给那个女人,然后拿着另外一件,走到萧陌离身前。 萧陌离看着云落倾手上那件绛红色外衣,面纱下的脸几近扭曲,“除非,你活腻了!” 这一次,他语气,带着不容怀疑的杀意。 “太子殿下,大局为重。”萧陌离把衣服塞入他怀中,然后伏在他耳边小声说道:“难道你不想知道你那晚失身与谁么?” 第10页 萧陌离一愣,那云落倾已经转身走开,那么片刻,萧陌离只觉得心事被人知晓,恼怒羞辱都用涌上心头,却又无法当着众人的面发作。 当夜,一行人就起程,第三日,船安全穿过南月江,而上岸,暗杀门已有人前来接应。 麻利的解决了接应者,另外乔装一番,分批前往南月城。 帘子掀开,萧陌离走了出来,刚好迎上身穿紫衣,站在落日余晖下的云落倾——这是三日来,两个人第一次见面。 绛红色的衣衫宛如铺开红色曼陀罗,肆意而张扬,一头黑髮简单的落在肩头,衬着一张脸精緻如玉,眉眼处淡漠的一瞥,却端的是风华绝代。 云落倾怔怔的看着莲降,虽贴了一张人皮,掩住了原本的瞳色,却已挡不住那份冠艷和姿容。 果然,不管过去多久,也是妖孽。 一下车,就对上了云落倾惊艷的目光,萧陌离厌恶的剐了一眼过去。 “太子殿下长得可真绝色,让人垂延欲滴。”云落倾笑嘻嘻的盯着萧陌离。 萧陌离冷哼一声,走到云落倾身前,“没见过男人?” “嘻嘻……”云落倾依然笑道,“男人见多了,但是这么漂亮的美人可没有见过。” 萧陌离也不气,眼眸妩媚的一眯,“别这么痴迷的看着我,我对盪-妇——不感兴趣。” 云落倾垂眸,看样子这人琢磨了三天如何和她相斗了。 见她不说话,萧陌离得意的错身而过,却听到云落倾幽幽道,“暗杀门的女子,可都是睡遍天下男人的奇女子。” 萧陌离浑身一个冷战,转头愤怒的盯着她,面皮下的容颜,又红又白。 那晚,那个她分明是第一次,他有感觉,这不是假的。 “太子殿下,我们是要前往南月城,那南月城主可是出名的好色之人,男女通吃,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说完,云落倾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冷走色到萧陌离身后,硬着头皮询问,“殿下。” “跟上,不要让这女人跑了。” 她招惹了他,怎么可以让她跑,这种从小接受训练的杀手,怎么会甘愿轻而易举跟了他。 更何况,目前为止,她依旧是一个迷 第8章 她用兵器了 南岭沉浸在凝肃的气氛里,平日爱开玩笑的子墨此时也闭上了嘴,冷得到色的消息是:大量杀手朝这个地方涌来,目标待定。 云落倾坐在地上闭目调息片刻,睁开眼,对上一张妖娆张扬的容颜。 萧陌离笑嘻嘻的蹲在她身前,没等她反应过来,一条冰凉的丝线扣在她左手上。 “无极丝?” “嘻~”萧陌离阴测测一笑,“传说这无极丝乃玄铁打造,这世间除非沥血剑和八年前消失的月光,否则,天下冰刃皆不断将其斩断。” 无极丝的另外一头,系在了萧陌离的右手上。 这条丝线可以拉长几十仗,收缩自如。 “太子殿下这是为何?” “哎呀。”萧陌离打了一个慵懒的哈欠,睫毛轻颤,“我是怕你跑了,要知道,你可是睡了我的女人。”说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你可要对我负责。” 其余一干人,皆露出一副:丧心病狂欺负女人的鄙视,但是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将脸不忍的转向一边。 云落倾黑着脸,她突然发现,这种,可以穿着女人衣服招摇过市,享受其他羡慕流口水却一副脸不红心不跳的。这种,可以坐在地上,破口问候别人祖宗十八代的,不重复一个骂词的,真是……月宫宫主,方耀储君,战无不胜的太子殿下? 他简直就是完全让人无法理解的——物种和怪胎。 林子冬风乍起,捲起层层干枯的叶子,萧陌离将慎重的听着四周,缓缓起身,绝美的脸上泛起一丝诡异神采。 云落倾亦起身,黑瞳看着前方,道:“来了。” 冷色和等人皆是一惊,茫然的看了萧陌离和云落倾片刻,隐身藏于暗处。 大约一炷香之后,一辆马车飞快的朝这边赶来,捲起的风中,带着浓浓血腥,而赶车之人,全身是伤。 风气远卷,空气中传来一阵幽香,随即,片片桃花在林中如飞雪飘落,妖异而美丽。 “嘶!” 马发出惊恐的嘶叫,竟停了下来,车夫见漫天桃花,拔出匕首狠狠插在马臀上,马再度惨叫,却怎么也不肯前进。 “老爷” 车夫和几个护卫提着剑掀开帘子,“您带着公子先逃!” 帘子掀开,一个中年男子抱着一个男童跳了下来。 那个男童大约六岁,肤若白雪,眸若星灿,红唇如凝,精美如瓷器。 “好漂亮的娃娃。”躲在暗处的子墨不由惊嘆。 冷色奇怪的看着云落倾,发现她恆古不变的黑瞳掠过一丝冷光——杀气! “啊!” 车夫和三个护卫同时发出一声惨叫,四人被匕首钉在了树干上,几片沾血桃花从他们脖子上飞过,割破动脉,血溅当场。 月宫的人,除了萧陌离和云落倾,都震惊后腿几步——好恐怖的杀人方法,几十仗之外,仅用一片桃花瓣取人性命。 第11页 而林中翻飞的桃花中,站着一个背对长生楼的灰衣男子,男子负在腰间的修长手指里,还夹着几片桃花。 “何苦再逃呢?哎……” 男子声音极其的温柔,可是,听在耳朵,却觉得阴寒刺骨。 “我们要撤么?”子墨手心出汗,心里已经知道:今晚真正遇到了强敌。他们藏在暗处,无人知晓,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竟然传来一丝冷笑,那笑声,极其的低,低得像地狱传来。 子墨回头,那笑声竟是云落倾传来。 只见她双眼阴毒,薄唇含笑,竟慢慢的走了出去,然后停在了一具尸体前,弯腰拾起了一把剑。 “天……她……她……” 子墨大惊,冷色亦抽了一口气,风尽更是瞪大了眼睛。 “云落倾,竟真的用兵器了?” 萧陌离曾说:云落倾是用剑的。但是,几个月来,他们从未见云落倾用过剑。 “云落倾真的用剑了。”子墨声音在颤抖,冷色点点头,众人狂热的紧紧的盯着云落倾。 若非强敌,云落倾怎可出手? “丫头,你可小心了。”云落倾靠在树干上,笑嘻嘻的望着云落倾,暗自将无极丝拉长。 护卫见从暗处走出的蒙面紫衣少女,皆是一愣,却见他黑瞳阴森盯着灰衣男子,似漫不经心的道:“华主” 这一下,林子所有人,都吓得面色惨白。 桃花门的龙主,,乃萧沐尘影卫,萧沐尘在,华颜在。 “完了,完了……”子墨忙道,“快去拉云落倾回来,她是去找死啊,她打不过龙珏的。” 可同样的,所有人都注意到华颜浑身一颤,然后面如死灰的转过来,双眼带着一丝惊慌的看着那紫衣少女。 “你……”同是暗杀门天剎,他紫色认识这个紫衣女子。 暗杀门只有天剎才可以被下面的人成为主。 可是,在他印象中云主落倾是最衷心的啦。 彼时的紫衣少女肃然而立,在流转着杀气的山林里,拥有着独一无二的凌厉气场。 可是,那语气,却带着他再也熟悉不过的孤傲。 云落倾阴测测一笑,“怎么?忘记我了?” “你……”华颜膝盖一疼,险些跪在地上,手中桃花同时杀意飞向十五,“装神弄鬼!” 子墨不忍的扭开头。 云落倾立于原处,剑气森森,冷然一划,剑如流光划过,璀璨之间,不见其形,只看见漫天飞舞迷乱视觉的枯枝残叶。 风停,云落倾静静的站在原地,手中长剑平放与胸腔,那雪白剑身上,静静的伏着一排红色花瓣,不多不少,刚好十三片。 “功夫稍有进步,能用十三片花瓣了,当年我刚当杀手时你可是用三片也没有打败我。”云落倾语气,依旧漫不经心,却带着一丝冷嘲。 “云落倾是……”子墨等人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冷色点点头,道:“用剑高手。” 风尽回头一看,不由拍手,“落倾,漂亮!” 看着十三片飞出去的桃花瓣,原封不动的落在云落倾长剑之上,华颜大脑一片空白。四年前他二十岁,没有打过她,如今依旧败了。 而云落倾,眼眸诡异一眯,嘴边掠过一丝可怕的冷笑,随即长剑一抖,凌厉的风声如刀切割而来。 “啊……” 十三个隐在暗处的暗杀门人,应声而到。 而每一片桃花,都是故意从华颜脖子边划过,却又故意没有杀他,只留下十三道浅浅的血痕。 “嘻……死才是解脱!”所以,她怎么可能轻易而举的让华颜就这么死了,至少,要让他承受季鸢死前那五倍以上的痛苦。 少女如修罗般的笑了起来,眉色间溢出一丝色彩,妖媚而阴毒,冷厉和孤傲,那样的熟悉。 寒气从心底聚集,蔓延向四肢百骸,华颜吶吶开口,“季……” “不,她早死了。”华颜闭上眼睛,然后勐睁大双瞳,怒吼,眼底却带着似从噩梦中惊醒的惧怕。 “是啊……她早死了!”云落倾黑瞳绞着华颜,笑道:“只有鬼,才会阴魂不散!让你们白不能安,夜不能眠哪。” “你可后悔,当年季鸢姐姐那么爱你,天真的认为你是个平凡的人,拼了命救你,可你为了活命,投靠暗杀门,用她的藏身之处换来你天剎的级别,你可知道,她死的时候还在想你,还在保护你的孩子。那个孩子如果还没有死,也有这般大了吧。” 华颜震惊的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云落倾,颤颤惊惊的说:“我……我不知道她怀孕了。” 陌离,那时你知道我也怀孕了么? 云落倾闭上眼睛,又睁开说:“所以你从来没有爱过她,你回去吧,为了季鸢姐姐,我今天不杀你,但是下次再见我一定会杀了你。” 华颜看了她一眼,然后站起来,“好,你也小心,主子不会放过你。” 华颜慢慢往回走,背影不再有杀手的狠绝,看着有些孤单。 第12页 第9章 落倾在哭 南月城——侯府 这是一座很老的府邸,八年前,此宅的主人一家人被杀,从此再无人居住。 萧沐尘穿着银色华服站在桌台前,凝目看着地图,却见护卫跪地禀报:主,暗杀门有人求见。 “暗杀门是龙珏所管。”萧沐尘声音透着一丝冷意。 “但……他说,他是南岭暗杀门人唯一倖存者。” “什么?”萧沐尘惊愕的抬头,他记得他让龙珏派去的全是高手。 华颜走进来,颤抖跪伏在地上。 “怎么回事?” “我们撤离南岭时,遇到了月宫的人伏击,有人……”男子声音一颤,“叛变了。” 眼眸深沉一眯,萧沐尘冷声,“谁?” 华颜摇摇头,“属下不知,那人身手在我之上,对暗杀门也了如指掌。” 萧沐尘脸色瞬间惨白,捏着男子的脖子,关节没有任何血色,冷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们连对手都不知道,那萧陌离死了没有。” “没有,我们没有发现他。” “下去,叫龙珏来。” “是,”云落倾这是我唯一为你做的事情。 龙珏到来,萧沐尘突的仰头哈哈哈大笑,凤目幽深,如凝冰寒潭,抽手将沥血剑丢于龙珏怀中,“七日之内,用这把剑斩下月宫和萧陌离狗头,统统挂于南月城。” 他声一顿,眼底泛起杀意,“本王,让他们活着来,死也回不去。” 龙珏抱着沥血剑,跪在地上,萧沐尘离开的地方,落下一株快凋零的蔷薇,可却掩不住它昔日芳华。 华颜走后,云落倾跌坐在地上,“季鸢姐姐,我们到底为了什么?” “落倾在哭。” 风尽说道。 萧陌离站在远处,望着云落倾,那女子脸上写着前所未有的痛苦和绝望,似乎整个人都频临崩溃。 风尽说的没错,这个冷漠,能在血腥中长大的女子,却在此时哭了。可是,她没有眼泪,好像过去很多年,泪水就干枯了,因此,她眼眶中,溢出的两道血水。 这个一招割下醉凤人头,这个能杀了梦歌,能一剑拦下华颜绝杀的女子,却在此时,跪在地上满脸悲沧绝望的大哭。 她总共尖叫了两声,随即的哭,好像声音被扼制在喉咙,隐约能听到‘咯咯’破哑声音,。 子墨捂住嘴,见云落倾这么难过,她也很难过。 众人静静的站在远处,无人敢上前,都默默的看着云落倾跪在地上大哭。 云落倾血眼里,闪过一丝光,随即痛苦的闭上眼。那一瞬,她僵直的身体里,血液里的毒混着蚀骨的仇恨,如信马在奔腾咆哮,似随时都要啃噬她心智,让她崩溃成魔。 而一双手突然握住她的手,如沐春风的气息转入她体内,竟慢慢抚平她狂乱的心绪。 再睁开时,那双眼睛已经恢復平静,那种冷静和肃杀,犹如一个歷经修罗场的魔鬼,无所畏惧。 她起身,擦干血泪,望着比她高的萧陌离,悲泣的问“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可以这样肆意的践踏女人的感情。” 萧陌离愣住,他有么?云落倾冷笑了笑,也没有指望他回答,从他身边离开,“走吧,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 南月城近在咫尺,天色刚刚黑,树林里都十分安静,危险也慢慢靠近。 云落倾几人十分小心的下马步行。 头顶一个危险传来,随即,一道剑气噼向云落倾,她头也不回,举剑挡去。 “啪!”手里的剑应声而断,云落倾目光一沉,如流星掠开。 月色下,龙珏手里的沥血剑发出阵阵嗡鸣。 “落倾,为什么?”怪不得一个月前她没有完成任务,原来那个时候,她就跟了月宫。 云落倾没有回答,却把对着龙珏的剑放了下来。暗杀门里,她最不愿意和他交手, “我奉命来取月宫众人人头。”龙珏手里剑一挥,刺向云落倾,他也想,可是,他更不愿意她为了一个男人而背叛暗杀门,那个男人还不是他。 “这下怕是不妙!”冷色嘆了一口气,“沥血剑,削铁如泥,刚刚不过一道剑气就斩断落倾手里的剑。落倾功夫哪怕再高,在沥血剑面前,也到底血肉之身……除非……有那柄遗失的‘月光’。月光乃玄铁所造,可在八年前就消失了。再说落倾好像不愿意和他交手。” 风尽等人十分的着急,干脆加入了战局帮助落倾,哪知,他们一动,暗杀门的其他人也沖了上来,林中一片混战厮杀。 暗处的萧陌离突见云落倾不愿意动手,闪身而出。 龙珏见突然出来的萧陌离,见眼前人一身红衣,面容风华绝代,先是一愣,随即眼底闪过一丝愤怒,“月宫宫主,卑鄙魅惑我暗杀门的人,还我落倾。” 难怪落倾会投靠月宫,会杀了门中数人,这月宫竟然用这等手段。 “卡擦!”沥血剑斩向两人,那无极丝应声而断,云落倾趁机飞向空中,跃上了参天大树。。 云落倾低头看着萧陌离,冷冷一笑,“你觉得这天下,什么能困住我?凭你月宫的无极丝,还是他暗杀门的规矩。”说完,她将手放在萧陌离胸口,轻声,“保重!”然后用力一推。 第13页 胸前的手……突然像一把说不清的刀,无声插进了心口。 萧陌离张开双臂,红衣翻飞,徐徐下坠,双眸却是紧紧盯着上方将他推下来的女子。 那晚,她说:我不会丢下你不管。 而如今,现在,三十仗的高空。 “她终究还是将我推下来了。” 这个冷漠无情,满嘴谎言女人,到底在乎什么? 而到底,什么能困住她? “殿下” “殿下” 风尽和冷色一抬头,发现萧陌离竟然被云落倾从高空推了下来,而他……竟然张着双臂,没有任何反抗,任由下坠。 “拿命来!”龙珏大喝一声,跃上高空,手中沥血剑刺向萧陌离心脏。 云落倾正欲走,却听到唿声,一低头,看到萧陌离正望着自己。 他青丝飞舞,翻飞的衣阙如盛开的红莲,一双剪睡眸子浓着一层氤氲,如碧波清烟,透着一丝茫然,而那带着一丝苦笑的唇,又写着一抹惆然。他就那样下坠,眼睛直直的看着自己,似要看透她内心,看穿她灵魂。 她知道,她放不下那个人,转身挡在萧陌离身前。 龙珏手里剑一挥,刺向萧陌离。 “小心沥血剑!”冷色着急的大喊,龙珏那剑恐怕要穿过两人心脏了。 云落倾一手抱着萧陌离,一手摸向腰间,指尖用力一弹,一匹寒气凌然的软剑从腰间跃出,剑身白若月光,盪着一层清辉,如持剑之人带着月出天山的清冷而孤寂。 “碰!” 两剑相交,发出一声脆响,火光四溅,而云落倾抱着萧陌离凌空一番,轻巧落地。 龙珏却是撞在树上勉强站稳,而他手中沥血剑,竟多出一个口子。 “你有病么?”云落倾瞪着萧陌离,狠狠骂道。 “好像是病了呀。”病的有些恍惚,萧陌离妩媚的笑了笑,拉住云落倾的衣服,“我以为,你不要我和孩子了。” 那个孩子自然是她救的六岁小孩。 “宫主。”云落倾压着声音,厉声警告! 萧陌离眼眸一闪,惊愕的看着云落倾,靠在她耳边,咬牙切齿,“你早知道我身份,既然知道,那你还敢这样对本殿下。”这女人,太可恶了。 两人正暗自对骂时,却不知道此事林子里,已经出现了死一样的寂静,原本混战的一群人都纷纷瞪大了眼睛,没有从刚才云落倾惊天动地的一剑里反应过来。 林中桃花飞舞,紫衣女子一手持寒光转如秋水的森然软剑,一手抱着红衣美人儿,面色阴寒,两人从高空坠下,却都安然无恙。 龙珏吃力站起来,望着云落倾手中剑,惊问,“你手中,可是玄铁打造的‘月光?” 月光剑柄刻着一朵莲花,而剑身上亦刻着五朵梅花。 传言,这是二十多年前,剑圣白衣为心中所敬爱女子舞剑一曲,临别时,剑上并列一排花瓣,为纪念女子傲骨,他又在剑上刻了五朵梅花。 他这一问,冷色与风尽众人险些咬掉舌头。 云落倾垂眸不语。 萧沐尘四处寻八年前消失的‘月光’,可谁知道,她早将月光藏在自己腰间。 “娘子,你为了我,终于肯拔出你腰间这把剑了。”萧陌离眼眸一弯,笑得明媚动人。他早知道,这女人腰间有一把剑,可是,她却从来不肯拔出此剑! “我败了。”龙珏收起沥血剑,转身离开。 见龙珏离开,云落倾指尖一弹剑尖,那剑如光钻入腰间,自己纵身奔向另外一处。 “你去哪儿?” 云落倾回头,冷睨着萧陌离,“放手!” “哼!”萧陌离扭头,“是看在你第一次拔剑为了我的份上,才不和你计较……” 话没有说完,身前云落倾已如风掠走开来。 第10章 说不清的失落和悲凉 南月侯府 龙珏跪在地上:“我失败了。” “对方何人。”萧沐尘的剑刺中龙珏的肩膀,有沥血剑加上龙珏,还能逃脱的人看来也不容小瞧。 “是一个少年,”他目光触及到自己绯红的鲜血,眼睛一亮,“还有一个女子,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女子。” “红色衣服?什么摸样”萧沐尘持懵的一沉,那剑又穿过一寸,龙珏几乎要疼的晕过去。 “她很美……很美。”龙珏意识渐渐开始模煳,脑子里却记得那人风华绝代的容貌,“美的很肆意,张扬的像……燃烧的火,像……” 看着地上那束花,想及那人一身绯红从人群走来,她顿,“像蔷薇!” “刺啦!” 剑赫然离身,萧沐尘化成一道光影,提剑从房中掠出,犹如惊鸿消失在夜空中。 “扶龙珏下去。” 没有人知道萧沐尘有一把沥血剑,闻血起鸣,吃血才收的剑,也没有人知道他武功高强,深不可测。 云落倾目光凝视前方,脚下生风,越来越快。 “呵……”可就在瞬间,一抹绛红如幻影挡在了身前,月色下,萧陌离长发飞舞,面容如画,一双含笑剪瞳带着撩人心魄的妩媚。他优雅的靠在雕花窗栏上,莹白手指捻着一株野蔷薇,红唇勾起一丝漫不经心的笑,“落倾,你跑得这么快,是想去哪里?” 第14页 云落倾后腿一步,黑眸阴森盯着萧陌离。 “呵~”见她不答,萧陌离将蔷薇放到唇边,轻轻一嗅,然后抬起睫羽似蝶的漂亮双瞳悽然望着云落倾,“难道是落倾想一个人私逃?” 云落倾沉着脸,负在身后的手渐渐合拢:她的确是要逃,在看到华颜的那刻,她就计划着如何脱离月宫,把萧沐尘和暗杀门的人引开。 可没想到,他早有所闻擦觉,竟然在此侯她。 “啊呀,还说我是负心汉呢。”萧陌离嘆气,伸手将那朵蔷薇别在耳后,“我们同床共枕,同场共战,没想到,你竟然私逃,还不带上我。你才真真是……负心人哪!” 他们此时所站的地方,正是独孤城主的房顶,此人富家一方,养有一出名铁骑和护卫,哪怕是皇族,再此地都要礼让独孤城主三分,若他这般闹下去,两人行踪容易被发现。 云落倾面色阴冷,仍旧不语,黑瞳幽深无情,手心寒气凝聚,浑身沉着一股凌厉可怕的杀气。 萧陌离一怔:这才是真正的云落倾吧,冷漠,无情,杀戮。 子墨说:云落倾是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她不会笑,不说话,甚至可以三天三夜维持一个表情。 可是,他看到的云落倾:会对他笑,会对他调戏,甚至会和他斗嘴相讥。 “呵呵~”盯着云落倾冰冷且恆古无波的黑瞳,萧陌离恍然大悟:这女子过去在笑的时候,双眼都是没有一丝温度的。她所谓的笑,所谓的调戏,所谓的斗嘴,就是为了让他降低警惕,然后逃跑。好一个虚情假意,且不择手段的下作女子。 一时间,一抹说不清的失落和悲凉掠过心头。 云落倾心中沉思,“若再不逃,恐怕,难有机会了。” 想及时,正欲出手,却听那萧陌离一声娇呵,纤指颤抖的指着云落倾,眼中泛着泪花,“你……你难道想要杀我?你……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竟然……这么狠心。” “……” 云落倾手一抽:这妖孽比自己还能演戏。 “太子殿下,此处危险。”云落倾咬牙开口。” “明白就好。” 萧陌离放开落倾,双瞳却懵的看向远处。 高楼之上,月光之下,站着一个手持血红长剑,一身银白华服的高贵男子。那男子长发如缎,衣衫银白如光,周身气势凛冽犹如九五之尊,睥睨冷酷的眉色搅动着苍穹,让人侧目难忘。 这才是方耀的大皇子睿王萧沐尘 挑起细緻的眉,萧陌离勾唇一笑,“萧沐尘?看来这萧沐尘真的看的起我,这次本人来了。” 云落倾跪在地上,没有答话,亦没有起身往后看,只是垂眸,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表情。 然而,右手木雕上,却被她生生抠出一个洞。 萧沐尘持着长剑高高立于楼台之上,双眼睥睨的巡视四周,内心澎湃如潮,最后望向苍穹大吼一声,“萧陌离。” 这三个字,带着一股宣洩和道不尽的狂热,如利剑生生斩断这个深沉的夜。 “红烟,是不是你?”声音在苍穹中迴荡,穿过层层叠叠的建筑,萧沐尘用力的握着手里的剑,俊美的脸上泛起一身阴狠的笑,“你给本王出来。” 萧陌离坐在栏杆上,好奇的盯着远处男子,不由冷笑一声,“这真是萧沐尘?可是……” “给孤出来!”苍劲的声音响彻云霄,带着一丝疯狂。 萧陌离嘆口气,“明明是一个疯子!” “楼上有刺客。”巡逻到此处的侍卫终究是发现了屋檐上萧陌离,大声吆喝起来。 “快跑!”担心被萧沐尘发现,云落倾突然站起来,抓着萧陌离夺路狂奔,而院中侍卫架起弓箭,如密雨攻击而来。 “啊呀……我的裙摆,挂住了!” 云落倾抓住萧陌离的裙子用力一撕,抓着他继续往前跑。 萧陌离倒是一脸乐在,反而眯着眼睛打量前方云落倾,“哟,刚刚都没有这么紧张哪?” 惨白的脸上,却写着他不曾见过的惊慌。 萧陌离回头看向萧沐尘方向,顿时有所醒悟:暗杀门所属萧沐尘。 “哟,落倾也有惊慌的时候哪?” 云落倾这才发现,萧陌离故意放慢了脚步,而再看远处,那萧沐尘似乎正朝这边赶来。“这里可是独孤府。”云落倾回头看着萧陌离,警告道:“那南月城主男女通吃,太子殿下这般漂亮难道不怕被惦记上?就算你是太子,他不为难你,可是天高皇帝远,此时又有杀手,你以为你能逃么?” 萧陌离勾唇妩媚一笑,却是不以为然。 云落倾阴森森盯着他,然后朝着独孤府大喊:“独孤城主,我这里有美人一枚,前来奉上。” 果然,府邸一片轰动,一个身形挺拔三十余岁的英俊男子奔走而出,一见房顶的萧陌离,一双眼睛里闪过惊艷,急切的吩咐,“围住,围住,不要放走。” 萧陌离一见那人虽长得人魔人样,还算得上英俊二字,可一双盯着自己的眼睛,却如见到美食般贪婪直接,当下噁心的皱起眉头。 第15页 云落倾冷飕飕一笑,又大喊,“我将美人儿送给城主,还请城主网开一面,放了小人一马。”说吧,作势要将萧陌离推下去。 那孤独城主一听,忙招唿手下,“收起弓箭,都给老子把弓箭收起来。”又张开手臂对云落倾道:“你轻点推,别伤了美人儿。” “看到了吧。”云落倾低声道:“只要把你丢下去,我就可以保住一命。” 萧陌离瞪着美瞳,然后一把抱住云落倾的腰肢,大声哭道:“相公,我怀了你的孩子!” 云落倾的脸一抽,堵在喉咙的气血翻滚,差点吐了出来。 那独孤城主脸色顿时变得紫黑,竟抢过侍卫手中弓箭,瞄准十五,怒斥道:“看你清俊摸样,却是一个贪生怕死的负心汉,我独孤一生,最讨厌负心之人。都给我注意,杀了负心汉,救下美人儿。”说完,又看着莲降,温柔笑道:“美人儿,不怕,你的孩子我来养。” “跑啊!”独孤城的弓箭可是闻名天下的。 箭铺天盖地的朝云落倾飞来,云落倾脸都变成了绿色,那萧陌离扯着云落倾衣衫又大喊:“相公,我跑不动,要伤了胎气!” 云落倾恨不得一巴掌给萧陌离抽过去,但是一想到,一路上他要捣乱,只得心一狠,背起萧陌离就开始狂奔。 萧陌离也毫不客气的趴在云落倾背上,一手玩着发间的蔷薇,一手吆喝指点,“哎呦,左边有人。” “哎呦,前面有人,掉头。” “快跑啊,护卫都上房顶了。” “啊……相公你跑的真慢啊!” “哎呦,快快……要追上了……你倒是快跑啊!” “你来跑试试?” 云落倾一开口,气息内乱,压制在喉头的鲜血喷了出来。 “啊……你跑得吐血了?哈哈哈……” 萧陌离在云落倾背上笑得像花枝一样娇颤。 第11章 又一个疯子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杀气从背后如流星追月的赶来,云落倾背嵴一颤,心道:不好,是秋夜一澈的剑气。 云落倾浑身冰凉,知道萧陌离此剑杀名为:七追命。 七道剑气追月而来,嗜命为止。 一剑七道剑气,至今世上无人能避开,而她气息内乱,又背着萧陌离,脚下又追兵,还有独孤城主的弓——难道,今日要死? 而且,此道杀气的目标是云落倾。 萧沐尘远见一个紫衣少年背着红衣女子狂奔,那一道红,如夏日午后盛开的蔷薇,明媚肆意。 而那紫衣少年——萧沐尘想起龙珏说打败他之人,眼底泛起一丝冷意,提剑欲将少年杀之。 七道杀气连追萧陌离而来。 “呵,萧沐尘想要杀你?”萧陌离俯在云落倾耳边笑问。 云落倾心中掠过一丝悲凉,突想起那人走时交代,嘆道:“我若死,还请殿下逃!” “嘻嘻~我怎么能让你死在别人手里!” 萧陌离低声一笑,美眸冷冷回凝追来的萧沐尘,手一挥,如水波层层替云落倾挡住萧沐尘致命一剑。 那一瞬,远处的萧沐尘,浑身一震,似没有想到有人一招截住他的剑。 背着萧陌离的云落倾却不知为何,步子一个踉跄, 两个人险些滚落下去,萧陌离一把抓住云落倾的手,避免她从三楼跌下。 另一道剑气破空而来,这一次,目的又是云落倾! “放手,你先走!”云落倾瞪着头顶萧陌离。 “啰嗦!”萧陌离不赖烦的吐了一句,将云落倾拽上房顶,两人跌在一起,萧陌离被狠狠的压在下面。 而剑气擦过两人,云落倾只觉得面上一阵冰凉,一道血痕从自己脸上溢出,血珠滴落在萧陌离唇边,竟点出一丝妩媚,犹如那晚寒池中他的妩媚样子。 云落倾愣愣的看着身下萧陌离,他双瞳亦是一怔,两人在箭雨中,竟都呆看着对方,片刻失神。 头顶幽深的黑眸,香软的女性身子……紧握交叉相握的手指,那一瞬,萧陌离觉得有层层涟漪从心头荡漾开,忍不住的伸出另外一只手,摸向云落倾耳边垂下的青丝。 “红烟……是不是你?” 一道寂静的语声穿过层层厮杀,破云而来。 萧陌离如梦初醒,涨红着脸气恼的瞪了一眼云落倾,将她用力推开。 “滚开!”他站了起来,手摸像自己耳侧,一缕髮丝垂落——萧沐尘剑气切断了他一缕髮丝。他眼瞳泛起一丝阴森的妖异碧色,那张精美的脸,冷的如冰雕,而殷红的唇,亦勾起一丝诡异的冷笑。 云落倾爬起来,见萧陌离这个神情,当下惊得一个哆嗦,却又不敢回头,只是想拽着他走。 萧陌离又却一把将她推开,“别碰我!”他像是被人碰到了逆鳞,完全是一幅要爆发吃人的状态。 他——这是要和萧沐尘打。 “别,沥血剑见血才收。” 十丈之外,那一抹红色缓缓站起来,纤细的手指撩起一缕断髮,夜风拂过,那红色的衣服宛如当年盛开的蔷薇。 第16页 “红烟,是你吗?”萧沐尘声音显得有些空洞,盯着前方的影子,手中沥血剑闻到血腥味,发出一声声闻鸣。 “红烟,红烟你尼玛个头。”萧陌离一挽袖子,竟拉开了仗势,“是你吗?还是尼玛?”说着,他一声暴怒,凌厉的一掌,带着澎湃的气息,击向萧沐尘。 萧沐尘大惊,提气掠起掠开十丈,才得以躲开。而掌风所过之处,出现一道鸿沟,烟尘四起。那么片刻,烟尘之外那个身影,仅仅可见姣好的轮廓和那朵娇艷的。 “红烟!”萧陌离似乎看到了多年前的大漠,同样的烟尘,不同的是,那个少女笑得明媚。 而眼前这个人,隔着烟尘,却是挽袖怒骂自己。 “还尼玛的红烟!你是耳朵聋了,还是眼睛瞎了,还是脑袋和屁股对换了?”萧陌离见萧沐尘避开自己的掌风,又见他神情恍惚的盯着自己,嘴里还神神叨叨的念着,气得沉下手臂,又怒起一道掌风,直接噼了过去。 “见着红的是红烟,看到紫的是不是紫烟?”他心里却在冷笑,中了摄心术,只会想起最痛苦的事情。 而旁边的云落倾,是彻底别那句‘脑袋和屁股对换的’骂次给惊在原地。等清醒时,已见萧陌离成狂暴状态,而萧沐尘目光却是怔怔望着他。 云落倾一愣,难道说萧沐尘将萧陌离当成了红烟? 烟尘翻滚,那萧陌离又欲出掌,十五大吼一声,“娘子!别伤了胎气!”然后,一把抱住他腰肢,再一用力,将他干脆扛在肩头跳下了房顶。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那一声娘子,是向萧沐尘坐实了萧陌离女子身份。 烟尘散去,那两人早就不知去向,萧沐尘站在房顶上,手中沥血剑嗡鸣刺耳,让他清醒,原来是摄心术。 而那人一身红衣,却又让他觉得那么真实,不是梦。 红烟怎么可能是别人的娘子! 娘子……别伤了胎气? 手中沥血剑突然沉重,萧沐尘愣在远处,不知道是忘记了追他们,还是不敢追他们。 “死女人,放我下来,我要去把他碎尸万段。”林子里,冷色看到萧陌离衣衫凌乱,青丝翻飞,双手被髮带牢牢绑住,整个人像一只红虾被云落倾扛在肩上。 而云落倾衣服也凌乱,惨白的嘴角还有一丝血痕,脚下生风,像是见鬼一样,跑得他们根本追不上。 最后,确定无人跟上,云落倾才将莲降丢在地上,哪知,萧陌离像炸毛的野兽龇牙咧嘴就要扑上来。 “我看你才像疯子!” “那个乌龟王八蛋,二狗子,狗蛋子,吃了雄心豹子胆的脑残分子,敢削我头髮,我要去将他大卸八块,祖坟都给他□□,” 云落倾震惊的站在原地,看着坐在地上像泼妇一样破口大骂的萧陌离,终究是忍不住提醒:“好歹……你也算一个是一国储君,月宫宫主。” 可是……谁知道,这么清贵的人,竟能骂出这种:脑袋和屁股等不登大雅之堂的话来。 “怎么了?”萧陌离反语相讥,“太子就不能骂人了,太子就不是人了?我就骂他了,脑门被驴踢了的王八羔子,削我头髮!真想一砍死他。” 云落倾保持了一点距离,看着萧陌离。 萧陌离喘了一口气,突然想起什么,美眸狠狠的盯着云落倾,冷测测问,“你刚刚怎么突然喊我娘子?” 云落倾自然不会让萧陌离知道自己之前的打算,皮下肉不笑的答道:“你喊我相公,我当然喊你娘子。” “是么?刚刚你好像很怕萧沐尘?” 云落倾抬手擦去嘴边的血迹,冷声道:“我是怕他手里的沥血剑。” 她不是怕,她是不想见。 她答应过那个女人,不管如何不会把剑对着他。 萧沐尘,你后悔了么? “呵呵呵……”身前的女子,突然发出一串阴森怨毒的冷笑。 萧陌离哼了一声,“又一个疯子。” 多少年后,他才清楚,那晚的他们,命运开始交织,而没有一个人能摆脱一个‘疯’字! 萧陌离闭上眼睛,突然想起逃跑时,云落倾压在他身上时的香软,和那清澈明亮的双瞳,身体竟然有些热。 浑身一个哆嗦,他睁开眼睛,盯着云落倾,暗骂自己,竟然对一个冷血女人有感觉。 冷色带着风尽等人找到萧陌离和云落倾时,惊讶的发现两个人衣衫凌乱的隔了几丈相对而坐,云落倾则是闭眼调戏脸上惯有的冷漠,萧陌离则瞪着一双美瞳,似恨不得将面前的云落倾烧出几个窟窿来。 回忆 第12章 他是她的男神 萧陌离从不睡野外,所以当晚他和云落带着小男孩悄悄进城在一家客栈里休息。 男孩叫承乐,是他父母给他娶的名字。 承乐很喜欢云落倾,云落倾也喜欢孩子,所以两人一起睡。 夜很深了,云落倾睡不着,看着承乐,她回忆到以前。 她和萧陌离真正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 云落倾第一次遇见萧陌离是高二,她高一。 早在初中的时候,云落倾就听闻,本校的高中部有个赛过明星的大帅哥,因为不在同一个校区,她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第17页 高一新生入学的那一天,云落倾在操场报完道,拖着行李箱找宿舍楼的时候,有一截长长的台阶要走,箱子太重,她拎不动,旁边人来人往了许多穿着校服的男生,唯独一个他,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顺手帮她拎了一下,然后放在了台阶最上面的空地上,连句“谢谢”都没等她说,就和几个男生拐进了不远处的男厕所。 那天的她,并不知道帮她的男生叫什么,只知道那个男生长了一张比画还要好看的脸。 第二次见萧陌离,是军训的最后一天。 云落倾穿着丑到爆的迷彩军训服,顶着大太阳,汗流满面的正在扎马步。他骑着单车,在刺目晃眼的太阳里,从远而近,然后在前方的教学楼处,拐了个弯不见了踪影。 第三次见萧陌离,是正式上课后的第二个星期三,他站在食堂门口,正在接电话,手里的饮料恰好喝完,他在掌心里转了两下,然后随手一抛,就轻飘飘的落入了距离他有一定距离的垃圾箱里,他那样简单地举动,引得不少女生低低尖叫。然后她从她们的窃窃私语中知道,他叫萧陌离。 原来,他就叫萧陌离啊……那个高中部里帅的不要不要的男生。 第四次见面,是在学校对面的开心网吧里,她恰好坐在他那一伙朋友的旁边,他在打游戏,是cs,他的朋友激动地又是拍桌,又是摔键盘,又是大声吆喝,唯独他安安静静的,指尖飞快的按着键盘,爆了一个人头又爆了另一个。 之后,有了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直到她的同桌许暖夏和他的室友月瑾年勾-搭上后,她和他才真正的开始有了点交集。 那时,云落倾已经结束了高一的上半学期,正在放寒假,春节过后,她接到许暖夏的电话,喊她去熘冰。等她到了,才知道,除了许暖夏,还有几个男生,月瑾年带来的,其中就有他。 刚开始,云落倾并没有注意到萧陌离,她在吴昊的介绍下,和他带来的那些男生一一打过招唿后,被许暖夏拉着她准备去换熘冰鞋的时候,一转身,才发现,后面站着他,背靠着墙,嘴里叼着一根烟,正在打打火机。就在她以为这只是一场在巧不过的偶遇时,月瑾年开了口:“萧哥,这是我老婆的同桌,云落倾。” 他听见吴昊的话,并没有着急回应,而是垂着眼将烟点燃,吸了一口,才一边吐着没成型的眼圈,一边侧头,往她站的地方睨了过来。 平日里在学校里,只敢偷偷摸摸去注意的人,忽然站在了她面前,还如此猝不及防的看了她一眼。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和唿吸,在他视线落向自己脸上的那一瞬,骤停。他和那一伙其他的男生不一样,没有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也没有笑得特别灿烂的喊她一声“小学妹”他只是扫了她一眼,在她身上停留了连一秒钟的时间都没有,微点了一下头,就收回了视线。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被许暖夏拖到了不远处的座位上,手里被塞了一双粉色的熘冰鞋。 许暖夏一边换鞋,一边喋喋不休的跟她分享春节那一天,月瑾年跑到她家门口,送她礼物的事。 云落倾机械的换着熘冰鞋,大脑还没完全的清醒过来,眼前时不时的晃一下萧陌离瞄自己那一眼的画面,快换完鞋的时候,云落倾忽的打断了许暖夏的话,问:“月瑾年认识萧陌离啊?” “啊?”大概是她话题转的有些快,许暖夏愣了一下,才说:“对啊,他们是室友,而且从小就认识,一个院里的……” 许暖夏话还没说完,月瑾年跑过来了,许暖夏冲着她摆摆手,招唿她“好好玩”,然后就和月瑾年手牵手的下了熘冰场。 云落倾换好熘冰鞋,站起身时,往萧陌离站的地方,看了一眼。他没换鞋,还保持着背抵着墙的姿势,在抽菸。 云落倾在场地里,熘了一圈,又去瞄萧陌离,除了他手里的烟变了一根新的,其他的没有任何变化。 玩了快三个小时的时候,云落倾碰到了许温暖,她指了指萧陌离,悄悄地问:“他都不玩吗?” “他这样子的时候,就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你没看到,大家都躲他远远的,谁也不敢凑上前去讲话吗?” 随着许暖夏的解答,云落倾才发现,好像这样的,一下午,他的那些朋友从他面前熘来熘走,却没一个跟他讲话的。 许暖夏在顾余生的话题上,没扯太多,解决掉云落倾的疑惑,就想起了正事:“晚上你有事吗?瑾年说请大家吃饭。” “好啊。”云落倾一边不慌不忙的答,眼角的余光一边往萧陌离在的地方飘:月瑾年请客吃饭,他应该也会去吧。 事实上,最后还是让云落倾失望了,他们都还没从熘冰场散场,萧陌离就提前先走了。 因为萧陌离的缘故,之后许暖夏只要喊云落倾出去玩,她准会答应。倒不是次次都能碰上萧陌离,但是绝大多数他都还是在的。 和他们接触多了,云落倾渐渐发现,萧陌离的那些朋友,虽然有时候也会跟他开玩笑,但是大家对他其实都很注意分寸的,直到很后来她才知道,他平常带出来的那些烟和酒,都是特供的,市面上根本买不到。然后那个时候,她才知道,萧陌离和自己认知里的那些有钱人家的男生不一样,至于有多不一样,她形容不出来,但是她有亲眼看到过,晚上七点在电视新闻里出现过的某-高-干,见到他时,特意停下车,跟他讲话。也是那个时候,她才知道,他和她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第18页 他对她来说,是男神,可是她对他来说,连灰姑娘都算不上。她对他的那些喜欢,就那么一直不为人知的藏在心底,逐渐加深,变浓,直到他成为了她生命的全部。 第13章 他的嘴巴真的很贱 萧陌离从没主动找过云落倾说话,而云落倾光看到他就紧张的心跳加速,更别提主动去跟他讲话。 可是你知道吗?若是你真的喜欢一个人,你是不可能和他做朋友的,因为你每多看他一眼,你就想要去拥有他。 所以,在一次集体通宵泡网吧的时候,云落倾半夜去洗手间,正好经过萧陌离的身边,他戴着耳机,懒洋洋的靠着椅背,正在看美剧,他手边放了一瓶绿茶,已经空瓶,他大概是没留意到,举起来昂着头等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喝完了,他蹙了蹙眉,将瓶子往电脑桌上一扔,双手放在脑后,继续盯着屏幕看。 云落倾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体贴的人,可是她从洗手间里出来,神使鬼差的就走向了网吧的前台。她明明是想要去给萧陌离买瓶绿茶,可是她却又怕被人识破了自己心底的小九九,于是她数了数人头,花了自己半个月的生活费,给每个人都买了一瓶绿茶。 她借着一瓶绿茶,终于对着萧陌离说了她人生中与他的第一句话:“给你喝。”简单地三个字,说的她掌心里都冒了汗,她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将绿茶快速的放在了电脑桌上。 萧陌离看到绿茶后,蹙了蹙眉,然后就昂着头看向了她,他的眼底划过了一抹类似于不解的神采,过了大概五秒钟,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面色淡然的伸出手拿起了绿茶。 云落倾以为他接受了她的绿茶,面上无动于衷,心底早已雀跃欢喜。 萧陌离拧开了瓶盖,没喝,反而将绿茶塞回了她的手里。 云落倾愣住,一时半会儿没转过弯来。 萧陌离的手机恰在此时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听。 云落倾在他挂断电话的时候,终于缓过神来,他刚刚戴着耳机,大概是没听清楚她说的话,误会了,她下意识的开口跟他解释:“我不是……”她只是说了两个字,他就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拎了外套,只言片语都没留下,跑出了网吧。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一天,有个女孩站在他的旁边,其实想跟他说的是:“我不是让你帮我拧瓶盖,我是送给你喝的。” 在云落倾的印象里,萧陌离是那种完美到不能再完美的男生,就像是她上课偷偷看的日本漫画里的男主角一样,贵气、清雅、干净、禁-欲。可是月瑾年却说,萧陌离的那张脸和那身气质,骗过了所有人,他哪里跟完美和干净沾边,在这一伙人里,最数他不正经,脾气差,菸瘾大,没什么耐心,嘴巴还很贱,当然他仗着他那张脸,就算是满身缺点,女生也不说他坏,偏偏用什么词来形容?放浪不羁,痞的带感。 云落倾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点也不相信萧陌离的嘴巴。 直到,许暖夏生日,大家在ktv里给她庆生的时候,她第一次正正经经的见到了最真实的萧陌离,也正正经经的体会到了月瑾年嘴里说的“嘴巴还很贱”。 那天的萧陌离,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谁跟他说话,他都会搭上几句。 后来大家都喝多了,也玩嗨了,也不知道是谁提议的去外面舞池跳舞,然后一眨眼的功夫,整个包厢里的人唿啦的全散了,只剩下了他和她。 他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低着头玩手机,屏幕淡淡的光亮,将他五官照的立体而又柔和。 过了没多大一会儿,也许是手机没电了,他的手机屏幕忽然暗了下来。他将手机随意的往一旁一丢,然后抬起双手,撑在脑后,往沙发上一靠,闭目养起了神。 云落倾以为他不会注意到自己,蹲在桌子前面,一边装出吃蛋糕的样子,一边时不时的往他那里偷瞄两眼。在不知道她第几次偷看向他的时候,男生忽然睁开眼睛,冲着她“餵”了一声。 屋里只有云落倾一个人,她虽然不敢置信,但是却知道他是在跟自己打招唿,她明明激动地要飞起来了,偏偏故作矜持的抬起头,带着几分天真茫然的冲着他“嗯?”了一声。 他盯着她不吭声,漆黑的瞳仁,撩拨的她的心,砰砰砰的直跳。 云落倾情不自禁的握紧了手中的叉子,努力压下心底的波动,要多镇静有多镇静的又开口:“有什么事吗?” 萧陌离继续瞅着她,不说话,就在云落倾以为他不会理她的时候,他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没事,就是看你刚刚一直偷看我,理你一下。” 原来,她刚刚偷瞄他,都被他发现了啊……云落倾装出来的淡定渐渐地有些撑不住了,她的耳根,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红。 萧陌离没再说话,包厢里安静了下来,只有大屏幕上,音量调得很低的歌声,轻轻地环绕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萧陌离又开了口:“你叫什么名字?” 他和她见了这么多面,他连她的名字都没记住啊……云落倾的心底,爬上了一层淡淡的难过:“我叫云落倾。”不过随后,因为可以和他说话,她的情绪又变的好了起来,甚至还话多的补充了一句:“你可以叫我落倾,可倾城的倾。” 第19页 萧陌离忽的轻笑出声,慢条斯理的看了一眼被云落倾一个人吃了一半的大蛋糕,语气闲闲的说:“还倾城的倾?你的吃相哪里倾城?” 云落倾再傻也知道他这是说她能吃,她的脸腾地一下变得通红,举着叉子,盯着上面刚刚被自己戳了的一块蛋糕,往嘴里塞也不是,不塞也不是。 看到她那么蠢又那么纯的反应,大概真的取悦到了他,他换了个姿势,像是在绞尽脑汁的思考,过了几秒钟,他抬起头,对上了她的眼睛:“要不叫做-亲嘴的亲?” 那么露骨的两个字,说的云落倾脸烫的都仿佛要烧了起来,她又气又羞,瞪着他想要发火,最后却只是“你……”了一下,然后就毫无威胁力的将叉子往地上重重的一丢,跑出了包厢。 原来,月瑾年说的才是真的啊,萧陌离的嘴巴真的是很贱很贱啊…… 云落倾升入高二的时候,萧陌离刚进高三。 许暖夏的生日是四月底,第二天就是五一,萧陌离和月瑾年他们那一伙人,进入了备战高考的最后一个月冲刺阶段,所以一伙人出来玩的次数比之前少了许多。 云落倾至今为止,都忘不掉萧陌离和月瑾年他们高考结束的当天,狂欢的那一晚。 高考结束了,月瑾年和许暖夏的早恋,即将变成异地恋。 不管是少男还是少女,在年少的时候,爱情总是霸占了生命很重要的分量。 所以,和月瑾年不是分手的分开,对于许暖夏来说,却是他们爱情里的磨难。 估计是因为心情不好,那晚的两个人借着酒劲吵了一架,吵得很严重,许暖夏哭着转身跑了,云落倾急忙跟上。 许暖夏和云落倾刚走出ktv,还没来得及拦计程车,月瑾年就从里面追了出来,拉住了许暖夏。两个人就像是演偶像电视剧一样,纠缠了一阵子,然后月瑾年也不管云落倾还站在旁边,霸气十足的低下头,堵住了许暖夏的唇,而许暖夏似乎也忘了她,竟然搂住了月瑾年的脖子,一对少男少女,就这么在街道上激-吻了起来。 那是云落倾第一次看人接吻,起先的她真的是被震到了,等到她一回神,第一个念头,就低头避开,谁知转过身,就看到了萧陌离。 他不知何时也跟了出来,靠在她身边不远处的电线桿上,叼着烟,一脸兴味的盯着吻得热火朝天的月瑾年和许暖夏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然后还不正经的冲着云落倾来了一句点评:“吻技一般。” 哪有这样的人,看人接吻,还赠点评的……云落倾脸烧了起来。 萧陌离一点也不害臊的继续盯着接吻的画面看了片刻,然后就转头看向了云落倾,他痞痞的望着她的眼底,似是跳动着笑意,一边吐着烟圈,一边接着自己刚刚的话,继续说:“怎么?不信?要不要和……” 云落倾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和我试试”,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停了下来,他脸上挂着的还是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就掐灭了手中的烟,语气有些凉的转了话锋:“走吧,送你回家。” 第14章 有多期望就有多失望 那是云落倾第一次坐萧陌离的单车,他即使载了她,速度依旧很快,像是一阵风。刚刚在ktv里玩的时候,下了雨,空气里瀰漫着一股清新的潮气。 云落倾坐在后面,恍惚的以为自己这是在做梦。等到萧陌离的车子停下来后,云落倾才发现已经到自己家的楼下了。 云落倾一下车,萧陌离连句谢谢都没等她说,就踩了脚蹬。他的车子还没动起来,云落倾就意识到,她没告诉他,她家的地址,他是怎么把她送到楼下的?一种无法言喻的激动,淹没了云落倾。 萧陌离……他会不会对她其实是有意思的? 那晚的云落倾,顿时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勇气,忽然就喊住了萧陌离:“萧陌离。” 萧陌离停下车,转头,看她。 云落倾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襟,眼睛四处飘的厉害,嘴里的话,说的磕磕绊绊:“你,你后天有时间吗?我、我、我想……请你看电影……” “娘,”承乐在梦中呓语,云落倾回过神来。她刚刚居然又一个人愣愣的回忆了一个时辰,他和她的往日时光。 是的,又。这些年来,她不记得到底有多少次,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忽然因为某句话、有些事、某个场景,就联想到了他,然后她就像是丢了魂一般,沉浸在回忆里,不可自拔。 他和她的世界,隔得太远太远了,远的他和她根本不可能有半点交集,所以她只能靠着不断回忆他和她的那段往日时光,来告诉自己,她爱的那个男人,曾经真的来过她的世界。 她不是有多爱那段往日时光,她是爱那段往日时光里的他。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 有多期待,就有多失望。 云落倾想,这句话一点也不假。 她和萧陌离约好看电影的那一天,是个周末,也是入夏以来最热的一天。约的是下午三点,她一点钟就出了门,那是入夏以来最热的一天中最热的时刻。她搭乘公交车到的时候,不过才一点四十五分,距离萧陌离来,还有一个小时十五分钟。 第20页 电影院没有票,不让入内,她不确定萧陌离要看哪部电影,就找了一个阴凉处等。 天真的很热,她出了一身汗又一身汗,可是她却丝毫没觉得有多难受,相反,随着时间越来越接近三点钟,她整个人的心情,也跟着越来越雀跃,越来越紧张,甚至到两点五十分的时候,她想着马上就可以见到萧陌离,脸都红了起来。她的期待,她的欢喜,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淌,渐渐地变成了不安,变成了担忧,直到最后,变成浓重的失望。 三点钟,他没出现,她想,迟到是很正常的。 三点半,他没出现,她想,或许他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 四点钟,他没出现,她想,他或许是临时出现了什么事吧? 五点钟、六点钟、七点钟……她等的眼泪忍不住都落了下来,她一边哭,一边继续等,等到晚上十一点钟电影院关门,萧陌离还是没出现。 如果故事截止到那一刻,戛然而止。 云落倾想,很多年后,她或许会忘记她曾迷恋过一个叫萧陌离的男生;又或许会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她忽然想起,年少的时候她迷恋的那个男生,他有着世界上最惊艷的侧脸和最干净的气质;更或许她会在大街上看到某个和他想像的身影时,愣神呆滞,然后想到他心生感慨和遗憾;更更或许,她会当成年少里的一个成长插曲,把他藏在心底,然后遇到新的恋情,开始新的人生。 可是,直到很多年后,云落倾才知道,那一刻不是故事的结束,而是故事的真正开始。 萧陌离爽约了,她的高二期末考试发挥失常,一塌煳涂。对于那时的她来说,那段日子简直就是天崩地裂的灰暗。 月瑾年还没去上大学,许暖夏和他暑假里经常鬼混,每次鬼混的时候,许暖夏都会叫上云落倾,怕碰见萧陌离,每次想各种不同的理由拒绝。 可能是因为即将分隔两地的缘故,许暖夏和月瑾年经常会闹别扭,那天许暖夏哭着跑到了云落倾的家里,一直呆到了晚上,许暖夏哭的饿了,说要化悲愤为食慾请云落倾吃大餐,硬拉着她出了门,去一家西餐厅。 那天真的好巧,她们进了西餐厅,刚准备找位子的时候,就碰见了月瑾年的邻居,邻居根本没给她们说话的机会,就大着嗓门,冲着一个包厢里喊了句:“年哥,你媳妇来了。” 许暖夏当场本是要掉头就走的,结果月瑾年从里面蹿了出来,拉住了她,两个人扯扯拉拉了好一阵子,和好了,然后云落倾就被许暖夏拉着,进了他们的包厢。 包厢很大,里面坐了二三十个人,屋里的光线有点暗,云落倾一时半会儿根本没看清楚谁是谁。等月瑾年给她和许暖夏特意点的进口牛排吃到一半的时候,她才发现,萧陌离也在。 他坐在包厢最角落的沙发上,手里夹着一根烟,火光在他的指尖,明明灭灭。面对一屋子人的欢闹笑语,他就像是置身事外的存在一般,眉眼平静的没有半点波澜。 云落倾只是看了一眼,就匆匆的收回了视线,她低着头拿着叉子戳牛排的时候,想到了那一天自己站在烈日下等了他足足十个小时的场景,她的眼眶变得涩涩的,又有点想哭。 萧陌离那天的心情,大概很糟糕,他一直都在闷不吭声的抽菸,谁都没去扫一眼,也不知道云落倾来了。 牛排快吃完的时候,坐在云落倾身边的许暖夏凑到了月瑾年的耳边,好奇的指了指萧陌离,问:“他又心情不好?” 月瑾年喝了点酒,没绷住嘴,说了句:“萧哥估计又被他爸打了。” “啊?为什么?”随着许暖夏惊讶的问话,云落倾的耳朵竖了起来。 “他爸这些年就这样,一回家就喜欢打他和他妈,他爸下手特狠,拿着铁锁砸过他脑袋,血流的那叫一个惨不忍睹……”月瑾年说到一半,忽然顿了下来,然后压低了声音:“……萧哥不喜欢人说他家里的这些事,你就当不知道,等会儿他要是听见了,准要发火了……” 月瑾年后来就转了话题,云落倾情不自禁的转头,看了一眼还在吞云吐雾的萧陌离,握着刀叉的手莫名的加大了力气。她从不知道,她喜欢的那个男生,看起来像是宛如白马王子一般干净的男生,拥有着旁人羡慕不已的出身的男生,竟然有着这样不为人知的经歷。 那是云落倾遇到萧陌离后,第一次尝到心疼的滋味。 萧陌离走到门口,看她还没动,就折了回来,拍了拍她脑袋,喊了一句:“亲亲嘴,走了。” 喊谁亲亲嘴呢?云落倾脸红的低下头,却乖乖的跟上了萧陌离的离开脚步。 第15章 原来她那么勇敢 从西餐厅出来,萧陌离拦了一辆计程车,带着云落倾,许暖夏和月瑾年去了他家。他家里没人,他开了灯,猫着腰,在茶几里找了一根烟,正准备点燃的时候,他看了一眼一本正经的坐在单人沙发上的云落倾,摁打火机的动作稍微顿了一下,然后就快速的点燃了烟,去了厨房,给她端了一杯果汁。 果汁刚放在云落倾的面前,萧陌离连句话都还没说,落地窗外忽然就闪过了一道刺眼的光柱,他的眉心蹙了一下,抬起头,冲着窗外看了一眼,然后下一秒就兇巴巴的冲着吴昊开了口:“瑾年,我爸回来了,你带她两赶紧从后门走。” 第21页 月瑾年听到这话,蹭的站起身,抓了许暖夏,招唿着云落倾,轻车熟路的带着她两往后门跑去。跑到后院的时候,许暖夏想到自己的包拉在了萧陌离的家,月瑾年抓着她的手腕,头也不回的往外沖:“改天再说吧,现回去就是找死!” 找死?云落倾的脑海里忽然就想到在西餐厅吃饭的时候,月瑾年对许暖夏说的话。 “他爸就这样,一回家就喜欢打他和他妈,他爸下手特别重……” 她的脚步,慢慢的停了下来,她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华丽奢侈的别墅,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返了回去。 后门的门,月瑾年带着她和许暖夏跑出去的时候没关上,云落倾悄悄地迈着步子,走了进去,她还没走到客厅,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噼哩啪啦”的声音,还伴随着一道中年男子的骂声:“看到你就不爽,我今天非打死不行……” “你跟你妈一样,就是一祸害!” “我tmd踹死你个小混帐!你还躲,我看你往哪里躲!”紧接着就是“哐啷”的一声,然后就是玻璃碎裂落地的哗啦啦声。 云落倾的脚步停滞了一下,下一秒,就快速的蹿进了屋。她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拿着一根高尔夫球桿,冲着萧陌离挥了过去。 云落倾从不知道,原来她是那么的勇敢,她看到那一幕,想都没想的就冲着萧陌离扑了过去,护在了他的身上。 萧陌离的身体明显的一僵,下一秒就低吼了一句:“不是让你滚了吗?你又滚回来干什么?活的不耐烦了?”他一边训斥着她,一边就将她从他的身后拉到了他的怀中,用后背挡住了他父亲重重的敲下来的那一高尔夫球桿。 他的打在了他的身上,可是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疼的却是她。她想从他的怀里挣脱出去,可是他却紧紧地扣着她的胳膊,不让他动。 他说,他爸发起来疯,六亲不认,你再胡闹,等下死的就是你! 他还说,你tmd能不能老实点,别动来动去的! 他嘴里咬牙切齿的骂着她,可是他父亲又是打又是砸的疯狂举动,却丝毫没有伤害到她。 大概是因为她的缘故,连累了他,他躲不开他爸的暴力,身上挨了很多疼。 她忍不住开口求他爸,可是她越求,他爸就跟疯了一样,越没完没了,最后她只能抽泣着闭上了嘴。 “果然跟你妈一样,小小年纪,就勾搭了一个小-贱-人回家!” 被他爸骂的整个过程中,他都没理会过,可是他爸的这句话,让他忽然就暴躁的回了一句:“你嘴巴放干净点,你说谁是小-贱-人!” 他爸被他吼得,气更大了,下手更重。 他很硬气,那么疼,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直到最后,他爸打累了,走了,整个房间里,才安静了下来。 刚刚她来时,干净整洁的室内,此时乱的像是被洗劫过。 他放开她,一句话也没说,就从一片狼藉里,拿了烟盒,出了屋。 云落倾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在原地呆傻了好一会儿,才惊回神,然后红着眼眶也出了屋,她在院子里找了许久,才找到躺在花园最里面草坪上,盯着天空的星星,正在抽菸的他。 他知道她来了,没抬眼皮也没动。 她站在他身旁盯着他看了许久,才蹲下身,轻轻地问了句:“你还好吗?” 她刚问,眼泪就落了下来,然后她就看见他被他爸打的破碎的衣衫下的肌肤,到处都是淤青,新的,旧的,刚结疤的,还有疤痕淡的快看不见的。她的眼泪顿时就像是绝了堤的河流一样,一颗接着一颗的落个不停。 “哭什么?难不成我爸打到你了?”他说着,眉心就蹙了起来。 她摇了摇头,眼泪还在流。 他叼着烟上下打量了她一遍,估计是确定了她没事,整个人变得慵懒了许多:“别哭了。” 她是为他哭,可是他表现的却格外轻松,似乎刚刚挨打的不是他一般,她心疼的眼泪更多了。 “亲亲嘴,”你是不是想让我哄你啊,才这么一直哭?”他跟她开起了玩笑,想逗她笑。可是,他越是这么风轻云淡满不在乎,她心底就越是难受,眼泪流的越欢。 “亲亲嘴我可是告诉你啊,我不会哄女人,我只会睡女人。” 他怎么这样啊,每次跟她说话,都讲这么污这么不正经的话题……云落倾脸红羞怯的眼泪渐渐少了下来。 “亲亲嘴,你还哭?在哭,我真睡你了啊,就在这里……”说着他就将嘴里的烟吐了出来,一个翻身,作势要冲着她扑了过来。 她吓的人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本能的往后退了两步,止住了哭。他垂头,低笑了两声,然后重新躺回了草坪上,摸了一根烟,点燃,望着天边,狠狠地抽了起来。 云落倾从刚刚被他不正经的话语挑-逗的脸红心跳中回过神来后,望着他咬了咬唇,羞怯的不知道要离开还是要留下,她害羞了好一阵子,才出声问:“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 “不用,习惯了。”他神情平静的吐了一个漂亮的眼圈,回她。 习惯了……这是代表着他爸爸经常打他吗?云落倾的视线,忍不住的又落向了他裸露在的肌肤上,那些错杂的伤痕,刺的她眼眶又一酸。 第22页 萧陌离没看她,却像是猜出来她又要哭了一样,拍了拍他身边的草坪:“坐下待会儿吧,等下我送你回家。” 因为太喜欢,她看到他,就会紧张会心跳加速,会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一直都话少,默默地抽着烟,没说话。 第16章 他的山河梦 沉默环绕着他和她许久许久,就在她觉得时间已经很晚,需要回家的时候,他开了口:“亲亲嘴,你有什么梦想吗?” 梦想?刚不过高二毕业的云落倾,这个词,距离她真的是有点太遥远,她一下子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萧陌离似乎也没想着听她的答案,过了片刻,又点了一根烟,自顾自的开了口:“你知道我的梦想吗?” 云落倾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晚,萧陌离跟她说这句话时的画面。 他一向清冷的神情,那一刻变得格外柔软。 他说出来的梦想,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她一直觉得那是在小说和电视剧里才会存在的。就是他的那个梦想,让她从此以后,一梦八年,全是他颜。也是那个梦想,让她从此以后,遇上再多的男人,都觉得索然无味。 萧陌离问完她,望着夜空的神情,变得格外庄严,他的字句,吐得特别清晰,不算重的声音里,仿佛蕴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我有一个山河梦。” 随着他话音的落定,他将烟递到嘴边,缓缓地吸了一口,然后吐了一个不算漂亮的烟圈,一脸正色的将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一个一寸山河一寸血的山河梦。” 顿了顿,他大概是怕她听不懂,又换了一种说法:“就是那种,拿命护国的山河梦。” 在云落倾问她知不知道他的梦想时,脑海里就已经闪过了很多种梦想。 考哈佛、当伟大的科学家、成为最年轻有为的商场精-英……可是她没想到,他的梦想,是山河梦,一寸山河一寸血的山河梦,拿命护国的山河梦。 兴许是连续说了三句话,都没听到身边的小姑娘吱声,萧陌离咬着烟,转头望了一眼云落倾,在看到她正定定的盯着自己瞧时,他整个人也一下子跟着愣住,和她的视线对视了许久,直到嘴里叼着的烟,菸灰落了他半脸,他才勐地回过神,然后抬起手胡乱的摸了两下脸,转开和她对视的视线,清了清嗓子,继续开口说:“我想去当兵,去边境,去守护这片山河,就和我们之前学校组织去看的那种边-境-反-恐纪录片里的画面一样。” 萧陌离说的那个纪录片,云落倾看过。 三十秒内拆定-时-炸-弹,和带枪的恐-怖-分-子浴血奋战,巡-防的战-士被犯-罪-嫌-疑人砍伤送入医院不治身亡……那个纪录片里的每一个人,出任务之前,留下的话,都是遗言,因为,上一秒还活着对你笑的人,下一秒随时就有可能在任务中闭眼身亡,他们真的是在用生命去守护这片山河。 后来萧陌离还跟她说了很多很多,都是关于他的梦想。 他说,他要保护好这片山河,让全世界的人再也不敢侵犯这片山河的一寸土地。 他还说,这片山河的太平,总是要有代价付出的,而那个代价就是生命,他愿意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这片土地。 那一瞬,云落倾望着那么认真的讲述自己梦想的萧陌离,只是觉得全身热血沸腾。 她从没想到,这个外表看起来那么干净的男孩,一开口就不正经有点痞的男孩,被父亲家暴摆出无所谓态度的男孩,心底竟然藏着一个那么热血的山河梦。 那晚,萧陌离一句随便待会儿,就呆了足足两个小时。 等到萧陌离将云落倾送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二点钟。 那晚,萧陌离送云落倾回家,骑的不是上次送她回家的自行车,而是从车库里开出的一辆汽车。那时的她,对汽车了解并不多,只是觉得那辆车看起来很炫酷,很多年后,她才知道,那辆车的牌子是奥迪,价值好几百万的那一款。 抵达云落倾家的楼下,她推开车门,对着萧陌离说了声再见,下车,关上车门,刚往楼里走了两步,身后的车窗就落下,传来萧陌离的声音:“亲亲嘴?” 那晚的他,喊了她好多声“亲亲嘴”,可是每次听,每次她还是都会脸红,她背对着他,停下了脚步,害臊的不敢转身去看他。 她听见他推开车门下车的声音,然后就是打火机点菸的动静,隔了大概半分钟,他的声音从她的身后再次传来:“上次看电影的事,很抱歉,被家里的事情耽搁了。” 云落倾晚上不是没想过要问萧陌离,那天约好的看电影为什么没来,可是她怕他只是随口一应,根本就没在意,所以好几次想问,都没敢问,他此时忽然对她解释,她的心底,冒起了丝丝的喜悦。 “如果,你这周日没事的话,还是下午三点半,我们去看电影吧。” 云落倾还没回头去看萧陌离,她又说了话。 他说,周日的下午三点半,约她看电影。 云落倾心底的喜悦,宛如无数朵花,瞬间绽放。她太欢喜,欢喜的一时半会儿忘记了回他,他又喊了她的名字:“亲亲嘴?到底周日你有没有空?” “有!”她本能的应了他后才意识到自己回的那么心急,然后就身后传来了他低低的心跳声,她的脸一下子变得有些红,害羞的说了句“周末见”,就冲着楼里跑去。 第23页 跑了没两步,他就抓了她的手腕,往她手里塞了一张纸条:“我的电话号码,免得到时候有事,没法联繫。” 她被他掌心烫的全身一烫,挣脱了他握着她手腕的手,然后“哦”了一声,将纸条往掌心里抓的更紧了一些。 他在原地站着,没说话。 她垂着头,在他面前站了一会儿,说:“我进去了。” 他没出声,她等了半分钟,迈起了步子。 刚走过他身边,他又喊了她:“亲亲嘴?” 云落倾停下脚步,鼓着腮,刚准备转头,对他说恼火的说一句:“你能不能不要总叫我亲亲嘴?” 可是她那句话还没说出来,他就开了口:“我下周三要入伍了。” 云落倾转头的动作,瞬间定住。 入伍……是去当兵吗?他高中毕业,不读大学,竟是当兵?他告诉她的那些梦想,原来不单纯是梦想,而是他真的要去实现。 好一会儿,云落倾才回过神来,慢慢的看向了顾余生,原本刚刚要气鼓鼓的说给他听的那句话,被入伍这两个字挤出了脑海。 云落倾看向萧陌离的时候,萧陌离正好刚吐出了一口烟,缭绕的烟雾,遮掩住了他的面孔,让云落倾看不清他的神情,他的声音,清淡而又优雅,在夜空里显得格外悦耳动听:“一走五年,至少五年,我回不来北京。” 五年……五年,回不来北京?也就是说,五年,五年他和她见不上面? 云落倾的手,勐地抓紧了衣衫,她盯着萧陌离,连气都不敢吸一下,生怕一吸,眼泪就落了下来。 萧陌离微微的撇了一下头,盯着不远处的路灯看了一会儿,他像是还有什么话要跟云落倾说,可是最后却只是转回头对着她说了句:“周末见。”然后,就将嘴里的烟勐吸了两口,掐灭,扔入了一旁的垃圾桶,转身回了车上。 等到云落倾从他说的“一走五年”中回过神的时候,他的车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17章 她念了六年的男子不记得她了。 那几天的云落倾,一边欢喜,一边难过。 欢喜和萧陌离的约会,难过他马上就要离开北京了。 那时的云落倾,一直觉得萧陌离对她或许是有点意思的,要不然他为什么会知道她家在哪里?要不然他为什么会全力的护着她不让她被他爸打到?要不然他为什么会给她讲述他热血的山河梦?要不然他为什么会在离开北京之前单独约她见一面?甚至还给了她电话号码…… 可是,所有的所有都只是她的幻想。 周日的那天下了大雨,她和上次一样,早早的去了电影院门口,她等了好久,都没等来他,她在大雨里,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找到了公共电话亭,她给他打电话,里面回应她的是: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她不敢置信,也不愿去信,她一遍又一遍的打他的电话号码,打到那是十一个数字烂记于心,电话里回应她的,始终是那一句: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那天的她,真的很难过,难过的不敢去面对,连续两次萧陌离的爽约。难过的她有点不敢接受,她以为自己只要打电话,就会打到他接听,可是一直到夜幕降临,到灯火阑珊,他给她的电话号码依旧是空号。 终于,在不知道听了多少遍“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后,她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绝望的握着听筒,蹲下了身,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做了太多往事梦的缘故,吃饭的时候,频繁的走神,时不时的想起后面的事情。 那一别,她足足四年都没在见过萧陌离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她偶尔会来萧家老宅周围逛一圈,可是从没能运气好的撞到过他。 四年后,她之所以能见到他,是因为他父母去世了,她是从许暖夏那里听到的消息,当然,许暖夏是从月瑾年那里得知的,萧陌离的父亲杀死了他的母亲,然后跟着服毒自杀了。 那时的她,在上海读大学,得知他回北京送葬,连夜从上海赶回北京,来看他。 萧家家大业大,人太多,她出身清贫,不起眼,根本进不去萧家,她守在萧家的门外,守了三天三夜,也只是远远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再见面就是两年后。 她跟着她的研究生老师,有幸参加了一个慈善晚会。 那天的他恰好也在,穿了一身修身的黑色西装,搭配着最简单的白衬衣,衣领规整,袖口紧系,看起来清雅高贵。他身边围绕了很多高官显贵,和当初他父母的葬礼一样,她根本凑不上前。 直到她去洗手间,出来时,看到他和一个男子在讲话,她站在远处,贪婪地看着他,想把那错失的六年时光都看回来,后来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冲着他走了过去。 她有许多的话语想问他,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问他有没有女朋友?问他……最后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句,当年,我们的约会,你为什么没来? 可是,她站在他面前,一个字都没问出口,他就一脸平静的转过头,冲着他身边的男子,问了句:“她是谁?” 云落倾愣住,到嘴边的话瞬间销声匿迹。 萧陌离身边站着的男子,狐疑的打量了她两眼,然后摇了摇头,回了萧陌离刚刚的问话:“不认识。” 第24页 萧陌离微颔了一下头,没再说话,而是将指尖夹着的烟,递到嘴里,不慌不忙的吸了两口,然后掐灭菸头,扔入垃圾桶,对着身边的男子出声:“走吧,进去了。”然后,他从容不迫的迈着步子,擦过了她的身边。 在他身影彻底消失在云落倾眼角余光里的时候,和刚刚走向他一样,她还是没控制住,勐地转身,冲着他的身影,开口喊了他的名字:“萧陌离。” 萧陌离和他的朋友,一起停下了脚步,他缓缓地转过了身,仿佛从没见过她一般,望向她的眼神平静而又淡漠。 他只是望着她没说话,他那样看陌生人一般的视线,让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的从嘴里挤出了一句:“萧陌离,你……你不记得我了吗?” 他盯着她打量了一会儿,像是在努力的思考,他是不是认识她,过了大概一分钟的样子,他开了口,语气礼貌而又疏离:“对不起,小姐,我想我真的不认识你。”说完,他就冲着她歉意的弯了一下头,没有任何停留的转身离开。 他的朋友似是好奇,盯着她看了两眼,跟上顾余生:“你真不认识?” “不记得认识。”萧陌离回。 “也对,你仗着这张脸,经常招蜂引蝶,搞不好她是再跟你搭讪。” “或许吧。”他的声音如旧,悦耳清雅,可是,说出的三个字,让云落倾险些红了眼眶。 或许吧……他把她刚刚的询问,当成了搭讪吗? 六年啊……她找了六年、记了六年、心心念念了六年的男子,不记得她了。 原来她一直在等的人,早已忘记了她。 云落倾得脚步仿佛凝固了一般,没有任何知觉,她竟觉得可笑,她耳边响的只有不远处晚会上隐隐传来的正放着的歌“我的世界一天一点为你改变你没发现,我所有的付出你看不见。” 沉浸在回忆里的云落倾,迟迟没回神,承乐伸出手,在她的眼前晃了两下:“姐姐,姐姐?” 云落倾转了转眼珠,压下自己眼眶的酸热,冲着承乐浅浅的笑了一下。 “姐姐,我要喝水。” “等一下,”云落倾站起身,为他倒了一杯水。 承乐喝完水,看着云落倾,“姐姐,你可以抱着我睡么?我想娘亲。” “好,”云落倾躺在他的旁边,闭上眼睛。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么?没有,后来的后来改变了他们的一生。 好像是两年后吧,云落倾进了演艺圈,因为需要钱,假装琴千雪,嫁给了萧陌离。 琴千雪是一线明星,却在事业最好的时候被查出脑袋里长了肿瘤,她需要马上手术。为了能够嫁给萧陌离,也为了不放弃事业,一个为钱,一个为名,两人签了合约,为期一年,以前之后云落倾就会得到一笔巨款,琴千雪也会回来。 那就是云落倾噩梦的开始。 第18章 没事别去烦他 云落倾并不知道她所代替的身份是萧陌离最讨厌的人,所以两人只是举行婚礼仪式,然后萧陌离就没有回过家。 云落倾是在住进萧陌离家里的第十天,才正儿八经的碰见了他。 那是一个深夜,睡得正沉的云落倾,迷迷煳煳的感觉到身边躺了一个人,她全身狠狠地哆嗦了一下,瞬间从梦中清醒了过来。 身边躺下的是个男人。 室内的夜灯,昏黄暗沉,她虽看不清男人的脸孔,但还是一眼认得出他是萧陌离。 两年没见,忽然相见,云落倾有些紧张,也有些恍惚,她故作镇定的稳了好一会神儿,才语气平静的出声:“你回来了?” 云落倾知道她和琴千雪很像,五官真的很像,就是眼睛有点啊一样,但是画了妆就一模一样的了,所以云落倾晚上也是画着妆睡觉的,她怕露馅。 萧陌离没接云落倾的话茬,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快速的褪了衣衫,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男人的体温滚烫炙热,让云落倾心底莫名有些发慌,她不是没想过和他见面的场景,却没想到会是这般的光景,她本能的开始抵抗、试图逃脱。 萧陌离像是遇到了一个特别好笑的笑话一般,“呵”的轻笑了一声,然后就轻而易举的压制住了她。他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硬生生的抬高,然后凑到她的耳边,刻意咬重了语气,一字一顿的说出最轻蔑的字眼:“琴千雪,装什么装?你费尽心思的住进我家,还三番五次的去找爷爷说我让你独守空房,为的不就是让我回来睡你?” 云落倾被他嘲弄的话语,说的一怔,她还没缓过神来,他就扯掉了遮挡在她面前的被子,动作粗鲁的撕开她的睡衣,不带任何怜惜的触上她的肌肤…… 第二天清晨,云落倾醒来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萧陌离已不知去向。若不是身体的酸痛和散落在地上支离破碎的睡衣,她还以为昨晚是自己虚构出来的一场噩梦。 她起床,进了浴室,洗漱完,换了件干净的衣服,下楼去吃早餐。 穿过走廊的时候,云落倾习惯的冲着栏杆下的一楼客厅看了一眼,萧陌离站在窗前,背对着她正在接电话。她下意识的停了脚步,脑海里瞬间就闪过昨晚发生的事情。 第25页 在她发愣之际,萧陌离的电话结束了,站在他身旁不远处的管家,毕恭毕敬的出声:“萧先生,车子已经发动好了。” “嗯。”随着萧陌离很淡的一声回应,云落倾爱勐地回过神来,她看到萧陌离接过管家递上来的西装外套,冲着玄关处走去。 他换完鞋,刚准备出门,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停了下来,他没去看管家,只是语气淡淡然的冲着管家,没带任何情感色彩地开口说:“等下你去买盒避孕药,楼上的她醒了后,记得叫她吃。”他的话就像是冰天雪地里的一盆冷水,毫不留情的泼向了云落倾。 她的身体狠狠地一颤,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她以为,两年前的那一次见面,他望着她对旁人说的那句“她是谁”,已经够糟糕了,却没想到两年后的再一次见面,更糟糕。 云落倾站在二楼的栏杆后,明明一直都在死死地盯着萧陌离的背影,可是她却根本没看清他是怎样出的门。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胸口有些发闷,心脏变得无比沉重,每跳动一下,在身体里就掀起一股让人无法挪动的生疼。 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屋外只能隐隐的听见萧陌离车子发动的声响,她怕管家忽然回屋,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仓促的转身,回了卧室,关上门她才发觉,自己眼前不知何时已经蒙了一层雾气。 云落倾一直等到眼底的水雾尽散,情绪彻底的平稳下来,才装出刚睡醒的样子,重新下楼。 管家看到她,立刻停下手头的活:“小-姐,您醒了?” 其实管家应该喊她“太太”,萧陌离不让,所以只能叫她“小-姐”。 云落倾倒是没什么计较,面色平淡的“嗯”了一声,冲着餐厅走去。 以前云落倾吃饭的时候,管家端了菜就离开忙自己的去了,而今天,管家端了菜就站在餐桌旁寸步不离的呆着。 云落倾佯装出根本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的模样,淡定从容的吃着早餐。 随着她碗里的粥见底,站在不远处的管家,开始犹豫不安了起来,好几次冲着云落倾动了动唇,像是要说话,可是张开口都没发出来半点的声音。 直到云落倾放下了筷子,管家终于硬着头皮发出了声:“小-姐……” 家里有没有避孕药?”云落倾没等管家把话说完,就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她知道管家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只是有些话,从管家的嘴里说出来,会让她难堪没尊严。即使她心里明白,管家知道萧陌离有多嫌弃她,可是她还是不愿意让别人当着她的面看她的笑话。 云落倾望了一眼管家,语气静淡的又开口补充:“有的话,帮我拿过来。” 管家在听到她的话时,表情明显的愣了愣,然后什么也没说的就按照云落倾的话照做了。 云落倾当着管家的面,一脸平静的吞了药,然后不慌不忙的抽了纸巾,擦干唇角的水渍,优雅从容的站起身,冲着餐厅外走去。 她走了没两步,身后的管家,忽然又出声:“小-姐……” 云落倾停了下来,回头。 “小-姐,萧先生说,萧老先生今晚会去海南……”管家犹豫了几秒钟,才继续开口:“萧先生还说了,您的靠山没了,让您最近有事没事都别烦他。” 她本以为自己主动提出吃药,会挽回一些自己的尊严,却没想到他竟然还吩咐了管家别的话…… 云落倾的指尖轻轻地颤了一下,脸上的神情却平静的没有半点波澜,仿佛管家的话不是在说给她听一般,风淡云轻的问了句:“还有别的事吗? 管家:“没有。” 云落倾没说话,淡淡的转身离开。 第19章 你不嫌噁心 都已经凌晨一点钟了,怕是今晚,萧陌离又不会回来了吧。从他那天吩咐管家盯着她吃避孕药离开了家后,到现在数下来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都没回来过了。 那天他走的时候,让管家转交给过她一句话,说有事没事别烦他,她就真的没烦过他。所以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和她不但没见过面,就连通电话都没打过。 云落倾盯着不远处时针指向一的欧式落地钟,发了许久的呆,才将视线缓缓地落回了电视屏幕上。里面播放的是她最喜欢的明星演的电影,可是她却没了看下去的心情,索性就关了电视,起身回了楼上。 兴许是刚刚在楼下看时间时,想到萧陌离的缘故,云落倾躺在卧室的床上,没能立刻入睡,她闭着眼睛胡思乱想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有了困意,刚刚勉强入了眠,床头柜上的座机就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的是萧家老宅的座机,云落倾接听,里面传来的是萧家老宅用了二十多年的保姆张妈的声音:“少奶奶,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晚给您打电话,刚刚萧老先生来电了,说是今天一大早的航班回北京,让您和小少爷晚上来老宅这边吃晚饭……” 张妈听的是萧老先生的吩咐,大概是萧家里唯一一个敢违背萧余生的意思,喊她“少奶奶”的人。 “还有小少爷那边,您别忘了告诉他声……” 萧陌离说过,让她有事没事别烦他……云落倾下意识的想要开口,让张妈给萧陌离打个电话,可是话到嘴边,她又想起,在她住进他家的那一天,他给她的警告。 第26页 他说,爷爷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若不是她用了什么卑鄙的手段哄得爷爷非要他和她在一起,别说让她住进他家里,他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他还说,最好不要让爷爷知道他和她关系不好,若是爷爷为此糟心,他绝对不会放她! 她就住在萧陌离的家里,却让张妈给他打电话,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张妈她和萧陌离的关系很糟糕,而张妈又伺候了爷爷那么多年…… 云落倾挣扎了片刻,最后还是把要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换成:“张妈,我知道了,我会告诉陌离的。” 挂断电话,云落倾靠在床头,拿着手机找了萧陌离的电话号码,犹豫了好一阵子,才拨了出去。 随着手机听筒里传来的电话拨通声,她紧张的唿吸都停了下来。 一声,两声,三声……第四声还没响起,电话就被另一端毫不留情的切断了。 萧陌离拒接了她的电话…… 云落倾紧绷了一下唇角,没在继续给他打电话,而是编写了一条简讯给他发了过去。 屏幕上迟迟都没显示“简讯已送达”的提醒,只好给他又拨了一个电话,听筒里这次传来的不是电话接通的声音,而是占线中的忙音。 隔了十几分钟,云落倾看自己发出的简讯还是没被送达,于是又给萧陌离拨了一次电话,仍是占线的状态。 云落倾隐约的像是明白了什么,换了一旁的座机,给萧陌离拨了过去。 电话轻而易举的就拨通了。 原来,真的如她所猜,她的手机在第一次拨通他电话被拒接时,就被他顺手拉入了黑名单。 云落倾的眼神微微的黯淡了一下,正准备挂断座机的电话,让管家白天联繫萧陌离时,电话忽然被接通,萧陌离似是猜到了是她的来电,开口的声音不耐烦的很:“你到底有完没完?我不是告诉过你,让你有事没事别来烦我吗?” “爷爷来了电话……”云落倾生怕他下一秒就挂断电话,急急忙忙的开口说了重点:“……爷爷说他今天一大早到北京,让我们晚上去他那边吃饭。” 电话那端的萧陌离没有说话。 云落倾等了一会儿,看萧陌离始终都没有反应,继续开口:“还是和上次一样,在那个地方等你吗?” 上次指的是她住进他家的头一天,爷爷让他带她回家吃饭,他不愿意开车来接她,就让她自己一个人过去,在爷爷住的小区旁边的一个小胡同里等着他。 她想,这次的他仍是不愿意来接她吧? 云落倾压了压心头的失落,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和平常没什么区别的又开口问:“那我明天几点过去等你?” 萧陌离面对她的询问,还是没有说话。 “还是下午……”这次云落刚说了四个字,电话里突然间就毫无症状的传来了萧陌离的声音,语调又冰又冷:“每次都拿着爷爷当藉口来纠缠我,你也不嫌噁心?” 云落倾握着座机听筒的手,勐地加大了力气,她感觉自己的脖子仿佛被人用力的掐住一般,后面的“六点吗?”三个字就那么硬生生的卡在了咽喉处,不上不下,难受难忍。 电话两端瞬间安静的有些可怕。 过了不过两秒钟,电话被萧陌离挂断。 云落倾保持着举着听筒的动作,僵硬了许久,才慢慢的回过神来,她将听筒缓缓地放回了座机上,不紧不慢的躺好在床上,盖上被子,闭上眼睛,一副入眠的平静模样。可是她的眼角,却闪烁出一抹水光,抓着被褥的手,抖得十分厉害。 凌晨的电话里,云落倾和萧陌离没约好去萧家老宅的时间,挂断之前萧陌离又把话说的那么难听,云落倾哪里还会自取其辱的再给他打电话过去问时间。 云落倾虽然不知道萧陌离到底几点会去萧家老宅,但是却知道他五点半下班。 所以,下午五点半不到,云落倾就等在了萧家老宅小区门口附近的小胡同里。 一直到了六点半,不远处的街道上传来了一道刺耳的鸣笛声,云落倾侧头,看到萧陌离的车子打着双闪停在路边。 走到车前,云落倾才发现,今天开车的是萧陌离,不是他的司机。车里的他嘴里咬着烟,一手撑在车窗上,一手搭在方向盘上,配上他身上穿着的白衬衣,姿态看起来很是清闲。 云落倾抬起手,轻轻地敲了两下车窗,提醒萧陌离自己已经到了。 听到声响的萧陌离,微微的掀了一下眼皮,略略的扫了一眼云落倾,就收回了视线,盯着正前方的道路,慢吞吞的吐了一个漂亮的烟圈,隔着烟雾缭绕,云落倾清楚地看见萧陌离那张颠倒众生的俊美脸蛋上,唇角微抿,隐隐的透出几分不悦。 她一出现,他的脸色就变得这么难看…… 云落倾在车旁尴尬了几秒钟,才讪讪的伸出手,拉开车门弯身钻了进去,她人都还没有坐稳,萧陌离就一脚油门踩到了底,车子勐地就蹿了出去。 云落倾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重重的一仰,她急忙抓紧一旁的扶手,等到身体稳住后,她才扯了安全带,扣上的时候,她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扫到了他的侧脸,比起她上车之前,男人的神情变得又冷沉了许多。 第27页 云落倾像是被冰封住了口,原本还在踌躇着要不要打声招唿的念头顿时烟消云散。 萧陌离烦死云落倾了,恨不得她一辈子都不要出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自然是不会主动开口和她讲话。 开着车的萧陌离,一根烟接着一根烟的抽,除了打火机偶尔发出的声响,车内再无半点其他动静。 这种无声的沉默,一直延续到萧家老宅的院里。 第20章 遗忘是最大的无情 萧陌离熄车火的时候,顺手掐灭了烟,然后看都没看一眼云落倾,就一声不吭的推开车门,率先下了车。 他站在车旁,没着急离开,而是等云落倾下了车,才迈起步子,和她一起冲着屋门口走去。 快到屋前的时候,萧陌离忽然伸出手抓住了云落倾的手,他的动作来的毫无预兆,云落倾浑身一僵,本能的像是要抽回手,萧陌离似是察觉到了她的躲闪,一边将她的手握的更紧更用力了一些,一边抬起另一只手按了门铃。 挣脱不掉的云落倾,悄悄地抬起眼皮,打量了一眼正在按门铃的萧陌离,他的掌心温热,可是他的脸色冷的像是结了冰,眼底流淌出类似于厌恶的情绪。 云落倾微微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屋门便被打开。 开门的是张妈,看到她和萧陌离,欢喜极了,一边热情的招唿两个人进屋,一边给两个人拿了拖鞋,然后就一路小跑上了楼,通知萧老先生去了:“老爷,小少爷和少奶奶到了。” 萧陌离和云落倾换完鞋,刚走进客厅,萧老先生就从楼上走了下来。 萧陌离忽然就侧过身,低头对着云落倾耳边有模有样的动了两下唇。 在旁人看来,他们像是在亲密的对着她说着什么悄悄话,只有云落倾知道,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伴随着他的靠近,他的气息喷洒在了她的脖颈处,浅而温暖,让她心跳速度瞬间莫名加快,整个人一下子变得有些慌张、无措。 “发什么呆?”萧陌离忽然用力的捏了一把云落倾的掌心,她勐地惊回神,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了他,此时的男子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得,脸上冰冷的神色变得一片平缓,眼底的厌恶和嫌弃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满眼淡静,他继续开口的声音清雅动听:“见了爷爷怎么也不知道叫人?” 听到“爷爷”两个字,云落倾瞬间就明白了过来。他之所以这般前后判若两人,是因为他在做戏。牵她手而满脸厌恶的那个是真实的他,而此时不过是他伪装出来矇骗爷爷的假象。而她刚刚竟然还傻乎乎的为他忽然的亲近,走神、慌措…… 云落倾拼命地压下心底的自嘲,冲着在她刚刚走神时来到她和萧陌离面前的萧老先生费力的挤出了一个恬静的笑容,乖巧的开口,喊了声:“爷爷好。” 萧老先生早在看到萧陌离和云落倾时,就已经将两个人进屋后的一切都尽收眼底,他看到两个人这般亲密无间的样子,很是高兴,一边喊两个人坐下,一边招唿张妈泡茶。 云落倾和萧陌离到老宅没几分钟,张妈就跑过来说晚饭准备好了。 吃过晚饭,两个人又陪着萧老先生聊了一阵子,才从老宅离开。 车子刚驶出萧家老宅的大门口,前一秒和顾老先生道别时,还面色温和的萧陌离,下一秒脸上就没了任何的表情,在进萧家老宅之前,被他刻意收敛起来的冷意,瞬间从他周身倾泻而出。 他冰冻着一张脸,将车子开的横冲直撞,在快要接近云落倾傍晚上车的小胡同时,忽然就大力的踩了剎车,伴随着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噪响,他甩都没甩她一眼,直接冲着她挥了挥手,做出一个“滚”的手势。 他的一系列举动来的太快,云落倾有些跟不上节拍,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他那手势的意思,睁着一双漆黑的大眼古怪的望了他一眼。 “怎么?你该不会不知道,在爷爷面前,我不过就是装装样子给你看?难不成你还真以为我会开车把你送回家?”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嘲讽的挖苦。 云落倾瞬间明白,原来他刚刚那手势,是在赶她下车…… 这想法都还没从云落倾的脑海里完全落定,萧陌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又狠又尖利:“实话告诉你,想都不要想,那家因为你住过了,别说让我送你回去,我就这么想想那家都觉得倒胃口,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倒胃口……是嫌弃她住过的房子噁心吗? 云落倾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手下意识的抓紧了自己的包带。 她不敢乱动,生怕一动,眼泪就砸了下来,所以只能伸出靠窗的那只手,胡乱的冲着车门上摸去,她摸了半天都没摸到开门的把手,一旁坐着的萧陌离看她迟疑着不肯下车,顿时耐性全部耗尽,连句话都懒得跟她再开口说,直接下了车,绕到副驾驶座旁,拉开车门,将她从车里扯了出来,往旁边重重的一甩,就勐力的关了车门,大步流星的绕过车头,重新坐回了车上,然后没有丝毫犹豫和停留的踩了油门,扬长而去。 不知为什么,云落倾突然想到今天晚上吃饭时,萧陌离绅士的帮她拉开餐椅,贴心的夹了她喜欢的吃的菜,他的表现无可挑剔,活妥妥的一个溺爱老婆的好老公形象,哄得做梦都想让她和他安安稳稳过日子的爷爷甭提有多高兴了,看到爷爷开心,萧家老宅里的用人也开心,而她呢?脸上也挂起笑容,看起来幸福而又满足,可是没人知道,她一整晚心里到底有多煎熬。 第28页 她知道,他只是在做戏,可是即使知道他只是在演戏,在他装作对她好的姿态时,她的心还是按耐不住季动起来。因为她喜欢他。在很久之前就开始喜欢他了,这是两年前他和她好不容易见了面,他都不记得她了,她还是喜欢他,所以其实她心中明明她对他的好都是假的,她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忍不住脸红无措。他害怕自己表现的太明显,漏了心事,一整晚。她只能煎熬在心底,对自己一遍又一遍的提醒。他和她只是在做戏。 云落倾的唇角微扬了一下,然后转身,微笑的眼角沾满泪花,有多远滚多远。这些年来,她不记得有多少次自己在一个人的时候,忽然会因为某一件事情,一句话想到他,然后她就像丢了魂一样沉浸在回忆里不肯自拔。他和她的世界太远啦,远的他和她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交际。所以她只能靠着不但回忆她和她的那些时光告诉自己她爱的那个男人曾经来过他的世界。 云落倾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可是眼底的光却暗淡如漆黑的天。 多年前,那以为自己她以为有机会可以成为他世界里的那个人,多年后,她才知道,那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他忘记了她,忘记那么彻底,彻底到他和她的关系形同陌路如同隔了万水千山般的永远。 “有多远就滚多远,”也好,这么多年她也累了,或许在八年前,她拨打的那个电话是空号开始,那就该放下。或许两年前,他和她的偶遇,她鼓足了所有的勇气走到他面前,他说:“对不起小姐,我不认识你”开始,她已经结束了,是他自己不死心,不甘心他就这样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毕竟是那么刻骨铭心的爱情,甘愿成为另外一个女人的替身,只是为了短暂的呆在他的身边。 遗忘就是最大的无情,她想当年萧陌离真的没有把她记在心里吧,若是他真的记住了她,他怎么会忘记了她,还忘得那么干净彻底。 他们的关系就一直这样,期间萧陌离也回来几次,可是每次都是回来残暴的折腾云落倾一夜,第二天又吩咐管家让她吃避孕药。 想到那些过往,云落倾得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萧陌离你看你对我这样,我还是没有放弃你,还是在彼岸等了你千年,哪怕你曾经杀了我们的孩子。 我只想告诉你真相,只想问你一句你爱我么,你记得当年那个“亲亲嘴”么? 萧陌离你一直是我患得患失的梦我是你可有可无的人,毕竞,这穿越山河的箭刺的都是用情至疾的人。 流着泪云落倾竟然又想到以前,那一天,七月初,萧老先生的生日,云落倾并不喜欢这样的应酬,所以她假装不舒服去休息。 云落倾扮演琴千雪以来,一直都没在老宅住过,所以老宅特意给她和萧陌离准备的这间卧室,她还是第一次来。 一个人待在房间里,难免有些无聊,云落倾戴着耳机,靠在床头上,忍不住闲闲的打量起了这间房。 这大概是萧陌离上学时住的房间,摆放了很多奖状和奖盃,从幼儿园到高中,哪一年级的都有。他房间里几乎没有照片,云落倾找了好几圈,最后在床头柜上,看到了一张合影,是他高中的毕业大合照。 云落倾一眼就在四十几个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中,找到了站在最后一排正中间的萧陌离。他的肤色本就偏白,毕业照又选在了光线明亮的操场上,衬得他整个人的皮肤看起来,白的像是在发光。 照片上的所有同学都在对着镜头笑,唯独他歪着头,看着左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的神情略显得有些恍惚。 他的这幅模样,让当时的云落倾一下子就想到,当初他送她回家,她磕磕绊绊的对他说出“你,你后天有时间吗?我、我、我想……请你看电影……”后他的反应。 那时的他应该是没想到她会说出那样的话,整个人一下子就定住了格。 而她,说完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刚刚在头髮发热的情况下,到底做了些什么。她的脸瞬间变得通红,整个人就像是傻了一样,直勾勾的盯着他,忘记收回了视线。 她清楚地记得,那一刻的他,就和毕业照上一样,歪着头盯着一个方向,像是在恍惚。 沉默在年少的他和她之间,不知道环绕了多久,她才终于慢慢的回过神来,然后又羞怯又无措的低下了头。 她紧张不安的抓着自己的衣襟,继续等了一阵子,看他还是没有要出声的迹象,她的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她是被他拒绝了吗? 一种无法言喻的难受,瞬间席捲了她,她的眼眶一红,刚准备转身跑进楼里,像是画面一般定格了许久的他,忽然眨了眨眼睛,出了声:“几点?” 过了半分钟,没有等到她回话的他,慢慢的转过了头:“下午三点,可以吗?” 其实那时的她,根本没有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是看他问她“可以吗?”,她就机械式的点了点头。 他看到她点头,没再继续说什么,直接踩了脚蹬离开了。 留下的她,像是一尊雕像一样,在楼下站了好一阵子,然后才回过神来。 “几点?” “下午三点,可以吗?” 她将他说给听她的话,在嘴边反反覆覆念了好多遍,然后她就克制不住的笑出了声。 第29页 他答应了她的邀请啊……那是不是代表着,他对她其实是有些意思的?要不然他怎么没问她家地址,就把她送到了楼下? 那一刻的她,就仿佛是拥有了全世界一般,喜滋滋的跑回了家,距离他和她的约会,还有两天两夜,她却打开了橱柜,开始挑选自己那天穿什么衣服。 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她依旧深刻的记着那时的自己到底多开心。 第21章 他的报復 当她想到那一晚在梦里,年少的她抱着被子都笑出声的时候,她盯着床头柜上萧陌离的高中毕业照,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在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情况下,她的手一点一点的抬起,冲着萧陌离的毕业照,伸了过去。 只是她的指尖,还没抵达床头柜的边缘,她的手腕,忽然被人狠狠地攥住。 云落倾身体一僵,视线从毕业照上,本能的就落到了握着她手腕的手上,她眉心轻蹙了一下,顺着那只手一路上看,然后她就看到了萧陌离冰冷惊艷的眉眼。 云落倾一下子就愣住了,过了片刻,才察觉到他手中端着的红糖姜茶,然后整个人瞬间又清醒了过来。 他是上来看她的吗?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她怎么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随着这些念头,一一闪过云落倾的大脑,她这才勐地想起了自己耳朵上挂着的耳机。 她是没想过自己会忽然走起了神,所以才带了耳机听歌……就是不知道,刚刚她那些反应,他是不是都看到了?若是看到了,那岂不是代表着他知道,她是在装病? 云落倾有些心虚又有些心惊的将耳机扯了下来,因为不确定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进的卧室,她不敢随便开口说话,尽管她已经很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淡然自若,可是她的指尖,还是情不自禁的抓住了被褥,泄露了她的紧张和忐忑。 室内安静了大概半分钟,她听见耳边传来了一道细微的声响,她掀起眼皮,偷偷的看了一眼,是萧陌离将姜茶放在了床头柜上。 云落倾动了动眉心,因为垂着头没看到萧陌离的神情,所以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她犹豫了片刻,还是鼓着勇气,飞快的看了一眼他。 男子脸上的神情除了冷漠冰淡一些,并没有以往和她单独相处时的那么暴戾愤怒。 难道,他进屋后,直接就冲着她走了过来,根本没有去留意她的反应,所以根本就没有识破她是在装病?也对啊……刚刚是她太紧张,自作多情了,顾余生那么讨厌她,恨不得眼不见为净,怎么可能会盯着她看呢? 想到这里,云落倾暗松了一口气,惴惴不安的心稍稍平缓了一些。 萧陌离放下姜茶,没说话,也没走开。 在云落倾的认知里,就算是她真的生病了,萧陌离最多碍于爷爷的面子,来做个样子。可是今天,他样子都做完了,人怎么还不走? 云落倾被萧陌离反常的举动,搞得心底又七上八下了起来。 他不发怒,也不离开……难不成是爷爷让他上来陪她的? 云落倾想来想去,觉得就这个可能性最大,她暗暗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紧张和不安,抬起头,目光平静的迎向了萧陌离:“今天是爷爷的生日,你去陪爷爷吧,我没什么……” 她的话还没说完,萧陌离忽然就弯身,大力的掀开了被子,将她勐地抱起。 “陌离……”云落倾下意识的惊唿出声,想喊他名字,只是刚喊了一个字,她就想起上次自己喊他名字时,险些被他掐死的场景,连忙又改了口:“……萧,萧先生!” 萧陌离根本没有理会云落倾的惊唿,只是面无表情的抱着她下了楼。 下了楼,萧陌离没看到萧老先生,直接跟张妈打了声招唿,说带太太去趟医院,然后也没等张妈回话,就抱着云落倾大步流星的出了屋。 走到车前,萧陌离将云落倾一塞进车里,就狠狠地甩上车门。 他上了车,连安全带都没系,直接踩了油门,转着方向盘,速度飞快的驶离了萧家老宅。 坐在车上,云落倾望着沿途不断飞速倒退的霓虹灯,心莫名的慌了起来。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了,总觉得此时的萧陌离哪里怪怪的,可是她绞尽脑汁的想了许久,却又猜不透他到底哪里怪。 或许真的是她敏感,想太多了? 云落倾皱了皱眉心,刚准备收起脑海里的胡思乱想,身体忽然往前重重的一栽,紧接着耳边就传来了一道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尖锐声响。那声音在漆黑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她听得大脑有些发懵,愣了片刻,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刚还飞速行驶的车子,竟然一个毫无徵兆的急剎车,生生的停在了大马路上。 萧陌离怎么好端端的停了车? 云落倾稳了稳心神,刚准备转过头去看一眼身边的男子,她的肩膀突然就被一股力道抓住,将她因为急剎车前倾的身体,狠狠地拉回了车座上,她的身体本能的一僵,下一秒就听见了腰带解开的声响。 这声响,让云落倾的心底也跟着就升腾了一股不好的预感,她的思想空了几秒钟,然后大脑轰的炸开,瞬间就彻底的什么都明白了过来。 原来,在萧家老宅,他没发怒,不是他没看出她在装病,而是他识破了她的计策,没表现出来。他是因为在老宅,怕惊动了爷爷,所以才故意强压着怒火,打着带她去医院看病的名义,把她带出来了。现在,远离了老宅,他也就没了顾忌,把最真实的情绪和反应,都表露了出来。 第30页 难怪刚刚她一直觉得哪里他怪怪的…… 云落倾前一秒搞明白了状况,下一秒她几乎想都没想的就伸出手去推车门,企图抢先一步逃开了萧陌离。 只是男子的反应,比她要快许多,她的指尖都还没碰上车门的开关,人就被萧陌离再一次抓回到了座椅上,狠狠的压住。 这是在车里啊……云落倾的指尖,剧烈的哆嗦了起来。她就像是发疯般,不管不顾的开始挣扎了起来。 车内的空间狭小,她连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别说是推开他,就连动,她都没能动弹几下。 她一向都不喜欢求人的,纵使前几次,她被他那般的欺负,她也只是默默无声的拼尽全力去反抗,即使最后逃脱不掉,她也是狠狠地咬着牙关,让自己不要发出半点求饶的声响。 因为她知道,他是在报復她,侮辱她,就算是她出声求饶,他也不会放过她。 与其求了白求,还不如尽最大努力的去挽留住自己仅剩的那一点尊严。 可是现在……他竟然要在大街上的车里,那般的对她…… 云落倾彻底慌了神,甚至她都颤着声音,对他出声求饶了起来:“求你放开我,放开我……我以后肯定会离你远远的……求你……” 他就像没听见她的乞求一般,压在她身上的力道加重了许多。 他身上的气味很好闻,淡淡的清香中夹杂着浅浅的菸草味,给人一种很干净清新的感觉,是她爱曾经最贪恋的味道。 可是此时,他身上的气息,不断地往她鼻息里钻,给她的却只有无穷无尽的惊恐。 云落倾刚刚那么拼死拼活的挣扎时,早已经将整个人耗得虚脱,现如今他这么一加大力道,她连唿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第22章 看着就噁心 她感觉到他的唇落向了她的脖颈,咬住了她的锁骨。前几次噩梦般的画面,顿时就汹涌进了她的大脑,她的身体克制不住的哆嗦了起来,连带着开口的声音都抖的不像话:“……求你……别这样……我装病不是为了缠着你……” 和刚刚一样,他对她的乞求置若罔闻,他就像是铁了心的要置她于死地一般,狠狠地一个用力,将她的裙摆生生的撕成了两半,发出“呲——”的一道声响。 云落倾的身体勐地一震,本能的想要逃开,可是她就像是被他用网捕捉住的鱼,等待的只有上岸窒息的命,根本无处可逃,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在大街的车里,无情的欺上她的身体,无法做出任何的反抗。一种无法言语的绝望和耻辱,如同潮水一般,瞬间吞没了她。 或许是委屈,或许是丢人,她鼻子一酸,眼泪毫无徵兆的就砸落了下来:“你别这样,求你了……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缠着你了……” 随着她的话语,她的眼泪宛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颗接着一颗,簌簌的往下坠。 被怒火笼罩、根本没去留意她反应的萧陌离,将yao狠狠地ji进了她的双tui中,然后低下头,一边重重的咬住了她的唇,一边兇狠的想要侵占她的身体。 只是他的唇刚碰上她的唇,还没来得及用力,前一秒还暴戾疯狂的他,下一秒就奇蹟般的安静了下来。 她的嘴里似乎呜呜咽咽的说着什么话语,因为唇被他堵住,字句含煳,他听不清。 可是他却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有一股咸咸的液体,不断流入他的嘴里。 约莫过了半分钟,他像是忽然明白了那是什么东西,整个人忽的抬起头,盯向了身下的女子。 她面色苍白的吓人,脸上全是泪水,湿漉漉的睫毛颤动的十分厉害。她像是吓到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察觉到他已经停了下来,她不断抖着的嘴里,还在喃喃的念着什么这样的画面,一下子就刺疼了萧陌离的眼,他勐地就偏过头,看向了车窗外。 整个车内很安静,只有云落倾小声哭泣的声音,细细的、碎碎的,不断地往萧陌离的耳朵里钻,一直钻到他的心底,震得他放在她腰上的指尖蓦地颤抖了一下,然后他突然就转回了头,盯着她梨花带雨的小脸看了两秒钟,就勐地一个翻身,从她的身上离开,坐回了驾驶座上。 他都离开了她的身体,她还在抽泣。 萧陌离忽然觉得车内的气氛有些压抑,他抬起手,落了车窗。 夏季夜晚燥热的风,徐徐的吹进来,吹得他更加烦闷,他透过后视镜,扫到她的身上烂兮兮的衣服,那种烦躁更浓了,他没好气的伸出手,重重的又按了开关,关上了车窗。 然后,他就摸了烟盒,点燃了一根烟,叼在嘴里,抽了起来。 隔着烟雾缭绕,他眼角的余光留意到她的眼泪还在流。 可能是哭的有些久,她肩膀一抽一抽的,她嘴里还在嘟嘟囔囔个不停,声音实在是太小,他又没多留意,所以不知道她在念叨着着什么。 萧陌离咬着菸头,盯着不远处的一站路灯看了片刻,就微微的将脑袋往云落倾的方向稍微挪了一些。 “放开我……求你……” “……别这样……我……离你远远地……” 第31页 “……不会缠着你了……在哪里都可以,别在街上,求你……” 萧陌离凝神的听了好一会儿,才从她嘴里零零散散的听清一些话。 原来,她嘴里念念叨叨的话,都是在说给他听的? 萧陌离脸上的神情没什么太大的起伏,可是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 她终于被他唬住了,是不是?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变着法子的来纠缠他了,对不对? 这样挺好的,他终于如愿以偿了,目的达到了……顾余生掐灭了燃烧到尽头的菸头,继续抽了一根,塞到嘴里,他拿着打火机去点菸的时候,隐约的听见身边的女孩,又嘀咕了一句:“我发誓不会缠着你了,我保证能离你多远就离你多远……” 萧陌离的手一抖,打火机偏离,冒出的火苗,烧在了他的指尖上。 微微的烫疼,让他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的脾气顿时就冒了出来:“那就赶紧给我滚,别再出现在我的世界,我看着你就噁心。” 他的声调有些高,带着几分暴躁,一下子就将一旁坐着的云落倾惊回了神。 云落倾刚刚沉浸在那股屈辱和惊恐里的时间太久,忽然醒了过来,神思有些恍惚,一时半会儿没搞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茫然的转头望了一眼萧陌离。 她哭的有些久,尽管用的化妆品都是防水的,但是妆容还是有些花。然而并没有影响到了她的眼睛,又大又圆,因为哭过,显得格外黑亮,眼角还有着泪花在往外涌。 她这幅模样,楚楚可人,还有些无辜。无辜的让他胸膛里那股无名之火变得燃烧的更勐,他勐地将手中的菸头冲着车前方的挡风玻璃上狠狠地一甩,接着开了口:“不是让你滚吗?没听懂人话是不是?” 随着他兇狠的话,云落倾后知后觉的明白了状况。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放开了她,没再继续碰她。 “还坐在这里发什么呆,想等着我继续睡你?”听到这句话,云落倾的身体狠颤了一下,像是生怕萧陌离等下就把自己再次摁在身下一样,闪电般的伸出手,推开了车门,仓促的跳下了车。 看到她恨不得立刻消失的反应,萧陌离森冷着声音,咬牙切齿的又开了口:“记住你刚刚说过的话,以后见到我,能滚多远就滚多远。另外,惹不起我就别惹。” 云落倾的背影微僵了一下,抿着唇没回萧陌离的话,只是飞快的将车门关上,快速的往路边退了两步。 她第二次抬起的脚都还没落地,萧陌离的车子就勐地蹿了出去。 第23章 我的事以后少管 透过后视镜,萧陌离看到下车的女孩,愣愣的站在大马路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身上的衣服被他撕烂了好几处,肩膀、胸口、后背,大片大片面积的肌肤袒露在外。 萧陌离眉心轻蹙了一下,脚底勐地就踩了剎车。他摸了一根烟,叼在嘴里,找到打火机,刚想点燃,就忽然将烟吐了出来,然后推开车门,下了车。他反手甩上门,冲着被他甩在车后一段距离的她走去。一边走,他一边抬起手,解开了身上的西装纽扣。在离她还有两米远的时候,他就停了下来,然后将脱掉的西装,往她站的方向一丢,只字片语都没留,就转身冲着自己的车子走去。 萧陌离走了没两步,身后忽然就传来了她的喊声,声调有些急:“萧陌离!” 他脚步微微一顿,没回头,刚准备继续迈着步子往前走,忽然一双手推向了他的后背,力道很大,将毫无防备的他,推得往前硬生生的挪出了好几米。 萧陌离踉跄了两步,才稳住了身体,然后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了“砰”的一声。一股极其不好的预感,爬上了他的心头,他全身僵了一下,勐地回头,看到街道正中央,他刚刚被推开的地方,停了一辆蓝色的福特。福特的车头前方,约莫两米处,躺了一个人。 那人左手边的不远处,散落了一件衣服。那衣服,他再熟悉不过,是他刚刚脱下来,丢给琴千雪的那件西装外套。 所以,躺在那里的人是……琴千雪? 他把外套丢给她,转身离开后,她之所以喊住他,是因为有车来了?随着他大脑的转动,他的耳边又想起了琴千雪的那声:“萧陌离!” 萧陌离身体微微晃了一下,靠在了身后的路灯上,昏黄的灯光从他的头顶倾泻而下,将他惊艷俊美的容颜,照的迷离而又模煳。他脸上的神情很平静,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地上的那件西装外套,整个人安静的看起来像是一副定格的画面。 福特的车主显然也被忽如其来的车祸吓到了,坐在车里呆滞了好一会儿,才推开车门,慌慌张张的下了车。 躺在地上的云落倾,动也不动。 车主摸不清她是不是还活着,心底怕的厉害,慢慢的蹭着步子,挪到了云落倾的身边,他缓缓地蹲下身,将手伸向了云落倾的鼻前。 车主都还没探出云落倾的唿吸是否还在,闭着眼睛躺在地面上的云落倾,却先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车主看他她醒来,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小姐,您还好吗?” 云落倾迟钝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本能的动了动脑袋,四处望去,在看到站在路边倚着路灯站着的萧陌离时,她的神情明显的松懈了许多,然后她才将视线对向了车主,回了他刚刚的问话:“我……还好。” 第32页 “那就好,那就好,好险,好险……”车主越想越后怕,连续重复了好几遍“好险”,然后才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急急忙忙的在口袋里翻找了出来:“……我立刻叫救护车,还有报警……” “不,不用了……”云落倾轻轻地动了动自己的身体,发现没有哪里骨折和断裂,她才继续开口:“你直接送我去医院吧。” “哦,好。”车主愣愣的回完话,过了一小会儿,才彻底的反应过来,然后急忙伸出手,将云落倾从地上搀扶了起来。 云落倾起身的动作,惊扰了站在一旁、宛如雕塑一般始终没有任何反应的萧陌离。 他的视线,缓缓地从西装外套,拉到了云落倾的身上。她身上原被他撕烂的衣衫,经过地面的摩擦,变得更加破碎不堪。她裸露在外的白皙肌肤上,血迹斑斑,几乎没一处是完好无损的,甚至有好几串血珠,顺着她左边的小腿肚往下流淌。尽管肇事车主搀扶着她,可是她走的还是很慢,左腿一瘸一瘸的。 萧陌离的手,情不自禁的弯曲,握成了拳。他就像是中了邪一般,盯着她的身影,脑海里再次迴荡起她那句又急又响的:“萧陌离!” 她在喊他名字的时候,就已经冲着他飞扑过来了吧?那她大力的推开他时,有没有想过自己会出现危险?随着这个念想,闪过他的脑海里,他感觉到自己的做胸膛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击中了一般,勐地收缩了一下,然后他忽的就站直了身子,三步两步的追上前,一把抓了云落倾的胳膊。靠的近了,他才看清楚,她的面色格外的苍白,大概身上的受伤处疼的厉害,她的唇瓣在微微发抖,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紧绷了一下唇角,没有说话,只是快速的蹲下身,掀开她的裙摆,握住了她的左腿。 他的掌心滚烫炙热,她整个人打了个轻颤,脚下意识的往后挪了一下。 他微微加大了一些力道,阻止了她的动作,然后侧头,看向了她的腿肚。 伤口有些深,肉翻开着,应该是被什么尖锐的小石子划伤的,血不断地往外冒。 萧陌离微蹙了一下眉,下一秒就伸出手,扯住了自己的衬衣一角,一个用力,伴随着“呲”的一声,撕下了一块长方形布条,捆绑在了云落倾的伤口处,简单地做了一个止血,然后就站起身,连个意见都没询问,直接一言不发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流星的走到了自己的车旁,拉开车门,将她塞了进去。 去往医院的路上,萧陌离和云落倾没有任何的交谈。 抵达医院,萧陌离将云落倾先送去了脑外科,在等脑部ct结果的过程中,云落想了想,还是拿着手机给琴千雪的经纪人蓝婧发了一条简讯,告诉她自己出了事故,现在在医院。 简讯发送成功后盯着手机,抿了抿唇,抬起头,对着站在不远处望着窗外的萧陌离开口说:“我给蓝婧发过简讯了,她等下就会到,你……如果有事要忙的话,可以先去忙。” 其实这句话,在他的车子停在医院门口的时候,她就想说了。因为在车上的时候,她全身的很多处伤口,忽然疼的尖锐了起来,她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渐渐地有些不支,那时她就怕自己在他面前忽然昏了过去,所以一直都咬紧牙关硬撑着。只是,下车时,他连给她开口的时间都没有,就直接抱起她进了医院,然后紧接着就是一系列繁琐的检查,直到现在才有了开口的机会。 她不是不想让他陪,她这些年来做梦都想他在她身边,可是她心底很清楚,他有多厌恶和现在顶着别人身份的她在一起。 她想,若不是她刚刚救的是他,即使她受了伤,他也未必肯送她来医院吧? 更何况,就在他送她来医院之前,他还刚刚对她说过,以后见到他,能滚多远就滚多远呢。 能滚多久就滚多远……他会不会以为,她刚刚的出手相救,是纠缠他的另一个手段? 她是真的怕极了他的曲解,所以还是解释清楚的比较好吧,免得到后来,遭殃的是自己。 云落倾垂了垂眼帘,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动了动唇,又轻声的说:“今晚只是一个意外,我没别的意思,救你,并不是想着要和你纠缠不清。” 萧陌离在听到云落倾第一句话的时候,眉心就蹙了起来,她这是在赶他走吗? 在大马路的车里,听到她嘴里不断喃喃的反覆念着“我发誓不会在缠着你”时,心底莫名其妙浮现出来的那种躁怒,此时又冒了出来。 他没理会她,伸出手摸了一根烟,叼到嘴边,刚要点燃的时候,想起这是医院,禁止吸菸。 他心烦意乱的又将烟从嘴边拿了下来,刚准备塞进烟盒里,就听见坐在他身后的云落倾,又开了口:“今晚只是一个意外,我没别的意思,救你,并不是想着要和你纠缠不清。” 萧陌离放烟的动作,蓦地停了下来。 他的沉默,让云落倾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她讲话,她咬了咬唇角,停顿了一会儿,还是又开口了:“而且,今天就算是换成别人,我依旧会做出同样的举动……” 云落倾的话还没说完,萧陌离忽然将手中的烟连带着烟盒,一併重重的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第33页 说是扔,更像是砸。 云落倾知道,这样的萧陌离是又来脾气了,她吓得立刻噤声。 如她猜的那样,萧陌离下一秒就转过头,看向她的眼神兇狠的仿佛要将她撕碎一般:“既然没想和我纠缠不清,那以后我的事就少管!” 第24章 蓝婧的警告 云落倾脸上的血色褪的一干二净,手不由自己的就握紧成了拳,她这般的举动牵引了她身上的伤口,原本就不断叫嚣的疼痛,变得愈发肆意尖锐,致使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发起了抖。 “你想当圣母,我没意见,但是告诉你,我一丁点也不稀罕你救我……” 云落倾的身体摇摇欲坠,似是随时都会昏厥了过去。 萧陌离眼角的余光,扫到了这一幕,嘴里本在放着的狠话,没经过任何思考就忽然没了声音。他安静了两秒钟,才意识到自己说着说着话,竟然停了下来。他脾气一向不好,他知道,冒起来火,不管对方是谁,说话从来都不客气。可是刚刚他竟然因为她,停了下来……加上车里那一次,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失态了……他丫的是中了什么邪吗? 萧陌离一烦躁,就习惯性的想要吸菸,他本能的抬起手去摸自己的胸口,拍了两下,才想起,刚刚他把烟盒仍在垃圾桶里了。他丫的绝对是中了什么邪,今晚竟然频繁出叉子。 萧陌离暴躁的将手叉在腰上,左右看了两眼,恰好看到蓝婧从电梯里走了出来,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迈着步子,扬长而去。 幸好福特车在看到前方有人的时候,踩了紧急剎车,虽然撞倒了云落倾,但是并没有撞到要害,都是一些皮外伤,只是有些地方伤得比较严重,尤其是被萧陌离止血过的小腿,还被缝了七针。 从医院出来,已是深夜十一点钟,蓝婧开车将云落倾送回了萧陌离的别墅。 车停稳,云落倾道了一声“再见”,刚准备去推车门,蓝婧忽然喊了她的名字:“云小姐。” 自从云落倾变身琴千雪,蓝婧怕出现茬子,吩咐所有的工作人员一律喊云落倾“琴小姐”、“小雪”。就连在私底下,也被强制性要求这样称唿。 可是现在,她竟然忽然客套的喊了她本身的名字,云落倾愣怔了片刻,才转头看向了蓝婧。 蓝婧微微笑了一下,开口:“看来云小姐还知道自己是云小姐。” 蓝婧这话说的明显话里有话,云落倾抿了一下唇,没出声。 “云小姐,虽然你现在是琴千雪,但是,你并不是真正的她,等到小雪回来的时候,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要还给她的,所以我希望你能记住本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要痴心妄想。”顿了顿,蓝婧似是怕云落倾没听懂一样,继续补充了一句:“在我的印象里,小雪不管对萧陌离怎样死缠烂打,萧陌离可是从没让她上过一次他的车,更别提送她来医院了。”“还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小雪临走之前,有告诉过你吧,你只需要维护好萧老先生那边就好,萧陌离这里,你最好不要去招惹。” 听到这里,云落倾明白了过来。蓝婧今天到医院,看到萧陌离了,她这是怕她和萧陌离扯上了什么关系,影响了琴千雪萧太太的位置。 “你误会了,今天是萧老先生的生辰,我和萧陌离去庆生的时候,出现了车祸,我救了他。”云落倾只捡了重点说。 蓝婧点着头,“哦”了一声,过了会儿,转头冲着云落倾扯了一抹温笑:“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给你提个醒,你别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也别忘了你们家的高利贷,每个月都需要从我和小雪这里拿钱还。” 蓝婧这话看似说的温温柔柔,云落倾知道,实则字里行间全都是给她警告。若是她和萧陌离真的有什么,那么她就别想从她和琴千雪的手里拿到钱。 云落倾指尖轻弯了一下,神情平静的点了一下头:“我知道。” 顿了顿,她又开口:“没事的话,我先下车了。” “好,再见。” “再见。”云落倾关上车门,没等蓝婧的车开走,就迳自转身踏进了萧陌离别墅的院里。 整晚的跌宕起伏,加上身上有伤,让云落倾全身彻底脱力,回到房间,因为不能洗澡,她吃过医院开的药,倒头躺在床上,就入了眠。 云落倾受了伤,无法参加通告,只能在家休息。 前两天伤口疼的云落倾夜里时常休息不好,一直到第三四天的时候,擦伤不严重的地方,开始结痂转好,疼痛才渐渐地消退。 七天后,她去医院复查,小腿肚上的伤口癒合的很好,拆线后留下一道扭曲丑陋的伤疤。 七天前,萧老先生生日的那一天,因为心情的缘故,云落倾没能给萧老先生庆生。 琴千雪离开北京时,千叮万嘱过她,务必要讨萧老先生的欢心,所以云落倾从医院出来后,开车去了萧家老宅。没提前打招唿,到的时候,不过才中午十二点,但是老宅已经吃过了饭。 萧老先生看她过来,很是开心,一边照顾她坐下陪自己聊天,一边吩咐管家去厨房准备她爱吃的菜。说是她爱吃的菜,其实都是琴千雪喜欢吃的。 饭快准备到一半的时候,萧老先生意识到来的只有云落倾一人,就随口问了句:“怎么想起来今天过来了?陌离知道你过来吗?” 第34页 “他去公司了,不知道我过来。”说完这些话的时候,云落倾发现,自己简直是脸不带红心不带跳的。 这些天,云落倾压根就没见到过萧陌离的人影,哪里知道他的行程。她扮演云落倾的这些日子,不单单是演技上增,就连撒谎的本事,都直接提升到了一流。 云落倾在心底自嘲了一下,微垂了些眼帘,让神情显得愈发镇定:“我也是上午在家无聊,想到爷爷生日那天,我身体不舒服提前走了,所以就过来看看您。” “还是小雪最体贴爷爷,比陌离懂事多了。”萧老先生听完云落倾的后半句话,开心的合不拢嘴,然后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冲着厨房喊了句:“张妈,你在多做两道菜,做陌离爱吃的。” 随着张妈的应答,萧老先生转过头,看向了云落倾:“正好,你一个人吃饭无聊,等下让张妈把饭给你打包了,你带去公司找陌离一起吃。” 给萧陌离送饭? 萧陌离最烦的就是她没事凑到他面前转,爷爷让她拎着饭盒跑去他公司找他吃午饭,不就等于让她送上门去找虐? 萧老先生的话,让云落倾仿佛是被人拿着电棒狠狠地电击了一下似的,全身暗暗地打了个寒颤,想都没想的就开口说:“现在都已经快要一点钟了,他应该已经吃过午饭了吧。” “不会,他在公司的生活习惯我知道,怎么也得一点多才会去吃饭,你现在赶过去,时间绰绰有余。”萧老先生笑呵呵的冲着云落倾胸有成竹的保证完后,就转头冲着厨房,帮她擅自做了决定:“小张,等下把饭都装到饭盒里,小雪要去公司。” “爷爷……”云落倾还想在说点什么,打消掉萧老先生让自己送饭的念头,她刚喊了两个字,萧老先生就奇怪的望了她一眼,有点意外的说:“咦,以前你有事没事,就喜欢往我这跑,特意让小张准备好饭,好让你拎着去公司找陌离,今天这是怎么了?” 云落倾听得心底咯噔了一下,急忙把嘴边的话生生的压了下去,原来,琴千雪以前经常干这种事啊,难怪萧老先生会突然提出让她去给萧陌离送饭…… 云落倾怕自己露出破绽,急忙乖巧的冲着萧老先生笑了笑,改了嘴里原本要说话:“没有,我是想说,让张妈装点她做的酱菜,陌离喜欢吃。” 听云落倾这么说,萧老先生的神情瞬间松展开,他一边吩咐厨房里的张妈别忘了装酱菜,一边又指了指电视旁的座机冲着佣人说:“去,给小少爷打个电话,告诉他,少太太一会儿过去给他送饭……” “是,老先生。”佣人应完,冲着电话走去。 第25章 如他所愿 她虽然答应了爷爷,可是并不代表着她真要去给萧陌离送饭啊…… 云落倾原本被萧老先生那纳闷的询问,搞得提起的心还没落定,忽然又狠狠地被拽到了最高峰,她没有任何停留的就脱口而出了一句:“等下!” 萧陌离老先生和佣人齐刷刷的转头,有些疑惑的看向了云落倾。 云落倾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反应过于激动,她的大脑只是空白了一秒,随后就想到了对策开口说:“我要自己告诉陌离了。”然后,她摸出手机,找了萧陌离的电话号码,开始编写简讯。 萧老先生以为云落倾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和萧陌离聊天,顿时冲着佣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了。 云落倾一边暗暗地替自己捏了一把汗,一边冲着手机装模作样的按了两下,然后实际上根本没把简讯发出去,就将手机收了起来。 拎着饭盒,从萧家老宅出来,笑的要多灿烂就有多灿烂的和萧老先生道完别,才发动了车子,不慌不忙的冲着去往萧氏企业公司的方向开去。 开出约莫两个红绿灯的时候,明知道早已经看不到顾萧老先生的身影,云落倾还是微微侧头,透过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确定已经离开萧家老宅很远,然后在前方的路口,拐了弯,选择了萧陌离公司的反方向。 在萧家老宅的时候,她自始至终就没想过要去萧陌离的公司给她送饭,她说的话和做的事,不过都是演给萧老先生看的。她在顾家老宅,说的那些话,做出的那些反应,不过都是演给萧老先生看的。她自始至终动都没动过去萧陌离公司给他送饭的念头。 更或者是,不是动都没动过,是压根就不敢动。 从前,是他和她身份相差悬殊太大,她根本高攀不上他的世界,只能远远地站在他的世界外看着他。如今,她顶着一个和他门当户对的千金大小姐的身份,仍是无法靠近她。 他和她之间,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那种“情深缘浅”吧,只不过,情深的是她,缘浅的是他和她。 云落倾压了压心底翻滚起的微微酸涩,将车子停在了一处几乎没什么人走动的路边,然后拿了副驾驶座上的餐盒,打开,一个人坐在车里吃了起来。 张妈准备的是两个人的餐,她一个人吃不完,可是云落倾还是死命的让自己多吃了一些,直到餐盒里的饭,剩了没多少,她才停了下来。 她靠在驾驶座上,抬起手,摸了摸撑得发疼的肚子,然后找了一副墨镜戴上,拿了两瓶矿泉水,抱着餐盒下了车。她将剩余的饭菜先倒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然后拿着矿泉水将饭盒沖洗干净,又抽了纸巾,擦干,才回了车上。 第35页 关好车门,云落倾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从萧家老宅出来,不过才过了一个小时,她索性就将驾驶座放平,订了一闹钟,闭上眼睛午休了起来。 车子就停在路边,到处都是噪音,根本睡不着,闭着眼睛胡思乱想了不知道多久,闹铃响了。 这说明,距离她从萧家出来,已经过了两个半小时了……这时间足够她和萧陌离吃顿饭和从公司到老宅往返了。 她可以带着洗干净的饭盒,回老宅交差了……想着,她就调好座椅,发动了车子。 直到云落倾的车子,在前方的路口右拐后,她刚刚停车的马路对面,一辆车里,传来了一道恭敬地声音:“先生?”坐在后车座上的萧陌离,稍顿了片刻,才将视线从窗外转了回来。他透过后视镜,扫了一眼坐在前面的司机小何,没出声,而是伸出手,从兜里摸了烟盒,抽出一根烟,塞到嘴里,拿着打火机点燃。 在扔下打火机的时候,萧陌离顺势将右手边的车窗落下,他冲着窗外缓缓地吐眼圈时,视线往自己刚刚盯着的方向又飘了过去。 那里空荡荡的,刚刚停在那里的红色宝马,已经开走了。 最早发现那辆车的不是他,是司机小何。 他前几天来看爷爷的时候,把一份文件落在了老宅,今天下午的会议恰好要用到,所以就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让小何开车拐到了老宅。 刚进家门,爷爷就很意外的望着他,来了句:“小雪不是给你发过简讯,说去公司给你送饭了吗?你怎么又跑过来了?” 听到这话,他也很诧异,随后他就想到,她的电话号码早被自己拉黑了,她的简讯他怎么可能会收到,于是就模稜两可的煳弄了爷爷,拿了文件离开了萧家老宅。 因为知道她去公司给他送饭,所以出了老宅,没让小何直接往公司走,而是从反方向兜了一个圈,谁知开到一半的时候,小何竟然“咦?”了声,然后就脱口而出了句:“是琴小-姐。” 他纯属本能的掀起眼皮,往车窗外看了一眼,果然如小何说的那样,琴千雪的车子就停在街道的对面。他本是没上什么心的,刚准备收回视线,眼角的余光就透过挡风玻璃,看到了坐在车里,正在低着脑袋吃东西的她。 当时的他,大脑都没过多的思考,嘴里就吐了一句:“停车。” 然后他就坐在车里,隔着车窗,盯着她看了两个多小时。 爷爷不是说,她去公司给他送饭了吗?怎么她一个人坐在车里,把饭吃了,甚至还把饭盒给洗了?吃完饭后的她,也没着急离开,竟然悠闲的躺在车里睡了一觉? “先生?”小何大概是觉得车子在这里停的时间过久,又出声喊了一句萧陌离的名字。 萧陌离轻眨了眨眼睛,将深思收了回来,夹着烟递到嘴边,吸了一口,然后望了一眼云落倾车子开走的方向。 那是萧家老宅的方向……她那饭盒也是萧家老宅的……难不成她是回去送饭盒了? 萧陌离冲着垃圾桶,轻弹了一下菸灰,然后掀起眼皮,冲着前面的小何,不冷不热的扔了句:“调头,再回趟老宅。” 不是刚从老宅出来吗?怎么又要回去? 小何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诧异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面的萧陌离。 男子俊美的脸上,神情淡漠的让人根本猜不出他的心底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 车子刚开进萧家老宅的院里,小何就看见了琴千雪的车子,他刚想来句“真巧,琴小姐也在”,随后就像是明白过来什么一样,将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先生是在看到琴小姐的车后,让他停下了车,直到琴小姐的车开走,他才出声让他回老宅,想来,先生直到琴小姐在老宅,才过来的吧,只是……先生不是一直都很讨厌琴小姐吗? 小何越想越迷煳,将车停稳后,忍不住又透着后视镜,悄悄地打量了一下萧陌离。 萧陌离掐灭了烟,示意小何等在车里,一个人下了车。 他没敲门,而是自己输入的密码,拉开屋门,他刚往里迈了一步,就停了下来。 “吃了,张妈做的都是陌离喜欢吃的,他全都吃光了呢!吃完饭后,我本来还想在公司多留一会儿,但是,陌离他下午有会要开,我在那里妨碍他工作,所以就回来了……” 刚刚还在纳闷,琴千雪在大街上的车里那一系列举动是什么意思的萧陌离,在听到屋里传来的她的话语时,瞬间明白了过来。 她对着爷爷说是去公司给他送饭,实际上并没想着要去…… 她在大街上把饭吃完,把饭盒洗干净,还休息了一个小时,不过就是为了回到老宅见爷爷的时候,好让戏演的更逼真,就好似真的去过公司,和他吃过饭一般。 以前的琴千雪,可不是这幅样子啊,她明知道他烦她烦的要死,但是偏偏就像是感觉不到一般,只要逮住机会,就往他的公司里跑。 可是今天的她……只是片刻,萧陌离忽然就想到,七天前,爷爷生日的那一晚,在车上,她被他那样的举动吓得全身哆嗦,嘴里喋喋不休着嘀咕的话:“我发誓不会在缠着你了,我保证能离你多远就离你多远。” 第36页 萧陌离的眼神渐渐变得有些深邃,他刚才竟然没想到,她在大街上那一系列的举动,其实不过就是为了在不惊扰爷爷的情况下,避开他,不去打扰他……所以,如他所愿,她是真的做到了,不在缠着他? “爷爷,你午休过了吗?那我陪你下会儿棋吧?”屋里的对话换了话题。 萧陌离回神,没往里走,而是往后退了两步,轻轻地将门带上,转身,踩着台阶,走回了车旁。 拉开车门,萧陌离坐上车的时候,小何转头,神情古怪的望了他一眼。先生明明都到了老宅的屋门口,可是为什么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又走了? 小何有很多疑惑想问,却又不敢问,只是等着萧陌离坐好后,发动了车子,开出老宅院门口的时候,才出声:“先生,我们回公司吗?” 萧陌离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回应小何。 小何没再问,直接往公司的方向开去。 行驶了约莫两千米的时候,萧陌离习惯性的找了烟,又抽了起来。 小何一边注意前方的路况,一边偷偷地观察萧陌离。他总觉得这一刻的先生,和平日里看起来有些不同,可是他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同。 车子快要开到公司楼下的时候,萧陌离忽然出声:“回趟家吧。” 先生自打琴小姐住进他家后,除了琴千雪在剧组的那段时间外,他几乎就没回过家,怎么忽然想着要回家了? “啊?”小何一时没控制住情绪,惊讶出声,下一秒,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急忙改口:“是的,先生。”然后将原本要剎车的脚收了回来,冲着家的方向开去。 一直到车子停稳在萧陌离别墅的院里,他下车进了屋,小何在倒车离开的时候,才勐地想起,刚刚先生在车上抽菸时,之所以给他的感觉和平日里不同,是因为他那模样,好像是在茫然…… 茫然?对,就是茫然,像是想不透什么事情一样的茫然。 第26章 饿死算了 云落倾没在老宅吃完饭,下午四点半的时候,开车就回了萧陌离的别墅。 虽然还没到下班点,但是却也接近了下班点,道路有些堵,平常四十分钟的路程,云落倾走了一个半小时,才到了家。 在车库里停好车,云落倾乘坐电梯,直接上了二楼。 在电梯门口,换了拖鞋,云落倾拎着包,走向了卧室。刚推开门,人都还没往里走一步,一股浓重而又刺鼻的烟味就迎面扑了过来。她眉心轻蹙了一下,随后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抬起头,往屋里看去。 萧陌离翘着腿,坐在沙发上,抽着烟,他面前的菸灰缸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菸头。窗户开着,夏季傍晚的风吹动着窗纱,不断地飘,时不时的扫过他的肩膀。 云落倾站在门口,震惊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萧陌离……他,他怎么会在家? 就在云落倾踌躇着,不知道进去,还是离开的时候,萧陌离似是察觉到了动静,微微的偏了一下头,眼角的余光逮住了她的身影。 云落倾的身体,本能的一僵,过了一小会儿,她才动了一下唇,想要开口跟他打声招唿,可是随后又想到,他巴不得和她把关系撇的干干净净,未必稀罕她的招唿,于是微垂了一下眼帘,遮掩住眼底的黯淡,将打招唿的念头又打消掉了。她沉默无声的站在门口,始终都没有没进屋。 萧陌离也一直都没有说话的意思。 整个房间里静的一塌煳涂,渐渐地,云落倾觉得有些撑不住了,紧张的掌心里都出了一层汗。她暗暗地咬了一下牙齿,想了许久,终于想了一个说辞,抬起眼皮,刚想对着萧陌离开口,和她一样沉默了这么久的萧陌离,却冲着她招了一下手:“你过来下。” 这好像是她住进他家来的这五个多月里,他第一次主动跟她心平气和的讲话吧…… 云落倾受宠若惊的看了一眼萧陌离,然后就收回了视线,耷拉着眼皮,在门口稍微停顿了一会儿,才迈着步子,慢慢的走进了屋。 离萧陌离越近,烟味就越重,云落倾就越不安。她终究还是没勇气靠的他太近,在距离他还有一米多远的时候,就停了下来。 萧陌离咬着烟,扫了云落倾一眼,然后停顿了片刻,就从兜子里摸出来了一个信封,递给了她。 云落倾有些不解的先望了一眼萧陌离,看他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便伸出手,接过了信封,她低下头,微微将信封打开了一个小口,看到里面放着厚厚的一叠钞票。 他给她钱做什么? 就在云落倾盯着信封里的钱发愣的时候,管家上了楼,敲了敲门,打破了室内的寂静:“先生,小-姐,晚饭准备好了。” “嗯。”云落倾应了一声,示意管家先下去,然后微抬了一下头,望了一眼盯着信封发愣的女孩,微顿了顿神,随后就将菸头按灭在菸灰缸里,站起了身,淡淡的给了她一句解释:“那钱是补偿费。” 再然后,也不管她听清没听清,就迳自的绕过她,出屋下了楼。等到她回过神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漆黑一片。 她将信封随意的扔在了梳妆檯的抽屉里,转身下了楼。 第37页 云落倾进餐厅的时候,没想到萧陌离还坐在餐桌旁吃晚餐,他听到动静,抬起眼皮冲着她瞄了一眼,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仿佛她根本不存在一样,就低下头,继续一手端着碗喝汤,一手滑着手机屏幕看新闻。 “小姐,您要吃什么?”管家拉开了萧陌离对面的椅子,“和先生一样吃面,还是吃米饭?” 住进萧陌离的别墅五个月以来,除了当初一起在萧家老宅吃过两顿饭之外,云落倾和萧陌离还没在一个餐桌上呆过,她脚步凝滞了一会儿,才走到餐椅前坐下,轻声细语的冲着管家回:“米饭吧。” “好的,小-姐。”管家应完,很快就麻利的给云落倾端了一碗米饭。 云落倾很小声的说了句“谢谢”,拿起筷子,微低着头,扒起了饭。 餐厅里很安静,除了偶尔筷子碰触到盘子,发出的细微清脆声响之外,再无其他任何的动静。 云落倾来的时候,萧陌离碗里的汤没剩下多少,他盯着手机屏幕看了片刻,就昂起头一口喝完,然后放下碗,站起身走了。 或许是中午吃的太多,也或许是因为萧陌离在的缘故,云落倾一点胃口也没有,她一个人守着一个大餐桌,硬逼着自己吃了小半碗饭,才放下了筷子。她没着急起身,在餐椅上坐了一会儿,等到管家进来后,低声问了句:“他……在做什么?” 她本是想问,他走了吗?话到嘴边,意识到不妥,才又改了。 “先生吗?在客厅看电视。” 听到管家的回答,云落倾面色平淡的“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可是心底却变得稍稍有些忐忑了起来。 她在餐厅里继续坐了一会儿,才强压下心底的起伏,走出了餐厅。 萧陌离坐在沙发的正中间,翘着脚,正在看最近正热播的奥运会。电视里正播的是兵乓球比赛,他的声音调的很小,时不时的传来一片观众的唿叫声。他也许是看比赛看的入了迷,并没有留意到云落倾从餐厅里出来。 云落倾站在不远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发现他始终没有要离开的迹象,就歪头,冲着一旁的落地钟看去。 已经九点多钟了,这么晚,他还没离开,难道是……今晚要留在家里睡的意思吗? 她住的那间房,是他的主卧……所以,如果今晚,他睡在家里,那她就得和他同睡在一间房的一张床上?一间房的一张床上? 这几个字刚闪过云落倾的大脑,她就想起萧陌离在那张床上对她做过的事。 一种说不出的紧张和恐慌,瞬间就席捲了她,不过短短的几秒钟,云落倾的掌心里就冒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她知道,那几次萧陌离之所以那般狠的对她,是爷爷让他回家的缘故。今天是他主动回的家,他会怎样她,可是她还是没胆量和他单独相处在一张床上…… 不过,他也不愿和她睡在一起吧,而且他也说过,见到他,她能离他多远就离他多远…… 尽管这已是早知的事实,可是想到的时候,云落倾的心底还是微微的刺疼了一下。 那是他的卧室,她总不能赶他走…… 云落倾垂着眼帘,盯着自己手中拿着的手机看了一小会儿,然后抬起头,刚准备喊管家给自己泡杯茶,就看到管家端着果盘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她还没开口讲话,管家就先笑眯眯的出了声:“小-姐,您和先生一起吃点水果吧?” 云落倾轻摇了摇头,眼角的光往萧陌离坐的方向飘了一下,然后才轻声细语的开了口:“不了,我还有剧本没背,过两天要用,先上楼了。” 顿了顿,云落倾把刚要说的话,说了出来:“你泡杯茶,送到二楼的阳光房去。” “好的,小姐。” 云落倾微微笑了下,没说话,收起手机,上了楼。 在她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时,坐在沙发上,一直保持着翘着脚的姿态,动也没动过的顾余生,微微的偏头,冲着楼梯看了一眼,他脸上的神情没有任何的变化起伏,过了大概半分钟,他抽回了视线,伸出手摸了桌子上的烟盒,点了一根,一边抽,一边继续看电视。 萧陌离十一点钟,关了电视,去餐厅倒了一杯温水,喝过后,才上了二楼。在推开卧室的门时候,他转头,往走廊尽头的玻璃阳光房看了一眼。吊灯亮着,发出明晃晃的光,女孩坐在藤椅上,捧着剧本,看的认真。她周围的绿植,长得郁郁葱葱,有几盆栀子花和茉莉,开的正好。 停留了不过十秒钟,他就移开了视线,握着门把的手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就开了门,进了屋。 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从浴室出来,卧室里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萧陌离冲着窗外看了一眼,周围的灯光都已熄灭,只有旁边的阳光房有着淡淡的灯光散落出来。他习惯性的又找了一根烟,点燃,然后站在阳台上,盯着阳光房散发出的淡淡光晕,慢慢吞吞的吸了起来。 烟燃完,阳光房的灯光还没有半点要熄灭的迹象,萧陌离双手撑在栏杆上,盯着灰濛濛的夜色稍站了片刻,然后就收回了视线,面色淡淡的转身回了卧室,上床关灯。 一觉醒来,窗外天色已大亮,萧陌离摸了手机,半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时间,清晨七点半。 第38页 他掀开被子下床的时候,才注意到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萧陌离没太多的顿留,只是轻蹙了一下眉,就直接进了浴室。 洗漱完,萧陌离挑了一身黑色的西装穿上,一边打领带,一边冲着卧室门口走去。 拉开门,刚往外迈了一步,就听见管家的声音,从楼道的尽头大惊小怪的传了过来:“小-姐?您怎么睡在这里?” 萧陌离打领带的动作,停了下来,他顺着声音转头看去,昨晚坐在藤椅上看剧本的女孩,已被管家吵醒,她似乎还没缓过劲来,神情略显得有些茫然,稍过了会儿,才冲着管家柔柔的一笑,轻声轻语的说:“昨晚背剧本背晚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睡了过去。” “也没盖个毯子,不知道有没有着凉……”管家一边心疼的说,一边忽然又失声了一句:“……小-姐,您看您身上,被蚊子咬的,全都是包,脸上也有,我去给您拿药水擦一擦……” “没关系。”女孩叫住了管家,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挣扎,过了会儿,还是问出了声:“先生呢?他……醒了吗?” “已经醒了,刚刚我过来的时候,往卧室里看了一眼,床上没人了,估计在洗漱。”顿了顿,管家说:“早餐准备好了,小-姐,您现在要下去用餐吗?” “不用了,我还有点剧本没背完,早上精神记忆力比较好,我背好了就下去,你先去喊萧先生吃饭吧……” 她的话还没说完,萧陌离就将视线转了回来,他一边往楼下走,一边继续若无其事的继续打起了领带,只是漂亮的眉眼之间,泛出了一抹冰凉,衬得本就有些高不可攀的他,看起来越发的凉薄疏冷。 他楼梯走了一半的时候,管家从楼上跑了下来,看到他,立刻停了脚步:“先生早。” 萧陌离仿佛没有听到管家的话一般,冲着楼下继续走。 管家习以为常了他这般不理会的模样,继续问:“先生,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您现在要吃吗?” 萧陌离打了好几次领带都没打好,在听到管家的这句话时,他忽然想起刚刚在楼上阳光房里,她和管家说的那些话,他的手一抖,好不容易快打好结的领带,又乱了。 管家在萧陌离的身后,看不到他的神情,见他不说话,就又问:“或者,先生您稍等下,等小-姐背完了剧本,和您一起吃?” “谁要等她,最好别出来,饿死算了。”说完,就摔门而出。 楼上阳光房里的云落倾,将萧陌离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握着剧本的手,蓦地就加大了力气,在藤椅上将就了一晚,本就没怎么睡好的她,脸色变得愈发苍白。 一直到院里萧陌离发动车子的引擎声消失不见,云落倾才轻轻地闪了闪眼皮,转过神来,然后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握着剧本的手,因为过于用力,青筋都爆了起来,身体抖得厉害。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恢復了一贯的从容和平静,可是,她垂着眼帘望着剧本的眼角,却有着一抹眼泪,还是没忍住,缓缓地砸落了下来。 第27章 第 27 章他怎么忽然想到和她一起吃饭 吃过早餐,云落倾回主卧补了一觉。 午饭过后,她坐在梳妆檯前,将早上简单化的妆重新修饰了一番,然后换了件白色的长裙,下了楼。 来到以前的a中,云落倾在门卫处拿到信,就将信装入随身携带的包里,离开了学校。 她在六年前认识一个笔友,两个书信来倾诉对方的心事,后来没有人用这个方式了,只有他们两个还保持着这样的联繫方式。 只是云落倾不敢把信寄到萧陌离的别墅,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她还是寄在当初上高中的地方。 回到车上,云落倾摘了墨镜和口罩,拿着车钥匙,刚准备发动车子,忽然身后就传来了一道急促的鸣笛声。她纳闷的往后视镜里飘了一眼,看到穿了一身休闲装的萧陌离,姿势闲散的坐在车头上,透过后视镜,正望着她看。秦芷爱一惊,手中的车钥匙就从指间滑落了下去,砸在了她的脚腕上,有点疼。她下意识的低下头,伸出手摸了摸脚腕,然后捡起了车钥匙。 坐起身,透过后视镜再往后看时,萧陌离已经走到了驾驶座车旁,对着车里的小何不知道说了点什么,小王何了点头,然后萧陌离就往后退了两步,站在了人行道上,小何转着方向盘,将车子往后倒了倒,调头,离开。 云落倾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跟着也保持沉默。 周围一下子变得有些安静,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和她两个人,这样的冷场,让气氛越来越尴尬。 就在云落倾绞尽脑汁的想着她该找个什么样的话题,打破这样的局面时,学校放了学,门口涌出来了许多学生,身上的校服,这些年来没任何变化,还是当年他和她穿的那个模样,本来稍显安静的街道,一下子变得热闹了起来。 萧陌离盯着跑在最前面的几个中学生身上的校服看了一会儿,忽然就收回了视线,冲着云落倾问了句:“等会儿有事吗?” 他问的突然,云落倾没多想,摇了摇头,就回了一个:“没。” 萧陌离没上车,小何就开车走了,那他…… 第39页 云落倾刚想到这里,就看到他单手插着兜,慢慢悠悠的冲着她的车子晃了过来,然后停在副驾驶座旁,先是伸出手,拉了拉车门,没拉开,然后就抬起手,敲了两下车窗,发出“咚咚”的声响。 云落倾这才回神,急忙将车锁打开。 萧陌离拉开了车门,弯身坐进了车里,转头望着她看了一会儿,开口问:“怎么跑这里来了?” 等到他的烟,抽到第二根快完的时候,云落倾走到他面前,她是以云落倾的身份来的a中,肯定不能告诉他是来取信的。她想了会儿说:“今天天气好,开车出来随便转转,路过这里的时候,想到高中在这里上,就过来看两眼。” “哦。”萧陌离像是信了,淡淡的应了一声。过了一小会儿,他又开口:“身体好了?” 在云落倾的印象里,这好像是她扮演琴千雪以来,他第一次这般对她心平气和的说话,而且还是一句“身体好了?” 他这是在关心她吗? 云落倾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心情变得波动了起来,她抓着车钥匙的指尖,都轻轻地颤了两颤,过了好些时候,她才压下了胸膛里翻滚的受宠若惊,语气静淡的回答了他的问题:“已经没事了。” 萧陌离又“哦”了一声,似是没话说了,默不作声了起来。过了片刻,他又说:“去周记吧。” 周记?那家北京出了名的老字号私房菜?只是,他为什么不让小何送他过去呢? 云落倾诧异的望了一眼顾余生,心底隐隐的浮现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难道他那几个字的意思是……云落倾凝滞了一秒钟,才继续往下想……他该不会是让她和他一起去周记吃晚饭吧?那想法刚成型,她就狠狠的摇了摇脑袋,想都没想的就在心底否决了。 萧陌离那么讨厌她,怎么可能会让她和他一起吃晚饭呢?想必是他在周记有约,而小何恰好有什么急事,临时要走,他看到了她,就顺势让她送他一下吧…… 她重重摇头的举动,惹得萧陌离蹙了一下眉,不解的冲着她“嗯?”了一声。 “没,没什么……”云落倾回神,冲着萧陌离急急的又连摇了好几下脑袋,然后就输入了导航,快速的发动了车子,冲着周记开去。 开往周记的一路上,两个人没有任何的交谈。偶尔在等红灯的时候,云落倾透过后视镜,会偷偷地瞄一眼萧陌离。他像是有事在忙,视线一直都在盯着手机看,手指时不时的在屏幕上按两下。 周记位于步行街上,车子开不进去,云落倾停在了步行街的路边,冲着萧陌离轻声的开口说:“到了。” “噢。”听到她的声音,萧陌离抬起头,望了一眼窗外,看到她停的是路边,指了指前方:“那有个停车场。”然后就低下头,继续看向了手机,过了两秒钟,他指尖飞快的在键盘上敲打了起来。 等他敲完,已是两分钟后,他似是忙完了,将手机收起来时,看到车子还停在步行街的路口,眉心蹙了蹙,纳闷的转头,冲着云落倾问:“怎么还在这里?” 问完后,萧陌离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又开口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把车停去前面的停车场吧。” 顿了顿,他继续补充:“你不是晚上没事吗?正好一起吃个饭吧。” 原来,她最初理解的没错,他真的是要和她一起吃晚饭……云落倾不敢置信,望着萧陌离的视线有些定神。 萧陌离别开头,避开了云落倾的视线,等了半分钟,他看她还在盯着他愣神,就抬起手低着唇,重重的咳了一声。 云落倾连忙收了视线,缓缓地踩了油门,开去了前面的停车场。 停好车,云落倾和萧陌离一前一后的进了步行街,走了大概两百米的时候,云落倾盯着萧陌离的背影,忍不住又走起了神。 他怎么会忽然想要和她一起吃饭了呢? 第28章 说不出来的疼惜 云落倾真的不敢多想,可是她还是清楚地感觉到,心脏的跳动速度,一点一点、缓缓地加快。就在她觉得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的时候,走在她前面、和她大概保持了一米远距离的萧陌离,忽然一个勐转身,伸出手,一把把她抓入怀里,紧紧地护住。 云落倾被萧陌离这样突如其来的拥抱,搞得一愣,然后她的耳边就响起了一连串的惊慌尖叫声。她刚想抬起头,四处看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拥着她的萧陌离,带着她,忽然就往路边勐地退了好几步。 萧陌离的动作很快,云落倾完全跟不上节奏,他停下来的时候,她整个人还因为惯性,往他怀里狠扑了一下,然后她就听见有车子唿啸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云落倾蹙了一下眉,抓着萧陌离的胳膊,急忙稳住了身体,然后抬起头,就看见有一辆车,从前方速度极快的沖了过来。 那辆车根本不管行走的路人,开的横冲直撞,整条步行街上刚刚还很有秩序的人流,变得一片混乱,大家仿佛逃命般的四处奔散,有些反应慢的人,直接被车子撞飞,摔在地上,鲜血横流。 云落倾和萧陌离走过来的地方,有一处台阶,车子开到台阶前,因为沖不上去,只能被迫停了下来。车子连火都没熄,车里的人就跳了下来,有三个,他们连车门都没关,直接冲着台阶上狂奔而去,跑到一半的时候,也不知道他们看到了什么,忽然又转身冲着台阶下面奔来。奔回到车旁的时候,车子开来的方向,追来了几个警察,那三个人互相对望了一眼,然后左右看了看,忽然就选择不同的方向奔去。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那三个人重新又回到了车旁,他们每个人的身旁都多了一个人质,那些人质的咽喉处,被抵着亮晃晃的刀。 第40页 两个年轻的女子,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小男孩,小男孩俨然是被吓到了,哇哇的哭,急的她母亲,在一旁不断地冲着那三人求饶。 此时,从台阶上,也冲下来了几个警-察,前后追来的警-察,将三个人团团围住,却都不敢上前,生怕那三个人的急了眼,伤了被挟持的三个人质的命。没一会儿,有更多的警察围了过来,三个歹徒看到这样的架势,互相对看了一眼,其中的一个,勐地撕开了身上的衣服,露出了他腰间绑着一圈炸-药。 一看炸-药,周围的人群顿时更惊慌了,警-察也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其中两个警-察大概是队长和副队长,嘀嘀咕咕的交谈了两句,其中一个去和三个歹徒做交涉,另外一个就率了一些人,一边疏散人群,一边拉黄线,封锁了步行街。 那个领头的警-察,一直都在指挥,忽然看到萧陌离时,神情先是一愣,随后一路小跑了过来,隔着拉起来的黄线,喊了一声:“萧队。” 萧队?云落倾疑惑的转头,悄悄地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萧陌离。 不知道萧陌离是被警-察口中的“萧队”喊的恍了神,还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他没有出声,只是目光定定的盯着那位警-察身上的警-服看。 良久,他才收回了神思,冲着跟自己打招唿的警-察,扯着唇轻笑了一声,半开玩笑的出声说:“我哪还是什么萧队,我现在可是萧总……”说着,他又勾了勾唇,调侃般的又说了句:“萧队哪有萧总听起来牛!” 他的语气要多轻松有多轻松,脸上还挂着一抹淡淡的笑,看起来很是真心实意。可是云落倾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现了什么幻觉,她总觉得此时的萧陌离,笑的很牵强,更或者是像是在自嘲,他精緻的眉眼之间明明没有沾染任何的情绪,可是偏偏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萦绕了一层很浓很浓的伤感似的。 不过很快,萧陌离就收起了唇角的笑,从兜里摸了一根烟,咬住,点燃时,抬起眼睛瞄了瞄前面挟持人质的三个歹徒,含煳不清的冲着面前的警-察问了句:“怎么回事?” “那三个吗?贩-毒呗,从年初跟到现在,他们隐藏的可真好,今天终于逮住他们真身了,不过最怕的就是抓他们的时候,闯入公共场合,闹出这样的情况,毕竟干他们这一行的都是不要命的,真敢给你点了炸-药,杀了人质……但是没辙,今天事发突然,当时没逮住他们,让他们跑了,现在不追着逮,下次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逮到了……已经通知反-恐-组了,他们估计正在开会吧,看看怎么解决……” 随着那警-察不带停歇的描述,那边的歹徒,变得急躁了起来:“你们打底要不要答应我开的条件,不答应,我现在就动手了……”说着,那歹徒手中的刀就冲着自己挟持的女子脖颈上狠狠地压了一下,有着血珠缓缓地滚落了下来。 “答应,答应……”和歹徒谈判的警-察,立刻好声好气的开了口。 “你少跟我在这里消磨时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现在已经在调人手了吗?真要是狙-击-手过来了,我们这几个谁能走?”又一个歹徒,凶神恶煞的开了口。 “对,一句话,要么现在放我们走,要么我们大家都同归于尽!”歹徒拿了定时炸药的遥控器,一副随时要按的模样。 三个人质,被吓得脸色苍白,除了那个小男孩时不时的叫声妈妈,另外的两个女子哭都哭不出来了。 “萧队,回头聊,我过去看看,感觉这几个人不是那么好对付……”和萧陌离跑来打招唿的警-察匆匆的留了一句,转身就冲着现场里面跑去。 他跑了没两步,咬着烟的萧陌离,吐字不清的喊了他的名字:“南宫澈。” 叫南宫澈的警-察停了脚步,转头看向了他。 萧陌离将烟从嘴边拿了下来,左右看了看,然后问:“你们现在谁身上带着枪?” “我啊……”南宫澈答了两字,然后就勐地凑到了萧陌离的跟前,压低了声音说:“萧队,你问这个干什么?你别忘了,你退伍了,不能随便碰枪的。” 萧陌离轻“嗯”了一声,目光盯着不远处一家咖啡厅的二楼看了几秒,才语气淡淡的回应了南宫澈刚刚的话:“不是有你吗?” “我?”南宫澈摇了摇头,刚想说“我不行”,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和萧陌离对视了一会儿,神秘兮兮的开口:“你的意思是……?” 萧陌离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刚刚他看的那家咖啡厅:“我观察过了,那个角度最好,你去给上级打申请报告,我去那里等你。” 南宫澈犹豫了片刻,转头看了看不远处随时都会闹出任命的人质现场,暗暗地咬了咬牙,说了一句“好”,就转身跑开了。 萧陌离站在黄线外,盯着现场看了一会儿,转身,冲着云落倾低声的说了声“走吧”,然后就率先踏步,冲着咖啡厅走去。 步行街上的游人,早已经在最短的时间里被清空。 咖啡厅里,只剩下老闆一人,萧陌离一进门,就塞给了老闆一笔钱,吩咐他待在楼下别上来,就带着云落倾去了二楼。 第41页 有两个包间正对着步行街楼下一触即发的场景,云落倾站在每个包间的窗前,隔着玻璃,冲着楼下看了看,最后选择了左边的那一间。 因为情况十分危急,南宫澈的报告很快就被批准,萧陌离刚选好房间,他就抱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赶了过来。 南宫澈把盒子交给萧陌离的时候,还顺势交了一副消音耳机。 萧陌离接过消音耳机,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侧头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云落倾,看了大概五秒钟,他忽然放下了盒子,冲着云落倾走了过来。 他站在她的面前,一声也不吭,抬起手,直截了当的将消音耳机塞进了她的耳朵里,然后就冲着南宫澈招了招手,虚点了一下秦芷爱:“看好她。”说完,他就抱起盒子,走向了窗前。 “顾队,楼下是三个歹徒,你开了第一枪,就等于是打草惊蛇了,所以你得在后面两个反应过来之前,抢先把他们解决掉!” 戴上消音耳机的秦芷爱,虽然世界里安静的一塌煳涂,没有任何的噪音,但南宫澈讲话的声音,她却是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我知道。”相比较南宫澈的紧张,萧陌离显得格外淡定,他漫不经心的回了三个字,就打开了盒子。 萧陌离从盒子里,举起枪的那一刻,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和平日里云落倾见到的那个萧陌离完全不同,他变得认真而又凌厉,仿佛是出鞘的利剑,浑身洋溢着警觉和锐气。 “萧队,你要知道,这可是分秒必争的活儿,拼的不止是准确度,还有反应力!”这事真的很棘手,开了枪,如果没有处理掉那三个歹徒,就等于把楼下无辜的三条人质的性命葬送了。所以南宫澈还是忍不住又开了口。 萧陌离大概是嫌弃他啰嗦,这次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就拿着枪,隐藏在窗帘后,对准了窗外。 “萧队,你确定你能行吗?你当初在部队的时候,我承认你绝对是最牛的,百发百中,只要你出去执行任务,没有解决不掉的,可是这都两年了,两年你都没碰过枪,这次你保证你能成功吗?” 萧陌离没理会南宫澈,举着枪,对着窗外瞄来瞄去,像是在估测着什么,不过十几秒钟,他就停了下来,不紧不慢的回了南宫澈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试试呗。” “试、试、呗?”简单地三个字,一下子把南宫澈说的炸了毛:“萧队,这可不是游戏啊,你给我吃个定心丸好吗?这枪你开出去,就等于是我开出去的,要是出现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萧陌离就麻利的上膛,扣动了扳机,随着一声“砰”响,正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南宫澈一下子就闭上了嘴,然后有一道模煳的枪响声隔着消音耳机,传入了云落倾的耳朵里,声音悠长,带着回音,只是第一声枪响还没落定,第二道枪声就传来,然后是第三道,混搅在一起,给人一种同时开了三枪的错觉。 云落倾想,若不是她亲眼看到萧陌离在最短的时间内连续瞄准了三个地方开了三枪,她真的会以为是三个人同时开的枪。 一直到枪声结束,南宫澈才回过神来,然后勐地就扑到了窗前,盯着楼下的场景看了一会儿,才转过头,看向了萧陌离:“萧队,行啊……三枪间隔的时间,短到让人没法分辨了,而且三枪打的可真准,真变态啊……正中歹徒手腕就算了,而且全都是手腕的正中间啊……” 面对南宫澈的夸赞,萧陌离什么都没说,只是垂着眼帘,望着自己手中握着的那支枪。 云落倾清楚地留意到,男子的指尖,轻轻地摩擦着枪枝,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疼惜。 第29章 曾经的他 “萧队,这次真的谢谢你啊,三个人全部抓住了,人质也解救了,谢谢你啊,谢谢……” 在南宫澈三番五次的谢谢中,萧陌离缓缓地将视线从枪上挪开,盯着窗外看了几秒钟,就把手中的枪塞还给了他,一言不发的转过身,冲着包厢门外走去。 在他经过秦芷爱身边的时候,云落倾勐地回过神来,将消音耳机摘下,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跟上了萧陌离。 只是她走了还没两步,萧陌离忽然停了下来,他没转头看她,话也不是说给她听的:“南宫澈,等下你要没事,把她送去b2停车场,我先走了。” 送她去b2停车场?他这是……不和她去周记了? 在南宫澈冲着萧陌离说完“好”后,云落倾没忍住,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萧、萧陌离?” 云落倾原本要迈起的脚步,在听到她的声音后,停了下来。 “你,你不是要去周记吗?”云落倾盯着他的背影,小声的问。 “我没兴趣了,要吃你自己去吃!”萧陌离没有丝毫的犹豫,在云落倾问完后,就直截了当的回了她的话。 他否决的干干脆脆,让她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微抿了抿唇,就垂下了眼帘。 他没有半点回头的意思,背对着她站了片刻,就拉开包厢的门,迈步走了出去。 屋内的气氛,凝滞了片刻,南宫澈立刻打圆场的开口:“稍等我下,我去跟队里打声招唿,送你去停车场。” 第42页 云落倾回头,冲着他摇了摇头,扯了一抹浅笑:“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好。” “这里刚出了事,下面都还在戒严,你一个人出不去的。”顿了顿,南宫澈又说:“再说,萧队都说了,让我送你,我得做到啊。” 说完,南宫澈冲着云落倾笑了笑,抱着枪,指了指门口:“走吧,我们先下去。” 出了咖啡厅,就是刚刚歹徒呆的地方,三个歹徒已经被制服,刚刚被车撞伤的游人,也都被救护车带走,那个被劫持的小男孩窝在妈妈的怀里,哭的全身颤抖,警-察在清理现场的血迹……而萧陌离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南宫澈让云落倾稍等下,然后就抱着盒子跑到了警车前,也不知道他跟那些人说了点什么,然后就把盒子往一个人的怀中一丢,摆了摆手,就又冲着她跑了过来:“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走吧。” 云落倾弯了弯唇:“没关系。” “我们走吧。”南宫澈指了一下她和萧陌离来时的路。 云落倾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和南宫澈一起迈起了步子。 两个人这是第一次见面,因为陌生没什么共同话题,大概是这么干走着尴尬,南宫点菸的时候,忽然冲着云落倾来了句:“你跟萧队在一起?” 她和萧陌离算在一起吗?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就笑了笑,然后就选了一个自己好奇的问题转移话题:“你为什么叫他萧队啊?” “哦……”南宫澈吐了一口烟,说:“……以前在部队里的时候,萧队是我队长啊……” 提起来以前的事,南宫澈明显有了话题,喋喋不休的说个没完,不过嘴里说出来的大多数话语,都是围绕着萧陌离那个又冷又酷的男人。 “你别看萧队长的看起来很柔软,白皙干净,跟电视上的那些明星一样,其实我跟你讲,我们那一队里,萧队是最爷们的那一个!” “第一次,我们被派出去做任务,对方是走-私-枪-支的,我们一伙人虽然天天练习枪,但是真真正正面对活生生的生命时,没一个人敢开枪,最后你猜怎么样了?萧队开了,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连续开了五枪,枪枪爆头,现在想想,都觉得萧队无敌!” “萧队说话特别不好听,但是我们大家都不讨厌他,都喜欢他,你别看他外面冷,其实他骨子里很热血,他就是天生的军人,当初我们抗灾,地震,他为了救一小男孩,被砸伤了,躺在医院里三个月,捡回来了一条命……” “萧队特冷静,是我这一辈子到现在为止见过最克制最冷静的人,我们教官说,萧队是难得一见的麒麟之才,天生的冷兵器!” 南宫澈讲的,都是云落倾不知道的。 她没吭声,听得格外认真。原来他和她没有关联的那几年里,他过的是这般丰富精彩,这般霸气惹人敬佩。 “萧队如果留在部队里,现在绝对混的位置很好,两年前他退伍的时候,都已经是少校了……可惜了……” “你是不是觉得萧队特别冷酷无情啊?其实我跟你说,他特别重感情,要不是他重感情,他就不会退伍了……” “……他是为了他爷爷回来的,他走之前,说他爷爷是他这个世界上能把握住的最后一个亲人了……”说到这里,南宫澈变得有些伤感,他摇了摇头,又点了一根烟,然后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歪着头冲着云落倾问了句:“你见过萧队哭吗?” 哭?萧陌离哭?年少时,她亲眼看到他被他父亲打成那样他都没哭,他后来竟然哭过? 云落倾望着萧陌离的眼底,闪过了一抹诧异。 “我见过萧队哭过三次……” “第一次,是我们刚进队伍不久,大半夜,我去洗手间,看到萧队一个人躲在里面哭,嘴里还嘀咕着什么对不起,也不知道他是在跟谁说对不起。” “第二次,是他退伍的时候,他在我们面前,笑着说自己终于解脱了,转身一个人,蹲在部队的操场上哭的跟傻-逼一样。” “最后一次,是他父母去世……” 云落倾还是始终没吭声,可是她却听得眼底泛酸。 南宫澈似乎也觉得自己说的话题太过于煽情,狠狠地抽了几口烟,不再出声了。 停车场很快就到了,南宫澈没进去。 云落倾回到车上,消化了好一会儿他南宫澈说的那些话,才发动车子,开出了停车场。 第30章 他是要把那一桌子酒全都喝光了 此时的天色,已经变黑,街道两边的灯光都亮起。 云落倾跟着车流,慢慢的往家行驶,在经过酒吧一条街的时候,她透过后视镜看路的时候,望见萧陌离靠着一棵树,低着头,正在拆烟盒。他身边的垃圾桶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菸头。 几乎没有任何的思考,在看到萧陌离的那一剎那,云落倾本能的就踩了剎车,后面的车子因为她全部都被迫停止,没一会儿,街道上就塞成了一条长龙。 云落倾毫无察觉,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后视镜里倒映着的萧陌离看。他长得好看,气质又卓越,尽管微垂着头,只能让人看到半张脸,可是从他面前经过的人,都会回头看他两眼。 第43页 他就像是没发现一样,摸了一根烟,闷不吭声的塞到嘴里,一手遮挡着风,一手拿着打火机点燃。 他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站着,若不是他时不时的举起手将烟送到嘴边又拿下来,云落倾一度觉得后视镜里的他是一尊雕像。 他指间的烟快燃完的时候,他微抬了一下头,看向了他正前方的gg栏,里面放的是一部电视剧的宣传照,战争片、主角穿着军装抱着枪脏兮兮的趴在泥土上,他原本夹着烟要递到嘴边的动作,蓦地就停了下来,仿佛被人点了穴道似的,盯着gg栏里的那张图片定起了格。 gg栏里的图片,每隔一段时间,会更换,可是,当那张战争片的宣传照换成□□绿茶的gg图,他还傻愣愣的盯着看。 他这幅模样,让云落倾一下子就想起,南宫澈跑到他面前时,喊他“萧队”,他盯着南宫澈警-服恍惚的表情;还有他最后还给南宫澈枪时,指尖轻轻地摩挲着枪枝的细微举动。 尽管他什么都没说,也没表现出任何的情感,可是,他的心底在那时,一定对南宫澈身上的警-服充满了艷羡,对南宫澈借给他的枪充满了不舍吧?所以,在他看似风轻云淡的说出“萧队哪有萧总听起来牛”时,其实他的心底在滴血、在遗憾、在怀念吧? 云落倾的心,忽然闷闷的疼了起来。 直到后面被她堵住的车上,有人下来,敲了她的车窗,她才清醒过来,连连的说了好几句对不起,在一片吐槽和骂声中,将车子缓缓地开往路边,停稳后,云落倾透过后视镜再去找萧陌离,发现他已经不在原地了。 云落倾皱了一下眉,立刻放下车窗,四处寻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到了萧陌离,他双手插兜,慢慢悠悠的迈着步子,冲着酒吧一条街里走去。 他只有一个人……而且心情似乎是糟糕透了…… 云落倾看了看回家的路,想到南宫澈给自己说的那些话,左胸膛里尖锐的疼了两下,然后她就转着方向盘,跟上了萧陌离。 现在时间还早,酒吧一条街上空荡荡的,没什么车辆,云落倾怕被萧陌离发现,特意将车速放的很慢,直到她看到他拐进了一家名叫“miss”的酒吧时,她才踩了油门,跟近。 将车子停在酒吧的门口,云落倾对着镜子戴好墨镜和口罩,才下车。 酒吧里人很少,乐队没来,背景音乐放的也不是喧闹的dj,而是轻缓的情歌,气氛恰好,不会令人生厌。 云落倾一进酒吧,就看到了萧陌离。 她怕被他发现她跟了过来,到时候以为是她又开始缠着他,然后沖她发起火,便快速的喊住了领着她往萧陌离方向走的服务员,选了一个距离萧陌离身后比较远的偏僻位置。 云落倾这几天来月经,不宜喝烈酒,因为没吃晚饭,她拿着菜单,先选了一些小吃,然后挑了半天,点了一杯几乎没什么度数的鸡尾酒。她刚将菜单递给服务员,她就看见一个侍者端着一托盘的酒走到了萧陌的桌前。 侍者恭敬地往桌子上摆酒的时候,不断地侧头冲着萧陌离笑容可掬的说着话。 萧陌离微垂着眼帘,咬着烟,没吭声。 酒吧里光怪陆离的灯,打在他的脸上,模煳了他的五官。 一直到最后,他才冲着侍者轻点了一下头,然后侍者就将桌子上的酒瓶全部打开,萧陌离也没看都是些什么酒,随手拎起一瓶,往酒杯里一到,就举着送到唇边,一饮而尽。 距离云落倾点的东西送上来,不过就短短的二十分钟,萧陌离像是喝白水一样,已经咕咚咕咚的喝干了两大瓶洋酒。 入腹的酒,对他似乎没有任何作用一般,他整个人稳稳噹噹的坐在卡座上,神情没有半点的变化,只是不间断的重复着倒酒喝酒这两个动作。 他是要把那一桌子酒全都喝光了吗? 云落倾拿着叉子,忘记往嘴边送食物,盯着萧陌离的眼神,因为担忧略显得有些不安。 随着时间越来越晚,酒吧里的人也越来越多,萧陌离和云落倾之间渐渐地坐满了打扮的光鲜亮丽的人。 酒吧里的音乐,也开始变得动感了起来,不少人逐渐的开始往舞池里挤,时不时的有刺耳的尖叫声和口哨声从酒吧的四面八方传来。 云落倾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萧陌离的身上。有不少穿着暴露的妙龄女子,在走过他的桌前时,笑盈盈的弯下身沖他打招唿,最后都是带着无趣或者扫兴的神情离开。 他桌子上的酒,渐渐地都见了底,他挨个拎了拎酒瓶,发现倒不出来酒了,就抬起手,招唿了服务员,然后点了一根烟,一边抽,一边对着服务员递送过来的菜单,随手点了两下。 等到他的烟,抽到第二根快完的时候,他面前的空酒瓶全部被撤下去,换了新的酒。 这次的他,没在用酒杯,而是对着酒瓶直接喝,比之前的每一次喝的都勐,有些酒洒了出来,沿着他线条完美的下巴,一路流淌进了他衣领中。 云落倾越来越坐立不安,好几次她想要起身,最终却还是忍了下来。 也不知道萧陌离喝着喝着酒,想到了什么,忽然低着头,咧着唇呵呵的笑了起来,那笑容,很美、很惊艷,可是云落倾却看的有些莫名心酸。她的手,蓦地就抓紧了衣襟,刚用力的抿了一下唇,就看到男子重新拿了一瓶洋酒,不管不顾的开始往嘴里灌。他灌勐,喝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就重重的将酒瓶放在了桌子上,弯着身,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第44页 云落倾勐地就从卡座上站了起来,等她拎了包,她才冷静了下来。 萧陌离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她……他此时心情这般糟糕,她过去,岂不是给他徒增更多的烦恼? 云落倾原本要冲着萧陌离走过去的动作,勐地就僵硬了下来,她定定的望着萧陌离,看到男子举着酒瓶,又喝了半瓶酒,然后就扶着桌子上,慢慢的站起身,冲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他的步伐很凌乱,时不时的会撞到桌角,他似是感觉不到疼一般,抬起手,扶一扶旁边的卡座靠背,就继续踉踉跄跄的往前走。 云落倾动了动唇,终究还是担忧不已,悄悄地跟上了萧陌离。 等她进洗手间的时候,萧陌离正冲着男女共同的洗手盆吐得昏天暗地。 云落倾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钟,就转身又走回了酒吧,她给服务员赛了钱,拿了一瓶矿泉水折了回来。 她刚想冲到萧陌离的跟前递给他,可是往前迈了一步,她又停了下来,左右望了望,最后找了一个男子,小声地拜託他帮她送了过去。 她躲在洗手间外的墙壁后,看到萧陌离盯着那瓶矿泉水看了一会儿,然后冲着那个男子语气有些沙哑的说了句“谢谢”,才接了过来。 他漱了漱口,又喝了小半瓶,然后打开水龙头洗了一把脸,似是整个人恢復了一些神智,这才慢慢的转身,冲着洗手间外走来。 云落倾怕被萧陌离看到,急忙躲到了附近的紧急通道门后,一直等到他走远,她才重新走了出来,小心翼翼的跟在他的身后。 回到酒吧,萧陌离没在喝酒,而是招唿了服务员结帐。 云落倾看他结帐,也连忙跟着结帐,等到她追出酒吧门口的时候,萧陌离已经走到了路边。 第31章 你还有我 酒吧一条街上,停了许多车子,他却丝毫没有要搭车的意思,而是沿着马路,步伐不稳的胡乱走。 云落倾始终没去靠近顾余生,他和她一直都保持了约莫五米的距离。 他喝的那么多的酒,此时大概是起了作用,步子走的越来越凌乱,在绕过路灯杆的时候,他自己绊了自己一下,萧陌离情不自禁的往前勐迈了几步,伸出手刚想搀扶他,他就稳住了身体。 云落倾没有出声打扰他,而是紧跟在他右侧后一米,时不时的冲着他东倒西歪的身体伸一下手,直到他真的有次快要摔倒在地的时候,她才狠狠地抓了他的胳膊,低唿了句:“小心!”她费力的将他身体扶正后,才知道,此时的他已经醉的不省人事,嘴里在嘟嘟囔囔的说着一些话。 马路上有些闹,云落倾听不清他自言自语的在说些什么,不过因为他彻底醉了,她暗松了一口气,胆子也大了一些,用自己的身体撑住他的身体,慢慢的扶着他,领到了自己的车旁。 云落倾吃力的将萧陌离塞进车里,虽然是后车座,但是她怕醉得一塌煳涂的他,会磕碰到,还是给他系了安全带。 回家一路上,萧陌离闭着眼睛,唇瓣仍是动个不停。 专注开车的云落倾,没去仔细听他说了些什么,车子快要别墅的时候,云落倾带了蓝牙耳机,给家里拨了个电话,让管家出来接她。 车子开进院里的时候,管家已经候着了,车子一停稳,管家立刻就迎了上来,云落倾拉开后车门,管家看到里面坐的萧陌离,吃了一惊:“先生这是怎么了?” “喝醉了。”云落倾淡淡的回了一声,就伸出手,将萧陌离从里面拉了出来。 男子有些重,她拉的费力,管家急忙凑上前帮忙,两个人一左一右的将萧陌离弄上楼,放倒在了床上。 “你去给泡杯蜂蜜水。”云落倾简单地吩咐了管家一声,就将萧陌离身上脏兮兮的外套扒了下来,拿着进了浴室,扔进了脏衣篮里。然后抽了毛巾,用温水浸透,拧干后出来,将萧陌离的脸和脖颈擦拭了一遍,然后从一旁扯了被子,遮在了他的身上。 萧陌离起身,刚准备将毛巾送回洗手间,管家端着一杯温蜂蜜水进了屋:“小-姐,毛巾给我,您餵先生喝水吧。” 云落倾轻点了一下头,接过水杯,顺势将毛巾递给了管家。她坐在床头,将萧陌离的脑袋抬高了一些,把水杯凑到了他的唇边。 萧陌离醉得厉害,在她的轻哄下,只是喝了小两口,就别开了头。 云落倾无奈,只能将水杯放在了床头柜上,看了一眼守在床边的管家,轻声的说了句:“你先去休息吧。” “好的,小姐。”管家应了一声,继续在原地停留了片刻,然后又说了句:“小姐,您如果有事,随时喊我。” 云落倾轻“嗯”了一声,管家这才轻手轻脚的离开。 随着门被管家关上,整个卧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云落倾怕躺平的萧陌离还会吐,到时呛到了自己,守在一旁,没离开。 萧陌离一直都没熟睡,嘴里不断地动着,随着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深,世界越来越安静,他嘴里吐得话,云落倾也慢慢的听得清晰了。 “没了,什么都没了……没了……” 没了?他在说什么没了?云落倾眉心轻轻地蹙起,往萧陌离的唇边情不自禁的靠近了一些。 第45页 “萧队……萧总……” 前一秒还在说没了,怎么下一秒就变成萧总萧队了?云落倾愈发的听不懂。 “萧队……山河梦……一寸山河一寸血……拿命护国……” 山河梦?一寸山河一寸血?拿命护国的山河梦?云落倾脑海里一瞬间就闪过了八年前,在他别墅的草坪上,他咬着烟,望着星空对她语气温缓的讲的那个令人热血沸腾的山河梦。 在云落倾晃神之际,闭着眼的萧陌离,又喃喃的念了起来:“萧总好威风啊……人人羡慕……我也羡慕啊……呵呵……” 即使醉酒,他也没忘记自嘲的轻笑了两声,然后语气就忽然变得无比颓废和伤感:“……可是,那不是我想要的……不是我想要的……” “山河梦……父母……都没了……父母不让我去部队,是我私自偷偷去的……等我回来他们都不在了……” 他嘴里的话,说的颠三倒四,一直不断的重复着“山河梦”、“父母”。 可是刚刚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云落倾,此时却完完全全的懂了他的意思。他是在难过他因为亲人,被迫放弃的梦想吧?他是在遗憾,他都放弃了他一直想要追逐的梦想,可是他的亲人却终究都回不来了吧? 室内很寂静,只有萧陌离断断续续的话不断地飘出:“我想要的,全没了……我放弃我已经到手的梦想,可是父母也回不来了……我现在什么都没了,没了……” 云落倾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的握住,狠狠地拧着一般,疼得她唿吸一窒,眼底就涌上了一股酸涩,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忽然就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望着醉酒的他,柔声细语的开口说:“不,不是的,你不是什么都没了,你还有我……” 云落倾嘴里喃喃的话,忽然顿住,清俊的眉心先是狠狠地皱了一下,然后就缓缓地开始舒展,他以为是在做梦,迟疑了好一会儿,就带着几分不确信的反问:“还有你?” 听到他的声音,云落倾明知道他看不到,却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带着几分笃定的小声说:“是,是的,还有我……” 不知道是不是云落倾的错觉,她隐约的觉得自己握着的男子的手,微微的僵硬了一下。 她嘴里的话,稍停了一秒,然后继续开口,温温柔柔的安慰他:“……你不会什么都没的,就算是你什么都没了,还有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的男子,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道,勐地一拽,将她硬生生的拽倒在了他的怀中。 云落倾身体一僵,本能的想挣脱,可是他却把她抱得更紧,然后用下巴抵住了她的头顶,梦呓般,低念了两字:“别动。”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请求,让云落倾一下子就妥协了下来,她在他的怀中僵了片刻,终究还是缓缓地的伸出手回拥了他。 她想……只有他醉酒的时候,她才敢这般肆无忌惮的靠近他,对他好,给他温暖和安慰,在他的面前释放出她原本的模样吧? 可是,萧陌离啊……你又会知道吗? 我不是在用云落倾的身份安慰你的。 就像是当初,在大马路上,车子开来,我毫不犹豫的推开你,被车撞到的那次一样…… 我从来不是在用萧陌离的身份对你好。 我是在用那个早已经被你忘得一干二净的云落倾的身份对你好。 我是云落倾,你忘了八年的云落倾 第32章 熟悉的拥抱 萧陌离再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窗帘没关,太阳正照在他脸上,刺的眼睛微微睁了一下就重新合上。 宿醉的缘故,脑袋像是要爆炸一般,一突一突疼的厉害。 萧陌离抬起手,一边揉着泛疼的太阳穴,一边缓缓地坐起了身。他的脸上带着晨起的慵懒,闭着眼睛靠着床头呆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掀起了眼皮。 大概是初醒的缘故,表情看起来有些癔症,过了没两秒钟,他的视线一下子变得清明锐利了起来,他转着头,略略的扫了一圈房间,然后眉心就一点一点的蹙起。 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琴千雪并不在,只是……他,怎么会在家? 随着疑惑在心底浮现,萧陌离慢慢的记起,昨天下午,他本是要回公司的,结果经过a中附近的那条街道时,他瞄到了她的车子。 她不是来了月事吗?疼的人都丢了半条命?怎么还出门?当时的他,想都没想的就让小何将车子停在了她的车后。 车里坐的有点久,他下来透气的时候,点了一根烟,坐在车头吸了没两口,就看到她从a中学校门口的方向走了过来。 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倒也不知道昨天的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竟然让小何走了,然后上了她的车,还坐在她的车里,和她闲聊了两句,最后竟然还对她提议了去周记吃饭。 以前都恨不得躲她到终身不见,如今居然还会主动凑上前? 他倒是最近脑抽的越来越厉害啊…… 第46页 想到这里的萧陌离,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掀开被子,下床,冲着洗手间走去。 后来,遇到了歹徒,再后来,饭没吃成,他让她走了。 已经过去两年了,他以为他可以接受从部队里离开的这个结果了,可是当他碰到南宫澈,他发现,那种渴望和怀念,是如此根深蒂固的扎在他的血液里。 八年前,他为了梦想,偷偷地离开北京入伍。四年前,他为了亲人,放弃了已经实现的梦想。八年前,他可以任性,可是四年前,他没路可选。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他只有爷爷一个亲人了,他只能退伍,只能归家。 太遗憾,也太无力了,那种难受急需一个宣洩口,所以他他去了miss酒吧……喝了很多酒,好像还有什么好心人给了他一瓶矿泉水……再再后来…… 萧陌离忍不住抬起手,捏了捏眉心……他竟然又一次喝断片了……忘记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了。不过,他却清楚地记得,昨晚的他,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 梦里的自己,在绝望和难受的时候,有个人握住了他的手,柔声细语的对他说:“你还有我。”后来,她还抱住了他,那个拥抱很温柔,也很温暖……让他整个人奇蹟般的就宁静了下来…… 那个拥抱,他也很熟悉,大概是四年前,四年前……在一个大雨的漆黑夜里,有人给过他一个一模一样的拥抱……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吸菸,却很少喝酒,所以他一生醉酒的次数,屈指可数。 而四年的那一晚,他恰好也喝了酒。 那是他父母去世的第七天,那天他的退伍报告恰好被批准,心情糟糕透得他,在墓碑前,喝了一地空酒瓶,那天喝的都是啤酒,又是郊区,喝完后,没那么容易叫酒,所以醉的并不像是昨晚那么不省人事。 那天的夜里,下起了大雨,他像是自虐一样,蹲坐在墓碑前,不肯离开。 雨越下越大,他被淋得像个落汤鸡,就在他想着自己会不会被雨淋死的时候,他的头顶遮了一把伞,然后他的身边,就静静地坐下了一个人。 天很黑,一点光亮都没有,他看不清来人的长相,但是她紧挨着他散发出的气息,让他知道,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她大概是知道他很难过,也知道他不想说话,她没出声打扰他,只是静静地陪着他。 后来,酒劲上来了,他有些难受,可能说了一些胡话,虽然具体是些什么,他不记得了,但是他很清醒的知道,陪着他的那个女孩,给了他一个无声的拥抱。 很多时候,安慰是不需要言语的。 即使过去了四年,当他回想起那个拥抱,仍是感到……很温暖。 再后来,酒劲上来,他靠着那个女孩睡着了,等她醒来,天已大亮,而她却已不在。 倒不是因为那件事,对那个女孩就有了多深的情感,而是在他最难过的时刻,她给了他最温柔的陪伴。 所以这件事就一直被他记了下来。 或许是,那个拥抱,真的暖到了他的缘故吧,所以昨晚,他才会做出那么相似而又美好的梦…… 洗完澡的萧陌离,收了收自己的思绪,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出了卧室。 管家一看到他,立刻进了餐厅,等到萧陌离坐在餐桌前时,饭菜已经全都摆好。 和上次前几次一样,仍是蔬菜瘦肉粥。 昨晚就没吃东西,今天又睡到了大晌午,萧陌离胃里空荡荡的,端起粥,一口气喝了小半碗,然后才冲着一旁站着的管家,好奇的问了句:“昨晚我怎么回来的?” “是计程车带你回来的。” “噢。”萧陌离应了一声,兴许是喝的太醉了,胡乱说了地址,他吃喝了一口粥问道:“她人呢?” “她昨天晚上就接到了电话,好像是经纪人打来的,到现在都没回来,”管家停了下,又补充了句:“应该是有工作要忙吧。” 萧陌离含着粥,含煳不清的“唔”了声,没再说话,而是快速的解决好午餐,拿了车钥匙,离开了别墅。 云落倾今天没有去上班,而是许暖夏从上海回来了,她去迎接她。 “暖暖,我好想你啊,想一想,我们都好久没见过了,你快让我看看……”云落倾抓着许暖夏的胳膊,将她从自己的身上拉开了一些,眼底带笑的看向了她的脸,许暖夏剪了短髮,看起来比以前干练了许多。 “是好些年没见了,”许暖夏捧起秦芷爱的脸,左看右看了好一会儿:“不过你还是以前那样子,除了变得更美了,没太大的变化。” 起先许暖夏去上大学的时候,每逢寒假暑假回北京,云落倾和许暖夏天还会见一见。 后来许暖夏大学毕业,因为月瑾年在上海的工作稳定,她也就夫唱妇随的跟着在上海找了一份工作,然后因为工作忙,她几乎没怎么再回北京,而云落倾又因为父亲的事情,也没多余的时间和钱去上海,两个女孩细算下来,这都要将近两年没怎么见面了。即使两个人经常电话聊天,可是现在见了面,却还是有着说不完的话,直到最后“北京大饭店”的保安提醒,两个人才想起被许暖夏扔在门口的行李箱。 第47页 第33章 同学聚会 云落倾连忙帮许暖夏拉了行李箱,两个人手挽手的一起进了饭店的大堂。 许暖夏将行李箱寄存在饭店前台的时候,云落倾爱想到许暖夏在电话里跟自己说明天应聘的事,顿时就盈盈的笑开:“暖暖,你明天应聘,是要回北京了吗?” “是啊,瑾年在上海的工作虽然稳定,但是毕竟工资有限,他就着想回北京创业,我呢,当然要支持他了……”许暖夏登记完存储行李箱的表,然后就搂着云落倾的胳膊,一边往电梯里走,一边咯咯的笑出了声:“……所以,落倾,以后咱俩又可以像高中那样每天都鬼混在一起了!” “想想都好激动啊!暖暖,那你确定了什么时候就彻底回到北京了吗?” “我可能要下个月底了,因为我在上海负责的工作得完成才能离职,不过瑾年明天跟我回上海,下周就又回北京了,等他在这边彻底安顿好了,我就立刻从上海飞过来了……” 两个女孩围绕着许暖夏回北京的事情,兴奋地谈了好一阵子,直到上了“北京大饭店”的三楼,在楼道里走了大概十几米远的时候,云落倾才回过神来:“咦?这不都是大包厢吗?我们两个人要这么大的包厢做什么?” 云落倾刚准备问服务员“楼下还有没有位置?”,许暖夏笑嘻嘻的打断了她的话:“落倾,我只是跟你开玩笑说让你请我吃饭,这么高档的地方,我怎么捨得拽你来这里请客呢,实话告诉你,今天我带你是来蹭大餐的……” “蹭大餐?难道还有别人吗?”云落倾刚问完,服务员就推开了3011的房间门,里面闹哄哄的,听起来像是很多人的样子。 许暖夏回她一个废话的表情,没说话,直接牵着她走了进去。 云落倾一进包厢,下意识的就抬起头看向了屋里的人,然后视线就定在了坐在主位上的萧陌离身上。 包厢里的灯光,全部都开着,亮的肆意,他恰好就灯光最璀璨的下面,本就白皙的面颊,被照的宛如瓷器般无暇。 今天的他,穿的是一件黑色的衬衣,西装外套随意的搭在身后的椅背上,衬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看起来悠闲松散。他右手边坐的是陆明城,不知道在跟他讲些什么,时不时的笑一下。 他倒是神情很平和,歪着头,只听不动唇,偶尔在陆明城笑的摇晃时,嫌弃的扫他一眼,然后陆明城立刻就止了笑,继续讲话。 “我媳妇来了!”正距离门口相对比较近的月瑾年,察觉到开门,转头回看了一眼,然后在看到许暖夏时,立刻放下手中的水杯,站起来,招唿了起来:“媳妇你来了?快过来坐……” 虽然月瑾年喊得是许暖夏,可是云落倾却收回了神,她任由许暖夏牵着,走到月瑾年身边的两个空位处,分别坐下。 月瑾年先给许暖夏铺了餐布,然后就倒了一杯温水递给许暖夏:“喝点水,马上上菜了。”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月瑾年见到许暖夏,还是贴心的很。 那一瞬,云落倾有一种仿佛穿越时空的错觉,总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当初的年少,她被许暖夏拉着过来找月瑾年,然后就在他们的聚会上,碰见了他。 想着,正在铺餐布的云落倾,忍不住抬起头,冲着坐在自己斜对面的萧陌离又望了一眼。 萧陌离正跟许暖夏打招唿,收回视线的时候,恰好扫到了云落倾投来的视线,他眉心微动了动,就又将视线调回到了云落倾的脸上。 云落倾被他瞧得唿吸蓦地一顿,然后他就不冷不热的将视线又收了回去,冲着正跟自己讲话的陆明城语气淡淡的回了句:“你刚说什么?” 菜在云落倾和许暖夏来之前,就已经被点好了。 等了不到一分钟,服务员就端着托盘,陆陆续续的开始上菜。 今天来了不少人,绝大多数都是萧陌离和月瑾年的高中同学。有那么一两个,当初在高中的时候,云落倾跟着许暖夏和月瑾年他们一起玩的时候碰过,但是不熟,现在连名字云落倾都有些叫不出来了。 陆明城高中没在a大上,初中毕业就被陆家送出了国,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许暖夏和云落倾。 等到酒上来后,他和其他人碰完杯,就将酒杯举向了许温暖,对着月瑾年说:“瑾年,你不该做个介绍吗?” 月瑾年搂了许暖夏的肩膀,一脸自豪的说:“我媳妇,许暖夏。”然后侧头,对着许暖夏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温柔许多:“我跟你提过,陆明城,放着他们家企业不接手,就喜欢拿着钱去投资影视剧的那个陆少。” 许暖夏被月瑾年的介绍,逗得莞尔一笑,随后就落落大方的站起身,和陆明城碰了杯,然后两个人一起各自饮尽了杯中酒。 等到许暖夏坐下后,陆明城的视线就落在了云落倾的身上:“那……这位呢?” “这个我可得给大家好好的介绍介绍……”月瑾年隔着许暖夏的身体,冲着云落倾伸了伸手:“这是我媳妇最好的朋友,云落倾。” 说完,月瑾年就转头,冲着云落倾微微一笑:“落倾,这是陆明城,我刚刚有跟暖暖说过。” 第48页 云落倾轻点了一下头,端着面前的酒杯,站起身,和陆明城轻轻地碰了碰杯子,柔声柔气的说:“陆先生,你好。” “你好,云小姐。”陆明城礼貌的回了云落倾一个笑,然后收回酒杯,喝完后,等着秦芷爱坐下,他才绅士的坐下。 因为几乎整个包厢的人,云落倾都不认识,所以月瑾年从陆明城的右手边,帮她介绍了一遍,介绍到最后的那个人,就是萧陌离:“落倾,萧哥,你还记得吧?” 云落倾轻点了一下头,握着酒杯的指尖,因为紧张,微微的有些收力。 “萧哥,这就是我上次跟你提过的,我媳妇的闺蜜,云落倾。”月瑾年看到云落倾点头,才转头,冲着萧陌离开了口。 萧陌离随着月瑾年的声音,缓缓地抬起眼皮,对向了云落倾的脸,然后视线就落向了她的眼睛,默不作声的盯着看,像是在观察着什么。 云落倾被他看得心跳莫名加速,她微垂了一下眼帘,就将酒杯冲着他举了举,用招唿掩饰了一下紧张:“萧先生,你好。” 陆明城还沉浸在刚刚月瑾年的话里,好奇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萧陌离问:“上次,哪次?你们什么时候背着我偷偷聚过?” 萧陌离没说话,直接无视掉了陆明城的话语,他冲着云落倾轻点了一下头,算是对她刚刚的招唿做了回应,然后就将视线从她的脸上挪开,没起身,只是端起桌子上的酒杯,冲着她回举了一下,象徵意义的饮了小半杯。 接下来大家聊得都是一些关于月瑾年回北京创业的打算。 月瑾年向来话疏,坐在一向话多的陆明城身边,显得格外安静,一顿饭吃下来,给人的感觉倒像是从没开过口说过话一般。 饭后有安排,所以饭局散的很早。 云落倾本想回家的,但是许暖夏拉着她不肯放人,非要让她陪着她一起去“金煌”玩一会儿。 两个人那么长时间没见,云落倾也想和许暖夏多呆一会儿,想着回去也没事,索性就答应了下来。 几个人都喝了酒,所以是萧陌离和陆明城的司机开了两辆商务车,载大家过去的。 云落倾、许暖夏和月瑾年还有另外的三个男生坐了一辆,其他的人坐了另一辆。 云落倾坐的那辆车到的时候,萧陌离他们早已经开好了房间,点好了酒,陆明城正抱着话筒在唱歌。 高中的时候,许暖夏就是麦霸,这么多年过去了,习惯依旧,她一进包厢,立刻就霸占了点歌台,开始一首接着一首的点歌。 在唱到“广岛之恋”的时候,许暖夏拉着云落倾陪自己一起唱的。 许暖夏先唱的,唱的是男版,屋内的人都听了许久她的歌声,大家坐在软沙上,丢骰子聊天倒是没什么反应。等到云落倾,唱女版的时候,因为她音质偏柔,一开口就惹得屋内静了静,然后所有人都转头看了她一眼,包括陆明城。 第34章 关他什么事 “瑾年他媳妇的这个好朋友,长得还挺漂亮的,清新脱俗……”陆明城歪着头看着云落倾对着萧陌离发表了一下看法,然后又上上下下将云落倾一身打扮研究了一遍,继续说:“……她身上的衣服,都不是什么品牌,还能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说明这女孩,是真好看。” 萧陌离也不知道是听见了陆明城的话,还是没听见他的话,面色偏淡的坐在沙发上,端着一杯酒,没接话茬。 陆明城倒也没介意,继续盯着唱歌的云落倾看了一会儿,忽然就大惊小怪的“啊”了一声,然后凑到萧陌离的面前,恍然大悟的开口说:“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在饭桌上,瑾年说上次跟你提过,就是去结婚的时候。” “我记得他说,他媳妇闺蜜长得像千雪……” 陆明城一边说,一边又将头转向了云落倾,盯着她认真的观看了一会儿:“……咦,你别说啊,不留意倒是没感觉,觉得像是两个人,仔细留意起来,这女孩跟千雪还真是像……” “不过说句公道话,这女孩长得比千雪要好看,千雪化了妆,虽然惊艷,但是少了这女孩特有的那种干净……不过这股干净,现实中也没多少女人有……而且千雪脸上可是动过刀的,这女孩一看就是纯天然的,那鼻子翘翘的,挺可爱的,还有轮廓真完美啊……标准的瓜子脸……恩,如果千雪之前要是没动过刀,跟这个女孩充其量也就是四分相似,动了刀后,倒是像的厉害一些……” 陆明城一个字自言自语的评价了好一会儿,像是寻求肯定一般,侧过头,冲着萧陌离又开口:“萧哥,你是不是也觉得她们很像?” 一直没搭理陆明城的萧陌离,在听到这里的时候,微微的抬起头,扫了一眼云落倾。 女孩握着话筒,和许暖夏面对面的站在灯光下。她素着颜,皮肤细腻白皙的没有半点毛孔,她的唇一张一合的,有着婉转动听的歌声从她的嘴边流淌出来。 陆明城看他打量云落倾,就又催问了句:“是不是跟千雪真的有点像?” 萧陌离听到陆明城的话,这才将视线从云落倾的脸上抽走,然后举起酒杯,慢吞吞的喝了一口,才回了他的话:“好像是有点像,眼睛有点像。” 第49页 “眼睛?”陆明城刚喝了一口酒,听到这话,险些喷了出来:“你逗我玩吧?千雪跟她眼睛哪里像了?她们最不像的就是眼睛好吗?就是因为她们两个人眼睛不像,我才一开始,没觉得两个人多相似的……” 眼睛最不像?萧陌离皱了皱眉,没再回他的话,而是转头又看向了云落倾。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越看越觉得,她和琴千雪的眼睛像…… 看了她好一会儿,越看越觉得,她和琴千雪的眼睛像……都是那种大大的眼睛,眼珠子漆黑的宛如两颗上等的黑曜石。若是非要给眼睛找点区别,那就是琴千雪喜欢化妆,而她素颜,她的穿着打扮也没有琴千雪那么艷丽华贵,头髮简单清纯的直垂着,所以导致她的眼睛看起来要比琴千雪的眼睛还要干净纯粹几分…… “怎么不说话?”陆明城看萧陌离盯着云落倾看了好一阵子都没有出声,凑过来问了一句。 萧陌离被陆明城这么一提醒,才察觉到她们早已经把那首《广岛之恋》唱完了。 她们什么时候唱完的? 萧陌离眉心轻蹙了一下,他刚刚竟然盯着一个陌生的女孩,走了神? “傻了?”陆明城看萧陌离还是没反应,就抬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说话也胆大了些:“被瑾年媳妇闺蜜的美貌勾魂了?” 萧陌离像是听到了一个特别可笑的笑话一样,呵的轻笑了一声:“她美还是丑,关我什么事?别净瞎扯淡!” “我瞎扯淡?刚刚是谁……” 陆明城仗着酒精想要狡辩,结果话说了一半,萧陌离就冲着他横了一眼:“有完没完了?我看你是吃饱撑了没事干吧?一直聊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你那么有兴趣,你去找她,别跟我掰扯,我没兴趣!” 唱完歌后的许暖夏,被月瑾年拉入怀中,递了一杯果汁润喉。 许暖夏腻在月瑾年的怀里,撒娇的索吻。 云落倾看到这一幕,有些羞怯,背过身,走到桌前,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 此时的包厢里,没人唱歌,也没有音乐放,只有拼酒的人不断地吆喝声,所以相对显得有些安静。 云落倾伸出手,给自己拿果汁的时候,耳尖的听见了陆明城的声音:“傻了?被瑾年媳妇闺蜜的美貌勾魂了?” 瑾年媳妇的闺蜜?是她吗? 云落倾端果汁的举动,一下子就停了下来,她转头顺声望去,才发现,萧陌离和陆明城就坐在她旁边不远的位置上。 她和他们之间,坐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正打牌,完全没有去留意萧陌离和陆明城做些什么,专心致志的研究着自己的牌。而她选的地方本就偏角落,中间还挡了一个男人,他们根本没注意到她,继续交谈着,他们的话音其实很小,若不是此时恰好没了音乐,萧陌离想,自己怕也听不见。 “她美还是丑,关我什么事?别净瞎扯淡!” “我瞎扯淡?刚刚是谁……” “有完没完了?我看你是吃饱撑了没事干吧?一直聊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你那么有兴趣,你去找她,别跟我掰扯,我没兴趣!” 陆明城似乎是看出了萧陌离的不耐烦,没在继续围绕着这个话题转,而是换了其他的话题。 可是云落倾静静地望着萧陌离的侧脸,没再仔细去听,她脑海里环绕的全都是刚刚他对陆明城说的那些话。关我什么事? 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 “我最怕的就是别人在你面前提起我,而你只有一句关我什么事。” 曾经年少的岁月里,明明他和她有一段时光很好很好的,好的她以为他是喜欢她的,她还险些把藏在心底偷偷的喜欢告诉了他,怎么最后,她就变成了关他什么事,变成了无关紧要的人…… 这是他第二次用“无关紧要”来形容她吧。 明明早就知道,他已忘记了她,可是,不管多少次,每当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话时,心底还是很痛。 云落倾不知道自己僵坐了多久,直到许暖夏从月瑾年身边跑过来坐在她的旁边,她才回了神,然后发现自己的眼底酸酸热热的,像是有什么雾气瀰漫了上来,她怕被许暖夏察觉到异样,快速的垂下头,端起桌子上的果汁,喝了一大口,努力压了压胸膛里翻江倒海的难过,然后才勉强的堆起笑脸,和许暖夏凑在一起,小声的叙起了旧。 到底是心底难受,她的话,明显少了一些,绝大多数都是许暖夏在叽叽喳喳的讲,偶尔讲到最开心的地方,她就拼命的让自己笑,可是笑着笑着,她的眼底又泛起了酸疼。 她不想在一屋子人面前失了态,就冲着许暖夏找了一个上洗手间的藉口,抽身离开了气氛洋溢的包厢。 第35章 她八年的等待是个空白 云落倾在洗手间里呆了好一会儿,才回了包厢。 许暖夏看她进来,立刻抛下月瑾年,扑到了她面前,挽着她胳膊,继续笑嘻嘻的接着她去洗手间之前的话题聊。 萧陌离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陆明城已经不知了去向,他靠在沙发上,拿着手机,不知道正在按些什么,过了大概几分钟,他站起身,拎了外套,冲着月瑾年来了句:“我还有点别的事,先走了。” 第50页 屋里玩的正在兴头上的人,立刻停了下来,跟他打招唿。 “萧哥,这就要走啊?” “萧哥,不再多玩一会儿吗?” “对了,萧哥,你的电话号码是不是换了?”坐在门口的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男人,拿着手机站起了身。 萧陌离一手插兜的停了脚步,姿势看起来有些懒散:“哪个号码?” “就是那个……157……”蓝色衣服的男人似是只记得开头的三个数字,一边说,一边就拿着手机找起了电话记录。 萧陌离没等他找到电话号码读出来,就漫不经心的先开口报了十一个数字:“157……56?” 坐在他身旁不远处的云落倾,在听到这十一个数字的时候,勐地就抬起头看向了萧陌离。这十一个数字,她再熟悉不过了,熟悉的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这是当年,他写给她的那个电话号码。 可是,唯一不同的是,她接到的那个纸条上,和他刚刚说的电话号码有两个数字是不一样的……那就是尾号他说的是56,纸条上写的65。 “对对对……就是这个电话号码。”蓝色衣服的男子接了话。 “哦,那个号,好些年都没用了,保号停机状态……”萧陌离语气淡淡的简单解释了两句,然后就重新报了一个新的十一位数字:“这是我现在的号码……” 后面他继续说了些什么,云落倾没再去听,脑海里环绕的全都是他当年写给她的电话号码和他的真实电话为什么会有差别? “落倾?落倾?”许暖夏说了许久的话,看云落倾定定的盯着墙壁上的大屏幕,没有反应,这才伸出手摇了摇她的肩膀:“发什么呆呢?” 云落倾回神,冲着许暖夏扯了个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刚刚忽然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 “什么事啊……”许暖夏眼底布满了好奇,笑嘻嘻的问。 “没什么事,就是忘记给我妈妈买药了。”云落倾随便找了一个藉口敷衍了她,然后视线就绕着包厢转了一圈,已没了萧陌离的身影。 停顿了一下,她又开口对着许许暖夏说:“暖暖,今天我就不陪你了,反正你过不了多久就要回北京了,我去给我妈把药买了,她今晚还没吃药呢。” “好吧,那我送送你。” “不用了……” 说了不用,可是许暖夏还是把云落倾送到了大堂门口。 云落倾等许暖夏进了“金煌”的旋转门,才转身,冲着路边走去。 “金煌”门外的这条街,禁止计程车出入,云落倾只能沿着步行道,走去前面那条街的计程车站点。途中经过了一座天桥,她刚从天桥上下来,就看到前面不远处,站在路边接电话的萧陌离,她的脚步蓦地就停了下来。 他的车就停在他面前的路边,打着双闪,他不知道在跟人聊些什么,讲到一般的时候,还从车里摸了一根烟出来,点燃,然后站在车旁,一边吸菸,一边讲电话。 他的电话时间并不长,烟不过吸了半支,他就收起了手机,却没着急上车,而是转了个身,倚着车子,咬着烟,望着路边树上不断闪烁的彩灯,慢吞吞的吸着。 云落倾其实没想着会碰见萧陌离,此时碰见了,在“金煌”里她心底浮现出的那些疑问,又翻滚了起来。 她是真的很想知道,当初的萧陌离,为什么要写一个错误的电话号码给她? 是不小心,还是……? 她不敢往下去想,可是她人却已经不受控制的走向了萧陌离。 萧陌离像是听到了脚步声,含着烟,侧头往她身上扫了过来。 云落倾的脚步稍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往前走了两步,冲着他礼貌的笑着打了声照唿:“萧总。” 萧陌离先是冲着她点了一下头,然后大概是因为刚刚还在一个包厢里坐着,这样的反应太过于冷淡,于是就将烟从齿间夹了下来,语气淡然客套的回了句:“你也要走了?” “嗯。”许是因为萧陌离跟她说话的缘故,云落倾的勇气更足了一些,她指了指就在萧陌离身后的计程车站点:“来这里打车。” 萧陌离“哦”了一声,没再说话,重新抬起手,将烟递到嘴边。没一会儿,有着缭绕的烟雾,从他的鼻息里,飘散了出来。 云落倾看他没说话,也没吭声,走过他的身边,停在了计程车的站点处。她盯着正前方,偶尔才有一辆车子飞速行驶过的街道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鼓着勇气,转头看向了萧陌离。 有些问题,她实在是太想知道答案了。 他和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她是仗着琴千雪的身份才能出现在他的身边,可是云落倾不一样,她见他一面好难,所以若是她现在不问,或许这一辈子都没机会能知道答案了。 想到这里,云落倾暗吸了一口气,脸上绽放了一个笑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很随意的开口说:“你是不是记错自己的电话号码了?” “嗯。”萧陌离含着烟,不走心的应了一声,然后才想到她怎么忽然聊这个,就又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带着几分纳闷的“嗯?”了一声。 第51页 “就是在金煌的时候,我听见你跟别人讲以前的电话号码了。高中的时候,我们不是一个学校吗?你给过我朋友你的电话号码,但是和你刚刚说的那个不太一样……” 云落倾歪着头,摆出一副努力回忆的模样,然后继续开口说:“……应该是尾号吧,你说的56,但是我记得好像是65……” 云落倾不是没想过,直接开口了当的问他,当初给她纸条的电话号码为什么是错的。可是话到嘴边,最后还是被她换了这样的方式。因为她怕……怕从他口中听到不好的话语……所以还是把打好的腹稿里的“我”换成了“我的朋友”。 她稍微停了停,把自己当年的事情,变成了随便聊聊的话题,继续补充完整:“……我那朋友喜欢你,具体发生了些什么,我不太知道,但是我知道,是你给的她电话号码,因为她太激动了,每天围在我耳边嘟囔,所以害我都记住了你的号码……” 听到这里,萧陌离终于明白了怎么一回事,甚至在他听到最后的时候,还扯了一下唇角,然后拧断了指尖快要燃完的烟,语调清淡的回:“那个电话号码除了开头的三个位数,后面的八位数正好是我身份证的后八位,所以真正的电话号码,我最清楚不过……” 他最清楚不过……那是他不小心写错的吗? 正在云落倾想着自己到底要怎么继续从萧陌离那里知道答案的时候,他又开了口:“你朋友拿到的那个尾号65的号码,我知道,是空号,那号码估计是我故意告诉她的吧,避免骚扰……” 年少的时候,纠缠他的女孩太多,因为烦,所以那个65尾号的电话,就成了他避免骚扰的挡箭牌和保护伞。 空号、故意告诉、避免骚扰……这几个词反反覆覆的在云落倾耳边迴荡了许久,她才读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原来,他明知道那是空号,但是他却是还写给了她,这是说,他当年是故意给了她假的电话号码? 云落倾手情不自禁的握成了拳头,她努力的维持着面上的平稳,继续佯装出和萧陌离闲聊的样子,一脸好奇的问:“真假电话号码那么相似,那你会不会把两个号码弄混啊?” “怎么可能?”萧陌离没有任何犹豫的就轻飘飘的反问四个字:“初中开始我就那么玩了,真的假的我最清楚不过了。” 云落倾望着萧陌离笃定的神情,彻底的懂了。 是啊,萧陌离怎么会搞错呢?他一向聪明,那样真假的两个电话号码,他又怎么可能会处理的不游刃有余呢?所以,八年前,他不是不小心写错了电话号码,而是故意写错的。 所以,当时他塞给她纸条时,就压根没想着去赴约? 她刚刚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所以她才那么侧敲旁击的问,可是她没想到,她最怕的答案却是最终的答案。 云落倾站在原地,没有任何的反应,因为她怕,怕自己一开口或者一动,眼泪就滚滚的落了下来,所以她只能,只能保持着此刻的姿态,让自己看起来仿佛没事的人。 萧陌离看她不说话,也没再说话,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然后就礼貌疏离的冲着云落倾道了别:“我先走了。” 云落倾费了很大很大的力气,才勉强的冲着他浅笑着点了一下头。 男子连句“再见”也没说,绕过车头,坐上车,直接踩了油门离开。 一直到车子开出很远,云落倾才将视线从刚刚盯着的方向调了过来,她没敢去看萧陌离车子离开的方向,直接伸出手,冲着路边胡乱的拦截了一辆计程车,坐进去。 她开口告诉计程车师傅地址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声音已经变得那般哽咽。 云落倾先去停车场的车,坐在车里反锁上门后忍了一路的眼泪,就簌簌的砸落了下来。 世界上最心痛的感觉,不是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而是你曾念念不忘的美好记忆,其实只是一场欺骗。 八年啊……她记了整整八年的电话号码,原来是假的……这些年来,每当他午夜梦回想起他的爽约,她就会担忧当年的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电话号码才变成了空号。现如今,她才知道,原来她念念不忘的八年,不过只是一个笑话。 她的等待,等到最后,变成了空白。 云落倾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情绪才稳定了下来,她洗澡,化妆,换衣服上楼。 从那以后云落倾刻意避开着萧陌离,他在家她就藉口工作待在许暖夏的家里,就连萧爷爷打电话来让她和萧陌离一起参加公司的慈善酒会她也拒绝了,她怕他见到萧陌离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漏了陷。 第36章 他父母的祭日 然而让云落倾更崩溃的是琴千雪要提前回来了,时间就是下个月的二十号。 她今天特地在十点多等萧陌离睡了才回家,管家告诉云落倾他还没有回来。 不一会儿,家里的座机响了,云落倾接听,是陆明城打来的,他说今天本来是约好和萧陌离打球的日子,但是他们打了他一天电话,他都没有接。 云落倾挂了电话,看着手机,忽然看到手机上农历的日期。 第52页 八月十九……好熟悉的日期…… 云落倾蹙着眉,仔细的想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这不就是萧陌离……父母的忌日吗? 难不成现在的他…… 云落倾的脑海里顿时就闪现过,四年前,她知道他父母去世的消息后,就去了老宅,她进不去,只能在门外呆着,一直到第七天,她才等到了他单独从老宅里出来,她拦了一辆车跟在他的车后。 他去了墓园,在他父母的墓碑前,喝了很多酒,起先她没出现,只是偷偷地躲在角落里看着他。 后来下了大雨,他丝毫都没有要走的迹象,她担心又心疼,然后才拿着伞走了过去。 他知道身边坐了人,但是没说话,她也没说话,因为她知道,他那时的心情很沉重,即使她说再多的安慰话语,也不会让他心底舒坦半分,不如安静的陪伴。后来他酒劲上来了,和他上次顶替南宫澈开完枪后,喝醉的那一晚一样,说了很多胡话。 从他的话里,她知道,他父母去世的那天,也是他退伍的日子。 八月十九是他失去双亲,也是他失去梦想的日子。她永远都不会忘掉,年少时她亲眼所见他的父亲到底是怎样打他的画面。 她也永远都忘不掉,年少的他被父亲打的遍体鳞伤,却满不在乎的神情。 她更永远都忘不掉,他躺在草坪上给她讲他山河梦时眉眼流露出来的笃定。 就算是他父亲千万般不好,可是终究是他爱的父亲。 就算是他的梦想有多缥缈,可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去追逐了。 可是那一晚,他什么都没了,她怎能不心疼? 她努力地想了很多话,想要去安慰他,可是她嗓子里堵得厉害,最后她就给了他一个拥抱。 他没推开他,她就那么静静地抱着他,后来他睡着了。 其实她是想要等他醒来再走的,可是她来了电话,妈妈打来的,那时她那个还没死的父亲欠钱的债主来家里逼债了,下手狠,把母亲推得撞了墙,脑袋出了血,她看他没什么事,就那么急匆匆的走了。 那一别,再见,就是两年前他跟老师去参加宴会时和他的不期而遇了。 那一别,再见,他已不记得她是谁了。 她不清楚他还记不记得四年前,他最难过的时候,她陪过他,或许他记得,可是那晚那么黑,他和她又没有交谈,他未必知道她是谁吧? 云落倾想,陆明城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萧陌离,或许那个男人根本就不在北京城里,而是在父母的墓碑前吧? 她转头望了望窗外已经下大的雨,没有任何犹豫的就放下手机,去更衣室里找了一身衣服穿上,然后就找了伞,急匆匆的下了楼,在出门前,她想到他发可能会烧,又去找了医药箱,拿了一些药和矿泉水,才去车库,开了车,奔向了墓园。 云落倾抵达墓园的时候,雷阵雨已停。 四面八方都湿漉漉的,就连吹来的风都带着潮气。她将车子停好,拿着药和水往墓园里走时,看到了萧陌离的车子。 果然跟她想的一样,他在这里…… 萧陌父母的墓碑,在半山上,刚下过雨,地面湿滑,云落倾走了大概半个小时,才走到。 墓园重修过,比起四年前,多了夜里长亮的地灯。虽然光亮很暗沉,但是她还是一眼就找到了靠着墓碑蹲坐在湿乎乎的地上的萧陌离。 他的脚边仍满了菸头和空烟盒,他眉心蹙的很厉害,不知道是难受,还是酒劲上来了,脸色格外的苍白。 云落倾只是停顿了片刻,就迈着步子,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好像是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始终都保持着闭着眼的姿态。 云落倾蹲下身,伸出手探了探他的脑袋,烫的厉害,她刚想叫醒他吃药去医院,他却忽然抓了她的手腕,睁开了眼皮。 萧陌离把她当成了靠近的某种危险生物,下手的有些重,云落倾疼的低唿了一声,然后他才彻底看清了她是谁。 他整个人明显的一愣,原本有些凌厉的视线,顿时变得诧异,过了片刻,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手劲过大,然后稍稍放松了一些力道。 疼痛缓解后的云落倾,看萧陌离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出声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陆明城打电话说找不到你了,我想到今天是你父母的忌日,可能会在这里,就……” 云落倾嘴里的话还没说完,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瞧的萧陌离勐地扯了她一下,将她扯爬在了他的怀里。 云落倾后面的话一顿,然后就感觉到她整个人被萧陌离紧紧地抱住,她下意识的侧头想去看他,他以为她是要挣脱了他的拥抱,便加大了手臂的力道,将她圈的更紧了一些,低低的说了两个字,声音格外的沙哑:“别动。” 云落倾像是被点了穴道一样,立刻静止不动了。 他没再继续说什么,只是将脑袋埋在了她的脖颈处。 虽然他和她没有任何的交谈,可是这些年来,一直都关注着萧陌离的云落倾知道他此刻的心情,绝对很糟糕。心疼他的她,在他怀里静静地窝了一会儿,因为想给他安慰,在心底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回抱住了他。 萧陌离的身体一僵,然后又加大了一些手臂上的力道,把她往怀里抱得更紧了一些。 第53页 深夜的墓园,格外的安静,偶尔风吹过,会传来树叶上雨滴落地的滴答声。 时光仿佛静止了一般,他和她就这般拥抱着,谁都没动也没说话。 过了不知道多久,萧陌离低落了一整天的心,才平定了下来。他没将她拉出怀抱,而是继续这般深拥着她,然后他这才慢慢的发觉,她给他的拥抱,好熟悉…… 和他前阵子醉酒时做梦里的那个拥抱一模一样……和四年前那个漆黑的夜晚给他温暖的那个女孩的拥抱也一模一样…… 那个拥抱他太熟悉了,所以不能会认错的…… 他记得前阵子他醉酒的那天,本是要带她去吃饭,最后因为心情不好,就让南宫澈把她送上车,让她自己回家了。 到现在,他都纳闷那一晚喝的醉醺醺的他,到底是怎么回家的?她没有回来,而是在跟着他?而那晚他不是喝醉酒出现了幻觉,是她在照顾他? 第37章 原来是你啊 “小麻烦?”萧陌离忽然出声喊了一个名字。 趴在他怀里的云落倾有点没从刚刚那般静谧美好的画面中走出来,也不确定那是不是喊她,声音略带着茫然的“嗯?”了一声。 “我替南宫澈开枪的那晚,你是不是跟我一起去了酒吧?” 他怎么忽然问起那件事了?难道他那晚没有醉的特别煳涂,知道她把他带回家,还照顾他的事情了? 云落倾刚想完,萧陌离的声音又传来了:“是你带我回的家吧?”果然他都知道了……她没否决,轻声的“嗯”了一声。 萧陌离的心脏,忽的就跳得快了起来,连带着声音都带了一丝丝轻微的颤:“那一晚,我说了很多胡话,你像现在这样,抱过我,对不对?” 连她抱他,他都知道了啊?看来……他那晚真的没怎么喝醉啊? 不知道是萧陌离推测出来的云落倾,没敢撒谎,老老实实的点着头,又“嗯”了一声,然后开口说:“我看你很难过,就想……想……让你好受些。” 云落倾又沉默了下来,可是手臂把萧陌离抱的却更紧了一些。 原来那晚醉酒,不是梦,是她在照顾他……那个他以为是梦中回想起四年前的那个拥抱,原来是真的。 所以,所以…… 萧陌离忍不住又收了收手臂的力道:“原来就是你啊……” 他莫名其妙抛出的这几个词,听得云落倾一头雾水,她忍不住蹙了蹙眉,疑问出声:“什么就是我?” “原来就是你啊……”萧陌离像是没听到云落倾的话一般,嘴里将这几个字又念了一遍,然后就低下头,将脸重新埋入了她的脖颈,轻轻地蹭了蹭,唇角不由自主的就勾起了一抹弧度。 小麻烦,原来四年前那个漆黑的夜里,给过我温暖的那个女孩就是你啊……好巧啊,是不是?我喜欢上的人,竟然是温暖过我的人…… 云落倾看萧陌离没回答自己的问题,便没再问。 他很用力地抱了她很久,抱到胳膊发酸,才终于肯放开了她。 从他怀里出来后的云落倾,这才又看到了他的面颊,发现脸色苍白的很,额头上还有着细细的汗珠冒了出来,她神情微变了变,抬起手就碰了碰他的额头,比刚刚烫多了,这才急急忙忙的转身拿了刚刚被她随手放在地上的矿泉水和药递给了他:“怎么烧的这么厉害?快点把药吃了,然后去医院看看。” “不用去医院,我没什么事,吃点药就好了。”萧陌离看了退烧药的说明书,取了药丸,吞下后,看到云落倾蹲在一旁,然后就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铺在了身边潮湿的台阶上:“再坐会儿,再走吧。” 云落倾没拒绝,干脆大方的坐在了湿哒哒的衣服上。 萧陌离倚着墓碑,握着矿泉水瓶,望着黑漆漆的天没说话。 云落倾乖巧的坐在他身边,也没吭声。 虽然气氛很安静,可是却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安逸和美好。 萧陌离看着她认真严肃的神情,不知怎么忽然就笑了。 在云落倾的记忆里,萧陌离大多数的笑是轻笑、嘲笑、或者嗤笑,几乎从没像现在这般认真的笑过。眉眼舒展,眼神柔和,连带着全身散发的气息都瀰漫着一股温柔的味道,这样的笑,来的猝不及防,令人反应不及。 云落倾望着萧陌离眉眼带笑的惊艷容颜,嘴里的话蓦地就消了声。 气氛一瞬间变得有些安静。 面带微笑的他和目光看呆的她静静地对视了许久,直到风吹的一旁树木上的水滴,砸落在萧陌离的额头上,他才回过神来,然后稍稍收敛了一下脸上的笑容,转头又看向了不远处的地灯。 了么?两个人静静地在墓碑前坐着,云落倾出门时有些着急,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裙子,下过雨的半山腰格外的冷,伴随着凉风阵阵的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刚刚一直沉默着在心底想着她住进他别墅后这段时光发生的事情的萧陌离这才回神,然后站起身,将手伸向了云落倾面前:“走吧,回家了。” 云落倾盯着萧陌的手看了两眼,才抬起手,抓了他的手,借着他的力道站起了身。她本以为她站起身后,他就会松开她的手,谁知在她松了握着他的手后,他将她的手反而握的更紧了一些,然后弯身捡了地上的西装外套,牵着她往山下走去。 第54页 因为发烧的缘故,他的掌心比平日里要烫一些,那道灼人的温度,顺着他和她交握的手,一路传到了她的心底,惹得她心脏,按捺不住的砰砰砰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细想想,这应该算是他和她第一次正式的牵手吧,原来,竟是这般的感觉…… 萧陌离和云落倾分别开车过来的,所以回去也只能分别开车回去。 萧陌离拉开了云落倾的车门,看她坐上车,系好安全带后,才帮她关上了车门。他等她发动完车子,缓缓地开出后,才上了自己的车,保持着安全距离,跟在她的车后开。 回到家,已是凌晨四点钟。 高烧的萧陌离,早已精疲力尽,洗完澡,躺上床就沉沉的入了眠,云落倾同样很疲惫,但是她洗完澡后,还是硬撑着精神化了妆,才爬上了床。 云落倾担心萧陌离,一直都没怎么睡踏实,时不时的伸出手摸一摸他的额头,直到窗外天都亮了萧陌离才退了烧,她这才放心的睡去。 这一觉两个人睡的都很沉。 云落倾中午一点钟的时候醒来过一次,看萧陌离躺在身边还在沉睡,她盯着他的容颜仔细的凝望了好一会儿,最后跟着闭眼深深睡去。 再醒来的时候,窗外已是夕阳西下,身边空荡荡的,不见了萧陌离的身影。 睡过头的云落倾浑身有些瘫软,她赖了好一阵子床才懒洋洋的去了洗手间。出来后,坐在梳妆檯前又重新画了一次妆,才摸着有些空的肚子出了卧室。 还没下楼就听见抽菸机嗡嗡嗡的响声,厨房的门大概没关,有着阵阵的饭菜香飘来。 应该休息的管家已经回来了吧? 云落倾愈发的饿,扶着楼梯蹬蹬蹬的就跑下了楼。 平常萧陌离不在家的时候云落倾没那么拘谨,和管家混熟后也就渐渐地有些随性,所以她一下楼梯的最后一个台阶,一边冲着厨房里蹦蹦跳跳的跑去,一边顺口对着厨房提高嗓音喊了句:“管家,你做了什么好吃的呀?宝宝饿了……” 她的“了”字音刚发完,就发现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两个人,沙发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人,她勐地就停下了脚步,慢慢的转头看向了客厅。 站着的是小何,坐着的其中一个是顾余生,另一个她不认识,三个人全都在看她,只是他们的眼神好像有些怪异。 云落倾以为是自己刚刚没顾形象的举动惹得他们这般反应,脸顿时一红,就有些不好意思的将站姿变得更淑女了一些,然后才冲着那位不认识的人尴尬而又礼貌的微笑了一下。 还没等不认识的那位有所反应,萧陌离就放下了手中拿着的文件,低声说了句“抱歉”,然后起身,冲着她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 她刚刚那些反应他是不是都看到了?还有她说的话…… 云落倾忍不住垂下了眼帘,有些不敢去看萧陌离。 萧陌离站在她的面前,先将双手放在了她的肩上才语气很轻的开口问:“醒了?” 云落倾点了点头,刚想抬起头看他“嗯”一声,男子的声音又轻飘飘的落了过来:“宝宝。” 云落倾抬到一半的头勐地一僵,脸变得更红。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怎么还和当年一样嘴巴那么坏呢?明知道她再因为刚刚的话在不好意思,偏偏还要把“宝宝”再重复一遍。 云落倾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想要不理他直接去餐厅。 谁知他握着她肩膀的力道勐地加大,将她按在原地不让动弹。 她眉心蹙了一下,还没抬起头去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就伸出手将她的肩带往后拉了拉。 随着他的举动,云落倾抬头的动作变成了低头,然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醒来后看他不在床上,以为他去上班了,家里只有她自己,就穿了一件小吊带跑了下来。 所以,刚刚三个人之所以那么怪异的看她,是因为她的衣服? 伴随着她的猜测,萧陌离凑到她的耳边又开了口:“走光了。” 顿了下,他刻意咬重了些语气,又说了两个字:“宝宝。” 云落倾耳根都烧了起来,她耷拉着脑袋,连抬头看都不敢看一眼萧陌离了,小声的哼唧了句:“我上楼去换件衣服。” “去吧。”萧陌离放开了放在她肩膀上的手,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 云落倾往后退了一步,刚准备转身上楼,萧陌离忽然就伸出手握了她的胳膊,将她往他面前一拉,她本能的抬起头看向了他,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就缓缓地低头,凑到了她的右脸旁,他唿吸的气息,让她心跳忍不住的加快,就在她羞怯的垂下颤抖的眼帘时,他又开了口:“宝宝。” 云落倾被他接二连三的“宝宝”喊得脖子都变成了粉红色,她气鼓鼓的抬起头狠狠地瞪了萧陌离一眼就甩开他的手,转过身扶着楼梯,咚咚咚的冲着楼上跑去。 在萧陌离的印象里,她除了平日里在他面前温温柔柔的安静模样,就是小心翼翼的胆怯模样,从没像刚刚那样神情丰富的怒瞪过他。他是真的被她那道毫无攻击力的小眼神,取悦到了,盯着她上楼的背影,忍不住弯了唇角。 一直等到卧室的门“砰”的被云落倾用力的关上,萧陌离才冲着厨房喊了声“管家”,等到管家探出脑袋后,萧陌离才开口说:“先拿点吃的,给她送上去。” 第55页 管家说了声“是”,就进厨房,端了一碗鸡蛋羹,冲着楼上走去。 等到管家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拐弯处,萧陌离才转身,慢悠悠的晃到了沙发前,冲着坐在沙发上的市场部总监,丝毫没有抱歉意思的说了句:“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然后就慢条斯理的坐了下来。 萧陌离拿起刚刚随手放在茶几上的文件,还没翻开,市场部总监就开了口:“刚刚那位是萧太太?” 站在萧陌离身旁的小何听到这句话,立刻为市场部总监悄悄地捏了一把汗,先生可是从不让人称琴小姐为萧太太啊…… 小何本能的绷住了唿吸,本以为会等来萧陌离的怒气,谁知男子一边翻着文件,一边淡淡的“嗯”了一声。 没搞错吧?先生竟然没生气?小何险些跌破眼睛。 市场部总监看得出萧陌离心情好,就有又多嘴了句:“萧太太还挺可爱的。” 萧陌离“嗯”了一声,客套的说了句:“谢谢。” 站在一旁的小何,彻底跌破了眼睛。 夸赞的明明不是先生,怎么先生的表情搞得好像是自己被夸贊了一样? 小何还没从这样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翻看了没一页的萧陌离,忽然又开口,来了句:“是挺可爱的。” 是、挺、可、爱、的?这是在形容琴小姐吗?小何觉得自己眼珠子已经掉出来了。 第38章 妇唱夫随 十分钟后,萧陌离结束了和市场部总监的交谈。 小何送市场部总监离开回来后给了萧陌离一份文件, 萧陌离想到云落倾刚刚急匆匆的下楼冲着管家喊“宝宝饿了”的画面,将文件随手扔在了茶几上问:“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有了。”小何答完,识趣的就提出了告别:“先生,如果您这边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离开了。” 萧陌离没出声,只是轻点了一下头。 小何离开了大概半分钟后,萧陌离拿起茶几上的文件夹,起身上了楼,他先去了一趟书房,将文件夹仍在书桌上,才去了主卧,他没进屋,只是站在门口,敲了几下门。 随着云落倾一声“来了”,她就蹭蹭蹭的冲着门口跑去,她以为来敲门的是管家,隔着门先嚷了句“要吃饭了吗?”,然后才拉开了门,结果入眼的却是倚着墙壁站着的萧陌离。 云落倾顿时就想到了他刚刚在楼下连喊了她三声的“宝宝”,小脸爬上了一抹浅红。 萧陌离一看她这幅可爱的小模样,没来由的就想逗她,想都没多想的就顺着她的问话,舒展着嗓音回:“是要吃饭了,宝宝。” 云落倾被噎的不知该怎么反应,干脆就当他没存在,直接擦过他身前,往楼下跑去。 萧陌离不急不缓的站起身,一身清闲的随在她的身后,慢悠悠的也往楼下走。 云落倾跑的有些急,在下完楼梯后,冲着餐厅走时,脚底不小心滑了一下。 “小心!”萧陌离连往下踏了两个台阶,看到她稳住身体后,又恢復了悠闲的状态,似是玩上瘾了一般,又叫了声:“宝宝。” 本来没事的云落倾,被他多嘴添上的两个字,搞得脚底又是一个踉跄,拖鞋就掉了一只。 “慢点,宝……” 云落倾刚弯身捡了拖鞋,本想往脚上穿,结果又听到了“宝”字。她的手一抖,拖鞋就套了个空,然后整个人有些崩溃的抬起头,想都没想的将手中的拖鞋冲着萧陌离的俊脸砸了过去。 拖鞋脱手后,云落倾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做了些什么,她吓的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相对于她的紧张,萧陌离压根没把迎面扑来的拖鞋当回事,他保持着一身悠闲,一手插兜的一边冲着她往前走,一边在鞋子飞到眼前的时候,微微的侧了一下头,眼皮子都没带眨动一下的就抬起手,就轻而易举准确无误的接住了她砸来的拖鞋。 云落倾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般,望着神闲气定的萧陌离眨了眨眼睛,又望着他手中拿着的拖鞋眨巴了两下眼睛,然后才意识到他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 她刚刚拿拖鞋砸他啊……他会不会是来跟自己算帐的? 云落倾顿时就往后跳了一步,撒腿就蹿进了餐厅。 萧陌离本是想弯身将拖鞋给她穿上,谁知却看到她如同小兔子一般的反应,整个人惊喜又惊奇的定在了原地。他从没想到,原来他无意中喜欢上的女孩儿,除了在他面前的怯弱、小心翼翼,和旁人看到的优雅漂亮之外,竟然还有这般灵动可爱的一面。坦白来说,父母的婚姻,实在是让他没什么勇气和胆量去深入一场不知结局的感情和婚姻。 所以在有一次陆明城一语点醒他后,他本想从此以后再也不回家,就和她那么到此为止的。可是昨晚她竟然找到了墓园,她是那个曾经温暖过他的女孩,她给过他太多的美好,他心底就像是连下了好几场春雨一般,那些名叫喜欢的野草肆意疯狂的开始滋长。 感情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大概就是这么一天一夜,那些野草的长势,他已无法控制。他想呆在她的身边,所以让人来家里谈公事,他看到她蹦蹦跳跳嚷宝宝的稀奇模样,就格外的想逗她…… 第56页 他想要看到她更多更不同的一面…… 管家看萧陌离很长时间都没进餐厅,忍不住出来找人了,结果看到萧陌离拿着拖鞋站在楼梯旁。她一愣,到嘴边的“萧先生”就失了声。 萧陌离回神,面色如常的迈步走到了管家面前,将云落倾的拖鞋递了过去,留了句“给她穿上”,就拐进了一旁的洗手间。 洗手的时候,他接着自己刚刚的神思,继续往下想了起来。他不确定自己此时对她的感情到底有多深,是喜欢?还是爱?或者是介于喜欢和爱之间?但是他可以确定一点,现在的他,做不到和她到此为止了,他想让她留在他的生命里。 萧陌离一进餐厅,云落倾就变得拘谨了起来,她虽然目不转睛的盯着饭碗,可是眼角的余光一直都在偷偷地打量着他。再三确定男子并没有因为她砸出的拖鞋有任何不悦后,这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随后心底就泛起了一股吃惊和疑惑。 萧陌离竟然没生气?好像是从昨晚墓园开始,他和之前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云落倾咬着筷子,停下了吃饭的举动。 “想什么呢?”坐在一旁主桌上,满身优雅吃着饭的萧陌离,看她忽然咬着筷子愣了半晌都没动静,就侧头冲着她出了声。 云落倾急忙收起脑海里的神游,闻声看向了萧陌离,她咬着筷子冲着他晃了晃脑袋,松开口,刚准备收回视线去夹菜,就看到他动了动唇,一副要开口说话的迹象。 云落倾条件反射的以为他又要说“宝宝”来取笑她,眼珠子绕着一桌子的菜转了转,举着筷子就夹了一颗从萧陌离上桌到现在没碰过的鹌鹑蛋,冲着他刚刚张开的口,毫不留情的塞了进去。 萧陌离最讨厌的就是鹌鹑蛋,入口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要吐出去,可是随后想到她是餵的,就硬生生的止住了这个念头,慢条斯理的嚼了几下,咽进了肚子里,然后悠哉悠哉的端起汤碗,抿了一口汤,这才抬起眼帘,又看向了云落倾。和刚刚一样,他还没发出声音,一块鸡肉就落入了他的口中。不知怎么回事,他竟在这一刻,觉得她的笑和她的眼睛很熟悉,这种熟悉感,不是来源于现在,而是那种深埋在记忆里的感觉。 就好像,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他见过这样的笑容,也见过这样的眼睛…… 小何不知道萧陌离这几天也不知怎么了,以前晚上恨不得能有多少安排就有多少安排的他,现在开始变得恨不得把晚上的应酬全都推了。每天六点不到,他总会让他载他拐去商场一趟,然后带一件不同品牌的昂贵奢侈品回家。 这几天的萧陌离,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顾家而又恋家的好男人。他说话的语气很是轻描淡写,像是再说玩笑话,却又隐约的藏着几分认真。 而且每天都会接云落倾上下班,这天云落倾忙拍摄有些晚,下班的时候已经七点了,她出来一看,萧陌离车上在等着。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云落倾有些激动和失落,激动的是萧陌离对她有些不一样了,失望的是她马上要离开了。 她还是笑眯眯的上了他的车,然后说:“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等,不回家休息么?” 萧陌离一手打着方向盘,一手撑在窗户上,盯着正前方沉思了片刻,才转头看向了她,开口的声音还是那种不咸不淡的语气:“不是有妇唱夫随,三从四德么?老婆下班要等得。” 妇唱夫随……这是明明是夫妻才会用的词啊…… 云落倾的心脏,又一次不争气的被萧陌离漫不经心的话,撩的跳动速度有些承受不住。她刚刚就是觉得他等她那么久太过于暧-昧,才急急忙忙转移话题的,可是谁知转移到最后,他嘴里的话说的更暧-昧了。她这下真的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接他的话,或者转移话题了。 车内安静了片刻,开车的萧陌离忽然想到什么一样,勐地打了个方向盘,将车子停靠在路边。 沉浸在“夫唱妇随”里的云落倾,勐地回了神,先是往窗外看了一眼,发现还没到别墅,就疑惑的转头看向了他。 萧陌离恰好也转头望向了她,他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惬意,带着一缕她熟悉、他独有的那种痞气。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他那话说的太暧-昧的缘故,云落倾竟觉得他望着她的眼神,也变得暧-昧了起来,顿时心底就泛起了一股没来由的紧张。 也不知道他静静地看了她多久,就在云落倾觉得再被他看下去,她脸都要红了的时候,他忽然开了口:“以后我都做你的护花使者。” 以后我都做你的护花使者,这是什么意思?云落倾被他半晌抛出的一句话,说的一头雾水,过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回她刚刚说的那句“那么晚了你怎么还在等,怎么不回家休息。”所以,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以后她不管下班有多晚,他都会来等她? 这是在间接地告诉她,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会维护她到底的意思吗? 云落倾微张了张口,望着萧陌离的表情变得有些凝滞。 萧陌离看得出来她明白了他话里的含义,这才重新握着方向盘,开上了路。 第39章 眼睛有点怪 两个人接下来没了交谈,车里很安静,云落倾时不时的去看一眼开车的萧陌离。她虽不知他现在到底是怎么看待她的,朋友?还是有点点心动,更或者是比心动多点的有点点喜欢?可是她知道,他对她是真的越来越好了。 第57页 这是她曾经做梦都不敢奢望的事情啊,只可惜,很快,很快,她就要失去这一切了。 她知道琴千雪二十号回来,却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她和她换回来,刚刚蓝婧告诉了她具体的日子,二十号……没多少时光了…… 未到离别之时,只是想到离别,云落倾已经发现自己心底泛起了一股隐隐的不舍和疼痛。她原本因为萧陌离刚刚的话,而悸动不已的心情,一时之间,变得无比悲伤。 云落倾望着车窗外,越来越接近萧陌离别墅的熟悉街景,忽然冒起了一股冲动。 她想和他去把年少时,一直都渴望,却始终未能实现的梦想完成了。或者,这将是她这一生,和他相处的最后一段时光,平日里的他忙得不可开支,今晚的他恰好没事,若是错过了今晚,兴许以后都不会有这般好的机会了。 越想,那股冲动越强烈,在萧陌离的车子即将拐进小区门口时,云落倾情不自禁的开口出了声:“等一下!” 萧陌离勐地就踩了剎车,转头看向了云落倾。 云落倾意识到自己刚刚反应太强烈,稍稍收敛了一下情绪才开口问:“你今晚是不是没什么事了?” “对。”萧陌离轻点了下头,望着她的眼神,仍有些疑惑。 有些话,这些年来,在梦里、在发呆时、在想起他时回想过无数遍,可是此时再开口说这句话时,云落倾发现她还是有些紧张,她用力的抓了抓手中的包,望着萧陌离的眼神,和当年一样他没问她地址把她送到她家楼下时,她鼓起勇气邀请他看电影时一样显得有些飘忽,就连声调都带着一抹颤抖:“我,我们去看电影吧。” “现在?”大概是她的提议太突然,萧陌离显得有些诧异。 “嗯,对!”云落倾重重的点了点头,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决:“就是现在。” 她不要等了,也不要去约明天,约后天,约什么下周三了。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当初年少的她在等待和他约好看电影的日子到来之前,她有多紧张,多期待,多忐忑。 他更永远都不会知道,他连续两次的爽约让她有多失望、多难过、多崩溃! 所以她不要再和他约定时间了,就现在,可以抓住、不会出现意外的现在。 “现在是吃晚饭的……” 其实萧陌离想说,吃完晚饭再去看,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云落倾就迫不及待的开了口:“我们先看电影,看完再去吃饭,好不好?”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她的尾音都带了一抹颤抖,像是在着急,又像是在恳求。 萧陌离还没开口,手已经转着方向盘,掉头开往了电影院:“好。” 云落倾像是此生无憾一般,心满意足的弯着唇角笑开,然后就连忙低下头拿着手机去看最近上档的电影。 看什么电影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萧陌离一起看电影,云落倾大致的扫了一眼电影的播放时间,然后随手选了一个相对时间最早的片子,在等红绿灯的时候,举着手机递到萧陌离的面前,问:“这个可以吗?” 萧陌离纯粹是陪着她看的,所以对看什么电影也没什么要求,他只是象徵意义的扫了一眼秦芷爱的手机屏幕,就点着头说:“好。” 云落倾随便选的电影,是一部青春剧,她在选的时候,没注意演员,等到坐进电影院,开播后,她才发现,琴千雪也出演了这部电影。 里面讲述了三对人的爱情故事,所以有三个男主角和三个女主角,而琴千雪扮演的就其中的一个女主角。不是她扮演琴千雪时拍的,而是她没检查出来身患肿瘤之前拍摄的。 电影播放的前二十分钟,萧陌离虽然盯着大荧幕,却没怎么去留意演了些什么,因为他脑海里想的是,他竟然为小麻烦,有破了一次例。因为没有人知道,他有一个禁忌,那就是从不来电影院看电影。 他不太记得,他是因为什么事有了这样的禁忌,但是这些年来,电影院他却是从未踏进过一步。 小麻烦对他的威力,真的比他想像中要大很多啊…… 正在萧陌离沉思着这件事时,坐在他身边的云落倾,捧着爆米花,忽然咯咯的笑出声。 他转头盯着她的笑脸入神了片刻,就好奇的转头看向了大萤屏,里面恰好是琴千雪的特写镜头,萧陌离情不自禁的就认真的盯着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他的眉心就蹙了起来。 他怎么觉得……电影里的琴千雪,有点不对劲呢? 萧陌离盯着大萤屏的眼神,变得有些探究,只是在他都还没弄明白到底哪里有些不对劲的时候,电影里的画面忽然转成了其他的演员。停留了几秒钟,她转头又看向了身边的女孩。 女孩怕坐在电影院里被人认出来,戴了一个鸭舌帽,遮掩了半个脸,只露出线条柔软的下颚和小巧微翘的下巴。她所有的注意力似是全都被电影吸引了,目不转睛的正视着大萤屏,里面恰好说了两句搞笑的台词,满场哄然大笑,她也跟着笑,却没笑出声,只是唇角微微的上扬了一些,笑的含蓄甜美。 电影院里的笑声还没停歇,萧陌离就在电影里听见了琴千雪的声音,他闻声转头,又打量起了电影里的她。巧的很,电影里的琴千雪也戴了一个鸭舌帽,正在勾唇笑开。同样的小脸,同样的唇鼻,同样翘翘的小下巴,就连和刚刚她被电影里的台词逗乐时的笑,几乎都是如出一辙的。可是他却觉得,他像是在看两个人,电影里的那个她给他的感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陌生感。 第58页 萧陌离的视线,在云落倾和电影里的琴千雪来来回迴绕了好一会儿,最后终究没按捺住,歪头凑到了云落倾的耳边低声说:“我怎么觉得电影里的你怪怪的?” 说句真心话,就算是云落倾城本人现在坐在这里,看着电影里的琴千雪都有点分不清哪个是她,哪个是琴千雪。可是,萧陌离居然说怪……这是代表着,他发现了什么端倪? 云落倾心底勐地一哆嗦,正捏了一颗爆米花,准备往嘴里塞的手狠狠地一颤,指尖的爆米花脱落,坠回了她捧着的盒子里。 萧陌离或许只是问一问她,她不能自乱了阵脚…… 云落倾一边在心底暗示着自己镇定再镇定,一边装成没有听到顾余生说话的模样,盯着电影抬起手捂着嘴笑了笑,重新抓了一颗爆米花塞进嘴里,这才摆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萧陌离跟自己讲话的样子,转头冲着他茫然的“嗯?”了一声。 她的反应太过于自然流畅,以至于萧陌离根本就没注意到她那一秒的凝滞和紧张,他看她没听清,就往她耳边凑得更近了一些,稍稍提高了一些声调,开口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怎么觉得电影里的你怪怪的?” 有了心理准备,云落倾这次反应的平稳多了,她歪着头,看了看电影屏幕里恰好出现的自己,然后才冲着他摆出一副不解的神情,问:“有吗?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云落倾为了让自己表现的逼真,又补问了句:“哪里怪怪的?” “谈不上来。”萧陌离冲着云落倾耳边,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就转过头继续去看电影,过了大概一分钟的样子,电影里出现了琴千雪,他若有所思的望了一会儿,忽然像是察觉到了哪里不对一般,转头,又凑到了云落倾的耳边:“眼睛有点怪。” 她和琴千雪最不像的就是眼睛,琴千雪的眼睛做过,眼角很开,双眼皮很宽,她每次为了达到和琴千雪眼睛一模一样的逼真效果至少要贴两个双眼皮贴。伴随着她仿琴千雪的眼妆越来越娴熟,妆后她的眼睛和琴千雪的眼睛也越来越像,到现在几乎都到了分辨不出的地步。 萧陌离居然只是凭藉着电影,就洞察到了异样? 云落倾心底顿时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成了一片,她努力的稳着脸上的神情,不让自己露出丝毫慌张的迹象,她知道现在的自己不适合开口说话,所以就装出听到萧陌离的话后,认真的观察电影里“自己”的模样,等到情绪彻底稳定了下来,才转头冲着他说:“可能是化妆师的缘故吧。” 顿了顿,萧陌离又开口说:“不过也有可能是灯光师的缘故,或者是美瞳的缘故,而且还有后期制作,一旦处理后,的确是会导致有点失真。” 萧陌离没接话,眼睛绕了绕云落倾,又绕了绕电影里出现的琴千雪。明明是同样的一个人,为什么带给他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的?他用手撑着太阳穴,皱着眉想了片刻,却又找不出一个答案,索性就放弃了。毕竟只是一个电影,或许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各方面原因导致的。 萧陌离这才冲着云落倾“嗯”了一声,就像是闲聊一般,语气很随性的符合了一下云落倾的解释:“估计是。”说完,他就摆正了斜靠近她的身体,盯着电影看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得这样的青春剧有些无聊,就掏出了手机,低着头按了起来。 坐在旁边的云落倾,看似一直都在盯着电影投入的看,实则一直都在留意着萧陌离的神情变化。等到他盯着手机懒懒散散的敲打起屏幕,似是真的把刚刚的事跳过去了,才暗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往电影院的座椅上瘫软的靠了靠,然后闭着眼睛偷偷地吸了好几口气,这才摊开了手,低头去看,在电影屏幕发出的五彩微弱光线下,隐约的看到了一层泛着光的水珠。那是汗,是他刚刚忽然问她那些话时,她因为紧张和害怕出的汗。 云落倾盯着湿漉漉的手心看了一小会儿,悄悄地在衣服上蹭干了手,才重新抬起头看向了大屏幕。里面的剧情,依旧有些搞笑,周身有着一波又一波的闹笑声响起,可是她却怎么都笑不出来了,甚至她的心底还泛起了一股沉重的悲哀。 知道吗? 在她听他说,她和电影里的琴千雪不一样时,她除了紧张和忐忑之外,心底还泛起了一抹小小的欣喜和激动。 她扮演了那么久的琴千雪都没被人识破,居然被他看出了异样啊,可是,欣喜和激动的背后,是更深沉的无奈和悲哀。 因为她要亲口打消掉他心底的疑虑,阻碍他知道真相。 从电影院出来,才不过晚上八点半。 第40章 他说,找麻烦,我们生个孩子吧 两个人还没吃晚餐,上车后,萧陌离刚开出电影院的地下停车场,就问了云落倾句:“想吃点什么?” 云落倾几乎没过大脑的就回:“什么都可以。” 萧陌离一边开着车往前走,一边在在大脑里把他去过的味道还不错的餐厅过滤了一遍,最后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周记。当初在他还没意识到他喜欢上她时,那天在a中的门口,他偶遇了她,就神使鬼差的开口约她去周记吃饭。只是途中遇到了歹徒和南宫澈,他心情不好,就临时变卦爽约了。那时他没做好的事情,现在是不是可以继续补充完整,就当是为他准备开始的他和她的将来,做一个起点? 第59页 他迟迟都没说话,云落倾以为他是想到去哪里吃饭,她望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夜景,忽然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周记。 “去周记”萧陌离最先开口。 他竟然和她想的地点一样……云落倾心湖激起了一片涟漪,胸膛里的小激动让她开口的声音都染了一丝遮掩不住的雀跃:“好啊。” 吃完饭,已是十一点钟。 周记门前的那条平常人来人往格外拥堵的步行街,此时只剩下三五成群的人熙熙攘攘的走过。 估计是难得和她这般惬意的看了电影,又吃了一顿晚饭的缘故,萧陌离的心情格外的好,尽管此时步行街上已经有些店铺在陆陆续续的打烊,他站在周记的门口,左右望了望,还是冲着云落倾提了句:“要不要走走?” 在上学的时候,学校里情侣之间很流行的三件事,就是看电影、吃饭,还有去操场上走一走。那时每当云落倾从许暖夏口中听到她说她和月瑾年一起去看了什么电影,一起去哪里吃了饭,一起去哪个广场手牵手的走一走时,她总会在结束后,趴在课桌上幻想着什么时候她也可以和顾余生看场电影,吃顿饭,然后再去散个步呢? 今晚的她,本只是奢望来看一场电影的,没想到还吃了饭,现在竟然还能走一走。 云落倾是真的很开心,可是开心的背后总是让她有些莫名的伤感,以至于她眉眼弯弯的冲着萧陌离点着头,准备开口说话时,眼底忽然就冒起了一股酸涩,她急忙撇开了头,红着眼睛说了一句带着笑意的话:“好啊。” 萧陌离没说话,率先迈步下了陈记门口的台阶。 云落倾紧随其后,她今天出门的时候选了一双细高跟鞋,步行街有处地方道路不稳,她走过的时候身子歪歪斜斜的,萧陌离顺势扶了她一把,在过了那段路后,他却没松开她的胳膊,反而一路下滑,落到了她的手腕处,停顿了片刻,就握住了她的手。 云落倾的指尖微僵了僵,却没躲闪,任由他握着,在走了大概两百米的时候,她鼓着勇气,回握住了他的手。 他感觉到了她细微的动作,没看她,握着她的手却缓缓地加大了一些力道。 步行街的最中央,有一家卖奶茶的,远近闻名,此时还没打烊,都已经十一点半了,队伍还排了很长。 萧陌离在经过队伍的时候,看到有好几对男女陆陆续续的从奶茶店门口离开,那些女孩的手中都捧着一杯奶茶,咬着吸管,一边喝,一边盈盈的冲着旁边跟着的男生递了个笑。那些女孩脸上洋溢着的满足感,让他的脚步情不自禁的就放缓了下来。他没谈过恋爱,这是第一次,不知道谈恋爱的时候应该做些什么,可是若是别的男人做到的,他却也都能做到,而且要做好。 萧陌离怕云落倾跟自己一起去了人群里,被人认了出来,就拉着她走到了路边的一颗大树下,然后才对着她开口说:“你在这里等我会儿。” 云落倾都还没弄明白他的意思,他已经走到了奶茶店门口队伍的末端。 原来他是给她买奶茶啊…… 云落倾安静的靠着大树,盯着萧陌离高人一等的后脑勺,不断地往奶茶店门口靠近,心底一瞬间就被某种叫感动和温暖的情绪,堆积满满的。 萧陌离端着一杯奶茶,很快就走到云落倾的面前。 他递给她时,她浅浅的笑着说了句“谢谢”,然后用双手接了过来,捧在胸前,低头咬着吸管喝了一口,只是刚入口,她忽然就弯身吐了出来。 萧陌离皱起眉心问:“怎么了?” 云落倾尴尬的擦了下唇角,先望了一眼他,才抱歉的小声开口说:“我吃不了芒果。”她对芒果过敏,只要吞进肚子里一点,就会全身起满小红点。 “吃不了?”萧陌离的眉心皱的更厉害:“你不是最喜欢吃芒果吗?” “啊?”这下轮到云落倾诧异了。 萧陌离盯着云落倾,像是在不好意思什么一样,过了一会儿才语速飞快的把话说清楚:“你资料上显示的。”说完,他立刻撇开头,看向了不远处的一盏路灯。 云落倾仰望着他的侧脸看了几秒钟,才反过来他说的资料是琴千雪流传在网上的个人信息。她不确定琴千雪是不是真的喜欢吃芒果,可是现在她却要为自己不能吃芒果找个合理的解释。 “网上的一些资料,大多数都是假的……” 云落倾的话还没说完,萧陌离忽的转回头,问了句:“原味的可以吗?” “嗯?”他问的太突然,云落倾愣了下,才明白他的意思,她还没回他,他似是觉得自己刚刚问的不好一般,又开口问:“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云落倾看了一眼仍然还有很多人在排队的奶茶店,摇了摇头,刚说了“算了”两个字,萧陌离再一次开了口:“要不,我每样都来一杯给你选?”说完,他忽然觉得这个提议还蛮不错的,转身就冲着奶茶店门前的队伍末端走去。 云落倾真怕他每样奶茶都来一杯,急忙追上,拉了他的衣襟,小声的说:“红豆。” 在萧陌离排队等奶茶的时候,有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举着风车从云落倾面前跑过时,没注意脚下,不小心摔趴在了地上,然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第60页 小女孩的家长还在很远处的后面,一时半会儿没赶过来,云落倾没有任何犹豫的就弯身,将小女孩扶了起来,然后蹲在她的面前,将她身上的泥土拍干净。 小女孩大概是真的摔疼了,云落倾哄了好几声都没管用,想到自己包里好像放了一根棒棒糖,急忙摸出来,撕开了外包装,递给了小女孩。 小女孩看到糖,立刻止了哭,过了片刻,才伸出胖嘟嘟的手接了过去,放在嘴里舔了一下,然后就挂着一滴泪,冲着云落倾天真灿烂的咯咯的笑了起来。 云落倾看小女孩笑,也跟着弯着眉眼温暖的笑了笑,然后从包里拿了纸巾,将小女孩脸上的泪痕擦干净,又把她乱糟糟的头髮整理了一下,这才起身,将小女孩往路边拉了拉。 小女孩的妈妈很快就赶了过来,小女孩奶声奶气的喊了声“妈妈”,就立刻扑了过去。 小女孩的妈妈抱起小女孩后,才冲着云落倾道起了谢。 云落倾怕被人认出,低着头客气的回了句“没关系”,等到小女孩的妈妈哄着小女孩走远后,才抬起头去寻找萧陌离。 男子端着一杯奶茶,站在距离她不远处的一盏路灯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是昏黄的灯光照射的缘故,他的眉眼看起来有些温情,唇角还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云落倾很少见他这般模样,她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地,直到萧陌离端着奶茶走到了她面前,她才回神,说了句“谢谢”,接过奶茶后,先喝了一口,才跟着萧陌离继续沿着刚刚的方向往前走。 此时已经午夜十二点钟,步行街上的人都已经陆陆续续的散了,两个人还在不紧不慢的走着。 直到云落倾的奶茶喝完,萧陌离帮她去扔入就近的垃圾桶时,他又碰到了刚刚那个摔倒在秦芷爱面前的小女孩。 小女孩手里捏着云落倾刚刚给她的那根棒棒糖,趴在她妈妈的肩膀上已经睡着了。 他脑海里顿时又晃过自己买完奶茶,转身就看到云落倾蹲在小女孩面前的那一幕。 画面美好的让他沉醉。 “萧陌离?”站在旁边的云落倾,看他定在垃圾桶旁,半天都没反应,忍不住出声喊了他的名字。 萧陌离回神,拉了云落倾的手继续往前走,只是走了还没多远,他忽然语气清淡的开了口:“小麻烦,我们生个孩子吧。” 步行街上几乎已经没了行人,除了偶尔徐徐掠过的风声外,安静的一塌煳涂。 萧陌离忽然开口的声音,像是一道舒缓的歌谣,一字不漏、清晰干净的传入了云落倾的耳中,她随着他一同往前走的步伐,蓦地就静在了原地。 萧陌离看她停下,也跟着停下,转身注视向了她。 有风吹过,她的长髮,飘拂过他的胸前,有几根扫到了他的脖子,痒痒的、酥酥的。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似是静止了一般,极度的安静了好一阵子,云落倾的直视着正前方的视线,才缓缓的转到了萧陌离的胸前,然后一点一点的往上移,最后才眉眼带满了震撼和不可思议对上了她漂亮的眼睛,她明明已经听得很清楚了,一开口,还是不确定又问了一遍,声音带了一丝她根本就控制不住的轻抖:“你是说……我们?生个孩子?” “嗯。”萧陌离轻点了一下头,没有片刻迟疑的给了她肯定。 女孩似是还没从他给的震撼中清醒过来,听见他清淡的“嗯”声,整个人又一次僵住了。 萧陌离站在秦芷爱的旁边,静静地望着她没再出声。 其实没想这么快的,陆明城昨晚十一点的飞机,今天中午就抵达bj了,他想等今晚把求婚戒指给她时,表白后,再说生个孩子的。 可是,在他看到她蹲在小女孩面前,宠溺疼惜的又是小女孩,又是给小女孩擦脸时,他的眼前竟然奇蹟般的勾勒出了一副画面:她和他们的孩子,在别墅草坪上嬉戏玩耍的场景。他的心一瞬间就被某种渴望塞满了。天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将那股冲动压制了下去,没当场跟她说我们生个孩子吧。就在刚刚,他又遇见了那个小女孩,那股冲动强烈的让他没来得及去思考,就脱口而出了。他向来不是那种沉不住气的人,可是碰到她却总是沉不住气,甚至都险些坏了他精心准备的好事。不过还好,他没完全暴露了心事,有些话,他还是要等到晚上求婚时再说。 想到这里,萧陌离微闪了闪眼皮,重新将眼底的焦点对准了云落倾,女孩似是真的被他没来由的那句话说懵了,望着他的小眼神呆呆的,可爱又撩他的心。 萧陌离情不自禁的抬起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开口说:“前两天爷爷来过我公司,跟我提起了要孩子的事。” 随着他的话,云落倾从愣怔中回过神来,原来是因为爷爷,他才有了要个孩子的想法啊。 的确是爷爷点醒了,但是不是因为爷爷,他才想要孩子,而是因为喜欢。只是这些心事,要等到明天晚上,他才能告诉她。 第41章 他说的我们没有她 萧陌离将手从云落倾的脑袋上拿了下来,牵着她一边接着往前走,一边又说:“其实想一想,爷爷说的也没错,也到了要孩子的年纪了。” 他说到这里,微顿了顿,转头看了一眼云落倾,才开口又出声问:“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第61页 云落倾都还没回答这个问题,萧陌离就先说了自己的看法:“我比较喜欢女孩。” “女孩比较乖巧,懂事早,会体贴人,长大了也省心,不会像是男孩子那样野,叛逆的时候,管不住,还担心他打架、闯大祸,不过女孩子也会比较担心,怕她被人欺负了去,怕她遇到坏男生吃了亏。” “但是没关系,我会保护好我们的女儿,让她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欺负,她生下来就是举世无双的小公主。” “我会在三楼空着的房间里,给她打造一个婴儿房、玩具房、画画房、钢琴房……嗯,如果她要是对舞蹈感兴趣,再来个舞蹈室也可以。” 听着萧陌离的话,云落倾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他描述的画面。 孩子都还没生,他都想好了生下来后的事情,这说明,他是真的很疼爱他的孩子吧? 他口口声声说“我们”,多美好的两个字,可是落在她耳中,却全都是伤痛。 因为,他口中的我们,指的是萧陌离和琴千雪,和云落倾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就连现在他设想出来的孩子,也只会是琴千雪为他生的,不会是云落倾的。 “我们家别墅的后面还有一块空地,我想好了,如果真要是有个女儿,我就请人在那里建个城堡给她玩。” 萧陌离还在说,云落倾却有些不想听下去了,她趁着他说完后,沉默的时候,想开口转个话题,偏偏他却微微侧头,抢先的又开口问了她一遍:“你呢?你希望我们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我们的孩子……他只是在设想他和琴千雪的孩子,本就是虚假的,所以她可以不可以任性自私的把他的设想改成萧陌离和云落倾?就当是她自欺欺人的给自己编制的一场美梦,反正以后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云落倾沉默了一小会儿,抬起头冲着他盈盈的笑了下,才回了他的问题:“我希望是个男孩。” 长得像你的男孩…… “男孩不容易吃亏,长大了还可以保护我,更重要的,万一要两个孩子的话,我不希望第一个是姐姐,因为我想生下来的女儿,除了有爸爸的保护外,还有哥哥的保护。”云落倾的心底幻想了很多她和萧陌离孩子的场景,她本以为她可以语气轻松的全部都说出来,可是刚说了没两句她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她怕再说,她会情绪失控,索性就当成说完的样子,停了下来。 “嗯,有两个孩子,好像也蛮不错的……”把未来想像的太美好,美好的萧陌离以为自己的未来就是这样的,他的眉眼都染了一丝笑,牵着她往前走着沉默了一小会儿,想到她还没答应自己要不要生一个孩子,于是就又了问一遍:“所以,小麻烦?我们开始准备要孩子了,好吗?” 如果是琴千雪的话,她肯定会很欣喜的答应吧? 云落倾垂着眼帘,遮掩着眼底的黯淡,努力地弯着唇角,回:“好。” “那我回头联繫下夏医生,问问他,怀孕应该注意些什么……” “嗯。”云落倾真的有些承受不住了,她怕萧陌离继续这个话题,应完了他,就想着去转移话题,恰好他和她走到了当初他拿着南宫澈的枪射击歹徒的地方,她就指了指曾经他们在的那家咖啡厅,开口说:“那天的你很厉害。”说完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戳了顾余生的痛处。 她怎么情急之下就转了个这样的话题,岂不是勾起了他被迫放弃的山河梦? 云落倾本能的转头看向了萧陌离,果然如她所想的那样,他望着他曾藏匿在后的那扇窗,微微的恍神。 云落倾抱歉又心疼,她安静了几秒钟,又开口说:“对不起啊,我不该提这些的。” 萧陌离回神,将视线淡淡的从窗户上抽了回来,冲着她安抚的笑了笑,说了句“没事”,牵着她的手,就冲着台阶上走去。 尽管他说了没事,云落倾却还是悄悄地打量了几眼他,确定他真的没事后,才放下心来。 可能是因为刚刚提了他开枪时的事,云落倾想到他情绪低落时,酗酒和酗烟的模样。她就快要离开了,也不知道琴千雪回来后,再碰到他那副模样,会不会照顾好他、陪伴好他。 云落倾知道,萧陌离不会和她有任何的关系,这些纯粹是她多管闲事,可是她还是多管闲事的开口了:“萧陌离?” “嗯?” “吸菸对身体不好,你以后少吸点,就算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也要管住自己少吸点……最好是能戒掉。” 她这是在关心他吗?萧陌离唇角微扬了一下,说:“嗯,好。” “还有,也别总喝那么多的酒,对身体也不好,尤其是喝了酒不要开车,很容易出现事故的。” 这些话,其实陆明城也跟他讲过的,听到他耳朵里,他觉得烦,此时云落倾跟他讲,他却觉得很动听很温暖。 萧陌离转头,冲着云落倾眉眼舒朗的笑了笑,和刚刚一样,毫不犹豫的答应:“好。” 以前她刚住进他别墅的时候,她最渴望的就是看他像年少时那样,沖她笑一笑。可是他给她的永远都是愤怒、嫌弃、厌恶…… 第62页 如今他笑了,却也是他和她的结局了。 云落倾的心底酸痛无比,她快速的低下头,弯了弯唇,然后四周看了看,指着不远处空无一个人的广场,忽然说科举莫名其妙的话:“萧陌离,我给你唱首歌吧?” 萧陌离似是很意外她会忽然有了这样的一个想法,顿了顿,才带着几分期待的开口说:“好啊。” 看到他答应,云落倾立刻牵着他的手,走进了广场。 她先指着广场旁边的一个休息椅示意萧陌离坐下后,然后才拿着手机,往广场的中间跑了跑,停在喷泉前,正对着萧陌离,拿出手机,找了自己要唱的那首歌的伴奏,点了开始。 柔和动听的前奏顿时响彻了整个广场。 过了大概三十秒钟的样子,云落倾开了口,软而轻的歌声,搭配着音乐,缓缓地往四周蔓延。 第42章 终点,没有来日方长 “回到我们开始的地点,还记得那一天也是雨天,你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面,说你会一直爱我到永远,诺言还是抵不过时间,转眼间爱已经走到终点。” 八年前,他顺手的一个拎箱举动,就那么霸道的闯入了她的世界。 八年前,他爽约两次,留给她一个假电话号码,搅乱了她整个世界后,又从她的世界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八年里,她从没想过要放弃,一直都在等他回来,即使,他忘记了她。 可如今,他已婚,她连等待的机会都没了,她的感情终于走到了终点。 “无法面对你的藉口和欺骗,我看到了你亲吻她的脸,我的世界一天一点为你改变你没发现,我所有的付出你看不见。” 这是她最喜欢的一首歌,名叫《终点》,两年前他和她偶遇时,他回给她“你是谁”后,那个宴会上,恰好放的就是这首歌。 萧陌离你知道吗?这首歌是我送给你的告别,也是我送给我对你的感情的告别。 我是那么的喜欢你,喜欢了你整整八年,我做梦都盼着你有一天可以走近我,如今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你却永远都不可能会知道我是云落倾。 萧陌离,你看到了吗? 我和你终究是情深缘浅……情深的我,缘浅的是我和你。 云落倾的眼底泛起了一抹泪光,她握着手机,让自己努力地投入在音乐里,不让自己的情绪失了控。 “我闭上我的眼最后一次吻你的脸,你真爱过我就不要说抱歉,我的爱一天一点在你的世界里搁浅,我已明白爱情有多危险。” 步行街道两边的商铺已全都打烊,除了街道两边还亮着的路灯外,只剩下一些店铺彻夜闪烁的霓虹灯,光线远没了来吃饭时的明亮和耀眼。 平常无比喧吵的街道,此时宁静下来,在灯火阑珊处别有一番风韵。 而风韵中女孩,美得一塌煳涂,美得毫不自知,萧陌离坐在长椅上,望着入了神。 这首歌的歌词很短,就这么来来回回几段,云落倾跟着配乐,唱到第二遍的时候,萧陌离说不出来为什么,心底竟然隐隐的疼了起来。 是他的错觉吗?他总觉得,那个含笑唱歌的女孩,满身透着一股悲痛。 是他想多了吗?他的心底怎么有些发慌,好像一眨眼,那个俏丽的站在喷泉前,唱歌的女孩就会消失一般。 “只要过了今天就会爱自己多一点,我的世界里不会再有你的誓言。”唱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云落倾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是啊,只要过了今天,萧陌离就成了她爱过的人,再也不是她爱的人了。而她的世界里,再也不会有他的笑,他的怒,他的调侃,他的认真,他的懒散,他的生气……他的一切。 她还没离开,却已开始想念。萧陌离,你知道吗? 尽管我在八年后,来到你身边的时候,已知道了我们的结局,可我依然还是很投入的去演好琴千雪了。 因为我爱你。 你这一生,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曾这样毫无指望的爱过你。 音乐声停止,整个世界回归到一片前所有未的宁静。 云落倾站在喷泉前未动,萧陌离坐在长椅上未起身。 两个人隔了大概七八米的距离,静静地凝望着彼此。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阵大风吹来,吹得云落倾裙摆发出猎猎的声响,萧陌离才回神,他一边鼓掌,一边从长椅上缓缓地站起了身。 两个人仿佛心有灵犀一般,萧陌离迈步沖云落倾走过去的时候,云落倾调整好了情绪,也抬起脚冲着萧陌离走来。 两个人越走越近,近到彼此都能从彼此的眼底看到自己的倒影,才停了下来。 云落倾眉眼弯弯的仰着头,冲着萧陌离笑的异样美丽:“好听吗?” “好听。”萧陌离凝视着云落倾的眼睛,回。 “喜欢吗?”云落倾笑的更灿烂,可是气氛却变得有些诡异。 萧陌离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一般,心慌意乱的让他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喜欢。” “有多……”云落倾还想问句“有多喜欢”,可是她只是说了两字,嗓子一酸,就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萧陌离忽然就伸出手抓了她的胳膊,将她一把扯进了怀中。 第63页 她身体轻轻地一颤,下一秒就抬起胳膊,圈住了他的脖子,抬起头,迎上了他落下的唇。 起风了。 风声唿唿的刮过。 广场上有人扔下的矿泉水瓶被吹得四处乱摔,发出砰砰砰的声响。 他和她却似是没察觉到一般,抱得更深,吻得更浓,直到他和她都快要把对方体内的空气吸干时,两个人才依依不捨的分开。 他还搂着她的腰,她还环着他的脖颈,他的唇贴着她的唇,气息不稳的开了口:“小麻烦……我……” 就在他快要脱口而出后面的四个字时,他忽然止住了声音,顿了几秒钟,才换了其他的话说:“……很抱歉,不知道你不喜欢吃芒果。” “我对以前的你几乎没什么了解,不过来日方长……” 萧陌离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云落倾就踮起脚尖,主动地堵住了顾余生的唇。 没有来日方长了,等不到来日方长了,只有曲终人散的离场了。 她从没这般主动地亲吻过他,他的身体微微一震,就抬起手,扣住了她的脑袋,将吻加深,吻的激烈。 小麻烦,你知道吗?我刚刚险些,险些就脱口而出了我精心准备了那么久的今晚的台词。 我差一点就说了我喜欢你。 爱情真的很奇妙,是不是? 曾经我有多恨不得把你从身边能赶多远就赶多远,此时我就有多迫不及待的能把你留在身边多久就有多久,恨不得天长地久。 曾经我有多排斥爱情、婚姻和家庭,此时我就有多渴望,多迫不及待的去拥有。 小麻烦,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所谓的不婚族,不过是没有遇到那个让你想许订终身的人罢了。想着,云落倾忍不住加重了唇齿的力道,因为过勐,咬疼了云落倾,她睫毛轻轻地颤了颤,却没躲开,而是愈发搂紧了萧陌离的脖子,学着他的样子,用尽全身的情深回吻他。 两个人比第一次吻的时间还要久,似是恨不得就这般吻到地老天荒,吻了许久许久,才终于停了下来。 云落倾似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一般,靠在萧陌离的怀里动也不动。 萧陌离抱着她,唿出来的气有些重。 风更大了,一阵接着一阵的刮过,温度变得有些凉,云落倾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萧陌离这才从刚刚炙热的吻中清醒过来,他低下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时间,已接近凌晨两点钟,然后出声:“我们走吧?” 说着,他想牵了云落倾的手,云落倾却往他怀里的贴靠的更紧了,因为她的脸全都埋在他的胸前,嘴里说出的话,有些闷闷的:“再等会儿。” 随着她话音的落定,终究还是没忍住,有着一滴泪,从她紧闭的眼角,缓缓地渗了出来。 萧陌离,我不想让自己知道,我只是路过你,可是终究我还是要面对。 萧陌离,我爱你。 萧陌离……再见。 云落倾一直等到情绪稳定下来,才从萧陌离的胸前离开:“走吧。” 萧陌离“嗯”了一声,牵着云落倾的手,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因为风大,走了没几步,他停了下来,将外套脱下来,披在了云落倾的身上,然后将牵着她的手改成了搂着她的肩,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了一些风。 第43章 可是,世事无常 两个人走出很远后,琴千雪从不远处的一盏路灯后走了出来。她脸上没什么神情,迈着的步子也很从容,她先走到萧陌离坐在的那个长椅旁站了一会儿,然后又看了看云落倾站着唱歌的喷泉前,最后就迈步走到了萧陌离和云落倾接吻的地方停了下来。 风很大,似是随时都会把她脑袋上戴着的帽子吹飞。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那里站了多久,才眨了眨眼睛,抬起脚,沿着萧陌离和云落倾离开的路线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快要接近停车场的时候,琴千雪看到了萧陌离的车子从停车场里开了出来。 她怕被发现,急忙躲在了一棵树后。 车子开了没多远就停了下来,车头恰好对着她站的地方,透过挡风玻璃,她清楚地看到萧陌离弯身,给云落倾系安全带,然后就捧着她的脸,冲着她的唇上又吻了一阵,才恋恋不捨的放开,重新踩了油门。 车速加快,在她身边,唿啸而过。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车子就不见了踪影,琴千雪却像是被点了穴道一般定在树旁一动不动,她丝毫没察觉到自己扶着树的指甲正在用力的抠着树皮,直到指甲缝里有着血珠滴滴答答的落在树干上,她才隐隐的感到了一抹疼,略微有些呆滞的移着视线,看向了自己五指都出血手,仿佛那手根本不是她的一般。她的脸上没有浮动出半点的表情,甚至她还将手举到眼前,盯着沿着手指不断流淌的血珠,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般,唇角还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弧度越来越大,直到满口洁白的牙齿全部都露了出来,她的嗓音里才发出嘻嘻的笑声。 那笑声很悽惨,比哭声还难听。 笑着笑着,云落倾的眼底就瀰漫起了一层雾气,她像是失了魂魄一般,绕过树,步伐踉跄混乱的冲着停车场走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走,她满脑子晃的全都是今晚萧陌离和云落倾在一起的画面,他给她买奶茶,他牵着她走路,她唱歌,他看着她,他和她热吻…… 第64页 想到这里,琴千雪勐地就踩了剎车,狠狠地将车子停在了大马路上,她握着方向盘的手,格外的用力,骨节突兀泛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她的唿吸变得有些急促,胸膛起伏的越来越厉害,到最后,她忽然就踩了油门,在前方路口调了个头,直奔去了蓝婧的家。 停稳车,琴千雪一上楼,还没按门铃,门就被打开。 准备要出门的蓝婧看到她,长松了一口气,将她一把拉进了屋,关上门后,就焦急的来了句:“小雪,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知不知道我出去找了你多少趟了?” 琴千雪像是没有看到她的人,听见她的话一般,甩开了她的胳膊,自顾自的就往屋里飘,一直飘到落地窗前,她才停了下来。 蓝婧急忙跟过去,她站在她旁边,刚准备开口说话,琴千雪忽然声音很低的开了口:“早该想到会有这一天的……” 她的话说的莫名其妙,蓝婧听得不大明白,惊讶出声:“什么?” 琴千雪仍是对蓝婧的话置若罔闻:“不过只是抱着侥倖的心态,赌一把而已,毕竟当初情况太紧急,除了她,也没人可以帮我度过这次难关了。” “你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会巧到两个人长得那么想像吗?只是我没想到,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明明都已经忘记了,居然还会在和她有牵连。” 琴千雪依旧无视着蓝婧,用刚刚那样低低的声调,继续喃喃自语着:“只是我不懂,我和她都长得那么像了,这么多年来,他怎么还是没注意过我?她一到他身边,他就注意到了呢?” “小雪,你到底在嘀咕些什么呢?我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懂?”蓝婧忍不住提高了声调。 “呵呵……”琴千雪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隔了一会儿,忽然就咯咯的笑出了声,笑到最后,她的声调忽然变得有些凉,有些冷:“蓝婧,我同意,按照你的方法录视频!” 蓝婧虽对琴千雪刚刚的自言自语充满了疑惑,但是在听到她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底还是遮掩不住的闪过了一道亮光:“你想好了?” 琴千雪直视着窗外零散的灯光,像是下定了决心誓不反悔一般,没出声,只是坚决而又笃定的点了一下头。 原来,那天蓝婧在送受伤的云落倾回家后就觉得不放心,所以给琴千雪打了电话,得知她已经好了差不多的时候就让她提前回来,并让她做一个视频。 但那时的琴千雪回来了,却不愿意那样做,直到蓝婧说你自己看一下云落倾最近的生活就知道了,所以她今天去跟踪云落倾。 蓝婧说“视频要赶在萧陌离对那穷丫头求婚之前录好,所以宜早不宜迟,否则,一旦萧陌离抢在我们前面告白了,我们就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忙活了。” “嗯。”琴千雪很是贊同的应了一声,随后就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难题一般,出声问:“只是,我们录好的视频要怎么到萧陌离的手里?” “你傻了?当然是通过你最讨厌的那个人啊……”蓝婧说。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琴千雪就脱口而出了三个字:“琴千雨?” 随后,她又轻轻地颔首了两下,继续开口:“的确,她是最适合的,因为她巴不得看我难堪!” 因为大病初癒,又在外面跟踪了云落倾和萧陌离大半夜,做好打算的琴千雪一瞬间感觉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疲惫极了,她没有等蓝婧开口,就指了蓝婧家的客房,迳自出声:“我累了,先去休息了。” 说完,就转身冲着客厅走去。 她走了还没两米远,站在落地窗前的蓝婧忽然出声喊了她的名字:“小雪。” 琴千雪停了脚步,却没回头。 蓝婧透过面前的玻璃,盯着倒映在里面的琴千雪背影看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转身,冲着她开口说:“小雪,虽然这次我我的决策很残忍,但是你要相信我,我的出发点绝对是为了你好。” 琴千雪转头,递给蓝婧一个友好的笑容:“我知道。” 蓝婧看她这般笑,顿时放心了下来,她回给她一个笑,柔声说:“晚安。” “晚安。” 琴千雪进了客房,关上门,她贴着门板,缓缓地蹲在了地上,将脸埋在腿上,还是没控制住,无声的哭了起来。 从很小的时候,她就喜欢跟着爷爷来萧家玩,因为她想要缠在萧陌离的身边。可是萧陌离很讨厌她,不是爬在树上无视她,就是反锁在自己的卧室里装睡。在她的印象里,他好像压根就不知道琴,是谁,不是好像,是真的。 因为她认识他九年后,有次在萧家老宅,她不小心压了他的手机,他让她让一让的时候,开口说的是:“那个,同学,不好意思,麻烦你让一下。” 九年啊,她去过萧家老宅的次数都不低于九十次了,可是他连她是谁都没记住。 难过吗? 很难过,那天的她,回到家后,就和现在一样,一个人偷偷地躲在屋里哭的昏天暗地。可是后来,她又不难过了,因为她发现他对所有的女孩子都是一个样。 记不住长相,也记不住名字…… 第65页 直到他和她高三快毕业的时候,有个名叫“云落倾”的高一小学妹成了他的例外。 嫉妒吗? 很嫉妒,可是她没有办法,她只能一个人偷偷地吃醋又心酸,然后羡慕那个和唇鼻有些相像的小学妹。只是她的嫉妒没有维持多久,萧陌离就去部队了,他和那个对他来说是个特例的小学妹没了联繫。她知道他的心底藏着一个特殊的人,她努力的让自己不要去介意,依旧那么一心一意的等着他,直到有天,他在部队里脑补受了重伤,忘记云落倾的存在。尽管他仍旧注意不到她,可是她还是很庆幸、很欢喜。 她想进演艺圈,她长得不丑,但是有些五官还是要微调,她找模板的时候,忽然就想到了被顾余生遗忘的云落倾。她天真的觉得,没忘记云落倾之前,他能注意到她,或许现在依旧可以,她只要变成她的样子,他没准就真的会注意到她。 然而,她还是失败了,直到她遇到了蓝婧。 尽管她没走入萧陌离的心,可是蓝婧却帮她走入了萧爷爷的心,成为了他认定的萧家孙媳妇。 所以她是真的很感谢蓝婧,若是没有蓝婧,她和萧陌离这一生或许就只会是两条平行线,不会有任何的交集。 可是,世事无常,终究还是出了变故。 歷史就仿佛重演了一般,他的心底再一次住进了其他的女人,而且是远比八年前来的强烈、来的炙热。 虽然蓝婧给了她出了招,可是她还是很伤心。对比萧太太的身份,她更想要萧陌离这个人,可是她别无选择,她比蓝婧更清楚,萧陌离喜欢上的是云落倾扮演的她,是因为他骨子里、血脉里、记忆的深处有过云落倾,她若是换回去,他定是会认回来的,她不想失去他,就只能舍一保一。 第44章 浪漫的游戏 萧陌离将车开到半路的时候,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因为累,疲倦的靠着车座闭着眼休息的云落倾。明明今晚的气氛很美好,可是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尤其是她在唱完歌后,明明一直都是冲着他灿灿的笑,可是那笑的背后,仿佛藏了别的深意一般。就像是此时,她闭着眼睛看似睡着了,实际上没睡,她脸上的神情很平静,但是他却觉得她的心情波涛暗涌,很不平静。 她是心情不好?还是有什么心事瞒着他? 萧陌离一边开车,一边打量着云落倾,在开到路口等红灯时,他终究还是没忍住,出声喊了她:“小麻烦?” “嗯?”云落倾应完后,过了一会儿,才掀开了眼皮。她漆黑的眼底,神情出奇的平静,可是眼角却很亮,像是噙着一滴泪。 萧陌离眉心蹙了蹙,仔细的望了一会儿,确定是自己看错了,才开口:“你……心情不好?” 她不问还好,一问险些将云落倾问的眼泪砸落了下来。“没有啊!”她胡乱的晃了两下脑袋,就低下了头,冲着他努力地扯了下唇角,问:“怎么忽然这么问?” 说着,她就又抬起眼皮,冲着萧陌离的笑的更灿烂了一些,眉眼都弯成了漂亮的月牙形状:“我今天挺高兴的啊。” 她都不给他开口说话的余地,就看了一眼正前方已经变成的绿灯,然后就语气轻松的催促出声:“绿灯了,快点走啊。” 萧陌离没再说话,踩着油门,缓缓地加了速。他不是傻子,虽然她刚刚表现的十分完美,可是她在笑时,唇角的僵硬和眉骨之间流露出的伤感,他却是看的真真切切。 她果然在不开心,只是她因为什么不开心呢? 她在他面前这般极力的掩饰,显然是不想让他知道。就算是他问,她只会找其他的藉口搪塞过去。 萧陌离唇角紧绷了一下,透过后视镜,恰好看到对面街道上有几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铺,忽然灵光一闪,就勐地掉了个车头,停在了路边。 “怎么了?”云落倾疑惑的问。 萧陌离没说话,解开安全带,就率先下了车,然后绕到她这边,拉开车门,帮她解了安全带,示意她下车。 云落倾迟疑了片刻,才不明所以的从车里钻了出来。萧陌离关上车门,牵着云落倾往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那几个店走了几步,然后在一盏路灯下停了下来,吩咐云落倾等在这里,他独自一人进了一家商店。 萧陌离很快就从商店里走了出来,手里拿了两支笔,他站在云落倾的面前,将其中的一支递给了她,然后又从钱包里抽了两张红色的一百元,同样是把其中的一张递给了云落倾。 云落倾愈发搞不明白萧陌离在做些什么了,她一手拿着钱,一手拿着笔,又问出声:“你给我这些做什么?” 萧陌离没回答云落倾的问题,反而直接问了她一句话:“你玩过这样的游戏吗?” 云落倾没出声,等着萧陌离接下来的话。 萧陌离像是在回想那游戏具体怎么玩,过了大概半分钟才开口,声音优雅舒缓:“把你心底想说的话写在纸币上,然后立刻花出去,让这张纸币在这个世界上流转,流转,看看会不会流转到你写那句话时心底想的那个人的手上。” 好美好浪漫的一个游戏,只是……云落倾赞嘆过后,还是脱口而出了句大煞风景的话:“这个机率几乎没可能吧?” 第66页 “不试试怎么知道?”萧陌离说完,就背过云落倾,将钱贴在路灯上,拿着笔在上面率先写了起来。 写完后,他转身看向了云落倾,鼓励她:“你也来写写看。” 云落倾犹豫不决。 萧陌离直接将她拉到了路灯杆前,又递给了她一个试试看的眼神,然后就识趣的往旁边走远了一些,转过身,背对向了她。 云落倾盯着萧陌离的背影看了几秒,才拿起笔,在纸币上飞快的写下了一行字。 她刚落笔,萧陌离似是察觉到了一般,就微微侧头,问了句:“好了?” “嗯。”云落倾轻声应了一句,将钱卷了起来。 萧陌离重新走到了她的身前,抬起手随意的指了一下不远处亮着灯的商店:“你随便挑选一家吧?” 云落倾歪着头看了片刻,选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萧陌离示意她先进去,然后站在路灯下,透过玻璃门,一直看到她拿着两瓶饮料,站在收银前,递钱结款,他才走向了便利店旁边的药店。她随便要了盒创可贴,递钱时,他低头看了一眼纸币,上面的几个字,龙飞凤舞、格外扎眼。 “小麻烦,我喜欢上你了。” 尽管过不了几个小时,他就要拿着陆明城漂洋过海带回的戒指告诉她这句话了,可是他在提笔的那一剎那,还是写下了这句话。 世界这么大,或许这张纸币带着他写的这行字,流转一年、五年、十年……甚至五十年,才有可能会流转到她的手上,也有可能有生之年都不会流转到她的手上。 但是这么浪漫的游戏,他总是要和她玩一玩。等到有一天,她真的拿到这张钱,她一定会忆起他和她旧时光,那时的她一定会很感动吧? 萧陌离想到这里,眉眼都闪现出了一抹温润。 “先生,总共十五元。”收银小姐第二次开口说话。 萧陌离急忙将钱推了过去,过了半分钟,他接了创可贴和零钱走出了药店。 回到家已接近凌晨三点钟。洗完澡,云落倾躲在浴室里补好妆,出来后,关了大灯,刚上床,早已躺在床上的顾萧陌离就翻身压在了她的身上。 兴许是晚上在步行街的广场上,他和她吻得过于浓烈,致使他现在体内的那股热度还没散完,他的动作有些急迫,都没等她完全的适应,就迫不及待的霸占了她的身体。他缠着她要了许久许久,才结束,他没从她的身上着急离开,而是继续埋在她的体内,静静地感受着她的温度。他本有些粗重的气息,渐渐地平息,又变的凌乱,然后他又依依不捨的覆盖上了她的唇,抱着她的腰,翻了个身,换了一个新的姿势,继续和她没完没了的缠绵不休。 结束后的云落倾,没一分钟就昏昏沉沉的入了眠。躺在她身边的萧陌离听见她唿吸平稳后,侧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就悄悄地掀开被子,起身去了更衣室,换了一身休闲装,出来后蹑手蹑脚的拿了钱包,就拉开主卧室的门,悄悄地下楼,去了车库。 他怕惊扰了别墅里沉睡的人,将车速开的很慢,一出别墅的大门,他就立刻提速,一熘烟的蹿离开。原路返回,不过十分钟,他就抵达了他和云落倾不久前逗留过的那几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铺门前。 萧陌离下车,走向了云落倾花钱的那家便利店。 大概是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客人光顾,透过玻璃门,萧陌离看到收银员趴在收银台上昏昏欲睡。 推门而进,门口挂着的一个布娃娃发出一句清脆的声音“欢迎光临”,收银员瞬间被吵醒,她先抬起头看了一眼萧陌离,在看到男子长相后,眼睛明显一亮,然后就擦了擦唇角的口水,站起身礼貌而又含蓄的也说了句:“欢迎光临。” 萧陌离没太大表情的迈着步子,走到了收银台前。 收银员以为他是来询问自己“有没有什么东西”之类的话,声音清亮的又开口说:“先生,请问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萧陌离仍是和刚刚一样没任何的反应,他从兜里掏出钱包,摸出一叠钱,放在收银台上,然后开口问:“今天晚上你值班后收的钱都还在吗?” 收银员急忙点了点头。 “那能不能麻烦你……”萧陌离边说,边将那些钱往收银员的面前推了推,随后又怕收银员以为有诈,就讲那些钱拿起来放在了一旁的验钞机上过了一遍,随着哗啦哗啦的声响,顾余生继续开口说:“把今晚收的百元大钞上,但凡是写了字的,都拿给我看一眼?” 萧陌离说完后,用下巴轻点了一下验钞机上的那些钞票,又补充了句:“那是给你的报酬。” 收银员的眼睛更亮了,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就拉开了收银的小抽屉,把今晚收的百元大钞全部拿出来,挨个找了起来。 收银员手里拿了大概二十多张百元大钞,她翻来覆去找了好几遍,最后只递给了萧陌离两张上面带字的。 第一张是印上去的gg。 第二张是用红色原子笔写的三个字,像是人名。 他买的那两支笔是黑色的…萧陌离略略的绕着那两张钞票看了两眼,就抬起头问:“没了?” “没了。”收银员晃了晃脑袋,看了一眼验钞机上面显示的“30”,想到自己今晚收的百元大钞,还没这个男人给的多,于是就将手中拿着的钱全部递给了顾余生:“不信您自己看。” 第67页 萧陌离没拒绝,接过来,将那些红色的钞票正反面都看了一遍,每一张都和收银员说的一样,空白干净,没有任何写画过的痕迹。不应该啊,他明明亲眼看着小麻烦进了这家便利店,结帐时递了一张红色的钞票,怎么会没有她写字的那张钱? 难道她根本没在钞票上写过字?或者写字的钱,她根本没有花? “先生?请问有什么问题吗?”收银员看萧陌离握着钱,盯着虚空的地方,动也不动,忍不住出声询问。 萧陌离回神,将钱递给了收银员,留了句“谢谢”,转身冲着便利店门口走去,准备拉开门时,他又回头问了句:“今晚所有的一百元都在这里了? 收银员急忙将伸向验钞机的手缩了回来,有些尴尬的在身上蹭两下,回:“是的,先生。” 萧陌离没说话,过了将近一分钟的样子,才微微颔首了一下,然后拉开门,迈步走出了便利店。 回到车旁,萧陌离没着急上车,而是半倚着车头,从兜里摸了一根烟,点燃后,刚放到嘴边,耳边就想起了小麻烦今晚和他说的那些话:“吸菸对身体不好,你以后少吸点,就算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也要管住自己少吸点,最好是能戒掉。”他递烟的动作蓦地就停了下来,菸嘴贴着下唇瓣微静了几秒钟,最后他又夹着烟,垂下了手。他之所以在回家的时候,忽然将车子停在这里,带她下来玩这个游戏,除了想和她玩一场浪漫,逗她开心一些之外,更重要的是他想知道她究竟藏了什么不开心的心事。没想到,她却没给他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 风依旧很大,萧陌离一直站到指尖的烟燃烧到尽头,散发出的温度,让他感到了一丝灼烫感,他才将烟掐灭,扔入一旁的垃圾桶里,上车,回了家。 和他离开时一样,女孩躺在床上睡得正沉。 萧陌离轻手轻脚的爬上床,躺在她身边,听着她的唿吸声,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阵子,才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没喜欢之前,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这般在意一个人的情绪。 喜欢上之后,才明白,会因她的快乐而快乐,会为她的悲伤而难过。 虽然很遗憾,没能知道她究竟因为什么在不开心,也很难过,她的心事不告知他。不过还是很希望,今晚他送她的戒指,可以让她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也希望未来她可以把他当成她的依靠,坦诚的和他分享她的悲欢喜怒。 第45章 偷听 今天琴千雨在家休息,家里很安静,就在她要出门去做美容的,刚开门就听到有声音,好像是琴千雪的。 她好像在和谁打电话,伴随着琴千雪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琴千雨也听得清楚了一些。 “既然她约我们见面,而不是把握着我们的把柄直接放出去,这说明她是为了钱,所以你别急,我们先和她见了面,再具体聊。” 这是蓝婧的声音……从她的话里听,好像是琴千雪遇到了什么麻烦,被什么人拿捏住了什么把柄。 “不是我说你,你到底是从哪里找来了这样的一个小助理?竟然没事干偷偷地录我们视频!” 琴千雪的声音?是她的助理录了她的视频,是什么视频呢? 琴千雨眼底闪过了一抹好奇,躲在门背后竖着耳朵,愈发聚精会神的偷听了起来。 “她就是一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在学校里成绩也挺不错的,谁知道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不过我听人说,她妈妈好像生病了,估计也是着急医药费狗急跳墙了吧,只要能用钱摆平的事情都不算是事情,就当是破财免灾了。”蓝婧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安抚。 “她约了我们在哪里见面?”琴千雪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有些不悦,不过却也在跟周婧发脾气。 “就在mj商场的港式餐厅,哦,她给我回了简讯,我看下,嗯,302包间,她快到了。” 随着蓝婧话音的落定,琴千雪从琴千雨所在的门前走过。 “我们去等她吧,不管怎么样,今天必须要把她手里的视频弄回来销毁掉,若是真的被她传出去了,麻烦那就真大了。” 琴千雪的脚步声渐走渐远,接下来继续交谈些什么,琴千寻听得不太清楚了,只是隐隐的听到有对话声传来。 整个楼道里重归于一片安静后,琴千寻才伸出手关了门,靠着墙壁,将自己刚刚听到的那些话在脑海里反覆回味了几遍,然后就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琴千雪的小助理,因为母亲生病急需一笔钱,情急之下录了琴千雪把柄的视频,逼着她和蓝婧来面谈,拿钱交换。从琴千雪那么焦急的语气里,可以听出那视频对她的威胁并不小。 这些年来,她和琴千雪一直不对头,每次争锋相对时她总是会败了下风,这口气到现在她都没咽不下去,只要想起来就胸闷。若是那视频被她拿到,怕是可以狠狠地反整一把琴千雪,一雪前耻了吧。她昨天还想着,等什么时候见了琴千雪,怎么把她给她的气讨了回来,没想到今天就有了这等天赐良机的好事情。 所以,琴千雨开车以最快的速度超小路来到mj商场。 琴千雪她们还没到,她的助理还没到,她见过几面,大概记得她的长相,她要在她进餐厅和琴千雪碰面之前,把那个视频要来一份。 第68页 琴千雨在电梯处等了大概五分钟,终于碰到了琴千雪的助理。 虽然两个人见过几面,但是她却从没和琴千雪的助理说过话,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以至于她忽然走过她身前的时候,她语塞了一下,只好伸出手拦了她的去路。 琴千雪的助理停下脚步,先不解的望了一眼琴千雨,才礼貌的出声问:“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琴千雨左右看了看,最后就指了一下几乎没什么人出入的安全通道,开口说:“方便吗?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去那里聊一聊。” 她怕被拒绝,凑到助理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飞快的补了句:“我知道你母亲生病了,需要大量的钱,我可以给你。” 琴千雪助理脸上的神情先是一愣,似乎是诧异她怎么知道的,随后就轻点了点头,率先转身走向了安全通道。 琴千雨紧随其后的跟上,关了安全通道的门,包里干脆的摸了一张支票,拿着笔在上面飞快的填写了一个数额,递给了琴千雪的助理。 助理看了一眼支票上的数额,却没去接,而是回视着琴千雨的眼睛,开口说的话也是异常的干脆:“条件。” “视频。”琴千雨也不和她兜圈子,看她懂了她的意思,就立刻开门见山的说:“我要你手里录制的关于琴千雪短柄的视频。” 助理大概只想着从琴千雪那里敲诈一笔钱,没想着真的害了她,她抿了一下唇,转头,避开琴千雨的视线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我既然拦住你,就说明我什么都知道,支票就在这里,只要你肯把视频交给我,这钱你立刻就能拿走,哪怕你拿着视频再去琴千雪那里要一笔钱也没关系,不过……” 琴千雨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才接着开口说:“如果我是你,趁着现在有钱拿赶紧拿,毕竟母亲的命重要,万一琴千雪那边拿不到钱,还被人家使诈把视频弄走了,那你可是得不偿失哦!” 说完后的琴千雨,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一般,歪着头想了片刻,又开口说:“你说他们会使什么诈?录音?报警?然后用诈骗罪把你搞进监狱?” “还真是有可能啊!”琴千雨贊同的连点了几下头,然后冲着助理扯着唇灿烂夺目的笑了笑:“哦,对了,我都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琴千雨,是琴千雪的亲妹妹,有些事,外人不知道,我这个家里人可是知道。” 助理像是真的被琴千雨最后一句话给唬住了,她是琴千寻的妹妹,或许她真的听到了什么风声,速战速决的就开口说:“视频我可以给你,不过我要多加二十万。” 琴千雨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就又抽了一张支票,写了数额,和刚刚那一张一併递给了助理。 助理接到后,看了两眼,确定没什么问题,就从包里拿了一个u盘,递给了琴千雨。 琴千雨接过后,连句话都没跟助理多说,直接踩着高跟鞋,拉开门,走出紧急通道,乘坐电梯到了楼上的美容院。 因为是svip会员,她轻车熟路的就进了美容院的休息室,她随便选了一台电脑,开机、插上u盘、将视频导入到手机、戴上耳机,观看了起来。 视频不短,大概七八分钟的样子,蒋纤纤看到一半的时候,眼睛就兴奋地冒了光,看到最后她整个人激动地就从座位上勐地站了起来。 站在不远处的服务员,忍不住走上前,尊敬的询问:“琴小姐,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没有。”琴千雨拔掉耳机,回给了服务员一个灿灿的笑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就拨了她大哥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大哥,我车限行,现在在mj这里,你中午不是要回家吗?正好顺路过这里,记得来接我一下。”她没有萧陌离的微信,但是她大哥有,她要立刻、马上把那段视频发给萧陌离。她倒要看看,那么护着琴千雪的萧陌离,看到那视频,会不会觉得脸疼。 单单只是想着,琴千雨就忍不住扬起了唇角。萧陌离那么好面子,若是知道自己竟然被琴千雪这么对待…… 琴千雨轻轻地笑出了声。 “琴小姐,好像心情很好哦。”刚刚走过来跟她说话的服务员,又开了口。 “恩,是心情还不错。”琴千雨落落大方的承认,第一次没摆大小姐的架子,跟服务员挥手道了声别,就哼着歌,离开了。 第46章 两个琴千雪? 云落倾醒来的时候,已是上午十点钟,萧陌离早已不在,去了公司。 又是管家休息的日子,她一人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刚准备给自己找点事干,就接到了萧陌离发来的简讯:“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出去吃个饭。” 出去吃饭?今天晚上管家不在,她好像还从没单独给他做过饭。 云落倾沉思了片刻,就回了萧陌离一句:“要不在家吃饭吧?管家今天休息,我煮给你吃。” 很快就收到了萧陌离的简讯:“也行。” 云落倾回了个“嗯”,就开始想晚饭怎么准备,在心底大致的列了个菜谱后,她就去冰箱里看了看,然后把要买的食材一一的记在手机上,就上楼换了身衣服,拿着钱包和车钥匙,去了距离萧陌离别墅不远处的mj商场地下超市。 第69页 琴千雨等她大哥的时候,有些口渴,就去商场的地下超市里买了一瓶矿泉水,结帐时,她碰见了“琴千雪”。 咦?她不是在楼上吃饭吗?怎么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换了一身衣服,来逛超市了? 尽管疑惑,不过想到自己手中的视频,云落倾完全没有和“琴千雪”纠缠的意思,喜滋滋的就又回了一楼的商场门口。 等了大概五分钟,路边想起了鸣笛声,琴千雨看到了大哥琴千扬那辆熟悉的车子,她急忙跑过去,坐上车后,系了安全带,刚跟琴千扬说了句“好了,可以走了”,眼角的余光就又掠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咦?怎么又一个琴千雪?她不是在逛超市吗? 这个疑惑还没从蒋纤纤的大脑里成形,她忽然意识到,此时她看到的这个琴千雪和从她在超市里碰见琴千雪,到现在也不过才五分钟的时间,短短的五分钟,她是怎么做到又换了一身打扮的? 车子被的琴千扬发动,缓缓地往前开,琴千雨勐地出声:“停车!” 琴千扬被她吓了一条,狠踩了一脚剎车,还没转头训斥她一惊一乍的做什么,她就落了车窗,伸出脑袋,冲着车后mj的商场门口看去。 琴千雪的旁边跟着蓝婧,两个人没什么交谈,一前一后,步伐很快的走向路边停着的一辆红色奥迪。 蓝婧拉开了车门,在琴千雪弯身准备上车之前,琴千雨出手拉了拉琴千扬的胳膊,指着后视镜里倒影的画面,开口说:“大哥,你看那是不是姐姐?” 尽管琴千雪戴了墨镜和帽子,将自己武装的十分隐蔽,作为一家人,琴千扬只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当然是小雪啊,这你都认不出来?” 琴千雨没再说话,一直盯着那辆红色的奥迪车开走,她才听见琴千扬的声音:“小雨你在看什么?是不是又要跟小雪过去了?都是一家人,你……” “大哥,开车吧。”琴千雨转头,甜甜的一笑,打断了琴千扬的喋喋不休。 琴千扬闭了嘴,重新踩了油门,控制着方向盘,开上了主路。 在快接近家时,琴千雨想起了正事:“大哥,把你手机借我用一下。” “要我手机做什么?”琴千扬侧头看了一眼她,拐进了小区。 “你别管了,就借我用一下,我有重要的事情。”琴千雨扯着蒋逸的胳膊,小声的撒起了娇。 琴千扬一向疼爱他这个最小的小妹,最受不住的就是她这样的求,立刻妥协:“好,好,好。”说着,就将手机掏出来递给了她。 “谢谢大哥!”琴千雨嘴甜的夸了琴千扬两句,就迫不及待的解锁了他的手机,点进了微信。 琴千扬的微信一直都在后台运行,入眼,琴千雨看到的是他的朋友圈,她本想去点通讯录的,结果却在朋友圈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月瑾年。 月瑾年……这个在高中时,她死缠烂打、风风火火、穷追不捨了三年的男生。 算起来,他和她好像有七八年都没任何的联繫了吧? 不知道他和她分手了么…… 她想着,就好奇的点了月瑾年的头像,进了他的朋友圈主页。还没看他都发了些什么内容,就先在他的朋友圈相册上看到了他和许暖夏嘴对嘴接吻的照片。 这么多年了,他们还在一起? 琴千雨微抿了一下唇,就往下翻了几张照片看,有两张月瑾年打高尔夫球的照片。他比她记忆中的他,帅了许多,高了许多,也更有吸引力了许多。 琴千雨望着照片,清楚的感觉到心跳速度开始加快。这些年,她不是没遇到过让她心动的男子,只是……没有人能让她像遇到月瑾年那样,奋不顾身、义无反顾过。 “小雨?”停好车的琴千扬,古怪的看了一眼盯着自己手机没反应的琴千雨,出声喊了她的名字。 琴千雨急忙将神思收了起来,她拿了自己的手机,本想将视频传到琴千扬的手机上,然后用他的手机发给萧陌离,只是她刚找了琴千扬的微信就忽然顿了下来,咬着唇角思考了一小会儿,就又拿起琴千扬的手机,把月瑾年的名片发到了自己的手机上。 回到家,吃过饭,琴千雨立刻躲回自己的房间里,拿着手机,给月瑾年发了一个添加好友的消息过去:“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的高中同学,琴千雨。” 当年在高中,她没少针对许暖夏,虽然都是小打小闹,但是两个人一直不愉快,包括月瑾年也不太喜欢她,不知道,月瑾年会不会加他好友。 琴千雨想到这里,就又发了一条添加好友的消息过去:“不好意思,之所以忽然找你,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这条消息过去后,没半分钟,月瑾年就同意了她的好友申请。 琴千雨激动地抱着手机在床上打了个滚,然后就给吴昊发了句:“你好。” 月瑾年:“请问有什么事吗?” 琴千雨之所以忽然改变主意,没用大哥的手机给萧陌离发视频,是因为她想拿着那个视频接近月瑾年,所以她咬着手指,歪着头在腹中暗暗地打了一会儿草稿,才在手机屏幕上敲打了起来:“忽然找你,真的是有点冒昧,因为我有点急事,需要告诉萧陌离哥,我给明城哥打过电话,他没回我,我只好找了你。” 第70页 “哦。”月瑾年只回了一个字,随后就分享了萧陌离的名片过来给她,没了后续。 他这是让她自己去找萧陌离的意思?可是她想要说话的人,是他。 琴千雨想了半分钟,才给月瑾年坦诚的说了句老实话:“我知道萧陌离哥的微信,只是他不理我的。” 她不给吴昊回消息的机会,就将视频发了过去:“这个视频,是我花了大价钱拦截下来的,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是有关萧陌离哥的,我觉得他应该知道,你看下自己就明白了。” 过了大概五分钟后,月瑾年回了消息:“这视频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雪姐姐的助理手中买来的。”琴千雨如实回。 “我知道了,谢谢你,我会转发给生哥的。” “嗯。”琴千雨发了一个字过去后,觉得有点疏离,就又加了个笑脸,配了两个字:“再见。” “88。” 琴千雨盯着月瑾年发来的两个数字,有些甜蜜,又有些失落。她想和他多说一会儿话,可是……他似乎没有要和她多聊的意思。若是她能像今天这样,再有点什么重要的消息,或许还可以接近他…… 重要的消息? 琴千雨皱着眉,绞尽脑汁的想了许久,忽然就想到自己前不久在mj碰见的两个不同打扮的琴千雪……她在超市看到的那个琴千雪,绝对是琴千雪,在门口看到的那个琴千雪,也绝对是琴千雪。可是,一个琴千雪,是肯定不会做到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换一身衣服和妆容出现。 难不成……有两个琴千雪? 琴千雨被自己的设想吓了一跳,她和琴千雪是亲姐妹,她当然知道只有一个琴千雪,随后她又觉得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说得过去。假如她的猜测是对的,也就是说,今天她遇到的两个琴千雪里,有一个是假的。 谁在冒充琴千雪?琴千雪是萧陌离的妻子,萧陌离是月瑾年的朋友,若是她能查出来点什么,就可以当成藉口再找一次月瑾年了。 想到这里,琴千雨眼底一亮,就咬着指甲开始想接下来她要怎么做,才能把真假琴千雪全部找出来,并且分辨出来。 与此同时,红色的奥迪车上,蓝婧心情大好的开了车载收音机,跟着舒缓的音乐,时不时的哼两声。坐在一旁的琴千雪,盯着窗外,却提不起半点计谋成功后开心的心情。 是的,没错,她对琴千雨太过于了解,知道她今天会去美容院,所以在她出门前就假装在她门口打电话,演了一齣戏。当然,助理也是她和蓝婧早就安排好的,就算是琴千雨不多给助理那二十万,助理也会把视频给她。 哪有人聊那些事情,会在走廊上聊,不过是她和蓝婧故意说给琴千雨听的。只可惜琴千雨只想着和她斗的你死我活了,根本没去细想过这里面也是有破绽的。 第47章 萧陌离,我是云落倾 云落倾要买的食材并不多,可是等她精挑细选完,也用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超市的队伍不长,排了大概2分钟的样子,轮到了她,收银小姐一一扫码,告诉了她总额。 她打开包,从里面掏钱包时,看到包的角落里,安静的放着一张卷着一百元,她指尖微顿了一下,然后就掏了一张银行卡,递给了收银小姐。输完密码,接过收银小姐递来的袋子,乘坐电梯去了地下停车场。 坐回车上,云落倾没着急发动车子,而是先将手中拿着的银行卡塞回钱包,然后拿起了那张一百元。随着她缓缓地将钱抚平,一行清秀的字,清晰而又工整的跳入了她的眼底。“萧陌离,我是云落倾,爱了你八年的云落倾。” 萧陌离,你知道吗?凌晨那个浪漫的游戏,我是以云落倾的身份和你玩的。 原谅我,有些话,只敢用这样的方式说给你听。 年少的我,因为太懦弱,没能对你说出那句“我喜欢你”。成年的我,因为没资格,就算是偷偷地写了心事,都不敢让全世界的人知道。我爱你,终究只是我一个人才能知道的秘密。我在你的世界里下落不明,你在我的世界里光芒万丈。 从此以后,“萧陌离”这三个字,随便想一下,都会让我好难过。 云落倾垂了垂眼帘,压下眼底的酸涩,将钱收好,小心妥善的藏回包里,然后发动车子,回了家。 中午十二点,陆明城安全抵达bj国际机场。 长途飞行了将近十三个小时的他,都没回家洗个澡喘口气,就开了停放在机场停车场的车,直奔去了萧氏企业,将那颗新鲜出炉的完美钻戒送到萧陌离的手里。 陆明城到的时候,萧陌离正在和国外密切合作的公司开视频会议。他听见门响声,本想出声说句“出去”,结果一看是陆明城,立刻就收了到嘴边的话,对着电脑视频里的人说了句“抱歉,稍等”,就关了摄像头和声音,快速的起身迎向了陆明城。 他都没等陆明城开口,就抢先出声问:“东西呢?” 陆明城从口袋里摸出红色的礼盒,递给萧陌离。 萧陌离接过后,立刻打开,里面安静的放着的钻戒,和他那天画的设计图一模一样,不过因为是实物,远比图看起来要惊艷尊贵许多。 第71页 粉色的钻戒,被打磨成了心形,完美的切面,在灯光的照射下,流转出奢侈绚丽的光彩。只是一眼,他就对戒指满意到了家,他低声对着陆明城说了句“谢谢”,然后就拿着钻戒,回到了办公桌前。 陆明城离开后,萧陌离重新开了视频会议,钻戒就摆放在电脑旁,他眼角的余光总是可以瞄到,向来工作认真的他,不受控制的开始频繁走起了神。 他一生只求一次婚,总是要比别的男人做的浪漫惊喜。 鲜花、烟火、钻戒……别人有的,她不但都要有,别人没的,她也要有。只是,他要怎样做,才会让她难忘终生? “萧先生?”视频会议里,有人表达完了看法,等着萧陌离回话,结果看他半天都没反应,有人出声喊了他的名字。 萧陌离回神,漫不经心的冲着里面的人说了句“很好”,然后思路在视频会议上还没逗留到一分钟的时间,他就又神游了起来。 昨晚,她唱完歌,他和她一起走去停车场的时候,他有问过她,她唱的那是什么歌? 她说是的《终点》。她还说,那首歌是一首老歌,大概都有十年了,她很喜欢那首歌,曾经那歌星有开过演唱会,可是她没能去成,后来那歌星就不怎么红了,也没再开过演唱会了,她很遗憾,没能现场听她唱一遍《终点》。 她的遗憾,他来补全。 萧陌离想到这里,立刻就拿了手机,在他准备拨电话之前,他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开会,于是就冲着电脑视频里的人说了句“抱歉”,放下手机,顶着早已飞到九霄云外的神思,强撑到会议结束,然后就迫不及待的拨了陆明城的电话,把他喊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来。 “你在帮我做几件事,第一我要订一大束玫瑰花,要粉色的,昨天我有问过小麻烦,她说她最喜欢的颜色是粉色。” “第二,帮我去买一批烟花,提前摆放在我家的后花园里,晚上的时候,我会提前发简讯通知你,你帮我点燃。” “第三…”萧陌离稍微顿了顿,盯着陆明城,字句清晰的说:“帮我去请《终点》这首歌的原唱,我要让她今晚把这首歌唱给小麻烦听!” “哦,对了,我给你发简讯后,你先放烟花,然后在烟花最灿烂的时候,放音乐,让那位歌手从烟花里走出来唱歌。还有,准备下充电式的麦克风,另外,你在我家后花园行动的时候低调点,别被屋里的小麻烦发现了,” 萧陌离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边想,一边吩咐陆明城。 陆明城所有的关注点全都停留在他刚刚说的第三点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他那话是什么意思,因为赶飞机,没睡够而耷拉的眼皮瞬间掀开,眼珠子都像是要掉出来一般,不可思议的打断了萧陌离的话,反问出声:“现在?你是让我现在去请《终点》那首歌的原唱?” “对,就是现在。”萧陌离肯定的回覆,然后像是怕陆明城不懂自己的意思一样,语气坚决的继续开口说:“不管她现在在哪里,不管要花多少钱,哪怕用专机请,也要把她请过来。” “有没有搞错?不就告个白……”陆明城顺口就吐起了槽,结果还没吐完,萧1的眼神就横扫了过来,他吓得声音磕绊了一下,然后硬生生的把下面的“求个婚,竟然还要花那么大的精力和财力专程请个歌星来唱歌”改成了:“对,没错!完全没搞错!我们萧总的告白和求婚,哪里能随随便便的。该请,就该请!这是时间紧迫,如果时间允许,我们应该去鸟巢专门开个演唱会的请……” 萧陌离顿时连句话都不想说了,冲着陆明城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陆明城蹭的一下就从沙发上站起来,冲着办公室门外走去,他伸出手拉门时,想了想,觉得作为兄弟,尽管他总是压榨自己,但还是转头冲着他道了声祝福:“萧哥,祝你今晚马到成功。” 萧陌离唇角,勾了一抹笑意,用少有的客套语气,开口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陆明城说着,就伸出手去拉门,他的指尖刚碰到门把,萧陌离的声音又传了过来:“等下。” 陆明城收了动作,转头看向了他。 萧陌离迟疑了一下,开口问:“你……确定我准备的所有一切都没问题吧?” “没问题!”不是向来碰到什么事,都很所向披靡吗?怎么现在这么瞻前顾后了? 陆明城回完话,看他是真的有些不确定,于是又说:“要不,你现在把我当成小雪,先练练场?” 前一秒还有些没谱的萧陌离,听到陆明城好心的建议,下一秒就嗤之以鼻的呵笑了一声,一脸嫌弃的撇开头,回:“对不起,看着你,我没有动情的冲动。” 卧了个槽!谁他妈要你动情了! 陆明城一秒钟都不想再看到顾余生了,拉开办公室的门,扬长而去。 第48章 只愿开始,再无结束 办公室里重归安静,明明已经把所有一切都做到很好的萧陌离,总觉得哪里不够好。 原来,不管曾经是多自信满满的人,碰到感情这种事,有多在乎,就有多没底气。 第72页 萧陌离拿着戒指,仔细的观看了一会儿,然后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就开始自言自语了起来。 今晚他对她准备告白和求婚的话,这几天早在心底打了无数次腹稿,那些话语他都记得滚瓜烂熟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拿到戒指后的他,竟然变得格外紧张,甚至好几次,精心准备过的那些腹稿说到一半他就忘了词。他从没谈过恋爱,在部队里待的人也没有那么花言巧语,就连那些腹稿还是他绞尽脑汁的折腾了很久才组织出来的。与其这么死记硬背的晚上说给她听,不如他只记住两句话“我喜欢你”和“我们结婚吧”,剩下的话用其他的方式来讲出。 萧陌离左手毫无节奏的敲着办公桌,在清脆的哒哒哒声中,他忽然灵光一闪,就有了新的想法。他可以把要说的话,都写在纸条上,然后趁着她晚上去洗澡时,将那些纸条藏在被褥里。等她出来后,一掀开被子,就是满床飘散的纸条。最好他在准备一些红色的蜡烛,点燃在房间里,古时候,喜结良缘,不都用红蜡烛衬托气氛吗? 红光摇曳中,她坐在那些纸条里,一张接着一张的看…… 萧陌离越想,觉得越好,他放下戒指,找了笔和纸,马不停蹄的写了起来。 “没遇见你之前,我从没想着结婚,遇见你之后,我从没想着娶别人。” “以前没想过爱,现在只想着你。” “我明明早已百无禁忌,偏偏你是第一百零一。” “我想给你最晚的晚安,最早的早安。” “我想和你分享一个秘密:我喜欢你。” “对我来说,你叫萧太太,也叫小麻烦,还叫……萧陌离的心上人。” “我想在五十年后,喊小麻烦,你还可以回我一声嗯。” “我不想每天只想你,我想每天想你时可以见到你。” “小麻烦,我喜欢你。” “我能想到最美好的爱情,是余生因你而隆重。” 一直到太阳西斜,萧陌离才停了笔,他拿了一个文件袋,将堆了一桌子的纸条一一的塞进去,封口时,他停顿了下,拿起笔,又写了最后的一句话。 “小麻烦,我愿用我一生为你写一个浪漫的故事,故事的内容是:从认识你那天起,只愿开始,再无结束。” 还没告白和求婚,只要一想到接下来的日子要和小麻烦一起过,萧陌离的心情就变得有些澎湃,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依旧金灿灿的阳光,忽然有种恨不得立刻天黑的冲动。 小麻烦,你知道吗?当我确定了余生即将与你共度,我就恨不得余生立刻到来。 小麻烦,你会懂吗?只愿开始,再无结束,这八个字,是我给你的承诺,除了生死,再无任何可能,结束你我的故事。 想到这里,萧陌离的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连带着他的整个人都变得格外温和。 只是这样的安逸和美好,还没维持几分钟,放在办公桌的手机,就“叮咚”“叮咚”的响个没完没了。好心情被打扰,萧陌离略有些不悦,俊雅的眉心轻蹙了蹙,立在落地窗前没动。直到手机“叮咚”声全部停下来,办公室重归一片寂静,他这才转身,缓缓地迈着步子走到了办公桌前。他一边端起桌上有些泛凉的咖啡,递到嘴边慢条斯理的品着,一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是微信的提醒消息。 月瑾年发来的。 点进去,入眼看到的是一连串的语音,萧陌离随手点了第一个,月瑾年的声音就从手机里传了出来,不知是不是他判断失误,月瑾年的语气略微有些忐忑。 “萧哥,有件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但是因为是关于你的,我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你。这是琴千扬他妹妹,琴千雨刚刚发给我的视频,你先看下。” 琴千雨? 萧陌离眉心皱起,那个一直都跟小麻烦过意不去的女人?一股说不出来的厌恶和噁心,瞬间充斥满了萧陌离的心窝,他下意识的就想退出微信。 对不起,还真没什么兴趣看。 结果月瑾年的第二条语音,接着第一条语音自动播放了出来:“我也不确定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但是视频里的人的确是你老婆。” “另外,我把我这边的视频已经删了,琴千雨那边,她可能会留着,你看看怎么样,把她手里的视频也处理下吧,毕竟流传出去,对你老婆,对你都不好,家丑不可外扬。” 视频?琴千雨的手里有小麻烦的视频? 萧陌离退出微信的指尖微顿了顿,就盯向了手机屏幕。 手机听筒,继续传来月瑾年的声音。 “虽然这是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我一个外人不应该插嘴,但是如果你老婆真的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那她真的有点太侮辱人了。” “算了,你还是自己好好看看视频吧,我发给你了。” “哦,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了,这个视频,琴千雨说是她从你老婆助理手中,花了大价钱买来的。” 没了月瑾年的说话声,整个办公室里显得出奇安静,萧陌离吞了一口咖啡,一边咽一边滑动了两下屏幕,在月瑾年发来的第一条语音的最上面,看到了一个视频。 第73页 萧陌离点了下载,在等待的时间里,看到视频的上面,还有两条微信。 不过不是语音,而是文字。 “萧哥?你在吗?” “我想跟你说件事。” 公司的网很快,不过半分钟,四百多兆的视频就下载好了。 萧陌离转了身,姿态悠闲的倚着办公桌,端着咖啡,一边喝,一边看起了视频。 视频应该是偷拍的,偷拍的人可能手不稳,拍的里面人物,晃晃悠悠的。 从场景上看,像是一个什么会所的包厢。 很安静,除了小麻烦和她的经纪人外再也没了其他的人。 小麻烦好像是累了,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抱着抱枕,所在沙发上无精打采的玩着手机。 过了不过几秒钟,她忽然抬起头,望了一眼旁边正在看剧本,像是在为小麻烦选剧的蓝婧:“帮我倒杯水。” “嗯。”蓝婧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剧本,起身走开。过了大概一分钟,她端着一个玻璃杯走回到沙发前,将杯子轻轻地放在了小麻烦的面前。 小麻烦继续按了一会儿手机才坐起身,将手机随便往沙发旁一丢,就指着蓝婧身边的一个香奈儿包开口说:“把我包拿给我。” 蓝婧将包递给小麻烦后,小麻烦拉开拉链,从里面翻找了一小会儿,然后拿出一个白色的药瓶,拧开瓶盖,倒了颗药出来。 “生病了?”蓝婧原本拿起剧本的动作,微停顿了一下,转头问。 “没有。”琴千雪摇了下头,将药丸放在嘴里,端起水杯,吞咽了下去。 “没有?没有你好端端的吃什么药?”蓝婧边说,边拿起了桌子上的药瓶,她盯着看了两眼,就转头压低了声音问:“避孕药?你一直都在服用避孕药?” 避孕药?萧陌离端着咖啡杯,往嘴边递送的动作瞬间静了下来,他盯着手机屏幕里,蓝婧拿着的那个小白药瓶看了一会儿,然后认出,果然是避孕药。 是当初被他扔掉的那一瓶吗?所以这视频是之前就拍了的? 第49章 她心底想的是利用,他心底想的是一生。 琴千雪没有说话,放下水杯,重新靠回了沙发上,拿起手机,又玩了起来。 蓝婧握着药瓶,坐到了她的身边:“小雪,你不想要萧陌离的孩子?” 琴千雪按着手机的动作慢慢的停了下来,她转头看了一眼蓝婧,过了一小会儿才轻轻地点了下头,“嗯”了一声。 嗯?是因为当初他和她第一次后,他给她吃了避孕药的缘故,她才这般回应蓝婧的话吗? 萧陌离脑海里的想法还没落定,视频里的琴千雪又开了口:“我是不会要他的孩子的。”她的语气说的格外坚定,萧陌离浑身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举着手机,盯着屏幕,动也不动。视频里的两个人还在交谈,她们的对话声,字句清晰地不断往他耳朵里钻。 蓝婧问:“为什么?” 琴千雪说:“不为什么,因为我不喜欢他。确切的说,我连他碰我我都觉得很讨厌,我之所以这么多年来缠着他,想要嫁给他,你以为是什么?我爱他?呵呵,别开玩笑了!我不过是因为他背后有萧氏企业,他是我遇见的所有人里最强大的靠山,自始至终,我要的不是萧陌离,而是萧太太。” 视频里的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琴千雪又开了口:“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只对我的事业感兴趣。” “其实,我从没想过要和他多亲密,我去公司找他也好,在他面前故作温柔也罢,就是做做样子而已。” “不过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对我的事情倒是越来越上心,天天来接我,如果不是那天有人拍到他送我去医院,然后他又天天接我上下班,昨天导演和制片人也不会把女主换成我,还给我加了戏。” 昨天? 所以这视频……是今天被她的小助理偷偷录下来的?也就是说,小麻烦……她现在还在吃避孕药? 可是昨夜,他提出他们要个孩子的时候,她明明答应的是好啊。 他亲身经歷的和他此时看到的,相差太大,大的萧陌离大脑都有些发懵。他是在盯着手机屏幕看,可是屏幕上的人他却眼花的有些看不清,只能听见她和蓝婧的声音不断地传来。 “现在整个娱乐圈,怕是都知道我琴千雪背后的靠山是萧陌离,看来接下来可要有的是好片和代言慢慢挑选了!” “小雪,行了,现在这里只有我和你,你这么说说就可以了,如果被谁听见了,告诉了萧陌离,到时候又要惹出麻烦了!” “我又不傻,这个还用你提醒,离开了你,萧陌离就是我琴千雪喜欢的丈夫,不过……”琴千雪轻嘆了一口气,才歪着头,冲着蓝婧笑眯眯的说:“说句真心话,如果可以的话,我现在倒是更希望萧陌离少回家,少见我,这样我也乐得轻松,免得他一回来我就要各种装,装深情,装听话,装懂事……很累的,你知道吗?不过为了我的事业,我总是要哄好他,毕竟他对我来说,是我最好的一颗棋子……” 琴千雪说着,就带着几分嘲讽的轻笑了两声:“……男人嘛,还真是都一个样,碰上了色,就成了傻子。” 第74页 琴千雪最后一个“子”音都没发完,萧陌离忽然就扬手,将手机狠狠地摔了出去。 手机直直的飞上对面墙壁上的玻璃酒柜,伴随着“砰”的一声响,碎裂的玻璃渣哗啦哗啦的落了一地,发出一连串的巨响声。 棋子、傻子……原来,他对她来说,就这样的定义啊! 萧陌离说不出来自己到底是气坏了,还是太难受,他总觉得胸膛里有一股火急速的燃烧,越燃越旺,烧的他心疼,肺疼,胃疼,到最后全身的细胞和血液都叫嚣着疼。这种疼就像是全身的皮肉被人活生生的撕裂开,疼的他无法忍受,他恼怒的一个抬手,将手中的咖啡杯也重重的砸了出去。 咖啡杯正撞上办公室的木门,发出沉重的一声响,过了还没半分钟,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传来秘书关心的声音:“萧总,请问……” “滚!”秘书的话还没说完,萧陌离扭头就勐地吼了一声,吓得秘书全身打了个抖,连忙推到门外,将门用力的带上。 萧陌离靠着办公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的太阳穴“突突突”的跳得格外厉害,发出一下一下沉闷的疼痛,让他觉得唿吸有些不畅,他暴躁的抬起手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然后又解了两颗衬衣的纽扣,视线就落到了一片狼藉中的手机,他停顿了片刻,迈着步子走了过去,也不顾地上的玻璃渣划破了他的指尖,直接伸出手捡起手机。手机屏幕碎裂的惨不忍睹,指尖滑过时,泛着细小的刺痛感。他仿佛感觉不到一般,一下一下的点着屏幕,输入了六位密码,然后重新进了微信,再次点开了月瑾年发来的那段视频。 他已经看过一遍了,可是却比第一次看时来的还要认真专注。他看了一遍又一遍,整个办公室里,迴荡的全都是琴千雪说的那些话。 到后来,他不用去看手机屏幕,闭着眼睛都能想像出视频里的她,接下来是什么样的动作,什么样的神情,说出什么样的话语。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看了多少遍,直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他的耳边仿佛被下了魔咒一样,还在环绕着她的声音。 “不为什么,因为我不喜欢他。” “确切的说,我连他碰我,我都觉得很讨厌。” “我要的不是萧陌离,而是萧太太。” “希望他少回家……他一回来,我就要各种装,装深情,装听话,装懂事……他对我来说,是我最好的一颗棋子。” 萧陌离忽然就呵呵的笑出了声,笑着笑着,他的耳边就又响起她的那一句笃定的话:“我是不会要他的孩子的。” 我是不会要他的孩子的。 我是不会要他的孩子的…… 萧陌离像是发疯的野兽一般,突然抬起脚,狠狠地踹上了不远处的沙发,然后顺手逮住了一旁放置的落地檯灯,举起就冲着办公桌上砸去。值钱的,不值钱的,重要的,不重要的,只要他看见的,只要能砸的,全都没倖免。噼里啪啦的声响维持了大概半个小时,他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 原来装潢奢华整洁的办公室,变得面目全非,电脑落在他的脚边,变成了两半,座机电话摔得四分五裂,听筒跑去了休息间的门口。 萧陌离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往后退了两步,靠在洁白的墙壁上,摸了烟盒,一根接着一根不间断的抽了起来。他吸得过狠,烟呛到了他的鼻子里,他弯下身,剧烈的咳嗽出声。 在他咳的最厉害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大概秘书知道他心情不好,不敢进来,只是隔着门,问了句:“萧总,您还好吗?” 萧陌离努力的止住咳嗽,冲着外面开了口,然后他发现自己声音沙哑的不像话:“有什么事吗?” “林氏企业那边的人过来了。”秘书汇报完后,就接着又说:“我让副总接待他们了,跟他说您现在有点事,忙不开。” “嗯。”萧陌离应了一声,狠抽了一口烟,吐烟圈时,他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又开口喊了句:“等下。” “萧总,我在。” “你给陆明城打个电话,告诉他,我让他做的那些事情不用准备了。” 秘书虽然好奇是什么事情,但是却不敢问,只是乖乖的回了个:“是。” 萧陌离没再说话,他靠着墙壁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微微的抬了一下头,隔着烟雾缭绕,透过对面碎裂的镜子,他看到自己的眼睛通红一片。他吸菸的动作微停了一下,然后垂下眼帘,自虐般的又勐抽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抽了多少根烟,他只知道办公室里的烟,被他全都抽光了,等他醒过神来时,他脚边落了厚厚的一层长短不一的菸蒂和菸灰。 天不知何时变黑的,今晚的天气好的一塌煳涂,挂在天边的圆月,散发着清亮的光芒,城市的无数灯光,或亮着、或闪烁着, 美轮美奂,璀璨漂亮的城市夜景啊。他本是要在这样惊美的夜晚,对她告白和求婚的,他那么精心准备的惊喜,配上这样夺目的景致,肯定是美得惊心动魄、让人难忘的一幕,可是…… 那样惊美的画面,落在萧陌离的眼底,忽然就变成了一片灰白。难怪他给她礼物她从不用;他给她的钱她从不花;他要陪她逛街她找藉口拒绝。他以为她是心疼他想让她多休息,原来是他想多了。 第75页 她心底想的是利用,他心底想的是一生。 真够讽刺的啊 萧陌离扯着唇角,自嘲的冷笑了一声。 喜欢上她,他不后悔,纵使此刻,他听见她说的那些话,他也没有丝毫的后悔。 她不喜欢他,也没关系。可是他无法接受的是,她的欺骗,和她对他自尊的践踏。 想到这里,萧陌离吞咽了一口唾沫,才发现因为抽菸过多,自己嗓子仿佛冒了火一般,又苦涩又疼痛。那股疼痛,一直传到了他左胸膛里的最深处,叫嚣着,蹿动着,将他的心脏凌迟的鲜血淋漓。 真疼啊!原来爱情不单单可以让你幸福,不单单可以让你快乐,还可以让你疼的死去活来啊。 不行,他不能继续在这里呆着了,他要出去透透气。 萧陌离想着,就从一片废墟里找出手机和车钥匙,离开了办公室。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就那么开着车,漫无目的的在城里乱转悠,红灯亮了他就停,绿灯闪了他就走。途中,他经过好几次他别墅小区门口,每一次他都险些拐进去,可是最后总是开走。 他不知道自己走的是那条路,只知道车子没油了,他就去加油,然后踩剎车,踩油门,直到脚底板都踩得泛疼了,他才将车子停在了路边,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趴在方向盘上,动也不动。 第50章 他有些不对劲 豪华的别墅客厅。 云落倾傍晚特意从后花园里採摘的鲜花在花瓶里娇艷欲滴,静静绽放,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充斥满了整个餐厅。 餐桌上,摆放着精緻的烛台,漂亮的餐具上,装满了各种诱人的食物。 云落倾安静的坐在餐桌旁,盯着窗外越来越黑的夜色,眼睛眨都不眨。 为了这顿晚餐,她下午三点多钟就开始忙碌了,一直在厨房里呆到了六点半,才准备妥善。 尽管只有他和她两个人,可是她却准备了满噹噹的一桌子菜。 这可能是他和她的最后一顿晚餐了。 她想给这一场替身的戏画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所以她将她这一生到现在为止会做的所有的菜都统统的做了一遍。 她想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呈现给他,所以做晚饭,她就立刻冲上楼洗了个澡,将一身的油烟味去掉,然后坐在梳妆檯前,认真的画了一个漂亮的妆容,又特意去更衣室里,选了一件漂亮的裙子,就仿佛是曾经年少时,她为了赴约他的电影一样,要多用心就有多用心。 可是,从七点半,她坐在餐桌前,等到了八点、九点、十点……饭菜被她来来回回加热了不知道多少遍,他都还没回家。想到这里的云落倾,轻轻地闪了闪有些泛酸的眼睛,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 十点四十三分。 他应该在忙吧,也许再等等他就回来了。 云落倾看着一桌子又冷掉的饭菜,本想起身再去加热,可是想到频繁加热,菜都变了味道,索性就耐心的等他回来再说。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晚上十一点。 萧陌离还没回来,甚至连个电话都没给她。 他是忘了今晚和她有约吗?她要不要主动给他打个电话,问一问?这可能是他和她的最后一顿晚餐了。云落倾想着,就拿起了手机拨了萧陌离的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听到这样的回覆,云落倾有些失落的放下了手机。 估计是没电了吧,再等一等吧,毕竟曾经的她,最长的时候可是等过他十五个小时呢,这才三四个小时算得了什么? 午夜十二点时,客厅的落地钟发出沉闷的铛铛铛声。 是他约的她啊,他在简讯里明明答应得好好的,怎么现在还不回来?是又一次对她爽约了吗? 云落倾放在桌子上的手,忍不住握成了拳头,缓缓地加大了力气。 十二点半的时候,她拿起手机又给萧陌离拨了个电话,还是关机的状态,她的脸色渐渐地开始苍白。 她明明几个小时之前,肚子很饿的,可是现在却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小半杯,就喝不下去了,然后她就看着对面萧陌离平常在家吃饭时喜欢坐的地方,为了打发无聊而又漫长的等待时间,她就开始幻想他若是回来了会是怎样的画面。 幻想总是会有尽头,到了凌晨三点钟,别墅外还是安静一片,没有传来任何车子开进来的动静。 没有半点困意的云落倾,用指尖沾着水,开始在餐桌上写起了字。 “萧陌离,你怎么还不回家?” “萧陌离,我在等你回家。” “萧陌离,你再不回来,可能以后就看不到我了。” “萧陌离,好吧,我承认是我比较想再看一看你。” 写着写着,云落倾的眼眶就变得有些红,她努力的扬着唇,微笑了一下,就趴在餐桌上,发起了呆。她亲眼目睹着窗外的天色从一片漆黑变成了蒙蒙亮,然后她才意识到,她等了他一夜了。 他估计不会回来了吧? 云落倾轻嘆了一口气,站起身,刚准备将餐桌上没动过的饭菜全收起来,就听见屋外传来了车子的鸣笛声。 云落倾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愣怔了一下,侧着头静站了片刻,发现车声越来越响,才确定是真的有车开进院里。她没有任何犹豫的踢开了身后的餐椅,快步的跑出餐厅,冲到了客厅的窗前。 第76页 借着别墅院内昏黄的灯光,她看到萧陌离平常喜欢开的那辆车一个急剎车勐停在了屋门前。 他回来了…… 一生中,她等过他三次,终于在第三次等到了他赴约。 尽管她等了他一夜,可是云落倾的心底还是翻滚了一股无法言语的感动和欣慰。她想都没想的就转身,跑向了玄关。 她刚走到鞋柜处,萧陌离已经输好密码,拉开了门。 云落倾停下脚步看向了萧陌离,因为终于等到他的缘故,她很开心,所以再开口说话的时候顺带着也冲着他扯着唇角,绽放了一抹柔柔的浅笑,就连声音都显得格外悦耳灵动:“你回来了?” 萧陌离没料到她还没睡,整个人在门口处愣了一下,才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的笑,很美很娇憨。是当初她每次见到他畏畏缩缩时,他最期盼她能面对他的模样。可是此时,她这幅模样,却让他觉得格外刺眼。他只是匆匆的看了一眼,就撇开了视线,没回她话,直接迈着步子踏进了屋里。 玄关的灯没开,客厅只开了几盏壁灯,云落倾看不太清楚他的神情,只当他是累了,在他走近自己后,又开口问:“你吃过饭了吗?” 问完后,她才意识到,现在天都快亮了,都要吃早餐了,她又连忙改口说:“你饿不饿?” 萧陌离仍旧没说话,将门顺手带上后,就蹲下身去脱鞋。 云落倾连忙拉开鞋柜,从里面拿了萧陌离的拖鞋,弯身摆放在了他的面前,然后接着刚刚问的话,继续开口说:“我做了很多吃的,可以先帮你热一热……” 她嘴里的话还没说完,身子都还没直起身,换好鞋的萧陌离就绕过她走进了屋。 云落倾微怔了一秒,站直身子,转身跟上了萧陌离,她刚准备开口在跟他说话,这才就着旁边墙壁上的壁灯看清楚了萧陌离的模样。 他漂亮的眼底布满了红色的血丝,身上的衣服又皱又脏,散发着浓烈的烟味。他的脸色很苍白,向来干净整洁的下巴上冒满了青渣。 他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颓废狼狈? 云落倾本能的是以为萧陌离在工作上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自然的柔声关心:“发生了什么事吗?” 萧陌离和进屋时一样,还是没半点开口说话的意思。 他应该很累,心情也很不好吧…… 云落倾又开口说:“我去给你放洗澡水,你先泡个澡,会舒服些。”想了想,她还是先转身去了厨房,倒了杯热水放在了茶几上,冲着他指了指沙发开口说:“你先喝点水,休息下,洗澡水放好了我来喊你。” 云落倾知道萧陌离心情不好的时候不想说话,她也看得出来他此时心情差到了极点,所以没等他回她话,就冲着他弯着唇盈盈的笑了笑,踩着楼梯快速的跑上了楼。 放好热水澡,云落倾先去更衣室替他找了一身干净的睡衣摆放在浴室旁边的置衣架上才重新跑下了楼。 她刚跑到拐角处,就停了下来。 萧陌离竟然还站在她上楼之前的地方,盯着不远处落地钟的脸上什么太大的表情,眼神不冷也不热,和平常淡漠的模样看起来没什么两样。 可是,云落倾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了,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她迟疑了一会儿,才冲着楼下的萧陌离轻声的开口:“洗澡水放好了。” 萧陌离没任何的反应,让云落倾不确定他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过了好一会儿,云落倾准备在开口喊他一句时,他将视线缓缓地挪到了她的身上。 他只是望了她一眼,就垂下眼帘,什么话都没说,迈着步子走到楼梯前,一下一下踩着台阶,往上走来。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他的步伐微微停顿了一下,连个眼神都没甩给她,就擦过她的身边拐了个弯继续往楼上走。 直到萧陌离的身影消失在主卧的门口,云落倾才转头看了一眼楼上。 是不是她想多了,她怎么觉得萧陌离对她好像有些冷淡和疏离? 第51章 装的不累么 云落倾本因萧陌离回来,而雀跃欢喜的心情仿佛被人生生的浇灌了一盆冷水一般,变得有些冰凉。她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才回了主卧,她本以为萧陌离已经进浴室泡澡了,没想到推门就看到他手里拿着脱掉的西装外套,站在浴室的门口一动不动。她以为他是在想事情,没去打扰他,可是过了大概五分钟的样子,他就像是雕像一般仍是没有任何的反应,甚至眼皮都没有丝毫的闪动。她这才迈着步子,轻缓的走到了他的面前,接过他手中的西装,小声的说:“洗澡水要凉了,赶紧进去吧。” 这次她说完话,萧陌离就有了反应,他冲着她轻点了一下头,一边抬起手解衬衣的纽扣,一边走进了浴室。 云落倾把西装扔入更衣室的脏衣篮后,才发现萧陌离竟然没关浴室的门,她顺手帮他关门时,想到他一夜没睡,肯定很累,便去梳妆檯拿了一瓶精油,踏进了浴室。 萧陌离刚脱掉衬衣,看她进来,就停了脱裤子的举动。 云落倾沖他晃了晃手中的精油:“这个去疲惫很管用。”解释完,她就拧开了精油的盖子,往浴缸里倒了一些,然后起身,冲着萧陌离柔柔的笑了笑就冲着浴室门口走去。 第77页 她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他的手,发现有几处很浅的伤口,像是被玻璃扎破的。她的脚步微顿了顿,没说话,就重新加快步伐走出浴室,帮他关了门。 云落倾去楼下管家的房间里,找了医药箱,拎着回到楼上,等了大概半个小时,浴室的门被拉开,萧陌离穿着她选的那身睡衣走了出来。 云落倾转头看到他的头髮都没擦,还在滴答着水,皱了皱眉心小声的嘀咕了句:“怎么不擦干头髮?” 然后就起身走进浴室,拿了一条干燥的毛巾,回到了他的面前:“你坐下,我帮你擦下头髮,最近天凉了很多,又没暖气,会感冒的。” 萧陌离还是那副一声不吭的样子,听完云落倾的话,盯着她看了几秒钟,才走到沙发前坐了。 云落倾站在后面,拿着毛巾,包裹住他的头髮,力道适中的揉搓着,吸走了大半的水珠,才停下来,摸了摸他的头髮,还是有些潮湿,又说:“我去拿吹风机。” 萧陌离一直等到云落倾转身走出好几步,才微微的侧头,看了一眼她的身影。从回家到现在,一直都没什么情绪的眼底,忽然神采变得有些复杂。到他听见她从浴室里走出的脚步声,他才轻抿了一下唇,将视线收了回来,脸上又变回了面无表情。 云落倾先插了电源,才打开吹风机,指尖拨动起萧陌离的髮丝。 两个人没有任何的交谈,窗外的天已经亮了,只有吹风机的噪音唿啦唿啦的响着。 头髮快完全干时,从回家到现在一直沉默无声的萧陌离,忽然语气有些重的开口来了句:“够了!” 云落倾被吓了一跳,手一哆嗦,吹风机险些沖指尖滑落。她先是不解的看了一眼顾余生,才急忙关掉吹风机,拔掉了电源,将吹风放回浴室。 云落倾出来时,萧陌离还保持着原来的姿态,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因为刚刚他语气不好的缘故,她有点不是特别敢上前主动招惹他。 她知道,他的脾气不好,现在的她要么当做不存在的爬上床去休息,要么就去别的地方躲开他。 可是她的视线总是不经意的往他手上瞄,过了今晚,再过了明晚,后天就是二十号,她和琴千雪换回来的日子。或许这一别,她这一生都没什么机会在对他好了。 云落倾挣扎了许久,最后还是鼓着勇气,迈步走到了萧陌离的面前,轻声的开口说:“你手上受了伤,我给你贴几个创可贴吧。” 萧陌离没有丝毫的反应,没说话,也没掀开眼皮,整个人看起来安静的就仿佛睡着了一般。 云落倾不确定他是同意了还是不同意,稍站了片刻,才拿了医药箱,从里面取了几根碘酒棉签和几个创可贴,坐在萧陌离的旁边,拉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萧陌离的指尖明显的弯曲了一下,像是要抽走,终究没动。 云落倾拿着碘酒棉签,力道很温柔的给他伤口处消了毒,然后撕了创可贴,小心认真的贴了上去。 在云落倾处理最后一处伤口时,和刚刚她吹头髮时一样,萧陌离突然掀开眼皮,目光冰冷的射向了她:“装的不累吗?” 装的不累吗?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落倾的指尖一抖,不明所以的抬起头看向了他。 她眼底的无辜和不解,落在萧陌离的眼中格外的讽刺碍眼,他呵笑了一声,连话都懒得说,撇开头,看向了窗外。 云落倾不傻,听得出来他刚刚话里的嘲讽。她盯着他的侧脸看了片刻,小声的开口说:“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他到希望是误会啊。可是视频里的人是她,口口声声开口说话的也是她,谁能告诉他,他怎样才能当做这是一场误会? 他之所以在外面开车流浪了一整晚,就是不想回家和她吵架。 他本以为,这个点她在睡觉,谁知道,她竟然醒着。 她一看到他,就立刻迎了上来,又是关心他,又是照顾他,若是换做昨天以前,他肯定会开心极了,也幸福极了,可是现在他却觉得她这样做的种种,像是一个又一个响亮的巴掌狠狠地甩在他的脸上。直到刚刚,他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了两句话。 萧陌离清楚地感觉到,此时的自己胸膛里的那股火已经急速的燃烧了起来,他生怕自己控制不住脾气,下一秒就反手一巴掌甩在她脸上,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在心底不断地告诉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云落倾看萧陌离迟迟都没开口的意思,绞尽脑汁的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他到底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抛出那样的一句话。她就要走了,他们那么美好的相处了这么久,她不想就这么破碎掉,落个不欢而散下场。她安静的坐在沙发上,想了一小会儿,索性就当做没有刚刚的插曲,冲着他温软的笑了笑:“你一整晚都没休息了吧?我把你这个伤口处理好了,你赶紧去休息一会儿吧……” 云落倾说着,就撕开了手中的创可贴,一边小心翼翼的贴在了萧陌离的伤口上,一边又声调软软的说:“对了,你昨晚吃东西了吗?饿不饿,如果饿,我现在去给你热点东西……” 最后一个“吃”字,云落倾都还没发出来,萧陌离突然就转身,将她压在了沙发上,低头堵住了她的唇。 第78页 他吻得格外用力,就像是撕咬。 他都还没撬开她的唇,就已经将她裙摆掀了起来。 他连她的衣服都没褪去,直接扯掉了内衣,就又急又迫的闯入了她的体内,牢牢地占有了他。 他的反应太快,没有任何的先兆,她也没有任何的准备,只是觉得唇刚被他堵住,身体就被他打开了,然后一股疼痛就传遍了她的全身。 以前的时候,她经常会这般疼,或许是许久没有这样疼过了,她一时没忍住,在自己没有意识的情况下,痛唿出声:“疼。” 萧陌离一下子就静止了下来。他压在她的身上没动,亲吻也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的摩挲起了她的唇瓣,力道出奇的温柔呵护。 她慢慢地有了感觉,因为疼痛僵硬的身体变得柔软,他这才缓缓地步入了主题,本来略显得有些冰凝气氛,随着她和他越来越入戏的亲密,渐渐地消散。 室内的温度越来越高,画面越来越旖旎,喘息声也越来越重…… 一直到最后,她和他彻底的沦陷,她情不自禁的搂住了他的脖子,他嫌弃沙发太小不够尽兴,圈着她的腰,没有离开她的身体,上了床。 她的衣服没有完全的褪去,太过于碍事,他一边要着她,一边去解拉链,因为身体太激动,他的指尖有些不听使唤,拉了好几次,都没拉开,索性一用力,将她的衣服硬生生的撕成了碎片,扔下地面,和她肌肤彻底贴合在了一起。 结束后,云落倾气息不稳的窝在萧陌离的怀里,像是一只猫般懒得动弹一下。 俗话说,床头吵架床尾和,这般亲密的事,让云落倾因为萧陌离回家表现的冷淡而升起的失落消散了许多。她等到整个人缓过劲来后,就抬起眼帘看了一眼他。 男子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上没什么神情,可是下巴略微有些紧绷,像是在不开心。 云落倾咬了咬唇,缓缓出声问:“你……今天怎么了?” 萧陌离的身体明显的一僵,然后摇了摇头,很快的回了她的问话:“没什么。” 傻子都看出来有什么。 云落倾悄悄地在心底嘀咕了一下,又开口问:“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萧陌离这次没了反应,可是他下巴紧绷的更明显了。 云落倾的心底一凉,过了会儿,再次开口:“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还是我……” 云落倾本想说“我做了什么惹你不开心的事”,只是她刚说了一个“我”字,萧陌离就打断了她的话:“我有点累了,睡吧。” 她张了张口,还想在说些什么,萧陌离却忽然抽走了搂着她肩膀的胳膊,翻身,留给了她一个后背。原本因为那场欢-爱,而出汗的身体,忽然变得有些冷,她身上明明披了被子,却还是打了个寒颤。 云落倾盯着他的后背,胸口变得格外沉闷难受,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还是有些问问他究竟怎么了,可是望着他冷漠的后背,到嘴边的话怎么都问不出来了。 不过,的确不该问,也没什么好问的。 他和琴千雪的关系怎样,与她无关啊。而她以云落倾的身份去问了又怎样?他和她终将要分离,结局终将无法改变。 云落倾眼底泛起了一抹黯淡,她咬了咬唇角,很小幅度的往床沿挪了挪,把他和她之间的距离拉开了一些,然后轻轻地翻了个身,也背向了他。 卧室里安静的一塌煳涂,地上的衣服散乱了一地,空气里还瀰漫着他和她刚刚欢-爱的暧-昧气息。可是,刚刚亲密无间的两个人,中间空出了很宽的距离,虽然在同一张床上,却仿佛隔了一个银河般的遥不可及。 萧陌离睁着眼睛、绷着唇角、面色沉静。 云落倾睁着大眼、盯着窗外、神情呆滞。 两个人都没困意,各自沉浸在各自的思绪里,谁都没出声,也都没动弹。 整个屋里的气氛像是被摄像机拍下来的照片,定格凝滞。 过了不知道多久,云落倾的望着窗外的睫毛轻轻地抖了抖,眼角有着一滴泪无声的砸落在枕头上,她轻抿了一下唇,将脸埋在被褥里,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第52章 只要你否认,我就相信 窗外的阳光一点一点洒满大地,变得越来越灿烂。 缩在被褥里的云落倾等到身边萧陌离的唿吸变得均匀绵长,才将脑袋小心翼翼的探了出来,她怕吵醒她,动作缓慢的转头,看了一眼他。 男子背对着她的身影很平静,像是睡着了。 云落倾这才悄悄地掀开被子下了床,她从地上随便捡了一件衣服裹在身上,就去了更衣室。换了一身崭新的睡裙出来后,她先绕到萧陌离面向的那边,看了一眼他的脸。 他脸上的神情十分的安静,俨然是熟睡的模样。 云落倾这才放下了心,她怕走路发出声音,直接光着脚丫踩着地板走到梳妆檯前,打开放在上面的背包,从里面拿了药瓶,然后就攥在掌心里,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悄无声息的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前一秒被关上,后一秒躺在床上唿吸均匀的萧陌离就掀开了眼帘。 他脑子里乱成了一团,始终都没睡着。 第79页 他没去看身后的她,她也没发出任何的动静,他以为她睡着了,结果没想到,她竟然下了床。 他闭着眼,装成沉睡的模样,动也不动,可是耳朵却一直都在留意着她的动静。 尽管她把所有的举动都放到了最轻缓,可是他还是凭着声音,知道她去过更衣室,也知道她来过自己的面前,看过自己几眼,更知道她好像从包里翻了什么东西。 她看他是想确定他有没有睡着?那她去包里翻……? 云落倾扭头,看向梳妆檯,上面摆放的恰好就是视频里的那个香奈儿。 难不成她拿了避孕药,趁着他睡着的时候偷偷摸摸的下楼去吃? 这个观点刚闪过萧陌离的大脑,他人已经到了更衣室,胡乱的找了身衣服,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大步流星的冲出卧室,往楼下快步的奔去。 餐厅的门没关,萧陌离走到门口,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饮水机前的云落倾。她一手拿着一颗药丸往嘴里送,一手端着水杯接了小半杯水,紧随其后的也递送到嘴边,昂起头喝了一大口水。可能是药丸没吞下去,她皱了一下眉心,又灌了一大口水,然后才放下水杯,拿起放在一旁的药瓶和瓶盖,一边拧,一边冲着门口转过身。 随即,她整个人就仿佛是被点了穴道一般,勐地就呆在了原地,盯着门口的萧陌离,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做出怎样的反应和神情。 萧陌离的表情看起来特别的平静,他凝视着云落倾的眼神和平常几乎没有任何的区别,甚至还要更温润更柔和一些。他静静地望了她片刻,迈着步子,缓缓地走进餐厅,停在她身前半米远处。 他开口的声音不淡漠,也不冰冷,就像是在闲聊一般,随性而又平易近人:“怎么在吃药?身体不舒服吗?” 听到萧陌离的话,云落倾才从忽然和他硬生生的撞了个正面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望着他温和的模样没有出声,脑袋不由自主的低了下去。他不是睡着了吗?怎么会忽然跟过来?那她吃药的画面,他是不是都看到了? “怎么不说话?”萧陌离又开了口,声音是云落倾从没听见过的低柔。 他越是这样,云落倾的心底就越忐忑,越害怕,指尖下意识的就抓紧了手中握着的药瓶。 她那样细微的动作,一下子就引得他视线落向了她的掌心,他悠闲的往前挪了挪,将手伸向了她手中的药瓶。 云落倾下意识的将手往后躲了躲,萧陌离的指尖落了个空,他蹙了蹙眉心,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而是固执的又往前伸长了一些胳膊,抓了她的手腕,拉到了他的面前。 云落倾心跳的速度忽然加快,她的手因为过于用力,将药瓶都捏变行了。 萧陌离一点放弃的意思都没有,脸上还是那样舒展的神情,可是指尖的力道却大的惊人,将她紧握着的药瓶,一点一点硬生生的抠了出去。 伴随着他低下头去看药瓶上的字,云落倾的心脏一下子就停止了跳动。 萧陌离保持着同一个神情,盯着药瓶上简单地几个字看了许久都没反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不动了一般,好像过了几分钟那般短,又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般长,萧陌离的视线才缓缓地从药瓶落到了云落倾的脸上。 云落倾以为他会发火,本能的闭上了眼睛,然而过了许久,餐厅里还是一片安静,她这才又睁开了眼帘,结果就看到了萧陌离举到自己面前的药瓶,她吓得心脏颤了颤,刚准备往后退一步,萧陌离的声音就如同春水般,轻柔平和的传了过来:“这……是什么药?” 云落倾哪里敢说话,就连唿吸都屏住了。 萧陌离将药瓶转了转,把“避孕药”那三个字对上了她的眼帘,又低声的问:“这……三个字读什么?” 云落倾的脑袋低的更厉害了。 他不让她吃避孕药的那一天,把她仅剩的药丸都扔入马桶,她是答应了他不会再吃避孕药,也答应了他给他生个孩子,可是……那是她替琴千雪答应的,她是云落倾,她没有资格……所在在他毁掉她上一瓶药的当天,她就偷偷地又买了一瓶新的。 “没听到我说话?还是你也不认识这三个字?”萧陌离的微微弯了弯身,将脑袋往她耳边凑的近了一些:“肯定不是避孕药,对不对?” 云落倾从未见过萧陌离这般模样,她吓得后背有些发紧,握紧的掌心里全都是汗。 “说啊!”萧陌离看她不吭声,又开口催促了起来,他平静的眼底瀰漫出繁杂的情绪,似是慌张,又似是害怕:“我们昨天说好的要一个孩子的,所以这不是避孕药,所以,你告诉我这不是避孕药,不是……” 萧陌离像是要拼命地抓住最后一线希望一般,说到最后的时候,声音都染上了一丝丝不易察觉的乞求,声线抖得格外厉害:“快说啊!” 只要你说,只要你否认,我就相信。 尽管他知道,他这只是在自欺欺人,可是他除了这样,再也没有其他的方法来让自己此时此刻尖锐疼痛的心脏好受一些了。 云落倾站在远处,无声的抬起眼皮,望了一眼顾余生,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第80页 她要说什么?说她不是真的琴千雪,不能为他生孩子?还是真的顺着他的意思,说她吃的不是避孕药? 他和她都清楚,她刚刚吃的就是避孕药,她根本无从辩驳。 她的反应,让萧陌离的眼神变得有些凌乱,他知道,自己再想逃避,也逃不掉了。 他必须要面对这个现实了,她根本不想要他的孩子,她一直都只是在欺骗他…… 第53章 他是真的动心了,才会那么用心的。 萧陌离的胸膛,开始起伏不定,再开口的声音含了隐隐的怒意:“我不是让你说不是吗?” 说着,萧陌离勐地就抬起脚,踹上了一旁的餐桌:“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 沉重的大理石餐桌被云落倾硬揣的往一旁生生的挪了半米,撞到一旁的餐边柜,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餐桌反弹的力道,让萧陌离的脚底泛起生生地疼,可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一般,双眼通红的瞪着云落倾。他开着车,漫无目的的流浪了一整晚,才努力让自己不去想的那些她在视频里说的话,忽然又在他的耳边迴响了起来。 “我是不会要他孩子的。” “我要的是不是萧陌离,而是萧太太。” 不要他的孩子,不要他的孩子…… 萧陌离忽然抓了云落倾的手腕,把她硬生生的拖到了自己的面前,掐住她的下颚,将她的嘴用力的捏开,然后就用牙齿拧开了避孕药的瓶子,将里面的药丸一股脑的冲着云落倾城的嘴里就倒了进去:“不是要吃吗?那好啊,吃,全吃了,吃个够!” 云落倾被萧陌离这样的举动,吓得小心脏咚咚咚直跳,她拼命地摇着头,躲闪着萧陌离噼头盖脸倒下来的药丸。 那些药丸,有些砸在了她的脸上,有些落入了她的衣领里,还有些掉入了她的口中,遇到唾液,立刻蔓延出苦涩的味道,她下意识的干呕了一声,然后就抬起双手,拼命地去扯萧陌离的胳膊。 萧陌离掐着她面颊的指尖,力道下意识的加重了一些,随后就随着她的力道,勐地松开了手。 云落倾立刻弯下身,吐了起来,直到将嘴里的药丸全部吐干净,然后就逃命般的冲着餐厅外快速的跑去。她刚跑到楼梯口,就被萧陌离抓了手腕,她吓得尖叫了一声,想都没想的就转身冲着他的手臂上咬去。 她咬的格外用力,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将她甩到了一旁的墙壁上,随着她后背传来的生疼,她咬着他胳膊的力道一松,下一秒他冒着戾气的身体,就狠狠地压在了她的身上,像是要把她活生生的挤进墙壁里一般用力。 云落倾被萧陌离的胸膛和墙壁挤压的无法唿吸,她憋的难受,拼了命的想挣扎,却试不出来半点的力气,最后只能张着口,哑着嗓音,勉强的发出了抗拒的声音:“你放开我,你离我稍微远点,放开……” 萧陌离满脑子环绕的全都是她视频里说的“因为我不喜欢他”、“希望萧陌离少回家”、“我是不会要他的孩子的。” 她本能而又正常的反抗话语,钻入他的耳中,让他顿时就联想到了她说的那句“我连他碰我,我都觉得很讨厌”。 她这是嫌弃他烦,不让他碰她? 萧陌离的怒气愈发的汹涌勃发。 她嘴里还在翻来覆去的念着那两句话,他听得刺耳极了,将他仅存的那一点理智都冲击的烟消云散,他抬起手就捂住了她的嘴巴:“你给我闭嘴!闭嘴!你不是很能装吗?我刚回家的时候,你不是装得跟孙子一样吗?怎么现在不装了?开始说实话了?离你稍远点?” 萧陌离不知道是不是气坏了,忽然就咧着唇,歪头轻笑了起来,下一秒他就松开了捂着她脸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和她拉开了一些距离,然后盯着她又呵呵的笑了起来:“怎么?我这颗棋子还没完全发挥到最大的作用,你就要弃掉了?你就不怕再有一个新人出来?还是觉得现在有挑到手软的剧本和代言了,我暂且没用了,懒得应付我了?” 新人?棋子?弯着身,正大口大口唿气的云落倾,听到这几个字忽然就停了下来,她皱了皱眉, 她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萧陌离又伸出手揪住了她的肩膀,将她一把拽到了他的面前,他抬起她的下巴,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又冷又冰的又开了口:“实话告诉你,你真以为我稀罕回家?稀罕每天看你这张脸?我一点都不稀罕!你以为我真想要你的孩子?不过是爷爷想要孩子,我才免为其难的让你生一个!” 萧陌离越说心底越痛,就仿佛是被人拿了一把刀拼命的在搅动着心脏一般,带动着他的身体都轻轻的颤抖了起来。 他想要她的孩子,只想要她的孩子,可是她根本不稀罕。 他以为她就是他的余生,结果呢?她讨厌他,她毫不在乎他,她只是把他当成了一颗上位的棋子。 萧陌离怒意磅礴的眼底,染上了一层雾气,就连咬牙切齿的声音,都带了一丝颤抖:“讨厌我碰你是不是?我今天偏要噁心死你!” 对啊!他看到视频后,就一直在想,他要怎么对付她。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他做不到,也不甘心。真的出手还击她,他也做不到,因为他捨不得。他开着车在外面逛了一整夜,也没想出来一个解决方法。 第81页 直到他刚刚气的口不择言,脱口而出了那句话时,他才勐的反应过来,就是啊,他怎么那么蠢,她既然毁了他的感情,让他过的不如愿,那他何不依葫芦画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让她过得不称心不如意?她不是不想给他生个孩子吗?那好啊,他就偏要让她怀了孩子,逼着她生下来。既然她让他糟心,那他也有的是方法膈应死她! 想着萧陌离就松开了掐着云落倾下巴的手,一把拎起她,拽着她往楼上走去。 云落倾感受到他强大的怒气,怕的一边尖叫一边挣扎,可还是被他硬拖到了卧室的门口。 萧陌离抬起脚,大力的踹开卧室的门,将云落倾往床上重重的一甩,欺身压上去,三下两下就制止住了她的反抗,然后连个亲吻都没给她,就和她上药时一样,掀开她的睡裙,用力撕碎了她的内-衣,就沖了进去。 他这次的力道比清晨那次狠多了,也让她疼的多了,可是这次的她不管是身体疼的发抖,还是嘴里失声唿痛,他都没有停下来,就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一般,只是一味地横冲直撞着。到了后来,她疼的忍不住,眼泪都流了下来,他明明看到了,可是眉眼之间却依旧是一片冰寒,没有停顿,也没有凝滞,甚至眼角还漫起了一抹类似于嘲讽的轻笑,身上撞击的力量,一次比一次加重加狠。他像是纯粹的为了发泄而发泄,没有任何的技巧,也没有半点的怜惜,只是那么单一的进进出出。 云落倾的半条命都快被他弄没时,他终于结束了,她闭着眼睛,气息不稳的小口小口吸着气。 萧陌离望着她这幅模样,唇角紧绷了一下,就转过头,看向了窗外。他从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上她时起,就恨不得和她每天都腻在床上,可是他看她每次结束后,累的瘫在床上可怜兮兮的样子,每次就又心疼的放过了她。 后来他决定了要个孩子,也想着多和她每晚来两次,那样怀孕的机率大一些,但是还是没捨得,就想着顺其自然,什么时候怀上什么时候算。可是现在,他不需要替她着想了,反正她也不稀罕! 想着,萧陌离忽然就将云落倾翻了个身,压在她的后背上,又疯狂卖力的折腾了起来。 云落倾不知道萧陌离到底缠着自己做了多少次,她只知道,自始至终,他没给她一个吻,也没给她一个抚摸,甚至连一丝温情都没有。 直到窗外阳光开始西斜,他才终于放过了她,将她随意的往床上一丢,连个眼神都没甩给她,转身就进了浴室。 云落倾奄奄一息的趴在凌乱狼藉的床上,听着萧陌离洗澡换衣发出的动静,连吸口气的力气都没有。 过了大概十分钟,萧陌离换了一身崭新的西装,光鲜亮丽的从更衣室里走了出来,他手中拿着一条领带,一边系,一边瞄了一眼床上的云落倾,然后就踏步走了过来,附身凑到她的面前,抬起她的下巴,直视着她苍白狼狈的小脸,冷笑着开口说:“不是只想要萧太太的身份吗?行,没问题!给我生个孩子我就满足你的要求!” “假如你要是做不到这一点……”萧陌离的眼底闪过了一抹凌厉,连带着脸上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有些淡漠薄凉:“就趁早从我这里滚出去!” 云落倾睫毛轻轻地颤了颤,却始终没掀开眼皮看他一眼。 是的,不要看了。 她不希望她看他的最后一眼,是他给她的嫌弃和厌恶。 “当然,你要是为了萧太太愿意生这个孩子,这家以后我也不会总回来了,留给你住,算是给你生孩子后,除了萧太太的身份外额外的补偿,毕竟我随便找个孕母也要给一笔钱!” 云落倾埋在被褥的指尖,随着萧陌离的话情不自禁的揪紧了被子。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他是因为她才对琴千雪渐渐地有了改变,现如今,他又因为她和琴千雪回到了从前。 一切重归原点,真的挺好的。 “你要是没怀上,什么时候到了排卵期,託管家告诉我下,毕竟那时候怀孕的机率大,你不愿意我碰你,我也玩腻了你的身体,咱俩谁也不想跟谁过多的牵扯,所以排卵期的那几天,是我们最好的选择,事半功倍,不是?” 萧陌离自嘲的笑了笑,松开云落倾的下巴,直起身,“哦,对了,你也别想太多,我之所以要你给我生个孩子,纯粹是爷爷喜欢你,对我来说,你不过就是一生孩子的工具!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任何价值,懂了吗?” 萧陌离冷冷的把话说完,简单地整理了一下领带,绕过床冲着门口走去。他刚拉开门,就想到自己的钱包和车钥匙还在早上回家穿的那身衣服里,他又重新折回了更衣室,从兜子里摸出钱包时,指尖碰到了锦盒,他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一般,僵硬了片刻,才将那盒子拿了出来。 这是他特意为她亲手设计的戒指啊……为了给她一个惊喜,他等她睡着后,偷偷地量了她无名指的尺寸发给了陆明城。 就在昨天下午,他看到这枚戒指,心底充斥的还是满满的欣喜和悸动,这才过了不过短短的二十四个小时,一切就翻天覆地了,他在看到这颗戒指,有的只是可笑和难过。 萧陌离握着锦盒的力道,情不自禁的加重,下一秒,他转身走出更衣室,没有片刻犹豫的扬手,将手中的戒指透过开着的窗户,一个用力丢出了窗外,然后看都没看一眼床上的云落倾,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卧室。 第82页 换完鞋,走出屋门,萧陌离干站在台阶上,似是被后院的满园鲜花吸引了一般。 他想到昨天下午他设想的美好梦幻场景:烟花、灯光、她喜欢的那首《终点》的原唱。 他是真的动心了,才会那么用心的。 萧陌离的鼻尖,开始变得有些酸涩,他急忙收回视线,快步的走到车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他像是在怕什么一样,快速的发动车子,调转车头,奔离了别墅。 马路上的车辆,来来往往,格外拥堵。 萧陌离不想去公司,也不想去找朋友,他随着车流,时快时慢的开了大半个小时,最后就停在了四季酒店的门口。他下车,将车钥匙丢给门童,就乘坐电梯,去了顶层自己常住的那间套房。 他拉了窗帘,关了灯,将房间里搞得一片漆黑,然后就倒在床上,蒙上被子,闷头大睡了起来。 第54章 如同灰姑娘一般的故事终于要落幕了。 云落倾也不知道自己在床上到底躺了多久,她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没睡着,耳边时不时的会听见窗外传来的鸟叫声、隔壁家狗吠声,和远处的鸣笛声。途中她想翻个身,可全身骨头都仿佛散架了一般,疼的像是被车子碾过,最后只能放弃,保持着最初的姿势,瞎躺着。 模模煳煳中,云落倾听见楼下的落地钟传来了一连串敲响声,好像是十下,又好像是十一下,她这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室内没开灯,漆黑一片。 她转头望向了窗外,院里有着暗暗地灯光透过窗户映进了屋里。 原来已经大半夜了呀…… 一天没吃东西,她也不觉得饿,只是有些渴。 她吃力的从床上爬起来,踉跄着步伐,下了楼。 管家的先生,两年前去世了,今天是她先生的忌日,回了老家。 别墅里只有她一个人,安静而又空荡,她走路的时候,整个房间都迴荡着她的脚步声。 餐厅里有些乱,萧陌离那一脚踹上餐桌时,将上面的花瓶踹翻,水流了一餐桌,里面插的那一束她昨晚特意去后花园採摘的鲜花零散了一桌子,因为没水,现在全部都凋落蔫巴了。 云落倾喝了水,拖着疲惫的身体将餐桌吃力的推回原处,把那些鲜花捡起,扔入垃圾桶里,拿了抹布将餐桌擦干净,然后望了一眼冰箱,停顿了片刻,走上前,拉开门,把里面冷藏的昨晚自己做的饭菜全部都端了出来,也一併倒进了垃圾桶里,将餐具洗干净,摆放回原处。 一直到餐厅和厨房,恢復成她没下厨做饭之前的模样,云落倾才拎着垃圾袋走出别墅,将垃圾扔入垃圾桶里,重新回了楼上。只是那么简单地收拾了一会儿东西,她全身的力气仿佛被透支了一般倒在床上,又开始挺尸了。 “雨姐,按照你的要求,我分别派了两个人,一个盯在萧哥的别墅,一个盯在蓝婧的家,就在刚刚,那两个人都给我回信了。” “照片的右下角有拍摄时间,都是今晚十一点半拍摄的,前后差距时间不过几分钟。” 随着手机里传来的语音,琴千雨看到了对方发给自己的两张照片。 一张是在车里,背景是雅荷公寓,蓝婧开车,琴千雪坐在副驾驶座。一张是在萧陌离的别墅门口,琴千雪拎着一袋子垃圾,丢入了垃圾桶里。 第一张的琴千雪,画了精緻的妆容。第二张的琴千雪,也化了妆,只是有些花,头髮有点乱,随便的绑在脑后。 如对方语音所说的那样,两张照片的拍摄时间,前后间隔三分钟。 琴千雨没去过雅荷公寓,不知道具体位置在哪里,所以她打开地图查找了一下,发现是东四环。萧陌离的别墅在西二环,中间隔了大概二十公里的距离。短短的三分钟,是不可能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的。 所以……这两张照片是足以说明的确是有两个琴千雪存在。 只是,哪个是真?那个是假? 不过,不管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这还可以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蓝婧和真的琴千雪绝对知道假梁琴千雪的存在,更或者说,那个假的琴千雪是蓝婧和琴千雪特意安排的。 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琴千雨拿着手机,绕着卧室走来走去的想了许久,都没想出来。不过也无所谓了,只要她确定了有两个琴千雪,在把假的那一个揪出来,她就可以去找月瑾年了。 蓝婧那个女人阴险狡诈,她当初和琴千雨斗的死去活来时,她没少坏她好事,这次事情她要想成功,必须躲开蓝婧。 看来,明天一大早,她得找个藉口去趟萧陌离的别墅…… 一整天都没睡过的云落倾,终究还是没撑住入了眠。她睡得不是特别踏实,梦见了很多过去的事,也梦见了许多现在的事,混在一起,有悲伤也有喜悦,让她心情起起伏伏的,最后梦里的她,唿吸都变得艰难了起来。 她难受的张开口,大口大口的喘息了起来,即使如此,她的唿吸还是越变越沉重,直到憋闷的她睁开眼睛,从梦中醒来,她才察觉到贴身的睡衣已经湿透,嗓子又干又疼,全身像是冒了火一般,烧烫无比。 她这是发烧了? 云落倾勉强的翻了个身,找了一个稍微舒服的姿势,重新闭上了眼睛。她明明盖了被子,身体却不断地打着寒颤,身上的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胸口仿佛压了一颗大石头一般,让她的意识都变得昏沉了起来。她想下床去找杯水喝,身体却一点力气都使出来,只能干躺在床上。她清楚地感觉到周身的温度越来越高,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烤到融化。 第83页 她伸出手在床上乱摸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手机,然后就抖着指尖拨了一个电话出去。她打的是管家的电话,电话响了好几声,都没人接通。 估计这么晚了,管家手机调静音,睡了吧。 云落倾想着,就想要去按断电话,自己爬下床,去楼下的电话薄找夏医生的电话号码,结果她的指尖还没碰到手机屏幕上的挂断键,电话就被接通。 云落倾“餵”了一声,里面却没人回应。 因为太难受,她说话都显得有些费劲,她没睁开眼睛,语气虚软的又主动出声问:“管家吗?” 回应她的仍旧是一片安静,她皱了皱眉,再次强撑着难受,用尽全身的力气开口:“你在听吗?听见我说话了吗?管家,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里面传来一连串嘟嘟嘟的忙音。 云落倾愣了愣,因为高烧有些迟钝的大脑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她连忙掀开眼皮,看向了手机屏幕,发现通话记录上显示的是:“萧陌离”。 她动了动唇,眼底闪过了一抹黯淡。 她刚刚在电话里语气那么虚弱,他应该听出来她不舒服了吧?可是他连一个字都没回应她,就将电话直接挂断了。 果然,他是真的生气了…… 她想到他白天对她做的那些事,眼睛一酸,就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萧陌离”三个字移开。说不委屈是假的,可是她心底也清楚,这事不能全怪他。 蓝婧为了琴千雪的事业利用他的名字是真的,他回家后没生气,怕是已经很极力的压抑着自己的脾气去容忍她了,若是没有他亲眼目睹了她吃避孕药,想必他也不会对她发那么大火吧?毕竟,他又是被利用,又是被欺骗,别说他脾气本身就不好,就算是他脾气真的很好,估计也会接受不了。 云落倾擦了擦眼角的湿润,费力的爬下床。 因为高烧,她身体虚的站不住,刚抖着腿往前走了一步,人就软倒在了地上,她撑着地毯,想要爬起来,大脑却昏沉的愈发厉害,好像是挣扎了两下,又好像是没有,最后人就软软的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云落倾再醒来,窗外天色已经大亮,刺眼的阳光,透过宽阔的落地窗,照了半室明媚。 光线过亮,她忍不住抬起手捂了捂眼睛,结果发现手背上,贴了一个创可贴。她错愕了一下,将创可贴撕开了一些,看到下面有着一个细小的针眼,显然在她昏睡不醒时,有医生来过,给她打了吊针。 云落倾彻底清醒过来,她勐地从床上坐起来,快速的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才意识到昨晚倒在地上昏迷过去的她,现在不但躺在床上,脑袋上还贴了退烧贴,被褥里还放了已经泛凉的热水袋。 昨晚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是谁在照顾她? 她好像只给萧陌离一个人打过电话,难不成是他回来了? 云落倾想着就一把掀开了被子,她刚准备下床卧室的门就被推开,她转头,看到管家走了进来:“太太,您醒了?” 太太?喊她吗?萧陌离不是一直都让她喊她小姐的吗? 云落倾还没从管家的那声“太太”中回过神来,走到她面前的管家,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就笑眯眯的又开了口:“已经完全退烧了,太太,您现在还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云落倾摇了摇头,她有很多问题想问,还没想到从哪里开始问,管家第三次没等她说话,就说了正事:“太太,您有朋友过来,在楼下正在等您,您快点洗漱换衣下楼吧,我先去招待她。” 朋友? 云落倾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是“蓝婧”,那天她和她说过,二十号她和梁豆蔻要换回来,今天已经是二十一号了,想必她过来是跟自己商量怎么换回去吧。 云落倾冲着管家轻声的“嗯”了声,就下床,去了浴室。刷牙的时候,她透过洗手台前的镜子,看了一眼自己花妆的脸,尤其是眼周,黑漆漆的一团,一直蔓延到面颊处,惊悚而又狼狈。 洗完澡,云落倾坐在梳妆檯前,指尖飞快的上完妆,起身去更衣室里挑选了一件长裙,穿戴好,站在镜子前打量了两圈,确定没事,转身准备下楼时,她的视线在镜中不经意的停了停。 过了今天和今晚,她就再也不用顶着别人的容貌和声音去过日子了,她这场如同灰姑娘一般的故事终于要落幕了。 第55章 琴千雨的发现 走到楼梯的栏杆处,云落倾习惯的往楼下看了一眼,琴千雨端坐在欧式大沙发上,面带微笑的正伸出手,接过管家递上来的花茶。 居然是她,不是蓝婧? 云落倾皱了皱眉,还没弄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过来了,坐在一楼的琴千雨已经发现了她,抬起头冲着她灿灿的弯起唇角,声音甜甜开口:“姐姐,你醒了?” 云落倾回了一个微笑,没说话,扶着扶手缓缓地下了楼,在琴千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入秋的帝都还没来暖气,有些凉,管家看云落倾穿的薄,怕她又发起烧,拿了一件厚披风罩在了她的身上,才出声问:“太太,您饿不饿?要不要我先拿点东西过来给您吃?” “不用了。”云落倾摇了摇脑袋:“给我倒杯白开水吧。” 第84页 很快,管家就将一杯温热的柠檬水放在了云落倾的面前。 等她离去后,云落倾才看向了琴千雨,面色沉静的问:“怎么忽然过来了?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大哥前几天去了法国,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了礼物,昨天我们去外公家了,外公一向疼爱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吃饭的时候念叨了你好久,说你大半个月都没过回家了,恰巧我想到今天要来旁边的银行办点事,就跟外公说我顺路来看看你,这不外公一听我过来,大包小包的让我给你拎来了那么多东西,都是你喜欢吃的。”琴千雨说着,就指了一下茶几。 云落倾这才看到上面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各种礼盒。 琴千雪一向都和琴千雨不对盘,云落倾的直觉告诉她事情绝对不会这般简单。 然而,此时的她,又不知道琴千雨在打什么注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她端着白开水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才冲着琴千雨神情宁静的道了声:“谢谢。” “不用客气,”琴千雨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更重要的事情一般,将手中的花茶放在了茶几上,拿起一旁的包从里面翻找了一会儿,掏出一个精緻的盒子:“姐姐,我差点忘了这件事,这是大哥给你带回来的礼物。”边说她边打开了盒子:“是条项鍊,好漂亮啊,还是香奈儿的最新款呢……” 她将项鍊拿了出来,放在眼前打量了两眼,侧头冲着云落倾笑容友好的又说:“姐姐,我来帮你试戴一下吧……” “不用了……”这礼物是属于琴千雪的,又不是属于云落倾的。 “没关系啦,就试戴一下下。”琴千雨快速的站起身,跑到了云落倾的身后,一边摇着她的肩膀亲密的撒着娇,一边将项鍊套在了她的脖子上:“姐姐,你别动……”她说着,就将云落倾的长髮撩了起来,她系项鍊时,视线一直冲着云落倾左耳根后看。 因为注意力不集中,琴千雨好一会儿都没系上项鍊,云落倾蹙了蹙眉:“好了吗?” “马上……”琴千雨一边回,一边再次像是为了确定什么一样,又仔细的盯着云落倾的左耳根后看了几眼,这才急忙系上项鍊,绕到她的面前,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冲着她笑的愈发灿烂夺目:“姐姐,这个项鍊好搭你啊,很漂亮……” 真的漂亮还是假的漂亮,云落倾一点也不关心,她面对琴千雨的夸赞,回了个温婉的笑容,又说了一句“谢谢”,解开项鍊放回了盒子里,然后看到她盯着正前方的电视屏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底流转的都是兴奋的光芒。 云落倾下意识的以为她是在动什么坏心思,等下怕是又要有麻烦找上门了,结果下一秒,她就转头,冲着她出人意料的开口说:“姐姐,我还有点别的事,先走了。” 这好像不大符合琴千雨的性子啊…… 云落倾的心底升起了满满的防备,可是随后她又想到反正明天她就走了,和琴千雨的恩恩怨怨,还是留给琴千雪自己去解决吧。想到这里,她连客套的挽留都没跟琴千雨说,直接招唿了管家送客。 琴千雨一离开萧陌离别墅所在的小区门口,就立刻将车停在了路边。因为激动,她拿出手机的指尖都有些颤抖,她找了月瑾年的微信,快速的在上面敲打了几个字:“瑾年,在吗?” 她都没等月瑾年回復,就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我上次找你,有件事没敢跟你说,然后这两天我特意留意一下,发现事情比我想像中的要可怕很多。” “依旧是关于萧陌离哥的,只是比上次的事情严重多了,我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跟你说起,住在萧陌离哥家里的那个我姐姐,好像不是真的我姐姐,因为她耳朵后面没有伤疤。” 她可是想了一晚上,才想到真的琴千雨左耳后有个不易察觉的小伤疤。那个小伤疤她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小的时候她和琴千雪干架,把她推倒时,被小石子划伤的。可是萧陌离家里的那个女人,虽然顶着和琴千雪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面孔,但是她的耳朵后白皙干净,根本没有任何受过伤的迹象。 所以,真的琴千雪和蓝婧在一起,而她们搞了一个假的琴千雪住在蓝婧的家里。 若是被萧陌离知道,他被人这般瞒天过海的设计和欺骗…… 琴千雨仿佛看见了琴千雪死的很惨的画面,她因为兴奋,嘴里的话都说的有些颠三倒四。 “真的我姐姐找了一个假的我姐姐,反正现在我有两个姐姐!” “哎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手里有照片,也有证据,总而言之,就是萧陌离哥被骗了。” “瑾年,要不这样吧?如果你在了,看到我的消息回復我一下,我们约个地点见个面,我仔细说给你听,可以吗?” 琴千雨放下手机,拍着胸口,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稳定了情绪,重新驾驶着车子沿着道路往前开。 过了两个红绿灯的时候,她的手机叮咚的响了一声,她不顾自己的车子正在马路中央,直接踩了剎车,拿起手机,去看月瑾年回的消息:“可以,但是我现在在郊区,下午三点钟才可以回城,你约个地方,我过去。” 第85页 月瑾年竟然同意了和她见面?! 琴千雨握着手机,做了一个“噢耶”的举动,然后就快速的回了一个“好”,丝毫不理会后面纷乱的鸣笛声,歪着头,仔细的想了一家咖啡厅,把地址发给了月瑾年,直到他回了“ok”,她才甜滋滋的放下手机,重新踩了油门。 第56章 管家叫她太太 管家送琴千雨离开后回到客厅,看到云落倾还保持着她出门时的姿势坐在沙发上,盯着窗外不知道想些什么。 “太太,您饿吗?要不要吃点早餐,等下还要吃药。” 云落倾回神,冲着管家微笑着轻点了一下头,站起身,走向了餐厅。 管家端了一碗燕麦粥上来,云落倾拿着勺子搅拌粥的时候,抬起头看了一眼正忙碌着给她端菜的管家,问:“昨晚,是你回来的?” “是,我昨天回到城里就已经大半夜了,刚睡下没一会儿,先生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回来一趟,说太太您好像在不舒服。” “太太,您是不知道,昨晚我回来简直要吓死了,您烧的都昏过去了,我连夜喊了夏医生过来,给您打了吊针,一直到早上您才退了烧……” 所以,昨晚的萧陌离虽然在电话里什么也没说,可是终究还是没放心下她? 云落倾咬着唇角,盯着被自己搅拌的都有些泛凉的粥,沉默了一会儿,又抬起头,问:“那……你怎么忽然喊我太太了?他不是,不是让你喊我小姐吗?” “是先生让我改口喊您太太的,”管家展眉笑笑,给了云落倾解释:“前天先生起来去公司,那会儿您恰好在睡觉,我正准备离开别墅,先生说让我别吵醒您,给您备点吃的再走,我跟先生说话的时候,提了小姐两个字,先生就跟我说,让我以后喊您太太,不要喊您小姐。” 其实不问也知道,肯定是萧陌离让管家改的口,只是从管家口中听到这话后,云落倾的心情还是轻轻摇晃了几下。 当初她入住他别墅的时候,管家按照爷爷的吩咐喊了她一声“太太”,恰好被萧陌离听见,他完全没有顾及她的尊严和面子,直接当着她和小何的面,把管家噼头盖脸的骂了一顿,那天最难堪的不是管家,而是她。而如今,当初咬牙切齿不承认琴千雪的萧陌离,却让管家改了口,这是不是代表着,他心底其实有点点接受了琴千雪的意思? 而他之所以会接受,恰巧是因为她扮演了琴千雪…… 云落倾越想情绪就越不稳定,她拿着勺子的指尖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 “小姐?您在发什么呆?再不吃饭都凉了。”管家看云落倾视线怔怔的盯着餐桌上的一处,良久都没有反应,认不出关心出声。 云落倾动了动眼珠,冲着管家浅浅的笑了笑,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的拿着勺子,喝起了粥。 大概是由于高烧了一夜的缘故,云落倾的胃口不是特别的好,勉强的填饱肚子,就没了吃东西的胃口。 管家看她几乎没吃什么东西,有些担心,在拿了药,给她服用时,开口问:“太太,您胃口不好吗?您想吃点什么?中午我做给您吃……” 管家看着云落倾吞咽水的动作,又开口:“要不我给您熬点鱼汤?或者药粥?还是……” “不用了。”云落倾放下水杯,柔柔的打断了管家的话:“我就是身体不舒服,不太想吃东西,中午随便做点就好了。” 顿了顿,她接着说:“你昨晚没怎么休息吧,我这没什么事了,你不用管我了,快回房休息吧。” “那好,太太您有什么事,随时喊我。” “嗯。”云落倾回给管家一抹笑,起身,她转身准备走出餐厅时,想到明天她就要离开这个别墅了,或许在离开之前,连见萧陌离一面的可能都没了,她又停下了脚步,转头冲着正在收拾餐桌的管家语气轻缓的开口说:“哦,对了,你不是说萧陌离他很喜欢喝我熬的青菜瘦肉粥吗?我等下把步骤写给你,你自己尝试着做一做,回头好做给他吃。” “还有,前几天我随便腌的萝蔔,他不是也说好吃吗?等会儿我一併都写给你……” “另外还有,他每隔一阵子因为养生,不是喜欢吃几天素吗?我有学过几道素菜,到时候也都写给你,你可以换着花样的给他做……” 管家:“太太,您为什么不亲自做给先生吃呢?他肯定会很开心的。” “我这不是有时候忙起来会没时间吗?” “也是,那太太等下把步骤写给我,我学来做,太太没时间,我就做给顾先生吃,太太有时间就太太做。”管家笑盈盈的忍不住打趣了句:“先生肯定会更喜欢太太做的。” 云落倾扯着唇笑了下,没说话,而是快速的垂下眼帘,遮掩住了眼底的黯淡,然后转身,走出了餐厅。 云落倾直接去了书房,她拿着自己用的那台电脑,打开文档,开始敲打她刚刚在楼下跟管家说的那些菜的步骤,然而她刚写了两道菜的步骤,胸口开始难受发闷,在写到第四道菜的时候,她已经有些吃不消,时不时的会停一下敲打键盘的动作,最后一道菜很简单,只有三个步骤,她却足足写了十分钟,才搞定。 第86页 她怕管家弄丢了菜谱,连结萧陌离书房的印表机后,特意多列印了几分,然后一一检查了一下,确定没什么问题,就关掉电脑,拿着菜谱下了楼。 管家在睡觉,云落倾没有打扰她,只是将那些菜谱拿东西压在了餐厅的桌子上,然后望了一眼窗外明灿灿的阳光,想着自己回卧室里一个人闷着心底也难受,索性就去楼上披了件外套,去院里随便转转透透气。 她高烧昏迷的时候,帝都应该是下了暴雨,后花园里昨天开的娇艷欲滴的鲜花,被雨水敲打折断了许多。 为了不让自己总去想离别的事情,她干脆就蹲在花丛中,将那些折断的鲜花一支一支的都捡了起来,然后堆放在旁边的草坪上,把凋零的分成一堆,把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分成一堆,准备等会儿拿回屋里,插到花瓶中。 云落倾捡了两大捧折断的鲜花,最后只留下来十几支可以用的,她先将凋零的那些扔入垃圾桶里,然后折回草坪处,弯下身抱起那十几支,准备回屋,结果刚走了没两步,脚底下就踩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险些将她滑倒在地。 云落倾稳住身体,纯粹是因为好奇,皱着眉心往下不走心的瞄了一眼,然后她的视线就定格在了草丛中。 第57章 草丛里的戒指 一个天蓝色的礼盒,躺在前几日被修剪过的草坪上。尽管礼盒被雨水浇淋的有些脏,可还是能看的出来,这是一个新买来不久的崭新礼盒。 她蹲下身,腾出一只手捡起礼盒,拿在掌心里左右转着打量了几眼,然后也没想太多,就顺手打开了礼盒。 一颗精緻耀眼的钻戒,撞入了她的眼底,在阳光的照射下,钻石完美的切面处散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刺的她眼睛眯了眯才看清楚了钻石的样式。 粉色的、心形状,宛如鸽子蛋那么大,钻戒的款式,简单大方,却又不失去典雅。钻石在明媚光亮中,散发出动人心魄的粉色流光,任谁看了,心底都会瀰漫起少女心爆棚的小澎湃。 礼盒上的logo云落倾认识,最普通的钻戒,价格都令人膛目结舌,更何况这枚戒指除了鸽子蛋的钻石外,周边还镶嵌了很多碎钻,怕是价格肯定昂贵到让人不敢想像的地步。 云落倾一边胡乱想着,一边从礼盒中拿起钻戒,举在眼前,仔细的观察了起来。 在这个别墅里,除了萧陌离,就只剩下她和管家,若是真的琴千雪还是可以买的起的,只可惜现在是欠债纍纍的她和管家,他们两个人赚一辈子的钱加起来估计都买不起这颗钻戒,所以肯定是萧陌离…… 最后“买的”两个字还没从云落倾的脑海里闪现,她就从指环里,看到了雕刻的三个字:“小麻烦”。 小麻烦?这是萧陌离一直喜欢喊得称唿。 所以,如她想的那样,这枚戒指不单单是他买的,而且还是买给小麻烦的?而他是因为她,才喊琴千雪小麻烦的。 云落倾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昨天下午,他离开卧室之前,她迷迷煳煳的好像看见,他扬手冲着窗外扔了一样东西。那时她太累,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云落倾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了二楼,她此刻所在的地方,恰好正对着主卧的窗口。 她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这次她不单单是血液凝固,就连心跳和唿吸都被跟着一瞬间停止了下来,手中抱着的花从怀中脱落,洒了一地。 他虽和琴千雪结了婚,可是却从没承认过琴千雪的名分,就连婚戒都没准备,而现在他却备了。若是昨天没亲眼目睹到她吃避孕药,是不是他就把这枚戒指交给她了? 也就是说……他其实是准备对琴千雪求婚的? 他是因为想要一个孩子,才会动这样的念头,还是因为他从心底接受了琴千雪成为自己的妻子? 不管答案是哪一种,都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对琴千雪没有最初她住进他别墅时那么抗拒了。他是因为她扮演的琴千雪,才有了这样的转变吗? 为了寻求肯定,云落倾重新打开礼盒,拿出了那枚钻戒。 萧陌离送给过琴千雪许多礼物,她从没动过,也没试戴过,这是第一次…… 漂亮的钻戒套上她无名指后,尺寸大小合适的简直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她和琴千雪是有些相像,上完妆后更是像到她本人都分辨不出来,但是,容颜可以因为后天的各种因素有所改变,但是骨骼却变不了。她和琴千雪的手指,并不是一样的粗细,所以,萧陌离是按照她的手指定制的这枚戒指啊! 云落倾心底的情绪,起伏翻滚的无比汹涌。她上了楼,躺在床上,盯着指尖戴着的钻戒,脑海里像是回放的电影镜头一样,一帧又一帧的闪现过,他和她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各种画面。他陪她去看电影,他说,小麻烦,我们生个孩子吧;他还说,我对以前的你几乎没什么了解,不过来日方长…… 她不是傻子,她早就察觉到他改变,也因为他的关心,心情没少波澜起伏过。她也不是没有想过,他是因为她扮演了琴千雪的缘故,才有所改变的。可是想过归想过,年少的时候,她因为他对她的好,有过太多次的自作多情,最后换过来全都是绝望和难过。现在的她终究还是没了底气,不敢让自己妄想太多。 第87页 可是这枚她无意之间在草丛中捡到的戒指,让她一直都拿不准的心此时十分的确信,萧陌离真的是因为她的缘故,才对琴千雪有所改变的。 想到这里的云落倾,说不出来自己到底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知足,唇瓣都轻轻地颤抖了起来。 她想,萧陌离或许是对她有点点的在意吧?要不然他为什么会做出这般大的转变? 她明天就要离开他了,难道她真的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和琴千雪换回来,和他就这般不了了之? 这个反问刚在云落倾的脑海里闪过,她就蹭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她要去找萧陌离。 现在、立刻、马上去找他! 她要把八年前,她没有勇气问的那句“萧陌离,你是不是喜欢我?”问给他听。 若是她没有看到这枚戒指,或许她不会有这样的冲动。不管他给她的答案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她都坦然的接受。因为这是她最后的机会,若是不问,她这一生,只能活在想要知道答案的不甘心里。 她知道,她现在只能顶替着琴千雪的身份问他这个问题了。她更知道,现如今的他,已是已婚身份,就算是他的答案是喜欢,她也没和他在一起的机会了。 可是没关系,她知道他是因为云落倾改变的,答案也是说给云落倾听的就好。她只是想给他和她的故事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也当是给自己这么多年偏执不悔的暗恋一个交代。 云落倾飞速的换了一身衣服,拿着车钥匙和钱包,就急匆匆的跑下了楼。她没理会管家的询问,直接去车库,取了车,狂奔出别墅,开向了萧陌离的公司。 昨天在四季酒店蒙头大睡的萧陌离是被酒店套房的座机铃声吵醒的。其实睡了也没多长时间,可是他总觉得自己像是睡了一个世纪那般长远,睁开眼时整个人有点今夕不知是何年的错觉。 电话在一旁叮铃叮铃的响个不停,他蹙了蹙眉心,接听电话,听筒里传来的不是酒店服务员恭敬地声音,而是司机小何有些着急的声音:“萧总,是我,小何。” 被惊扰了睡梦的萧陌离,开口的语气虽有些不善,但还是掩盖不住睡意朦胧的慵懒:“什么事?” “sh分部那边出现了一点意外,需要总部这边派个人过去处理下,萧总,您看派谁……” 小何的话还没说完,萧陌离连出了什么意外都没问,就出声打断了他的话:“给我订机票吧,我过去。” 电话里的小何,似是没想到昨天莫名其妙发了火,将整个办公室砸烂,今天一天都没出现在公司的萧陌离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愣了愣,才连忙开口回:“是,萧总。” “我半个小时后下楼,去四季酒店门口等你,你开车过来的时候,顺便拐去商场,帮我买部新的手机……”顿了下,萧陌离又简单地吩咐了句:“我办公室的休息室里有换洗的衣服,你随便拿两套带回来。” 挂断电话,萧陌离靠在床头点燃了一根烟夹在指尖,慢吞吞的抽完,才掀开被子,下床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落入眼底的是繁华都市璀璨灯光的夜景。 他盯着窗外,看到眼睛发酸,才收回视线,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预估小何差不多快到了,这才穿衣、下楼。 去往机场的路上,小何想到还没给萧陌离订返程的机票,开口问:“萧总,sh那边的问题并不严重,估计明天上午就可以处理好,我给您订明天下午的机票回bj。” 萧陌离注视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路灯,像是在走神一般,过了许久才“唔”了一声,转过视线看了一眼小何,语气淡淡的回:“不着急,回头再说吧。” 第58章 发现 车内重归安静,夜里的道路,十分的顺畅,不过半个小时,就抵达了首都国际机场。 安检,登机,飞机起飞,降落在sh虹桥机场时,已是凌晨一点钟。 提前接到通知的sh分部,派人早已等候在机场。 刚上车,萧陌离新换的手机就响起了铃声,他摸出电话,在看到来电显示的“小麻烦”三个字时,神情蓦地静住。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小何看萧陌离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以为他没听见,提醒了句:“萧总,您的手机再响。” 萧陌离没有反应。 小何纳闷的扭头看向了萧陌离,男子盯着手机屏幕,知道在发什么呆,就在他以为他不会接这个电话时,他的指尖轻滑了一下屏幕,举到了耳边。他始终都没出声,也不知道电话里的人说了点什么,不过一分钟的功夫,他忽然挂断电话,将手机往旁边一丢,就靠着车背闭上了眼睛。 他脸上一整晚都有些淡漠的神情,一点一点变得有些低沉,连带着车内的气氛都跟着压抑了起来。 原本偶尔会交谈两句的司机和小何,都感觉到了异样,乖乖的闭上嘴沉默了起来。 车内变得无比安静,小何透过后视镜,不断地打量着萧陌离,不知道是夜色的缘故,还是他有些困了的缘故,他感觉原本神情冷漠的萧陌离,脸上好像爬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悲伤和无奈。 萧陌离一直都没睁开眼睛,可是手指却挪向了被他扔在一旁的手机,他似是在挣扎着什么一样,握着手机的力道越来越大,到最后,他的唇角绽放了一抹自嘲的笑容,就拿起手机,举到面前,按了几下,像是拨了一个电话出去,过了大概十几秒钟,他将手机递到了耳边:“你在bj吗?在的话现在回趟家,她好像不舒服。” 第88页 挂断电话后,萧陌离盯着窗外又定起了神。 这一次,小何十分确定自己没看错,萧总的身上,爬满了失落和难过。 抵达酒店,办好入住手续,已是凌晨两点钟。 萧陌离一点困意也没有,回到房间,打开电脑,就投入了繁忙的工作中。等到他将所有的事务处理完,已是第二天清晨七点钟。 他拿起手机看时间时,下意识的就点了家里座机号码,在他险些拨出去之前,他连忙止住了自己的举动,将手机往床上一丢,进了浴室,洗澡更衣,然后带着小何去了sh的分公司。 真的如同小何说的那样,分公司出现的问题一点也不严重,不过半个小时,就解决掉了。 夜里把工作处理完的萧陌离,回到酒店想补眠,可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最后他拿起手机在上面嗒嗒嗒的按了好几下,他才发现,他竟然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点了她的号码,一编写了一条简讯:“身体好些了吗?” 他没点发送,盯着屏幕走了许久的神,他下床,拿了一根烟,走到落地窗前,抽了起来。 明明是她利用了他,欺骗了他,对不起了他,他怎么还是这么放不下她。 他在她身上那么兇狠的进进出出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她说的那些话和他亲眼目睹到她吃避孕药的画面,那时他心底恨极了,恨不得就那么弄死她,甚至他还在心地告诉自己,世界上这么多女人,她算什么东西,他又不是非她不可! 然而,当他离开家后,他脑海里时不时晃动出她脸色苍白,可怜巴巴的躺在床上的画面。 她明明没哭,也没指责他,可是她那副闷不吭声的小模样,却让他心软如山倒,尤其是昨晚接到她打错的电话后,他更魂不守舍了。 他想和她撇清关系啊,可是越是如此,他越是绝望,就在刚刚,他绝望到了极致:怎么办?他好像真的非她不可了。 想到这里,萧陌离吐着烟圈忍不住失笑,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骨子里竟然还是这么情深的一个人。 萧陌离抽了好几支烟才回到床上,他拿着手机,胡乱的按,不知怎么就又按到了月瑾年发给他的那个视频。 前天他已经看过很多遍了,可是今天却还是情不自禁的点开,又看了起来。明明已经疼过很多次了,再次听到她说的那些话,心底还是会泛起尖锐的疼。 在他快把视频看完的时候,画面里的琴千雪抬了一下头,眼睛恰好瞄到了偷拍她的镜头。 萧陌离的眉心,蓦地就皱了起来,她明明画的妆容,和平日里他见到的那个她妆容是一模一样的,怎么眼睛给他的感觉,好像有些怪异呢? 发现眼神怪异的萧陌离,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就将视频倒退了几秒钟,等到视频里再次出现琴千雪不经意的抬头看向镜头时,他立刻手快的截屏,然后点开照片,仔细的观察了起来。 越看,他清俊的眉心皱的越狠。 若是刚刚只是他一闪而过的异样,那么现在他千真万确的肯定,视频里小麻烦的眼睛的确有些不正常…… 这好像是他第三次出现这样怪异的感觉吧? 第一次,是在街上,无意之间看到她新闻里的照片,那时他也没特别在意,就觉得她的眼睛有些失真,以为是后期修图导致的,还在心底默默地吐槽工作人员不够专业。 第二次,是前几日,他和她一起去看电影,在一个特写镜头时,发现她的眼神有些怪异,她给他的解释是化妆和后期制作的缘故,他没想太多,也觉得是那样的原因。 可是,现在他手中的这个视频没有后期制作,也没有经过什么软体美化,为什么眼神还是差别这么大? 萧陌离仿佛是遇到了什么难解的谜一般,盯着手机屏幕,绞尽脑汁的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来一个答案,最后他索性就将视频,从头到尾又重新看了起来,只要碰到有琴千雪眼睛的画面,和刚刚一样,他就立刻截屏保存下来。 月瑾年发给他的视频是偷拍的,因此也导致琴千雪看向镜头的次数少之又少。偷拍的人,手机估计拿的也不稳,镜头一直都在晃动,虽然画质的解析度不低,但是很多画面并不是特别的清晰。 萧陌离翻来覆去的将视频看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最后也就截下来了四五张照片,他拿起自己随身携带的办公电脑,将照片同步到电脑上,放大,一边仔细的观察,一边又上网搜索了许多琴千雪的照片。 有写真,有剧照,也有gg…… 萧陌离浏览了将近一千多张照片,最后才看到了一张让他觉得熟悉自然的照片。 那张照片来源于琴千雪的微博,萧陌离顺势又去了她微博的主页。 她的微博开通了大概两年半,萧陌离从最新发的那条微博一一的往下浏览。 微博应该不是她打理的,内容都很官方,全都是和她工作有关的,几乎每条微博,都会附带着她的照片。 最初浏览的照片,她的眼睛又大又黑,和他平时看到的一模一样,是他一直以来最迷恋的那双眼睛。 直到一年前开始,她发的那些照片,眼睛开始变得陌生异样,一直到她当初发的第一条微博,再也没有一张照片里的眼睛让他觉得熟悉正常。 萧陌离分别从两种照片中各挑选了一张,放在了电脑桌面上,然后视线就在这两张一眼就能让人注意到她那双大眼睛上。 第89页 第59章 蹊跷 真是奇怪啊……眼睛明明看起来一模一样,为什么半年前和半年后的照片,眼睛带给他的感觉反差却那么大呢? 正在萧陌离百思不得其解时,他住的这间酒店房间传来了敲门声。 他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两张照片又看了几眼,才起身去开了门。 是小何,萧陌离没说话,转身就走回了电脑前,继续盯着屏幕上的两张照片看了起来。 “萧总,sy的夏总,知道您来了sh想约您晚上一同吃个饭,您看您有没有时间?”小何关上门问。 萧陌离来sh本就是临时安排,没什么行程,他的视线没从电脑屏幕上离开,直接回:“可以。” “那我现在打电话告诉夏总。”小何说。 萧陌离没吭声,彻底沉浸在照片的研究中。 挂断电话后,小何说:“夏总约了晚上七点见面。” 萧陌离“嗯”了声,将两张照片放大,又放小,来回对比着看。 小何没看萧陌离的电脑屏幕,以为他在忙工作,识趣的开口:“那萧总,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嗯。”萧陌离根本没听到小何说点什么,漫不经心的应了声,人就往后靠了靠,换了个姿势,盯着电脑屏幕聚精会神的看。虽然两张照片的脸蛋是一模一样的,但是他越看,越觉得自己像是在看两个人。 他狠皱了皱眉心,在小何都快要走到套房门口时,忽然开了口:“小何,你过来下。” 小何急忙又折了回来:“萧总。” 萧陌离招了招手,示意小何靠的近一些,然后等到他脑袋探过来后,点着电脑屏幕上的两张照片说:“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 这不都是琴小姐吗?小何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不同啊。” “你再仔细看看。” 小何继续盯着看了一会儿,还是摇头。 “你难道不觉得,这两个照片就像是两个人吗?” 小何古怪的望了一眼萧陌离,有点怀疑是不是萧总心情不好在拿自己消遣,过了片刻才又摇了摇头。 萧陌离被小王三番五次的摇头,搞得心底有些恼火,他皱了皱眉,递给小可一个眼瞎的眼神,当做什么都没问过他的样子,直接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小何一关上门,萧陌离就拿着手机,对着电脑屏幕拍了一下,发给了陆明城,把刚刚问小何的话,重复的问了一遍:“你有没有觉得这两张照片不像是一个人?” 陆明城正巧在玩手机,秒回:“日、你、大、爷,逗我很好玩吗?” 刚看完这条消息,屏幕上又进来了一条新的消息:“游戏的都被你突然发来的消息卡输了!” 看到陆明城第一条消息,本来不想回的萧陌离指尖动了动,在屏幕上又敲了一行字,发送了过去:“你的五指姑娘可真忙,除了满足你的生理欲-望,还要满足你的精神欲-望。” 陆明城回:“对方已拒绝接受你的消息,期限为100年。” 萧陌离扯了一下唇角,暗讽了句“幼稚”,扔下手机,再次盯向了电脑屏幕上的照片。难道,真的就他一个人觉得这两张照片差距很大吗? 或者,是他盯的太久了,出现了幻觉? 萧陌离想着就闭上了眼睛,让自己大脑放空了几分钟,才又睁开眼睛,看向了那两张照片。 眼睛给他的感觉,仍是无比鲜明的不同。 一个让他看了心跳会加速,一个让他看了心情平静的激不起丝毫的波澜。若是两张照片都是他喜欢的小麻烦,怎么会有这样天壤之别的差距?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 约得是下午三点钟和月瑾年见面,琴千雨点钟,就到了咖啡厅。她坐在角落沙发上,不断地拿着手机摄像机当镜子,检查自己精心描绘过的妆容。 两点四十五分,琴千雨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间,对着镜子,拿着粉扑和口红,将已经完美到极致的妆容又仔细认真的修饰了一番,才对着镜中的自己满意的勾了勾唇角,踩着高跟鞋步伐优雅的回了咖啡厅。 她刚坐下,月瑾年就推开咖啡厅的门,走了进来。他站在门口,左右张望,像是在找她。 琴千雨在他视线投过来时,矜持的抬起手,轻轻地挥了挥。 月瑾年冲着一旁询问自己的服务员,礼貌的低语了两句,就迈步走过来。 多年不见,月瑾年比记忆中高大了许多,阳光明朗的容颜,变得更成熟更有味道。随着他一点一点的靠近,琴千雨感觉到自己心脏跳动的速度快的仿佛随时都要爆破。 月瑾年站在琴千雨坐的咖啡桌旁,没有着急坐下,而是先对着她抱歉的说了句“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才拉开椅子,从容的落了座。 他的声音也比从前有韵味多了……琴千雨的指尖颤的厉害,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月瑾年,偷偷地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维持着平静,回了一抹微笑:“没关系,我也是刚到。” 月瑾年也回了一个笑,没说话,直接抬起手招唿了服务员。他没看菜单,直接冲着服务员做了一个将菜单拿给琴千雨的手势,开口说:“给我来杯红茶,谢谢。” 第90页 琴千雨也没接菜单,想都没想的就回:“我也是,红茶。” 服务员抱着菜单,面带微笑的回了句“稍等”,就转身离开。 多年没见,忽然相见,两个人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显得有些尴尬,月瑾年索性就拿出手机,装出有事在忙的样子,随意的按着浏览起了新闻。 两杯红茶很快就送了过来,月瑾年礼貌的冲着服务员说了句“谢谢”,端着红茶品了一口,抬起眼睛望着琴千雨,直奔主题:“你在微信里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情况?” “哦。”琴千雨应了一声,从包里掏出手机,将自己让人跟拍的两张照片找出来,推到了他的面前:“你看,这两张照片都是昨晚拍摄的,基本上都是同一个时间,但是却有两个我姐姐。” 月瑾年盯着照片反覆来回滑动着看了好一会儿,眉心缓缓地蹙起。 琴千雨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月瑾年开口说:“我是那天加你微信时,无意之间在商场碰见间隔不到五分钟,碰见了两个姐姐才起了疑心。” “你看,从这两张照片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后面的地点,一个是萧陌离哥的别墅,一个是雅荷公寓,我查过地点了,雅荷公寓在东四环,跟萧陌离哥的别墅间隔了二十多公里呢,照片上的拍摄时间前后相差三分钟不到,这明显是说不过去啊……” 月瑾年还是和当年一样,长得那般吸引人……琴千雨眉眼泛了一抹温柔,她恍惚了片刻神,才接着刚刚的话继续开口口说:“雅荷公寓这张照片,里面的这个女的是我姐姐的经纪人,和她在一起的这个姐姐是真的我姐姐,住在萧陌离哥家的那个姐姐是假的,至于是谁扮演的,我不清楚,但是我可以肯定,假的我姐姐肯定是真的我姐姐安排的,所以就是说,萧陌离哥现在以为的我姐姐,并不是真的萧太太。” 琴千雨这些话虽然说的很乱,但是月瑾年却全都听懂了:“你是怎么知道,萧哥家里的那个萧太太是假的?” “我今天早上去过陌离哥家啦,真的我姐姐耳朵后面有个小伤疤,陌离哥家里的那个姐姐没有啊。”琴千雨生怕事情全盘告诉月瑾年后他就立刻提出了离开,稍微停顿了一下就又开口说:“我发给你的视频,你有看过吧?我姐姐她说她不喜欢生哥,只想要萧太太的位置,所以你说会不会是我姐姐为了避开陌离哥故意这么做的?” 说到这里,琴千雨自己都泛起了迷煳:“不对呀,有点说不过去,你想啊,我姐姐都安排了假的人了,那和陌离哥朝夕相处的是假的,真的我姐姐为什么要吃避孕药?难道那个视频里的姐姐是假的?” “也不对啊,如果是假的姐姐,她只是一个替身,怎么会用我姐姐的语气说那些话?” 琴千雨彻底晕了,她用力的晃了晃脑袋:“哎呀,我自己都迷煳了,我也不知道视频里的人竟是谁,但是我可以肯定,陌离哥家里姐姐是假的……” 琴千雨的话还没说完,月瑾年擅自拿着她的手机,把那两张照片发送到了自己的手机上,然后开口打断了她喋喋不休的话:“琴小姐,先这样吧,我去找萧哥,回头有时间我在跟你道谢。” 月瑾年不等琴千雨开口说话,就招唿了服务员去前台买单,留下没和月瑾年呆够有些气鼓鼓的琴千雨匆匆的离开了。 第60章 你老婆不是你老婆 萧陌离还没去想会有什么样的蹊跷,他随手扔在一旁的手机响起了铃声。因为在想其他的事,他拿起手机的动作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然后就不走心的瞄了一眼手机屏幕,连来电显示的人名都没看清就接了电话。 “萧哥?”里面传来月瑾年的声音。 萧陌离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连句“怎么了”都没回,就沉默了下来。 “萧哥……”月瑾年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语气显得有些波动,像是遇到了什么大事。 萧陌离神情依旧从容平淡,然后他就听见月瑾年语气十分严肃认真的又开口说:“萧哥,你老婆不是你老婆。” 他老婆不是他老婆?什么跟什么?! 萧陌离眉心动了动,觉得月瑾年是在说梦话,没做过多的理会。 “萧哥,我现在就给你发过去两张照片,你自己看,”随着他话音的落定,萧陌离的手机在耳边震动了两下,他将手机拿下来,开了扩音,然后点开微信,看到两张琴千雪的照片跳入了眼底。 一张是在他的别墅门口,小麻烦憔悴狼狈的拎着一袋子垃圾往垃圾桶的方向走。一张是在雅荷公寓门口,蓝婧开着车,她坐在副驾驶座上。因为是数位照相机拍的,照片的下面,显示着拍摄时间。 昨晚十点半左右。 “萧哥,你看到了吗?在时间差不多的情况下,你老婆分别出现在了不同的地点,这只能说明,你有两个老婆……” 什么他有两个老婆? 萧陌离不悦的皱了皱眉,刚想回句“扯淡”,视线就被两张照片上的两双眼睛吸引了注意力,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瞬间凝滞在了他的嘴边。他家门口那张照片上的眼睛,是他熟悉的、心动的、迷恋的那双眼睛。和蓝婧在一起的那张照片上的眼睛,是一直以来让他觉得怪异的、不对劲的那双眼睛。 第91页 住在他家里的是小麻烦,那和蓝婧在一起的女人是谁?更或者说,这两个人,哪一个是真的琴千雪? “萧哥,我还可以再告诉你一个确切的消息,住在你家里的那个老婆不是你真的老婆,另一张照片上,和你老婆经纪人在一起的那个才是你真的老婆……”月瑾年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乱,停了停又说:“也就是说,你家里的那个是冒牌的!” 小麻烦不是琴千雪? 萧陌离紧绷了一下唇角,本能的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琴千雪他妹妹琴千雨告诉我的,她今天上午去你别墅了,说真的琴千雪耳朵后面有个伤疤,你家里住的那个没有,她们毕竟是亲生姐妹,肯定有很多细节外人不知道她们却知道的。”月瑾年把琴千雨告诉自己的原封不动转述给了萧陌离,旁人或许分辨不出来视频里的琴千雪到底是哪一个。但是萧陌离也许可以。然后也抛出了和琴千雨同样的疑惑:“但是,现在有个问题就说不通了,你家里的那个老婆是假的,那么我前天发给你的视频里那个你真的老婆还是假的老婆?如果是假的你老婆,她不应该会说出那样的话,毕竟琴千雪的事业和她也没太大的关系,如果是真的你老婆,她都没住你家,吃什么避孕药?” 随着月瑾年宛如绕口令一般的话,钻入萧陌离的耳中,他的大脑飞快的转动了起来。旁人或许分辨不出来视频里的琴千雪到底是哪一个。但是对于刚刚就发现不同的他来说,他可以十分笃定视频里的那个琴千雪不是小麻烦。 月瑾年说,小麻烦不是真的琴千雪,那他喜欢的、想娶的小麻烦是谁? 他一直以来,只和小麻烦有过肌肤之亲,如月瑾年疑惑的那样,真的琴千雪为什么要吃避孕药?不,他不应该去疑惑真的琴千雪为什么要吃避孕药,他应该去想真的琴千雪吃了避孕药对谁的冲击最大? 小麻烦…… 随着这三个字闪现过萧陌离的大脑,一瞬间,所有的事情他全都想通了,也明白了。 在这件事里,琴千雨扮演的角色,只是一枚棋子,把视频传递到他手中的棋子。视频是琴千雪用来对付小麻烦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让他和小麻烦之间产生隔阂。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她怕他知道小麻烦不是真的琴千雪,稳不住萧太太的位置。 这么说起来,把他当成棋子和傻子的人,不是小麻烦,笃定而又坚决的说不要他孩子的人,也不是小麻烦。而他,却对小麻烦发了那么大的火…… 萧陌离的身体重重的颤抖了一下,然后就听到手机里传来月瑾年提高的声音:“萧哥?你还在听吗?” 他大脑全都被误解小麻烦充斥满了,他没回月瑾年就直接挂断电话,握着手机在原地僵站了几秒,快速的奔出房间,连房门都没关,冲到小何的房间门口,用力的连按了好几下门铃。 难怪她答应了他,要为他生个孩子,却还背着他吃避孕药。 难怪他给了她钱,她都分文不花。 难怪他买给她那么多礼物,她从来不用。 原来,他喜欢上的小麻烦,只是琴千雪找来的一个替代品。 她不是真的琴千雪,她没有资格享受那些待遇。 可是,她又哪里知道,那些东西,他送的是小麻烦,不是琴千雪…… 越想,萧陌离的胸膛起伏的越厉害,他看门还没开,就用力的拍起了门。 伴随着小何一声“谁?”门打开,小何看到萧陌离一怔,“萧总”都还没喊出后,萧陌离迫不及待的开了口,他的声调颤的格外厉害:“快,给我订机票,我要回北京!” 可是,他们刚约了夏总今晚吃饭啊……小何下意识的开口:“萧总,您今晚七点约了夏……” 小何的提醒还没说完,萧陌离等不急的又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我说,订机票,我现在要回北京!” 没有什么事情,比他立刻回去找小麻烦更重要了。 他要问她一句,她是谁? 他还要和她说声,对不起。 小何被顾余生吓得乖乖闭上了嘴,一个字都不敢多说的拿出手机,开始订机票。 “萧总,最早飞回北京的航班是今天下午五点半。” 萧陌离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刚不过中午一点钟,还有四个半小时。 他眉心蹙起,有着明显的不悦和焦急,从他的身上瀰漫了出来。 小何不等他开口说话,就立刻改口:“我现在去看火车票。” 萧陌离动了动唇,没出声。 一分钟不到,小何就给了他回答:“高铁要明早才有……” 最后一个“票”字还没从唇齿间脱落,小何就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压迫迎面扑来,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出声解释:“可能是因为马上要过元旦……” “车钥匙拿来。冲着小王摊开手。 “呃?”小何一时半会儿没明白萧陌离的意思,愕然了一会儿,将分公司这边备用的车辆钥匙掏出来后,才反应过来他那话的意思:“萧,萧总,您不会是要开车回,回北京吧?” 是,他是要开车回北京,他等不到晚上五点半了,若是航班因为什么问题晚点,或许要到零点,他才能抵达北京。 第92页 萧陌离没回小何的话,语气淡淡的扔了句,“你留在上海,跟夏总和sh财经那边解释。”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句:“我房间的东西,你记得帮我收拾。” 然后,人就大步流星的踏进了电梯。 钻进车里,萧陌离连安全带都没系,直接油门一脚踩到底,就转着方向盘,飈了出去。 第61章 小麻烦,对不起 千里之外的北京。 去过一趟萧陌离公司的云落倾轻车熟路的抵达了萧氏企业公司的地下停车场,乘坐电梯到了前台。 以前琴千雪来公司的时候,顶楼那边总是会让她各种阻拦她,虽然上次她过来,萧陌离特意吩咐了她放她上去,但是这次没有接到通知,前台犹豫了一下,没敢放云落倾上楼:“琴小姐,萧总今天不在公司。” “不在?”云落倾略微有些遗憾,出声问:“那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好像是出差了,不过具体去哪里我也不清楚。” “哦。”云落倾应完后,停顿了几秒钟,冲着前台友好的笑了笑,说了句“谢谢”,转身离开。 回到车上,云落倾心不在焉的踩着油门,速度很慢的开出了地下停车场。她沿着来时的路,往回开,视线时不时的去瞄一眼放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 在开到第二个路口时,她忽然一个紧急并道,将车子停靠在了路边。她握着方向盘,直视着正前方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伸出手拿起手机,找了萧陌离的电话号码,深吸了一口气,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听,没人说话,手机的听筒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在戴蓝牙耳机。 云落倾等到萧陌离了那边安静下来后,才吞咽了一口唾沫,开口问:“你……出差了吗?” 和昨晚她打过去的电话不一样,萧陌离给她的不是沉默,而是很轻缓的一声“嗯。” 他回她话了,是不是代表着他的气也削减了许多? 云落倾在打电话之前,有些忐忑不安的心,稍稍平定了一下,又主动开口问:“去哪里出差呀?” “上海。”萧陌离的声音依旧很柔和,就仿佛是他和她,昨天根本没有发生过任何不快一般。 “哦。”云落倾应了一声,想问一句“你什么时候回来”,可是想到她明天就要走了,于是就将话压回了腹中,用力的握着手机安静了片刻,就对着电话里的萧陌离说了句“你稍等我下”,然后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连接上附近的免费wifi,上网查了一下机票,发现三点钟有一趟航班飞往上海,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就订了票,等到付款成功后,她才将手机重新举到了耳边。 她开口喊出“萧陌离”这三个字的时候,电话里的萧陌离像是有什么话想跟她说一般,恰好也脱口而出了三个字:“小麻烦……” 两个人听见对方喊自己,同时闭上了嘴。 过了会儿,云落倾开口:“怎……” 像是上天操控的一般,她说这个字的时候,电话那端的萧陌离轻柔的“嗯?”了一声。 两个人听见对方的声音,又心照不宣的同时沉默了下来。 这次云落倾还没开口,萧陌离像是怕两个人在撞上一般,抢先出声:“你先说。”他有很多很多的话想问她,也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跟她说。只是,他没想到她忽然给他来了电话,千言万语就那么压在他的心间,让他一时半会儿大脑当机的有些不知该从何问起,从何说起。 云落倾没跟萧陌离客气,因为紧张她握着手机的力道微微加大了一些,才小声的开口说:“我刚刚订了一张机票。” 电话那端的萧陌离,没出声。 云落倾咬了一下唇角,接着说:“去上海的。” 在她这四个字的话音落定的那一剎那,手机里传来了一道紧急剎车的声音。 车速应该很快,轮胎划过地面发出很长一串刺耳的噪音才重归安静。 云落倾蹙了蹙眉,问:“你在开车?” 电话里回应她的还是一片安静,过了不知道多久,电话里才传来了萧陌离的声音,很轻的一声“恩”。 又过了大概十秒钟,萧陌离接着又开了口:“来找我吗?” 他的直接和干脆,让云落倾变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紧攥着手机,屏着唿吸安静了片刻,才大大方方的轻声承认:“是。” 那端没有回应,她的脸爬上了一抹淡淡的红,她怕他没听清楚,又强调了一遍:“是去找你。” 萧陌离握着手机,愣愣的盯着前方绵延不见尽头的告诉,只觉得这一切如梦如幻。他在心底反覆的将她说的那几个字绕了好几遍,才开口,声音清淡,却不是柔情:“几点到?我去接你。” “五点到。”云落倾细声细语的回,然后又说:“浦东机场。” 云落倾上次去萧陌离公司的时候,有无意之间看到,萧氏企业上海的分公司在黄浦江附近,于是又开口说:“离你分公司有些远,但是只有到那个机场有票了。” “嗯。”萧陌离语气轻缓:“我知道了,下了飞机给我打电话。” 第93页 “恩,好。”云落倾应完后,举着手机安静了片刻,看萧陌离没有再开口说话的意思,想着自己要赶去机场,就开口说:“那我挂了。” “嗯。”萧陌离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在想什么,回她的话很是漫不经心。 云落倾正准备挂电话,萧陌离突然喊了句:“小麻烦?” 云落倾停了动作:“怎么了?” “你身体好些了吗?” “好了,”云落倾答得格外详细:“早上就没事了。” “嗯……”云落倾以为他应完这个字,是要说“再见”的,没想到他又喊了她一声:“小麻烦?” 隔着电话,云落倾看不清萧陌离的神情,但是从他细腻柔软的语调中,她总觉得他好像藏了很多话要对她说,她没回他,安静的等。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对不起。” 因为没想到他会忽然道歉,云落倾张了张口,说不出来话了,她在拿到戒指后,急匆匆的来找他,想要问他的那句话在唇齿间萦绕着,似是随时都会脱口而出。 “我……”萧陌离说了一个字,就停了下来,过了半分钟,他再开口的声调,比刚刚轻松了许多:“等你过来,再说吧。” 云落倾好奇萧陌离想跟自己说些什么,但又怕误了航班,迟疑了下,将要问的话吞咽回了腹中,轻声说:“好。”顿了顿,她又说:“真巧,我也有事,想跟你说。” “嗯?”萧陌离的反问声刚飘出,云落倾再次开了口:“也等我过去再说吧。” 电话那端的萧陌离停顿了一会儿,回:“好。” 又过了几秒钟,他第三次叫了她的名字:“小麻烦,你……”他停了下来,没再继续说话。 过了大概一分钟的样子,才开口,接着刚刚的话,缓声说:“……注意安全。” 直觉告诉云落倾,他想说的不是这四个字,可是隔着电话,她看不清他的容颜,更无从去揣测他的心思,尽管心底疑惑重重,想着反正见到他就会知道了,就细声细语的回:“我知道了,再见。” “再见。”萧陌离也不知道为何,在说完后,忽然就又想喊一遍她的名字,然后就语气和缓的、一字一顿的开口:“小麻烦。” 他的声调很轻,透着一缕缠绵的味道,云落倾听得小心脏轻颤了几下,面色温软的握着手机,沉默无声的停顿了片刻,才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挂断,然后发动车子,开往了首都国际机场。 抵达机场,距离飞机起飞只剩下半个小时的时间。 云落倾急匆匆的取了机票、安检、登机,等她坐好在飞机的位子上时,整个人已经累得气息有些不稳。 系好安全带,取出手机,准备关机之前,她给萧陌离发了一条简讯:“我要起飞了。” 空姐恰好经过她的身边,看到她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友好的开口提醒:“小姐,麻烦您关闭下手机电源。” “好,马上。”云落倾嘴里这么回,却抓着手机继续等了半分钟,直到收到萧陌离发来的“等会儿见”四个字,才按了关机键。 飞机冲上云霄,云落倾透过窗户,望着漂浮的白云,唇角按捺不住的勾起了一抹淡淡的浅笑。她本以为他大发雷霆离开的那一幕,是他和她的结局。没想到,峰迴路转,他和她却还可以再见上一面。上天待她终究不薄,给了她这般宽厚的恩泽,让他和她在分开之前,还可以留下一段美好。 尽管她喜欢了他八年,最终还是没能和他走在一起,她想,等会儿她见到他,问出盘旋在她心头八年的那句“萧陌离,你是不是喜欢我?”,她这一生知足,也满足了,再无什么遗憾了。 第62章 我在这里等你 五点十分,云落倾准时抵达上海浦东机场。她戴好口罩和墨镜,就立刻下机,从vip通道离开机场。 她站在接机处,四处望了望,没有找到萧陌离的身影,她以为他还没赶到,拿着手机发了一条简讯过去:“我到了。” 然后怕他来了找不到自己,就拍了一张旁边咖啡厅的照片,发过去后,补充了句:“我在这里等你。” 云落倾喝完了一杯咖啡,萧陌离还没到。她拿出手机,给他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无人接听。 云落倾蹙了蹙眉,想萧陌离可能是因为开车顾不上接电话,便放下手机,招唿服务员又点了一杯咖啡。为了打发漫长的等待时间,她随便从咖啡厅的书架上拿了一本杂志,坐在隐蔽的沙发上无聊的翻看着。就连杂志上的gg,她都一字不漏的读完了萧陌离依旧没到。 他拿起手机,瞄了一眼时间,已经快要七点钟了。 她都等了两个小时了,他怎么还没来?被公事缠身,还是……? 她一边想,一边又拨了萧陌离的电话,和之前一样,电话响到最后变成了忙音,仍是没被接听。 她不会又被他放鸽子了吧? 云落倾飞往上海的雀跃心情,一点一点的变得冷却了下来。 机场里很喧譁,她却像是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一般,目光定定的盯着手机瞧。 第94页 时间从七点五分,变成七点十五分,再变成七点二十五分,一直到七点三十五分,萧陌离没有回电,也没有回简讯。 云落倾第三次拿起手机,拨了电话。 依旧是无人接听。 她挂断,拨了第四个,然后又拨了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她就像是一个被人操控的机器人,不断地挂电话、拨电话,她不知道自己重复了到底多少遍这个举动,一直到她手机的电量提醒不足百分之二十时,她才眨了眨眼睛,面色有些苍白的从包里拿了移动电源,连接后,僵硬着身体,盯着手机看了片刻,又一次拨了萧陌离的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都没被接通,就在云落倾准备挂断,放弃时,里面的嘟嘟声断掉,传来了一道陌生的男音:“你好。” 不是萧陌离? 云落倾眉心蹙了蹙,隔了几秒钟,才回:“你好。” 停顿了一下,云落倾又说:“请问,你是?” “哦,我是公安部的,请问您是手机机主的爱人吗?”备註是小麻烦,很亲切,应该是情侣或者夫妻吧。 云落倾心情变得莫名慌乱,她迟疑了一下,回:“……是。” “是这样的小姐,手机的机主因为救人,被河流沖走,我们派了很多人在寻找他,但是现在还没找到,恐怕情况不容乐观……” 云落倾握着的手机,“啪”的一下砸在了咖啡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惹得周围不少人侧目看来。 “餵?小姐,您还在听吗?小姐?小姐?” 电话里传来了好一阵子男子的声音,云落倾才生硬的转着眼珠,拉回了一些神思,她颤抖着手,拿起手机,嗓音干涩的回了一个“在”,然后语气有些急的问:“事故地点在哪里?” “a市,秦河这边,临近g30出口。”随着电话里的男子汇报地点,云落倾快速的站起身,从包里掏了几张红色的钞票,放在桌子上,抓着包飞快的跑出咖啡厅,奔向计程车候车区。 她一路上撞了好几人,她连停下来认真的道句歉都没有,只是草草的扔一句“不好意思”或“对不起”,就匆匆忙忙的往前沖。 计程车的候车区,只有零散的几个人在排队,不过也就两三分钟的时间,云落倾却急的额头都冒了汗。等到轮到她乘车,她整个人几乎是扑倒面前的计程车旁,拉开门,人还没坐上去就告诉了计程车师傅地点,迫不及待催促他赶紧出发。 云落倾抵达a市,已是晚上九点多钟。 她最先找到的是萧陌离的车子,车门没锁,里面扔着他的西装外套,口袋里塞着钱包和他别墅的家门钥匙。 计程车将她送到这里,就离开了。 她一个人站在萧陌离的车旁,拿着手机,给萧陌离的手机拨了个电话。 接通后,里面传来的,还是在机场咖啡厅里接电话的那个男人的声音。 云落倾告诉他自己的所在地点后,就挂断了电话,等了不过十分钟,有辆警车开了过来。 从驾驶座下来的是一个中年男子,走过来后,先将萧陌离的手机递还给了云落倾,然后才将他目前所知道的情况,全部详细的转述给她。 萧陌离为了救两个小男孩,被卷下前方一处流势比较急的漩涡里了。距离那几个小男孩报警,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了人还没找到…… 云落倾听得心脏急速的收缩,到最后的时候她全身的血液都跟着变得冰凉,她盯着陌生的中年警-察看了大概一分钟,张了张口,话还没说出来,眼泪却先啪啪啪的坠了下来,然后哽咽着嗓音,想也没想的就脱口而出了一句:“我要去找他。”说着她就想要翻过公路的护栏,冲着河边跑去。 中年警-察伸出手抓住了她:“小姐,您冷静点,我们队里人正在找,他们有了消息就会第一时间联繫我,您从上海赶过来,现在可能还没吃东西吧?不如跟我先去前面的一家小饭馆,填个肚子休息下……” 云落倾哪里有胃口吃东西,她没等中年警-察把话说完,就摇了摇头,固执而又坚决的开口又重复了一遍刚刚说的话:“我要去找他。”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的甩开了中年警-察的胳膊,抓着公路的护栏往上爬。 她被萧陌离落水后下落不明的消息吓到了,全身软的没力气,爬了一半就怎么也爬不过去了,她急的眼泪落得更凶,转头冲着中年警察投去了求帮忙的视线。 中年警-察看的于心不忍,上前帮了云落倾一把,女孩一翻过护栏就往河边跑。现在是晚上,这里没什么人,中年警-察不放心,怕她也出了什么事,匆匆忙忙的锁好车,翻过护栏,就冲着云落倾的身影追去。 她穿了高跟鞋,走路歪歪扭扭的,好几次险些摔倒。跟在她后面的中年警-察提醒了她好几次“小心”。 云落倾嫌弃鞋子碍事,跑不快,索性就将高跟鞋脱掉,光着脚丫跑。 河岸上全都是硬物,扎的云落倾脚底生疼,她却像是感觉不到一般,红着眼睛,比中年警-察走的还快。 她站在岸边,喊了两声“萧陌离”的名字。 夜里的河边,安静的一塌煳涂,回应她的,除了流水声和风声,再无其他的声响。 第95页 第63章 一直等到他出现 她变得有些急,继续扯着嗓门,喊了两声“萧陌离”,然后转身,一边重复的喊着“萧陌离”这三个字,一边沿着河流往下走。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到底多远,脚底被划伤了无数口字,鲜血淋漓的,她走的一瘸一拐,却始终没有停下来。 身后一直跟着的中年警-察,劝了她好多次,她都没理会。她满脑子想的只有萧陌离,只有找到萧陌离。 她也不知道自己喊了多少遍“萧陌离”这三个字。或许有上百声,也或许有上千声,她每一次喊这三个字,都期待着会有她熟悉而又清淡的一声“嗯”回应过来,可是每次都是失望而归。她太害怕这种失望了,越害怕她的喊着他名字的声音越高,到了最后,她的嗓子都泛起了疼,发出的声音嘶哑的不像话。 午夜十二点钟的时候,中年警-察接到了电话。 云落倾从他的话语里,听出是他们警局派出的寻找人员打来的。她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无比明亮,没等中年警-察和人打完电话,就急急的开口问:“是不是找到他了?是不是有他的消息了?他现在在哪里?” 中年警察有些不敢去看云落倾眼底的期待,他停顿了一会儿,别开眼睛,语气沉落的开口说:“还没,大家已经找了七八个小时了,都说没希望了,准备放……” 云落倾的身体轻轻地摇晃了一下,她本以为已经苦干的眼底,再次冒出了眼泪:“不会的,怎么会没有希望?万一他还活着怎么办?你们怎么可以这么放弃?” 捕捞了七八个小时,大家都累了,也都想去休息了,而且这么长时间,怕是人已经没戏了,找出来也是尸体,现在找和明天继续找性质基本没区别…… 中年警-察动了动唇,终究没把同事说的话转述给云落倾,只是一脸为难的看着她。 云落倾看的出来他们这是想要收工了,她软着声音,就开口恳求了起来:“求你们了,再找找,再找找,也许再找找就找到了,拜託你了……” 中年警-察被云落倾求的嘆了好几口气,最后还是举起手机,又开口说:“大家再找一圈吧,都找了这么久了,也不怕在多一会儿时间了,实在找不到再说。” 这一找,又是两个小时过去了,仍是一无所获。 所有人都觉得萧陌离已经没希望了,可是云落倾不愿意面对,也不想去面对,固执的留在河边不肯离去。 公安厅的人看她不走,也都不好意思走,只能干巴巴的陪着她。一直跟着云落倾的中年警-察看她光着的脚伤痕累累,因为深夜河边冷,唇瓣都冻成了紫色,于心不忍,就安排了一个实习的小警-察往不远处的超市里跑了一趟。 实习的小警-察买了一双鞋,一大袋子面包和水。 中年警-察将鞋子递给云落倾。 走了大半夜,累的精疲力尽,瘫坐在河边,盯着面前河流发呆的云落倾,看到鞋子,轻声的说了句“谢谢”,穿上鞋后,又不动了。 加班寻找了这么久的人都饿坏了,大家狼吞虎咽的填着肚子。 中年警-察看云落倾始终没有反应,拿着一瓶水和一个面包走到了她身边,坐下后,递给她:“吃点东西吧。” 云落倾摇了摇头,哑巴了似的,没说话。 她盯着河面,听着滚滚的流水声,忽然脑海里就想到下午,他和她打电话的场景。 ——“我刚刚订了一张机票,去上海的。” ——“来找我吗?” ——“嗯,是去找你。” ——“几点到,我去接你。” ——“小麻烦,你身体好些了吗?” ——“小麻烦,对不起。” ——“小麻烦,注意安全。” ——“小麻烦……” ——“等会儿见。” 他明明说等会儿见的,怎么等到现在他还不来见她? 云落倾的眼底又一次蓄满了泪水,宛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大颗大颗滚滚坠落。 中年警-察本想再劝几句云落倾吃东西,看她忽然哭了起来,到嘴边的话就有些说不出来了。 岸边很安静,一伙人吃饱喝足后,谁都没离开,只是束手无策的看着默默流泪的云落倾。 风越来越大,天气越来越冷,别说云落倾冷的全身都开始打哆嗦,就连一行寻人的大老爷们都冷的牙齿开始发抖。 眼看着天都快要亮了,在河边耗了一整夜,终于有人忍不住出了声:“我们都往下游找了好几十里地,没见到人,九成是没戏了。”他一开口,其他人也跟着纷纷开了口。 “那个小瀑布,漩涡挺大的,船开过去都不稳,更何况人落进去。” “那是这条河最危险的地方,每年准会儿死几个人。” “大海捞针,想找到太难了,只能等,等着尸体飘上来,没准在哪里被人发现。” “头儿,我们撤吧,这都找了十二个小时了。” 坐在云落倾身边的中年警-察咳了咳嗓子,转头看向了她,开口说:“不是我们绝情,是我们真的用心找了,还是没找到,这么耗下去,也不是方法。” 第96页 顿了顿,中年警-察又开口说:“你也看到了,我们陪你耗了一整夜了,有些事情,是要面对现实的。” “是啊,小姐,节哀顺变吧。” “这事碰到,我们都挺遗憾的。” …… 其他人跟着一言一语的开始劝。 云落倾像是没听到一般,木木的望着河边,动也不动。 有人被她的固执搞得火气大了起来,开口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有些重:“小姐,你要找一个人找吧,我们不能这么陪着你一直呆着!” 云落倾眨了眨眼睛,眼神格外安静的回头看了一眼说话的男子,原本有些茫然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认真,她开口的声音沙哑中呆着几分坚决:“你们走吧。” 一伙人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集体愣住了。 云落倾没理会他们的错愕,收回了视线,望着东方已经有些泛白的天空,眨了眨眼睛,继续开口,声音还是刚刚那般的笃定:“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我要继续找他。” “他说过的,有事情跟我说,所以我一定要找到他。” 云落倾城的眼睛,又泛了红:“我也有事情要跟他说,我们约好的,我必须要找到他。” “他都跟我说了,等会儿见,这才等了十二个小时,没多大一会儿,我还可以在等,一百二十个小时,一千两百个小时,我都要等……” 有眼泪顺着她的面颊滑落,她努力的扬了扬唇角,颤抖着声音,轻缓的说:“一直等到他出现。” “我相信,他一定会出现的……”云落倾这句话,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鼓励自己。 说完后,她抬起手,轻轻地擦了擦面颊上的眼泪,缓缓地站起身:“你们都放弃他了,我不能放弃他,我要是放弃了,就真的没有人会管他了。”她想起当初他帮助南宫澈抓了歹徒后,喝醉的那一晚,喃喃低语的话。她当时很心疼他,给了他一个拥抱,对他说了一句承诺。 她说,你还有我。 “你们想走就走吧,我不走,一天找不到,我就在这里待一天,两天找不到,我就在这里待两天,一生找不到,我就待一生……我是不会放弃他的……因为我跟他说过,他还有我……” 一直担心了一整夜,害怕了一整夜的云落倾,在这一剎那,奇蹟般的镇静了下来。 她一边继续喃喃低语着,一边沿着河边,又开始寻找了起来。 “总而言之,我是绝对不会走的。” “只要我没找到他的尸体,我就不会认命,只要没看到他的尸体,他就有可能还活着。” “要走你们走,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到最后,她不顾因为喊了一夜他的名字,此时疼痛难忍的嗓子,又喊起了他的名字:“萧陌离,萧陌离,萧陌离……” 不远处的警-察,望着她的身影,无奈的摇了摇头。有人实在累的撑不住的,挣扎了一下,选择了离开。 然后就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直到最后那个中年警-察也起身,迈步走开。 河边只留了云落倾一人,她依旧偏执的喊着“萧陌离”,喊到喉咙沙哑,音量小到连她自己都快听不见的时候,上游又涌来大水,把她也沖入水中,而没有人发现。 第64章 她不知道往事 那一晚,萧陌离迷迷煳煳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他分不清是梦还是真实,只知道哪里一片空白,什么也看不到,就像没有尽头的世界。 “你终于来了,”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萧陌离看不到人,只听到那人说:“你忘记了不该忘记的,难道不后悔么?” 萧陌离不明白是什么,只是他的头突然很疼,疼的他站不起来,然后他就陷入沉睡,他沉睡的时候,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醒来后的他,才明白,那不是梦,那是遗失在他生命中的最美好。 他第一次听见“云落倾”这三个字,是月瑾年的同桌口中知道的。 当时的月瑾年正在轰轰烈烈的追许暖夏,每天上自习课的时候,就在那里拉着他同桌嘀嘀咕咕的谋划着名怎么追许暖夏。 那天,两个人恰好说到了兴奋处,声音难免会大一些,吵醒了趴在课桌上睡觉的他,他连头都没抬一下,直接抓了课本,冲着两个人的后背一人砸了一下。 月瑾年和他同桌讲话的声音低了下去,但被吵醒的他却没了睡意。因为懒得动,就趴在桌子上养神。 月瑾年和他的同桌商量好接下来要怎么给许暖夏一个惊喜后,就开始怂恿他的同桌也脱单了:“暖暖的好朋友长得特别漂亮,你要不要追一追?” 月瑾年说这句话的时候动了动身子,搞得椅子撞了他的桌子一下,他抬起眼,瞄月瑾年一眼。 恰好月瑾年的视线也飘向了他,以为他看他的那一道眼神,是对他话里的女孩感兴趣,就转了个身,爬到他的桌子献宝似的对着他开了口:“萧哥,我是认真的,那个女孩特别漂亮,刚一入学没几个月就被评选为校花了,叫云落倾……” 呵,校花不校花,关他屁事!他还校草呢! 第97页 他眉眼流露出一丝不屑,给了月瑾年一个后脑勺,换了个姿势继续闭目养神。 他第二次听见“云落倾”这三个字是隔壁班和自己关系还不错的一个男生放学跟自己打完篮球后坐在单槓上喝水时,那个男生来了句:“萧哥,我遇到了一个心动的女生!” 对爱情打心眼里瞧不上的他,听到这话,眼皮都没带抬一下的。 那男生有点文艺,不介意他的沉默,捧着自己的心肝继续开口说:“萧哥,你知道那种感觉吗?一眼万年,我此生来到这个世上只是为了她……” 他依旧沉默,那个男生朗读诗歌一般说了很久煽情的话,最后才提了她的名字:“她叫云落倾,很好听的名字,对吧,萧哥?” 对吧你妹啊,她名字好不好听,关他屁事? 他扬手,将矿泉水瓶准确无误的丢进垃圾桶里,从单槓上跳下来,背起书包走人了。 他第三次听见“云落倾”这三个字,是在期中考试结束后的学校表扬大会上。 她高二,他高三,他和她的座位中间还隔着一整片的学生,距离也算是可以用“天南海北”来形容了。校长最先公布的是高三文理科前十名的学生,其次是高二,最后是高一。在公布高三名单时,他和月瑾年一块儿去了一趟洗手间,靠在墙壁上抽了半支烟,再回到表扬大会上时,高三的学生已经领完了奖,校长站在主席台上,正在读高二前十名的学生名单。 校长从第十名依次倒数公布,直到最后第一名时,他口中念出的是“云落倾”三个字。 许暖夏嗓门一向很大,第一名是云落倾,又不是她,她却尖叫的跟中了五百万似的,搞得做在最后面的高三都听见了他的声音。 那会儿的月瑾年已经成功把许暖夏追到手了,他听见自个媳妇叫,也夫唱妇随跟着叫,等到云落倾几个人站在台上领奖时,学习平平的月瑾年跟自个考了第一名一般,得意洋洋的冲着周围的人开始炫耀:“这是我家暖暖最好的朋友,长得又漂亮,又是学霸,人家可不是花瓶,而是才女!女神!” 中国有句古话,叫“事不过三”,他和云落倾没什么交集,但一次又一次的听到这三个字,慢慢的再听见这三个字或留意,或驻足,或思考……总而言之,渐渐地开始走心了。 “高一四百米短跑第一名,就是那个刚入学,就干掉琴千雪成了校花的云落倾。” “听说前不久的奥林匹克比赛,云落倾作为高二代表去参加,又拿了第一名。” “圣诞节那天,我们班云落倾的抽屉里礼物和情书多的都装不下了!” “期末考试第一名又是云落倾啊……” 直到他的高三上半学期和她的高二上半学期结束,过完春节后,才有幸见到了这个自己听了很多遍,却始终没碰上过的“高一二学霸”“全校校花”云落倾。 那天,一伙人约了熘冰。 前天晚上,他在网吧和人打游戏,一整夜都没睡,第二天上午十点回到家,趴在床上准备补眠,结果除夕之夜都没回家的父亲回来了。 那几年的父亲,要么不回家,要么回家必是喝醉了酒。 起先他一进屋就是骂骂咧咧的,后来就开始摔东西,再后来就有母亲哭泣的声音传来。 父亲心底有怨气,骂母亲一个人骂不够,就开始拍他的门。 父亲没消停下来之前,眠是铁定补不了了,索性就从床上爬起来,洗了个澡,去赴月瑾年的熘冰场之约了。 出门前,父亲一边骂他,一边喊他站住,他没搭理父亲,父亲拿着菸灰缸冲着他的后背砸了过来,生疼。 没睡够的心情,更烦了。所以到了熘冰场,话都懒得说一句,就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倚着墙壁,闷不吭声的抽着烟。一伙人了解他的脾性,知道他是心情不好,大家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也最多喊声“萧哥”,就恨不得躲他远远地,立刻跑开了。 唯独月瑾年,跟他多说了几个字,原因是他小女朋友带来了一个新朋友。 “萧哥,这是我媳妇的同桌,云落倾。” 月瑾年跑到他跟前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压根没抬头去看他,只是咬着菸头点菸。可在听到“云落倾”这三个字时,他的指尖在旁人没察觉到的情况下,微微的颤抖了一下,打火机蹿起的火苗烫到了他的小手指。 有点疼,却也提醒了他,他失态了。 他垂着眼帘,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圈,因为情绪的波动,微微有点走形,直到心脏恢復那种死水的平静后,才掀起眼皮冲着云落倾身边站着的小姑娘睨了一眼。 他没跟她讲话,只是微点了一下头就收回了视线。 她被许暖夏拉走了,月瑾年从他指尖的烟盒里抽走了一根烟,咬在嘴里点燃:“萧哥,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落倾特别对得起校花这个称号?” 真是奇怪了,她对不对得起校花这个称号,关他什么事?他瞌了瞌眼皮,没搭理他。 月瑾年估计也知道他心情不好,怕等会儿引火烧身,看到许暖夏换好了熘冰鞋,扔了句“萧哥,我去找我媳妇了”,就撒腿跑了。 第98页 他静静地靠在墙壁上,仿佛熘冰场里震耳欲聋的dj音乐不存在一般,一根烟接着一根烟的抽。 父亲那菸灰缸,砸的力道极大,后背的疼痛,一波接着一波的传来。 他疼的眉心轻蹙了一下,就讲望着熘冰场天花板五颜六色灯光的视线收了回来。 云落倾恰好从他面前熘过,他的视线扫过了她的脸,她似是感觉到了一般,往他站的地方望了一眼。他和她的视线静碰在了一起,他的手指一抖,菸头滑落。 他急忙垂下眼睑,踩灭了菸头,低着脑袋,双手插兜的在原地默站了一会儿,就转身,一声不吭的离开了熘冰场。 第65章 她不知道的往事之她调戏了他 因为不知道家里现在是什么样子,不太想回去,就去了常去的网吧,开了个单独的包厢,一个人躺在沙发上,将衣服蒙在脑袋上,昏昏大睡了起来。 再醒来,已经是半夜,打开电脑,登陆游戏,输入密码时,透过电脑屏幕,不知怎么一回事,竟然摇晃出下午在熘冰场里云落倾望向他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有点勾人。 真真正正留意起云落倾,倒不是因为熘冰场的那一见,而是他和她见了许多面后的一次。 那天,一伙人集体网吧通宵,打了半夜游戏的他有点累,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戴着耳机看美剧,结果小姑娘忽然跑到他跟前来了。他戴了耳机,声音有点大,没听清楚她说了点什么,但随后就看到她将一瓶绿茶放到了自己的面前。 什么意思? 他有些纳闷的望了她一眼,看她没说话,随后就想到自己平常好多次看到许暖夏拿着饮料递给月瑾年,月瑾年拧开瓶盖后又还给许暖夏,以为她也是这样的意思,就轻轻松松的拧开了瓶盖,将绿茶塞回了她手里,然后还在心底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这姑娘真逗,他和她认识吗,就来找他拧瓶盖。 她捧着绿茶,站在旁边没走。 他蹙了蹙眉,有些纳闷了,瓶盖都拧开了怎么人还没走?难不成等着他餵她?只可惜,那些话还没说出口,他就接到了电话,父亲半夜回家,把睡着的母亲从床上拖了下来,拳打脚踢到昏迷,现已送进医院抢救。 彻底开始留意云落倾是在月瑾年的生日上。那天关系不错的一群人,在学校附近的□□订了一个大包厢,吃吃喝喝,闹闹哄哄,好不热闹。 她喝了半瓶酒,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要活泼一些。在月瑾年的生日会,快结束的时候,她和许暖夏一起唱了一首歌,叫《一直在找一个人》。唱到最后的时候,许暖夏天咬着“我一直在找一个,就算盲目都快乐,也只有真心相爱才可能,了解什么叫深刻”这几个字,冲着月瑾年眨了眨眼睛,还抬起手指点了点月瑾年。 云落倾娇俏的站在许暖夏旁边,相比较显得安静了许多,垂着眼帘,捧着话筒,深情款款的收尾:“一直在找一个人,让我相信幸福是真的,还有什么能够让人更虔诚,身边有你我就有了答案。”唱完歌后,她和许暖夏,一前一后打打闹闹的绕过长桌,冲着门口走去。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许暖夏推她的力道有些大,她没站稳,不小心绊了一下,整个人就忽的倒在了他的身上。 许暖夏反应特别快,一边嚷着“落倾,没事吧”,一边蹭的就将她从他的身上拽了出来。 尽管她压在他身上的时间,短的不过就几秒钟,可他清楚的感觉到,她的手碰到了他的老二。 她当时估计着急去厕所,倒也没留意自己撞到了谁,也不知道自己碰到了男人哪里,没有半点的尴尬,和许暖夏嘻嘻哈哈的又一边闹一边笑的走开了。可留下的他,就像是被电击过一般,全身紧绷的一塌煳涂。更要命的是,他居然还有了反应……而且,那反应迟迟都消减不下去,最后害得他去洗手间,呆了半个小时。 那种感觉,让他感到很憋闷,总觉得自己像是被调-戏了。 她和许暖夏再回到包厢后,他就开始频繁的瞄她。讲真的,他母亲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大美人,他打小审美就比别的男生要求高许多,可他那一晚,看了她那么多眼,没有看腻,反而越看越顺眼。然后在月瑾年生日结束后,他送醉得一塌煳涂的月瑾年回家的时候,从月瑾年的一堆礼物里,找了云落倾送的那份礼物,然后跑去还没打烊的礼品店里,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音乐盒,掉了包。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只要视野里出现了她,总是会第一时间看过去。 那时的大家都穿校服,但同样的衣服,穿到她身上总是能散发出别样的美。她不像是他从小知道的那些名媛那么家世好,用的穿的大多数都是一些很便宜的东西,可这并不影响她的爱美之心,她那一头乌黑漂亮的长髮,总是会变出各种各样的花样,有时候梳一个漂亮的马尾,有时候是清纯的披髮,还有的时候是可爱的丸子头…… 注意她的次数多了,渐渐地也就知道,她在学校里到底有多受男生的喜欢。其他学校里的男生可能会说我的女神是哪个大明星,哪个大歌星,可a中的绝大多数男生心目中的女神是云落倾。 当然,他也见过不少男生截住她告白,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被告白的次数多了,面对那些男生霸气的、深情的、煽情的、羞怯的告白方式,她总是可以一身淡定的应对自如。将那样一幕一幕画面收入眼底的他,表面上看起来风轻云淡,可骨子里却波澜四起。然后他在她拒绝掉那些男生的告白离开后,总是会做一些莫名其妙、连自己都搞不明白的小动作。 第99页 例如,手中的篮球不小心打飞了,砸到刚刚递给她情书的男生脑袋上。 再例如,矿泉水瓶没拿稳,不小心将水洒在了刚刚送给她一个粉丝礼物盒的男生胸前。 再再例如,哪个男生对她死缠烂打的太厉害,有次上厕所,被他反锁在洗手间里一整堂课没能出来。 再再再例如,他每次大晚上,总会偷偷地回趟学校,去她教室里,把她抽屉里那些各种男生塞得小零食小情书全都搞回家。 再再再再例如,有个男生得意洋洋的说了句“我穿校服,云落倾也穿校服,我们穿的情侣装”,然后他当场就拿着烟,撞上了那个男生,在他的校服上烫出了好几个洞洞,再然后,那会儿年少轻狂,仗着家底硬,学校没人怎么管他,所以就从不穿校服的他,从那之后,竟然规规矩矩的穿着校服一直到高中毕业。 他想,上学的时候,他骨子里那点坏心思,大概全都用在那个时候了吧。哦,不止坏心思,还有旁人不知的一些小幼稚和小护短。 她和许暖夏那会儿很迷恋电脑上的一个跳舞游戏,经常中午会约着一块儿去网吧玩。她漂亮,惹了不少学校外的小混混关注。 那天是凑巧,他准备回学校,看到一个小混混爬到她电脑前,厚着脸皮缠着她说话,甚至还想伸出手去碰一碰她,还好被她拿着矿泉水瓶敲走了,没碰到她的脸。过了三天后,他在网吧碰见那个小混混,可能是在打游戏,叫的特别响,他盯着他瞄了两眼,然后踢开身后的椅子,起身,在经过小混混身后时,看他杀一个boss,杀到只剩下最后一小格血时,他伸出手,将小混混的电脑电源拔了。 接下来,少不了一场架要打。 不过无所谓,他本身就是抱着打架的架势来的。 他出身的确比一般人要好太多,可他在学校里却从没拿过家世压人,那天,是他一生中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他跟小混混还有他的朋友大干了一架之后,就装成胳膊骨折的样子,给爷爷打了电话。一向对他疼之入骨的爷爷,马不停蹄的就赶了过来,当然陪着爷爷一起来的,还有附近派出所的管事人。那几个小混混全部被铐上手铐,以打架斗殴的名义被带走了。 等到网吧重归安静,他跟爷爷上了车,爷爷刚着急忙慌的吩咐完司机去医院,下一秒,他就伸出骨折的那只手,在爷爷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拍了拍司机的后车座,说:“回家。” 他知道她家住在哪里,是因为有次大课间,她和许暖夏去学校小超市买零食,付款时,他正巧拿了一瓶水从两个人身后走过,听见她小声的对着许暖夏带着几分娇憨的埋怨:“暖暖,我们家那边有条路在修,没路灯,晚自习后回家好怕啊……” 后面再说了点什么,他没听见,因为他走出小超市了。但是晚自习的时候,他拒绝了所有朋友去网吧打游戏的邀请,一放学,立刻奔去操场,踩了自己的单车,找了她的身影,远远地跟在她后面走。 她不知道,修路的半个月里,他像是个跟踪狂一般,悄悄地陪她回了半个月的家。 第66章 她不知道的往事之他选择了山河梦 喜欢看她窘迫的样子,是因为有一次,他坐在单车上等同学,看到她和一个女生从书店里出来。 两个人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讲些什么,很投入,她没有注意到他,她们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他又听见她们的谈话。 “你借了什么书?”那女生问她。 她气质干净,成绩又好,长相又美,那么出色的女孩子,他想,《红楼梦》、《飘》、《金粉世家》这类的文学作品,更适合她。 他也以为她开口回的会是这样的书名。 没想到,她拿着三本书,冲着那个女生晃了晃,大言不惭的对着她读起了书名,声音脆脆的,很动听:“《霸道总裁扑倒小娇妻》,《叔叔,求爱我》,《恶魔老师,你真坏》。” 他视力好,清楚的看见,那三本书的封面是一个手绘女子图,露出了半个白皙的xiong部。 那女生捂着嘴嘻嘻的笑了,然后凑到她耳边来了句:“落倾,你真污。” 她回了那个女生一个娇悄悄的笑,将那三本书塞进书包里,一点也不害臊的来了句:“污一点的女生才可爱!” 那一刻,他也搞不懂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忽然没忍住,就轻笑出了声。 她和那个女生听见了动静,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向了他。 他哪里会让她知道,他在偷听她们的话,立刻佯装出打电话的样子,对着耳机上的耳麦,又笑了两声,说:“好啊,没问题,晚上见……” 他眼角的余光,有清楚的瞄到,她再看到他的那一剎那,眼睛睁得熘圆,像是看到了多么不可思议的人一般。下一秒,她的小脸腾的一下变得通红,拉着旁边的女生,像是一阵风般,飞速的跑走。看着她那么窘迫的小模样,心情在那一瞬,忽然变得很畅快。 是那些年来,母亲出轨,父亲酗酒家暴后,少有的畅快。甚至那股畅快,一直延续到三天后,许暖夏的生日上。 大家都去跳舞了,包厢里只留了他和她。 他看似在看手机,实际上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 第100页 她一边大口大口的吃着蛋糕,一边时不时的偷瞄他几眼。他对女生一向很有免疫力,那是他生平第一次,被一个女孩看的沉不住气。 他不想让自己失态,就放下手机,闭目养神了起来,结果她反而看他看的更大胆了一些。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心跳速度,变得格外快,那一刻的他,是他从没见过的自己,那么的陌生,那么的让他慌张,然后他就主动对她开了口,只有一个字:“餵。” 她抬起头,“嗯?”了一声。 看他没说话,就又问:“有什么事吗?” 还真没什么事……然后他就如实的回:“没事,就是看你刚刚一直偷看我,理你一下。” 小姑娘被他这句话说的小脸忽的通红,那小模样,看起来可爱极了,让他很想捏她脸两把。 她大概是不知道怎么回他了,包厢里陷入了一片安静中,一向话少的他,突然很想跟她聊一聊,可他从没跟女孩子聊过天,一时半会儿又不知道该怎么聊,想了许久,最后就想了一个很蹩脚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云落倾……”他当然知道她叫云落倾,可他没想到,她说完自己名字后,还多加了一句:“你可以叫我落倾,倾国倾城的倾。” 落倾……那么多人都喊她落倾,他才不要和旁人一样,明明是这样的心理,可嘴里说出来的话偏偏是端着架子的:“还倾国倾城的倾?你那吃相哪里倾城?” 她好不容易褪下红的小脸再一次通红无比,她举着叉子,一脸为难的盯着上面的一块蛋糕,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他被她那副苦恼的小模样逗得更开心了,若不是他极力的压抑着自己,他想他铁定会像那天,听到她大言不惭的说“污一点的女生才可爱”时一样,噗嗤的笑出了声。 那时的他多坏啊,明明很喜欢那个小姑娘,偏偏就背道而驰的想看她出窘,她都被他噎的说不出来一句话了,他还没完没了的继续,他沉思了好一会儿,想到当初月瑾年生日那天,她调戏了他的老二,于是脑袋一热,就来了句:“要不你叫亲嘴的亲?” 她这下不单单是脸红了,一双大眼睛也红了,气鼓鼓的指着他,“你”了一声,像是要骂他,可憋了半天愣是没骂出来一个字,最后把叉子一丢转身跑了。 坦白来说,他真怕小姑娘生气了,从此以后不理他了。愉悦之余,还带着几分忐忑不安,直到下次碰面,她像是没事的人一般,冲着他抿唇一笑,他心才安宁了下来。 那时距离高考已经很近了,他和她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一直到高考结束的那晚,他和她才再次有了交集。 他送她回的家,他把她放在家门口,转身骑着单车想走,没想到她竟然喊住了他。 “萧陌离!”声音有些发抖,语调有些发急。但那大概是他那一生中,听见过的最好听的“萧陌离”。以至于后来,他入了部队后,午夜梦回时,时常耳边会迴荡起她喊的这三个字。 他回头望她,她有些侷促,面色带着几分不安,支支吾吾的好一阵子才把一句话说完整:“你,你后天有时间吗?我,我,我想……请你看电影……” 他仿佛听见了花开的声音,心情砰砰砰跳动的格外厉害,他没有片刻的犹豫,就点头说:“好。” 没人知晓,那一刻,他动摇了自己坚持了那么多年想要进部队的心,甚至那一晚回到家,他还幻想着,想着等高考成绩出来后,填志愿,上大学,这样可以时常见到她。他是真的想去赴约的,甚至他知道,过不了多久就是她的生日,他怕到时候他没机会见到她,还特意买了一条水晶项鍊,可他终究没能赴的了约,那条项鍊也终究没能送的出去。因为他在和她约定好的第二天早上,就住院了。 他父亲拿着铁棍打他母亲的时候,他护了一下他的母亲,棍子砸在了他的脑袋上,他当场昏迷。 等他醒来时,已是两天后,早已过了他和她约好的时间。 他的受伤,让父亲和母亲有了短暂的融洽相处,可也就是那么一两个小时,他们又吵了起来。他躺在病床上,听着两个人用尽最难听的话去伤害对方,只觉得心烦意乱,他扯了被子,蒙上脑袋,在一片黑暗中,听着父母的争吵,想到了她,也想到了他和她…… 爱情开始的时候,总是美好的,可爱情终究是会变得,等到变得那一天,爱情就是丑陋的。他和她现在是很美好,可是将来,他和她或许会像他的父母一样糟糕。与其等到将来,在痛苦中受尽折磨,不如趁着谁都没陷进去,一切还没开始就结束。更何况,他从小的梦想就是山河梦。 高考志愿出来的前一天,他在纸上写了无数遍云落倾和山河梦。最后他捨弃了她,选择了他的山河梦。 第67章 他后悔过么 国家,他不想拖累她,也不想毁了她的青春,所以那一晚,他送她回家时,做了一个决定。 他主动给她道了歉,他主动提出约她去看电影,他还给了她电话号码,只有他知道,他做这些事,不是真的想要和她开始,而是想要和她结束。 因为电话号码,他给的是假的,约好的看电影,他就没打算去。与其说,他是在斩断她对他的那点感情,不如说,他是在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第101页 第二次约看电影的那天,他其实是去了,只是他没露面,他从不知道,自己狠起来,竟然那般的狠绝。他远远地打着伞,看着她像是一个傻子一样,固执的等着他不肯离开,看着她像是一个疯子一般,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的拨给她…… 他和她隔了那么远,有车声,有风声,还有雨声,可他仿佛就像是听见了她的哭声一般,一下一下的环绕在他的耳边。他强迫自己冷静,再冷静,他也真的足够冷静,一直到夜幕降临,一直到灯火阑珊,他始终都没迈步出现到她眼前。 她离开了,他都没离开,他心想,她这下是真的死心了吧,他也该死心了。 可他不爷爷的挽留,执意的进了部队后,才知道,那不是死心的开始,而是痛苦的开端。 他开始没日没夜的想她,盯着烈日站军姿站到头昏眼花的时候想,围着操场跑三十圈跑到全身脱力的时候想,晚上舍友沉沉大睡而他只能睁眼到天明……因为他不敢睡,他一闭上眼睛,就跟魔怔了一般,频繁的梦见她蹲在大雨里哭泣的画面…… 刚入队伍的新兵,训练量本就大,他这般夜不成眠,着实成了一回事。 他看过医生,医生也束手无策,最后他只能靠着大量的药物来维持基本的睡眠。他那么那么那么强烈的想她,想到每一个夜晚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可他除了想她,还能怎么办? 是他自己捨弃她的,总不能因为他反悔了,就再次回去招惹她吧? 做人,总是要要点脸的。 若不是,有一天,上网和月瑾年视频聊天的时候,无意之间从月瑾年半路接许暖夏的电话里,知道许暖夏在跟月瑾年有点小难过的说起“落倾哭了”,怕是他也不会动想要跟她写信的心思。 尽管只是一封匿名信,没人知道,他却是反覆挣扎了多久,才终于做出的那个决定。 信寄出后,就有了盼头。 收到她回信的那一晚,他睡了她入伍后最安稳的一觉,那一封一封她的回信,是他那些年里,唯一仅有的属于她的东西,对于那时的他来说,那些信,是他的生命,他的全部。 和她信件来往了大概三年,那会儿她已经上大学了,而他也已经从新兵变成了老兵,开始执行一些生死任务。 那会儿x市地震,死伤无数,他们队临时被指派过去救援。 没人知道,在救援之前,他是回过一趟北京的。 那是他离开后第一次回北京,因为她。 还是和月瑾年打电话的时候,听月瑾年随口提起的,因为他话少,两个人打着打着电话总会突然没了话题,所以一直都是月瑾年找话题,他大概也是忽然想到了,就顺嘴问了他一句:“萧哥,你还记得落倾吗?” 电话这端的他情绪早已泛滥,可开口的语气,很平静:“记得。” 顿了顿,他又问:“怎么了?” 我听暖暖说,落倾估计要飞黄腾达了,大学里某**现在在追她,追的可火热了,还送了她一台刚出的新款笔记本电脑,好几万呢……” 那么漂亮的姑娘有人追多正常,只是心底还是有点酸涩,直到月瑾年说:“……我听暖暖说,落倾和那个男的好像有戏,前天一起吃晚饭了……” 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戳了一刀似得,疼得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当时的感觉。他一声不肯的挂了月瑾年的电话,捏着手机,傻站了许久,就跑去给上层打了个报告,不管不顾的回了北京。不是没想过,心爱的姑娘会遇到更好的男孩,然后牵手在一起,甚至嫁做人妇。 可当他风尘僕僕的回到北京,在她大学的宿舍楼下,等到大半夜,真的看到她被一辆豪车送回来时,整个世界还是崩塌了。 当晚乘飞机,回了部队没回宿舍,躲在洗手间里,抽了一支烟又一支烟,抽到最后,从那一年前,手起刀落、心狠手辣的斩断了和她的所有关联后,就一直压抑的心情,忽然就崩溃了,一个堂堂八尺男儿,跟个女人似得,蹲在空无一个人的洗手间里,捂着脸,哭的像是个傻-逼。 那一晚,x市地震,第二天一早,他就赶去前线救援了。 其实那次的任务,对比之前的那些任务,没那么大的风险性,可那天的他,因为心情缘故,精神不是特别的好。再从一栋楼里救一对母女时,母亲伤得比较严重,大概是觉得自己可能没救了,让他先救女儿,那小女孩叫“骆冰”,在女孩被他带走时,母亲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一般,陷入了昏迷,嘴里喃喃的喊着女儿的名字。 他折回来救母亲时,还没来得及行动,就听见了母亲一下一下的喊声。 “洛冰,洛冰,洛冰……” 落在他耳中,恍恍惚惚的就变成了“云落倾,云落倾,云落倾……” 那么危险的场景,他竟然走起了神,余震突如其来,摇摇欲坠的房子,有一块大石头砸落了下来。 南宫澈在外面,扯着嗓门喊:“萧队!萧队!” 他回神,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就护在了那个还有生命迹象,却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可以救活的母亲身上。 再醒来,就变了世界……云落倾仿佛从未在他的生命里走过一般,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第102页 而后来,他也才记得,她就是小麻烦。 萧陌离一下清醒过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已经大亮,他看着外面出了神。 他有过后悔的事吗?坦白来说,他这一生从没后悔过,可是现在的他,却恍了神,是因为他想起了一件遗憾的往事。他不知道遗憾算不算后悔,但是他知道,若是时光可以倒流,一切可以重来,他依旧还是会选择那么做。因为他不单单是萧陌离,不单单是爱着小麻烦的萧陌离,他还是一个军人,一个即使已经退伍、依旧还热爱着这片土地、热爱着这片土地上生存的人民的萧陌离。 第68章 遗憾 那件遗憾的往事,就发生在云落倾来上海找他的那一天。 他挂断她的电话后,没着急开车往上海浦东机场赶,而是坐在车里,握着方向盘,望着窗外明媚静好的阳光,眉眼舒展的微笑了起来。 坦白来说,他是真的没想到她会忽然给他来了电话,还说要来上海找他。他接她电话的整个过程,心情波盪起伏的让他有些无法承受。他在电话里,很想问她,你究竟是谁? 为什么要当琴千雪的替身? 你卸完妆后的模样是什么? 你真名叫什么? 家住哪里?他有很多很多的疑惑想问,但是他又怕事情没有他想像中的那么简单。 她在他身边这么长时间,一直都把自己掩饰的那么好,几乎每次他见她,她都是打扮的光鲜亮丽的样子,即使是晚上,也是妆容完美。他没喜欢上她之前,也没多留意,喜欢上她之后,他注意到了,难免会纳闷会好奇,当然也会询问她,她说,她想让自己一直保持完美。太奇葩的理由了,可他看她当时笑的俏皮,心神一软,就随她去了。 直到此时,他才知道,不是她思想奇葩,而是她怕被他发现她不是真的琴千雪。 她既然能来当替身,想必是琴千雪给了她什么好处。他怕他一旦开口问了,她就知道他识破了她的伪装,然后她为了保住那些好处,不敢来上海见他。所以他忍了下来,让自己不要打草惊蛇。 他拿着手机,将导航切换成开往浦东机场的路线,正准备踩油门时,手机叮咚的响了一声,是小麻烦发来的简讯:“我要起飞了。” 他盯着那简单地五个字,心神荡漾柔软的好一会儿,才回她:“等会儿见。” 她没回復他,他想她大概已经关机了吧? 他心情愉悦的放下手机,握着方向盘,听着导航里的提示音,在洒了一地明媚阳光的高速上,飞驰而行。 从最近的收费口下高速,他需要环绕a市,才可以重新开上回往上海的高速。 a市临近秦河,上高速的公路沿着河流而建。河边住了不少户人家,不是那种小区市的房子,全都是自己建的,大多数都是三层高,小洋楼,一座一座的,红瓦白墙,画面格外美好养眼。河流上游大概是今天开了闸,水流兇勐,隔着紧闭的车窗,他都能听见哗啦哗啦的流水声。 车子油不足,他怕在高速上耗尽油,找不到加油站,到时候麻烦大,所以在远远地看到有家加油站时,他将车速减缓了下来。加完油、付完款,他继续上路。 透过车窗,恰好可以看到河边的场景,他一路前行的地势越来越低,河水流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在他的车速,从0慢悠悠的提到30时,透过后视镜,他瞄见河边有几个十五六岁的小男孩在玩耍。 虽然已经入了冬,南方的天气依旧有些暖,小男孩们只是穿了牛仔裤,把裤子卷在膝盖上,调皮捣蛋的拿着石子,冲着河流里一边扔,一边嬉闹着。也不知道几个小男孩互相嚷了些什么,其中一个脱了鞋子就跳入了流水湍急的河里。他一边游,一边冲着岸上不知道喊了几句什么,其他的几个小男孩也都纷纷的拖鞋,一前一后的跳了进去。几个小孩子在水里戏耍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距离岸边的鞋子越来越远,然后纷纷往岸边游去。 水流速度十分的快,他们游泳的速度,完全抵不过水势,有一个小男孩渐渐地落了后,被水沖的一会儿能看到脑袋,一会儿看不到。 他可能喊了“救命”,游在前面的几个小男孩,回了一下头。大多数小男孩许是害怕,没理会最后的小男孩,连滚带爬的上了岸。唯独有一个小男孩,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转身冲着最后的那个小男孩游去。一个人能勉强逃到岸边,实属不易,现在一个人带着一个人,却换来两个人在河流里不断地扑腾,却怎么也靠不了岸。 岸边的小男孩们,扯着嗓子不知道再喊些什么,神情焦急无比。有人已经撒腿往不远处的房子跑去,似是去找人求救。 河流里的那两个小男孩被沖的往下流越走越远,岸上有两个小男孩撒腿跟着追,眼看着前面的坡度越来越低,宛如一个小瀑布一般,若是被冲下去,捲入水旋涡中,怕是这两个小男孩全都没了命……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他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和思考,就狠踩了剎车,将车子停在公路边,翻过公路旁的护栏,冲着河流飞快的奔了过去。他连鞋子都没脱,到河边,就跳了进去,冲着那两个小男孩奋力游去。 以他的一身功夫,以他在部队里经歷过无数次刀山火海的歷练,在河流里救两个小男孩,真的不成问题,用“小菜一碟”这四个字形容,也不算过分。 第103页 只是很多时候,事情往往发生的让你很哭笑不得。 他揪着两个小男孩的胳膊,将他们撑出水面,抢在没被冲到小瀑布前时,就已经到了岸边。他一手抓着岸边的一根枯木桩,一手将两个小男孩往岸边拖。 两个小男孩在河里,估计真的是被吓到了,求生的本能很大,因为力气不足,往岸上爬的有些吃力,其中一个小男孩,情急之下,为了借力可以上岸,往后用力的踹了一脚,恰好踹在了他的脖子上。 十五六岁的小男孩,爆发出来的力量不小,那一脚踹的又是他相对比较脆弱的地方,加上他提前没防备,整个人毫无徵兆的就被小男孩一下子踹入了河水中。因为下沉速度过勐,岸边水深不高,他脑袋撞上了石头,伴随着一道剧烈的疼痛,眼前的一黑,他闻见了再熟悉不过的血腥味道。他都还没来得及去检查一下自己受伤的严重性,耳边就传来几道惊唿声:“小钊,小钊!” 他急忙从河水中探出脑袋,看到刚刚踹他一脚的那个男孩,因为没了他力道的支撑,再次坠入河流中,被急速流动的水沖向下游好几米远。他很清楚,头部受创的他,此时上岸是最佳的选择。可是,他上岸意味着刚刚踹他一脚的小男孩会丧命在这河流中。他也很清楚,如果去救那个小男孩,很有可能会换来自己上不了岸的结局。对于旁人来说,救不救那个小男孩,这或许是一个选择题,可是对于他来说,却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哪怕他脑袋上的伤是小男孩失足踹的,他没有丝毫的埋怨和片刻的犹豫,就拼尽全力的游到小男孩的面前,抓住他的胳膊,再次抢在他快要被冲下瀑布前,将他带到了岸边。 小男孩两次险些在水中丧命,基本上吓丢了魂魄,全身软的使不出半点力气,他脑上的伤口疼的厉害,大脑一懵一懵的,他被小男孩那一脚踹下河中时,腿也被划伤了,十五岁的小男孩,少说也有一百来斤,他几乎是耗尽了全身最后的一定点力气,才将他推上了岸。看到小男孩安全着陆,他心底暗松了一口气,刚准备爬上岸,一股急流忽然冲来,将他勐地就推离了岸边。他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到了小瀑布处,重力加速了水势,直接将他整个人从高处冲到了底处,捲入了瀑布下的漩涡中。伴随着一阵晕眩,他的鼻中、口中、耳中全都灌进了河水。汹涌的水势沖刷的他脑袋上的伤口,疼的让他在水里有些使不出力气。 他拼命地往上游了好几次,刚露出脑袋,就又被压回水中,也不知这般反覆的挣扎了多少次,呛了不少水的他,身体渐渐有些不支。他拼命地往上游了好几次,刚露出脑袋,就又被压回水中,也不知这般反覆的挣扎了多少次,呛了不少水的他,身体渐渐有些不支,受伤的腿开始抽筋,直到最后,他连脑袋都探不出水面了,在水下憋气太久的他,因为缺氧,意识开始涣散。 真扯淡啊,他从枪林弹雨中,不知道穿梭过多少次,都没出过什么茬子,今天为了救两个小男孩,竟然闹出这样风险的事情。只是,他的小麻烦,还等着他去接机啊,他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跟她说,而她也说有事要跟她讲,她若是等不到他,会不会生气? 他拼命地想让自己打起精神,可终究还是有些力不从心,隐隐约约中,他仿佛看见了小麻烦那双漂亮精緻的眼睛,冲着他泛着盈盈的笑。 披荆斩棘 第69章 是深爱,不是喜欢 因为一夜没有睡好的云落倾直到早上才睡着,还没有起床,萧陌离来到她房门口,推门而入,却刚好看到云落倾侧躺在床上,而她怀里,那个六岁的男孩儿依旧闭着眼睛。 “那么喜欢孩子?”萧陌离悄然走进,伏在床边看着小男孩儿:密长卷翘的睫毛,小巧的鼻翼,软软的脸蛋儿,漂亮又精緻,像个瓷器娃娃。再看旁边那张脸,平淡的眉眼,毫无血色的唇和苍白的脸,怎么看怎么平淡。他看着云落倾,不知该如何说话, 萧陌离了一边朦朦胧胧的想着,一边回忆着那天的遗憾,他不知道后来怎么了,他就像躺在大海里,又像是飘在天空中,他只听到有人在说话。 “我们都往下游找了好几十里地,没见到人,九成是没戏了。” “那是这条河最危险的地方,每年准会儿死几个人。” “不是我们绝情,是我们真的用心找了,还是没找到,这么耗下去,也不是方法。” “是啊,小姐,节哀顺变吧。” 他意识不是特别清醒,听的也不是特别全,只有那么零散的几句。但是他知道,他们好像找的人好像是他,但是他们劝的人是…… 他还没确定是谁,他又听见了小麻烦的声音:“你们走吧。” 真的是小麻烦的声音……尽管她的声调嘶哑的厉害,可是他却觉得如闻天籁。 “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我要继续找他。” “他说过的,有事情跟我说,所以我一定要找到他。” “我也有事情要跟他说,我们约好的,我必须要找到他。” “他都跟我说了,等会儿见,这才等了十二个小时,没多大一会儿,我还可以在等,一百二十个小时,一千两百个小时,我都要等……” “你们都放弃他了,我不能放弃他,我要是放弃了,就真的没有人会管他了。” 第104页 “你们想走就走吧,我不走,一天找不到,我就在这里待一天,两天找不到,我就在这里待两天,一生找不到,我就待一生……我是不会放弃他的……因为我跟他说过,他还有我……” 萧陌离的胸膛里忽然变得有些暖、有些热,连带着他的眼睛都开始泛酸。 “只要我没找到他的尸体,我就不会认命,只要没看到他的尸体,他就有可能还活着。” “要走你们走,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萧陌离这一生,没哭过几次,可是在他听到她在说完这一句话后,开始一声一声的喊他名字时,他的眼角忽然就不受控制的溢出了一抹湿润。 你说,那么纤细瘦弱的一个小女孩,平日里看到他生气怕的直打哆嗦的小女孩,怎么总是做出这样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当初他在老宅门口,无意之间瞄了她一眼,她的眼睛就像是被施了法一般,在他脑海里三番五次的萦绕。他讨厌那种感觉,他想要将她从他的世界里驱赶出去,他对她一点也不好,可是爷爷生日那一晚,一辆车忽然开来时,她却不顾一切的推开了他。 震撼吗?很震撼,可是后来,她还做了许多许多让他震撼的事情。 他醉酒,她照顾他,她给他一个安慰的拥抱,跟他说,他不是什么都没了,他还有她。 在墓园,他知道她就是那个生命里给过他温暖的女孩。她的身上好像天生就带着一种魔力,总是能轻而易举的戳中他胸膛的最软处、最深处。就像是那时,你瞧,她的嗓音都成什么样了,快发不出声音了,还那么傻乎乎的一直喊他的名字。那些寻找他的人都走光了,她一个小姑娘不怕吗? 萧陌离闭着眼睛,一边静静地想,一边就张开了口,他以为自己身体里残留的力气,让自己发不出声音的,他只能拼出全身的力气,动了动唇,勉勉强强的又说了几个字:“是深爱,不是喜欢……” 他七岁的那一年,母亲出轨,父亲从此以后,性情大变,滴酒不沾的他开始酗酒。最开始喝醉,回家只是对着母亲骂骂咧咧,后来就变本加厉,开始拳打脚踢,再后来就殃及城池,连他也开始打。被打多了,人就变得有些抗打,也就觉得家暴好像就那么一回事,不值得大惊小怪的。 甚至……怎么说?后来每次见到父亲,他要是不打他,他都觉得不习惯。 认真的回想,在他的印象里,七岁之后,他和父亲的唯一交流,好像就是他打他,他和母亲的唯一交流,就是他看她哭。 好端端的一个家,从那个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像家,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觉得家,在一个人的生命里,好像并不是人说的那么的重要。用个词来形容,就是可有可无,不就是一个晚上回去可以睡觉的地方啊。 父母是联姻,即使没了感情,也没离婚,因为家族利益纠缠在一起,他们根本做不了主。 那是他就在想,如果婚姻是这样的,他宁可不要。反正爱情迟早都会变质的,人也不是没了爱情,就活不下去,何必趟这趟浑水,让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父母悲剧的婚姻,后来终于画上了句点,父亲持枪杀死了母亲,然后自杀。 那时的他还在部队里,接到这个消息后,连夜赶回北京,看到的是两具尸体。也是那一刻,他本来就不想结婚,不想去谈及爱情的决定,变得更坚决。 父母的死,让他不得不放弃他从小就有的梦想,回来接管顾氏企业。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就这么孑然一身的过一辈子挺好的,心如止水,一身轻松。奈何他身后站着一个虎视眈眈的琴千雪。 之所以答应爷爷让琴千雪入住他的别墅,是爷爷以死相逼换来的。当然爷爷也逼他和她去扯证,扯个什么证,他压根就没想过要结婚,谈都没得谈。 琴千雪当然也不会善罢甘休,一天往老宅一小闹,三天往老宅一大闹,然后他就被爷爷一天一小闹,三天一大闹,好端端的生活,硬是被搅的鸡飞蛋打。他不知道为何琴千雪要小麻烦来代替她,但是他要感谢琴千雪,如果不是她,他也不会在遇到小麻烦,更不会知道小麻烦那么…… 第70章 那翻脸比落倾城出剑还快。 萧陌离目光却是忍不住落在云落倾苍白的脸上,脑子里浮过那日她哭的情景:原来这个冷漠坚强的女人,也有哭也有脆弱的时候啊。 白皙的脖颈,突出的锁骨,他惊讶发现:这个女人原是这么瘦弱。一丝茫然闪过萧陌离碧色的眼眸,他悄然伸出手,放在云落倾脸上,他突然很想知道:这个女人,是如何渡过这些年的。只是他的手在碰到她的脸后,连忙收回了手。因为他看到他挖了她的心,他为什么要她的心? 这时,一双黑熘熘的眼瞳愣愣的看着萧陌离,他一惊忙收回手,云落倾怀中承乐不知何时醒过来,正睁大眼睛盯着自己。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人儿?” 那小傢伙眼睛眨了眨看了他半响,突然爬起来,一把搂住他脖子喊道:“姐姐?” “姐姐?”萧陌离大惊,一把推开他,大喊:“谁是你姐姐啊!别乱认。” 小傢伙眼眶一红,嘟着嘴望着他,萧陌离这才醒悟,自己出了神,忘记换回本来的妆容,还是顶着昨天的女装。 第105页 云落倾醒了过来,看到萧陌离叉腰站在床边,正和承乐大眼瞪小眼。 “承乐?”云落倾抱过他,承乐回头看着云落倾,“姐姐!” 萧陌离一副幸灾乐祸,“太阳都晒屁股了”说完,转身就走,哪知道那个承乐突然跳下去,抓住他的袖子慌张的问,“漂亮姐姐,你要去哪里啊?” “别乱喊!我才不是你你姐姐!” “姐姐这么好看,怎么会不是姐姐呢?” “这也叫好看?”萧陌离得意的笑了笑,“我可比现在好看。” “姐姐姐有多好看?”小傢伙甜甜一笑,似乎十分喜欢他。 “嘻嘻,好看到天诛地灭,人神共愤。”说着,臭美的摸了摸小傢伙的头,赞嘆道,“你比其他人都有眼光,不枉我救你一场。” “承乐……”云落倾唤道,那萧陌离不耐烦的打断,“什么承乐,没脑子的人取的名字也这么难听。以后,你就叫小不点。” 云落倾黑着脸,“小不点,你真敢!” 萧陌离美眸一瞪,愤怒盯着云落倾苍白的脸,半响,却是挑眉温婉一笑,“本太子觉得,小不点倒是十分好听。” 十五怔了片刻,突然想起她要去上海找他的时候叫她小麻烦样子,也没有再和他斗嘴。 风尽等人已经先行离开三日,萧陌离等人才出发,欲今晚出城,然后上通往耀都的官道。 城中奈何有命,城中不得行使工具,萧陌离只得等出了城,再僱佣马车。 承乐走在萧陌离身侧,小手拽着他衣袖,大眼好奇的盯着繁华的街道。这一大一小,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而云落倾则默默护住一边,凝神看着四周。 河水一点一点的泛起波纹,涟漪渐渐扩散,自东而西一路滚动街道霓虹映出的光。 “有埋伏!” 水中的人,似在等待萧陌离和承乐到了前方最热闹的地方。 云落倾在萧陌离身边说了一声,整个人幻化成风,跃上了房顶,手中月光凌厉如霜随着她的奔走在水面上划过秋水似的光芒。 “殿下,事情恐怕不妙。”冷色上前一步,声音已经有一丝不安,因为在云落倾去解决水下埋伏的时候,同时又有几处伏击暗自涌来。 他们似乎在故意等云落倾离开。 “惊马了!” “惊马了!” 人群里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几匹黑色的骏马正拖着一辆马车疾驰朝承乐而来,众人吓得四散轰逃。几乎瞬间,冷色就被人群冲散开来,萧陌离拽着承乐,目光冷厉的看着冲来的马车。,于此同时,几道细小的风从不同方向飞来,在散开的烟花中,泛出蓝色光芒。 萧陌离欲抱起承乐,却发现内力不济,抬头看着天空,一丝不可见的月牙隐入云端:今天该死的新月,他上次练功失败,导致每月新月都会内力耗退。 马车冲过来的一瞬,萧陌离推开承乐,自己却是一个踉跄,往后趔趄几步。那一剎那,一道紫影闪过,赶回来的云落倾一手抱着抱住承乐,另一只手刚拽住萧陌离袖子,几道银箭带着白色光芒直射而来。 “哗啦!” “落倾……” 萧陌离声音轻轻传来,似有一丝担忧。 银箭将萧陌离长袖割成两截,云落倾踉跄后掠几步,几只银色的箭落在她脚下,挡住了她。 有人,故意要将她和萧陌离分开。 于此同时,一匹红色骏马突然停在了萧陌离身边,周围人群散逃,云落倾紧紧的抱着承乐,几次向沖向萧陌离都被人群和莫名的箭挡了去路。再看房顶,上百弓箭手隐在上方,将他们森严包围,几乎毫无退路。淡淡扫了一眼马上之人,她看向萧陌离,发现对方正扶着护栏,双瞳静静的望着自己。或许是因为混乱,亦或是因为那头顶炸开的绚丽烟火,那一瞬,萧陌离望着的自己的眼底,似乎有一丝期待。 他临河而立,长发扶风,身后雕栏和波光闪动的河水形成了这幅仕女图的背景,美人淡淡伫立如临画中,似在静后良人前来。 “小麻烦。” 人群惊叫混乱,又将云落倾挤得更远,人潮中,萧陌离唇动了动,像在喊她名字。 一道箭唿啸向怀中承乐飞驰而来,云落倾看着离萧陌离不远的冷色,握着萧陌离半截衣袖的手用力握紧,抱着承乐转身挤入人群。 “云落倾!” 在她转身离开的瞬间,萧陌离声音破空而来,带着一丝冷厉。 云落倾却是咬牙快步奔走,不敢丝毫停留,来人目的只是萧陌离,因此,她不能让承乐这么小的孩子置身与危险中。 “姐姐!”怀中的承乐突然尖叫,“漂亮姐姐还在那里啊……姐姐!” 云落倾不语,那承乐却大哭了起来,“漂亮姐姐被人带走了,有人抓走了漂亮姐姐!”承乐用力的捶打着云落倾肩膀,哭闹得更厉害。 独孤府 “砰,砰!” 一屋子的名贵青花瓷,就这样被人摔在地上,一地残渣里,还有许多玉器,个个价值不菲,而始作俑者则是那红木桌子上,坐姿相当不雅还翘着二郎腿的大美人。 第106页 “都给我滚!”他青丝凌乱的披在肩头,抓着一只玉壶,砰的扔向门口进来的那人身上。 “哎呦……美人你开心,随便砸,来人,再送些青花瓷来。”年轻的独孤城主站在门口,俊美的脸上堆着狗腿的笑,“但是,美人,你看,你袖子都破了,我让人给你送套新衣来。” 萧陌离低头看着破碎的衣袖,想起云落倾原本抓着他,却不得已的离开,当即唰的一声站起来,指着独孤城主鼻子大骂:“去尼玛的死基佬,给我滚开!变态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有多远就跟老子滚多远,你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德行,乌龟苍蝇蚂蚱都比你好看,老子要是你长这丑不拉几的样子,早就去上吊自杀了,无颜见江东父老,你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难道就是像屎一样,噁心人,破坏报復社-会的?滚,别脏我的眼睛!” 那独孤城主被骂得反应不过来,萧陌离抓起一个东西又砸他脸上,“还不滚,是不是要找人教你怎么滚出去啊!再不滚,老子一把火烧掉你独孤府!”说完,袖子一挥,那门合上,整个人却有点面色疲惫立在原处。 “殿下,落倾他们已经出城了!”暗处的冷色悄然出来。 “什么?”萧陌离浑身散发着凛冽寒气,目光阴森盯着前方,冷声道:“如她敢往前十里,本宫就要暗杀门所有人的人头!” “殿……”冷惊讶抬头! “调动影子,跟着她,本宫要看见她完好无损的回来。”她的小麻烦竟然丢下他了。 “呵呵呵……”萧陌离垂眸低笑,蜜长的睫毛在他白皙的脸上投下两道诡异的阴影,“我竟让相信了这个女人!”他竟然相信那个女人的誓言,相信她会效忠于他,相信她所谓的:三生三世,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哼……不离不弃!这种女人,怎懂得不离不弃!” 萧陌离发出诡异的笑声,暗处的冷色抬起头来,望着他孤高背影,突然觉得他身上有一丝疯狂。 “殿下,我们现在离开么?”虽然独孤城主伤不了,也拦不住他们,但,到底这是一个是非之地,整个府邸又加强了守卫,不低于皇宫。 “不!”萧陌离一口拒绝。 冷色茫然不解,却听到他冷声,“下去,本宫困了。” 冷色躬身告退,内心却不解:殿下既然讨厌这里,为何又不离开这里。哎,自从落倾出现后,殿下的心思越发难以捉摸了,那翻脸比落倾城出剑还快。 第71章 抢新娘 承乐在地上哇哇大哭,云落倾低着头,默默往火堆里舔着柴火,东方乍起,带着沁入心底的寒冷,她才知道,入冬竟然这么久了。 “姐姐,”承乐拉住云落倾的袖子,撇着嘴,“我们去找千漂亮姐姐好么,坏蛋把漂亮姐姐抓走了。” “他不是姐姐,你该叫他哥哥,还有他没事的,会保护好自己。”那傢伙,恐世上没人能制得住他吧。 “有!”承乐眼泪汪汪的看着云落倾,“漂亮姐……哥哥看着你走了的时候,好伤心。” 承乐抽噎着说: “坏蛋把哥哥带上马车,掀开帘子一直望着我们……那样子,好可怜,好伤心啊。为什么我们不去救哥哥?” 小傢伙欲哭越悲戚,云落倾突然觉得胸腔有点闷,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姐姐”小傢伙黑熘熘的双眸盯着云落倾,用严肃而悲伤的口气,“你是不是不要哥哥了?” “没……”云落倾一怔,然后将头扭向一边,林子深处,有着朦胧的薄雾,似乎看到那晚,他唱着歌谣,捧着蔷薇朝她走来,然后轻声说:小麻烦,我来了。 “没有。”半响,她讷讷吐出两个字,她没有不要他,只是,他自己能出来啊。 “那我们去找娘娘吧。”小傢伙站起来就要走。 “阿鱼。”云落倾喊住他,“你真这么喜欢哥哥?算了,他和冷色哥哥一起的,我们在这里等他们吧。” 云落倾抱着承乐靠在树干上,看着眼前星火,那跳跃的火苗燃烧得宛如他张扬得衣衫,她赶紧移开眼睛,却是怎么也无法入睡。 第三日清晨,云落倾带着承乐坐在城外茶间里,按照她的推算,这个时候,萧陌离应该出来了吧。 “架!”几辆豪华的马车驶了过去,那小二往门口一站,用羡慕的口气说:“果然是独孤城主办喜事,来的可都是赤璃达官贵人,光那马车轮子,就该我吃一辈子咯。” “刚刚还有贵族来了呢,有一辆马车像是赤璃三皇子珏王玄画的。”旁人接口,亦满是羡慕。 云落倾隐觉不安,便上去询问,“小哥,那独孤城主是办什么喜事?” 那小二笑道:“这独孤城主娶媳妇这样的事情你竟然不知,一看就是外地的。嘻!你可不知道,据说独孤城主那媳妇儿,可是大美人哪……” “餵……你的茶钱,还没有给呢!”那小二忙拦住,谁知道云落倾抢了一旁的马,抱着承乐翻身而上。 “你……我们的马!”一旁的茶客连忙去追,却只看到一路烟尘,“看着一副清秀俊美的摸样,竟然……是个强盗!” 第107页 “姐姐怎么了?我们不是要等哥哥么?”承乐一抬头,见云落倾紧锁眉头。 “我们去找他。”云落倾看了看手中半截衣袖,狠狠的甩动马鞭。 等赶到独孤府时,已经午时,整个府邸外面一片喧腾,而全府上下,灯笼高挂,张灯结彩,气派又喜庆。 正厅门口,独孤城主一身红装,英俊的脸上写着喜庆和期待,他旁边站着一位同样妆扮的新娘,虽不见容貌,但是那身姿却足以瞧见是一大美人儿。 各贵宾就坐,旁人大喊:时辰到,一拜天地! “有刺客!”一声尖叫传来,众人皆是一愣,又听到一群人大喊:“有刺客!”同时,一声巨响,那府邸门口的八面雕花玲珑屏风跟着镶金大门一起轰然倒搭,几个铁甲侍卫人像瓜菜一样摔在地上,疼得爬都爬不起来。 那巍峨的大门口,站着一个消瘦的紫衣少年,双瞳漆黑如墨,面容清秀俊美,可他右手里却持着一把寒气泠然的长剑,他左手还牵着一个面容精緻漂亮的娃娃。 那娃娃眼珠儿往四处一瞧,然后扯着嗓子大喊,“姐姐,你在哪里?我和姐夫来救你了!”这是云落倾教他的,因为他们还不能暴露身份。 少年森然目光扫过四周,众人心中顿觉一凉,莫名的惧怕,一时间,竟无人敢去阻拦。 一侍卫手持□□冲上去,少年剑花一晃,那侍卫已跪在地上,剑抵着他脖子。 “新娘在哪?”冰冷的声音,带着一股凌然霸气。 云落倾目光落在前方,在人群中,一下看到了那一身红衣亭亭而立的新娘,一脚踹开侍卫,牵着承乐,就往前面沖。 试图拦住云落倾去处的众人只觉得,少年身形轻盈如鸿雁,几个起落,就他们身边掠过,而剑过之处,虽没有伤人,却都带着凌厉剑气,逼得庭中人自觉给他让出一条路。 正厅的皆是当今名门贵族,见冲破层层阻扰瞬间出现的清秀少年,个个无不震惊,整个独孤府竟无人将此少年拦住。那独孤城主更是睁大了眼睛,似乎没有料到云落倾会突然出现。 “走!”云落倾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拽着新娘就往外面沖。 这下,整个独孤府恍然大悟,这少年不是来找人的,是来抢新娘的。 “抢新娘了啊!”那喜婆吓得连连尖叫,她这一吼,整个府邸向炸开了的锅,特别是那些贵妇女眷纷纷吓得花容失色,四处乱窜。 “给我拦住!”独孤大怒,承乐一听,回头对他做了一个鬼脸,“坏蛋,别人的娘子你都抢,羞羞!” 在座之人大惊失色,这小孩子简直胡说八道:他们才是抢别人娘子啊! 哪知,刚跑了一步,那新娘咚的一声摔在地上,云落倾将其扶起来,警告道:“起来!” “太猖狂了!”大厅的人愤怒拿起武器攻向云落倾,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胆大到独孤府抢新娘。 “杀!” 周围杀声四起,将云落倾团团围住,云落倾不得已,干脆将新娘背在身上,左手牵着承乐,右手剑舞如光似电的阻挡气势兇勐的攻击。 独孤城主手里拿着银弓,几次瞄准云落倾。然而,她虽背着个人,还牵着个娃,可身形如乱花穿树,只见其影,不见其身,而她手里那把看似简单的剑,却锋利无比,所过之处,众人武器皆如泥巴,被削成几截。 不少人见她并没有杀人之心,干脆收起武器站旁边,用狂热和欣赏的眼神,盯着几乎快突出重围的少年。 这少年:快如鬼魅,简直匪夷所思。他所过之处,剑气如漫天落下的飞霜,毫无破绽,而且带着两个累赘,身形依然飘然灵动。 “这天下,何时出了这么一个高手?” 独孤眯眼细想,他记得了,这个少年是唯一一个从萧沐尘剑下逃脱的人。 “你们可曾听说过,半个月前,暗杀门有数十人被一个青衣少年所杀?” “难道是这个少年?” “啊,据说他一招就割下了一个暗杀门叫醉凤头颅!” 第72章 为他披荆斩棘踏血而来 这时,一个泼辣的声音,划空而来。 “落倾你这个蠢货!” 背着新娘正欲跳墙离开云落倾眼皮突的一跳,寻着那声音看去。 只见院中长廊的尽头,一个红衣美人挽袖叉腰的站在那儿。 他身前红梅花开,映着灿烂阳光,一时间也分不清是那花开得太艷,还是那人长得太美——总之,明媚动人。 只是,他左手叉腰,右手拿着一个金制痰盂,而脚下,正踩着几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奴僕,俨然一副泼妇打架,胜利归来的仗势。 萧陌离白皙的皮肤上渡着一层薄汗,满脸怒气的盯着云落倾,可那漂亮眼眸下,却闪过一丝无人发现的笑意。那一刻,他不知是什么心情,他只知道我等的那个人,披荆斩棘,为我而来。 “啊,姐夫,你抢错老婆了。”承乐先反应了过来,忙拉了拉云落倾的手,可云落倾还愣在那儿。 那一刻,云落倾在想,我寻遍所有坟冢,不为长眠,只为贴近你那腐朽的容颜。我守在忘川河边,不为轮迴,只为在途中与你相遇相见。我凡尘杀戮饮血,不为成魔,只为血雨中你能看我一眼。 第108页 “怎么?你傻了?还是瞎了?还是哑了?蠢货!”瞧着云落倾一副狼狈又呆愣的样子,萧陌离拿着痰盂,指着她一同怒骂。 府邸上下,一时间,被这个美人霸气的骂街气场全都镇住! “还愣?你背着不累?” “哦!”云落倾终究反应过来,忙放下新娘,然后一掀盖头,整个脸都白了。 娇滴滴的新娘颔首站在云落倾身边,见她要离开,忙拉住她袖子,轻声喊道:“公子,您带我走吧。”这公子,刚刚身手太好了,虽然面容英俊凌厉,却带着一份儒雅。 承乐忙拽开新娘的手,然后指着远处的萧陌离,“我姐夫有老婆,那个就我姐姐,他可比你美多了。” “承乐乖!”萧陌离下巴一抬,沖小傢伙眨了眨眼睛。 那新娘一看萧陌离,震惊的白了脸,当下自卑的眼眶都红了。 “承乐别动,谁碰你,就用剑砍谁!”云落倾将流光递给他,自己纵身跳下。 那独孤城主一道银光直逼而来,冷声呵道:“拦住他!”这一下,他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焦急,护卫一听命令,只得涌了上去,形成潮水,似乎将云落倾拦住。 云落倾手中长袖一挥,划过一道道白光,那箭在空中断成两截,步子毫不停滞的朝云落倾冲过去。而房顶弓箭亦如雨落下,密密麻麻,让人无处遁形。 院中,梅树摇曳,片片梅迎风而落,却又被云落倾的内气带上天空,一时间,落红满天,宛若飞霜。 整个独孤城府似下一场红色的初雪,而雪中少年,一身紫衣,眉目清冷,双眸凝视前方,清澈眼瞳里映着一个静立的红色身影。 萧陌离看着挥剑而来的云落倾,眼底漾开绚烂明媚的笑意。许多年后,他守在南月圣地,只是等待这个为他拔剑,为他披荆斩棘,踏血而来的女子,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手弹开最后一个护卫,云落倾气喘嘘嘘的站在萧陌离身边,苍白的脸上已被梅枝挂着几道血痕,几缕被汗水打湿的头髮垂在耳边,衣服也到处是口子,看起来十分落魄。可她看着他的神色,又那么的笃定,眉色中,溢出独一无二的英气和亮丽色彩。 “走!”她伸出汗莹莹的手。 萧陌离冷睨了一眼她手心,云落倾自觉的往身上擦了擦,然后拉住他的手,委下声音道:“别闹了!”那声音,又轻又软,似乎还带着几分乞求。 “公子贵姓?”终究是拦不住这个有点疯狂的少年,独孤成主疑惑问道。 云落倾拉住萧陌离,回头看向独孤,声音平静,“落倾。” 独孤愣了片刻,看着两人拽一起的手,道:“落倾未经过我允许,独闯独孤府,又这么抢人人走,不太合适吧。”说吧,手一挥,上百弓箭手手中箭同时一搭,院中气氛肃然萧杀。 “独孤城主抢我的人,可经过我允许了?”云落倾冷睨着独孤,语气孤傲霸气。 独孤一噎,竟答不出话来。 那玄画眉色一动,只觉得这冷傲之气让人无法移开眼。 萧陌离看着云落倾,她眉目清淡,语气却和眼神那般,有着一股不可抗逆的坚定。 地上有小厮悄然爬了起来,伸手要拽萧陌离,云落倾正欲出手,萧陌离却先行一步,抄起手里的痰盂朝那人头上砸了过去。 院子里一声闷响,那小厮两眼一翻,又昏了过去。 众人觉得额头突突直跳,隐隐作疼,这女子美是美,却怎么又泼又狠。 “砸的好!” 云落倾赞嘆,墙上承乐高兴地拍手,得意的对新娘说:“你看我姐姐多厉害!” 那新娘吓得直哆嗦。 云落倾拉住萧陌离刚走一步,头顶一片咔嚓声,百人弓箭齐齐瞄准,似随时要将两人射成蜂窝。 一丝杀气掠过云落倾眼眸,她静然而立,从地上捡起一把剑,手中冷冷一划,带起森然寒气,“独孤城主是要为难我们?”她持剑闯了进来,却是处处手下留情,虽有人伤,却无人流血。这一点,独孤城主亦是看在了眼里。 “天下豪杰再此,你将我新娘掳于墙上,我这脸面也无处可挂。可是你伸手了得,独孤着实佩服。不如,你能避开我手中弓箭,那我恭送两位。” 院中之人微微变色,众人皆知孤独家箭不虚发,独孤城主更是自创了三尾箭,据说三箭齐发,金箭先飞,银光随后,如流星追月,无人能避。 云落倾放开萧陌离,走自院中,淡然道:“请!” 独孤长身而立,拉开手中弓箭,屏息片刻!手指一松,三箭唿啸而去,快得不见其影。 院中紫衣少年并未移步,手中长剑一扫,带起缕缕寒光,如漫天泻下的星河。 “蹭蹭!”两只箭落在少年身侧,随后,又是一阵闷响,第三只箭竟穿过云落倾肩头,飞出之后,又稳稳钉在了墙上,雪白的墙上留下一点刺目殷红。 “你……”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那独孤城主亦惊讶的望着云落倾,没想到她会故意受下了第三箭。 鲜血从少年肩头涌出,很快染红了紫色衣衫,少年却神色淡然,“这一箭,算是落倾城唐突的歉意。”她的确是抢错新娘了,而且天下豪杰如此,独孤府声誉百年,她亦需给对方一个台阶。说完,她走过去伸手拉住萧陌离。 第109页 萧陌离却双眸阴森,瞳里泛着丝丝碧色,突然冲到了独孤城主身前。 “砰砰砰!” 那独孤城主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萧陌离狠命踩在他肩头,手里的痰盂像一阵雨似的砸下去,嘴里还怒骂道:“老娘不发威,你当我们全家是病猫。香蕉你个巴子的……承乐,给我下来揍!” 承乐一听,果然从墙上跳了下来,一熘烟的蹿了过去,小拳头毫不客气的砸下去。 “坏蛋!打坏蛋!”那独孤城主挣扎要爬起来,哪知道,身前红衣女子力气大的惊人,而且手里的痰盂直打他的脸上和头上,让他毫无还手之力。 “你们两个!”云落煞白了脸,赶紧上去拉萧陌离,旁人终反应过来,却看萧陌离那个阵势,是无人敢上前,生怕被他手中的痰盂伤及。 而这个时候,萧陌离突然倒在地上,捂住肚子大声吆喝起来,“这南月真的无法无天了啊,光天化日之下,欺负我们一家弱小,抢我入府,逼着我做小妾,伤我夫君,如今……连我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放过!” 他那表情,如梨花带雨,哭喊中有带着啜泣,“天下豪杰在此,你们可要给我们母子主持公道啊……相公我肚子好疼啊……肚子孩子若是没了,我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公公婆婆啊……” 承乐一见萧陌离那样子,也坐在旁边哇哇大哭起来,好不伤心。大的喊,小的哭,配合的简直天衣无缝。云落倾要给独孤城主台阶,他偏偏要拆台,还要让独孤城主臭名远扬。 一大一小都在哭泣,唯一没有哭的人,也满身是血,一家人看起来委实可怜,众人纷纷怒视地上的独孤城主,刚才那些吓跑的女眷悄然落泪,暗地里指责独孤人面兽心,竟然强抢良家妇女。 云落倾尴尬的站在旁边,不知所措,最后,一家人恭恭敬敬的被送上了马车,附带的,还带了一大堆所谓的歉礼。 “哥哥,你看……”承乐从怀里抖出一大包金银珠宝给萧陌离看,“刚才那些姐姐们塞给我的,说我漂亮可爱呢,不过她们怎么哭得比我还伤心。” “承乐干的好!” 小傢伙又道:“哥哥刚刚好厉害啊!” “我这是斗得过小三打得过流氓。”萧陌离摸了摸小傢伙头,回头看着马车里面的云落倾,见她垂着头,右手捂住肩膀。 “喂!你没事吧!”萧陌离看了看她,然后又看向窗外,把心里始终不敢和她相认,现在有太多人想要他们的命了。 “没事……”许久,她嘶哑无力的声音传来。 萧陌离回头一看,暗处的云落倾身体竟然在发抖,伸手过去,她身体如烈火焚烧,“怎么回事?” “有毒。” “麻烦的女人!”萧陌离低声怒骂,忙让冷色将马车停在一处客栈!明明能躲过的一箭,却便要受下,吃力不讨好。 第73章 又把他睡了 承乐被冷色带到别屋,萧陌离将云落倾放在床头,剪开肩头布料,伤口已经呈紫色,好在没有伤在骨头。 而云落倾闭着眼睛靠在床上,浑身热得似炭,脸一阵白一阵红,已快失去知觉。 “餵……餵……小麻烦,你醒醒!”萧陌离用力的晃了晃云落倾,她却动也不动,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 “本宫又没有要你去送死,你怎么每次都这么傻!”萧陌离心疼的责骂着,解开她的衣衫,露出雪白的肩头,只是,肩头上那伤口却有点触目惊心。 身边的女子,细长的睫毛搭在苍白的脸颊上,因为昏迷,面容在灯光下看起来安静又柔和。 “你要好好的,不然我一辈子都不认你。”萧陌离骂骂咧咧了一阵,终是俯身,将云落倾伤口处的毒吸了出来。紫血清理清理到一半,他感觉一丝媚香从齿边化开,然后蔓延至四肢百骸,所过之处,皮肤一丝丝的烧起来。 “王八蛋!”萧陌离扶着雕花床栏,忍不住破口大骂。早听云落倾说那独孤色胆包天,倒是没有想到,连他箭上都淬着媚毒——还真一个淫贼。 难道说,他还打上了落倾的注意?想到这里,莫名怒火涌上心头,早知道离开时,一把火烧了他独孤府。 萧陌离喘了一口气,正要提气将毒逼出来,却浑身无力,然后咚的一声栽在云落倾身边。 香蕉个巴子的,这毒真厉害。 “陌离……”他这一摔,直接将去了半毒的云落倾惊醒。 萧陌离大惊失色,整张脸都变成了灰白,然后干脆闭上眼睛装死,不能让这个女人知道自己中毒了。 “嗯?”云落倾扶着伤口坐起来,看到躺在身边挺得笔直的萧陌离,不由惊问,“你怎么躺这里?” “萧陌离!”云落倾伸手去推他,刚摸到他身体,吓得收了回来,再伸手摸他脸颊,“你脸怎么这么烫?喂,萧陌离,你快醒醒!” 那明明冰冷的手,触在脸上,反而挑起小腹处的灼热。 “别碰我!”萧陌离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瞪着云落倾,可瞬间,他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口干舌燥,灼热难忍。 第110页 头上的女子,面色泛着酡红,无色的双唇似被胭脂侵染,红得诱人,散落在肩头的青丝,半解的衣衫,隐隐露出的锁骨和肌肤,透着撩人的迷离。腹部一阵精緻的灼热,萧陌离抬手欲谁开她的手,却在碰触的瞬间,忍不住一下握住。像白日里,当着几百人的面,她将他拉住一样。 “陌离,你有没有觉得很热?”云落倾热得艰难喘了一口气,低头看着萧陌离,对方漂亮的眼眸里,泛着春日的碧色,明艷动人。 “嗯……”萧陌离双瞳绞着云落倾的双眼,看着头顶这张脸,心里一暖,似有一片飞花落入水中,盪起一圈圈涟漪。他原本很厌恶这个女子,可是,却总忍不住想要一点点靠近。明明知道,她是小麻烦,可是,他却不敢说出真相。 她会对他说:“保重!” 会对别人说:“你抢我的人,可经过我的允许?” 她会来救他,虽然明知他有能力逃出去。 漂亮的嘴角,漾开一丝笑,美得潋滟,如春光泄开,云落倾浑身一颤,“你别笑!” 注意到她眼底的慌乱,他笑得更妖媚,干脆伸出另外一只手,揭开那张面皮,露出倾国倾城的真实容颜。 而头上女子,则赶紧闭上了眼。 云落倾恍然惊醒,她和萧陌离都中了毒,这样下去,恐两人都难以把持,而且,这妖孽静竟然露出真面目勾-引她。 “怎么?不敢看我?”春色撩人,他声音带着一丝蛊惑,带动着云落倾身体丝丝情-欲,无法抗拒。 萧陌离丢开面皮,探出漂亮手指,落在云落倾肩头,漫漫滑向她心口处:他突然想告诉她,他是萧陌离,小麻烦的萧陌离。 “唔!”可就在瞬间,他手去突然被捉住,云落倾咬着唇瞪着黑瞳瞧着萧陌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干什么?”萧陌离垂眸,密长的睫毛宛如蝶翼轻颤,脸上泛起一丝羞涩的红,唿吸紊乱不可自止。 “那个……”云落倾身体一颤,“我们中毒了……”身下这张脸,她只见过无数次,可每次都让她心跳加速。 “嗯……我知道。”萧陌离腹部再度一紧,却强装作一副平淡无事的样子,目光却慌乱不知道该停留何处。 “那……”因为居高临下的姿势,虽他此时垂着眼帘看不到他勾人的眼眸,可那轻颤的睫羽却无比撩人神经,云落倾觉得全身无力,可目光又没法从他脸上移开,最后艰难开口“你不难受么?” “有点。”萧陌离轻吐了一声,脸顿时红到了耳根。 “那……解毒吗?” 许久,一个轻若蚊吟的声音传来,“嗯” 或许是因为中毒‘太深’,意乱情迷中,也不知道谁发出一声低吟,手指紧扣间,已是热浪席捲,不能自己。 入时热烈,所过之处,无比是燃烧的火焰,可到了深处,暖意却从心间蔓延开来,带着阵阵晕眩。似美酒,捨不得突然一口饮尽,慢慢品尝,却又恨不得将其吞之,然后一醉方休。或许醉了便是这种感觉,只想求得更多,拥有更多。 冬日阳光泄入房内,云落倾勐的睁开眼,只觉得双腿有些疼,不仅如此,额头也有些疼。一翻身…… “唔!”对上一张完美如画的睡颜,若非那颤了一下的卷长睫毛和周身的剧痛,云落倾一定不相信,‘睡在她身侧的这个一脸餍足的是萧陌离,而且还是一个‘活着’的,露出了真容的萧陌离。 云落倾悄然掀开被子,整个人倒抽一口凉气,整张脸黑得几乎要滴下墨了。 她……怎么又把这妖孽给睡了。她吃力的回忆昨晚情景,突然想起,好像是萧陌离自己摘掉了面具。 他为什么要摘掉面具? 云落倾脑子一片混乱赶紧爬了起来,趁萧陌离还没有醒来之时,逃离这个现场,否则,萧陌离那泼妇性格一定会把她大卸八块,然后□□,下作一通乱骂。 门关上,萧陌离亦偷偷睁开眼,碧色的眼珠儿熘转了一番,然后掀开被子一低头,片刻惊讶之后,脸懵的一红。整个人缩在了被子里,半响后,又偷偷钻出来,往门口望了望,确定云落倾不在进来,整个人抱着被子在像一条毛虫似的床上滚了一圈又一圈。 果然不是梦! 因为,昨晚除了两人缠绵的交织,再亦无其他的梦。 滚累了,萧陌离平躺喘着气,平躺在床上,眼眸轻然闭上,嘴角上翘,连那捲长睫毛上缀着笑意,手心渐渐合拢,如昨晚般十指紧握。 真不是梦,缠绵细节依然记得。 “睡了我,看你怎么跑!”萧陌离腾的一声坐起来,一低头发现胸膛上又几道抓痕,“这女人打架狠,连这都狠啊!”说着,脸又是一红,钻进了被子里。 “殿下,”冷色悄然立在门口,“我们该出发了。” 第74章 没有噬心的爱,怎会有蚀骨的恨! 床榻之人立马蹿了起来,套上衣服就沖了出去,哪只,迎面而来一声尖叫。 “啊,你是谁?”承乐捂住嘴,瞪着眼睛盯着萧陌离,然后扯着嗓子大喊:“哥哥,快来啊,有一个女人从哥哥房间跑出来了,快来抓小三啊!” 第111页 萧陌离懒的管他,哪知,小东西张开手臂,将他拦住,十分气愤,“不准走!你敢长得比我哥哥还好看,又从我姐姐房间出来,我哥哥一定会把你毁容的!” 萧陌离抱着手臂,碧色眼眸玩味的看着小东西。 那小东西见萧陌离衣衫不整,又见他眼神怪异,吓得连后腿几步,警惕说:“你别看着我,我还小呢!”大眼珠儿扑闪了一下道,“不过,你可以等我长大!” “砰!”萧陌离一个爆栗砸在小东西头上,指着其鼻子大骂,“你陌离哥哥的人,你都敢抢啊!想当白眼狼啊!你看看你,什么破小孩儿,才几岁!” “哥哥?”小东西愣在原地,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萧陌离已风姿妖娆的跨步离开。 萧陌离却见小东西又跑了过来,面色紧张,“哥哥,姐姐……躺地上了!” 萧陌离跑了出去,看到云落倾蜷缩在地上,疼得全身都在抽搐,昨晚的剑伤没有处理,她发烧感染了。 “承乐,你去冷色叔叔那儿。” 支开承乐,萧陌离将房门关上,伸手去扶云落倾,谁料她一道掌风直逼了过来,凌厉杀气宛如修罗。 萧陌离大惊,如惊鸿掠开,可原来所在地上,已轰然出了一个深坑。 “不要碰我!” 她靠在墙上,双瞳充血,死死的盯着萧陌离。 “小麻烦,是我!我是萧陌离。”明知道,高烧不退,她神智开始混乱不清,已经出现幻觉,神智开始想起过去啃噬心之事,但是,但是他还是试图唤醒她,想要减少她的痛苦。 云落倾唇一动,望着萧陌离的眼神悲戚,呢喃道:“陌离……陌离……”说着,她踉跄的走了过来,停在萧陌离身前,“说好的一生一世一呢?说好的要个孩子呢?” 萧陌离未动,只是平望着云落倾。因为,他从未曾见过她这种眼神:悲戚,却又深情的,绝望却又温柔的,而这一切,又那样的浓烈! “会的”胸口莫名难受,萧陌离深吸一口气,如此浓烈的眼神下,那份深情,他怎么会看不懂!那是才是爱侣之间,才有的眼神。 “唔!”云落倾剧痛中吐出一口鲜血,浑身像是被人拆开然后一点点的碾碎。可是那份痛和恨又让她站起来,双瞳盯着眼前的萧陌离,发出一声悽厉冷笑,“萧陌离!你不爱我,为何要挖我的心?你可知道我一直在找你,萧陌离,你到底有没有心?” 萧陌离宛如雷击震惊立在远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云落倾却似彻底疯狂大笑,最后慢慢倒在地上,整个脸都扭曲起来,眼里翻涌着蚀骨恨意。因为痛,双目中溢出道道血痕,狰狞恐怖。 没有噬心的爱,怎会有蚀骨的恨! 萧陌离蹲在云落倾身边,碧色眼瞳凝着一层冰,唇边划过一抹讥嘲,“我倒真想看看我的心!” “小麻烦,对不起,你的心真的是我挖了么?” 似乎听到了心这个字,云落倾眼底折射出凄凉和嘲讽,冷冷吐出一句,“我的心没有你了,因为我没有心了!” 他想起来,那年他初见她的时候,应该是另外一世了吧,那悲剧也是从那时开始。 那年,战争从未停止,风沙吹过,他和苍何出现在这片焦土之上,两人身上不带一丝尘土,与他们所在的位置显得格格不入。他冷着声音问道:“死光了吗?”对于眼前尸横遍野的场面,他的嘴角竟拉出了一个弧度。 “这场游戏越来越好玩了。五国已被灭了。” 苍何无声的注视眼前的惨景,眉头紧锁,身体微颤,他还无法达到他那种对世事都可以含笑处之的境界。 他抬头望了一眼他的主人萧陌离,他在幕后掀起这场灾难,究竟是为了什么?为钱?为名利?为权势?放眼天下,谁敢和主人比,他的地位已无人能及,无人敢挑战。促成这样生灵涂炭的场景,难道就是为了他一句“好玩”。 萧陌离的眼神飘向一处废墟,眼中出现一抹玩味。 苍何顺着他的眼神望去,躲在废墟处的是一个女孩,很美丽的女孩,令人震惊的不只是她的绝色之姿,还有她脸上挂着的笑容。能对这样血腥的土地笑,引起了萧陌离的兴趣。 萧陌离轻笑,迈步走到女孩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女孩名唤云落倾,为云落国的公主。“公主”这个本应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称谓,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幸运。父王的薄情,后宫的排挤争斗,母妃的惨死,已经让她对这个国家狠之入骨。她甚至庆幸这场灭族之灾,否则她那胆小的生父,她的父王,便要将她处死祭给天。她的笑容越来越灿烂,自从母妃死后,她就不曾哭过,现在更不会,对于这一切,她该笑的。 一道人影挡在她面前,她抬头,望向眼前高大男子的脸,俊美无铸,如子夜般含笑的双眼透出来的却是令人畏惧的寒气,这样的他竟让她移不开视线,她找到了,他是萧陌离。 萧陌离注视了她片刻,然后笑了出来,在地面上用剑刻三个字“萧……陌……离”。 云落倾低喃道,随即抬头望向他那仿若能洞悉人心的寒眸,他这是? 第112页 “你叫什么名字?”他终于开口。 云落倾一动不动的注视了他片刻,扬起一抹笑意,他不记得她了?她是小麻烦啊,“我叫云落倾,我以后可以跟着你么”她惶恐的问道,不管他是不是忘记了,她要和他重新开始。 萧陌离望着她,眼神似乎已把她看透,最后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邪笑:“跟着我?”他的笑意更深,“既然跟着了我,这辈子都得留在我身边,听我的命令,即便是死。”他依然在笑,眼中却渗出阴寒。 就是这样的男人她才喜欢,云落倾屈膝跪在他面前,“我愿意跟随你,献出我的一切,即便是死。”她会让他爱上自己。 “落倾”萧陌离满意的点点头:“以后这就是你的名字。” “主人……”站在一旁的苍何似乎想说什么。 萧陌离转眼笑着望向他:“苍何,你想说什么?” 苍何低下头,他知道这是主人不想让他开口的预示,他转头望向云落倾,眼中流露出同情。 萧陌离转身再次看了一眼这片焦土,迈开步伐,低低的哼了一声:“云落的公主!”他的声音太低,云落倾和苍何并没有听到。 “你会后悔的,”苍何对着他低声说道,他的语气很肯定。 她微微一笑,明朗的笑意震慑了苍何,但很恢復了原本的漠然。她清脆的说道:“我不会的。”随后绕过她,萧陌离的方向奔去。 “呵呵呵……”萧陌离低声笑了起来,然后松开云落倾,因为想起了过往,他的心很痛。。 云落倾如木偶一样侧躺在地上,黑色的血从唇边涌出,吐出另外几个萧陌离没有听清楚的字,“因为挖了。” 萧陌离坐在地上,旁边女子不时发出尖叫,不时像兽一样弓起身子,手指紧握,疼得求不得死。可他偏生没有给她一个拥抱。 昨晚,他将手放在她心口,是想问:你心里,是不是还有我? 她回答的如此直白。 萧陌离沧然一笑,“是我自作自受,难为你还一往情深。” “只是……”手指如刀刃划过云落倾弓起的背嵴,哪里应该是心脏的位置,“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会给你的。”言罢,他仰躺在地上,长发如墨铺开,衣衫似雪,脸冷厉的有些凄艷。 第75章 若是你所愿,我定不负你所望。 画面又回到那个时代,当时的苍何望着她的背影,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他不明白主人收留这个女孩的动机,可是主人做事向来凭自己高兴,就如同当年他一时兴起救了自己一样。但是她会比他痛苦,因为她竟然对主人动情,对一个无心之人动情,他可以笃定将来她绝对会为她今天的决定后悔。 别院“主人,五国已全部灭绝,那我们下一步……”苍何对着坐在大殿正前方的萧陌离汇报导。 萧陌离微微颔首:“静观其变,我就是想看看这世道可以乱成什么样?”他笑着说道,阴狠的笑意足以令在场的人背嵴发凉。 苍何全身一颤,愕然的望向萧陌离。他一直觉得萧陌离不过与他差不多年岁,为何会……他终于明白主人为何可以颠覆五国了。对于萧陌离,他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他仿佛没有过去,不在乎将来,甚至没有感情,对,他对任何事物都没有感情,美好的东西远远没有毁灭能带给他乐。 “落倾呢?”萧陌离问道,打断了苍何的思绪。 “哦,我已吩咐侍女带她去梳洗,整理完后立刻来见您。”苍何答道。 “嗯!”萧陌离轻哼,眼神扫向苍何,“你是不是还有话要问?” 苍何深吸一口气,清楚自己的想法无法瞒过萧陌离的眼,“主人,属下不明白,您收留她是为了什么。”对于这个女孩,他有着些微的不舍,不想她就在这里毁了自己的一生。 “为了什么?冷苍何,你这问题倒是将我难倒了,我可得认真想想。”萧陌离扬起一抹难以言喻的笑,邪佞似魔…… 萧陌离坐在庭中,身前放着一把古琴,他悠闲的伸手拿起一杯酒,神色慵懒。“来了?”早在她进入竹林之时,他就已察觉到,所以他并未抬头也知道来人是谁。 低沉好听的声音传入云落倾耳中,她的眉眼都渗出笑意,“是,我来了。” “过来吧。”萧陌离吩咐道。 云落倾听话的步跑入庭中,在他的示意下,坐在他身侧。 “云落善琴艺,你应该会吧?奏一曲给我听听。”萧陌离望向她说道。 云落倾收回注视他的目光,点了点头,坐直身子,抬手抚在琴上,缓缓拨动琴弦。云落的女子几乎都会弹琴,身为王室公主,即便是不得宠,琴艺自然也不差,况且她的母妃当年也是国中首屈一指的优秀琴师,所以她的琴艺在众多王室贵族中是最好的。 一曲终了,云落倾转头望向夜残心,希望可以从他的眼中看见对她的赞赏。 然而他只是扬起一抹微笑,那种笑意不至心底的微笑。“看来‘落倾’这名字并没有取错。” 他让侍女斟了一杯酒给她。 第113页 云落倾茫然的端着酒杯,看着萧陌离,只见他单手抚上琴弦,琴音顷刻响起。 云落倾微怔,这是与她截然不同的琴音,他的琴音比她精湛太多,充满霸气,却又带着一丝邪气。她抬手微压着自己的胸口,她竟会为他所弹的曲子感到寒意。 曲子并没有弹完,萧陌离最后一扶手弹出最后一个音,同一时刻,数十只鸟雀从天而降,泣血的掉落在庭外,顷刻之间庭外原本洁净的土地染上血腥。 这怎么会?云落倾讶异的望向萧陌离,他依然闲暇的喝着酒,仿佛外面的一切皆与他毫无关系。他是怎么做到的,她不解的望向庭外,从未听过可以用琴音…… “琴音不只可以用来悦耳,它还有更有趣的效用,可以杀人于无形。”萧陌离悠悠的说道:“寒音,我要你学这琴音,你可愿意?” 云落倾望着他沉默了片刻,鼻间依然可以嗅到那刺鼻的血腥味,看了这血腥的场面再听到他的这一番话,一般女子怕是会吓晕吧,就像刚才带她入林的侍女,现在不也是吓的面色惨白,全身发颤,还要努力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惊恐的叫出声,若不是畏惧萧陌离她早该吓晕过去了。所幸……落倾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她毕竟不甘于做一个平常女子,她也做不来。“你希望我学吗?” 她的反应有婿乎他的预料,虽然刚见到她时,他就觉得她挺特别的,所以才一时兴起将她带回来,就是要她学习这杀人的琴艺,若是她不学或是对琴艺毫无天分,要她又有何用。她这绝色之貌,在过几年做个侍寝丫头倒是措措有余,可是他留下她,并不是想让她成为如此普通的女人。可现在,她居然反问他希不希望她学?他轻笑,这个女孩似乎挺有趣的。“我希望你学。” 云落倾嘴角的弧度变大,举起手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味瀰漫在她口中,她抬眼望向夜残心:“若是你所愿,我定不负你所望。”他要她以琴音杀人,她便杀,只要他高兴,原本旁人之于她来说,就不重要,他就是她从今以后唯一重视的。 萧陌离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满意的笑了一下,站起身离开了庭院。 三年后,似水般流畅的琴声,在空气中穿梭,扣人心弦,却又暗藏杀机。 每拨动一次琴弦,就有几个人应声而倒,七孔流血而亡。此刻,天下第一庄内四处是横卧着的尸体。山庄内的人,无一倖免,都逃不过这场浩劫。尖叫声,求救声,不绝入耳,却丝毫压制不住这索命的琴音。拨动琴弦的竟然是一名绝美的年轻女子,她一袭绝尘的白衣,整个人突兀的立在人群中央,她就是云落倾,面对着她所引起的血腥场面,嘴角却挂着一抹魅惑人心的邪笑。 一曲终了,所有的声音顷刻停止。 云落倾满意的绽开笑意,起身欲离开。 “你……你……这妖女……”一人颤巍巍的站起身,“我庄与你无冤无仇,你竟如此大开杀戒。” 此人正是天下第一庄庄主轩辕一鹤。他愤恨的瞪向眼前笑容如花的女人,若他没有猜错,以琴音杀人的方式,这个女人应该是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琴妖’。他想不明白的是她乃是江湖人的禁忌,即便是天下第一庄也同样如此,畏惧这个神秘却无人知晓的庞大组织,所以他想不出他们哪里得罪什么人了,招来这杀生之祸。 云落倾微愣,她没有料到还有活口,脸上的笑容未变:“所谓树大招风,相信庄主你该明白这个道理。况且我家主人说你这山庄的名字不合他意。” 轩辕一鹤深吸一口气,胸口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着,不喜欢他这山庄的名字,这也可以成为灭他一庄的理由。 云落倾唇边的笑意渐渐扩大,“死在琴妖手中,也是贵庄的荣幸,所幸就让我来送你最后一程。”她正欲走回古琴前拨动琴弦,一股强劲的剑气向她的方向袭来,震碎了她身边的琴。 云落倾一惊,抬头望向轩辕一鹤,被她琴音所伤的人居然还可以向他挥出这一剑,可见他的内力之强,她有些后悔没有听苍何的劝。 轩辕一鹤自知自己撑不了多久,他举起剑,这最后一剑即使是玉石俱焚,他也要杀了这个害他一庄惨死的妖女。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云落倾冲去。 云落倾皱眉,向后退了一步,看来这一剑是躲不过了,她可没这内力与他拼。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人影挡在了无聊的时候面前,及时的挡住了轩辕一鹤的剑,反手一挥,剑气已划中他,要了他的命。 云落倾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松了口气,并没有感谢救了她的男人,反而对着他斥道:“苍何,你这该死的木头,你怎么不再晚些来呀!” 苍何转身,审视着她,勐然发现她衣袖上的血渍,“你受伤了?”漠然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他伸手欲看她的伤。 “这不是我的血。”云落倾侧身避开他的手,她可不喜欢陌之外的男人碰她,她瞪着他骂道:“苍何,要是我受伤,你就死定了。陌说让我们俩完成任务,你最后一刻才来,让我一个弱女子在这里孤军奋战。” 弱女子?苍何因为她口中的这三个字而皱起了眉。 第114页 云落倾刻意忽视掉苍何眼中的怀疑,“那轩辕一鹤的剑多厉害啊,把我砍成重伤就不说了,要是划伤我的脸,你负的了这个责吗?”这张脸蛋可是她的本钱,她绝美的脸上因为愤怒而染上一抹红晕。 苍何失神的望了她片刻,随即收起对云落倾不自然的凝视,恢復一贯的冷淡,“是你自己逞强说一个人就足够了,还让我先回去,别碍你的事。”幸好这次是他不放心才跟来的,在暗处保护她的安全。 “哼,我才没有这么说过呢,你不准在陌面前乱说。”云落倾警告着他:“不然,我就让你听我新创的曲子。” 她低头看向地上的琴的残骸,微微嘆了一口气:“可惜了我的一把琴。苍何,我这琴你可要赔给我。”云落倾对着苍何狡黠的一笑,举步向门口走去。 苍何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把琴本来就是他给她买的好不好。嘆了口气,跟在她身后走去。 他望着云落倾,不过数年光景,她已经越来越像‘他’了。 第76章 我想要的只有你 “若是你所愿,我定不负你所望。”萧陌离不知道,他怎么会把那么单纯可爱的小麻烦变成杀人兇手。 而她的小麻烦一回来就是来找他,,就迫不及待的赶往他的寝宫,这是她的习惯,她乐于见到他对她的认同,为她的所做给她一个满意笑容。 苍何默默的注视着已渐渐跑远的云落倾,皱起了眉头…… “你不能进去。”云落倾被冰刃挡住了去路。 云落倾与他对视,疑惑的眼神在不久之后转为了悟,她瞪向那扇紧闭的门,依然故我的想要走进去。 冰刃一动不动的挡在那里,云落倾伸手欲拿出腰间的玉笛。 “何必自取其辱?落倾,你该知道主人的脾气,你要太看得起自己。”冰刃冷冷的说道。 云落倾放下手,僵硬的站在原地,她明白冰刃是受了陌的命令守在门口,因为她此刻可以清楚的听见,他的寝宫内传出的暧昧。 这样的情形并不是第一次,他甚至知道她在门口等他,可是却从来不曾在乎,所以她恨,她狠狠的报復于那些个服侍过萧陌离的女人,用最毒辣的方式,来发泄她们可以得到他的宠幸而自己却不可以的嫉妒,也期待萧陌离可以因此而正视一下她对他的强烈的感情,即便是惩罚也好,至少让她明白他是清楚她的。 眉宇间的笑意渐渐隐去,云落倾抬头望了一眼那紧闭的门,咬了咬唇瓣,转身欲离开。 “落倾,进来。”萧陌离微喘的声音从门内传出。 云落倾犹豫了片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她走入内厅,眼前的一幕让她无法压抑自己的嫉妒。 此时,萧陌离横卧在床上,躺在他身边的还有另外两个女人,裸身的女人,她们脸上有着激情过后的红晕。在看见她进来以后,畏惧的匆匆穿上衣服。 萧陌离并为阻止她们,他的表情并未因为云落倾、她们而有任何变化,依然是一脸的笑意,让人感觉不出温度的笑意。 “落倾,来得正好,我想听曲子,给我弹一曲。” 云落倾握紧了拳头,视线从女人身上收回,望向萧陌离,“是。”她心有不甘的走到古琴前,拨动琴弦…… 一曲终了,将服侍自己的女人遣退,萧陌离走到云落倾身边,“落倾,你的曲中有太多杂念。”绕过她的肩,他轻轻拨动琴弦,“这首‘月曲’不该是这样弹的。” 云落倾瞪着古琴,低低的说道:“那两个女人,我可不可以要了她们的命?”语气中透着一丝决然。 萧陌离轻笑,“你还需要问我的意见?那些服侍过我的女人不是都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不见了踪影。”对于她的所作所想,他从来都是清楚的,她与那些解决他生理欲望的女人不同,她完全是照着他想的在成长,所以这也算是他对她的纵容,就像是他并没有反对她叫他的名字,而不同于他人尊称他为主人一样。如果可以让她解恨,要那些女人的命又何妨?本来他也不会宠幸那些人第二次,她们并不重要。 云落倾抬头,望向萧陌离:“为什么我不可以?” 萧陌离的笑意更深,“我以为我教你以琴杀人,足以让你明白我要的并不只是一个女人。” 云落倾起身,紧紧的抱住萧陌离,“可是我爱你啊,陌,你也该明白,我不会是个普通的女人。我很贪心,我想要的远不止这些。” 萧陌离对于她的举动未置一词,也同样不为所动。 云落倾放开紧抱住他的手,深深的望着他,然后抽出系在腰间的衣带,衣服从她身上滑落。 萧陌离默默的望着他,看着她眼中的坚定,他轻嘆:“如果这是你想要的……”他将她拦腰抱起:“我如你所愿。”他抱着她走向床边。 云落倾绝美的脸上笑容重现。 萧陌离将她放倒在床上,注视了他片刻,抬手抚上她的脸“倾城之貌。”手缓缓下移,在她娇美的身躯上游移,“如此完美的身体,怕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你。”他贴着她的耳朵说道。 云落倾轻笑,縴手滑进他的衣衫,“我想要的只有你”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妩媚一笑,将唇贴向他,印上一吻。 第115页 萧陌离抱住她,取笑的说道:“你这也叫吻?看来,你还是太嫩了。”他邪气的一笑,吻住她的唇瓣…… 芙蓉帐内,春色无边…… 云落倾靠在萧陌离怀里,嘴角挂着一抹幸福的笑意。 “笑什么?”萧陌离把玩着她的青丝,低声问道。 云落倾抬头,笑意更深,“没笑什么。”她答道。 萧陌离轻笑,伸手勾起她的下巴,“原来你想要的幸福,仅此就够了。” “我想要的幸福可不止如此,而你,却是我全部幸福的根源。”云落倾望着他说道,笑颜中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坚定。 萧陌离手一僵,有着顷刻的失神,沉默的望了她片刻,抽回手。“你累了,睡了吧。”由于他无节制的索取,她的身体应该至极限了。虽然想继续和他说说话,可云落倾的确很疲倦了,听话的点点头,闭上双眼,很快的进入梦乡,嘴角依然挂着一抹笑意。 萧陌离望着她的睡脸,皱起了眉,今晚,他似乎失控了,这样的感觉没有持续太久,夜残心的脸上再次出现他那惯有的笑容,他不会让自己再失控一次的,没有人可以进入他心里,任何人是没有个资格的。 云落倾醒来的时候已是隔日的日上三竿,而萧陌离早已不在房间。她坐直身子,眼神环顾四周,搭在她身上的被子滑落,露出裸露的身体。她望向身旁已冰冷的床铺,绝美的水眸闪过一抹失望。 他……显然已经离开很久了,若不是自己身上有着昨晚彻夜欢爱后萧陌离留下的痕迹,她还真以为昨晚是她自己在做梦。 失落的情绪并没有占据她的心太久,因为这小小的失落远远赶不上自己已成功成为陌的人的喜悦,一抹甜蜜的笑意在她脸上绽放,她有这个自信,她在陌的心中毕竟是不同的。 第77章 执迷不悟 “落倾小姐,您醒了吗?主人吩咐奴婢来伺候您。”略显稚嫩的嗓音在门外响起。 伺候?云落倾轻斥,她可从来不喜欢下人伺候她更衣,她不愿意让陌以外的人看她的身体,陌应该知道她的。 云落倾没有回答外面的奴婢,欲下床自行更衣,下身的疼痛让她皱起了眉,随即她白嫩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难怪陌会让人来帮她,一夜的鱼水之欢让她几乎难以下床。她望向门边,不得已的开口:“进来吧!” “是!”恭敬的应道。一名红衣婢女从门外走了进来,快步走到床边。 云落倾并未想注意这小婢,可在她等了片刻之后,依然不见这小婢有任何动作。她不解的抬头望向床前的婢女,只见她一脸呆滞的望着自己,傻头傻脑的痴样惹得她想发笑,然而她也确实轻笑出声:“你可知道,若不是我今日心情好,你这样盯着我看,我会要了你的命。”她并不是第一个看她看到发呆的人,可之前的那些人全都因为她讨厌这种直勾勾的眼神而丧命于她手上。 小婢因为她的话,而瞬间清醒,陡的跪在地上,全身发颤:“落倾小姐,对不起,轻然不是故意的,请小姐饶了轻然一命。”轻然几乎想打自己两耳光,她怎么可以直盯着落倾小姐瞧,还瞧到发呆的地步,仅管落倾小姐的确美的不像凡人,她也不该…… 在这里呆了大半年,竟然还没有从那些得罪主子而丧命的人身上学到教训。 云落倾上下打量了下这个年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丫头,长得并不漂亮,可以说是天生的奴才相,可是那憨厚的傻样也挺可爱的。“这次就算了,快过来为我更衣。”这丫头挺有趣的,至少还没有让她反感,云落倾暗暗打算,找个时候,向萧陌离讨了这个小丫头。 “谢谢小姐。”轻然感激的道,快速从地上爬起来,拿着衣服走到云落倾身边。 已穿戴整齐的云落倾坐在镜前,轻然为她梳理着髮丝。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轻然,去看看是谁。”云落倾吩咐道,这时候谁会到陌的房间来。 轻然快步走到门前,打开房门,望见来人后亦是恭敬的低头,“苍何少爷!” 苍何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烟的药,脸色铁青,让人不寒而慄,他的视线并没有在轻然身上停留,急切的目光扫向房间内,当他望见坐在镜前的云落倾时,脸色显得更加难看,沉声说道:“你先下去。” 他虽然并没有对着轻然吩咐,可轻然也清楚他是叫她出去,她回头望了望云落倾,见她并没有出声反对,低头退出了门外。 苍何顺手将手中的药放到桌上,走到云落倾身后,一动不动的注视着他,眼中几乎能喷出火来。 云落倾轻笑,抬头望着他:“今天这是怎么了,都盯着我看。” 苍何依旧不语的看着她,脸色也越发的沉重。 云落倾被他看得浑身不对劲,不悦的开口斥道:“木头,你来就是想要瞪死我吗?没话说就滚。” 苍何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你真的在这里?在主人的房间。”他失控的抓住云落倾的肩膀,激动的吼道:“你为什么这么蠢,要这样作贱自己,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你一点都看不清楚他吗?他不会珍惜你的,你这么做是何苦?你该有更好的将来。”他的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伤痛,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是陪伴在云落倾身边的良人,然而这个人也绝对不是萧陌离,他只是想保护她,尽自己的全力保护她。 第116页 云落倾抬手给了苍何一巴掌,站起身瞪视着他:“我的事不需要你来管,苍何,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我?跟在陌身边是我毕生的追求,我会成为他身边独一无二的女人,若你是真的关心我,你应该替我高兴,因为我已经成功的走出了一步。” 苍何讽刺的笑出声来,“独一无二?寒音,你以为在他心中你和其他女人有什么不同?” “当然不同。”云落倾斩钉截铁的答道。 “不同?”苍何的手指向刚才放在桌上的药,“你应该看得出那是什么药吧?那是主人今天特意吩咐我端来要你喝的,你说你和那些女人有什么不同?” 云落倾转身走到桌前,伸手将药拿起来,指间微微颤抖,“这是……”她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什么药,以往都是苍何把药准备好,她送过去给那些被萧陌离宠幸过后的女人喝,这药性可谓有些毒,因为它可能会导致服药的人无法再怀孕。这是萧陌离吩咐的,他不想要这些女人有他的孩子,她也乐于去做这个恶人,灌她们喝药,然后在慢慢折磨这些女人至死。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今天她也要面对这样的场景。 云落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抬起手,将药摔在地上,然后转头对着苍何说道:“这药并不能代表什么,而且我也不会喝。随便你怎么和陌交待,要我喝药就让他亲自给我送来。” 苍何望着她,“你怎么还是这么执迷不悟?” 云落倾扬起一抹自嘲的微笑:“执迷吗?或许吧,我执迷或许还有机会,若我放弃,我怕我将什么也没有。”她走到门边,回头再次望向苍何,脸上又恢復了那自信的笑容:“或许现在我还不是他心上的人,可是总有一天,我会的,你就等着看吧。” 云落倾打开房门,走了出去,突然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转头对着依然站在门口的轻然说道:“昨天伺候夜的那两个女人是谁?”一抹嗜血的光芒在她眼中浮现…… 苍何望着她已渐远的背影,会有那么一天吗?就他对主人的了解,恐怕她等不到吧。 低低的嘆了一口气,他蹲下身子,拾起地上的碎片,若是让主人知道她打碎了药,后果绝对是她无法承受的,她还不明白吗?将碎片捏在手心,鲜红的血顺着手滑下,他不会让主人伤害她的。 “呀,苍何少爷,您流血了。”轻然惊唿道,从门外跑了进来。 苍何寒眸瞪向轻然,让她惊吓的退了一步,他对着她说道:“把这地上收拾干净,还有不准让主人知道今早的事,否则……” 他没有说完的话却让轻然更加畏惧,她不停的点头,“是,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苍何轻哼了一声,走了出去。 第78章 威胁 日子依然一天天的流逝,一晃眼又过了大半月,云落倾并没有等到她期望的果,却等到了一个对于她来说极大的威胁。 萧陌离从外面带回了一个女人,一个特别的女人。 皇宫内,见过这个女人的人没有几个,只知道这个女人身体不好,似乎有什么严重的病。 云落倾望向萧陌离的寝宫,一股不安的情绪袭上心头,这个女人到底是谁?陌竟然让她住进他的寝宫,即便是她也不常在他的寝宫中过夜,而且近些日子,陌一直都亲自照料她,为她医治身上的顽疾,这更是让人匪夷所思,他和苍何的医术是神医午青子所传授,陌的医术很出色,但是他从不会医治任何人。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她很清楚这个女人对于他来说是特殊的,然而于她而言,更是不得不除。 她要先去会会这个女人,云落倾打定主意,挪动步伐走到萧陌离的寝宫门口。她敲了敲门,半晌过后,依旧无人回应。 “陌,我进来了?”她询问道,还是没有得到回应,她犹豫了片刻,推开门走了进去。 环顾了房中一周,并未见到萧陌离的身影,他恐怕是出去了。 云落倾望向床榻上躺着的女人,由于床帐挡住了她的头部,云落倾看不清楚她的脸,这个女人的身子略显清瘦,她的肩上似乎受了伤,裹着布条,不,不是伤,应该是……毒,因为女人露在外面的手臂有些发黑,这应该是中了什么剧毒吧,她思索着,正准备上前掀开床帐,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可以如此与众不同,这么轻易的得到她所一直想要的。 “落倾,别再往前了。”萧陌离的声音在她身后勐的响起,令她的步伐瞬时一僵。 云落倾转过身子,望向萧陌离,他的嘴角依然有着一贯的笑意,到不了心底的笑意,让云落倾看不出他的喜怒。 “你怎么会在这里?”萧陌离漫不经心的问道,将手中的药放到桌上。 “我……”云落倾的心一紧,忙说道:“我上次似乎将我的髮簪忘在这儿了,我来寻它,所以……” “是吗?”萧陌离反问道,对于云落倾的心思,他是了牾的,“仅此而已?” “这……”云落倾自知瞒不了他,索性坦白的答道:“我是想来看看你带回来的女人是谁。” 萧陌离并未回答她的疑问,伸手测了测药的温度,随即说道:“你该下去了。” 第117页 他的表现让云落倾更为心慌,“陌,她到底是谁?值得你如此对待。” “我说你该出去了,落倾,你听清楚了吗?”萧陌离的语调有些生硬,看得出他已有些动怒了。 云落倾再次望了一眼床上的身影,杀意在她眼中成型,她转身气愤的走了出去。 萧陌离端起药,走到床边,掀开床帐,望向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女人,他的心底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他不知这是种什么感觉,从第一次见到她就有,所以他救了她,将她带回了回来,他伸手抚向她的脸庞,她长得并不特别漂亮,远远及不上落倾,但他想救她。 可是……他皱起了眉,几乎无所不能的他,现在也遇到了难题,他的视线移向她肩上的伤,这是被炽寒蛇所咬的毒伤,毒性之强连他也找不到解毒的方法,要知道这炽寒蛇是世间少有的东西,他以为这东西早就灭绝了,却没有想到这女人居然会遇到。他将药餵到女人的口中,这个女人的命他是要定了,无论用什么方法。 突然,一阵琴音传了进来,仅管琴音不大,却能让屋内的人听的一清二楚。躺在床上的女人因为这琴音而不安的扭动了起来,冷汗随之从额前冒出,脸色也越发惨白。 萧陌离站起身,嘴角的笑意扩大,却显得格外阴寒,“落倾,你太不听话了。看来我该教训你一下了。”他走到房中摆放的琴前,伸手拨动琴弦,与外面的琴音相抵。 片刻之后,萧陌离依然如故的没有弹完曲子,琴音停止,外面的琴音却也同时停住。 云落倾身前的琴已被夜残心的琴音震断,再也不能发出一个音,而她也被琴音所伤,吐了一口血。 “落倾,是平日太宠你了吗,让你如此没有规矩,在我的眼前,杀我要救的人。”萧陌离不知何时已来到云落倾身前,冷笑着说道。 云落倾拭去嘴角的血渍,抬头倔强的望着他:“我就是不喜欢她,你从不阻止我杀人的,我……”右手手臂传来的剧痛让她无法在往下说,一根银针刺入她的手臂,疼的她说不出话。 “这一针会让你一个月内无法在弹出任何音,这是我给你的一点点教训。”萧陌离对于她的痛苦置若罔闻,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我要这个女人,不准你伤害她,听懂没有?” 云落倾咬牙不愿回应。 萧陌离微眯着眼望着她,“还是你想我干脆把你的右手给废了?” 云落倾一惊,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他,没有受伤的左手不自觉的护住右手,不行,要是她的手废了,对他来说还有什么用,他不会再要她的。她妥协的答道:“我明白了。” 萧陌离轻哼了一声:“最好如此。”转身走回了他的寝宫。 云落倾望着他的背影,久久无法站起身。他怎么可以为了另一个女人如此对待她,她好恨那个该死的女人,她不该出现的,不该抢了那该属于她的宠爱。“站得起来吗?”苍何的声音从云落倾的身后传来,他一直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如果萧陌离真的下手要废了她,他是会出手救她的,不管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他向来如此,总是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守护她的安全,旁人看来他或许愚钝,但是同她一样,他也有着一份执着。 云落倾呆愣的蹲坐在地上,“好痛!”她的声音很轻,苍何却听见了。 他忙蹲下身子,着急的望着她:“伤得很重吗?”她是如此倔傲的一个人,他从没见过她喊疼,所以这次他有些担忧。 “心,痛得我好难受。”云落倾按着胸口,费力的唿吸着。 “落倾,你别这样,走,我带你去疗伤。”苍何想将她扶起来。却反被她拉住。 云落倾望着他,乞求的说道:“苍何,帮我,你要帮我,杀了那个女人。”云落倾的眼中已闪现出泪光。 苍何看着她的眼,陷入沉思…… 第79章 苍何失手 “主人,这是你吩咐我找的药材。”苍何立在寝宫中央,一向不爱管闲事的他,不自由主的略抬起头望向萧陌离正在为其施针放毒血的女人,他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有这样的能耐,而且……他的眼中闪过一抹阴狠。 萧陌离将银针拔出,为床上的女人盖上被子,然后站起身,走到苍何身前。“嗯。”他扫了一眼桌上的药材,点了一下头。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略抬起头:“落倾的伤你处理好了吧?” “只要休息一个月应无大碍。”苍何如实的答道,脑中瞬间闪过一丝诧异。 “嗯。”萧陌离微微颔首,“让她收敛一下也好,她不该看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可是主人你下手未免也太重,落倾的内力不强。”苍何想到云落倾受伤的情景,对萧陌离有些不满。 萧陌离因为他的话扬了扬眉,若有所思的望向他,随后扬起一抹笑意,“苍何,我一直觉得你袒护落倾有些过头了。”他的笑容中似乎暗藏着风浪,越发邪佞,“别忘了,落倾现在还是我的女人。”他的话语中透出一丝警告,他不喜欢听见别的男人过分记挂落倾,至少现在不喜欢。若是以后有一天他对落腻了,或许他会将她许给其他的属下,可是现在他对她的身体还有着迷恋,所以他……不允许。 第118页 苍何皱起了眉头,单膝跪地,沉声说道:“属下不敢。” 萧陌离轻哼,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床上突然响起的异动,“你下去吧!”他命令道,并没有多说,转身快步走回床边。 苍何退出门外,在关上房门的一刻,他的视线依然投射在萧陌离床上的人影身上。他从没有看过他如此在意过一个人,难怪落倾会这么不安。 脑中浮现出近日来落倾越发憔悴的脸庞,他心中有了决定,为了落倾,这个女人是活不得的…… 是夜,一道人影以其绝顶的轻功,轻而易举的避过四周的护卫,潜进萧陌离的寝宫。 轻微的响动,惊醒了床上的翡雪,这几日来,她的病情一直很反覆,可以说一直是陷入昏睡的,今天她的精神好不容易好点,反而睡的很浅,所以即使是极小的声音也能将她吵醒。她望向门边的黑影,一抹清浅的笑意绽放在她的唇边:“是你吗?”她不知道救了她的这个男人是谁,可是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她的心就无由来的悸动,自发的选择了相信他,她不清楚这是种什么感觉?仿佛她本就该属于他,这样的想法让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 黑影在恍惚之间已来到床前,窗帘勐的被掀了起来。 不是他,寒舞一惊,眼前的男人为何一脸杀气的瞪视着她,她不记得自己有得罪过他,她甚至不认识他。“你是谁?” 苍何望向床上的女人,冷冷的说道:“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因为你已是个将死之人,知道了也没有用。”他不愿意浪费时间,萧陌离随时都会回来,他举起剑对准她。 寒舞恐惧的缩向床角,全身发颤,“你……”她害怕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苍何挥剑的手在空中一滞,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刚才会觉得,这个女人的身上有落倾的影子,仔细一看,她虽然不及落倾的明艷美丽,但真的和落倾有几分神似。 寒舞趁他分神之际,从床边滑下奔向门口,身体的虚弱让她走几步也很难,她费力的移动脚步。 苍何回过神来,反手一挥剑。 寒舞的背部传来剧痛,她向地上倒去。 一双结实的手臂揽住了她下坠的身体,顺势将她拥入怀中。熟悉的气味,熟悉的悸动,她知道是他,终于放心的闭上了眼,晕了过去。 萧陌离点住了她的几个大穴,餵了一颗药到她的口中。然后抬起头,眼中浮现的是令人畏惧的森冷光芒,让人从心底渗出寒意。 苍何毫不畏惧的正视着他,握紧了拳头,静静的等待他将会承受的惩罚。 如电光火石般,苍何根本来不集看清萧陌离的动作,他的胸口已受了一掌,身体飞向墙角,重重的撞在墙上,墙面瞬间出现几处裂痕,可见这一掌的力道所用的内力有多大。 苍何的口中喷出大口的鲜血,他按住胸口,踉跄的想要站起身,可惜力不从心,只能颓然的倒在墙边。 萧陌离冷冷的看着他,“苍何,你做事一向衷心谨慎,不该犯这样的错误。”他微眯着眼,似乎在思索什么,片刻之后,“你不会与人结仇,这是落倾的意思?”他的语气中透着一丝肯定与了牾。 苍何艰难的开口,“不关落倾的事,是我自己看不惯主人如此看重一个不明来歷的女人,怕她会威胁到主人……”他有些急切的解释。 萧陌离毫无波澜的黑眸冷冷扫过,凛不可犯的气势让苍何不敢在往下说。 “你以为我会相信这样的理由吗?”萧陌离抽出腰间的剑,直接挥向苍何,快的让苍何避不开,左手被剑所伤。 苍何咬紧了牙关,即便是他也几乎无法承受这样的疼痛,他的左手已无法动弹。 “你的左手,是我对你的惩罚,如果你敢再伤害这个女人,我就要了你的命。”萧陌离的语气是冷淡的,却同样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 他望向苍何那不太在乎的脸,“然后要了落倾的命。”他知道落倾才是他的弱点,所以他会好好的利用他的这个弱点。 果然,苍何惊恐的抬起了头。 萧陌离轻哼:“今天的事,我定会让落倾得到该有的处罚。”他将寒舞拦腰抱起,走了出去。 苍何的意识渐渐模煳,终于失去知觉的倒在了地上。 “你失败了?”云落倾推开冷剑的房门,大声的质问道。 苍何虚弱的靠在床上,看见来势汹汹的云落倾,低垂下头,“对不起。” 云落倾的脸上浮现出恼怒,她不满的说道:“她是个不会武的弱女子,还中了毒,你竟然杀不了她。未免太没用了吧。陌他一定知道是我让你去的,他一定会生我的气,他这几天都不准我出现在他的寝宫范围内,这都怪你。”她将怨气发泄在苍何身上。 “对不起。”面对云落倾的奚落,苍何只回以三个字。 “你……”苍何这么纵容的任她骂,反而让云落倾有些说不下去。她气结的哼了一声,不再谈这个话题,眼神飘向他的身上:“你上药了吗?” 苍何扬起一抹苦笑,他的左手已被萧陌离所废,又有什么好上药的,不是浪费了。 云落倾撇了撇嘴,“你真是个木头,看你伤的这么重,内伤我是看不出来,你的左手都有些化脓了。枉你还是学医的,不上药怎么好的快。”她的眉头紧锁,她不喜欢这么颓废的苍何,她心里明白他是真的对她好。可惜她的心已完全被萧陌离所占据,没有其他人的一席之地,她承认她现在是一个很狠毒的坏女人,可是看到现在的苍何,竟然让她那冰封已久的良心隐隐作痛。 第119页 “好不了了。”苍何喃喃的说道,无关痛痒的语气仿佛那只手不是他的。 云落倾的唿吸一滞,一时之间难以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的意思是…… 她咬紧了唇瓣,第一次为自己的所做有了后悔的感觉,心底泛出一丝心疼。她走向床沿,伸手轻握住苍何的左手。 苍何望着她,有些想笑,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在云落倾的眼中看见了那么一点对他的在乎。 云落倾的眼微微泛红,快速的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瓶,轻轻将药洒在伤口上,然后用她的丝巾绑住伤口。“对不起。”她低低的说道。 苍何轻笑,笑的有些落寞,“只要你记得我的这只手是为你而失。” 云落倾的动作一僵,随即站起身,“我去给你熬药。”她快步走了出去。 第80章 :你……到底把我当作什么? 一个月后 萧陌离放下为寒舞把脉的手,皱起了眉。 “陌离,不要在费神了,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我的身体我自己很清楚,託了这么久已是我赚了。”寒舞柔声说道。这一个月的相处,她已经和他很亲密了,他允许自己直接叫他的名字。那种悸动仍在,所以呆在他身边,她很安心,她想自己该是爱上了这个男人吧,可惜她恐怕没有这么多时间了。 萧陌离宠溺的一笑,“我会将你医好的。”他将她揽入怀中,寒舞对他来说,那种感觉太让他费解了,他的心会随她而改变,因她笑而喜,因她痛而痛,难道他真的喜欢她了。 喜欢……?他不解,若说是爱,可他对她没有任何男女之间的慾念,他依然有着众多的侍寝,却迟迟没有要了她,这不只是因为她的身体不好,更重要的是他不想。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为什么对她这么反常,他只知道他不能让她死,要尽全力将她医好。他思索着,赤炼冰蛇这种毒物,药物难以解毒,唯有以毒攻毒,但是……得用哪种毒,毒的分量忧如何,都得试,以寒舞现在的身体哪里经得住这些剧毒的试验,所以他迟迟没有对策,若是能随便找个人试毒那就容易多了。可是,赤炼冰蛇的毒不同于其他,毒素与血脉相连,也就是必须找到寒舞的血亲试才行。 “寒舞,你可有亲人健在?”萧陌离问道。 “没有了,全部都死了。”她抬起头,“为什么问?” 萧陌离摇了摇头,“没有,只是问问,你快睡吧。” 萧陌离在寒舞入睡后,走出了寝宫。一阵琴声传入他耳中,这是……落倾的琴音,他扬起一抹笑意,这种单纯的琴音落倾是只会弹给他听的,她……是在邀请他去吗? 脑中浮现出落倾绝尘的笑颜,因为上次寒舞遇袭一事,他不准她来找他,他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到她。嘴角的笑意不自然的扩大,他也有些想念她了,心里打定了主意,今晚就在落倾的寝宫睡。 他迈开步伐,顺着琴音的方向走去。 “苍何,你给我仔细的听,听听怎么样。这是我新创的曲子,我准备送给陌的,我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他了。这种不杀人的琴音是只有陌才能听的,这是你的福气,你知不知道?”云落倾骄傲的说道:“就是不知道我这算不算对牛弹琴。” 躺在床上养伤的苍何轻嘆,“是,是,是。这是我的福气,可是说实话,我现在更想要踏实的睡觉。”这一个多月来,因为萧陌离不让她去找他,反而让他有机会受她的照料。 云落倾瞪了他一眼,苍何无奈的摆摆手:“好,你弹吧。” 云落倾收回是视线,拨动身前的琴弦,想起萧陌离,她的脸上浮现出甜蜜的笑意…… 萧陌离难以置信的望向房中,他顺着琴音过来,没想到竟然走到了苍何的寝宫冷园,而房中落倾正对着苍何抚琴,而且还笑的这么甜。一股异样的感觉袭上心头,他一直以为自己将落倾控制的很好,让她只在乎他听他的话。没想到才一个月她竟然对着另一个男人弹专属于他的琴音,恼怒搅乱了他的思绪,他握紧了拳头,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在意,他也无暇继续思考这烦人的问题,他只知道他会让他们付出代价。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不要也罢,但是他没这么好心成全他们,他愤恨的一拂袖,离开了冷园。而房中的两人甚至没有察觉他来过。 云落倾不顾众人的阻拦,推门进入萧陌离的寝宫,愤怒让她失去了理智,忘记了她该遵守的规矩。 “落倾,谁准你这么没规矩的?”萧陌离慵懒的身影从屏风后面出现,平静的语调让人听不出他的喜怒。 云落倾望向他,一个月没有见他,他依然俊美的让她移不开眼,他的衣服并没有穿戴整齐,大半的胸膛露在外面,完美的没有一丝赘肉,他的脸上依然挂着那魅惑人心的笑意。她微拧起眉,屏风后面的床上还躺着一个女人。她从来就不是他的唯一,她是清楚的,但是这一幕依旧伤人。她一直确信自己是特别的,不同于那些女人,可如今……她还能有这样的自信吗? “陌,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爱的是你,我也只属于你,你怎么可以将我赏给别的男人。”落倾对着萧陌离吼道,她不明白他的心怎么可以这么狠,这么残忍。 第120页 萧陌离望着他,摇了摇头,“落倾,别动这么大的怒。保持你惯有的笑容,你知道自己有多美,你的笑容足以倾国倾城,让我一人享有未免可惜,所以……”他轻抚着她的脸,笑着没有再往下说。 云落倾怒瞪着他:“你……到底把我当作什么?” 萧陌离低首附在她耳边说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他反问,语气带着嘲讽,他放开抱着她的手,让她跌坐在地上。 云落倾的心一颤,是啊,她以为她是什么,曾经以为自己是唯一配得上他的女人,她自嘲地一笑,抬头望向萧陌离,从遇见他开始,自己就错了,繁华不知愁,尽付水东流。 物是人离散,月夜仍悠悠。自己曾经用了八年难道还不明白么? 忆起苍何曾多次说过她会后悔,她现在还可以后悔、还有退路吗? “为什么?”她绝望的问,“因为那个女人。”她要一个理由。 “或许吧。”萧陌离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 “我现在不需要你了。”他的嘴角挂着笑意,眼神却是冰的。 “你下去吧。”萧陌离转身往内厅走去,“按我的话去做,你以后就是冰刃的人了。 云落倾站起身,从腰间取出他送给她的白玉琉璃笛,用内力将它震碎,血沿着她纤细的手指滑下。 萧陌离的脚步慢了下来,她将手中的碎片握紧,她努力的吸气,不想让眼泪落下来。她轻轻的开口:“空有这绝色之姿又怎样?呵呵……倾国倾城……”她笑的凄凉:“其实要倾的不过一人,你可明白?” 萧陌离的脚步一顿,云落倾抬起手,毫不迟疑的用手中的碎片划向她绝尘的脸,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又一次举起手想再划向她的另一边脸。一道掌风袭来,将她手中的残笛震落。 萧陌离抓住她的手,他的笑容已尽退,只剩一脸的阴寒。 “你!”萧陌离瞪着她。 她笑:“没有这美貌,我可以不去别的男人那里了吧!”对于感情,她有她的坚持与倔强,所以这张脸她……不留恋。 萧陌离不语,伸手欲将她的血止住,云落倾撇过脸避开了他的手。 萧陌离皱眉,一扬手将她抛了出去,“滚!” 云落倾跌出宫殿的大门,身体奇蹟似的没有预期的疼痛。 萧陌离大手一挥,寝宫的门关了起来,云落倾踉跄的站起身,望着紧闭的宫门,眼泪终于落下…… 第81章 别人不重要 苍何默不作声的为云落倾上药,眼中浮现的是一抹隐藏的深沉的心痛。“这伤口很深,以我的能力,即使伤口癒合,依然会留下痕迹。”他望着她那略显空洞的眼,“去求主人吧,他才可以帮你,” 云落倾扯出一抹笑意,“他是帮我还是害我?留痕?正是我要的,否则,我又怎么会下这么重的手。” “你这又是何苦?”苍何嘆气,容貌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何等重要,更何况是她,记得她曾经那么坚定的告诉他,上天赋予她的惊世之姿就是要让她成为唯一配得上主人的女人。因此,她也格外在意她的脸,她还记得她当时的笑容是多么明朗灿烂,可如今…… “他说他不要我了,他竟然这么轻易这么毫不留恋的将我送给别的男人。”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云落倾吸气,可依然没有用。从胸口涌出一股酸液,她顿时有一种噁心的感觉,推开冷剑,她吐了出来。 苍何看着她的异常,先是一愣,随后面色凝重的抓住她的手,“你……”他望着她,心中感到有些苦涩,他沉声说道:“你怀孕了。” 云落倾的身体一僵,手不自觉的抚向腹部,甜蜜的笑着,他说:小麻烦,我们生个孩子吧。那时她为了琴千雪不得不答应他,也因为要离开了,所以不敢要孩子,如今她终于有孩子了。 萧陌离将躺在他床上的女人拉起来,对着她吼道:“滚出去!” 上一刻还在庆幸自己得到主人宠幸的女人,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夜残心扔了出去,她甚至还来不及将衣服穿戴整齐。 萧陌离的心静不下来,刚才云落倾受伤的表情仿佛在他脑中生了根,他竟然挥不去那一幕。她只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女人,她怎么有资格让他如此心烦意乱。他都可以将她赏给别人,对她,自己又何必在意太多,他让自己冷静下来,一拂袖走出了门口,往寝宫另一侧寒舞居住的房子走去,他不想再想下去,现在对他来讲,如何救寒舞才是最重要的,别人……不重要。 萧陌离在药房研究了一夜,他低头看了看新制成的药,皱起了眉头,这些药物已经渐渐无法压制住寒舞身上的毒了,若这毒再发作几次,即便是他也想不出对策,可惜找不到寒舞的血亲,要不然或许他还有办法。 他收起担忧的表情,推开寒舞的房门,走了进去。 “你来了。”寒舞坐在窗前的躺椅上,看见他进来,沖他温柔的一笑。 萧陌离望见她,不贊同的皱起了眉头,走到她面前,“你怎么可以下床?” 第121页 寒舞听出他的关心,唇边的笑意不自觉的扩大:“今天我感觉精神不错,所以坐在窗边,看看外面的景色。” 萧陌离宠溺的一笑:“等你好了,我带你四处走走。” 寒舞的笑着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萧陌离的心一震,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寒舞因为他亲昵的动作,微红了脸,却也没有反抗的靠在他胸前。 “主人,苍何少爷求见。”门外的侍卫恭敬的唤道。 萧陌离挑了挑眉,他来干什么,“叫他在外面等着。”他放开拥着寒舞,的手,“我很快会回来。”他将薄被搭在她身上,起身走了出去。 “主人,希望你将落倾许配给属下。”苍何单膝跪地,坚定的说道,眼中是真切的恳求。他知道苍何想生下主人的孩子,他可以给她主人所吝于给的一切,他明白自己配不上她,可他只是想照顾她。 萧陌离不语的望着他,心头已是怒火中烧,他竟然要娶落倾,他怎么敢向他要落倾,“落倾跟了我很长一段时间,你不介意她这残花败柳之身。”他不动声色的说道。 苍何低埋着头,由于萧陌离的话而微微皱了皱眉。“落倾……她不是残花败柳。她是世间最美好的女人。请主人成全。” 萧陌离只觉得一股气从心底浮上,搅乱了他原本的冷静,他握紧了拳头:“她宁愿毁去她的容貌也不愿意跟随冰刃的原因,是因为你吗?”如果他敢回答是,他立刻要了他的命。 苍何勐的抬起头,冷然严肃的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愤怒,落倾的心难道主人一点都不明白?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能掩饰自己满腔的怨气。 萧陌离见他不语,高深莫测的扬了扬眉,半晌过后,也不再追问,只是理了理衣袖,抚平自己略微不悦的心情,说道,“既然她不愿顺我意的跟冰刃,那么她就没资格在跟任何人。” 不愿再和苍何多说,他转身,低低的命令道:“叫落倾来见我。”说完举步走回了屋子,留下一脸阴霾的苍何依旧站在原地。 萧陌离敛去眉宇间的复杂,扬起一抹笑意,走到寒舞身边。 寒舞的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望向他,“你刚才在生气吗?我看到你和另一个人有些争执。”她微微一顿:“为了一个女人?”她小心的注意着他的反应。 萧陌离的笑意更深,带着一丝嘲讽,“你想太多了,她什么都不是。” 寒舞看着他,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身体突来的疼痛,让她难以再开口,只能握紧拳头,痛苦的闭着眼 萧陌离迅速的伸手,用银针刺在她的身上…… 云落倾的手拿起又放下,久久无法鼓足勇气,站立在房门外。脸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萧陌离伤人的话语犹在耳边迴荡,她忘不了,可悲的是她同样无法放弃她对他的感情还有……她伸手抚向自己的腹部,眼中闪过一抹复杂。她皱眉抬头,举手敲向眼前紧闭的房门。 “进来!”萧陌离的声音有些急促,不疑有它,云落倾推门走了进去。 房内瀰漫的是一股浓重的药味和血腥味,她缓缓挪动脚步,向内厅走去。 见她进来,萧陌离对着她命令道:“把柜子里面的红色药瓶拿给我。”他并没有停下施针的动作,只是扫了她一眼。 她望了他片刻,知道他此刻不会将目光放在她身上,随即转过头,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苦笑,听话的走向柜前,拿出他吩咐的药瓶。 将药瓶递给萧陌离,云落倾终于如愿以偿的见到了这个让她愤恨、嫉妒的女人,同一时刻,躺在床上疼的几乎快要晕过去的寒舞,也对上了她的眼。 云落倾难以置信的瞪大眼,“是你!”她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她’,这个从出生开始就註定比她幸运,获得所有人的宠爱,包括她那胆小的父王。她的心一紧,她的父王甚至可以为了‘她’牺牲掉同是他亲生女儿的自己。而她也长了和她相似的脸,和以前的琴千雪极为相似。有时云落倾都在怀疑,寒舞就是和她一样穿越而来的琴千雪,但是她考验过寒舞很多次,证明她们只是长的像。 寒舞的意识变得模煳,在昏厥前一刻,对着云落倾唤道:“姐姐。” 萧陌离的手一顿,抬头望向云落倾,“你们是姐妹?亲生姐妹。” 云落倾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只是点了两下头。 房中顿时沉默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当云落倾的视线从寒舞身上收回来的时候,她竟然看见萧陌离在笑,他的笑容中的含义她从来就不是很能懂,然而这次她更是猜不到,只是从他的笑意中感到了不祥的预感,她迷茫了…… 然而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它在数日后变成了眼前的真实。 第82章 由不得你 云落倾望着萧陌离手中一半是血红色一半是雪白色的蛇,它发出的‘丝丝’声音,让她深刻的明白这不是一场恶梦。 她慢慢抬起头,看着萧陌离,眼中是她极力想要压抑的哀伤,“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不会这么对我?”她的声音颤抖着,虽然知道这是事实,却依然执着的不愿意相信这就是她爱上这个男人所得到的结果。 第122页 萧陌离不语,只是沉默的望着她。 他的沉默同样让她了解他的决定,他的决然。 他……不会给她第二条路走。可是她的孩子何其无辜,要受他亲生父亲这样的折磨。她往后退了数步,然而她每退一步,萧陌离就向她走进一步,直到把她逼到墙角。 她咬了咬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她唯一的血亲,只有用你来试,才有可能救的了她。”他的声音在云落倾听来是温柔,然而越是温柔,却也越是伤人。 云落倾的心一震,咬紧唇瓣,不愿让眼泪滚落,但越是想要压抑,却更是阻止不了,终究还是落了下来,一滴一滴沾湿了她的衣襟。果然又是为了她,为什么她生命中所有重视的人,都会因为她,而捨弃自己。 她的唇瓣渗出血丝,“我……”她望向他,“我不要。”她吐出三个字,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她的孩子争取一点生机。 萧陌离轻哼,“由不得你。” 云落倾的脸色变得惨白,她恳求的望着他,“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她可以为了他死,这是她的承诺,是她的命,可是……她伸手护住自己的肚子,她捨不得她的孩子,“我有你的孩子。” 萧陌离的表情没有因为云落倾的话而有任何变化,只是扬声说道:“我知道。所以?” “所以?”云落倾难以置信的皱起眉,他竟然知道,他知道却还是做这样的决定。 “那又如何?”萧陌离反问道,“我有让你喝药,你却不听我的命令。所以……”他的眼神扫向她仍平坦的小腹,沉声说道:“这个孩子本就不该有。” 云落倾颓然的靠在墙上,这个孩子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那他当初说什么要生个孩子,难道他喜欢的是那个叫琴千雪,而不是她扮演的小麻烦。她的眼神转为了牾,她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因为,从跟了他开始,她就该清楚,一切的一切都已由不得她自己,包括生死。一瞬间,支撑她所有的坚强自信都从她身上消失了,原来跟了他这么多年,她依然什么也没有得到。 脸上的伤口泛着丝丝疼痛,更进一步的讽刺着她的愚蠢。她只能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等待她将承受的痛苦。 萧陌离冷漠的将手中的蛇放到地上,云落倾看着这剧毒无比的毒物缓缓靠近自己,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我不会让你死的。”萧陌离看见这样的她,不自由主的低喃道。 那条蛇已盘在云落倾的腿上,她笑的凄凉:“有差别吗?”小腿上勐的一阵剧痛,她缓缓滑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萧陌离将炽寒蛇收回笼中,走到云落倾身前,拭去她嘴角的血丝,将她抱起来,低首望向她的泪颜,心中升起异样的情绪,他竟然有些后悔了……他甩了甩头,他是绝对不会后悔做任何事的,即便是错,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他的眼神重新恢復了原本的冷静,他一定要找出救寒舞的方法,不管用怎样的方式,付出什么样的牺牲,他低头看向寒舞,眼中浮现出一抹决然,包括寒舞,他……也可以放弃。 阴暗的房间内,云落倾蜷缩着身子躺在床上,微微掀起的裙摆,露出她的小腿,这原本应该是白皙漂亮的纤足,如今却有着一个明显的牙印,从牙印蔓延的黑青,与她的肤色相比显得更为突兀。 她的身体颤抖着,伤口的疼痛虽然常人难以承受,但是她挺得过去,让她备受煎熬的是已蔓延到她身上的毒性,忽冷忽热的疼痛感足以让她痛的连唿吸都困难,额前已渗出汗水,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因为极度压抑的痛苦而失去了原本的明艷光鲜。 她的嘴角艰难的拉出一丝弧度,看来,这一个月来,他在她身上用的毒渐渐起不了作用了,他找不出以毒攻毒的方式,那是否代表……寒舞她也同她一样,撑不了多久了。 她环住自己腹部的手收紧,她不知道这个孩子还在不在,她尽力了,即便是现在她也没有想要放弃他,可是……到现在,她还有什么办法、能力……她轻抿唇瓣,也好,她们母子既然无缘相见,至少可以死在一起。既然他的父亲不要他们,至少他们……永远不会分离。 房门被打开,又被阖上。 云落倾并未转身,她不好奇来人会是谁,而现在的她根本连翻身都很困难,她何必折腾自己。 萧陌离走到床前,未作声响的盯着她,他知道她没有睡着,因为毒性发作的夜晚,她根本无法入睡。他静静的等着,这是他这些日子来养成的习惯,他希望她开口,或者至少回头看他一眼,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见她那让人心旷神怡的嗓音了,她甚至没有再正眼看过他,只是如布偶般,任他餵她喝下那些至毒之药,然后默默承受那些毒带给她的痛苦。她在用这样的方式斥责他吗?他轻哼了一声,伸手将她的身子扳过来正对自己,“你打算一辈子不再开口说话了?” 云落倾抬了抬手,想要摆脱他的钳制,却让他更为恼怒的将她抓得更紧。她垂下手,与他僵持了片刻之后,她悠悠的开口:“我只是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她说的、做的还不够多吗,还是落到这个地步。他现在又来要求她这些干什么,多可笑。 第123页 萧陌离皱眉,“我说过不会让你死的。” “那你……可不可以让我死得快点。”云落倾扬起一抹清浅的笑意,这几乎用尽了她的力气。这一个月来以毒为生的日子,她熬的太辛苦。她现在只求他可以给她一个痛快。 “你!”萧陌离瞪着她,她苍白脸上虚弱的笑意,让他无由来的心烦意乱,他咬牙说道:“我怎么会让你死,我还需要你为寒舞解毒。你可是很重要的人。” 云落倾的笑容尽褪,面对他的狠绝,虽然她早已见惯,但不代表她可以适应,她的心还是会难受。 “再说,你的身子……”他的手在她身上游移着,他扬起一抹邪笑:“还是值得我迷恋的。”他低头欲吻上她的唇,她侧过脸想要避开,却被他强势的制止,硬是低头贴在她冰冷的唇上。 不知过了多久,萧陌离的唇终于移开,云落倾剧烈的喘息着,防备的得瞪着他。 “你放心,我今晚不会对你怎样的,时间不对,我还要去陪陪寒舞。”萧陌离扬眉说道,他满意的看见她眼中的恨意,他笑,她有反应就代表她还在意,这个认知让他的心雀跃起来。他收回抓住她的双手,让她跌回床上。起身举步走向门外。 云落倾颓然的倒在床上,痛苦的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滑下…… 第83章 我不后悔 “怎么会这样?”苍何难以置信的低吼。他不过出去了一个月完成萧陌离交待的任务,回来后竟然找不到云落倾,他四处询问也没有答案,他甚至向萧陌离讨云落倾的消息,却换的他的一记冷眼,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他只好试着四处暗暗的搜寻,终于让他发现这个地方,这个被锁住的房间内有着他所思恋的人,只是当他看见她时,他的心一颤,那么美丽灵气的落倾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只剩半条命的样子。 “你来了。”云落倾望着他,努力的想要给他一个笑容,让他不至于那么担心,可惜面对这世上唯一还关心她的人,她实在笑不出来。 “谁做的?”苍何冷着声音急切的问道,并同时伸手把住她的脉。勐的他一惊,抬头望向她,他的手微微发颤,“炽寒蛇!怎么会?是他?” “除了他,还会有谁可以伤我到这个地步。” 云落倾笑了,笑容深处的苦楚渗透出来,“他要解她的毒,可笑的是,她竟然是我的妹妹,所以……”她的嗓音有些沙哑,她压抑了太多。 苍何握紧了拳头,他是故意将他支开去完成那么复杂的任务,原来他竟然这么对待落倾,他一拳击在床柱上。痛苦的皱紧了眉头,半晌过后,他低喃着说道:“我说过你会后悔。” 他单手拥住落倾,用力的抱着她:“你为什么要给自己选择一条最难走的路?” 云落倾任他抱着,第一次没有排距夜之外的男人的关心,她只是需要一个肩膀让她靠一会儿,只要一小会儿,让她可以喘息一下。她扬声问道:“我的孩子……怎么样?”她的身体有些僵硬,她害怕听到的是个坏消息,所以迟迟没有开口问,现在的她真的已经承受不了那么多。 “孩子现在没事,还安稳的呆在你的腹中。”苍何稍微放开她,望向她的腹部。 “这是个顽强的小子。果然是他的孩子。”苍何苦笑,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这个孩子即便可以安稳的生下来,以云落倾现在的身体负荷的了吗?而且……他望向她的眼,她身上的毒必然会对这个孩子有影响,她可以承受这样的结果吗。他不敢告诉她他的忧虑,望着她那因为得知孩子还安然的消息而略有光芒的眼,他知道这个孩子已成为她所有的动力。他微拢了拢眉,他该怎么做?带她走,无疑是背叛萧陌离,他曾经发过誓,终生为他效忠,以命相互。背叛……他做的出来吗? 云落倾看出他的彷徨,低低的笑了:“你做不出来的,苍何,别为了我……”苍何是个死忠的人,她不值得他为她做出会自责一辈子的事,嗓音沙沙哑哑地隐含凄楚,她摇摇头,“我不要你这么做。我也不会走。” “你还是捨不得他?” 云落倾没有回答,苍何却已然了牾的点了一下头。“你……太傻了。” 云落倾低下头,沉默了。不知过了多久,她幽幽的开口,“苍何,我不恨她的,她是我的妹妹,亲生妹妹,我在这世上唯一仅存的亲人。我……只是好羡慕她,从出生开始,她就註定比我幸运好多,她的母亲是我父王的正妃,身份地位让她从来就是和我大不相同,父王宠她疼她,她占据所有人的注意。而我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我被大家忽视的很彻底。直到那年,父王听巫师的话,要他的王女以命祭天,求得上天庇佑,若不是恰好寒舞被选中,父王也许就忘了我这个女儿了,他捨不得寒舞,所以让我代替她。他不在乎我的生死,他只要寒舞没事。呵呵……”云落倾笑了出来,眼泪已决堤的滑下,也是在那时,她们成为一体,她第一次相信了穿越。 “这大概是父王与陌相比,唯一类似的地方吧!他们……都要我为了寒舞做出我最大的牺牲。我逃得了一次,却躲不过第二次,这是宿命,我摆脱不了的命。只是陌让我更加绝望、更加心痛,也许你从来就是对的,我给自己找了最差的路,最不该走的路,可我不后悔,因为我爱他。”最后她几乎是用吼的,痛苦的回忆袭上心头,气血上涌,她喷出一口鲜血,随后晕倒在床上。 第124页 “落倾!”苍何微红了眼,上前点住她的几个穴道,她从来不会说她的过去,他一向看到的是坚强自信、活泼灵性的落倾,看来他还是不够了解她。这次,她是真的被击垮了,才会将自己脆弱的一面显露出来,这样的她,让他更加心疼。 “够了,苍何。”萧陌离的声音从后面响起,“人,你已经见到了,现在你该出去了。”他冷冷的说道。若不是他的默许,苍何是进不来这里的,他只是想看看云落倾见到他会是怎样的反应。 苍何望向他,又低头看了看云落倾,迟迟不肯放手。 “以你的能力救不了她。”萧陌离道出事实,“我说你该出去了。”他的声音已暗藏怒意,他对他已经容忍太多,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很讨厌别的男人这么亲密的靠近落倾,若他不是苍何,恐怕他早已死在他手上,尸骨无存了。 苍何收回手,站起身,在他身旁停下脚步。“你别再伤她了。”他的语气中略带恳求。 萧陌离不语的看着他,眼中有着一丝不屑。 苍何抬眸冷冷的瞪着他:“若落倾有什么不测,我定会用我的一切来与你拼的。”他的眼中有着无比的坚定。 萧陌离的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随后,语带嘲讽的说道:“你的一切是我给你的,你……用什么和我斗。” “命!”苍何决绝的说道,踏出门口走了出去。 萧陌离一扬手阖上了房门,走到床边,望着她,伸手为她擦去眼角的眼泪,原本冰冷的眼眸出现一抹复杂,脑中一遍遍的迴荡着她的话,他迷茫了…… 第84章 要她的心 “寒舞小姐的事,音姬相信主人自会有答案,由始至终主人对待她的方式,都很明确。可是落倾不同,所以……”直觉告诉她,落倾在主人心中似乎更加特殊,而她不希望她所跟随的主人有像刚才她刚才来时看见的那种失神的表情,他应该永远保持他的冷静,才是她所尊敬、效忠的强者。“音姬愿意帮主人下这个手。” “落倾的事,不准你插手!”萧陌离冷着声音说道,语气中是身为王者的霸气,不容人反抗。 音姬微皱起眉,沉默了片刻,开口答道:“是!”看来主人对落倾……她的眸中闪过一抹算计,这个女人如若不能杀,自是也不能留。她忠于强者,所以不会让任何人成为强者的绊脚石。 琴音……这是谁的琴音,好熟悉…… 落倾睁开眼,从昏睡中醒过来,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却是徒劳,她的眼神飘向窗外,真的有琴声,是从她所在的房间东面的寒舞的房间内传出来的,难道是寒舞的琴音,不会,她弹不出这样的曲子。 云落倾侧耳倾听了片刻,这是……她一惊,握紧双手,指甲缓缓刺入肉里,渗出血丝,这是陌的琴音,他从来不会将一首曲子完整的弹出来,他竟然……弹给她听,只为博得红颜一笑吗?这曲子是她从来没有听过的,可是曲风、指法却是出于她熟悉的萧陌离之手,看来这是他为寒舞独创的曲子。 或许真是她错了,陌是真的喜欢寒舞,所以才会对她做的这么绝,她能怪他吗?他只是不爱她,所以为了救他所爱伤她,她能责备他不爱她吗? 她痛苦的捂住耳朵,不想让这心碎的琴音进入她的耳中。她应该放弃了,她早就该放弃了,她为什么还会有傻傻的痴心妄想,希望陌厌倦了翡雪,回头找她。事到如今,陌做的还不够明显吗?可是,她爱了他这么多年,如何能够放得下,她该逃开,永远逃开他,她才可以解脱,就算她一无所有,至少还有她的孩子…… 有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打断了云落倾的思路,她抬头,这真是她意想不到的人。她不解的望着来人,“你来干什么?” 音姬只是上下打量了她片刻,然后说道:“给你两条路,要么等死,要么逃走。”她冷静的说出她此行的目的。 “为什么?”云落倾记得自己和她没有什么交情。 “我已经为主人找到了‘乌阕’。”语调依旧平稳冷淡。 “‘乌阕’?”云落倾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真要这么做?”她自然听说过‘乌阕’是什么样的可怕东西,它的强烈毒性也代表着会让她失去孩子。 “你应该比我了解他。”音姬扬了扬眉,“外面我已经处理好了,你尽快离开。” “你为何要帮我?”放她走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你可以理解为……”音姬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我可怜你。”并未再多做停留,她走向门口,她也不想主人发现是她做的,主人的惩罚可是难以承受的。 云落倾看着那扇开着的门,咬了咬牙,踉跄的站起身,她顾不得这个女人的动机了,她已经没有后路了,为了她腹中的孩子,她必须逃走…… 云落倾拖着疲惫且剧痛的身体在林中跑着,她必须得逃,快点逃,趁他还没有发现,要是让他追上的话,他会抓她回去,毫不留情的对她用上‘乌阕’之毒。这辈子她从未想过会有主动离开萧陌离的时刻,因为他就是她的天,她可以为他生,为他死,可是……她的孩子何其无辜,她捨不得他继续受折磨,作为他的母亲,她要尽自己所有的力量保护他。 第125页 突然,身后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奔向她,不用回头,她也知道他……来了。她依然抱着一丝信念在林中乱窜,直到无路可走。 她转身,云落倾已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嘴角依然噙着惯有的笑,望着她。她知道,以他那深不可测的能力,要在发现她时抓住她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而他没有,他想看到的是她的走投无路。她反射的往后退了一步,踢动了几块碎石,后面便是万丈深渊,而她眼前的萧陌离却微笑的看着他的仓皇无助。身上的剧痛让她几乎站不稳脚,她凝眉看着他:“放过我吧。” “跟我回去。”萧陌离的笑意更深,却隐约透着一丝阴寒。 云落倾伸手护住自己依然微微凸起的小腹,颤抖的凝望着他:“这也是你的孩子,求求你,别再折磨他了,我不知道还可以支撑到什么时候。” “没有别的选择,为解炽寒蛇之毒,自是要付出代价。”萧陌离微微动容,若是停止用毒,她的寿命会缩的更短,既然己踏出第一步,他们就都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你以为呢?”萧陌离反问,压抑住自己异样的情绪,“你没有资格怀我的孩子,是你违背了我的话。”他要她放弃这个孩子,她才有可能活下去。 云落倾听着他冰冷的话语,不由心寒,原来一切终是她的错,这个孩子只是不该是她的……她不该奢望能有他的骨肉。 萧陌离已有些不耐,慢慢向她靠近。 云落倾望着他,看来他是不会给她第二条路走了。对于这样的他,她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 见她不语,萧陌离以为她已然放弃挣扎,停下脚步:“怎么样?是要我抓你回去,还是你自己过来,或者把你的心给我,”他查到,云落倾的心与别人的不同,有了她的心,加上她肚子里孩子的胎盘,寒舞不用解毒也可以活下来。 “你可知道,没有了心我会死,回去了,我的孩子会死。”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你是不是认为杀手都是没有心的,” 云落倾慢慢蹲在地上,似耗尽所有力气,昔日的威风和严厉一时荡然无存,瑟缩得就像个孩子,全身都在发抖:“怎么可能没有心呢,我把心放在你那里,可萧陌离,你把我的心丢到哪里去了?”又像在问自己:“丢到哪里去了?” 萧陌离身形一顿,半响才说道:“先起来,把你的心给我,我不会让你死。” 云落倾怔了怔,满面泪痕望着他,却无半点哭泣神色,微皱着眉头:“我一直想问一句,这么多年,我在你心里算是什么?” 良久,他缓缓道:“落倾,你一直都做得很好,你是我最好的一把刀。” 她极慢地抬头,极慢地站起来,方才的软弱已全然不见踪影,仿佛那切切悲声只是一场幻觉。紫色衣袖擦过布满泪痕的双眼,拂过处又是从前冷静的云落倾。她看着他,像是认识了一辈子,又像是从不认识,良久,眼中浮起一丝冷淡笑意:“好,你不是要我的心么?我给,” 她用匕首指在心口处,顿了顿:“萧陌离,假如有一天你不爱她了,请善待她,别像对我这样,她不像我,是个杀手。” “今天你可有弹过曲子?”她又问道。 “她睡不着。”不解她为何问,萧陌离皱起眉头。 云落倾深吸一口气,扬起一抹笑意,黯然的微笑中隐藏着某种坚定,“我从来没有听过你弹那么完整的曲。”她狠狠地挖了自己的心,然后艰难的侧过身,毫不犹豫的往身后的断崖跃下。快得令站在离她数十步之外的萧陌离心措手不及。 他快步奔上前,眼前消失的身影让他的起了害怕失去的感觉,透着一种让他陌生的噬心之痛,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可以让她死。 第85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萧陌离勐然惊醒,他看了一眼云落倾,然后仓皇逃离。 云落倾睁开眼睛时,听到一阵优雅的陶笛声,隔着马车帘子,低沉传来,像一个悲伤的旅人,带着一身茫然和孤寂独自穿过黄沙大漠。 这陶笛? 云落倾坐起来,发现身上搭着一件崭新的披风,而肩头伤口早被包扎好,掀开帘子,见落日下,一个人侧坐在前面的马车上,长发拂风,红色外衫陪着白貂,端的是绝代芳华。 白皙手指捧着陶笛,睫毛搭在白皙的脸上,静若伏蝶,眉间露出她不曾见过的安静神色,映着天边夕阳,像是一幅让人移不开眼的画卷。 路边梅开的正艷,寒风乍起时捲起漫天飞絮花,丝丝缕缕,偶尔几朵落在他青丝上,也不见他伸手拂开。 一时间:时光静好四个字掠过她脑海。她从来不知道,像她这样满身是血的人,竟能感受这番景致。一丝微笑从她唇边漾开,淡然得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突然,前方人突然掀起眼眸,望向她这边。 两人四目相对,对方碧色眼眸一怔,随即一层薄冰浮起,他冰冷的眼神里,带着掩饰的疏离和厌恶,更甚刚相识之日。 云落倾只觉得胸前一顿,那萧陌离一惊收起陶笛,转身入了马车。 “又得罪他了?”云落倾放下帘子,脸色微白,“难道是因为那晚之事?” 第126页 “也罢!”像萧陌离这等身份的贵公子,知道自己竟然被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的女人睡了,不杀她云落倾已经算是开恩了。 可,那的确是情非得已,更何况,还是他自己摘下了面具。 她也从冷色哪里得知承乐如今在月宫,在学习各种文学和武功。 云落倾对此也很放心,没有什么地方比月宫更安全了。 马车日夜不停的赶往耀都,云落倾这才想起:明日,便是萧沐尘大婚的日子。 方耀手握重兵的睿王,耀都女子梦中佳婿,终于在八年后,再婚了。 在踏入长安的那一刻,云落倾站在人声鼎沸的人群中,她回来了,和当时一样,除了更加的繁华和喧嚣,方耀的一切没有任何变化。 那延至皇宫的官道,那样笔直宽广,她甚至记得,她长髮披肩身满身狼狈被带回来的时候,和如今没有两样。 她甚至记得八年前那个女人被戴上枷锁游街的场面。 那天,万人围观,众人唾弃,连路边的小乞儿都捡起地上腐烂的瓜菜扔在她脸上。 “慕红烟,你这个贱-妇!” “盪-妇!” “不要脸!” 恶臭的鸡蛋,甚至口水统统唾在她脸上,整个耀都居民恨不得将她这个女人,活活烧死。 沉重的枷锁套在她脚上,每走一步,都是锥心的疼,而那个男人萧沐尘,就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冷眼看着她走过一条条的街,然后在快到刑场时,他又如天神那般从天而降,手持一封赦免她的圣旨。 那时天下人皆知,这位样貌绝色的年轻王爷情深意重,不顾寒露跪在宫门外三日,求圣上赦免慕红烟。可谁知道,萧沐尘求的是:要她慕红烟生不如死。 萧陌离冷眼看着云落倾立于人群中,她双目痛苦凝视前方,袖中拳头紧握却还是克制不住身体在颤抖。 “落倾”冷色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上前唿她,她方才如梦初醒。 “怎么了?” “太子说,刚刚那个客栈住满了,可能要走到尽头,才能找到住所哦。还问你要不要去太子府居住?” “尽头?”云落倾看着皇宫的方向,又转眸看向萧陌离,对方垂着眉眼,似并不想见她。 如果可以,她不想在这么徒步走过方耀的街道,这里的每一块砖都沾了她的鲜血,都写着那个女子痛苦的记忆。 云落倾回到以前的住处时,如被人活剥了一层皮,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看烟花,好漂亮的烟花啊!”外面响起了阵阵唿声,乍起的烟花在空中划过艷丽色彩,云落倾站在楼台观看烟花。 夜色中的耀都,红色的灯笼从皇宫处蔓延铺开,然后到睿王府,露出盛世奢华。 “听说,萧沐尘新娶的王妃独爱灯笼,因此,为讨她欢心,他将整个耀都都铺上了灯笼。”萧陌离突然出现在身边,靠在栏杆上,幽幽开口。 云落倾眼神一痛,嘴里一色苦涩,到,“是啊,她独爱灯笼,尤其喜欢人皮灯笼。” “是么?”萧陌离眉一挑,看着她,“你好像认识那新王妃?” 云扶着栏杆的手勐然用力,几乎将那雕花木捏碎,却还是竭尽全力克制,“暗杀门的人都对她或多或少了解一点。” “哦。”萧陌离意味深长的答了一声,又道:“这场婚礼可谓惊动天下,据说早在一个月前,萧陌离就让人准备这婚礼,并且还向皇帝求了一个字,赐她为:贤妃。” “她陪了萧沐尘八年,有很多事情都是她筹谋的,得一个贤字,那是应得的。”云落倾淡淡接口,可寒意却奔向四肢百骸。 “也不妄自萧沐尘大费周章办这么一场盛世婚礼,据说这里面还有一个感人故事,那萧沐尘与她相爱八年,这期间,她守在萧沐尘身边不离不弃,而萧沐尘这么多年也未曾有过其他侧妃或小妾。”萧陌离顿了片刻,随即长嘆,“真可谓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啊!” “唔!” 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几个字,像一把刀一样刺进十五心口,那儿明明空着,却依旧残忍被挖开。 云落倾身子往前一倾,几乎站不稳,若非扶着栏杆,恐怕此时已经摔了下去。喉咙猩血翻滚,她生生咬着舌头,生怕吐出。 转头看向萧陌离,她的眼神里折射出一分恨意,“你从哪儿听得?” “哪儿?”萧陌离眨了眨妖媚的双眸,然后一摊手,“整个耀都都知道。萧沐尘回京之后,就昭告天下说:此生不再纳侧妃收妾,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一生一世一双人!”话一落,云落倾竟然化成流星,跃上了房顶,飞奔离开。 萧陌离未料及云落倾突然这个反映,他连忙跟着跑过去。她速度极快,快的他只能看到她留下的青影,宛如惊鸿,刚在拐角看到她,她又瞬间消失,唯有她手中月光泛出整整阴寒的光芒,如一泓秋水,却依旧一晃而过,捕捉不到。 “落倾!”萧陌离大声喊道,然而她十分的熟悉耀都地形,已经快到他追不上,在转角处,他脚下一滑。 灯光下,是一抹殷红的血! 萧陌离皱眉,又追了过去,看到云落倾持剑立于高楼之上,长发随风飞舞,衣阙猎猎飞扬,一张脸白若冰霜,而她的目光正一瞬不瞬的盯着睿王府的大院。 第127页 第86章 被人围观了 此时的睿王府,却奢华的犹如一座皇宫,每个围栏,每一处灯檐,都挂着红黄交织的纱幔。 而那曾经遍地蔷薇的院子里,此时,种满了芙蓉花,虽不是开花的季节,但是,却有僕人用黄沙做花来装横。 人人都知道:新王妃,喜欢黄纱。 而芙蓉花中间,站着一个一身清华的男子,如锻的长髮用白玉簪子束在脑后,面容俊秀身子挺拔。 萧沐尘默默的看着整个大院,双眼漆黑,宛如不见低的深潭,亦看不见情绪。 “王,入冬了。”新王妃花若凰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件披风,替萧陌离披上。 “宫中有什么消息?” “今晨皇帝已经咳了血,熬不了多久了。” “熬下去,萧陌离不动,我们亦不可妄动。没有十分把握的仗,本王不想打!” 花若凰心底一寒,知他的在怪罪她。 “王爷……”她开口,身前人突然回头,目光凌厉绞着她。 花若凰吓得一惊,忙道:“王……”然后主动抱住萧沐尘,拉过他冰凉的手,她靠在他胸膛上,温柔道:“这里,有我们的孩子了。” “你说什么?” 萧陌离看着院中紧紧抱在一起的人,再看云落倾,她已经收起剑,转身朝自己走来。 头顶烟花炸开,带着绚丽光泽,她却面色呆滞,宛若一座木雕,若非嘴角那没有擦的血迹,他都以为,她是死的。 还能吐血,终究还是活物! “你跑这么远,就是为了来偷看人家搂搂抱抱?” 明知道她难过,却终究还是忍不住要讽刺。 因为不讽刺,他会觉得难过! 云落倾抬眼看着萧陌离,双眼平静无波,“听说那花若凰貌美无双,我来,不过是一窥美人风采。” “口是心非!” “那你觉得我是来为什么?” 萧陌离冷冷一笑,有些难过,“你提剑而来,不过是因为听到人家说一生一世一双人,嫉妒羡慕恨吧!”时间过了那么久,他又那么混蛋,毕竟她和萧沐尘这一世的时间最长。 “一生一世一双人?”云落倾不怒反笑,然后站在他身前,定定的看了他半响,突然将他抱住。 萧陌离被她突如其来的拥抱愣住,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不知道她为何会有这般举动。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抱着他,髮丝拂过他的脸,带着一股药味,可是,他却觉得安定,苦涩蔓延心头时,耳边竟然传来了她的嘲讽的轻笑。 “如果搂搂抱抱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我们也是了!” “你……”悲凉和怒意瞬间涌上心头,萧陌离一掌欲推过去,耳边她声音却突然一颤,“不过,你的确没有骗我。” 云落倾以为萧陌离在骗她,他定是发现了她什么秘密,才故意刺激她。没想到,她提剑追来,却是看到萧沐尘如此恩爱的一幕。 她的身体单薄而寒冷,声音里亦带着一缕悲伤,轻声入耳,像一双手,轻柔叩在心房,又瞬间淹没他的挣扎,吞噬那已经乱了的理智,最后竟让他忍住没有将她推开。 寒风唿啸而过,天空烟花又一轮炸开,奼紫嫣红,燃起的星火带着耀眼的光泽从他们身边落下,如银河里突然倾泄而下的星海,将两人笼罩在迷离光泽之中。 头顶明月当空,脚下万人长安,烟花点缀着明月,月光渡着长安的灯火,两人就这般立于高楼之上。 “喂!来一个!”一声俏皮的口哨响起,云落倾低头,发现高楼之下,竟然不知何时围观了一大群人。 方耀国民风开放,又是皇都,随处可见富家浮夸子弟。因为站的高,并没有人认出萧陌离是太子,其中一男子抱着怀中女子一边吹口哨,一边冲着萧陌离大喊:“小哥,亲-美人一个!” 旁人大笑起闹,都喊着来一个。 “我们被人围观了!” 萧陌离妖娆一笑,反手抱着云落倾脖子。 看见高楼房顶那翩翩少年突然主动,下面一群人更加激动,干脆齐声吼了起来。 “来一个!” “来一个!” 而云落倾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处,即使经歷了三生三世,可现在还是不知所措,似乎没有料到这突来的情况。 “美女,别愣着,来一个啊!” “大家都在叫你呢!” 萧陌离笑嘻嘻的提醒,云落倾这才恍然惊醒,被冻得苍白的脸顿时掠过一抹绯红,抱着萧陌离的手也赶紧要收回来,却被他挡住。 “怎么,刚才抱本宫时,你可没有害怕?” 他的小麻烦害羞还真可爱! “我……”云落倾难为情的皱了皱眉,低声道:“我们走吧。”说着下意识的看向睿王府邸。 “我偏不走。”她的心思,他此时怎么可能不知道,细緻的眉骄横的挑起,“刚刚你还说和本宫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现在,就吓得要跑了?怎么,你说话向来都不算话的么,你还记得你发的誓么。” “……”云落倾哑口无言,刚刚是逞一时口快才抱着他说了那么一句话。 第128页 “哎,你们两个到是亲不亲啊?” “下面可劲儿冷了!”人群里有人开始不耐烦的嚷了起来。 萧陌离睫毛一眨,漂亮的碧色眼瞳闪过狡黠的光,道:“我们左边是睿王府,右边是大街。你是希望我们从哪边下去呢?” 前后两次经歷过他的反覆无常,云落倾当然相信他会这么干。 “亲不亲啊你们两个!?” “真是墨迹!”下面的人,越嚷越厉害,可萧陌离偏偏又将她拦住不走。 “亲!”云落倾烦闷的朝楼下围观人群大吼一声,然后不等萧陌离和众人反应过来,扣住他的后脑用力亲了下去。 凝红的唇,带着难以言说的柔软,像沾了花露的唇瓣,初尝下去,萧陌离竟然鬼使神差的想要一口吞掉,索取更多。甚至于,浑身血液都因为流动起来,汇集在胸腔,形成一股类似心脏的律动。 双唇相贴的瞬间,对方片刻呆愣之后亦给予了青涩的回应,直到唿吸不开,身体灼热焚烧,一枚烟花冲上头顶发出一声巨响,才云落倾豁然一醒。 光影迷离,两人站在盛开的烟花下,面色通红,双眼静静的绞着对方,时间好似在瞬间停止,连高楼下围观的人,都静默在远处。 云落倾大囧,抬眼看着萧陌离,发现他唇边不小心沾了自己鲜血,正要提醒,对方似从她眼底看到,明媚一笑,伸出粉色香舌,像猫一样妖娆一舔。她脑中顿时一片空白,脑中片刻只有两个字:妖孽! “哇哦~~~~~”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大声欢唿起来,其余人跟着尖叫。 这一次,亦同样不等萧陌离反应,云落倾拉着他的手,点足一跃,掠入烟火之中。 萧陌离则不忘朝着众人挥了挥手,然后望着云落倾的身影,心中凄凉又有一丝难言的甜,终道:既然乱了开头,那就一直乱下去吧。 冷风颳过云落倾,却如刀割且过脸庞,那张脸在月光中再度恢復清冷。 两人身形宛如翩鸿,在空中一点,霎时起落,又御风而去,只向众人留下两道影。 “哇!”脚下人群一阵惊唿,云落倾已带着萧陌离消失在了烟火中。 第87章 怎么会不是你 萧沐尘愣在原地,似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半响,他目光一沉,语气敛着一丝冷意,“什么时候? 花若凰抬起娇媚的面容,羞涩道:“你去南月那晚。” 幽深黑瞳中闪过一抹晦涩,萧沐尘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南月是这么多天来,他都不愿提及的一个地方。如果说暗杀门在哪儿遭到一场惨败,不如说,他萧沐尘二十多年来,第一次遭人迎头痛击,然而,他却不知道地方真正的操手,到底是何许人。 那人,似乎十分的了解暗杀门,甚至了解此时方耀。更可怕的是,那个人竟然能窥视他内心,找到他弱处。在南月那晚,他几乎都以为死去的慕红烟回来了。可是,第二日,他醒来的时候事情变得更加复杂难以解释,因为他见到那个红衣女子的真容,那女子美艷绝伦,然而,浑身却透着一股神秘妖邪气质,而且对方甚至未看他一样。红衣女子的目光,全然在紫衣少年身上,一刻不曾离开,而且,他们夫妻。如果没错,两人的对话中,那女子已怀有身孕。而那个身手快如鬼魅的少年,名为:落倾。 落倾世暗杀门的人,也就是说落倾背叛了他。 红色蔷薇从脑海里掠过,形成一条血色的河,奔走向萧沐尘的心头。他闭上眼睛,下意识将怀中香柔的女子抱紧。 “不是你?怎么会不是你!”他苦涩一笑:本王多希望是你?不是恨本王么,不是做鬼都不放过本王么?那怎么不活过来找本王復仇! 花若凰靠在萧沐尘怀里,却突然感觉他的手臂渐渐用力,几乎要将她揉碎。 “王爷!”花若凰抬起头,害怕的问询。 “什么?”萧沐尘低头,映入眼帘中是一张娇美如花的容颜,莫名失落涌上心头。 不是,不是那张……冰冷艷丽的女子。 “孩子此时不能要!”炮竹声中,萧沐尘一如既往的冷酷无情。 “王!”花若凰捂着肚子,噙着泪水跪在萧沐尘身前哭泣道:“八年前,慕红烟背叛您,欲和他人私奔,我奉您之命前去劝她回心转意。可她重剑伤我,甚至将我腹中不足月的胎儿活活打死。” “甚至说出要让王您断子绝孙的话。后面太医说我此生恐不能再有孩子……”她哭得悲伤,身子亦控制不住的颤抖,“王,这是……您的孩子啊。当年我初有孕时,您说这孩子将是世子,你如果登上皇位,他就是太子。。” 萧沐尘将花若凰拉起来,拽如怀中,脑子里是慕红烟阴毒的眼神和话语, “萧沐尘,从今日起,你有一个孩子,我慕红烟就杀一个!如你所见,我会让你断子绝孙,哪怕你登上皇位,你死后,照样得拱手让人!” 黑瞳泛起浓烈杀意,萧沐尘小心的抱着花若凰,“有本王在,谁也伤不了这个孩子!” 炮竹沖天,一连串烟花从府邸上空突然炸开,萧沐尘下意识的抬起头,见那绚丽烟花下,站着两个相拥的人。 寒风凌厉,撩起两人飞舞的长髮和飞扬的白领红貂。他们相拥而立,头顶烟花似谢落的星光,照在两人身上,璀璨绚烂,一时迷离了萧沐尘的眼睛。 第129页 而就在片刻,少女突然说了一句什么,然后抱着少年的头,亲吻了过去。 紫色烟花堙没,露出头顶如银明月,而在那一瞬间,萧沐尘浑身一颤,还没有来得及大喝一声。那少女牵着翩翩少年的手,如惊鸿点水,转瞬消失,只留下一片喝彩和再度燃起的烟花。 那一抹,像燃烧的火焰,刺痛了萧沐尘的双眼。 “落倾!”一个自己都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从萧沐尘胸腔蹦出,他认出来了:是那个给他迎头痛击的少女和那个男子是云落倾和萧陌离。 “王爷?”花若凰大惊,萧沐尘已一把将她推开,飞上了房顶,然而,烟火之中哪里还有他们两个的身影。 寒风切割在脸上,萧沐尘唿吸沉重:他没有认错,就是他们两个。 手中拳头紧握,他双目冷视长安城,眼底杀意浓烈。这个两人,竟敢在他府邸上方造次,是在他向他挑衅。 健步如飞的走过各处房顶,终于在拐角处,他注意到琉璃瓦上的一滩血迹。阴森的冷笑从嘴角划过,“本王正要找你们,哪知,你们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偏要来。”如今天下都将这个少年传得神神秘秘,抑制不住的血液在身体里跳动,他也想会会这个传言中赫赫有名,还是他的手下的云落倾。 “落倾……”立于房顶之上,萧沐尘冷冷吐出这个名字。 看着追出去的萧沐尘,花若凰转身进入院中,暗处走出来的是流玉。 “怎么样?”花若凰声音冰冷,全然不见刚才那份柔弱。 “南月沿途都查找了,还是还没有那个孩子的消息。”流玉垂下头。 花若凰眼中透过失望,半响道:“哪怕把方耀翻了,也要找出他。” “是。”流玉点点头,将一碗药端给她,“这是内药处替您配置的药,说喝下去,就会有清晰的脉象,任何太医都试探不出来。” 花若凰扫过那黑乎乎的药,森森一笑,“我怕苦,流玉不如试试。” 流玉一愣,知道花若凰向来心思缜密,她所有人中,只信得过她自己。她所有的饮食都有旁人亲自试吃,她才会动。 “是。”流玉颔首,将一口药吞了下去。 花若凰这才笑着接过,目光却在流玉身上绕了几圈,“流玉今年多大了?” “十九。” “多好的年纪啊。”花若凰喝完药,将碗递给了流玉,“我越发的觉得流玉长得玲珑标緻,暗杀门不缺美人,但是却唯独缺少流玉这样的冷美人呢,你今日这素雅打扮我特别的喜欢。”说着,她涂着艷丽丹蔻的手指轻轻抬起流玉的下巴,“你长的可真像她!听说王把你调到他的身边坐近侍丫头了,” 流玉浑身一颤,只觉得花若凰指甲像一把利刃,随时都要割破她喉咙,当即跪了下来。了解花若凰性格的人都知道她有多疯狂的占有欲,睿王府常年换婢女,全是因为那些婢女用膳时伺候过萧沐尘。 “干嘛吓得这么厉害,我这是在夸你。”花若凰讲流玉扶起来,看着她的头髮,“嗯,头髮长的真好,一个女子,不仅容貌要好,一头青丝也是情的标志。不久后,圣上生辰,流玉可要好好表现哦。” 流玉捧着碗,悄然退下,却是清楚,自己正衣服都被冷汗打湿。 这么多年花若凰的性格怪异的难以猜测,光是死在她手里的僕人也不知道有多少。 而且,也不知道萧沐尘那儿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向得到王爷专宠的花若凰,竟然假怀孕来欺骗王爷。 这么张扬高傲的花若凰,也会怕失宠? 流玉站在暗处,仰头看着上空。 和多年前一样,方耀未变,但是,她却突然感觉到,整个天,好像都要换了一样。 第88章 你会负责么 正带着萧陌离穿楼跃街的奔走的云落倾浑身一个激灵,只觉得耳边有人喊她。他想起刚才两个人的亲密,莫名尴尬涌起,本来向逃开之后就放开萧沐尘,哪知道对方偏偏拽着她的手,怎么都甩不开。 “落倾……”萧陌离轻唤了一声,“我其实骗了你。”其实,耀都没有关于萧沐尘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传言,不过是他为了试探云落倾故意说的。 一个窜天猴发出一声刺耳声音,然后冲上天空,云落倾没有回头,只是大声道:“你说什么?刚刚没有听到。” 萧陌离将默然得将头扭向一处,却在人群小孩儿拿着风车围着一个摊子,忙急声大喊:“停一下!” 而几个起落,云落倾不知不觉已经带着他回到了原来住处。 “你说什么?” 看着远去的人群,萧陌离瞥了瞥嘴,淡然说了一句,“没什么。” “哦!”云落倾垂下眼眸,却也是不敢看萧陌离,“时候不早了,太子殿下早点休息吧。”说完,转身就入了房间合上了门。 萧陌离望着十五合上的门,莹白手指放在唇上,一双碧色双眸笑得妖异灿烂,映着天边烟花,旖旎潋滟。 乱,乱的天花乱坠更好。 伸手欲敲门,里面的烛灯突然一灭,那笑得明媚的脸,瞬间由晴转阴,萧陌离挽起袖子正欲一掌拍开门,一个人影从拐角处出来。 第130页 “殿下。” “殿下。”走廊尽头传来风尽的声音,萧陌离眸色一沉,看过去,然后挥手让他离开。 风尽离开后,萧陌离对着里面说:“我今晚不回去了,”然后也不管云落倾睡没睡着,就去了隔壁的房间。 夜深,外面烟火通宵,萧陌离躺在床上,像番茄似的滚利滚去,头髮如水泄开,他手指撩起一缕青丝,似想起什么,坐起来,敲了敲隔壁墙。 云落倾笔直的躺在床上,双手紧握放在身体两侧,这是这么多年一个人养成的习惯。 “咚咚……”闷声传来,云落倾豁然睁开眼睛,眼底顿时凝聚着黑意,直到类似‘鬼叫’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十她恍然平静胸腔的恐慌。 过去这些年,因为杀了太多人,任何声音都让她惊醒,因为害怕那些人会来找她报仇,那些冤魂会来她床前哭诉。 “十落倾……” “落倾……” 云落倾再度闭上眼睛,那个声音却像虫鸣一样,一直重复,“落倾,你睡着了么?” “殿下,小的睡着了。” “本宫睡不着。”那边的声音,带着一股子的傲娇气。 云落倾不语,那边的咚咚声音又响了起来,“大人,你怎样才睡得着?” “你说一个笑话吧。” 云落倾此时不太想说话,“小的不会说笑话。” “那你会说什么?” 隔壁的人一边打滚,一边玩着自己的头髮。 “小的什么都不会说。” “无趣!”隔壁声音带着一丝不满。 “是。”云落倾嘆气答了一声。 “那本宫给你讲笑话?” 云落倾忍住要发火的冲动,咬牙道:“好。” “有一只蚂蚁,它和大象成亲了,结果有一天它突然坐在地上大哭,有人就去问,蚂蚁你哭什么,蚂蚁就好伤心指着大象的尸体:你这个作孽的,你死了,你知不知道我要挖几辈子的坑才能将你埋了啊。”隔壁的人,趴在床上哈哈大笑。 云落倾抬手摁住眉心,困得不行。 “你是不是睡着了?” “嗯。” “真的么?” “嗯。” “那……”隔壁的人,坐了起来背靠着墙,低声问:“那你负责么!” “嗯。”许久,云落倾的声音迷煳传来。 “好,”萧陌离微微一笑,“本宫允许你睡觉。”说完,自己仰头躺在床上,一把抓起被子将脸遮住。 此时的暗杀门,已经知道云落倾叛变,为此门内的事物防御都在改变,所以还没有行动。 寒潮突然来袭,然而,长方耀一片喧嚣喜庆,烟花整夜燃放,彻夜灯火,白昼毫无区别,一时间,众人也忘记了这个寒冷。 这似乎向众人示意方耀的繁华和这场婚礼的奢华,据说此次婚礼不仅赤璃和北燕都纷纷赶紧,就连病重多年的方耀皇帝都会亲自参加并主持婚礼。 第89章 婚礼 一大早,耀都街道万人围观,而一辆豪华的八座马车从丞相府邸驶出。 十里红妆,花若凰本就是丞相之女,她今日风光嫁入睿王府,豪华的马车和嫁妆却胜过当年公主出嫁。 红色纱幔层层垂落,风拂过时,才偶尔能见里面坐着的倩影。主婚车的最前方,是七十二名位手持□□的银骑,阳光下,反射出耀眼光泽。然而,最前方那黑色骏马上的英俊男子,却让身后一群银卫顿然失色。 那男子身着着流云白色华服,金丝朽迈白靴,长发如锻,玉簪轻挽,完美的脸上流淌着耀眼的色彩,他胸腔仅佩一朵红花,却是姿容天下。多少少女为今日一睹其真容,重金包下耀都大道两边的客栈,推开窗户,看着那耀眼的男子,那人,正是萧沐尘。 婚车缓缓前行,萧沐尘目光冷冷扫过人群,黑瞳闪过犀利,七十二名铁骑,三百名禁卫军早就严守在各个的出口,一旦有人造次,插翅也难飞。 然而,一路平安,婚车安然从宰相府到睿王府。 萧沐尘翻身下马,走到层层垂帘纱幔前面。 宫仪上前挑开纱幔,一双雪白柔荑探出,那一刻,萧沐尘出现了片刻的恍惚,上前紧紧握住。 “难道说,你们皇子王爷结婚,都是这么铺张浪费么?” 从婚车里出来的女子,紧紧握着他的手,在他耳边悄悄的问道。她一身红裙宛如艷丽燃烧的火,在他眼底跃跃跳动,更像一抹血,融进他心里。 “因为,你是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妃!”他在她耳边低语,然后牵着她走上白玉台阶,两边蔷薇艷丽盛开,颓靡艷丽,可却不及她分毫之美。 “哦?”她隔着头顶红纱偷偷瞧着他,笑道,“王妃可只有一个呢!” “难道,天下还有第二个睿王妃?” “好啊,这耀都万人,可都是我慕红烟的鑑证。”她笑得艷丽,“他日,你萧沐尘若再敢封妃纳妾,我慕红烟必定弒杀万人,血染你婚礼。” “王爷,王爷!”一个轻柔的声音,传入耳里,萧沐尘浑身一怔,恍然看着身边站着的女子,突然发现,四周悄然无声,所有人都用惊异震惊的眼光看着他。 第131页 “哟,三皇兄还没有洞房花烛呢,你竟然就看着新娘看傻眼了。”凌王萧靖逸摇着着扇子笑了起来,“再不进去,就耽误吉时了。” 迎娶王妃的萧沐尘在牵住新娘手的那一刻,整个人却突然立在远处,眼神呆滞,久久没有反应。 原本吵闹的婚礼现场,出现了莫名尴尬而诡异氛围。向来和萧沐尘交好的凌王赶紧出来打圆场,这才调节了缓和了气氛。 被萧靖逸玩笑调节开来,萧沐尘才从梦中惊醒。他竟然在此时,想起了那个女人,可是,为何这么熟悉的场景,不由试探低声喊了一声,“王妃。” “王爷,”花若凰垂首,声音温柔顺从,却不是那个女子的声音。 是的,不是她声音。萧沐尘浑身一凉,眼底闪过难掩的失望,他回身看向四周。 漫天的烟花,粉黄相间的纱幔点缀着整个睿亲王府,华贵而奢侈,哪里有盛开的蔷薇,哪里有那个女子的身影。 “三皇兄。”终是看出了萧沐尘 不对劲的萧靖逸赶紧道:“我们都等着喝喜酒呢。” “睿王这是怎么了?”出声之人一双眼睛简直像浸在水中的水晶一样澄澈,眼角却微微上扬,而显得妩媚,纯净的瞳孔和妖媚的眼型奇妙的融合成一种极美的风情,薄薄的唇,色淡如水,总有一种拒人千里之感。衣着不繁丽却带着贵气,布料都是上好的丝绸,让他有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感觉。 他是赤璃三皇子玄画,现在也和萧陌离走的近,当然两国关系,他也不能得罪 “多谢三皇子关心,臣弟无碍。”萧沐尘面色回復了冷静,勾唇一笑,深邃的眼瞳里闪过不可见的暗光,凝结成无形的睥睨霸气,看着站在台阶上方的皇帝。 拉着花若凰的手刚往前一步,玄画却突然又开口,“记得九年前,睿王娶红烟王妃时,婚礼比这场办得更盛大,还因为红烟王妃独爱蔷薇,命宫人将整个王府周围和王府都铺满了艷丽的蔷薇,那日盛况事隔九年,本王依然犹记在心。” 那一瞬,萧沐尘眼底凝聚的那份睥睨慢慢的瓦解。 而周围,更是出于一片死寂。这天下,谁都知道,红烟王妃四个字曾经是睿王府的禁忌,谁都知道,那个女子,八年前因八项罪名游街示众,甚至施以斩刑。却是萧沐尘在跪在先皇前三日,才赦免了她一死。 然而,这赤璃皇子却在萧沐尘新婚上,突然提及那个死去的女子,其心思周到底如何,周遭人也不敢揣测。 “还记得婚礼当日,方耀皇上亲自为红烟王妃赐字:风华绝代,以贊其姿容绝艷天下。”玄画说到这里,目光突然落在花若凰身上,“红烟王妃去世八年的期间,睿王不曾娶妻纳妾,可见其情谊深厚。如今,再娶贤妃,定是不亚于的红烟王妃的杰出女子吧。” 花若凰站在萧沐尘身旁,藏在袖中的手顿时握紧,丹红指甲深潜入手心,以平復她此时的恨意。她哪里听不出这个玄画此时一语双关的讽刺她和秋夜一澈。那慕红烟八年前什么名声,被游街示众,下作的女子,他竟然拿她和那贱女人相比,甚至还说她不亚于她,而在她婚礼上,提及一个死去的女人,这等挑衅,可偏偏他们不得不忍下。 周围鸦雀无声,经歷过九年前那场婚礼的人,亦默默陷入沉默之中。‘绝代芳华’,这世间,也唯有绝代芳华足以形容那女子。 那年游街示众,她身带枷锁,赤脚从皇宫中走出,一身红衣带血,长发披散,却扔掩不住一身芳华。 绝世的容颜,孤傲的神色,睥睨之间,众人不过凡尘尔尔。 “只可惜……”玄画意味深长的嘆了一口气,像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对旁边的宫人说,“你们这真是,时辰倒了也不提醒本王,险些误了睿王的吉时。” 此时此刻,萧沐尘的脸渐然覆了一层白霜。 周遭人忙强行堆着笑脸,可内心谁都看出:这皇权之争,已经摆上檯面了。 第90章 我在等她 宫人细声吆喝,萧沐尘拉着花若凰走到台阶上方,却突然一顿,对着皇帝笑道:“既然,提及故去红烟王妃,那就请父皇再等片刻。” “哦?睿王这是何为?”皇帝挑眉,众人更是瞪大了眼睛,这吉时都到了,该是拜堂,可又要出什么么蛾子。 这次,连花若凰都急了,却只得安然站在萧沐尘身边。 “九年前,本王迎娶慕红烟那天,她曾说:若他日,萧沐尘你再迎娶他人,我必定弒杀万人,血洗婚礼。”说完,他目光看着远处人群,面上静和。 “我在等她。”慕红烟,你不是恨本王么?不是做鬼都不放过本王么?不是说本王若再娶他人,你就血洗本王的婚礼么?那此时,你在哪里? 花若凰胸口传来难以言喻的闷痛,丝丝凉意从心脏处蔓延开来,而此时,万人围观,却皆都因萧沐尘那袭话传力阵阵抽气和议论。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突然乌云压境,成片的云像浪潮一样奔腾而来,原本艷丽的天空,瞬间安然下来。不过顷刻间,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带着滚滚雷鸣,那墨似的云好似随时都将整个天空压断。 耀都众人无不大惊失色,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就连萧沐尘俊逸的脸都掠过一丝惨白。 第132页 “这云……”皇帝浅浅一笑,“倒像是地狱涌出的仇恨和怨念啊。” 玄画也看着这样的场景,他任然还记得九年前,他还是一个无人知晓的皇子,他和慕红烟是同门师兄妹。 可当年,她去哪里,都带着连串的铃铛手镯,走路时,发出高调的脆响碰撞声。 众人都说:红烟王妃喜欢带一串串的手镯,老远便可听到那声响,便知道是红烟王妃来了。其实,谁知道:手镯下,有着无数道疤痕。 她写信告诉师傅:她欲嫁与萧沐尘为妻,望师傅前来主持婚礼。 一月之后,师傅风尘而来,却是强烈反对这一门婚事。 他从来不知道,向来视他为掌上明珠的师傅,性格温和的师傅,为何如此反对她的婚事。 “我不愿你嫁入皇家!”师傅简单一句,语气却是斩钉截铁,不容违抗,“若你执意,那你我便断绝师徒关系,你此生都不得用我教你剑术和医学去助萧沐尘!” 她不肯断绝师徒关系,更不愿意放弃爱情,当即跪于师傅身前,拔出长剑挑断双手各一条经脉。那条经脉,不会让她残废,但是,却让她无法拿起细小如银针东西,从此,她不能替人针灸。虽能用剑,却再也无法将剑术发挥到极致,因为,剑一快,她的手便握不稳。 师傅拂袖而去,那两条伤口却始终无法癒合,最终留下了丑陋的疤痕,不得已,她带上了铃铛手鍊,用以掩盖。 后来她出了师门,他来探望她,绵延的红色灯笼,像火海一样盛开的蔷薇,一点点的铺满了整个睿王府,女子坐在栏杆上,摇晃着腿,指着远处款款而来的白色锦袍男子,“玄画,那便是我要嫁的人,他将是我夫君。”她抬起手时,手腕上的铃铛哐当作响,发出清脆的声音,可却重锤之声,撞击着他胸口和脑海。 他回了赤璃,几个月后,他又来了,那天,他看到大片大片的蔷薇像火一样盛开,一个红衣长发的女子坐在花里面,她神色绝望,周身经脉被封,宛如一只被人折断翅膀的鸟,被关在院子里,只能仰望着头顶的天空,却飞不出脚下那片红色的花海。 后来他听说萧沐尘有一个王妃名为慕红烟,那女子容颜倾世,独爱红色,却因为和人斯通,被废除。那时的他还在赤璃,却也知道这个臭名昭着的名字,传言这个女子生性淫-盪,嫉妒好胜,曾用各种残忍手段处死接近过萧沐尘的侍女。最后与人私通被发现,竟然勾搭太监魅惑皇上,企图请君弒夫。 据说,那年她因八宗罪被游街斩立决,却是萧沐尘在宫中跪了三日,免除她一死,并且亲自在大街上接她回去。那一日,她一身红衣,长发拽地,身带枷锁,盯着自己的丈夫,眼神如蛇蝎阴毒: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都城万人百姓围观,萧沐尘却是上前,将她抱入怀中。 十天后,当她赶到的时候,这个遭万人唾弃的女子,最后病死。 她背师弃义,受尽天下唾骂,也要披荆斩棘,和他成亲。他却在一个月后带着另外一个女人回来。她身为武者,宁愿自毁双手,也要为和他在一起。他为了权位,一次次让另外另外一个女人践踏她的尊严。她是他的王妃,妖艷天下的慕红烟,然而,他却让她受尽非人折磨,剥皮断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苟延残喘的活了一年。 有人说慕红烟绝代芳华,不可一世。也有人说慕红烟放荡不堪,男宠数不胜数,只有他知道,那个女人永远是他可望不可即的蔷薇花。 萧沐尘,你以为你还可以再见她么?你怎么不去地狱找她?你看这老天都在惩罚你的忘情负义。 片刻之后,乌云散去,艷阳羡天,见此众人大舒了一口气。 皇帝则上前拍了拍萧沐尘的肩,低声道:“哪怕再深的怨念,恐是因为有讨厌憎恶的人和事,那样清冷高贵的女子,怕也不想再踏入这骯脏的世界了。”皇帝声音很轻,轻得犹如自言自语。可是,在这个鸦雀无声,甚至都让人不敢唿吸的氛围中,他的每字每句,却都清晰落入了所有人的耳里。 是啊,当年那个女子来的那么轰轰烈烈,死的却那么悲然。 而这句话,同样落在了某人的耳朵里。 萧陌离站在楼台上,手里拿着一个玉杯,小心的在手指间把玩。他这个角度,刚好能将萧沐尘的神色都看在眼里。 而此时的萧沐尘,那份睥睨气息荡然无存,幽深的眼底凝聚着让人看不起的神色。 萧陌离突然想起在南月那晚,萧沐尘带着沥血剑像疯子一样站在高处,那个时候,他空中喊道的好像就是:红烟! 红唇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将杯子甘醇吞入。这世间上,竟然有让萧沐尘疯狂的人。 这样的奢华盛大,竟然还不如九年前那场婚礼。 萧陌离回头,却看到冷色和风尽坐在身后,而云落倾早不知道了去向了。 “落倾呢?” “在婚车还没到睿亲府时,她就离开了。”冷色如实回答。 萧陌离目光却扫过人群,没有看到云落倾的身影,倒是看到了当日月宫的绿袖上楼来。 “这婚礼可真是羡煞人啊。”绿袖由衷赞嘆。“虽是举世盛况,但是,如那玄画所说,比起九年前,的确差远了。” 第133页 她这话一出,风尽和冷色同时抬头看向她,“你怎么会知道?” “哦,你忘记了,当年我还在太子府当丫鬟。” “这么说,你亲眼看到了那场婚礼?”冷色开口询问,虽暗杀门与月宫为敌,但是萧陌离向来只关心军事,对这些不过问,他虽然调查过萧沐尘,但是此人信息和传言差不多,并没有多大内情。而刚才萧沐尘的表现和玄画的一席话,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死去的女人,恐比他们想像的还不简单。 绿袖一听众人都来了兴趣,当下喝了一口水,将自己所言所见都道了出来。 第91章 九年前的婚礼 “大概是九年前的端午节,皇上在耀都命睿王殿下举办一场舞龙会。当时皇子除了在南月的太子殿下,全都聚集在耀都,耀都名媛还有各贵族小姐甚至公主都到场,而且不少人是专门为盛名一时的睿王而来。” “各家小姐郡主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哎呦,太好看了。八个皇子坐在观台之上,下面十八条长龙狮虎相争。就在这时候,城门口突然出现一阵响动……” 顿了一下,似还在想起那日情景,“一匹白马穿过城门,冲过人群,然后霸气凌然的站在广场中。白色骏马之上,坐着一身红衣的人,那人带着纱帽,看不见样子。像从很远地方来,红色衣衫着了鞋靴沙粒,垂落在颈部的面纱下,可见长至脚踝的长髮,发端亦仅用一根红绸挽起。” “正大众人疑惑时,那个人突然开口:谁是萧沐尘,那声音,是一个女子,清冷而霸气。一时间,无人不是到抽一口气。”绿袖说着拍了拍胸口,“当时我一听那女子声音,吓得差点刀都摔跟头。那萧沐尘可是皇子,而且这天下谁人不知?那女子竟然就这么冲到了广场,当着八个皇子的面大刺刺的问,还直唿其名。” 大家一听可不得了啊,那台上各家小姐都恨不得将帕子扔下来砸死那个女的。而且那女子还骑着马站在舞龙队形中间,这不等于是闹事儿嘛。 禁卫军马上出动,可谁知,还没有靠近那女子,她手中马鞭飞出,如秋风扫落叶,一干禁卫军像南瓜一样滚在地上,然后那女子又抬头巡视四周,声音依旧冰冷:“我再问一句,方耀可有一个叫萧沐尘的男子?” “皇上从位置上起来,走到栏杆处,俯身看着女子问:不知道姑娘找这他何事?” 女子抬头,红色面纱依不见其容貌,她声音毫无波澜,继续重复她那句话:方耀,可有叫萧沐尘的? ‘有!不知姑娘找他何事?’楼台的另外一端,层层珠帘之后,传来一个清澈的语声。 这个时候,台下一片女眷一片惊唿,原是那萧沐尘并未在观台之上,而是在侧台。” “让他出来!”女子的声音有一种难掩的霸气,“我有话问他!” 冷色喘了一口气,旁边的风尽忙将杯子递了过去,也听得津津有味。 “你不知道,这个时候,所有人眼睛都瞪大了。那女子竟然对萧沐尘就这么说,让他出来。正当大家以为,要出大事时,楼台末端的帘子竟然掀开了,萧沐尘一身雪白华服……” 冷色喝了风尽手里的水,然后用力一拍桌子,说,“对啊,我说刚刚怎么这么眼熟,萧沐尘今日大婚穿的可不是当年那身衣服。” 这一下,众人暗自递了眼神,大婚的萧沐尘穿了九年前的一件旧衣服。 “然后呢?”萧陌离也难以忍受冷色的一惊一乍的思维。 “然后萧沐尘就这么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站在楼抬便,静静的着马背上的红衣女子。要知道……那几乎是除了皇子外,其他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到萧沐尘的真容,真是俊美,他一出现,那些女子都忘记尖叫了,个个瞪着眼睛看着他,一副痴恋状态。他扶着栏杆,脸上非但没有任何怒意,甚至嘴边还有一许温和的笑意。然后对那个女子道:‘姑娘,请说!’” “那女子望着头顶萧沐尘,约莫沉静了半刻,从腰间掏出一块玉佩。那块胭脂玉佩上,雕刻着一个清晰的:尘,众人皆知,萧沐尘出生那日,天边烈日燃烧,如天地初开,皇上便为他雕一羊脂玉。 “而那女子手中,竟然握着萧沐尘贴身的玉佩。那女子声音静如水滴落盘,字字清晰,‘三个月前,有人对我说:方耀都城,为姑娘种植满园蔷薇,愿娶姑娘为妻!” 那女子刚说完,整个长安一片惊骇啊,就连萧沐尘身后的几位皇子都变了脸色,可那女子语气认真,而且她手里又拿着萧沐尘的贴身玉佩,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 “众人只得将目光看向萧沐尘,他目光仍旧看着带着面纱的女子,然后竟从袖中拿出一株蔷薇,对女子手笑道:府邸蔷薇已经开了一个月,红烟姑娘,你晚来了整整一个月!” “这个时候,众人才知道,原来,他们真的认识!” 绿袖停了一下,继续回忆。 女子又说:“抱歉,途中有事耽误。” “我会一直等。” 女子隔着面纱扫过众皇子,问:“你是皇子?” 萧沐尘笑道问:“那你嫁不嫁?” 第134页 女子认真反问:“那你是萧沐尘?” “我是!” “我嫁!” 说完,那女子摘掉纱帽,长发如水泄开,发间别一朵红色的蔷薇,写着倾世芳华。”说到这里,绿袖没有在说话了。 屋子里出现了死一般的沉静,所有人放佛都身临其境的看到了那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可是在座所有人都知道,这场万人鑑证的爱情,终究还是悲剧结尾。那女子身败名列的死去,而萧沐尘风光的娶了另外一个女子,更可悲的是,同样的长安万人鑑证。 “那个红烟王妃真的有这么漂亮么?她有太子殿下好看么?” 绿袖看着懒懒靠在位置上的萧陌离,如实笑道:“可比太子殿下好看,太子殿下是男儿身,扮女装的时候多了些英气,那红烟王妃虽然是江湖中人,却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肌肤娇嫩、神态悠闲、美目流盼、桃腮带笑、含辞未吐、气若幽兰,说不尽的温柔可人。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自惭形秽、不敢亵渎。但那冷傲灵动中颇有勾魂摄魄之态,又让人不能不魂牵蒙绕 。” 这下,一只垂眸的萧陌离都不由抬起眼帘,那风尽接口,“这话说的没错。八年前,这天下,俊美无涛的是太子殿下,不食人间烟火的是玄画皇子,绝代芳华则是慕红烟。” “可是,那又如何……”绿袖嘆息一声,“萧沐尘怀中已另有佳人,自古帝王多无情,更何况是萧沐尘这种野心勃勃的人,爱上他的女子,走的不过都是一条不归路。” “我看未必。”众人中传来慵懒声音。 绿袖看着萧陌离,不由惊问,“太子殿下有何见解?” 萧陌离莹白玉手轻轻摆弄杯子,长发落在白领红貂披风上,慵懒的神态道不尽的妩媚,“我那晚在南月见到的他,那晚,他可是追在我后面,像疯子一样喊一个名字。”他眸子看向睿王府,冬日天黑的早,加之中午黑云压境,此时,天竟有了暗色,“红烟!” 屋子里鸦雀无声,萧陌离收回目光摆弄了一下自己红色的披风,唇边笑容妖娆诡异,“听说,他从南月回长安之后,就得了一场风寒,几日之后,就突然昭告天下要大婚。嘻嘻,好巧不巧啊。看样子有的好戏看了。” 冷色,眼皮直跳,只觉得莲降话中有话,都不敢猜测。 第92章 你喜欢萧沐尘? 吉时就这么被耽搁,但是到底是还是睿王的婚礼,这婚礼又惊动个了天下,因此,还是继续进行下去。 烟花漫天,炮竹同鸣,欢庆盛宴,酒醉至深夜,天气骤然寒冷,北风唿啸,天地似要下一场大雪。可整个府邸,却是一片喜庆,平时不苟言笑的睿王,萧沐尘此时手里拿着酒杯正同各国使者和郡王相互拼酒,大有一副不醉不归的气势。整个府邸,一片喜庆,府中奴僕更是忙不过来,头顶礼花盛开,炮竹声鸣。 睿王大婚,整个耀都欢庆三日,各酒楼酒水全免。 云落倾静静坐在城楼的屋檐上,目光望着脚下耀都,这个地方,虽不是皇宫,因为靠近睿王府,而且楼台五层,几乎可以俯瞰整个灯火通明的都城。而睿王府的欢歌笑语更是随着寒冷的风吹入耳朵里,她浑身冰凉,抄起旁边的烧刀子,狠狠灌了一口,辛辣的酒灌入喉咙,如火一样燃烧,滚烫卷过喉咙掠入肺部,留下一片灼热的痛,冷风撩发,她仰起头,壶中酒倾泻而下。 夜色中,高楼处,那拧坛畅饮的人,扬起脖子,喝酒的动作肆意张扬,却又有一份难掩的没落和孤寂。 “怎么,落倾也想一醉解千愁?”风中,一个寂静的语声传来。 云落倾回头看去,萧陌离一身红貂披风,雍容高贵的站在房顶一处,一双碧色的眸子正穿过层层烟花冷冷的看着她。她收回目光,看着街道,又仰头喝了一口。 萧陌离背着手,走到她身边,从她手里抢过酒壶,仰头刚喝一口,却立马捂着胸咳了出来。 “你这女人竟然喝这么烈的酒。” “烈酒伤身,太子殿下还是不要喝的好。” 萧陌离瞪了她一眼,却是硬着头皮喝了一口,然后坐在她身边。果然没错,这个地方,能看到睿王府。 那晚云落倾的话从脑中响起,萧陌离冷笑,“你就这么喜欢萧沐尘?” 云落倾喝酒的动作微顿,睫毛覆盖在脸上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声音却平淡无波,“不知道太子殿下从哪里又听来了闲言风语,我竟然喜欢萧沐尘?” “是么!那不然……昨晚你发疯吐血也要跑到王府去看看他?”说着从云落倾手里又抢过酒壶。 “我只是想,她死了,他还如此安然逍遥,甚至能举办喜事普天同庆。”云落倾淡然说道,黑瞳在璀璨的烟火下闪耀着冷冷的光,酒入喉,竟然带起一丝锐痛。 萧陌离侧身看着云落倾,美丽的面容,勾人似水的双眼,冷漠的唇。这个女子隔着自己这么近,她的心思偏偏就那么远。远得他如果靠近,却总觉得触及不到,甚至看不到点真实,如雾里看花。目光落在她薄凉的双唇上,那浓烈的烧刀子酒劲儿瞬间涌了上来,碧色的双眸凝着迷茫色彩,他呵呵一笑,“落倾,你这张嘴,可说过真话!” 第135页 “这世界,本就真假难辨。”她因为太真,而失去过自己。 “是么?”萧陌离眼眸一弯,细长睫毛缀着星光,笑得妖娆凄凉,“可本宫知道,你就是喜欢萧沐尘。而且我也知道,你最大的本事就是撒谎,装傻充愣,死不认帐!” “殿下多虑了。”云落倾语气依旧波澜无惊,目光定定看着远方,眼底却悲伤逆流成河。 “呵呵呵……看吧,果然不认帐!”萧陌离干脆靠在房顶的坐雕上,姿态慵懒的看着她,“那为何,今日他大婚,你竟然躲了起来?” “我是怕控制不住自己,然后弒杀万人,血洗他婚礼。” “哦~”萧陌离漂亮的眉挑起,“真是奇怪了,今日萧沐尘也说了这个话。” “……”云落倾回头看着萧陌离,发现他面色酡红,目光深深绞着自己,“殿下醉了!” “本宫可没有醉,可惜,你今天走了,没有看到一处好戏。这婚礼啊,已经被人血洗了!” 云落倾目光扫过热闹非凡的王府,“殿下定是看错了,若真被洗了,此时的王府是怎么回事?” “云落倾,” “云落倾……”痛苦划过云落倾双眼,她震惊的望着萧陌离。 而她这个变化,清晰的被萧陌离纳入眼底,“怎么,喜欢萧沐尘,你却不知道,他有一个所爱之人,叫慕红烟。” 话一落,云落倾拔地而起,腰中长剑如流光窜出,剑上寒光旋转如一泓秋水,瞬间照亮了她阴森而扭曲的脸。 “你胡说什么,”世界上,最大的谎言就是:萧沐尘爱慕红烟!而知道真相的,却偏偏只有她本人。世人都道,萧沐尘为慕红烟长跪三日,世人都道慕红烟嫉妒成性,不惜将他小妾肚子里的孩子活活的打死,世人都道慕红烟下贱,可最终又都说:萧沐尘宠爱慕红烟。 冰冷的剑刃抵着莲降脖子,殷红的鲜血从剑尖上滴落,而云落倾的脸却痛苦而扭曲,整个人下一刻似乎就会走火入魔,那一双黑瞳此时亦泛起浓烈燃烧的仇恨和血丝。 萧陌离身形未动,依旧慵懒的靠在那儿,寒风凌厉撩起他屡屡长发,而他脸上笑容却妖异鬼魅,“小麻烦,你第一次拔剑,是为了救我。第二次拔剑是为了将我从独孤手里抢回来,这一次,拔剑抵着我,是为了什么?” 云落倾没有回答,目光盯着萧陌离。 “为了萧沐尘么?” “为你胡说八道!”云落倾狠狠的说道,语气里竟然有着他不曾见过的激动,甚至胜过了昨晚。 “本宫不过说萧沐尘心爱之人是慕红烟……” 长剑一扫,一缕长发从萧陌离耳边掠过,“住口!” “本宫为何要住口?你是嫉妒慕红烟?”萧陌离手指撩起被她削掉的长髮,“也难怪,都说那慕红烟绝艷天下,你这个样子,那萧沐尘的确是看不上你,你也就只有嫉妒发疯的分。” “呵呵呵……”云落倾收回剑,发出鬼一样冷笑,抓起酒壶大喝了一口,“嫉妒,她有什么值得我嫉妒?她最后还不是被万人唾弃,死无葬身之地。” “爱之深,恨之切。没有噬心的爱,哪里有蚀骨的恨。”萧陌离起身,突然抓住云落倾,伏在她耳边说:“既然恨,那为何不去搞砸了他的婚宴!”说着,抓着她朝睿王府狂奔而去。 第93章 闹婚礼 “你做什么?”云落倾反应过来,那萧陌离竟然已经带着她站在了昨日他们所站的地方。 “你……”云落倾看着这个地方,头皮顿时发麻,而萧陌离却将她的手死死拽着。 “怎么,不敢面对他了?”萧陌离勾起妖娆的红唇,“你不是不喜欢他么?不是恨他么?那就砸了他的婚礼。” “你疯了么!”云落倾顿时觉得酒醒了一半,低声道:“你不知道这里重兵守卫,这么多高手,还有萧沐尘,你这样,我们两个会根本逃不掉。” 萧陌离却是不屑的笑了起来,然后对着睿王府扯着嗓子大喊:“萧沐尘你这个贱人,给本宫滚出来!”他这一吼,犹如平地起惊雷,顿时划过整个睿王府。 “萧沐尘,屁股长脖子上的,快点出来!” 这一下,云落倾整个人豁然清醒,忙要捂住萧陌离嘴巴,哪知道他转眸笑嘻嘻的看着她,“难道我喊错了?” 手放在嘴边,萧陌离喊得眉飞色舞,“哎呦,还有那个叫黄花的,也跟我滚出来,我有一份大礼物要送呢!” “她叫花若凰。” 云落倾捂着头,恨不得找个地方钻出去。 一听有人站在睿王府房顶上吆喝,院子所有宾客都跑了出来,将他们两个人围住,可旁边的萧陌离偏偏扯着嗓子吆喝。 “萧沐尘,黄花菜”萧陌离大声道:“今儿来晚了,特意前来送礼。” 王府一片喧闹,所有人都议论纷纷看着那高墙之上站着两个人,烟花四开,那少女垂首面容忽明忽暗倒是看不清,而少女旁边的红衣人,长发飘飘,衣着不凡,那张脸精緻漂亮,眉色间更是透着肆意和张扬。 第136页 他一手拉着少女,一手插着腰,嗓门儿特别的好,整个王府上下几乎全都被她喊了过来。 花若凰终究是忍不住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刚站到萧沐尘身边,就听头上那声音格外的嚣张,“你看,黄花菜来了!” 萧陌离开心的拽了拽云落倾的手,手指紧扣,云落倾这才抬起眼,目光冷厉的扫过人群。 一道冰冷的目光同样看来,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云落倾只觉得那目光像两把利刃一样刺向胸口,然后不由她从疼痛中反应过来,将她整个人切成两半,身体在那瞬间失去重心,体内血液翻滚,涌上头顶,晕眩的向后倒去。而萧陌离的手却在那时紧紧的握住她,温热的沐春风灌入体内,鼓舞着她站起来。 八年过去了,想过离开这里,想过血洗他婚礼,想过提着花若凰人头来见她,却没有想到,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第一次同花若凰打上照面。 如八年前一样,他的眼神冷漠深邃冰冷无情,身边站着胜利高傲的花若凰。 萧沐尘看着高墙的两个人,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那紫衣女子的面容,姿态绝艷,然而,却不是慕红烟。目光扫过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他想起昨晚两个人在此处相拥相吻,目光不由看向那少年。恰在这一刻,那红衣少年抬起眼眸,一双恆古无波的双瞳淡然看来,却在瞬间,他觉得胸口插了一把冰锥,唿吸都凝聚一起,想要拔掉,却怎么也动不了手。 烟花轰然炸开,那少年目光未变,依旧淡然的看着自己。像是在看一顿冰雕,不……或许,那少年才像一顿冰雕,那冷漠的目光,那漆黑如墨的双瞳,没有一丝波澜和涟漪,像是恆古之水,没有任何生气,沉寂万年。他牵着紫衣女子,目光毫无畏惧甚至没有任何情感的看着他。 “太子,落倾,”嘈杂的议论声中,萧沐尘讷讷吐出两个四个字,却如寒霜一样瞬间凝定了全场。 王府中人,几乎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仰望着头顶那迎风而立的少年。 花若凰面色惨白,眼中充血看着云落倾,而一旁的玄画则走了出来。 “落倾?”他摇了摇扇子,“我记得你,两个月前,你独闯我府,杀了醉凤喝梦歌,一个月前独孤府,差点劫走了独孤城主的新娘。难道说,今天你又要闯睿王府抢新娘的?” 独孤府?这天下你可以不知道凌王,但是没有人不知道百年弓箭世家,南月独孤府,众人惊讶看着少女,眼神莫测。 “我呸!”萧陌离叉着腰,扬起漂亮的下巴,冷笑,“那个黄花菜本宫好看么?还抢新娘,本宫站在这儿,落倾连瞧都没有瞧她一眼!就她那丑不拉几的样子,还配我落倾来抢?送给本宫家看大门的小黄,都会嫌弃她长得太丑。” 他这一吼,众人目光都落在了花若凰身上,此时她脸一阵青一阵白,偏生被这么多人看着,且又都是皇室,自然是不敢发作。 少女衣阙飞扬,目光淡然,浑身却透着一股睥睨之气。 “哟,落倾。”萧陌离将头亲昵的靠在云落倾肩头,一双媚眼笑得妖娆,“这天下都认识你了哪!” 云落倾身份一坐实,王府中人个个面露凝色,皆处于戒备状态,而花若凰眼底更是涌起沉沉阴毒,恨不得上去杀云落倾人痛快,暗夜中,更是杀手潜伏在四周,欲随时攻击两人。 可萧陌离偏偏无视这肃杀的氛围,反而在上面搔首弄姿笑得那个花枝招展,云落倾也紧紧拉住他,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掉了下去。 她依旧抿唇不语,似不愿多言。 玄画走到萧沐尘身边,附耳道:“这少女身手十分了得,独孤府几百人,无人将他拦住。而且,他不爱多言,却是言出必行。” 独孤抢他人,他便单枪匹马的来抢回去。 玄画虽是提示萧沐尘,可言语里去掩不住对云落倾的赞嘆。 “不知太子殿下和落倾到本王府有何贵干?”萧沐尘冰冷开口,而胸腔却莫名难受。 云落倾依旧不言,旁边的萧陌离却是踹了踹脚下的盒子,“今日是你们的大婚,我们二人自是来送上一份大礼的。”说完,风尽和冷色带上来一个盒子。 那是一个粉色的盒子,上面绸带系成蝴蝶结,十分精緻。 红色貂风男子突然侧头凝望少女,那少女亦回望过去,原本冰冷的双瞳却在瞬间溢出温暖色彩,虽然很淡,却足以融化冰雪,那男子当即展颜一笑,灿烂明媚如烟花。 小麻烦,如果你心中没有我,为何茫茫人海,你总是独独看着我? 萧陌离,脚轻轻一踹,那沉重的盒子却乍然飞起,甚至不及众人躲避,已经稳稳落在了萧沐尘和花若凰身前。 盒子砰然落地,溅起一地的炮竹纸屑,萧沐尘目光却依旧落在落倾身上。 “那什么屁股和头换了的,别老盯着我家落倾看啊,这天下,落倾除了我,可谁都看不上眼,特别是那种没脑子的人。”萧陌离干脆抱着落倾手臂,娇滴滴的说:“我们大老远的来送礼,好歹你也要打开看看。” 萧沐尘目光这才扫向萧陌离,萧陌离当即扬起下巴,顺带霸气的朝他竖起了中指。 “这是什么手势?”云落倾疑惑的看着萧陌离的漂亮的中指。 第137页 “这是……”云落倾做了一个羞涩垂眸的表情,“就是滚他全家的意思嘛!”他声音不大,但是在这个杀生四起的地方,一枚针掉地上都足以让人听得清楚。院中人,哪个不是皇亲国戚,算起来,这个一句话,连带的把所有在场的人全给骂了一遍。 在场之人盯着萧陌离,皆是是敢怒言,谁让他是太子殿下。反倒是玄画一脸淡然,因为,他可见识过这个萧陌离更兇残霸道的样子。 “这萧陌离,是个惹不起的主儿。”他用扇子遮住嘴巴,小心翼翼的提醒萧沐尘。 第94章 送礼 萧沐尘会意,而脚下的盒子突然动了动,全场人全都往后跳了一步,紧张的盯着盒子。 看他们一副紧张的样子,萧陌离哈哈大笑,“落倾,你看,他们还没有打开盒子,就吓成这德行了,待会儿打开了,是不是会吓得尿裤子。” 众人脸均是一黑,恨不得目光将萧陌离切成碎片,可那漂亮的美人完全无视他们的目光,反而笑得欢快肆意。 云落倾都有点担心,萧陌离会不会就这么笑晕了过去,只得俯在他耳边道:“笑多了会长皱纹。”’ “你好讨厌啊!”萧陌离举起粉拳轻轻锤了一下云落倾的肩头,眼底却笑意漾开,眉梢更添一份娇媚。 云落倾忙移开目光,暗道,造孽啊。 众人瞧着两人打情骂俏,直到盒子里面又有了动静。 沥血剑出鞘,发出一声嗡鸣,在空中盪起屡红光,那盒子飞了出去,不偏不齐带着凌厉杀气直逼萧陌离。 萧沐尘早有杀萧陌离之心。 风声逼近,萧陌离将云落倾往怀里一带,右手袖子迎风鼓动,白皙手掌一个斜飞,凌空对着那飞来之物就切了出去。 “轰!”那盒子在空中发出一声巨响,宛如烟花,瞬间辗碾成粉末,在空中飞舞。而萧陌离拥着紫衣美人,巍然而立,浑身散发着冷寂却肃杀的气息。 萧沐尘俊携的眉玩味的挑起,看着萧陌离的目光带着灼灼火焰,“的确有意思!”他刚刚那一剑,虽没有直接刺过去,然而,带起的剑气足足有五分,旁人根本无法躲避,他身形未动,只是单手掌风迎接。 玄画收起扇子赶紧退避一步,目光不经意的扫过那盒子里,顿时大惊失色。 “若卿” 一直未曾说话花若凰的一个踉跄,尖叫的扑向盒子。 那盒子里竟然捆绑着一个少年,那少年浑身鲜血淋淋,像是被人生生剥掉了一张皮,骨肉可见,左边肩膀更是被利器戳穿,还被人残忍的用一条麻绳穿过,而那麻绳上面全是血泥,在看那捆绑之人,伤口亦是干枯的泥巴。很显然,他曾经被人活活拖行了十几里路。他的嘴巴被人活活塞了石头,防止他难以忍受而咬舌自尽,不仅如此,他的胸口之处,被人用匕首生生且了一个心脏的伤口,甚至可以隐约看到里面跳动的心脏。可是,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法子,箱子里的人偏偏还活着,虽然气若游丝。 院中人,无不露出惊骇之色,就连萧沐尘都白了脸色,难以置信,这时间竟有如此残忍可怕的手段。 “啊!”花若凰跪在地上,失声尖叫,“若卿,若卿……”她的声音带着阵阵颤意完全失控的穿过云霄,划破了这个美丽的夜晚。 箱子里的人吃力的睁开眼,望了花若凰一样,却是晕死了过去。 “若卿!”花若凰浑身发抖,双目充血的盯着云落倾和萧陌离。 而这一刻,不知道是灯火烟花,还是因为幻觉,他们发现,高出冷冷俯瞰众人的紫衣女子,那薄唇突然动了一下,然后轻然勾起。带烟火明亮时,众人终于看清,她在笑,她目光此时是落在花若凰扭曲的脸上,黑瞳冰冷,而唇边笑却十分的阴森残忍。那神情,就像地狱的阿修罗在欣赏人类垂死挣扎的恐惧。 “满意么?”这个冷漠的女子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孤高的语调,却带着浓浓的挑衅和轻蔑的嘲讽。她声音明明清澈干净,却透着丝丝寒意,像毒蛇芯子一样钻入人的心底。 这一刻,所有人恍然大悟,这个屹立在月色之中的少女,内心完全不像他面容那样,纯良无害,而是像蛇蝎阴毒黑暗。连那玄画都震惊在原地,目光无法从云落倾那阴森笑容上挪开。 这个少女,明明是地狱里恶鬼,根本不是那日冷厉却艷丽,言行举止觉透着一份高雅的女子。 云落倾盯着碧萝,慢慢的欣赏着此时她痛苦,痛恨,甚至绝望的眼神。 红烟,我和你说过,我不会把剑对着萧沐尘,但是一定会让花若凰付出代价,刚刚,不过是开始而已。 红烟,你在天之灵,可看到了这么一幕?他们给予你的痛苦,我正一点点的加倍讨回来。 萧陌离看着云落倾唇边的笑,似已经感动她此时体内奔腾喧嚣的仇恨,碧色眼眸带着不可见的宠溺,他转头又看着花若凰,“那个黄花菜,你别光顾着叫啊,我门的贺词你还没有看呢?”说着,长袖飞舞,一匹红布从他袖中猎猎飞出,然后唰的一声,贴在了那院中门匾上。 “贱-人-配-狗,天长地久!”几个滚金烫字,大刺刺的落入众人眼睛! 这一刻,所有人都知道,这对男女是彻底来羞辱这场婚礼。和玄画不同,他们选择了更直接极端的方式,面上嘲弄更是毫不收敛。明知道这睿王府守卫森阳胜过皇宫,在他们出现时,更是有上百杀手和锦衣卫暗中潜伏,可他们面色毫无畏惧,丝毫不放在眼里。 第138页 “胆色过人……”凌王刚开口,才知道用词不对,瞟了花若凰一眼,改口道:“真是胆大包天!” 花若凰回头一看那几个字,当即眼前一黑,手中红菱一甩,疯了似的朝云落倾攻击去,却是被萧沐尘挡住。 萧沐尘眼底的阴霾浓浓涌起,杀气与他周身管滚滚翻腾,如乌云密布的夜空,顷刻就要电闪雷鸣。他身形宛如白鹭掠空,站在了那高墙房顶的另外一端,在夜风和烟花中,与云落倾遥遥相望。 “你虽然是我的人,但是神出鬼没,剑术惊为天人。今日,本王也想领教一番!”他手中沥血剑发出幽暗的红光,宛如地狱路口盛开的曼莎珠华,十分妖异。 云落倾低头,抬起自己的双手,眼底掠过痛苦。如今的双手细长白皙,皮肤完好如雪,不见那些伤触目惊心的伤口和血腥。 天空豁然一道惊雷,乌云黑压压而来。 “落倾,” 看出了云落倾神色不对,萧陌离轻声唤道,旋即握住她的手,这才发现,她手指不知何时,竟冰凉刺骨。 温暖从指间传开,云落倾看着手心那莹莹白玉的縴手,不由嘆息,他连手都这么美。她看着萧陌离,温声,“去我后面。” “落倾?”萧陌离睁大了眼睛,语气已有了一丝担忧,然,看着云落倾坚定的神色,他只得回头对萧沐尘道:“可别打太久,今晚怎么说都是睿王您的新婚之夜,可别让那黄花菜凉了哦。”说完,挵着袖子,站在了云落倾身后十尺的地方。 萧沐尘右手微抬,袖袍猎猎,手中红色沥血剑铿然一声,如蛟龙升渊,破空而出。整个黑云压境的天,在瞬间,被那道红光撕开。随即,红光带着噼天斩地的剑气面朝云落倾飞去,那白色人影更如行云流水掠近她,并想闪至她身后,断去她后路。 萧沐尘是想一招至她与死地。 第95章 贱人就是矫情 “好快!”云落倾心里顿时暗惊,面色瞬间转白,身子飞快旋转,掌心真气凝聚,带动着鼓动的生风的袖子。眼角撇到那抹闪电转向身后的白影,那凌厉剑气已逼近眉梢,“不好!”再晚一步,她定死无疑! 月光从腰间砰然而出,只听到‘哗”的一声,沥血剑和月光相碰,闪耀出灼人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夜空。一红一白的两道光,将天切割成两半,宛如夜幕交替的时刻。 第一剑过去,两人互换位置,迎风凝神站定,萧沐尘手中沥血剑嗡嗡作响,而他身后,一片红光,杀气凛凛。 云落倾眉目清冷,长发飞舞,手中月光盪起耀眼的清辉,周身寂静淡漠,宛如雨后空山,空茫却无所畏惧。 刚刚那一剑,可谓惊天动地,所有观望的人无不露出惊艷和骇然神色。这天下,若萧沐尘剑术敢称第二,却是无人自诩第一。可这落倾,在那一剑中,巍然而立,除了些许缭乱的髮丝,她周身静然。 “好!”内心血液莫名奔腾,萧沐尘看着眼前淡漠的云落倾,勾唇浅笑,“本王多年,未遇到这样的对手了。落倾的身手,果然了得。” 云落倾依旧闭口不言,不肯说一个字。倒是旁侧的萧陌离含眸微笑,“我的看中的人,自是了得。” 面对身前毫无声息的云落倾,萧沐尘剑凌然一翻,人似惊鸿,剑气如漫天泻落,不给人任何喘息机会,又击向她。 云落倾如纸鸢翩然后腿,长剑一扫,斩开漫天剑影,而萧沐尘亦如影随行,缠住她。两人顿时斗缠起来,两把剑发出声声剑啸,凌厉剑气更是卷席成风,两人酣战的上空云层捲动,翻滚不止,而他们的脚下,琉璃瓦破碎成片。 “十六式!” 剑光突然一闪,两人几乎是同时后掠几步,一缕髮丝从萧沐尘耳边飞落,他冷若冰霜的脸上多了一抹嗜血的疯狂,看着云落倾的眸子亦多了一分狂热。 云落倾在他手中过了十六式。而她衣服多了几道浅浅的口子,周身气息稳定,不问不乱,身子挺拔宛如劲松。而对望着他的双眼,宁静如潭。唯一那手中盪起凛冽清辉的月光,让她有难以忽视的睥睨生气,她比他想像的更高深莫测。 两人对视片刻,萧沐尘手中剑如雷霆奔向云落倾。 萧沐尘越战越勇,剑气如密不通风的墙,可处于包围中的云落倾面色依旧淡定,手中长剑如蝶穿花,却是只守不攻。他的剑太快,而且攻势强得云落倾难以逃出。随着双剑相撞响起的嗡鸣声,楼台突然坍塌,两人点足掠向高空。就在这时,一旁观战的花若凰手中红菱飞出,竟偷袭向萧陌离的背后。 云落倾眼角余光扑捉道花若凰兇残的偷袭,而萧陌离正凝目望着她,大喊一声,“陌离!”自己便顾不得萧沐尘密如细雨的剑,手中月光反手一斩,截住花若凰的偷袭。她向来清楚,花若凰的红菱深藏剧毒。 凌厉剑气逼面而来,云落倾已无反击,只待闭上眼睛,受萧沐尘一剑。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双手拦腰将她抱住,身前一道厚重掌风如热浪翻滚,将那些剑气化成细风。 云落倾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房屋尖顶,而萧沐尘却远在几十仗之外,目光惊骇的看着他这一方,手中沥血剑嗡鸣不止。低头一看,一双莹白玉手正静静的环抱着她的腰肢,回头,正对上萧陌离绿波荡漾的漂亮双眸。 第139页 青丝猎猎飞舞,他目光已转向云落倾,唇边笑容妩媚,声音却冷厉阴鸷,“我的人,岂能让别人所伤!” 云落倾这才醒悟,萧陌离用掌风化解了萧沐尘那魔鬼似的攻击。而众人,包括那花若凰都瞬白了脸,没想到萧陌离功夫同样高深莫测。 目光不由深邃,云落倾脑中清楚,萧陌离比她想的还要深藏不露。 “落倾~”萧陌离见云落倾这般盯着自己,马上羞红了脸,“你这样瞧着人家,人家会不好意思的。” 云落倾眼皮一跳,那萧陌离又冷目转向那花若凰,插着腰大骂,“那个穿红衣服的黄花菜,你是嫉妒本宫比你长得美,还是羡慕本宫的落倾比萧沐尘厉害,竟然偷袭本宫!” 花若凰本就是趁乱偷袭,自然是没有人多少注意,这萧陌离说完以后,众人目光刷刷盯向她。过招是萧沐尘提出来的,他不让大家动手,就为的是公平,在场之人,谁不是身怀武艺,可看高手过招,那也是生平一大所幸,花若凰这么一做,自然是生生自抽了萧沐尘一个大耳光。 一时间,花若凰的脸又白又青,连花若凰也冷睨的颳了她一眼。 可如此,头顶那怒骂还在继续,“你想让本宫死啊,本宫偏偏不死,你以为本宫死了,你就可以欺负落倾,就你那德行,求你有点自知之明好不,你看,今晚本宫的落倾可和你们一群乌合之众说过一句话?” “落倾根本不把你们放在眼里,都不屑和你说话!”说完,还不忘对花若凰补上一句,“贱-人就是矫情!” 众人黑着脸沉默不语,这人骂就骂吧,每次骂萧沐尘和花若凰,总是含沙射影的把周围的人也骂了一通。 “伤及无辜。”玄画握着扇子垂头嘆了一口气。 不过,众人目光也不由看向那神情如水的少女,和那张扬恣意的红衣萧陌离相比,这女子,太过内敛和安静。而今晚,这个紫衣少女的确只说了几个字,“这什么手势?” “你站我后面。” “陌离” 而这三句,却都只是和萧陌离说的,云落倾的确不曾对众人说过一句话。 萧沐尘怔怔看着夜色下的云落倾,她目光却是看着萧陌离,同样是波澜无惊的黑瞳,却有一份说不出的温和。而自己的目光,却是在她出现的时候,就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本王可曾亏待过你?”许久,萧沐尘苍凉的声音传来,云落倾抬起眼看向他。 哪知,身后萧陌离突然窜了出来,竟然挡在了云落倾身前,偏生不让他看清那云落倾摸样和眼神。 “不曾亏待过又怎样,打不过,套近乎?没门!” 萧沐尘唇一抿,这个萧陌离,真是麻烦。 第96章 独一无二的 “下雪了!”那黑压压的天空中,白雪如羽毛般簌簌落下,萧陌离仰起头,突然张开双臂。 随即,一连惊天动地的巨响轰隆传来,不知何处烟花突然全部涌上天,天地明亮如白昼,整个房顶随之摇晃。 众人惊骇之间,萧陌离大喝一声,“来日再见!” 然后拽着云落倾,突然从高楼跳下。 而他们跳下的地方,烟火桶一个接一个的冲上天空,刺目光照得人下意识捂住眼睛,而再睁开眼睛时,他们已不知了取向。 这一场闹剧,只剩下了漫天烟花和飞舞的飘雪,若非那坍塌的房屋和箱子里血淋漓的人,萧沐尘都以为,来无影去无踪的两个人,不过是梦里同他过了几招。 云落倾眼瞳也因为那突然炸开的烟花而有些涣散,只知道从高处坠下,然后萧陌离拽着她一路狂奔。 他的手滚烫,拽着她丝毫没有松懈,脚下好几次都有些踉跄,他都恰在时候扶住她的腰。长发掠过她脸庞,带着神秘的香气,模煳的视线中,绵延的红色灯笼不停的闪过,而他的身影,却那样渐渐的清晰。 “下雪啦!” “下雪啦!” 耳边众人欢唿,孩童的尖叫,还有那雪落在脸上的瞬间化成水的触感,她恍然清晰,原来,正的从睿王府严密的防守中,逃了出来。 停了下来,她方觉得上气不接下气而身前的人依旧握着她的手,撑着腰大口的喘气。 那雾里看花的容颜如清美绝艷,望着她的碧色双瞳里清澈的倒映出她苍白的脸,云落倾才惊讶的发现萧陌离在逃跑时竟然脱掉了披风。 此时的他,身着浅碧色的外衫,衬着那双美瞳和头顶飘然而落的雪花,美若碧妖。她见过她穿张扬的红色,见过他穿肆意的黑色,亦见过他穿纯洁的白色,每一种色彩,都姿容绝伦,却不知道,他原来穿碧色,竟带着一份妖娆之外的灵气。 见云落倾盯着自己,萧陌离睫毛一眨,笑道:“是不是觉得,本宫很美?” 说话间,一朵雪花刚从落在他细长睫毛上,缀着一份晶莹剔透,她忍不住伸手拂去。却还未触及,那雪花融化,她手指恰落在他眼睫处。他望着她微微一笑,睫毛拂过她指尖,似电流穿过身体。 云落倾瞬间反应过来,心中大怒:自己在做什么?竟然又在人群中去摸他,她忙将手收回,扭头看向一边。 萧陌离却将妖孽般的脸凑了过来,“落倾,你刚刚是想摸我?” 第140页 “小的不敢!”云落倾将手放在背后,小心的搓了搓。 头顶雪花簌簌落下,众人在雪中飞奔,而不少人都干脆撑着伞站在窗台边看雪。 “不敢?”萧陌离凑得更近,略带酒气的气息喷薄在云落倾的脖子上,声音带着撩人心扉的魅惑,“你昨晚在城楼上,把本宫抱也抱了,亲也亲了。难到,摸,你还不敢了?” 睡都睡了,这句话,到了嘴边却还是被萧陌离吞了下去。 云落倾黑了脸,压着声音道:“昨天情况不同。” “咦,落倾,你怎么又不敢看我。” 云落倾怒抬眼盯着莲降,那晚眼前这个妖孽也说了这句话,还故意露出真容来勾-引她。头顶烟花依旧,她眼眸微眯起,脑子里清晰的梳理两人的关系。她惊骇的发现了一件事情:她快招架不住萧陌离了,心里压抑许久的感情要冲破出来,叫嚣着要和他在一起。 “哟!”云落倾脸上浮起幽深莫测的笑,黑瞳闪闪迎着萧陌离碧色双眸,“小的突然发现一件事,最近我去哪里,大人你就跟到哪里!难不成,你还真喜欢我了?”说完,背着手,大摇大摆的往前面走,留下萧陌离一人立在远处。 远走的女子,身形单薄,却依旧带着骨子里的冷漠和坚定。 萧陌离嘴边划过一丝苦笑,手放在刚才云落倾触及过的地方,那雪化成水凝在眼帘处,自语,“不是喜欢!是深爱,那你呢?”指尖冰凉,她望向睿王府方向。 “落倾……你对萧沐尘到底怎样的感情?”他不仅自问,只觉得心口突然难受,有什么东西控制不住才气息里乱窜。可是,这个女人,却是口是心非,不肯说过实话。 如果爱,为何你和他对照时,又能做到平静似水。如果不爱,初见他时,你几乎站不稳? 转身,灯火阑珊处,紫衣少女双手负在身后,立于大雪纷飞的街道里,正凝目望着他。 那一瞬,萧陌离突然想起在独孤府,云落倾挥剑披荆斩棘朝自己而来的情景,笑意从眼底漾开,他忙朝云落倾走过去。 落倾,每每人群潮涌时,你的目光却总是看着我,就如刚才那同萧沐尘生死一战时,你不顾那漫天剑气的救我,仅仅是效忠于我的誓言。 “怎么?”萧陌离走到云落倾身前,抱着手臂扬起下颚哼道:“也知道等本宫?” 云落倾黝黑的大眼睛怔怔看着萧陌离,然后从背后拿出一个东西递给他。 那是一串还染着霜白的糖葫芦! “你……”萧陌离眼眸一闪,怒视云落倾,“你给我这么干嘛,我又不是小孩子!” 云落倾看着萧陌离的双眸依然漆黑,宛如化不开的浓墨,见他一副赌气的样子,她只得说:“是买个我自己的,然后顺便给你买了一个。” “真的?”萧陌离挑眉,却还是没有接,而是看着云落倾另外一只手。 “不过,我没钱了,所以只买了一串。” 萧陌离垂下细长的睫毛,从怀里掏出一定金子递给云落倾,顺带拿过她手中的糖葫芦,嘟嚷道:“那去给你买个。” 云落倾应了声,转身走向卖糖葫芦的摊儿。 萧陌离则握着糖葫芦,微笑着看着她认真买东西的神情。昨晚,她带着他从睿王府逃跑时,他无意中发现竟然有卖糖葫芦的,当时心急喊了一下。可是她问及他时,他并没有说什么,她却是看在了眼里。 这是他第一次吃糖葫芦,贝齿轻咬,山楂入口,一股酸劲儿涌入嘴里,可随即又是一股甜直奔心口,热闹非凡的大街,一碧衫美男子立于灯火中,一边咬着冰糖葫芦,一边正顶着一紫衣少女痴痴傻笑。 见云落倾回身,萧陌离忙将咬了一口的糖葫芦藏在身后,仰起头佯装看雪。 “你嘴角。”云落倾走到萧陌离身边,用手指着唇边。 “什么?”萧陌离瞪着无辜的大眼睛。 “糖渍。”莹白手指摸到嘴边冰糖葫芦留下的红糖,萧陌离顿时红了脸,然后说:“本宫不过是尝尝,这糖葫芦会不会太酸,酸的话我是不要。” “那酸不酸,酸的话就不要了,刚好,那边也买完了。”云落倾摊开掌心,那定金子原封原样。 “哦~”他低头看着脚尖,身后的手不由握紧那糖葫芦。这么说:他手上这个糖葫芦,是独一无二的! 人生鼎沸,不少人穿着厚厚的冬衣,带着帽子和手套跑到大街上打起雪仗。一时间,除了烟花和炮竹,更多的是小孩子顽皮的嬉戏声还有大人呵斥小孩的声音,这个场景,却是莫名的温馨祥和。 第97章 她说陪他看雪 云落倾从未见过如此安静的萧陌离,低垂着眉眼,长睫缀雪,红唇如玫,像一朵静静开放的莲花,秀美静怡,一副十足的乖巧小媳妇儿样。突然想起,他们逃跑时,他将披风和红色外衫脱掉,她上前一步试图挡住雪中刮来的风,“雪下的很大,要回去么?”她声音依然淡漠,语速却比平日缓慢了许多,似乎想表达一种温和,又不知道怎么说。 萧陌离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我有好多年见过这么美的雪。”没和你一起看过雪, 第141页 云落倾目光扫了一下四周,抬脚就走,却被他拉住,“你要去哪里?”他漂亮的双眸有些紧张的看着她。 “雪太大了,我去买两把伞,陪殿下看雪。” 眼底紧张消失却而代之的难掩的欣喜,萧陌离望着云落倾,她说陪他看雪。 “既然看雪,打伞有什么意义,当然要在雪中漫步,才能体会这景致咯。”说完,美眸瞪着云落倾,故意端出了架子,“别告诉本宫,你敢忤逆。” “不敢。”云落倾颔首应,却看到萧陌离先跨了一步,走在了她的右侧,恰好挡住了风口。 “听说你对很熟悉耀都,倒不如,今天带着本宫将都城逛一圈。” “好。”云落倾手里握着那锭金子,有些忐忑的走在萧陌离身侧,不知道是因为刚刚耗尽内力和萧沐尘过招,还是起先喝了刚烈的烧刀子,此时,她浑身滚烫也觉得有些飘然恍惚。 而萧陌离拿着糖葫芦将手背在后面,小心翼翼的走着,偶尔会侧头偷偷看云落倾眼。明明脸和平日一样淡漠如水,可不只为何,偏偏却觉得她那平淡的轮廓看起来十分的顺眼。那睫毛好像也更长了,像两只黑色的蝴蝶静伏在脸上,那双恆古不变的双瞳映着路边灯火显得格外明亮,看向自己时,里面总能映出自己的样子。 两人就这样在拥挤的街道上静静的走着,谁也没有说话,不过偶尔转头看向对方,然后默契的收回来。 街上的小孩子玩得疯,见着路人就砸雪球,不少雪球扑稜稜的直接飞脸面,云落倾伸手轻轻抓住,然后弃在一边。不一会儿,两个人头上都铺上了一层白雪,一眼看去,发染白霜像是过了几百年。 风雪不减,烟火不断,都城彻夜欢腾,到了太子府门口,两人皆是长发裹雪。 “到了。”萧陌离轻声说道,语气有一丝惋惜。 云落倾点头,没有说话,两人一个没有抬步入府中,一个没有转身离开,仍旧默默的站在雪中。 “落倾,你可曾听过一句话?”看着两人满身白霜的头髮,萧陌离低声道:“传闻,第一场落雪时,两个在雪中并肩而行的人会……” “太子殿下,”风尽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皇上让你进宫一趟。 “会怎样?”她好奇的问道。 “会……”刚开口,看到冷色和绿袖也走了过来,萧陌离眼底路过一丝厉色,转身背对着他们。 云落倾看到,觉得他们有什么要事,就转身离开。 看着云落倾的背影和她头顶雪花,萧陌离抬手拂着头顶白雪,失落道:“传闻,第一场落雪时,两个在雪中并肩而行的人会……白头偕老!” 话刚落,云落倾回身,望了过来。 萧陌离微微一笑,想起云落倾不顾生命救他时,喊了两个字:陌离。 还有半个月将是新年,各国时辰在萧沐尘大婚三天后皆准备回国。 玄画在前一天晚上在街上遇到喝醉酒的云落倾,两人也算相识,一起喝了几杯,却无人说话。 “落倾。”玄画低声打破了寂静。 “嗯。” “我明日要回赤璃。”云落倾看着手中的酒道:“我明白。” “难道你没有话和本宫说?” 云落倾看着眼前飘落的大雪,想了片刻,认真的回答:“当年你没能把她带走,又何必念念不忘。” 身旁的莲玄画一个踉跄,险些把酒杯掉落,云落倾赶紧将他扶住,对方却一把将她手推开。但见他漂亮的脸上竟突然有了一丝温怒,双眸更是恨恨的盯着自己。 云落倾怔了片刻,“一直是她保护我们,当年也怪我,没能护住。” “你以前都这么呆的?”玄画气唿唿的盯着云落倾,对方还一脸迷茫,“你以前脑子坏过吧?还是,被门撞过?这么愚笨呆滞!” “我曾经杀人无数,远离了这人情世故太久,实在有些不懂。”她早看透荣华富贵,人世沧桑,只是想看他好好活着就好,她这一世,就这么活着,不为其他。为了他,她连自己一身傲骨,都可以踩在脚下。所以,对一个一心只有他,在忘川等了千年的她来说,她已经再难以融入这个红尘,再去猜忌别人的喜怒哀乐。 一腔怒火被她一句杀人无数瞬间浇灭,反倒是,心间莫名的多了丝压抑难受和心疼。他目光终是缓和,落在她手上,却仍旧忍不住怒斥,“你哪怕不懂得人情世故,也懂得,这雪冰冷刺骨吧!” 云落倾这才发现,她的手竟然接了一大把雪,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将手心的雪仍在旁边。 这时候,雪球在手里几乎融化,而手心湿漉漉的更是被冻得通红,此时,已经没有了知觉。 玄画从袖中掏出一张雪白的丝绢,丢在云落倾手里,“擦干!还说替杀人,你这手废了,我看你怎么拿剑。” 丝绢十分的柔软,角落处绣着一朵红叶,做工十分的精緻。 云落倾拿着那丝绢,竟有点捨不得擦掉,身边玄画又是一阵骂骂咧咧,“又发呆,真想挖开你脑袋看看里面都装是什么……” 云落倾紧紧握住,抬头玄画对道:“谢谢!” 第142页 正要拉开架势打算怒骂泄愤的玄画整个人傻傻的愣了,双眸呆呆的看着云落倾,粉唇还保持着骂人的姿态。 “你说什么?”他一定听错了,要不出现了幻觉。 “谢谢。”云落倾微微一笑。 谢谢,他在她死后没有抛弃她。 谢谢,他还记得她和那个女子 而她这一笑,玄画已经没有任何反应,呆若木鸡了。这个成天呆板着脸,一双眼睛除了黑还是黑没有任何色彩的面瘫女人,竟然笑了。 她的笑不过瞬间,像花瓣落入水中,盪起一丝波纹后,又归于平静之后。但是,那笑容,却真实的从眼底漾开,溢自唇边,形成小小的梨涡。 “等将来你不想在这里待了,可以去赤璃,那时你如果未嫁,我未娶,我们白首不相离。”玄画低声,凤目绞着云落。 “时候不早了。”这一次,云落倾的声音却是难掩疲惫。 “那我们走回去。” “嗯,好”她应了一声,声音很低,在嘲杂的城中几乎听不到。 玄画不知她回答的是那个好,只是心里却很开心,为了红烟,他会照顾好她的。 夜深人静时,云落倾将洗干净的丝绢小心翼翼的烘干,叠成方方正正的形状,然后来到玄画的门口。 里面有微亮的灯光透出,云落倾深吸了一口气,正要敲门,却听到店小二的声音从侧房传来。 “姑娘是要找赤璃三皇子么?” 云落倾收回手,看着店小二,点了点头。 “他们已经离开了。” “这么快?”云落倾不由惊讶,在看手里的丝绢,只得放在袖中。 “嗯。”店小二点点头。 云落倾再也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客栈。 第98章 痛就哭出来 新年将至,云落倾学平常人家在这一天去寺庙祈福。 那天,来的人很多,云落倾骑马行到半山腰,遇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堆强人行刺,尽管她武功好,加上有萧陌离的人严密防护,但百密一疏,加上地势着实险要,一个孩子被挤在悬崖处,云落倾为救那个孩子,双双跌落灵山山崖。 一路急坠直下,怀里抱着个半大的孩子,身手再好也不容易以刀借力缓住坠势。但好在虽是高崖,但高得并不离谱,坠落过程中又用腰带缠住树枝缓了一缓,触地时就只是摔断了右腿腿骨。 小孩子稳稳趴在她身上,怀里还紧紧搂一只小白兔,身上没什么伤,只是人吓昏了过去。 山中暮色渐浓,她撑着身子爬起来,将孩子拖抱到附近一处山洞,升起一堆篝火。 云落倾不知道那些人的什么时候找来,只能拖着伤腿离开山洞出去找点吃的不然一会孩子醒来要饿肚子了,但没走两步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前方一处水雾缭绕的寒潭旁,似从天而降,白色的锦缎一闪,蓦然出现本应在都城的身影。 几只倦鸟长鸣着归巢栖息,山月扯破云层透出半张脸,寒光泠泠,四围无一处可藏身。她握紧手杖,眼神闪过诧异,一动不动地等着他披星戴月急行而来。软靴踩过碎叶枯枝,他在她面前两步停住,袖口前裾沾满草色泥灰,模样多少有些颓唐,俊朗容色里却未见半分不适,一双深潭般的眸子扫过她手中树杖,扫过她右腿:“怎么弄成这样?” 她抬头看他,目光却是向着远处的潭水:“孩子没事儿,只是受了惊,还在昏睡,我出来给她打点儿水,” 他看着她不说话。 她愣了愣,勉强一笑:“腿……也没什么事……” 他漆黑眸子瞬间浮出恼怒神色,一个掣肘将她压制在左侧崖壁,断腿无徵兆剧烈移动,可以想像痛到什么程度,但不管前世还是今生都习惯疼痛的云落倾,连肩胛骨被钉穿都只是闷哼一声,这种情况就只是反射性皱了皱眉。 他将她困在一臂之间,“痛么?” 她咬唇未作回答,齿间却逸出一丝凉气。他眼中神色一暗,空出的手取下头上玉簪堵住她的口,青丝滑落间,已俯身握住她的腿:“痛就喊出来。” 骨头卡擦一声,她额上沁出大滴冷汗,接骨之痛好比钢刀刮骨,她却哼都未哼一声。他眸中怒色更深,几乎是贴住她,却小心避开她刚接好的右腿:“是谁教得你这样,腿断了也不吭一生,痛急也强忍着?” 她怔怔看着他。 他皱着眉任她瞧,半晌,手指抚上她眼角,神色渐渐和缓,又是从前那个没什么表情的萧陌离,她眼睛一眨,眸中泛起一层水雾,却赶紧抬头。他扣住她的头,让她不能动弹,就这么直直看着她水雾瀰漫的一双眼,看着泪滴自眼角滑下,额头抵住她的额头,轻声在她耳边:“落倾,哭出来。” 哭这种事就是一发不可收拾,低低抽噎声起,顷刻间便是一场失声的痛哭,她想告诉他,她不是云落倾,也不是落倾,是小麻烦,是他妻子小麻烦,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说,在萧陌离想起一切之前什么也不能说。 他紧紧抱住她,在这寒潭边荒月下,嗓音沉沉的:“好了,我在这里。” 这一夜云落倾被抬回都城后,宿的不是她的院落,而是他的太子府。 第143页 太子府内的陈设也是一派清凉简单,只灯台旁一只琉璃瓶中插的两束白樱干花,在深冬里显出几许空幽寂然。 云落倾腿上的伤被宫里的医师细心包扎后基本无碍,但折腾太久,还未入更便满面倦色地挨进了床里。 侍女捻直灯芯,萧陌离大约睡意不盛,握了卷书靠在床头。两下无言。 凝神看书的萧陌离一边翻页一边抬起眼睑,待目光重落回书上时,嗓音已淡淡然响起来:“睡过来些。” 闭目的云落倾轻轻翻了个身被子微隆,看似缩短了彼此距离,实际不过换个睡姿。 半晌,萧陌离从书卷中抬头,蹙眉端详一阵,低头继续翻页:“我怕冷,再睡过来些。” 这一次云落倾没有再动,估摸假意睡熟。但事实证明都已经躺到了一张床上,装不装睡其实都一样。 果然灭灯就寝时,侧身而卧的云落倾被萧陌离一把捞进怀中。 她在他胸前微微挣了挣,这一点纯粹是通过衣料摩擦和后续萧陌离的说话内容来辨别。 萧陌离清冷嗓音沉沉地响在她的耳边:“怎么这样不听话,都说了我怕冷。” 云落倾淡淡地说:“让人去拿个汤婆。” 半晌,听到冷如细雪的两个字,明明是在调笑,却严肃得像是下一道禁令:“偏不。” 第二日,艷阳高照。窗外偶有几只耐冬的寒年揪鸣,日光透过镂花的窗格子投进来,映到绸被上,似抹了层淡淡的光晕。不便行动的云落倾坐在光晕里怔了许久,脸上一副毫无表情的空白。 一祈福,就发生遇刺坠崖这样的大事,她这是什么运气。 在太子府住了十天,伤已经好了,萧陌离也很忙,所以云落倾就没有打招唿离开了。 第二天,萧陌离却亲自来了,只是他并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口。 “不进来坐坐么?”云落倾问。 “不了,我只是过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确认你的一切都是好好的。” 那句话,像是一把匕首插进云落倾心里,反覆来回地搅动着。 确认你的一切都是好好的,那她要找到他的原因又是什么呢?这些问题拥堵在云落倾的心口里,日日夜夜永无止尽地循环着。有时候她走在路上,看到身形相似的人,就会忍不住再三地确认,那张脸,是他吗?她多么想要再见到他,确认他的一切也都是好好的。而现在,故事像是写到了末尾,情歌也唱到了最后。之前所有的承诺都是不算数的,全部作废。除了想要知道你好好的,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云落倾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准备关门。 天空渐渐暗下来,暗成一片灰色的帷幕,厚厚的云层燃烧着金色的光浮动在天空上。 萧陌离默不作声地在身后跟着,有几次想要阻止关门,还是被云落倾倔强的关上了。 在关门的那一刻,云落倾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关上门。 她突然在光线下抬起头来,还来不及抹去眼角新鲜的眼泪,颧骨在光下闪烁着泪痕的光。 第99章 虽不美好但是唯一 新年刚过,蜀地传来消息,邱娥国举兵来犯,萧陌离带兵出征,这一天,王公大臣和百姓都来相送,然而,人群中却没有她。 萧陌离很希望云落倾可以出现,自从新年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她,可是他从皇宫骑马走到城门,都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萧陌离失望的策马奔腾,他不怪她,谁让他曾经那么坏。 而萧陌离不知道她心爱的姑娘女扮男装跟在随军队伍中,他们一起上阵杀敌。 两军对峙数月,谁也没有得到好处,但是眼看到了春季,蜀地的天气格外冷,将士的士气有些低下,再不拿下这场战争,对方耀国不利。 云落倾想到一个办法,她带了几个人埋伏在战场周围,在第二天敌国挑衅的时候,猎杀了几名敌国士兵,然后化妆成敌国士兵混进了敌国营帐,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暗杀了几名敌国士兵和和将领,烧了他们的粮草,在他们军营混乱的时候有潜逃回来。 萧陌离和知道后非常高兴,犒赏他们几人,在看到女扮男装的她的时候,又是震惊,又是生气,把她拖进自己的营帐,责问她:“小麻烦,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危险,谁让你跟来的,谁让你去敌军的?” “你认出我了?”云落倾震惊的看着他。 “是,在南月,你第一次为我拔剑的时候我就认出你了,对不起,小麻烦。”萧陌离一把抱住了云落倾。 云落倾看着她的手,“我这双手本来就是为了杀人,你会觉得我冷血么?” “不要再说这样的话,”萧沐尘抱着她,“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但是记住,以后不要在做这样危险的事,更不许再离开我的视线。” “可是太子殿下,我不是你的兵,你不能命令我。” 萧陌离凤眼透漏着危险,“你不信你试试,你要是越过了我的底线,军营里我也把你吃抹干净。” 作为杀手,早就不脸红的云落倾脸红了,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流氓。 看到他脸红,萧陌离心情比见到她的心情还要好,会脸红,会笑,会撒娇这样看起来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像刚见到她的时候,冷冷的,没有一点温情,看起来就像一个行尸走肉。 第144页 萧陌离本来有些低沉的心情,忽然变得格外轻松愉悦,连带着他开口的声音都透着一抹舒缓:“那,从前事情,我们翻页了?” 翻页?是说当成什么也没发生过,彼此不再跟彼此计较了?正合心意的云落倾立刻点点头,眉眼弯弯的回:“好啊。” 她的反应,太爽快,爽快的萧陌离眉眼又染了一层笑意,只是笑着笑着,他的神情忽然又变得黯淡了下来,过了两秒,他出声,没原由的问了句:“你是不是觉得我特混蛋?” 他这句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云落倾一时半会儿想不透他指的是什么,先不解的“嗯?”了声,看他良久都没有出声解释的意思,就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一定觉得他很混蛋吧,曾经的他对她做了那么多残忍的事…… 顾萧陌离盯着那盏灯看了好一阵子,才眨了眨眼睛,歪头看向了云落倾:“不过,我不后悔,即使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纵使他曾经的做法很混蛋,可是那是他喜欢上她的痕迹。 虽不美好,但是唯一。 萧陌离的话,前后转变的太快,而且说得莫名其妙,云落倾根本不懂他到底在说些什么,索性就没在出声。 他把女云落倾也安排了自己的营帐,名曰为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实则他想天天看到她,也不让她去做刀口舔血的事情。 第二天,敌军士气大跌,自然不敢再来挑衅,萧陌离命人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敌军没有将领,主将力王狂澜,也没能抵抗住萧陌离兵力,他用了三个月拿下了邱娥国。 萧陌离班师回朝,夜夜和女孩同吃同住,军队条件有限,两人每晚都同床共枕,相拥而眠。 快到京城,萧陌离终于放松下来,晚上抱着女孩说:“回京了,我一定娶你为妻,你可以知我这一路忍的有多辛苦,只能看,不能吃。” 云落倾红着脸不说话,她心里清楚,他是为她好,他不愿意这样对她,她也知道,每天晚上她都出去沖几桶冷水,在身上暖和了才进来,想到这里,她红着脸,手抖着摸上了萧陌离的大腿中间那里。 萧陌离身体一个机灵,拍掉了云落倾的手,“别闹,我控制力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云落倾笑着说:“我知道,你别去沖冷水了,对身体不好,”说着女孩的手再次摸了上去,并轻轻的动了两下。 萧陌离下子全身热了下来,很想把她的手拿开,却又觉得很舒服,捨不得拿走。 云落倾看到他不反抗了,大起胆子来,手伸入了他的裤子里,握着那个慢慢的动着, 萧陌离内心是火热的,一把抱住云落倾,窝在她的肩膀处喘着粗气,“以后别这样做了,我怎么捨得让你做这样的事,你是我心尖上的人,做你喜欢的事情,别这样讨好我,虽然我现在不想让你放手,可是我的心好疼。” 云落倾放开手,抱着萧陌离,“对不起,以后我不会了。” 萧陌离笑着,忍着身体的躁动,抱着她入睡,知道她睡着,才起床去军营的伙食营用冷水不听的浇自己。 萧陌离回到军营,云落倾已经醒了,她看到萧陌离头髮是湿的,就知道他又去浇冷水了,云落倾觉得有种恶作剧做成功了的感觉,一下子笑了起来。 萧陌离走上前去,把云落倾压在身下,“你在笑我现在就吃了你。” 云落倾笑着说:“你现在吃了我,你不怕我先把你吃了,还是说你还要去洗冷水澡?” “你呀,就知道调皮,不过我喜欢。”说完,亲上了云落倾的唇,缠绵悱恻,直到身体又开始蠢蠢欲动的时候,他放开了她,躺在她的身边,用手指点了下她的鼻子,“你呀,就是诱人的小妖精,大半夜的怎么醒了。” 云落倾爬在的胸膛说:“你不在,我睡不着,”她这些年睡的并不踏实,睡着了也会醒来,只有萧陌离躺在身边的时候,她才不会被那些噩梦惊醒,这已经成为一种可怕的习惯。 萧陌离没说他又何尝不是如此,以前半夜才睡,天没亮就睡不着了,现在有了她,夜夜都能睡到天亮,他拍了拍她的背,“好了,现在睡吧,我不会走的。” 第100章 走神 二月十八,萧陌离凯旋而归,宫廷特地举行宫宴,同时,他也请旨赐婚。 新月日,大雪。 天刚亮,云落倾就醒了过来,窗外已经白茫茫一片,腊梅香气传来,清新宜人。她忍不住起身,长发随意落下,竟已经长至腰间了,抓起旁边的白色披风套在肩上,她度步走到院中,仰头看着那朵朵红色腊梅藏在雪中,含苞待放,十分的看好。忍不住攀了一支,放在鼻见,轻轻的嗅着那淡然的香气。 月牙形拱门处,靠着一个带着黑色华贵貂风的人,那人抱着双臂,双瞳深邃的看着梅林中的女子。泄落的长髮上缀着片片白雪,那么冷的天,她虽然披着披风,然而身形还是那么的瘦,比雪还白的手指攀着梅林,垂眸的姿态,竟然有一分丽色。 “落雪赏梅,杀人如麻的落倾,竟然有这般雅致,实在让人惊讶啊。” 梅林中的女子,回过头来,是一张清秀无比的脸,一双眼瞳永远那么黑,犹如恆古之水,永远看不见底,却又那么的吸引人。 第145页 漠然的眼底涌起厌恶,云落倾放了手中梅花,冷眼看着萧沐尘,“暗处偷窥,人面兽心的睿王有这个癖好,我倒不觉得惊讶了。” 萧沐尘一怔,“本王原本以为落倾还是哑巴,却没想到是如此伶牙俐齿。”印象中的云落倾,是一个只会杀人的修罗,沉默不语,内敛冷漠。 云落倾收拢旁身上的披风,“睿王大清早闯入我府,难得到就是为了来说这些废话?” “当然不是。”萧沐尘笑着走了过来,“好歹也曾是主僕,你大婚,我来看看。” 梅林中,头顶大雪翩然,他一身黑毡,面容宛若九年前那样,没有丝毫的变化,同样俊秀完美。 那一年,她告诉她,,这男子便是她终生所託之人,所爱之人。如今想来,却是天大嘲讽。 两人仅仅个隔了几尺,中间却隔着几生几世的化解不开的心事。 云落倾看着前面的男子,抬手将一缕长发挵在耳后,淡淡道:“抱歉,自从当日你我比试,我们之间都已经没了情分,这些年,我为你杀了不少人,也算还了你当年救命之恩,睿王,请回吧!”说完,转身便走。 然而,背后一阵强风,云落倾身体一闪,可对方身形却犹如鬼魅,将她缠住。 云落倾一摸腰间,才发现,月光还在床头,而此时的萧沐尘已经逼近身前。她赶紧后退,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将她逼进了茂密的梅林里面。里面树枝繁扰,哪怕身形在敏捷,也是难以施展逃脱,可萧沐尘却偏偏有备而来,竟一下扣住了云落倾的手腕,将她逼到了一颗梅树旁。 “你到底是谁?慕红烟到底在哪里?”萧沐尘绞着云落倾,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而他目光却在她面上来回审视。因为,刚刚她撩头髮那个动作,和慕红烟一模一样。他竟然有瞬间的恍惚,面前这个面容绝色的女人,就是慕红烟。 “王爷,你难道忘记了么?当年你可是亲自将她被剥皮而死的呢。”云落倾迎上萧沐尘目光,冷冷答道。 “你不要以为,你有了萧陌离,本宫就不能把你怎样。这世界上,只有皇权最大,三万铁骑就在耀都,只要本王一下命令,萧陌离的头本王照样杀,大不了,本王背负一个弒君谋权的骂名而已,五年之后,十年之后,百年之后,还有谁敢评足。”他顿了几秒,两人身体隔得特别的近,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运气的急促唿吸。而眼前女子,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的看她面容,才发现,对方的皮肤比他想像的还要苍白,像常年未见光的病态白,而对方被扣住的手腕,竟那么的细小所触及的皮肤更是冰冷刺骨,好似,再用力,就会被他捏得粉碎。可这小小的身体,却有那样的爆发力和仇恨,“你和萧陌离哪怕再大的本事,在千军万马前,也不过是一只蝼蚁,细小如尘埃。” 云落倾静静的听他说完,抬眸一笑,“可是,若真要取你狗头,那也不是难事。” 她那一笑,明明的清丽的脸,偏偏迎着头顶飘雪和落梅,竟媚态百生,好似全身都透着撩人心魂的艷色。 那一瞬,萧沐尘只觉得整个心,突然停了一秒。等再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推开他,并且一掌打在了他伤口处。 “唔!”萧沐尘登时倒退几步,梅枝上的雪落在脸上,刺骨寒意让他瞬间转醒,他才惊觉自己刚刚竟然盯着这个女人失神了。 他竟然……盯着这个女人失神了,手指扣在她手腕处,那份冰冷,却带着女人独有的细腻,而刚刚自己的心跳。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红烟,他没有看得到过任何女人,会失神。而身前女子,却偏偏姿态慵懒的靠在梅枝上,长发缀着落梅,半讥半笑看着他。 萧沐尘吓得后退几步,竟慌忙和云落倾拉开距离,看着她的眼神亦带着一丝警惕。 “云落倾接旨!”一个太监高亢的声音从大门处传来,萧沐尘忙站在院子角落,看到了皇帝的贴身太监手捧圣旨走了进来。而云落倾则上前,颔首恭谨的跪在地上。 “云氏落倾,秉性柔嘉,持躬淑慎。于宫尽事,克尽敬慎,今册为太子妃,钦此。”太监念完,忙命旁边宫仪将云落倾服了起来。 “娘娘,您看赶紧梳妆一下,外面的辇车都在等您呢。” 云落倾对那太监点点头,“辛苦公公了,我这就去梳妆,稍等片刻。”说着,旁边的宫仪端着衣服跟随其后,而萧沐尘则一直站在角落冷眼看着这一切. 他早猜到萧陌离会将她接入太子府,只是,比他想像的还快。 此时,整个都城一片热闹,太子府门口更是围满了观望的人,因为,云落倾被册封为太子妃的消息一经被散播开来,这个消息虽然都在意料只从南宫小妹突然出现在萧陌离回城的队伍是意料之中的。但是,没想到皇上动作这么快,竟才不到三日,册封圣旨就下来了。 铜镜前,坐着的女子,面容清秀,长髮披肩,身边的宫仪拿出一根绸带将发尾简单挽住,再拿出一枚殷红宝石发链小心的佩戴在云落倾额头上。那一枚宝石,宛如一点硃砂,落在她眉心,让她清秀的脸,当即艷丽无双起来。 一旁的绿袖拿出衣服,神色亦是一怔,因为,她手里那件金丝绣风衣服,却是大红色,如那宝石一样,肆意艷丽。 第146页 而云落倾起身,张开双臂,绿袖上去,将衣衫替她穿上,那一瞬,看着身前之人,绿袖眼底闪过惊艷。虽然是换了一张面容,可那眉间的孤傲和周身的气质,绿袖只觉得,真的身临其境看到了八年前的慕红烟,冷眼如雪,孤傲如梅,肆意如火,艷丽似蔷薇。 “慕红烟……”绿袖怔怔望着云落倾,看着她迈着步子,走出院中,站立在飘舞的白雪中。她终于体会到了那一句:茫茫白雪世界里,那绝代芳华,绝世孤傲的姿容永远都掩藏不住。 太子府邸门口,百姓们都撑着伞,议论纷纷的看着府邸门口,终于,那半开的门突然打开。 白茫茫的天地红,一个红色的身影款款而来,来之人,穿着一身红色凤穿牡丹金丝绣衣,旖旎艷丽,黑髮泄在腰际,发尾繫着绸带,然后配着月牙翠玉,清雅别致。那女子,面不施粉黛,肌肤宛如雪般苍白,甚至透着些许虚弱,可一双黑瞳却幽深如夜,冷冷的凝视前方,衬着眉心那枚水滴形的宝石,原本平淡清秀的脸,瞬间变得艷丽媚骨起来。她就那样立在风雪中,坦然的接受着众人惊讶,震撼,惊骇,惊艷的目光。四周悄然无息,直到她由宫仪扶着,慢慢坐上了那辇车。 而不远处,有一个人正捂着胸口扶墙而站,他双眸从她出现那一刻,就未从她身上移开过一点点。鲜血顺着他手指溢出,而的脸正因为失却而变得苍白,直到辇车移动,他才明白过来,挣扎上去,却是一个踉跄跪下。 第101章 情动 今日只是赐婚,云落倾来谢恩,婚期定在八月初九。 云落倾居住在太子府的云落居。 晚上,因为萧陌离忙,所以云落倾一早就睡了。 萧陌离忙完后,来到云落居,悄悄进入房间。 云落居还没有睡着,她不敢相信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萧陌离站在床前,看着云落倾她的眼睛可真漂亮,尽管屋内的灯光昏暗,他看不太清她的五官,可是他却可以感觉到她漆黑的眼底,流淌着莹莹的波光,甚至到最后,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事,那抹光越变越亮,撩拨的他心,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连带着身体,都跟着发烫,起了冲动,然后把她压在身下。 云落倾因为在想这段时间的往事,恍惚了神思,一直没有留意到萧陌离爬在自己的身上,直到她感觉到有什么硬硬的东西,抵到了小腹,顶的她越来越不舒服,她才蹙了蹙眉,慢慢的拉回了神思,然后动了动身体,发现那东西更挺-拔了,她下意识的就伸出手,冲着顶着小-腹上的那东-西摸去。她的指尖刚碰到,耳边就响起了一道压抑的闷哼声,她下意识的抬起头,在看到萧陌离炙热的视线时,忽然就明白过来自己手中碰到了什么东西,然后急忙将手缩了回来。 她几乎没有任何的停留,直接想要从他的身上离开,可是她刚刚动了一下,他就抢先一步的抬起手,按住了她的后背。他的力道不算特别大,但是却足以让她动弹不得。 隔着衣服,她清楚地感觉到他还继续抵着她小腹的坚硬,变得灼热无比。她一想到自己刚刚还伸出手碰了他那里,脸顿时红的仿佛都能滴出血一般。 他保持着压着她不让她离开的姿势,维持了大概一分钟,就伸出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脸轻轻地抬起。 随着他的动作,她只是飞快的和他的眼睛对视了一下,就立刻垂下眼帘,不敢再去看他了。她感觉到他在看他,她脸上的红,蔓延到了她的耳边,连带着脖子都变成了粉色的。 她的只穿着兜兜,露出了修长白皙的脖颈,因为他趴着,头髮垂了下来,落了他半个胸膛,有些碎发还扫到了她的面颊,痒痒的,酥酥的。 萧陌离望着这样的画面,胸膛起伏的更厉害了,他慢慢的将脑袋压下,她的脸距离他的脸越来越近,到最后,他都可以感觉到她清浅的唿吸,喷洒向了他的面颊。他的喉结,抑制不住的上下滚动了两下,然后他就微微的抬起头,将唇落向了她的眼帘,鼻尖,额头,面颊…… 他力道很轻,像是吻上了,却又像是没有,这种似有似无的触觉,让云落倾身体不断地打着颤。最后,他的唇才对上了她的唇,他先是轻轻地碰了碰她的上唇,然后又缓缓地蹭了蹭她的下唇,最后才慢慢的贴上去,力道温温的摩挲了起来。他的力道很轻,唇瓣很软,每蹭一下,都泛出一股刺激的酥麻感。 虽然,云落倾和萧陌离有过好几次肌肤之亲了,可是,那几次,他很少吻她的,即使吻,也都是力道很重的咬,唯一的感觉,就是疼。 所以这种感觉,还是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她有些无措,大脑也有些懵,她不知是被吓得还是被惊的,傻愣愣的屏着唿吸,僵硬着身体,不知道该做出如何的反应。 他和她的唇瓣,互相摩擦了许久,他才伸出舌尖,轻轻地tian起了她的唇。 一股强烈的电流,瞬间蔓延遍她的全身,她的唇都轻轻地哆嗦了起来。她这般青涩的反应,惹得他,加大了亲wen的力道,越来越深,直到他的舍缠-绕起住她的舍。 过了许久,久到她都快要窒息的时候,他才放开了她。她脸上的红,颜色更深了,可是唇瓣却被他吸-吮的更红,像是娇艷的花一般,看得他眼睛也跟着泛了红,然后他的唇就落向了她的锁骨,手带着几分急切的褪掉了她和他的衣衫。 第147页 他急切的闯入了她的身体,以前他都是直奔主题的,从没这般多的前戏,那时她只顾着疼和难受了,哪里还有心思羞怯。然而,不代表她就不会羞怯。 若是较真起来,其实今晚才算是她真真正正的第一次,到底还是初经人事的小姑娘,她又在上面,有些无措,下意识的就加紧了腿。 她这样无意识的举动,惹得他全身狠狠地一颤,没忍住,又闷哼了一声。 真他妈要命……夹得那么……用力…… 以前没有任何调-情,就已经让他沉醉了,如今她这样青涩天然的反应,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萧陌离再也顾不上跟她继续周旋着玩会儿,直接保持着埋在她身体里的姿势,用起了力。他和她的唿吸,都乱了,她没了前几次那样撕心裂肺的疼,有的是一波又一波让她陌生而又刺激的酥麻感…… 事闭,萧陌离去洗澡,出来后,抱着没有力气的云落倾简单地清理了一下她的身体,就回了床上。 云落倾又累又困,沾了枕头,就闭上了眼,快入睡的时候,迷迷煳煳的摸了萧陌离的手握住。 她的举动,招惹的他身体绷紧了一下,然后他就又一个翻身压在了她的身上…… 又一次点燃的战火,久久才停歇,这次的云落倾,几乎被萧陌离掏空了,一结束,什么都顾不住,就拥着被子入了眠。 云落倾再醒来,已是中午,萧陌离已不在。 床上一片凌乱,她和他的一件,东一件西一件的丢在地上。 窗户没开,屋内还依稀的残留着昨晚他和她欢-爱的味道。 云落倾刚略略的扫过室内的场景,就想起昨晚他和她的那些旖旎的画面,她的脸上顿时就泛起了微微的红,她忍不住往被子里埋了埋,心跳速度快了好一会儿,才恢復了平静。 萧陌离这些天都在太子府,他们基本上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吃过午饭,云落倾没事,就去整理外面那些花花草草。 她蹲在几株玫瑰花前,施肥的时候,情不自禁的就又想起了昨晚的事,他那么温柔的亲吻她,还有他那般投入的和她欢-爱…… 两世啊,一千年,从当年他留给她一个空号,爽约了她后,整整两世的时光,她终于和他有了相对比较美好的相处。 云落倾想着想着,盯着一株开的娇艷欲滴的玫瑰花,唇角微微的泛起了一抹浅笑。她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的呆,直到管家上楼喊了她的名字,她才回过神来。 “太子妃,刚刚太子派人来说晚上不回家用膳了。” 他以前不回来,也从没说过啊,怎么今天传信回来? 云落倾不敢多想,怕自己自作多情,可是她心底忍不住悸动了两下,眉眼染着一丝笑的冲着管家“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第102章 中毒 四月初七,太子萧陌离生辰,宫中晚宴,云落倾作为未来太子妃,身穿浅海棠红绣芙蓉柔纱披帛和大红绣金线流彩锦绣长裙坐在萧陌离身旁,坐在萧沐尘身边的花若凰看着一身红衣的云落倾,如果不是她看着自己的眼神还是那么的冷清,她真的以为当年高高在上的回来了,而站在后面的龙珏看到一身华服笑颜如花的云落倾突然有种不认识她的感觉。 皇子大臣和贵族小姐们都送上礼品,而太子妃却迟迟未有送上自己的礼品,看不惯的花若凰开口:“未来太子妃,这太子寿辰夫人该不会没准备礼物吧!” 云落倾拿起五彩牡丹海棠茶盏淡淡一笑:“怎么会!只是众人的礼物是压场戏,太早送殿下会没了兴致。” 萧陌离虽然知道云落居的礼物是什么,但是她为了保持神秘一直没让自己看过,他好奇的说:“落倾,快把你的礼物送上来吧,本宫有些好奇了!” 云落倾微微一笑:“是,殿下!”她拍了两下手,两位内侍小心的端着以白布遮着的长方形屏风上来,她笑着对萧陌离说:“就请殿下揭开礼物吧!” 萧陌离起身上前掀开白布一块山水屏风出现在大家面前,花若凰面露惊讶又很快故作镇定的说:“只是一面绣屏而已。” 云落倾看了眼花若凰一眼,拿起放在紫檀玉案几的蜀绣鸢纹锦丝扇遮住自己嘴角的笑容说:“落倾送给夫君的生辰贺礼怎会如此无趣?”她对那两位内侍说:“把整块白布都掀开。” 内侍把整块白布掀开,大家才看到山水画后面居然是一副整个四国的山水图,每一条城池线和山脉,都清清楚楚。 大臣们都震惊无比:“这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此时已经嫁人晨阳公主起身说:“太子妃,敢问这可是双面异绣?” 云落倾微微一笑:“正是!” 晨阳公主上前仔细看着绣屏说:“这双面异绣已经失传,太子妃如何习得?” 云落倾微笑着说:“我也是在一本古籍中看到有关双面异绣的些许记载,连我自己也忘了绣废了多少绣布才将此技艺重现人间。” 晨阳公主又看了片刻说:“这针法臣妇从未见过,不但配色皆从雅,非一味浓艷匠工可比,旁边的题词皆用黑绒绣出草字来,且字迹勾踢,转折,轻重,连断皆与笔草无异,真是世间少有啊!” 第148页 “晨阳公主过奖了,我的夫君一直有一个山河梦,落倾不才,只是一个女子,只有送把这山河绣了下来,送给夫君。”了院门,萧陌离喝些酒,虽然没醉,只是有些慵懒的躺在床榻上。 云落倾默默看萧陌离半天,慢吞吞从袖子里取出一枚骰子:“喏,这个,给你。” 他看她一眼,举起骰子在灯卜细细端详:“玲珑骰子安红豆……”良久,收起骰子,一贯冷淡的眉眼睛含笑意:“你送我骰子做什么?” 她抬头狠狠瞪他一眼:“你不知道?” 他从容摇头:“我不知道。” 她扑上去握住他的脸,鼻尖抵着鼻尖:“你不知道?” 他握住她的手,抬头看她:“还没人敢对我这样,这可是欺君,等我起来” 她偏头笑着看他,颊边泛起红云,像千万朵凋零的春花重回枝头:“等你起来,要怎么?” 他没说话,躺着静静地看着她。 她滑下去伏在他膝头,安心似的嘆息: 玲珑骰子安红豆,相思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三日后,皇后宴请各位皇子,毕竟云落倾还没有成婚,而去的又是后宫,不变带人,所以进宫的只有萧陌离一人。 然而,这天,宫里另一头巨大的成年雪豹发狂沖向萧陌离,他没有率先闪,而是出手去打,可是在那一刻,身体的内力毫无反应,眼看雪豹到了眼前,大大降低闪躲速度。原本雪豹捕猎的动作就很迅勐,发狂之后更是将这种迅勐发挥到极致,雪豹的利爪狠狠擦过萧陌离,周围所有人尖叫,没有一个皇子帮忙,与此同时,趁着雪豹爪子往回收那微微一顿,冲上来的侍卫终于将刀子顺利刺中这畜生的后膛。 雪豹痛得哀叫一声,扑上去口咬掉那侍卫的半只胳膊。所幸其他的侍卫们反应不差,眨眼已严严实实排成一堵人墙,护在萧陌离身后。可哪晓得雪豹中刀后愈加狂性大发,迎上去的侍卫或死或伤转瞬就倒下好几个。 雪豹再次扬起利爪扑向萧陌离,萧陌离已经没有力气,硬是转身却被雪豹的利爪划伤后背,他转身噼手抢过近旁侍卫手中钢刀,萧陌离皱紧眉头,侧身以巧力夺过她才到手不久的长刀。 宫灯十里,繁花万重,春日里难得的佳景,却在顷刻间将灯染了剑影花惹了血腥,年轻的萧陌离在冷冷月色下从容持刀,身法快似陨星坠落,刀光所过处扬起喷薄血雾,奋力挣扎的雪豹轰然倒塌,头颅以一颗断离枝头的绣球花,落地时还滚了几滚。 庭中一时寂静,所有人的唇颤了颤。 “毒,那雪豹的爪子,有毒。”有人喊了句,原来萧陌离背后流出的血已经是黑色。 “太子殿下……”众人才醒过神来,看着将要昏迷的萧陌离。 而萧陌离的眼神却看着他的母后。 “为什么?” 年轻的皇后站了起来,“没有为什么,你从来不是我的孩子,沐尘才是,我收养你,本来就是为了给沐尘铺路,可没想到你……” “我从来没想过你不是我母后!”萧陌离勐地打断皇后的话,一向清和的声音忽然拔高了音调,再开口时,多了几分悲凉的味道。他说:“母后,在您心里,除了权利,其它一切真的全不重要吗?” “是,我的儿子才可以君临天下,而你不过是一个宫女生的,凭什么染指储君之位?” “难道母后就不怕今日之事败露么?” “你是被雪豹抓伤,与我何干,谁查得出来我在你酒里下了毒?”说完,她低下身说:“何况你觉得我会没有准备就明目张胆的对付你,这些皇子早就跟了沐尘。” “你…”话还没有说完,萧陌离就陷入昏迷。 “来人,太子中了雪豹的毒,快快通知皇上和太子府的人。” 萧陌离被送回太子府,太医虽然包扎了伤口,可是无法解毒,已经时日不多。 云落倾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晕倒,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站起来,看着自己的手,“其实我很讨厌杀人,” 然而她只是喃喃自语,并没有人听见她说什么。 三天后,月宫神医顾延松来到太子府,看了一下萧陌离的脉象说:“无药可解,除非一命换命。” 云落倾看着萧陌离,斩钉截铁的说:“好,用我的命,” “你可想好了,换了,你的武功尽失,和一个平常人一样手无缚鸡之力。” 云落倾一笑,“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想再杀人了,但是在这之前,我还需要一个晚上。” “好,我也去准备药材。” 第103章 被扇耳光 “王妃,”流玉进来,跪在地上,“云落倾来了,说约你一见。” 花若凰冷冷一笑,“来的真快!今晚,我就送你去地狱。” 花若凰带着人来到樱花林时,云落倾正在垂手漠然立在树下,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黑瞳只是森森盯着她。 八人齐抬华贵软轿,挂着层层纱幔,花瓣飞舞,撩起纱幔,可见铺着雪貂的位置上,靠着一个雍容华贵妆容精緻的绝美女子,她杏眼冷冷看着她,红唇勾起一丝骄傲笑。 第149页 “暗杀门主,方耀睿王妃气势果然有派头,为我一人,竟然出动这么多杀手。” 瞧着盛装出行的皇后花若凰,云落倾忍不住轻笑,“莫不是,因为前几天次暗杀了门被我打成落水狗,成为整个天下的耻笑的笑柄,所以,全体都要出动,怕再取其辱?” 花若凰腾的坐起来,愤怒的盯着云落倾,花丛中少女一身紫衣,睥睨神色写满了嘲讽,看着她的眼神却是不屑。 “好……”花若凰挑眉妖娆的笑了起来,眼角却是瞟向碧瑶,“免得有人说我堂堂一门主,以多欺少。其余人,全都给本门主退下。” 花若凰骄傲,眼底更是容不得激语,果然,暗中潜伏的暗杀门杀手,悄然离开,林子里那悉悉索索的声音渐渐远去,可是……又都停了下来。掩人耳目的小伎俩,看样子,花若凰心中的确对她害怕。 “落倾,你打算怎么死?”花若凰懒懒靠在位置上,保养极好的手缠着一根彩带,红色丹蔻红得似血。 “门主打算这么坐在位置杀我?”云落倾挑眉,“若这样,门主不但杀不了落倾,你这位置,怕很快就也坐不稳了。”话一落,那花若凰然受了刺激,像疯子一样,舞着彩带凌空攻击而来。 花若凰坐这个暗杀门主之位已经一年,暗杀门就接二连三的受各种致命的失败和羞辱。而且,关于她无能谣言,几乎整个江湖都知道。 “门主反应这么大?难道让我说中了!” 云落倾盯着攻击来的花若凰,腰间月光森然出现,手腕毫不迟疑的一转,划出道道剑气原地等候。 绸带飞舞,像漫天红霞,密集的没有一丝缝隙,最后汇成一条凌厉红光,击向云落倾。 云落倾长剑一划,截住花若凰攻势,却在最后一刻,身子宛如纸鸢张臂突然腾空而起。 这一瞬,花若凰才看清,云落倾原来站着的地方还有一个人。待看清那人面容,她根本守不住攻势,眼睁睁看着手中彩带穿过那人身体娆。 “若卿”她尖叫一声,而花若卿受到那一击,整个人被弹了起来。 花若凰飞身要接住,哪只,泛着阴森寒意的月光如闪电从头顶刺来,她不得不得退回,但,动作还是慢了一步。 冰凉的剑尖划过左脸,花若凰来不及站稳,就看到花若果从空中摔下来,结结实实的砸在下满花瓣的地上。 紫衣少女稳如修罗一样挡在她和花若卿之间,眉目孤高,手中长剑一顿,剑尖直指地,一滴血蜿蜒低落。 “一剑!”少女抬眸冷睨着花若凰,“还差八十剑,再加上划花若凰三个字。”当年,花若凰就是这样,在她的脸上划了八十一刀还刻上了慕红烟三个字。 此时,她一点点的要回来。看着少女剑上的血,花若凰才反应过来,一摸左脸,触摸到那粘稠的鲜血是,整个人气得抖如筛糠,手中同时飞出四条彩带,再度向云落倾攻击而来。 云落倾如穿花蝴蝶,剎那间就靠近花若凰,月光更是如流星泄空在花若凰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将那四条缀满毒的彩带碾成碎片。 花若凰只看到一个紫衣如闪电近身,那边冰凉的剑已经加载脖子上,她目光带着讥嘲森森的盯着自己,花若凰觉得浑身寒意,眼角已瞥见少女高高的扬起了左手。 “啪!” “啪!” “啪!” 死寂的林子里,响起了数声响亮的耳光声。 花若卿看到云落倾右手持剑抵着花若凰脖子,左手如闪电一般在她脸上来回煽,那速度极快,几乎看不到她手势,那紫衣少女已经切换手,左手持剑,右手狠狠的刮在花若凰的脸上。 而花若凰不知道是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因为脖子上的锋利剑刃,竟然生生受了二十多耳光。 流玉和跟着云落倾一起来的绿袖也没有从这一幕反应过来。甚至没有人会想到,那紫衣少女欺身逼近,不是为了杀暗杀门主,而是当着暗杀门给了她二十多耳刮子。 这一幕发生的太过出人意料,那流玉亦是呆愣在旁边,眼睁睁的看着花若凰就这么被扇。等她反应过来时,紫衣少女手中剑又是一晃,赫然屹立在花瓣纷飞的林子里。 “三十耳光!”少女残忍开口。 而花若凰狼狈的倒在地上,整个脸已经被少女煽得全肿了起来,那精緻梳理的头髮也全都散开,披散在肩头,不但如此,那不成形状的右边脸,已经被少年画了一个十字。 风中站立的少女,面容清秀,举手投足间还有一份高贵,看起来纯良无害,可此时少女身后躺着满身是血的花若果,而且脚下,骄傲的暗杀门主头髮散乱,脸红肿不堪,亦鲜血淋淋。可少女却带着漫不经心的嘲讽阴冷的看着花若凰。 “修罗!”流玉脑子里只出现这个两个词,此时,少女开口了。 “在西方,十字,是代表救赎!”云落倾俯瞰着雪地里的花若凰,唇边笑容如幽冥使者那般冷酷无情,“这十字刻于你脸上,意思从今日起,便是你的恕罪的开始!” 花若凰坐在地里,颤抖的伸手摸向自己的脸,一听这话,浑身不可遏制的抖起来。 这个声音,这语调……她然后恶狠狠的带头望着头上少女,“你到底是谁?” 第150页 “是谁?”云落倾冷睨着花若凰,犹如八年前那样她俯瞰着自己那般,“是来讨血债的鬼。” 花若凰眼底血丝涌起,惊骇的看着云落倾。 而此时的紫衣少女,却是抬手轻轻地将剑上的鲜血拭去,姿势说不尽的优雅。那姿态,那般的熟悉刺目。她从地狱里爬出来了。而身前这优雅的,但是作风却如修罗的少女,分明就是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慕……”这个名字到嘴边,却如咒怨般怎么都念不出来,丝丝缕缕的刺骨战在周身蔓延。 花若凰握紧拳头,那云落倾已经将剑上的血擦拭干净,目光又懒懒的回落在宫清羽脸上,满意的欣赏她那写着害怕和仇视的表情。 “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很美么?”说完蹲在花若凰身前,将月光当做镜子放于她身前递给她看自己的样子,“你看看……我们的睿王府,多美啊……” 花若凰伸出手,殷红的指甲挖向云落倾双眼,云落倾一侧脸,堪堪躲过,反手又是一耳光狠狠的抽在花若凰脸上。 这一耳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响亮,力道几乎用了十二层,花若凰整个人都趴在地上,血从嘴边溢出,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是她唇色,还是血太多。 第104章 颜面扫地 “她何错之有?”云落倾抓着她头髮,将她提起来,冷厉看着花若凰充血双瞳,笑道:“叱咤风云几十年的暗杀门,如今的门主,当今的睿王妃,却被人羞辱得像狗一样爬不起来。而这里,多少个暗杀门人,多少个你的下属,多少双看着你被羞辱……你觉得,你还能安心做你的春秋大梦!” “杀了她!”花若凰嘶声尖叫。 云落倾手里的剑再度抵着她脖子,对着周围的人和流玉道:“除非你们想落得一个保护门主不利,否则,我不介意,这就割下门主漂亮的头颅。” 暗地里的杀手自是不敢动,而流玉亦全身发抖的盯着云落倾,一开始,她的没有反应过来。后面反应过来,看到花若凰狼狈的倒在地上,她害怕了,再后面,她是被少女魔鬼般的杀气怔住,她如魔咒一样全身动弹不得。 “王妃如此漂亮,这个头颅做出来的灯笼,一定十分的美。到时候,落倾我将日日揣在怀中,表以思念。” “好啊。你杀了我啊!”花若凰突然冷笑了起来,狠狠的盯着云落倾,“这些年,我为了对付慕红烟,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我早就抛开了生死,你以为,我现在就怕你了!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大不了不过一死。” “果然不愧为花若凰,口气永远都这么嚣张。”云落倾伸手撩起她一缕长发,缠在指尖俯在她耳边,“要杀你,轻而易举的事。而且,你比我清楚,死对一个痛不欲生的人来说,才是真正的解脱。所以,我怎么会这么好心的,让你这么痛快死去。”她声音,像蛇蝎一样,阴毒的钻入花若凰耳朵里,“我也会让你尝尝你在乎的东西一点点失去,我要让你为陌离赎罪。”手指就这花若凰头髮用力一扯,似在警醒她认真听云落倾说的每一个字。 “我更会让你活着,要你眼睁睁的看着失去最想要的东西,要你每天都活在痛苦和惊恐之中。”说完,揪着她的头髮将她从地上拽起来,走到花若卿身前,长剑一指,“带着暗杀门人的,全都滚出二十里之外。” 花若卿望着云落倾,动了动唇。 “否则,我就在你面前,把她的脸切成一片片!”手里剑一扫,花若凰一律青丝就这么被削了下来,而紫衣少女眼底仍旧冷酷坚定的神色,那抿着的薄唇,带着不可忤逆的睥睨和霸气。 花若卿浑身一抖,眼前的人,比起拥有了更强大的力量。 而她眼底,不再如那年一样,清澈明亮,也不再如那年一样,总是带着明媚绚烂的笑意。而此时,那比夜还黑,比墨还浓烈的双瞳,只有残忍和报復时快意的喧,和恶魔无疑,唯一不变的那身孤傲霸气和说一不二的态度。 花若卿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周围的杀手,快速撤离。 绿袖愣了片刻,呆呆的望着云落倾,半天才反应过来向她走了过去。 鹅毛般的花瓣飞卷落下,风在林子里发出诡异的嚎叫,落花中站着的紫衣少女,衣阙翩翩,长发猎猎。 头顶一道闪电破云而出,落在少女身后,像一把利刃一样,将整个天空撕裂。可是,杀人的云落倾,眉彩飞扬,那冷漠的神色因为溅起的鲜血和仇人到底的痛苦而变得流光溢彩。手段虽然残酷,却是那样的刻骨生动。那笑容虽然残忍,却肆意邪气。 “风尽啊,冷色啊……”绿袖内心不由道,“你们都错了,平日看到的那股不说话,死尸的云落倾,也不是真正的云落倾。真正的云落倾,只有杀人时,才会出来——像修罗一样。”如非今日,她根本不知道,云落倾竟然能说这么多话,而且,全都是恶毒的话,毛骨悚然。 同样的这个夜晚,睿王府着了一场大火,而花若凰在大火中受伤,而王却陷入了昏睡。 朝野一片震动,让天下更震动的是:暗杀门,再度如过去八年一样,无主。 而此时,整个都城都在传言:睿王大婚之日,雷鸣电闪,竟然下起大雪。婚后不到半年,王府无端起火,贤妃被烧差点被毁容,睿王重病。人们都说:那是红烟王妃的诅咒。 第151页 因为,大婚那日,睿王亲口说红烟王妃会血洗他婚礼。一时间,慕红烟三个字,成为方耀最风靡的话题。 此时的人们都在言论,那个女子如何的芳华绝代,倾国倾城… 传言,她只喜欢红色,爱蔷薇,整个睿王府都是红色蔷薇,但是,仍不及她千分之一艷丽。 传言,她不喜欢挽发,黑髮流水拽地,衬着红色长裙,妩媚张扬。 传言,她双腕喜带铃铛珠串,走路时,发出声声脆响,宛如林中莺歌。 更有人以见过红烟王妃真容而自豪,更甚至,有人画出红烟王妃姿容,并且以上万高价拍卖出去。 八年后,那个死去的女人,以另外一种方式再度惊艷了整个天下。 那比夕阳还红的衣衫,宛如绸缎在黄沙中飞舞的长髮和那张艷丽肆意的脸,瞬间灼热了龙门客栈里外休息的旅人双眼。 少女坐在客栈房顶上,一手抚剑,一手提着酒壶,冷笑着看着下面一群男子,“想摸姑娘的手,得问这把剑同不同意!” 烈日下,少女仰起头,姿态肆意的吞了一口酒,将酒壶一抛,手中月光凛冽,“倒在我剑下的人,就要死。而站着的那人,就要娶我。”美眸冷冷扫过众人,“还有人敢吗?” 她迎风而立,长发飞舞,发件蔷薇开的明媚,“你赢了,我愿赌服嫁,你叫什么名字。” 白色骏马上,她收下他贴身玉佩,一挥马鞭转身堙入黄沙,“方耀,都城,萧沐尘,三月后记得种满蔷薇等我!” “慕……红烟!”萧沐尘赫然睁开眼,心口像生了一根倒刺,不敢拔,不敢碰!“花若凰怎样?” “说……应该不会留下伤疤。”龙珏小心翼翼。 贤妃这个两个词,一夜之间成为耻辱。 外人虽不知道花若卿是暗杀门主,可是,就单单暗杀门内部来说:一个门主,竟然当着门人的面,被扇耳光,刻字这般羞辱,其二十年的威信和颜面,瞬间扫地。 第105章 解毒 太子府 “那你去吧。我得守着他,而且,他的毒虽然我用内力和银针封住,但我也担心……会随时毒发攻心。” 看着萧陌离的样子,云落倾觉得胸口有些沉闷,他的手,以往总是带着温暖的气息,可今天,那样的冰凉刺骨。她抬头看着黑压压的天,此时的大雪已经停了下来,但是透着一股压抑的阴沉,像随时都会压迫整个苍穹。 “明日就开始吧!” 第二天,被施了针的萧陌离已经有些清醒,他被带到一间密室。 云落倾望着他浅浅笑意的脸,神情一阵恍惚,带着怀念抬手,似是想触摸他唇边那一抹久违的笑意,将其握在手中,刻进心里。她眼神哀伤,仿佛即将诀别爱人的表情,令萧陌离心间如遭芒刺划过,细微的疼绵绵散开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鼻而来,这味道他闻着有些熟悉。而这里也不同于地道的阴冷,似有热气在蒸腾。 “殿下,”等在密室里的风尽迎了上来,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就听启顾延松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云落倾和风尽异口同声的回答,但语气却大相迳庭,云落倾欢欢喜喜,风尽却神色悲伤,欲言又止。 萧陌离奇怪问道:“准备什么?” 云落倾温柔道:“为你解毒。”她指着前面一扇木质屏风,那屏风背后的地方不大,空气中升腾着缭缭雾气,她说:“去吧。” 萧陌离疑惑地走过去,那屏风后面放着一个用来沐浴的木桶,桶内盛满了药材和热水。她这是让他泡药浴吗?被称之为无解的“天命”之毒,这样就能解了? 风尽跟过来,欲帮他宽衣,他低声问道:“风尽,我这毒,真的能解?要怎么解?”他直觉这次解毒没那么简单。 风尽目光闪躲道:“先泡药浴,落倾会用内力护住殿下心脉,顾延松再替殿下施针,让药性渗透你的经脉和血液……哎呀,殿下你就别管那么多了,快脱了衣裳进去吧。再晚了,这水凉了,效果就不好了。这里面有些稀有珍贵的药材,都是稀有的。” 萧陌离还想问什么,风尽又道:“皇后和萧沐尘已经集结开始大军,准备逼宫,殿下也想好了后和落倾去游走天下的。” 萧陌离沉重的心微微轻松了些许。一想到很快就能和云落倾君临天下,他嘆息着脱下衣裳,将自己泡入药汤。积聚了多日的疲乏在泡进药汤中全部释放出来,他昏昏欲睡。 云落倾这才走进来,催眠一般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道:“陌离累了就睡吧,睡醒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萧陌离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感觉到云落倾的手贴在她后背,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源源不断注入她体内,而她在那带有药性的热雾之中,就那么睡着了。 这一觉,没有落倾,没有皇后,没有任何人,他睡得前所未有的香甜。他不知道他睡着以后即将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在他的身后,他曾经十分在意的女子已经离开,如果她都能知道,她宁愿放弃自己。只可惜,事隔三年之后,她依旧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所以,命运,就按照它既定的轨道,一路走下去。 第152页 醒来的时候,疲惫尽去,萧陌离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极为舒畅。而此时的密室,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他还坐在木桶里,水温热的□□裹着她的身子。周围很安静,空气中飘荡着浓浓的药味,而那药味里还参杂着一股子浓烈的血腥气,叫人莫名不安。 “落倾,”萧陌离凝眉叫了一声。 风尽垂着头坐在木桶边的地上,手托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些迷茫,还有一点羡慕和嚮往。听到萧陌离的声音,连忙起身道:“殿下你醒啦?” 萧陌离问道:“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也就一炷香的功夫。”还好,时间不长。他抬目,张望着漆黑的四周,又问道:“灯怎么灭了?” 风尽道:“哦,刚才风大,吹灭了。” “风?这密封的屋子,哪里来的风?风尽,你撒谎骗我?”萧陌离凤眉微蹙,轻声斥责,心中的不安渐渐扩散,如被笼上了一层浓厚的乌云。 风尽愣了一愣,支吾道:“属下……不,不是……殿下,属下说错了,是蜡烛燃尽了。” 那就再点一支,如果这屋里没有,就去外面找一支过来。”眉心紧拧,他越想越觉得有问题。 风尽低着头,双手无意识的抓紧了自己的衣摆,“殿下你快穿好衣服,我们出去再说吧。听说皇上已经来了,就在府里。”风尽沉默了半响,嘆气道:“我点上灯,殿下自己看吧。”说着起身,摸索着走到十步远的桌子旁。 橙黄的火光在这黑暗的密室里亮了起来,最先照着的是桌子一角已然凝固的烛泪,那鲜红的颜色,像极了当日女子眼角的血色痕迹。 萧陌离贴在木桶边上,凝目四顾,将木桶以外的所有地方都看了一遍,并无特别。地面干净,房间整洁,木桶旁的凳子上一套白色的衣裳,胜雪的颜色,纤尘不染。他皱着眉,见没什么异常,心中更是感到奇怪,如果什么事都没有,风尽不会说谎骗她。她疑惑的垂下眼,目光一触及木桶中的药汤,浑身一震,噌得一下站起来,光着身子就跳出了木桶。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他颤着手,指着那木桶里不知何时变成血一般颜色的药汤,惊得话也说不流畅。 “为什么……水会变成了这种颜色?”风尽垂头不语,萧陌离没有看到云落倾,忽然明白了什么。身子遽然失力,一个站立不稳,忙用手去撑那木桶,却不料,他急乱之下竟使了力,手刚触及木桶边缘,那木桶像是被千斤重斧噼了一般的爆裂开来,桶内的血水哗的一下奔涌而出,沖刷着他纤细的小腿,漫过灰色的地砖,在他心里拂起层层颤慄。他僵硬的站在那里,心中一片混乱,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何时有了这般强劲的内力?难道…… 他倏地转身,盯住风尽的眼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那颤抖的声音怎么也控制不住。 “风尽,落倾……她把内力……都传给我了,是不是?” 风尽点头。 萧陌离跌坐在地上,像他那样身子虚弱全靠内力支撑才能活着的人,如果把内力都传给了别人,那意味着什么?眼泪遽然浮出眼眶,他木然的望着脚底下被血水浸泡着的地面,声音沙哑道:“她把她的血……也都给了我,是不是?”不知道需要多少血,才能将一整盆泛着褐色的药汤染成这般刺眼的红色? 风尽不忍看他的表情,垂下眼睫,再次点头。 萧陌离不用看她,也知道答案。心头大痛,泪水滚滚而落,没入唇齿,苦涩的就如同那些难以下咽的药汁。 他又开口,声音哽咽无力,“他还把他的命……也给了我,是不是?”地上的水不再温热,而地面的寒气,更是直透人心。无可抑制的悲痛从心底里涌了出来,她有些承受不住,脑子里一阵眩晕,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是这样?”他光着身子,瘫坐在地上,神色复杂中透出难以置信的悲哀和绝望,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的!” 风尽吓坏了,忙拿了衣服扶她起来,他却一动也不动,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 “殿下,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殿下……快起来,地上凉。” 萧陌离被风尽硬扯着站起来,风尽帮他擦干身子披上衣裳,他木然地转头,看着风尽,漆黑的眼瞳空空洞洞,像是被挖空了心。 “风尽,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个人到底可以活几次?” 风尽被他这模样吓住,“殿下……” 萧陌离又转过头,神情有几分呆滞,口中不住呢喃:“她不会死的,不会,……”他突然失控地拍自己的脑袋,好像要把什么赶走,那样急切。 “殿下,你别这样,你才刚刚解了毒,不能太激动啊,落倾没事,只是出去了,一炷香之前,她就走了。” 第106章 云落倾离开 云落倾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街上人很少,她用一根木棒当拐杖,一步一步走出城,身后一串长长的脚印,“陌离,此去经年,你要好好的,我们如果还能再见,你一定君临天下,实现你的山河梦,我会一直祝福你。” 第153页 萧陌离大手将门打开,夜雨、寒风令萧陌离身体情不自禁地颤抖。 闪电伴着雷鸣,时不时划破夜空。炽白的闪光将整个天耀笼罩,若隐若现。 夜,寂静得可怕。 平时里跟前跟后的风尽和冷色,此刻却全然不见身影。 红色的身影被溅飞的雨水打湿贴到身躯,露出分明的线条。雷雨在眼前交织,挺拔的树木被风颳得左右摇动。树影驳斑,似千万个鬼魂在游走。 薄唇紧抿,透着紧张,萧陌离突然有了极不好的感觉,落倾到底去了哪里? 已经一天一夜了。 冷冷的雨夜,他却觉得额头渗出了密密的热汗。顾不得多想,挺拔的身影直冲进雨里。华丽的衣服被雨水淋得更湿,一头束起的墨发滴着水渗,被风颳着。高高在上的少年太子此刻狼狈得令人想到了邋遢。 雷声轰鸣,闪电在头顶上耀武扬威地闪着。 萧陌离越发觉得心里堵得慌,冰凉的雨水哗啦啦落在他的身上,那凉意却更他的神志清明不少。 “殿下,耀都城没有,暗杀门和皇后都没有消息,应该不是他们做的。”风尽回来说。 萧陌离深邃的眼眸似被雾气瀰漫着,瞧不清里面的心思。只有寒气萦满全身,令屋子里的温度都变冷了。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风尽感觉到萧陌离浑身散发的悲伤与无助,心也跟着颤抖,忍不住越矩地寻问道,这般的殿下他从没见过。 “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萧陌离低低道,全身颤抖起来。似压抑着无法克制的悲伤,无法相信好不容易在一起的小麻烦会消失。 “我的小麻烦不见了。” 声音越来越低,浑身的悲哀却越来越浓。 龙涎香瀰漫着,清新的香气飘散。 萧陌离站在窗前,目光注视着窗外风雨交加的夜空。 小麻烦,你在哪里,你一定要好好的。 萧陌离并不知道,云落倾在给他换血后就悄悄出了城,在一间废弃的宅院里昏迷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月宫和太子府的人还在都城寻找时,她已经坐上了去赤璃的马车。 在马车走的时候,云落倾回头看了一眼耀都,萧陌离,这一别,永不相见。 她的眼眶一红,没忍住,一滴眼泪就顺着眼角坠落了下来,砸在水里,蔓延出一大片波纹,眼泪也不知怎么的,一颗颗的往下滚,不一会儿就把胸前的衣服打湿了一大片,过去的种种,如大山一般重重的压在她的心头,让她的情绪彻底崩溃,她抓住自己的衣服,从无声落泪的哽咽哭泣,变成了痛哭出声。 车夫是雇的,听到了她的哭声,没有停顿继续赶路。 听说她来了,玄画安排她住进了云山别院。 八月的时候,因为云落倾的失踪,萧陌离取消了大婚,继续追查云落倾的下落。 冬月最后的一天,雪下满遍整个云山,眼前是个冒着腾腾热气的碧色温泉,温泉后种满了樱花树,病痛似乎没有如何折磨云落倾,至少她看上去气色不错,这是最后一日,她的身体就可以调养好,虽然没有了武功,但不会赶了几天的路就躺在床上昏迷了一个月,也不会天气一冷就感冒发烧下不了床,然后全身疼。 落日余光在天边扯出金红色的绸子,笼的温泉后的樱花林崔璨如同赤雪,他淡淡的吩咐身后的人,“去拿本书来,今日我想多泡一会儿。” 身后的人离开,云落倾褐衣迈进池水,靠着池壁时,从浸湿的衣袖里取出一枚骨骰,原本送给他了,却在这天,静静地躺在她的手里,她静静地看着它,漆黑的眼眸似汤池春水,辗转温柔,良久,她将它紧紧握住,闭上眼睛笑了笑。 这一瞬间,她想了很多,想起的前生过往种种,那些画面一幕幕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在这样的乱世里,云落倾看够了庸臣昏主,埋葬了多少红颜女子的枯骨,却有这样的情,从黑暗的土里长出来,向茫茫夜色里开出唯一一朵花,生死被命运的铁蹄狠狠践踏,也顽强的长出了自己的枝丫。 玄画赶到时,云落倾的身体正沿着石壁一点点划入水中,他浑身都在发抖,抱住她不让落下去。 云落倾睁开眼,笑了笑,“我没事。” 只是那笑容太过苦涩,玄画不忍心去看,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随我回宫吧!” “实现我们的约定么?只是我不爱你。” “我也无所谓,我也不爱你,我们各取所需,你需要一个归处,我需要一个稳定后宫的皇后。” “好,”云落倾点点头,在她来的第二天,玄画登基成为赤璃的皇上,还没立后,妃子却有四个了。 云落倾看向方耀的方向,陌离,你还好么? 这天的璃城,赤璃新皇将要册立皇后,而且就在十天后。没有人知道这位皇后是什么人,只知道她是孤女,一个人出现在璃城时,新皇亲自接她,把她安置在云山别院。 早在接到消息的十天前,月宫和萧陌离已经接到消息,马不停蹄从耀都赶来。 册封大典开始,云落倾需要坐车到宗庙,要经过璃城的主街道,朱雀街。 云落倾静静的坐在辇车里,层层帷幔从车顶垂下,可依旧挡不住外面外观的百姓,那些议论纷纷之声。 第154页 玄画採取了最高调的方式,来为她铺路。 前行的马车突然停住,随即周围一片喧闹和抽气声,云落倾听到带队统领恶狠狠的道:“何处来的妇人,还不走来。这可是皇后的辇车。” “怎么回事?”云落倾掀起帷幔,问外面的宫仪。 “回娘娘,好像是有一个女子在前面拦路,说要见娘娘。” “见我?”云落倾一愣,又听到那统领说:“还不速速离开,否则在此将你就地阵法。” “等等。”云落倾掀开前方帘子,对着那统领道:“既然是拦路,必定是有有重要的事情,皇上爱护子民,若是碰到,定也为停下来询问详情。” “是娘娘。”那统领远远的答道,而他话刚落,一个声音悽然从前方传来。 “娘娘说的真是好,奴家听了真心感动。” 第107章 相见 那声音,穿过风雪之声,有几分悲沧又有几分嘲讽。 云落倾浑身一震,扶着那帷幔的收下意识的握紧,而前面,统领命人让开了道,一个身影缓缓的走来。那人身上仅仅穿了一层浅碧色的单衣服,袖子几处还有被扯开的痕迹,而他身上的披风也在刚刚的拉扯中掉在地上,但是,他就这么迎风顶雪的走到云落倾辇车前。 长发裹雪,似歷尽人生沧桑百年,但是那人的面容妖冶美丽,一双碧色眼瞳宛如翡翠那般深邃美丽,可,他像是尽力了长途跋涉,那漂亮的眉眼里,却透着无尽的悲伤和疲倦。 两人就这样,在人群中,静静的凝望着对方。周围的人,亦渐渐安静下来,因为站着风雪中那人,姿容艷丽,倾国倾城,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睛,而辇车里坐着那个人,虽然容貌不及那人,但气质冷厉孤傲,眉心一点红,衬得其芳华绝代。 而两个人,就在万人注视下,看着对方,谁也没有说话。 陌离…… 云落倾五看着前方的绝色人,胸前有什么东西堵着,压抑到喉咙,却如何也没有开口。 不是说相见么? 为什么要来啊? 为什么要偏偏这个时候来。 云落倾下意识的握紧拳头,却如何也不敢开口喊出莲降的名字。因为,此时此时,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她,监视她,一旦暴露了,就是将他也置于危险中,而且,她也要和玄画一个交代。 云落倾垂下眉眼,欲放下帘子,当作没有看到莲降,可随身的太监尖叫着嗓子对那人说:“你这女子,不是说要见我们皇后娘娘么?如今,见了怎么又不说话啊。” “是啊,我想见皇后娘娘……”萧陌离站在雪中,双眸盯着云落倾,眼中一层细密的水雾,“这多天来,我日日期盼着,想要见到,日思夜想,却想到,原来娘娘这么美,竟……一时间,忘记了说话。” 云落倾放帘子的手一顿,感觉胸口被人狠狠撞击了一番。 “既如此,那就快说吧,这儿还等着去祭祀大典呢。” 萧陌离抬手捂住胸口,目光盯着云落倾,一字一顿的问,“八个月前,我因家中有事,昏迷不醒。我家相公说,会在家等我,我醒来,却突然发现:我相公不在了。”心口,像有一把锥子,锥心之后残忍的搅,所有的痛全都席捲而来,他却要努力的抑制,然后问她一个答案,“皇后娘娘,您知道我家相公去哪里了吗?” 而此时辇车上的女子,妆容精緻,一身红衣如冷傲的蔷薇,肆意张扬,长发自然落在腰间,眉心一点红,陡然让她原本苍白无色的脸看起来惊艷动人。 她端坐在位置上,一手扶着帷幔,头微微侧向一边,细长的睫毛遮住了那双黑瞳,然而对方抿着的唇,似根本不愿再看得到她,甚至,听了他的质问,对方脸上全无反应,只是颤了一下睫毛。 落倾,说好的,我们永远在一起的呢?我日夜寻找你,担心你出事,然而……看到的却是,你一身雍容盛装,在万人拥戴中,坐上了别人的辇车。 你一身红色嫁衣,一夜之间,竟是当今赤璃的皇后。 花容月貌…… “呵呵呵……” 萧陌离见云落倾不语,碧色双瞳深深绞着那红衣女子,最终徒然放下手嗓音哑哑的,“我以为你和别人不一样,你忘记了么,小麻烦”。 云落倾将则目光落在一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角余光能撇到那抹碧落之色,她暗自吸一口气,才缓缓抬起眉眼,望向萧陌离。 头顶雪如毛飘落,他连那漂亮的睫毛上,都缀着雪花,而倾国倾城的容颜此时惨白,连那唇都失去了色彩,唯有那双碧色双眼带着满腔愤怒盯着她。 那天大雪纷飞,整个世界都成了白色,雪厚的盖住了脚印,他伤痕累累的站在了她的面前,脸色苍白。她想,她应该不顾一切的将他揉进怀中,怎么可能呢? “外面风雪太大,你不如,先回去休息。或许,你相公会很快回来。”终于开口,却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回来?”萧陌离怔怔望着云落倾,眼底涌起一份期盼和欣喜,“她会回来吗?” 云落倾不再言语,时间逗留的越长,对他越不利。 第155页 “走吧。”淡然的吩咐前方统领,云落倾目光收了回来,然后放下帘子。 萧陌离顿觉唿吸一顿,心里那把锥子穿过心脏,他总以为,她会和他多说一句。哪怕一句,他也总觉得,她不会是那般绝情的女子,让他不觉得妄自来寻她这么一趟。可没想到,她口气如此冰冷,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 哪怕你说一个会字,我都会等你,然而,她只是漠然的放下了帷幔。 几个宫仪上前,将他拉扯开,这一瞬,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推开所有人,一下冲到了辇车前面。 萧陌离动作太快,云落倾来不得反应,他已经掀开帷幔,然后扣住了她的手。她坐在高处,他站在辇车下面,双眼冷厉绞着她,而那手恨不得将她捏断。 他伤心欲绝的问:“是不是你们在刀口上舔血的人都已经没有心,我怎么就相信了你呢?” 她看着他,泪水爬满眼眶,下唇被咬出深深的齿印,随后望着她:“听说你成亲了,怎么新郎官不适我,你忘了了么?我们才是夫妻。” 她坐在暖暖的撵车里,深如古潭的眸子悠悠的,如暮春天际的寒星,她想说什么,喉头却一甜,他的伤心,就是最能对付自己的利器。 雪越下越大,似乎想要将整个世界淹没。 “你说话不算话”他声音很低。 云落倾大惊失色,却是大唿,“将她拉下去!” 周围一片嘈杂和喧闹,萧陌离冲上来时,辇车前方已经乱作一团。 “呵呵呵……好……”他力气好大,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从马车里拽了出去,而云落倾不得已的用手紧紧抓住车身稳住身形。 纤白的手指从她手腕处被人生生拉开,而她手腕上已经留下了几道红印,像是烙铁留下,非常疼! 捂着手腕处,云落倾忍住没有回头,陌离,等我。 萧陌离也不知道是怎么被人拉开的,他只看到漫天飞雪中她冷漠的眼神。 将他拉下去,她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殿下。”冷色赶紧上前,替萧陌离撑了一把伞,对方却是一把将他推开。 “离哥哥,你怎么了?”一个穿着黄色衣服,有着西域面容的女孩儿拾起披风,慌忙追上萧陌离。 “滚!”暴敛冷厉的语气,吓得那个女孩儿一怔,手里的披风差点掉落。 而萧陌离身着单衣的走远,女孩儿害怕的回头看向冷色,声音带着惧意,“冷色,离哥哥他……” “让殿下静静吧。” 冷色嘆了一口气。 “刚刚那个辇车上的女子是谁?” 她这一问,冷色倒是有点怔住,“我们以前的朋友,也可以说是你的太子妃嫂嫂,”他们日夜疲惫的刚赶来赤璃,马车却被卫军拉住说,今日册封大典,所有车马不得入道,而刚好那皇后的辇车过来,然后,就发生了刚刚那一幕。 “太子妃,什么嫂嫂?”少女好奇的看着冷色,“离哥哥那种人会有朋友?” “我也不知道。”冷色嘆了一口气。 身边人潮涌动,头顶风雪,萧陌离游走在人群中,如幽魂。 夜幕垂下,此时,又是落雪天,同样的长安,同样的灯火阑珊,同样的烟花炮竹,同样的街道,他穿着那日那件衣衫,同样迎风走在雪中,然而……只有他一个人。 “殿下,我陪你看雪吧。”耳边响起一个声音,萧陌离慌忙看去,去之看到陌生的人群,那张熟悉的脸,却不在。 “糖葫芦,冰糖葫芦……” 吆喝声传来,云落倾慢慢的走过去,停在小摊前,那小摊上,插着一窜窜的糖葫芦,山楂裹着糖,看起来十分的诱人,似乎,又看道雪中紫衣少女,含笑看着他,然后递上来一串糖葫芦。 赤璃太庙,看着一步一步走来的云落倾,玄画仿佛看到了慕红烟,她走到身边时,他才说:“今日之事我听说了,你怎么样我都支持你。” “如果我离开了,你的皇后怎么办?” “没关系,本来我们就互相利用,我会在明天安排下去,表明你的身份。” “谢谢,” 玄画一笑,“不用客气,至少你比我幸福。” “落倾。”玄画低声道:“你去吧,月光给我吧,这是她最后的东西。” 第108章 发烧了 云落倾抬头看着黑压压的天,此时的大雪已经停了下来,但是透着一股压抑的阴沉,像随时都会压迫整个苍穹。她摸了摸手腕,把月光给了她,慢慢的当着文武的面离开。 云落倾在雪中快步行走,脚下灯火阑珊,头顶烟花四起,甚至能听到茶馆酒楼里在谈论今日一个漂亮女子大街拦住辇车,然后传出本来的皇后竟然是方耀当今太子妃。也有人在青楼各处唱着殷切呢喃的情歌…… “这是青楼?”云落倾听到歌声,知道这是现代的歌曲,然后看着自己的装扮,因为出来得急,衣服都没有换,黑色的披风下面是红色的长裙,里面则是流云镶边的白色衣衫,长髮披肩,眉心虽然没有带着那枚宝石,却仍旧一副贵妇人的装扮,她又没法飞上楼顶,然后一间房一间房的掀开瓦片,去找他们在哪个房间。她这样子,如何乔装都不像是寻欢作乐的恩客,倒向是来青楼抓姦夫□□的女人。 第156页 门口刚好有一个大醉的客人摇摇晃晃出来,云落脱掉披风和红色外衣,顺手摘了门口一朵冬芙蓉别在发间,上前将那人扶住,挟着他进入了青楼。 青楼总用分了三院,四层,一楼的舞台和大厅,舞台上有一群女子长衣水袖,身体在台上柔软的起伏,跳着优雅的舞蹈,而台下满座的客人很多已经喝得酩酊大醉。 人声嘈杂,许多人都在交头接耳,更多人在搂搂抱抱,云落倾凝耳辩听,希望能快速的找到一些信息。 二楼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女孩儿却趴在栏杆处,看着台上跳舞的女子,“这就是赤璃的青楼啊,没什么好看啊。” 云落倾一听,忙抬头,看到女孩儿旁边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冷色。 冷色的目光则是快速扫过大厅,然后对着旁边暗处说了什么,然后目光又落在四楼。 云落倾这才想到,她一开始担心萧陌离的安危,却是没想到,他那般身份高贵的殿下,怎会由她这种人担心呢,在去睿王府闹事的时候,他都能带着她从几百埋伏中逃跑。想及此处,脑子里浮现他白日的眼神,似乎有点憎恨和怒气,按照他脾气,今晚应该不会想要见自己吧。她思考着到底要不要上楼时,却发现自己竟然扶着男子摇摇晃晃到了四楼,而有一个地方,门口有两个人守着,看样子,那是萧陌离目前所住的地方了。 云落倾扶着男子推开旁边的房门,将人丢在床上,然后爬过天窗,进入了那件房间。 屋子里有点点的腊梅香气,整个房间足足有其他三间房大小,里面摆放着各种名贵字画和花瓶,绕过圆形雕花门,则看到一张屏风,而屏风后面,隐约可见一张软榻。 此时软榻上,靠着一个人,长发似水,面容精美,如鬼斧神鵰,每一处线条都完美到了极致,连那双睫毛都比女子长得还卷翘细长,放在胸膛上的那双白净之手更不用说了,犹如玉雕,没有一丝皱纹,那指甲都似出水珍珠,泛着柔和分润光泽。 那人躺在软榻之上,像是睡了过去,红唇似涂过胭脂那样红艷诱人,下唇有一条清晰的裂纹,那是世间绝色的美人。 云落倾静静立于屏风后面,看着睡着了的人,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正当这时,榻上的人突然翻身,搭在身上的貂风落在地摊上,露出一双雪白的赤足。 云落倾垂首嘆了一口气:妖孽,悄然上前,将那披风拾起来,轻轻的替他盖住,然而那人却是翻身,竟然踢开了貂风。 云落倾吓得赶紧后退一步,以为是萧陌离醒了,忙躲在屏风后面,直到好一会儿对方没有动静她才出来,又拾起貂风,不小心触到他的脚,却感到灼人的滚烫。再摸下去,又是刺骨的冰凉,她担忧的拿起旁边的夜明珠凑到萧陌离身边,才发现他的唇红得不自然,一抹额头,却是发高烧。 “怎么回事?”云落倾坐在旁边,摸向他长发,眼底闪过震惊:他头髮是湿的,不仅如此,衣服也是湿的。 “难道又去看雪了?”外面没有下雨,而且入夜时雪就停了,这人全身湿透就这么睡了,眉心又有无限疲惫,难道是下午看了一下午的雪? “陌离……”云落倾在他耳边轻轻换了一声,然,他身体滚烫,许是醒不过来。于是将他扶起来,让其靠在她怀来,慢慢脱掉外面那件湿漉漉的衣服,中衣仍旧有些润,里衣已经被他滚烫的体温烘干。 在柜子里找了一套一样的衣服,云落倾这才小心翼翼的将他衣服脱掉,又担心他中途醒来暴怒一遭,只得小心又小心。 这不是第一次看他身体,两人身体也有过更亲密的接触,可却总是浑身不自在,自己的唿吸都有些乱。 深吸了几口气,云落倾这才将莲降扒光,又想到他高烧发汗,旁边又有干净的水和丝绢,便小心翼翼的端了过来,替他擦拭一番。 丝绢小心翼翼的擦过他面颊,唇,下颚,脖子,肩膀,落在胸膛那粒红的痣时,剧痛从胸口蔓延向四肢百骸。云落倾捂住胸口,整个人都疼得忍不住趴在他胸膛。 “陌离……”她这八个月日日想着他,想着他的样子,想着喜欢站在阳光下,盯着太阳看的他,他是唯一支持她的美好。 “我可以从这个世界里消失,但是我不能从你的记忆里离开。”云落倾难过的抬起头来,轻轻的替萧陌离擦拭完,然后又小心翼翼的将衣服替他穿好。做好这一切,她坐在他身边,将他一头丝润的青丝掬在手心,慢慢不断地内力注入,很快髮丝变得光泽顺滑,如一张上好黑段,就这么在她手心里卸开,又像一幅全泼墨的画卷。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云落倾忙放开萧陌离,然后隐藏起来。 “离哥哥。”门口那个宝蓝色衣衫女孩儿敲了敲门,走了进来,看着位置上熟睡的萧陌离,不由摇了摇他,“离哥哥,楼下在表演那个什么胭脂舞了,你要不要去看。” 榻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女子,碧色闪过一丝失望,随即不耐烦的道:“好吵,出去。” “忘恩负义的傢伙!”那女孩儿站起来,插着手指着萧陌离,“我可是冒着挨板子的危险陪你引开皇后的视线,不然你以为你能跑出来。说了条件是带我来好好玩的……” 第157页 萧陌离疲惫的闭上眼睛,那女孩儿又凑过来,笑嘻嘻的问,“你不是说要带我看你媳妇儿,人呢?” “咳咳咳……”萧陌离赫然起身,脸上布了一层白霜,赤足走向门口,“玩够了,自己滚回去。” 第109章 你会什么 白色披风,浅碧色长衫拽地,黑髮散落,他靠在栏杆边,姿态说不尽的风流肆意,凤目却是冷冷看着一楼舞台。 而此时,一楼舞台上,站着一个红衣长袖的女子,那女子有一头漂亮的青丝,长之脚踝,发尾红绸相系,单是背影,已姿容潋滟。 这正是目前璃城最盛行的舞蹈——胭脂舞。 而台上女子,身上妆容亦被称为胭脂装,据说,八年前,红烟王妃的穿戴便是如此。八年后,到处都在四处效仿那风华绝代的女子。 那女子一手遮住面容,一手长袖垂落在地上,然后轻轻迈着小巧的步子,她身上的裙摆随着走动的速度加快,像一朵正慢慢盛开的蔷薇花。她身形十分的娇媚,玲珑有致,步履轻盈,如行走在水上,当整个裙摆都飞起来时,她双手一抛,长袖竟然飞出偏偏蔷薇花瓣,顿时惊艷整个全场。 萧陌离手放在栏杆上,等那女子跳完,他手一指,“把她带来。” 旁边的蓝衣少女一怔,惊讶的看着萧陌离,而冷色亦有些茫然。 可萧陌离亦懒得说第二句,转身进入了房间,然后姿态慵懒的靠在软榻之上。 很快,红衣女子被带了进来,身后的门赫然关上,女子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只知道进来的瞬间,有一个人邪肆的靠在榻上,虽不见面容,却已觉得贵气逼人。 “起来。”对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女子战战兢兢的起身,却忍不住偷偷瞟向那软榻之人,不过一瞬间,顿觉得心跳紊乱,似被人勾去了魂魄。 榻上的人,眼眸未抬,淡然的问,“你会什么?” “奴家什么都会。”女子俯身行礼,乖巧的答道,婉柔的声音,极力的在讨好。 “哦?”萧陌离突然轻笑起来,那声音透着一股阴森,“那你会杀人吗?” 女子陡然一惊,不由抬头看去,发现对方那有着清晰美人裂的唇笑得格外邪肆。 “奴家……奴家不会。”女子声音轻颤,当即跪在地上,看到一双比女子还美的白足落在身前。 “那你还说你什么都会?” “奴家错了……”女子把头埋在地上,已经吓得要哭了。这个人明明很美,可是一开口,却给人莫名的惧意和压抑。 “本宫最讨厌信口雌黄的女人。”他嘆了一口气,回身又靠在榻上,垂眸看着手里那镶嵌着宝石的骷髅头,漫不经心道:“给你一个机会,半个时辰内,若你不能取悦本宫,那你下场就会变成一具骷髅。” 地上的女子险些晕了过去,万万没有想到长得如此美丽绝色的人,竟然说出这般恐怖的话。可女子必定是久经风月之日,也知道这般境地,她只能救自己。 女子站起来,侧身面对萧陌离,然后缓缓脱下第一件衣服。 柔和的灯光下,女人的身材十分妙曼,长发似水,衬着露外面的皮肤,处处透着诱人光泽。 她慢慢靠近萧陌离,柔软的手正欲摸向他胸膛时,对方身体一侧,那只骷髅挡住了女子动作。 正当女子惊愕之际,萧陌离倾身在她耳边小声道,“若敢碰本宫,就削了你手指。”说完,竟摸出一把镶嵌着名贵宝石的匕首,放在了旁边。 而女子吓得面色苍白,那欲碰萧陌离的手,也颤抖收回来。 “你时间不多了。”萧陌离小声提醒,如玫的唇笑得妖娆,“或者,用它杀了本宫。” 女子泪水如断线珍珠滚落,只得跪在地上,开始脱第二件衣服,她面容本就秀美,泪水晶莹,一副梨花带雨姿态,若是在哪里都是人忍不住让人捧在手心疼爱和呵护,可眼前这个美得可怕的男子,那冷漠的眼底不但没有一丝情-欲反而带着厌恶。 待她全身脱光,诱人身姿全都展漏无疑时,男子垂下睫毛,懒懒的道:“你想怎么个死法?”他声音很温柔,带着一丝慵懒的味道,甚至有股难以抗拒的魅惑,可偏生又恐怖阴森,甚至能感觉到目中诡异的颤慄像阴毒的蛇游过她周身。 女子已然浑身发抖,哭泣着欲扑向萧陌离施以求救,而对方碧色眼眸冷冷一扫,女子吓得跌跪在地上,哭喊声都发不出来。 “嗯,不如……先把你舌头割掉,谁让你信口雌黄呢?然后呢,再挖掉你眼睛,因为你还是少有的能如此近距离看本宫的人,你的眼睛当然不能留下,然后便是你的手……” 丝丝缕缕的恐惧钻入女子耳朵里,那声音带着一股诱导,逼着她将目光看移向旁边那边匕首。终于,恐惧达到极致,女子尖叫一声抓起匕首,狠狠刺向前方妖魅的男子。 对方这才抬起眼,那碧色的眼眸依旧没有丝毫波澜,像是默默在等待她的匕首。 “砰!”手腕传来一阵剧痛,那匕首当即从手心里滑落,稳稳的倒插在红色地摊上。 女子再也受不了内心的恐惧,捂着手腕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与此同时,她发现,窗前的屏风处,出来了一个人。 第158页 那是一个女子,身穿白色衣服,领口处绣着流云牡丹图案,对方面容清秀,一双黑瞳半敛,微微颔首恭敬的站在那儿。 她样子看起来很安静,可浑身却透着某种沉淀的杀气。 “过来。”头顶美丽邪恶的人,再度懒懒开口,本是命令的口气却突然间多了一丝难掩的温柔。 地上女子惊讶的看向他,发现他原本凝着冰霜的面上竟泛起了笑意。 那是真的笑,虽然只是一瞬,那笑容却从他漂亮的眼瞳漾开,映着屋子里的夜明珠,仿似烟花般璀璨,又似反射着阳光的湖水,波光潋滟,一时间,只看得那女子回不过神来. “本宫说,让你过来。”目光绞着云落倾,萧陌离顿觉得心里所有郁结所有的难受和痛在她出现的瞬间,全部烟消云散。 原来,他不需要别人想方设法的取悦,他只要,看到她,看得她,便觉得时光美好,阳光明媚。 云落倾深吸了一口,颔首走到萧陌离身前,顺势将一件衣服丢给旁边的女子,自己亦恭敬的跪下。 漂亮的手指伸过来,扣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迎上那双漂亮的碧色双眸,而他的手指,因为高热仍旧滚烫灼热,一时间,云落倾也颤了一下,忙垂下眼眸。 和白天初见时的妆容完全不一样,那时的她,一身红衣,眉心一枚红色宝石,艷丽夺目,而此时的她,一身白色衣衫,头髮简单系住发尾,别着一朵红色冬芙蓉让她原本苍白的脸顿时多了色彩,美而不俗气。 是啊,他从来不知道,他的小麻烦竟然会打扮。 第110章 贵公子也是人 他的落倾,不过随意一枚珠宝,路边一朵花,竟也光彩亮丽,让他移不开眼睛。 云落被萧陌看的浑身不自在,但知他心情不好,却又不敢反驳,待他手指慢慢从她发间滑过,落在她唇上来回抚摸时,她终于忍不住,“陌离。” 对方妖媚一笑,扣住云落,倾身而来,“怎么,你看了这么久,终于肯出来了?” 云懊恼,看样子,他早知道她躲在屏风后面了。 “看了这么久,早不出晚不出,却偏要此时出来。”他那颠倒众生的脸凑到云落前面,用极其暧昧的声音道:“你是故意来破坏本宫的好事吧。” “我没有。” 萧陌离靠的太近,近得都能感到他那漂亮的睫毛有意无意的扫过她的面颊。 云简直大气不敢出,每次被他近距离靠近,都有点缺氧,发晕。这妖孽,果然是近不得身。 “本宫的好事都被你破坏了,你说你该怎么赔偿吧?”面上之人诡异的笑了起来,云落倾欲反驳,只感觉他睫毛负压而下。随即,刚张口,对方已经以雷霆之势,咬住了她双唇,柔软的舌不经她允许已经探入,攻城掠池,连带的唿吸都一併吞入。 他一手扣着她下颚,一手捧着她的脸,生怕她逃跑似的辗转吞噬那柔软的双唇,唇齿交缠,越来越深,他想及她白日的冷漠样子,心口顿时一阵抽痛,亦不由狠狠咬了一口,直到有点点血丝在两人唇齿间蔓延开来。 “唔!”云落倾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没有料到萧陌离突然来这一招,而且她本就跪在地上仰头望着他,整个脸又都被她禁锢住,自己的姿势难受又别扭,更无法动弹。而对方越吻越深,最后甚至带着惩罚似的恶意咬她唇,她才反应过来。 手放在他胸膛,一掌欲推,哪知,他捧着她脸的手竟然一下落在她腰际,往怀里用力一带。她整个人都半跪贴在了他怀中,瞬间被他的灼热包围,焚烧起来。 旁边还有人啊,云落倾恼羞成怒,一掌推了出去。 萧陌离整个人便倒在了软榻之上,青丝飞散铺开在身下,那潋滟的唇,勾着一屡血丝,双眸凄艾的望着她,绝美的脸看起来楚楚可怜。 “陌离。”云落倾大惊,才醒悟他高烧未退,忙上去他扶起来,谁料对方一个翻身,竟将她压在身下,并一把将她双手扣在了头顶。 灼热滚烫的身体负压而来,撩人的清香,勾魂的面容,和那深深凝望着她的双眼,像一张网瞬间将她包围住。 “放开?”云落倾喘着气,瞪着头顶那妖孽。 “几日不见,就不懂规矩了?”他挑眉,笑得邪气,“你破坏本宫的好事,又这种语气和本宫说话?”说完,又咬上了云落倾的唇。 待云落倾都快要断气时,他才笑吟吟将她放开,而此时,两人的唇都在激烈交战中,红肿开来,却发出诱人光泽,总是忍不住,又要吞下去。 “你……混蛋!” “还学会骂人了?”说完,又是一阵欺凌,根本就是找藉口占便宜。 “旁边有人!”云落倾整个脸通红,恨不得将他踢下去,但是有考虑他身体,只得忍了下来。 经她这么一提醒,一脸沉醉的人才想起地上还趴着一个全身赤-裸,吓得呆若木鸡的女子。 那女子完全一副惊骇和震惊的状态,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这到底什么情况? 一眨眼的,那白衣女子跪在地上,一眨眼的,那恶魔般的漂亮男子竟然吻上了白衣女子的唇,又一眨眼的,女子将他一掌打飞,然后……又被他压在下面。 第159页 而此时,笑得一脸餍足的美丽少年,哪里像刚刚那语气恶毒的修罗啊。 “你,”萧陌离朝地上的女子扬了扬下巴,“做得很好,那把匕首赏给你。” 那女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已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抓起地上的衣服,穿都不穿,就跌跌撞撞的沖了出去。 看到女子离开,云落倾大松一口气,而身上的人,已经再度贪婪的亲吻着她的脸。 “下去。”这一下,云落倾再也不允许他胡作非为,毫不客气的呵斥。 “不。”身上的人干脆全部下压来,甚至将脸埋在她脖颈处,气息若兰,撩拨得她浑身一阵阵的颤慄,“我偏不!”那声音傲娇又无赖。 “你不要这么混蛋!” “我就混蛋!”说完,在她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你!”云落倾一哆嗦,忍住要爆发的怒火,“陌离了,你好歹一个贵公子!” “贵公子也是人。” 他妩媚一笑,在她通红的脸上轻轻一吻,“贵公子也是男人。” 他这一说,云落倾这才感觉到他某处的反应,整个人都紧绷起来,脑子里突然想起过去两人的片段,脸又红了起来。 “小麻烦”恰在这时,他声音温柔传来,“别动,好么?”他侧身躺在旁边,将头靠在她肩膀处,另外一只手环住她的腰肢。 “我好累啊。”他嘆了一口气,将手臂收紧。 那一声嘆息,瞬间浇灭她全身的挣扎,只是躺在哪里,不敢再动。 “日夜兼程,不眠不休的……”他简直不敢相信,此时,日思夜想人就在身边,他以为,她真的不会再来了。 “落倾,你怎么这么晚了才来?”若真不挂念他,那么,她就不会偷偷出现,可是出现了,为何要躲起来,若非他逼着那个女子出手,难得她就要这么悄然离去。 “我……”十五张了张口,道,“贸然离开,总要给玄画一个交代。” “哦?”一听到要交代,某人廉不知耻的将唇落在她白皙的脖子上,贪婪的亲了一口,“本宫可从不欠人情。” 云落倾一愣,那人气息蓬勃在脖子上,莫名撩起体内一簇簇的火,暗自燃烧,原本侧躺在她身边的人,竟然再度藉机负压上来,髮丝垂落在她脸上,那张妖媚的脸泛着醉人的酡红,带着美人裂的唇更是诱人勾魂,那双潋滟双瞳…… 不能看!云落倾警告自己。 滚烫的指腹轻轻画过她眉眼,贪恋的落在那脸颊上和柔软的唇上,而身下的人身体再度紧绷,通红的脸上写着紧张。 “你答应他什么条件么?”声音魅惑的拉长,“要知道,是他可没有权力讲条件。” 那手指落在她细长睫毛上,云落倾赶紧闭上眼睛,暗自吐了一句:混球。虽如此,可他靠的那么近,还不时的摸来摸去,偏偏又爱耍无赖,无论骂还是打,他哪套都不吃,还动不动的摆出架子,用来压制她。而她,面对他的无赖强夯,根本没有任何招架和其他方法。 萧陌离的脸皮简直就是不可估量的城墙, 还是他又是一个无坚不摧的盾。 身前的人长发铺开,一朵芙蓉点缀,那眉色间溢出难以抗拒的艷色,犹如白日第一次在大街上看到精緻女装他。 第一眼是惊艷,第二眼是心痛。 “落倾,你为什么要食言。”又一次找到藉口,他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渴望,再度碾咬上她的唇,而另外一只手,亦忍不住探入她的腰间。似乎,只有进一步的深入,才能真是的体会到她没有离开。 手指娴熟的解开她腰带,而唇上动作霸道又兇横,却那样的浓烈。 空气中*的热浪一波一波的奔涌而来,云落倾唿吸被止,只有他唇舌的侵入和掠夺,大脑再度空白。 第111章 只要你一个 在客栈三日,云落倾一直陪着萧陌离,萧陌离看着在倒茶的她,良久:“是不是有些闷,今日,我陪你出去走走。” 昨日繁华同今日繁华并无不同。 大街上容色淡漠的贵公子偏头问身旁的女子:“想去什么地方?” 云落倾整个人都被塞进极厚的棉袄,外头还裹了件狐狸毛滚边的银红锦缎披风,兜帽下露出一双婉转浓丽的眼:“你既让我拿主意……”想了想,道:“那便去碧芙楼吧。” 萧陌离略抬眼帘,眸中微讶,转瞬即逝,只是伸手拂过她的兜帽,带下两片从街树上翩然而下的枯叶。 萧陌离诧异自有道理,因碧芙楼名字虽起得风雅,听起来有点像卖荷花的,实际上不是卖荷花的,是城内一座有名的大赌坊。经常有外来人千里迢迢跑来这里聚众赌博,本来这事是违法的,但国际友人没事儿就往这里跑,无意间竟带动当地旅游业迅勐发展,这是多么纠结的一件事,祖宗之法诚可贵,挡着赚钱就该废,政府花很长时间来琢磨这个事,看怎么才能既出墙又立牌坊,最后加大改革力度,干脆把聚众赌博做成一个产业。各大中小赌坊在国家鼓励下自相残杀,三年后只剩碧芙楼一楼坐大,正当老闆觉得可以笑傲江湖,哪晓得被强行以成本价卖给国家…… 第160页 萧陌离不明白云落倾为什么想去碧芙楼,在做杀手时,杀手们应该修身养性,戒骄戒躁、戒痴妄、戒贪慾,赌是贪慾,加上暗杀对象没一个是好赌之人,导致她在十丈红尘摸爬打滚十年,一次也没去过集世间贪慾之大成的赌坊。 玄武街上,碧芙楼飞檐翘角,气派非凡,一切格局都仿造政府办公楼,将左边城里最大的酒楼和右边城里最大的青楼统统比下去。进入其中,看到斗鸡走狗、麻将围棋、六博蹴鞠,名目繁多,仿佛天下赌戏尽在此地,难怪好赌之人没事就往这儿跑。但传说碧芙楼这个地方没有赌徒,只有赌客,因一切被称为什么徒的东西都不是好东西,比如歹徒,但歹客你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碧芙楼的赌客皆是富家子,一掷千金,输赢俱以千金起,想来莺歌今日要坐上赌桌是没戏了,不是特地为赌,哪个神经病会揣着千金的银票去逛街。 场中数玩儿六博的桌子前围人最多,云落倾缓走两步亦围到桌前,萧陌离随后。 乍看云落倾身后的白衣公子一身不显山露水的富贵,小二乐颠乐颠跑来低眉顺眼地撺掇,说场子里那位锦衣公子是玩儿六博棋的高手高手高高手,在碧芙楼玩儿了三年,从没失过手,若是萧陌离有意,他倒可以牵线促成这一战。说了半天看萧陌离没什么反应,出于一种不知道什么样的心态,开始大夸特夸那锦衣公子如何神秘,说谁都不知道他的名字,更不知他身份背景,只知他老家在楼国新良地区,因长年只玩儿六博,所以人们就亲切而不失礼貌地称唿他为新良博客…… 小二又说了半天,萧陌离还是毫无动静,好在终于打动一旁的云落倾,那一双浓黑的眸子轻飘飘看过来:“这倒挺有趣,夫君的六博棋也玩儿得好,何不下场试试,兴许真能赢过他?” 萧陌离低头看她一眼:“兴许?”顿了顿:“没带钱。” 小二:“……” 场中新良博客的骄棋吃掉对方三枚黑子,胜负已定,围观群众发出一阵毫无悬念的唏嘘,才说了自己没钱的萧陌离待输掉那人起身时却不动声色地接了人家的位子。对面的新良博客愣了愣:“今日十五,十五小可只对三场,三场已满,恕不能奉陪了。” 萧陌离玩儿着手上的白子,容色淡然:“听说你三年没失过手。我能赢你,我夫人却不相信,今日应下这战局,你要多大的赌筹都无妨。” 被人们亲切而不失礼貌地尊称为新良博客的青年露出惊讶神色,目光落在萧陌离身后,半晌,哧笑了:“阁下好大的口气,既要小可破这个规矩,今日这一局,也不妨赌得大些。小可压上小可之妻来赌这一把,阁下也压上身后的这位夫人,如何?” 云落倾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煞白。 寂静从六博棋桌开始蔓延,大张大合,楼内一时无声。萧陌离指间的白子哒一声敲在花梨木棋桌上,声音没什么起伏:“换个赌注。” 青年露出玩味神色:“阁下方才不是斩钉截铁这一局定能赢过小可?既是如此,暂且委屈一下尊夫人有何不可?” 萧陌离手中的棋子无声裂成四块,他面无表情将手摊开,像刀口切过的两道断痕:“我前一刻还想好好珍惜它,后一刻却将它捏碎了,可见世上从无绝对之事。既是如此,拿所爱之人冒这样的险,”顿了顿:“就未免儿戏。” 还没恢復过来的云落倾勐然抬起头来,却正迎上萧陌离抬手扔过来的长刀,刀柄嵌了枚巨大的蓝色玉石,那通透的质地流转的光晕,不晓得开多少座山才能采出这么一粒。只是剎那的相对,他已转身:“将这刀拿给老闆,找他换三十万银票。”前两句话是对云落倾说的,后两句话是对对面的青年:“你若还想用妻子做赌注,随你,但也不能叫你吃亏,这一局,我便压上三十万。” 萧陌离语毕,连缓冲的时间都没有,碧芙楼已闹成一片,面对这建楼以来最豪的一场豪赌,大家都不想错失围观机遇。隔得近的本来还打算闲庭信步地走过去,走到一半突然感到身边颳起一阵狂风,定睛一看原来是隔隔隔隔壁打麻将的小子狂奔而去,危机感顿生,骂了声娘也开始狂奔,六博棋局连同对棋的容垣和博客兄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严严实实,碧芙楼彻底乱成一团。 未几,碧芙楼的老闆捏了沓银票哆嗦着分开人墙到棋桌旁,弓着腰像捧圣物一样将换来的银票捧给萧陌离。 萧陌离握着骰子的手停在半空:“我夫人呢?” 老闆抹着额上的冷汗说不出个所以然。 半晌,萧陌离毫无预兆地放下骰子:“我输了。” 棋面上黑白两子明明战得正酣,对面博客兄不能置信地瞪大眼,许久,咬牙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老闆惊得一跳,赶紧奔过去圆场:“那位公子不想赌就不赌了,您白白赢三十万银票,您也是咱们楼里的常客,都是老交情了,不要让老朽难做啊。 ” 围观人群作鸟兽散,看表情也不是不遗憾,但估计已猜出萧陌离是某个高官,只好忍了。 本以为这场赌局会演出与它赌注相匹配的精彩,想不到会是这样结束。 萧陌离沉默坐在棋桌前,一粒白子停在指间,瞬间化作雪白齑粉,顺着手指缓缓滑落,良久,站起身来,神色平静得仿佛无事发生,仿佛今日从头到尾只他一人,心血来潮来到这个地方,心血来潮赌了半局棋,心满意足地一个人回去。 第161页 碧芙楼前一派繁华街景,他站在台阶上呆愣许久,背影孤单,却像从来就这样孤单,衬着繁华三千也没有产生多少违和感。一个卖糖葫芦的从眼前走过,他叫住他,银子已经掏出来了,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收了回去:“不买了。” 背后蓦然响起女子柔柔的笑声:“为什么不买了?我想吃。” 萧陌离身子一僵,保持着把钱往袖子里揣的姿势半天没反应。 一身银红锦缎披风的云落倾就站在萧陌离身后五步,一回头就能看到的距离,他却迟迟没有回头。像蓦然从繁华街市噼出来这一方天地,来往行人皆是背景,时光都悄然停止。 还是卖糖葫芦的小哥率先打破难言静寂,看看云落倾又看看萧陌离,“公子是要啊还是不要啊?” 云落倾上前两步挑了串最大的,“要,怎么不要。” 小哥挠挠头:“那是谁付钱啊?” 漆黑的眸子漾起一层涟漪,波光粼粼看向一旁的萧陌离:“愣着做什么,付钱啊。”她眼中有万般光彩,像她十五六岁最好的年华,手中还未沾上人命,本就是顶尖的美人胚子,特别是那双眼睛,一颦一笑都是风情。 小哥得了赏钱蹦蹦跳跳跑出他们的视线,北风渐起,萧陌离终于回过头,没什么表情的英俊的脸,抬手帮她拢起耳旁两丝乱发,动作一丝不苟,半点失态都无:“去哪儿了?” 云落倾眼里噙着笑:“人太多,懒得挤进去,就在楼上看。为什么半途认输,输那么多钱,还不如赏给我。” 萧陌离耳根处泛出一丝红意,却仍绷着脸:“不想赌就不赌了,倒是你,要那么多钱是要做什么,宫里给你的月钱不够用么?” 她看他一眼,往右旁无人的巷子里走去,语声里带了难得的恼意:“原来你也知道今日所输是个大数目,寻常人家里,丈夫输了钱,妻子唠叨两句再平常不过,”回头瞪他一眼:“何况你还输了这么多。” 萧陌离耳根处红意更盛,脸也绷得更加冷:“那你是想我赢了把那人的妻子领回去与你姐妹相称?” 云落倾神色冷下去,淡淡地说:“太子殿下若有这个意思,便是她的福分……” 话未毕却被萧陌离逼到墙角。有日光洒下来,被风吹得破碎,他皱眉抬起她的头:“那你呢,到我身边来,你可觉得是福分?” 她看着他,似想在眼角牵出一个笑,像她时常做的那样,一半真心一半假意,无懈可击。他的唇却及时吻上她欲笑的双眼:“你可知道,我不仅要山河梦,还要你。” 她他放开她双眼,看着她强作镇定却不能不嫣红的双颊,手抚上她鬓髮:“我只要你一个。” 第112章 药里的古怪 萧陌离和云落倾马不停蹄的赶往耀都,因为耀都发生了变化。 萧沐尘逼宫,把皇上囚禁,下个月要登基成为皇帝。 京城,因为这一变故,国家动盪,百姓惶恐不安,唯有萧沐尘,虽被迫折损了三万军士,却依旧神色从容镇定,仿佛胜利早已在握。 这是苍大陆苍显一七五年,十二月十五日。 萧沐尘即位,文武百官天不亮便聚集于皇宫大殿。 萧陌离快马先带领手下人马进京,云落倾和绿袖以及小公主晨曦在城外别院。 云落倾一整日心神不宁,坐立难安,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绿袖见她心情不好,怕晨曦吵着她,便拉了晨曦下去,似乎是回到方耀之后,云落倾开始变得沉默,心事重重。 午时,阳光正浓,清谧园门口,一下人对门口侍卫道:“一故人说叫龙珏,要见你们夫人,说在十里坡的客栈等她。” “龙珏,”云落倾站在门口,“我现在就去,” “夫人,马车已备好,请。”不一会儿,车夫来了。 “夫人,我陪您一起去。”绿袖拉着她,几乎是乞求的语气。 云落倾点了点头,晨曦也要跟着,但她觉得有绿袖保护就行了,别去那么多人,太惹眼了。 十里坡 龙珏穿戴整齐,坐在床上,目光有些晦暗。他紧紧盯住窗外的某一处,眼睛一眨不眨,似是等待着什么。清隽的面容儒雅中带着一丝阴郁,眉心微皱,时不时掩嘴轻咳几声。 云落倾随店小二刚进屋,就见龙珏向她招手道:“落倾,过来。” 云落倾走到床边三步远的距离停住店小二连忙去搬椅子,龙珏摆手道:“不必了,你们都出去,绿落倾,你就坐我身边。”说着就朝她伸出手,龙珏的手,手指修长,骨节较细,比女子的手还好看。他的皮肤苍白,几近病色的苍白,多半时候掩在袖袍之中。他目光始终落在漫夭身上,对周围的人仿佛看不见一般。 绿袖被龙珏带来的一个人扯走,云落倾在床边坐下问道:“你的身子怎么了?” 龙珏轻轻一笑道:“没事,就是当初从南月的时候,主子认为是我背叛了他,惩罚了我和华颜,每个月给我们吃噬心毒。” 云落倾微微低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落倾是在担心我吗?”龙珏笑着去拉她的手。 第162页 云落倾一愣,连忙将手收了回去,每一次单独面对他,她总是有些害怕看他的眼睛,明明是温和儒雅的眼神,她却总觉自己被他一眼看透,浑身不自在。她慌忙站起身,施了一礼,“你身子不适,应当好生歇息,我先告退了。” “这就要走吗?你才刚来,”龙珏看着她的眼睛,有一丝埋怨,道:“今日之后,你我各为其主,下一次见面,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何种场面。” 云落倾蹙眉,经他这一说,她留也不是,走也不能。只能就这么陪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到半下午时,她忽觉一阵熟悉的头晕感传来。 龙珏似是看出她的不适,便关怀道:“怎么了?你头疼吗?要不要我让他们给你弄点安神茶。” “不必麻烦了,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她就是想借着这机会赶紧离开,在这里待着,心里更不踏实。 龙珏哪里会答应,不顾她阻止,径直叫来了店小二去吩咐人泡茶。 绿袖进来道:“夫人平常的吃食都是我负责,就让我去办吧。” 龙珏目光微转,看了看她,才点头道:“好吧,麻烦姑娘了。” 两人退下,过了一会儿,端来一碗褐色的茶水。 浓浓的苦涩药味瞬间充斥了整间屋子,中间像是夹杂着一股陌生的香气,异常浅淡,几乎闻不出来。 绿袖走到云落倾面前,跟她挨得很紧,把药递给她之后,她正欲饮下,却被绿袖状似不小心带动了一下她的衣袖,她手一歪,手中的药碗便倾倒下去。说是迟那时快,龙珏身边的一个青衫人似是早有预料般,闪身过来扶住那个药碗,动作十分之迅速。 云落倾心中一惊,端住药碗,那人提着嗓子,开口对绿袖斥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吶?打碎了一碗药不要紧,耽误了你家夫人服药,令她头痛症发作受苦,你就是大罪过了,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云落倾眼光一凝,还没说话,龙珏已温和笑道:“好了,无冰,你跟她出去吧。” “哦,”那个叫无冰的拉着绿袖,绿袖到了门口扶着门,不肯走,一个劲儿的对着云落倾使眼色,竟是焦急非常。 龙珏意味不明地笑道:“怎么了这是?我和你家夫人一起长大,还会害你家夫人不成。” 龙珏微微一震,咬着唇,云落倾回她一个明白的眼神,“绿袖,你出去罢。” 绿袖这才十分不放心的走了。 龙珏笑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看着龙珏依然儒雅淡笑的面庞,她又望了眼碗中的汤药,笑意微凉。 龙珏见她愣着不动,便问道:“怎么不喝药?” 云落倾淡淡道:“太烫了,凉一点再喝。”她知道这碗药有古怪,他也知道她知道这事,但谁都不挑明。那是她心中的兄长,一个看似温和儒雅,其实深沉莫测的兄长,表面对她百般疼爱,实则处处利用她的兄长。她真不知道,这碗药入腹,将要带给她的是什么样的命运?所以,她不能喝,但她也不能不喝。在他这样直盯着她的目光中,她什么办法都没有。 风乍起,翻卷园中落叶飞舞,尘嚣漫天。她望了眼低矮屏风背后的窗户,目光一闪,抬手,将一碗药全部饮下,一滴不剩。 龙珏笑道:“去把窗子关上吧。” 云落倾点头,转身走到屏风后,抬手关窗的瞬间,忽感头一阵眩晕,她身子歪了一下,往前倾了倾,袖子遮住的方向,窗子发出“吱呀”一声的同时,她将刚刚入口的药用力迅速逼回,悄无声息地吐在了窗外的草地上。才松一口气,她缓缓地关好窗子,然后,回头,面前突然多出一堵墙,她蓦然心惊,龙珏竟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他如鬼魅一般,半点声音也无。 第113章 绿袖觞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惊得连话都说不流畅,“你怎么起来了?”那一剎那,她清楚的听到自己如雷般剧烈的心跳声,不知方才的一幕,他是否看到了? 龙珏仿佛没事般的将手搭上她的肩,轻轻笑道:“我吓到你了么?瞧你,脸色都白了。”他的手顺势就抚摸了她的脸,很轻柔的一下。 云落倾吸了一口凉气,如被针扎,全身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竟躲不开他的手。她忙平了平自己慌乱的心绪,强自镇定道:“没有。窗口风大,你快回去躺着吧。”她必须尽快离开了。 云落倾温柔笑道:“好。你陪着我。” 他说着不容拒绝地牵起她的手,云落倾感觉自己似是不由自主地在跟着他的脚步走。 这一刻,她意识极度清醒,身体却仿佛不是自己的,完全不听使唤。 窗子被关上了,门也是紧闭着的。整个空间里,只有她和龙珏二人。 楠木屏风上雕有龙凤呈祥的吉祥图案,屏风一角的镀金香炉之中冉冉升起的薄雾如烟,在空中缭缭散开,淡淡的薰香气息混合着尚未散尽的药味,给人一种奇异的感知。 云落倾被龙珏牵着绕过屏风,走到床前,龙珏对她轻轻一笑,弯腰就将她抱了起来,放平到床上。 云落倾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能动,意识也在渐渐的模煳。她看着龙珏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心中惊骇之极,顿生恐惧,他到底想干什么?这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不能动?她明明将那药吐了! 第163页 龙珏坐在她身边,目光竟是温柔无比,似是知道她的疑惑,他嘆道:“那碗药你就算喝了,也没什么。问题不在那碗药,而是药里散发的香气与香炉里的薰香混合的作用……落倾,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你不高兴,也知道你害怕什么,我其实不想伤害你,你明白吗?你不明白,你总是刻意的躲着我,防备我……我,心里很难过。今日是我对不住你,往后,我会补偿你!” 云落倾越听越心惊,心中慌作一团,即便是有再好的自控能力,此刻怎么也镇定不下来。她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男人俯下身子,在她眼前三寸的距离闭着眼用力嗅着她的气息,那般沉醉的表情,令她脑子里轰然作响。 天!这是怎么回事?她就算反应再迟钝也明白了一点。她胸口急剧起伏,用最后的一丝清明强自支撑着被空气中缭绕的香气逐渐腐蚀的意志,拼命张着口想说话,吐出的声音微弱到几乎听不见,她仍然艰难的提醒他,“龙……龙珏……你说,你不会伤害我的……” 龙珏眼神一暗,沉沉的阴郁之色在他眼中凝聚,他迅速用手指按住她的唇,对着她吐气,很小声地说:“嘘!别说话,我知道。” 他俯下身,将头埋在她颈窝。她的心吊在半空,惊惧极了,她是真的害怕了! “夫人”绿袖怎么想怎么都不放心,趁小无冰不备,她回头闯了进来,看到屋里的一幕,惊得张大嘴巴,不敢置信道:“您,您,您在干什么……” 龙珏倏然坐起身,清隽的面容看不出表情,眼光深沉难测,他凝目望着慌忙跟进来的无冰。 “我这就带她出去。” 绿袖哪里会肯,只快步冲到床前,见云落倾面色煞白紧皱着眉躺在那一动也不能动,不由焦急道:“夫人,您怎么了?你把夫人怎么了?她不是您最好的朋友吗?” 龙珏眼光一沉,面色依旧儒雅温和,声音毫无喜怒,却叫人听了忍不住身子发颤,道:“我暗杀门做什么需要和你交代么?”他说着站起身一步步逼近绿袖绿袖儿一慌,忙退后一步,准备抽剑。 而龙珏比她快了一步,伸手一把卡住她的喉咙,绿袖惊恐地瞪着眼睛,脸色瞬间涨得发青发紫。她痛苦地望着他,一双手握住他的手腕想拉开他。 龙珏的手苍白得像是鬼,却极有力,任她怎么挣扎,他的手纹丝不动,稳稳地捏紧了她的脖子,五指越收越紧。 云落倾大骇,欲爬起身阻止,却半点也动弹不得。她睁大瞳孔,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看着龙珏的唿吸越来越弱,一步步走向死亡之路,看着那个儒雅温和的男人眼中狠狞森怖的杀意,她拼命的挣扎着,奈何身躯不听使唤,她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别……龙珏,别杀绿袖……放了她……”她艰难而虚弱的声音淹没在窗外呜咽的风声中,那仿佛是苍天见证人间的惨剧,提前发出的悲泣。 龙珏回头对她笑,那笑容令她禁不住颤抖,他说:“多管闲事,她就得死!” 说罢,云落倾便听到“咔嚓”一声,绿袖眼珠凸出,张大着嘴巴,表情万分痛苦,但她的嘴角却含着解脱的笑容。 云落倾惊叫道:“绿袖!” 龙珏松手,绿袖的身体便往后直倒了下去,“砰!”的一声砸在地上,更是砸在了云落倾的心里,让她痛得连叫一声都叫不出来。 那一幕,从此定格在云落倾的眼里,她对眼前的这男人,开始了漫长的痛心彻骨的憎恨。 龙珏拿出帕子,擦了擦手,漫不经心地说了声:“拖出去。” 屋子里再次回復寂静,周围的一切仿佛全部都死掉了一般。 “落倾,你哭了?你怎么哭了!别担心,我会重新安排一个奴婢伺候你。别哭……我看着心疼。”龙珏用手指擦拭着她泪水泉涌而出的眼角,他眼中心疼的神色看起来那么真实,但在她眼里,他的一切表情都变得可憎亦可怕。 绿袖死了,那个为天真可爱的丫头,因为选择了她,因为她没有保护她的能力,所以死了。就死在她的面前,而她,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这个一直以来对她百般疼爱的男人,用他儒雅温和的外表让人失了警惕,但其实他就是个魔鬼。 “别这样看着我”龙珏温柔说着,抬手捂住她的眼睛,却捂不住她眼中心中迸发的浓烈恨意。他趴下身子,在她耳边温柔说道:“落倾,你累了,睡吧。”那句话仿佛有魔力般的令她感到万分的睏倦,无论她如何强撑,也还是迅速的沉陷在了无边的黑暗当中。 那一日皇宫,萧沐尘登基大典进行得如火如荼,忽闻侍卫急报:“启禀殿下,敌军开始攻城了。” 第114章 她的作用是什么 这一日的风格外的大,但天气还算晴朗,阳光明璨,却总也照不见那些阴暗的角落。 醒来的时候,云落倾人躺在地上,地面冰冷而潮湿,她睁开眼睛,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她头有些昏沉,嗓子干哑发涩,想撑着身子坐起来,却发觉四肢无力。意识渐渐甦醒,先前的一切回到了脑海,她心蓦地一痛,绿袖死了。 第164页 她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那么纯真的泠儿,他们相识不到一年,却因她而死。 萧沐尘的阴谋究竟是什么?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她心中充满了悲痛和疑惑,以及对一切未知的恐惧。她摸了摸自己的衣服,似乎还算整齐,身子也没什么不适。还好,至少没被侵犯。她渐渐压下心头所有的不适,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黑暗中,视线逐渐清晰了一点,四周空荡无物,只有坚硬的墙壁以及身下潮湿的地面,这里应该是一个极隐秘的密室囚牢,龙珏将她关在这里要做什么?等待她的究竟是何种悲惨的命运? 在这种环境下,她总想寻找到一点点的安全感,费劲地支着身子,往一旁的墙角爬去。过了一刻钟,才爬了一小段距离,将自己蜷缩在角落里,感觉疲惫极了,却不肯闭眼。 她静下心来细细思索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萧沐尘分明是早有准备,这是一场早就设定好的阴谋,她的作用是什么? 眼下局势紧张,双方实力均等,要想稳操胜算,就得出其不意,难道……要用她牵制陌离不成?她心中一阵慌乱,她兀自想着,思绪还未理清,门吱呀一声就被打开,一丝昏黑暗淡的光线投照进来,照不见她的位置。 门外走进两个人,有一人端着一个碗,又要逼她喝药?她忙缩了缩身子,那两人刚进来视线还没适应,找了一会儿才发现她。似是不高兴她躲到墙角,快步走来,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动作粗鲁地将她提了起来。她试着挣扎,根本无力反抗,脖子被衣领勒紧,喘不过气。她仍强自镇定,虚弱的声音,问道:“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那两人根本不理会她的问话,其中一人掐住她的下颌,迫她抬头张口,另一人迅速将一碗药灌进她口中,根本不管她喝不喝得下去。 云落倾大骇,忙摇头拒绝,试图摆脱那不断灌进她口中的不知会为她带来何种厄运的苦涩药汁,但无论她如何尝试,在这两个武功高手面前,她一个被人下了药浑身无力没有内力的弱女子,所有的挣扎,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她讨厌极了这种无力的感觉,总是逃不掉别人的掌控。 挣扎中,她叫了声:“龙珏,救我!” 这是第一次,她没有将希望寄托在萧陌离的身上,而是寄托在门口那抹身影上。 可那人好似没听到,那低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求救声,转身离去。 黑屋子里的一切仍在继续,她拒绝吞咽,便呛到气管,勐烈的咳嗽起来,整张脸都涨得通红泛紫。 灌完了药,那人松手,她身子无力,砰地一声摔在地上。还来不及觉得疼,嗓子灼热如火烧般的剧痛袭来,她双眼蓦然一睁,双手自然反应地捏上自己的脖子,惨叫一声,撕裂的沙哑,尖锐如利刃冲破了喉咙,将喉管寸寸割裂。她剧痛难忍,艰难的翻滚在潮湿而冰冷的地面,嘶哑悽厉的惨叫声一声漫过一声,到最后,连呜咽声都渐渐歇下,渐渐消失。这样窒息的痛,令她想要将自己活活掐死,如果她有力气做到的话。泪水因着这样的疼痛,无法自控的横流,满布在清丽的面颊。 挡在面前的两人完成了任务,撤到一边。她费力地扭头,看到了门外昏黑的光线下,一名英俊挺拔的男子背手而立,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个方向。 她脑子里轰隆一声,是什么在心里瞬间坍塌?她不敢置信的望着门外的男人,那个对她百般迁就跟她讨要真心的男人,那个她说要跟他同生共死的男人,命运真是可笑啊,这一切竟然是他的计划! 她惨笑无言,使尽了浑身解数,勉强半撑起身子,想叫他一声,问问他:“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背弃承诺,这样害我?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吗?” 到底谁能给她一个答案?难道在权利和仇恨的中央,亲情和爱情真的如此不值一提吗? 云落倾张大了嘴巴,唇不住的颤抖,泪水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她控制不住。真的很想很想跟他要一个答案,但是,她悲哀的意识到,被剧痛撕裂后的喉咙,竟完全发不出任何一丝声音。面色惨白如纸,心底惊惧极了。她不愿相信那一残酷的事实,忙用双手捏住自己的喉咙,高高仰起头,拼命地想叫出声,可直到她面容通红赤血,那由胸腔深处而出的悲鸣只有她自己的心才能听到,徒然放手,身子无力瘫软在地。 她的嗓子,就这么毁了?毁了!龙珏命人端来的那碗药,让她成了哑巴。 她茫然地望着门外的男人,整个世界都晦暗一片,心口被剧痛淹没,惨笑无声。她忽然觉得,这或许只是灾难的开始,而她将要遭受的,还远远不止这些。 外面的男人缓缓走了过来,轻缓的脚步声在寂静的黑屋子里,格外的低沉让人心尖发颤。他看不清女子眼中的神色,却能感觉到那惊天而起的愤怒和绝望,仿佛在控诉着他的残忍。他不为所动,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温和笑道:“这次任务结束,你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萧陌离的意志力够不够强!销魂散可不比一般的药,控制不好,是会死人的。” 她连惨笑也笑不出了,这个男人到底还是不肯放过她,她想说:“龙珏,你也不过如此,是我看错了你。”可惜,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只能在他转身出去的时候,趴在地上紧紧去抓住他的衣摆,无声的抗拒着。她不要作为一个棋子去伤害她爱的男人,不要。 第165页 龙珏回身轻蔑的看她一眼,飞起一脚,毫不留情将她踢翻了出去,她瞳孔一缩,纤弱的身子直直撞在冷硬的墙壁,再弹回到地上,滚了很远。 云落倾听见自己骨节发出咔咔的声响,似是都摔碎了。胸腔处血腥气急剧翻滚,直冲而上,她张口喷了出来,在地上印下一朵哀绝的血花。残余的鲜红,顺着她的口角一侧,蜿蜒到地上,形成一条殷红的长线,似是被无限拉长的哀伤,代替女子无法出口的声音,诉说着她内心的悲凉和绝望。 男子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在门外背对着黑屋,面无表情吩咐道:“带她过去。” 那两人再次走近她,朝着她的后颈狠狠噼出一记掌刀,她顿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命运总是这样,让人沿着它既定的轨道,无法逃脱。 第115章 战场上的红罗帐 皇宫,巍峨耸立的干坤大殿,登基仪式进行到一半,停在那里。 这时,殿门口,数人蜂拥而入,他们没有金盔甲冑,只有一身玄色衣袍染血,每人手中一柄饮血长剑,剑刃锋芒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嗜血的寒芒。来人分为两列,整齐地垂首分立在两侧,神色恭敬,用响彻整个皇宫的声音齐齐道:“恭迎太子入殿!” 好强的气势!大臣们被这气势迫得不敢抬头,自发地让出道。 肃穆威严的大殿,红地毯由龙椅之下的丹陛一直延伸到金色的门槛。 身着白衣,风华绝代的男子,有着与生俱来的王者气势,让人不自觉就想要臣服。只见他此刻神态悠闲,端着步子一身清爽入殿,哪里有半分下战场的模样。他白衣洁净的没有一丝浮土,更不见一滴血迹,想必他的下属在杀人时还顾及到不能让血溅到他们主子身上。 这时,门外一人进来禀报:“启禀殿下,我军里应外合,大开城门,九皇子带领部分城外大军聚在宣德殿广场,等候殿下指令。” 听此消息,萧陌离不但没有丝毫的欣悦,反而皱了眉,问道:“如此轻易,那大将军何在?铁甲军又何在?”到现在为止,都没碰到萧沐尘,莫非他另有计谋? “四哥,我来了。”九皇子欢快地叫着就进了殿,大步踏上丹陛,见到那摆放的帝王冠,他极轻蔑的哼哼了一声,才笑道:“四哥,这个帝王冠真难看,配不上你。你再命人做个好看点的,让四嫂设计好了,她心思灵巧,肯定能设计出很漂亮的帝王冠。” 众臣一愣,此时,也没人敢说什么。 提到云落倾,萧陌离蹙眉道:“冷色呢?让他去接人,怎这么久没消息?” 话音刚落,冷色便进了殿,脸色不大好,他走近萧陌离,附耳道:“殿下,她不在别院!” 萧陌离面色微凝,沉声问道:“那她在何处?” 冷色道:“听说中午龙珏约她,就被人接走,但属下去十里坡也没找到人,十里坡已被暗杀门的人全面监视了。” 萧陌离眼光一变,又一名侍卫进殿禀报导:“启禀殿下,宣德殿附近发现有弓箭手埋伏,大将军带了五万人马到了宣德殿外。而且……”那侍卫说到这里微微犹豫。 萧陌离面容一沉,九皇子已经大声道:“区区五万人马,他也敢带来!周围埋伏了多少弓箭手?而且什么?你倒是快说呀!婆婆妈妈的。” 那侍卫连忙道:“弓箭手大约有一万。而且,卫国大将军还带了女人来……说是有一个女人想见王爷。” 萧陌离眸光顿利,“本王倒要看看他想玩什么把戏!”他说着起身,往宣德殿行去。众人随后。 太阳西照,倒映在地面血泊之中,鲜红得刺目。 宣德殿外广场,这是皇宫之中最为广阔的一处,宫墙巍巍,将这世间的权利和欲望都困在了其中,歷代宫廷阴谋政变,无不与之息息相关。而此刻,平日里洁净的地面,被鲜血浸染,先前御林军守卫的尸体四处可见。 禁卫军向统领带数万将士执剑挺立,一眼无际。周围宫墙上一圈弓箭手弓拉弦满,蓄势待发。广场入口方向,大将军的铁甲军列阵以待。 整个广场蔓延的都是浓烈的杀气,但唯一不协调的是,铁甲军严列的阵型中央,竟有一张红幔大床。楠木雕刻,龙凤呈祥,层层叠叠的大红色罗帐,随着风轻舞飘扬,在这森罗的战场,这一道旖美韵致的风景,并不怡人,反而显得格格不入,诡异极了。 大床的四周十二名青衣护卫手搭在腰间的剑柄,关注着周围的一举一动,似是床内有什么稀世珍宝,唯恐被人盗走一般的高度警戒。 床边不远处,摆了一张精緻的桌子,桌上有一蓝一白两个精緻的酒壶。 萧沐尘闲情雅致,竟在这等剑拔弩张的战场之中搂着一名美艷女子饮酒对酌,与他平常的行事作风大相迳庭。 宣德殿广场数十步台阶延伸往上,萧陌离傲然挺立,冷眼望着萧沐尘,讽笑道:“皇兄好兴致!” 萧沐尘对他举杯笑道:“本王是看皇弟多日辛劳,特地为皇弟准备了一场好戏,让皇弟既可大饱眼福,也可放松放松筋骨。皇弟不妨过来同饮一杯,共赏春景如何?”他对着守在床边的侍卫一扬手,两名侍卫一人撩起一边重罗红幔,罗帐内的情景立时呈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第166页 只见雕花大床上,一名绝色如仙的女子扭动着身躯,被撕裂的衣摆下,粉白修长的腿若隐若现,一双莹白纤细的手拼命撕扯着胸前的衣襟,露出光滑诱人的肌肤。她黛眉紧蹙,红唇微张,双眼迷离,透着被情折磨的痛苦,渴望得到缓解的期盼眼神,是个男人看到这等情景,无不血脉贲张,难以自制。 场内的将士开始躁动不安,交头接耳,这么美的女人,真是人间尤物,就连宫墙上的弓箭手也是愣住,手中的弓箭险些握不住掉下去。 萧陌离目光只盯住萧沐尘,对那红帐内的情景根本懒得看,所以,他还没有九皇子的震惊。 “啊?怎么是四嫂?四哥,是四嫂啊!”九皇子亮着嗓门,惊叫道。 萧陌离身躯狠狠一震,立即抬目,他们的目力自是非常人所能及,即便是相隔十数丈的距离,依旧可以看得清晰,更何况他所站的位置本就在高台上。 红罗帐内,那张被刻入心底的绝色容颜令萧陌离面色陡然一变,他几乎是直觉地想飞掠过去,迅速用衣物捲住那袒露肌肤的女子。他的睿智和冷静总是在遭遇她的一切时被轻易的摧毁,九皇子来不及阻止,他人已经如旋风般的捲入了铁甲军的阵型之中。他脚步刚刚落地,人还未到床前,十二把利刃同时架在床上女子的颈部和胸前,迫得他不得不停住步子。 第116章 耻辱 萧沐尘笑道:“皇弟不必如此心急,既然是特地为皇弟所准备,自然跑不了。” 萧陌离勐地掉头,眼中厉光直射,冷冽无比,但当他看到萧沐尘温和从容的笑容,忽然冷静下来,寻回理智,沉下目光,冷笑道:“睿王好兴致,八年前,为了得到慕家心法,利用自己的妻子,八年后对自己人也可以这般利用。”他语带讽刺,眸光犀利。也许帐中女子是她人假扮,但以她名义对她已是一种侮辱。 萧沐尘握着杯子的手轻轻一颤,遽然搂紧怀中的美艷女子,仿佛在向别人证明他对床 上女人的不在乎。将酒杯送到美人唇边,美人娇笑着饮下,他轻佻的在那美人唇上抹了一把,嗤笑道:“自己人?她这种女人,也配做本王自己人?她在一年前背叛本王,本王之所以隐忍至今,只为等待今日,一雪前耻,让所有人都见识见识皇弟的女人是何等的风姿卓世!” 床上被销魂散折磨得恨不能立刻死去的女子闻言惨然笑了起来,萧沐尘,原来这才是他。她忽然很想大笑,却张着嘴,笑不出声音。体内兇勐的药性在急速的燃烧,一度摧毁她的理智,逼迫她做出会让自己羞愤致死的事情,她拼命地挣扎,用她所有的意志去抵抗药力的侵袭,然而,还是那样的无力,就算想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唤醒更多的理智都无法做到,这一刻的她,如同砧板上的肉,任人切割取捨。 “卑鄙!”萧陌离眯起凤眸,强自按捺住心底的愤怒,脸色平静地看萧沐尘抱着一个女人十分享受的表情,听似平淡道:“你以为本宫会信?本宫知道你们易容术高超,足可以假乱真,就算是真的,我和她只不过是萍水相逢,你还指望本宫为她向你俯首称降不成?” 萍水相逢,床上女子的她竟不知是高兴还是伤心。 萧沐尘眼光一变,口中却笑道:“是吗?既是萍水相逢,你为何向父皇请旨赐婚,为了寻找她,你这半年喜怒无常,当日得知她在赤璃国,何以十万火急赶去?他挑眉望着萧陌离,那表情分明在说:“你说你不在意她,本王一万个不信。” 萧陌离眉心一拧,袖中双拳紧攥,这萧沐尘,竟早已将他的心试探得清清楚楚。 萧沐尘又道:“对了,本王还没告诉你,她服了销魂散,若一个时辰不解,恐怕她就只能香消玉殒。可惜了这么个美人,如果没被你碰过,说不定本王还有几分兴趣。不过,也无妨,你若不愿,这里这么多男人,应该会有很多人愿意效劳……当然,就算这些人全上也解不了销魂散的药性,除非,你这两个月的易心法,你奔波劳累,此时做这种激烈动作,还要在紧要关头控制住自己并用内力助她驱毒,这样一来,你能否下得了床还真难说。” “你!”一听销魂散三字,宗萧陌离双目一睁,阴鹜顿生,他遽然一掌拍在桌子上,咬牙怒道:“你,竟然对她用了销魂散?” 那张桌子经不起他的一掌,木架四散,萎靡在地,萧沐尘似早有所料,一把抄起桌上的白色酒壶,目带警告道:“皇弟千万别动怒,这壶酒里有解销魂散的药引,如果不小心碎了,就算你想救人,也难。” 萧陌离眯起凤眸,眼中寒光遽盛,冷冷道:“萧沐尘,你信不信,只要本宫一句话,你,和你的铁甲军,今天一个也走不出这座宫门。” 萧沐尘道:“信。本王当然信!月宫的人,以一敌百,本王已经见识过了,再加上这里的五万禁卫,城门外还有八万江南大军,倘若真打起来,本王驻守京城的十三万铁甲军或许不是对手,但是,本王有她在手,如果皇弟想让她死,尽管下令。” “你!哼!”萧陌离冷哼一声,死死盯住萧沐尘的眼睛,沉声道:“前些天,在回来的途中,她亲口对本王说,你好歹是她的恩人,慕红烟当年有交代,让她不杀你,所以让我留你一命。” 第167页 萧沐尘一怔,直觉地推开倚在怀中的美艷女子,起身问道:“她真这么说了?” 萧陌离微勾唇角,笑道:“不然,你以为我中毒好了之后为何只把宫清羽关在冷宫,不对你下手?” 萧沐尘眉头一皱,沉下声音道:“你说红烟在死的时候见过她?”他心里又痛又怒,手中的白色青花瓷壶被捏得死紧,就差碎掉。 “是,只是慕红烟那时已经不行了,所以把月光给了她。” “你以为我相信你,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你也是想让我放了她。” 萧陌离心头剧颤,虽然怀疑床上女子为他人假扮,但还是下意识地回头去看,正好看见女子慌乱地闭上眼睛。 云落倾想让他看到她眼中透出的强烈渴望以及眼底隐藏的绝望和悲哀,但就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剎那,萧陌离忧清晰的感受到了发自女子心底的矛盾和挣扎,心底巨震,他不敢置信地睁大瞳孔,是她!这个女子……竟然真的是她! 这一意识令萧陌离理智尽失,一个折身,在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夺了一把剑,直指萧沐尘心窝,“本王杀了你!” 萧沐尘目光一变,几乎是在同时抄起另一把剑,迅疾无比,迎刃相击。 “本王也很想杀了你!”铮的一声刺耳巨响,寒光大盛,尖锐的厉声划破苍穹,坚硬的金属铁器撞出激烈火花,四下飞溅,激盪起杀气漫天。 周围的将士们见两方主帅竟这样动起手来,皆是一愣,九皇子眉头紧皱,面色从未有过的凝重,他一直以来最为担心的事情,终于要发生了! 萧陌离再度开口,声音沉闷道:“你她为你,竟然放下骄傲求本王胜了之后放你一马……你却如此待她!为权利、仇恨,如此糟践自己心爱之人,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本王等着那一天,看你痛不欲生。”没人能在利用她之后全身而退,他不能,萧沐尘也不能。 萧沐尘心下剧颤,下意识地朝帐内望了一眼,便望见了女子紧闭的眼角滑出一行清泪,他忽觉心头一痛,恍然间,竟生出一种错觉,好像那个女子就是慕红烟。他连忙收敛心神,告诉自己,那是云落倾,是欺骗他背叛他的可恶女人云落倾,于是,他又能笑出来,淡淡道:“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目的达成,用何种手段,我并不在意。至于女人,天下间,有的是!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求情,你我之间,输的那个,只会是你——萧陌离!如何?你到底救?还是不救?” 他朝那青衣侍卫使了个眼色,一名侍卫会意,一剑挑开被撕裂的一条衣摆,纤细莹白的小腿便整个露了出来,即便不是在这思想保守的年代,于十万人面前,这也是莫大的羞辱? 第117章 为了她投降 床上女子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伸手抓住那柄剑,朝着自己心窝狠狠刺去。这一刻,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死。然而,老天却不成全她,她的力气根本不够,那柄剑尚未抵至胸口,已经被执剑之人夺了去,在女子纤细的手掌留下两道深深的血痕。 “落倾”萧陌离在看她寻死的那刻,心跳停滞,不受控制地朝她掠了过去,在那十几名青衣守卫怔愣的瞬间他已将他们全部震飞,被撩起的红罗帐復又垂下,他飞快地脱下外衣将她裸露的肌肤紧紧□□裹住,再握住她鲜血肆溢的掌心,眸光尽碎。 掌心的剧痛令床上女子的神智略微清晰了少许,她望着眼前男子心痛欲碎的眼神,内心悲哀无比。她想求他杀了她,却张口无力,喉咙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能用万分焦急的眼神向他传递着她内心的祈求:“杀了我!求你……杀了我!” 萧陌离瞳孔遽缩,看懂了她的意思,身子踉跄后退,摇头道:“不!”不可能!别说是亲手杀她,即便只是看着她死,他也绝对做不到。这种事情,他只是想想就有如万箭穿心。 “求你!”女子拼尽全身仅有的那点力气,死命抓住他的手。她祈求的眼神,像是凌迟的刀子割在他心上,他用力挣开她的手,勐地回身走出红罗帐,重重闭了下眼睛,再睁开,双目已赤红似血,死死盯住萧沐尘,似是恨不能将眼前这个男人碎尸万段。他好后悔,在赤璃国,他就不改带她回来,哪怕他会丢了山河。 “萧沐尘,算你狠!”萧陌离一字一顿,咬牙切齿:“解药,拿来。” 萧沐尘似乎很高兴能看到他这样的表情,不禁扬眉笑道:“皇弟终于熬不住了?想要合欢散?可以。投降吧!当着这些敬你如天神的将士的面,向本王投降,本王立刻就给你合欢散。不然,只要本王一松手,合欢散就没了,到时候,就算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心爱的女人,如何?”他说着,作势就要松开手中放了合欢散的白色青花瓷壶。 萧陌离身躯一颤,毫不犹豫地掷剑在地,锋利的武器砸在冷硬的地砖,铿锵一声,似是在为一向狂傲自负的男人抛却的尊严和骄傲而哀鸣。 “四哥!你疯了!”九皇子惊惶大叫。 萧沐尘却道:“这样不够。本王要听你亲口说降!还要让这广场里的每一个人都亲耳听见,如果有一个人没听见,你就等着,为她收尸。”他冷冷地说,嗓音沉郁,目光阴狠,令周围所有人都愣住,这是第一次,温和俊雅的睿王褪去伪装,将他阴鸷的一面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人们的眼前。 第168页 萧陌离双拳紧攒,骨节咔咔作响,心里恨怒交加,面上陡然沉定下来,面无表情地扫一眼广场四周的几万人马,那些是将他当做神祗一般存在的将士和属下,以及将他当做信仰一般的弟弟,而身后,是他此生唯一的挚爱,也许她已经不爱他,但他还是无法做到眼睁睁看她受辱对她置之不理。深吸一口气,他回眸望她,红帐内的女子目光哀切,焦急摇头,他却悲怆一笑,仰首大声道:“本宫……降!” 一个降字,将抹之不去的耻辱从此烙在了这个天之骄子的男人的生命里,含血吞下,有恨无悔。原来,江山、权利、尊严……在他心里,都比不上一个她。 万籁俱寂,四周没了声音。 从来没人可以料到,萧陌离这样一个狂妄自负的男人,有朝一日竟会对人称降。他也许不在意皇位,也许不追求名利,可他性格中的狂妄和骄傲,向来无人能折,但是今日,他竟对人俯首称降,为了一个女人。 萧沐尘面上的笑容一点一点的消失了,他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眼前划过曾经亲眼目睹的一幕一幕,冷宫里倒刺穿骨的血肉飞溅,吞噬山河遮蔽日月的滔天大火,大火中女子悽厉惨叫、心碎回眸,对他说:尘儿,活下去。替母亲报仇! 报仇…… 萧沐尘突然仰首大笑几声,然后转首望向四周的禁卫军,负手宏声道:“都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抛家叛国不顾一切也要效忠的主子!他为一个女人而降,抛弃了你们,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你们为他抛头颅、洒热血、弃妻儿老小于不顾!原本尔等叛国而去,不容姑 息,但念尔等都曾忠心保护过皇帝陛下,今日,本王就网开一面,只要尔等放下兵器,本王既往不咎,并将尔等编入铁甲军中,日后一起保家卫国。”他声音洪亮,字句铿锵,令那些因萧陌离投降而慌乱躁动的五万禁卫军渐渐安静下来,然后兵器落地,铿锵有声,一人弃剑,众人紧随其后,不过片刻,几万大军无不放下武器,伏地称降。唯有风尽及随萧陌离进宫的千余名玄衣人还稳稳站着。 萧陌离听着那些落地的兵器声,没有反应。 九皇子似是这才醒过神来,飞奔而下,急切抓住萧陌离的手臂,叫道:“四哥,你真的疯了!大不了我们把四嫂抢回去,也不用跟他投降啊!” 抢?如何抢?别说他现在没将合欢散拿到手,即便拿到手了,要想带落倾离开此处,萧沐尘必会想方设法阻拦,拖延时辰,他能等,销魂散却不能等。萧陌离凝眉冷笑,销魂散的毒性他不会不知道,天底下至阴之媚毒,凡中此媚毒之女子必与服下合欢散的男子阴阳交合才能缓解痛苦,却也不能就此解毒,只有身怀易心法之绝学的男子在最紧要关头用内力护住女子心脉并驱除毒素方可。说起来似乎并不可怕,然而,其可怕之处,恰恰就在服用了合欢散的男子身上。合欢散药性霸道无比,一经服用,沾染上女子的身体便会失去理智,只知疯狂索取,令女子至死方休。因此中了销魂散,没有人能活下来,除非服用合欢散的人,拥有超强的意志力,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清醒过来。 “老九,你回去。”他皱眉沉目,冷冷吩咐。 九皇子抗议叫道:“四哥!” “叫你回去。”萧陌离明显动了怒,九皇子这一次却没有听话,固执得像个孩子,红着眼睛叫道:“我不回去。我不能让你对他投降,更不能看着四哥你这样被他欺辱,七四哥,你敢投降,我就杀了她。”九皇子说完疯了样举起剑就朝床上女子刺了过去,毫不留情,女子凄艷而笑,在这个时候,能有一个人愿意取她性命对她而言是多大的恩赐,她闭上眼睛,笑着等待那把利剑穿破她的胸膛,结束她的痛苦。 然而,利剑未至,她已经听到九皇子一声慌乱的惊唿:“四哥!” 锋利的剑刃被紧紧捏在一身怒焰的男子的手里,萧陌离目光沉沉,握住剑身勐地一折,剑身剑柄便是不相干的两截。他将断剑狠狠丢了出去,对手掌里遽然涌窜的鲜血视若无睹,只朝九皇子拂袖斥道:“滚!我不想再见到你。” 九皇子踉跄后退,悲笑一声,转身就冲出宫门。 帐内女子绝望地闭上眼睛,泪水还没流出就已经干涸在她的心里。生而无望,求死亦不得,还要连累她最不想连累的人,陌离,你何苦?何苦! “你所说,本宫皆已办到,解药给我,”萧陌离面无表情伸手取药。 萧沐离转首笑道:“自然。只不过,你一向嚣张狂妄,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今日,你也不得不向本王俯首称臣,本王要你记住,你是我的手下败将,今日是,以后永远都是,这壶美酒,本王赏你,好好享用去吧,你放心,今日之后,如果她能活下来,我会善待她。” 萧陌浅冷冷道:“如果本宫能活着,你还是自求多福,总有一日,连本带利,本宫会让你千百倍地还回来。”接过萧沐离递过来的白色青花瓷壶,壶中不是穿肠毒药,却比穿肠毒药更加可怕千万倍。仰首饮毒酒,他没看到红帐内女子无力张开的手指、痛绝心扉的眼神。 第118章 一瞬白头 周围的侍卫退下,红罗帐合,曾经骄傲无比的天之骄子,当着十万将士的面,隔着重重罗帐,宽衣解带,为救心爱女子,不惜放弃江山、放弃尊严,为人上演一出活春宫。极度的羞辱感在心头肆意扩张蔓延,令他心头呕血,却只能咬牙承受。 第169页 修长的手指苍白若纸,轻轻颤抖着,他俊美如仙的面容毫无血色,倘若今日,他也因为意志力不够,抵不住合欢散的烈性,将心爱之人折磨致死,那种悲痛,他不确定他是否能够承受。 红罗帐外,萧沐离仍然在笑,在等待着他精心安排的一齣好戏。 那一日阳光冷照,秋风萧索,权力之巅的皇宫宣德殿外,十万将士面前,萧陌离与云落倾这两个骄傲无比的男子和女子,在一年以后,以如此耻辱的方式结为一体,没有快乐,没有心跳,没有希望,没有光明,只有灭顶之痛,以及深至骨髓的耻辱和绝望。 红罗帐内,因药性而起的极度疯狂的占有和掠夺,令云落倾几度昏厥,身下撕裂的剧痛和被药物折磨的痛楚来回交织的绝望令她已然四肢僵冷,身心麻木,仿佛灵魂即将脱离躯体,就要死去。可这时,她却忽然不想死了,想活着,想活着看那些伤害她的人最终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她扭头看向罗帐外隐隐绰绰十万人,那站在十万人之中,侧对着她正温雅笑着一副看戏模样的男人,是她的恩人,她曾决定与之同生共死的男人。 她记得,那个男人曾经对她说:“以后,在我身边,你会慢慢习惯杀戮。要记得,我不是旁人,我是你的主人,是要与你一辈子的人……” 萧沐离……她恨恨咬牙,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恨过一个人,从来没有。 还有龙珏,也曾对她说:“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幸福的活着……” “落倾,我不知道要怎样做……才能走进你的心里?” “带给你伤害,我比你还要痛苦……” “我不想勉强你,我愿意等。等你心甘情愿,爱上我的那一天……” 全都是谎言! 都怪她自己,这个世界,皇权为尊,强者生存,她却蠢到一心想过平静生活,其实从来没逃开过别人的利用和算计,如果这一生她註定要生活在权力中央,那么,好,今日之后,倘若还能活着,她发誓不再忍气吞声,不再顾及伦理、道德、身份,没有家国利益、天下苍生,没有兄妹情谊、夫妻恩义,以后,以后的以后,她只忠于她自己,不再任人欺凌。 身体被窒息的剧痛一次次狠狠撕裂,心口血浪翻滚,鲜红的液体从女子的嘴角肆意漫出,顺着惨白的面颊流淌下来,她乌黑的秀髮随着眼底滔天的悲愤以及对这个世界的彻底绝望而一寸寸变得雪白,仿佛雪玉山上那终年不化的冰雪。 此时的红罗帐外,萧沐离安稳地坐着,听着帐内传出的绝望之声 ,他微微扬着唇,心中在想,他萧陌离也会有这么一天,想着想着,他觉得很痛快。 而此时的红帐内,褪去乌黑色的女子的髮丝,呈现出那样刺眼的雪色,在透过大红罗帐的落日夕阳的辉映下,竟如同圣洁而妖冶的雪莲,格外的震颤人心。 伏在她身上的狂情男子曈孔蓦地一张,脑子里轰然一声响,理智瞬间回笼,他惊骇地望着身下女子的眼瞳渐渐暗淡无光,头髮迅速变得雪白,立刻停住一切动作。身下湿漉漉的温热粘腻的液体控诉着他所犯下的罪行,将他一颗心狠狠攒紧又撕裂,惊痛得忘记了唿吸。但他很快便定下神来,来不及多想,他慌忙撑起女子的身子,聚内力于掌心贴在她后背,先护住她的心脉,再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她的体内,将她体内的余毒尽数逼出,然后精疲力竭地翻身倒了下去。 小麻烦,以前为了山河梦,我丢弃了你,现在我不要山河梦了,我只要你 女子再一次彻底的陷入黑暗前,手被他握住,似乎听见他极轻极弱的声音说了一句:“小麻烦,好好活着。” 残阳如血,染红半边天空。这数万人的修罗场,在短短片刻又经歷了一次鲜血的洗礼。 女子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床上只有她一人,外面脚步声嘈杂纷乱,似是大军正在撤退。她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剧痛难忍,骨架像是散了一般。体内有一股灼热的气流在周身流窜,给了她支撑的力量,那是萧陌浅留给她的内力,可却不见了他。她低头看了眼被撕裂的无法蔽体的残破衣裳,看着身下尚未凝结的鲜红,眼光竟是如此的冷漠,像是含了一块冰。 抬眼,透过罗幔的视线,带着赤红的朦胧隐约,萧陌浅的人一个不剩,而那些正在撤退的将士不断掉头朝她的方向望过来,那些人一定在想,这个女人经过这样的折磨还能不能活着?如果活着,这样的女人以后又将如何活下去? 她漠然的目光扫过那些将士,停留在帐外那卓然挺立被一众大臣□□围着的男人,俨然一个胜利者的姿态。 有人谄笑:“睿王好计谋,真是令下官佩服得五体投地!” 另一人道:“想不到四皇子那样狂傲自负的人,竟然是个痴情种!” “睿王和四皇子,到底还是睿王更胜一筹啊!” 女子闻声冷笑,果然胜者为王败者寇,整个方耀国,再也没人是他睿王萧沐离的对手。看他笑得多么开心,昂着头高高在上,甚是得意。 又有人道:“人人都说四皇子睿智,这一回,四皇子千算万算,怎么也算不到睿王会用女人布下这个精妙的局,等着他来跳……” 第170页 “自古以来,美人怀,英雄冢,萧陌离命该如此,”萧沐尘开口。 众人皆笑,唯流玉轻嘆摇头,淡淡看了萧沐尘一眼,没做声。 帐外仍是欢声笑语,帐内女子眸光凛冽,无声冷笑,纤细的手指缓缓抓紧了面前的红帐,勐力一拽,红光剥裂,她縴手一扬,将那被撕裂的红帛裹住她伤痕累累的身子,血一样的颜色,衬得她褪去乌黑的长髮,更是一片刺目惊心的惨白。 楠木床架经不住力道,瞬间往一侧坍塌,轰隆声巨响,惊动了广场内尚未撤尽的那些人。他们回头望了过来,立刻震惊地张大嘴巴,同时顿住了脚步。 那些官员们亦是回头去望,只一眼便惊诧失声,像是见鬼一样地叫道:“她、她、她……” 萧沐尘似是这才想起身后还有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女人,但他却连头也懒得回。 第119章 为什么……是你 这时,宣德殿广场门口飞奔过来两个人,一个是侍卫,另一人是龙珏。 龙珏掀了眼皮,缓缓回过头去,当视线触及那满头银髮散发着一身冷冽气息的女子,他胸腔巨震,曈孔蓦然一张,忽觉手脚冰凉,如堕地狱冰窟。 这冰冷刺骨的眼神,这讥诮嘲弄的嘴角,这薄凉带讽的冷笑,是那个女子特有的表情。 脑子里嗡的一声响,他想也没想,便直觉地朝她飞掠过去,一双手急切地朝她下巴底下摸去,再精细的□□也都有贴合的痕迹,可是,她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面具,没有伪装的痕迹。 龙珏身躯巨震,整个人如遭雷击。 “落倾?怎么……怎么会是你?”难以置信的惊唿,带着惊惶的颤抖脱口而出,一向深沉莫测的男子,此刻心如凌迟般的绝望。 云落倾抬眼,淡淡地淡淡地望了他一眼,仿若无物般的空洞眼神却又带着发自内心的冰冷和仇恨,令人望之惊颤。女子缓缓抬起纤细苍白的手,一根一根,用力掰开他抓住她肩膀有如铁钳一般的青白手指,微微冷笑,竟发现笑出了声,原来她已经可以开口讲话了,那哑毒的量下的是正正好。 龙珏望着她冰冷的笑容,心头大慌,改为抓她的手,死命的不肯松开,生怕松开她就会从他的生命里永远消失,这一意识,令他控制不住的颤抖。 “放开。”女子冷冷开口,被哑毒侵蚀过的嗓音嘶哑暗沉,她遽然笑道:“事到如今,别再来跟我表现你的悲痛,我,再不会信,龙珏此生你我,不共戴天。” 冷冽的笑容,决绝如冰,她一字一顿,坚定无比,听得龙珏踉跄退后,心如刀割。 “不!落倾……”力气陡然被抽尽,龙珏几欲跌坐在地,被一名侍卫扶住,堪堪站稳,他呆呆望着前方女子惨无血色的面庞、冰冷无情的双眼以及凝着血色长线的薄凉嘴角,还有那……满头白髮……不能相信那被他所害痛至白头的女子,竟然……竟然是他心爱之人。 “为什么……会是你?”心碎欲裂,他喃喃自语,依旧不能相信这样残酷的事实。他竟然亲手毁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是谁害他?到底是谁? 之前,她也想问问他……为什么?为什么在她百般防备过后终于肯相信他一次的时候用这样残酷无情的方式狠狠背弃她?哑毒、媚毒、刻骨铭心的羞辱、生不如死的折磨…… 萧沐尘、龙珏,从此就是她的敌人,不共戴天。地上有一柄断剑,没有剑柄,只有锋利的剑身,剑身上有干涸的血迹,那是萧陌离的血。她看了一眼,缓缓蹲下身去,将那断剑握在手心里,正好是萧陌离握过的位置。锋利的剑刃没入娇嫩的掌心,她一点都不觉得疼,只是麻木。将剑尖缓缓抵上对面男人的心口,她面无表情,缓缓问道:“还要我的真心吗?告诉我,你的真心……在哪?”薄凉的语气,如这秋日里萧瑟的冷风,并不刺骨,却能寒透人心。 龙珏眸光遽碎,一瞬间心死如灰,张口无力,“我……落倾……我……” “将军!保护将军!”有人喊了一声,尚未撤尽的将士们如潮水般地冲过来,瞬时将他们团团围住。 上万把锋利的武器皆对准了女子纤细的身躯,只要男人一声令下,就能让她万箭穿心。然而,她却不怕,在此之前,她所承受的绝望和耻辱比万箭穿心痛苦千万倍。因此,她对周围上万的敌人看也不看一眼,只是盯住傅筹,没有喜怒,没有表情。 傅龙珏看着她握剑的手,看着从她指缝里缓缓溢出然后滴下的鲜红,他对四周围过来的将士们失控地喝道:“都滚开!”然后目光慢慢上移,目无焦距地望着她冷漠的眼,万念俱灰。 “落倾,你……杀了我吧。” 没人见过这样的大将军,惊惶无措、悲痛绝望,一向温和从容的神色再也不復存在,而他英俊的面庞只剩惨灰一片。 天空依旧无云,夕阳如画亦如血,皇宫里的宫殿巍峨耸立,一如往常的肃穆威严。宣德殿广场上的尸体和血迹已被清理,一切又都恢復了原样,似乎从不曾改变过,但龙珏却清楚的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离他而去了。他生命里的最后一丝光明和希望,再也不会有。 第171页 冷风迎面,吹过他的脸,掀起对面女子的满头白髮,涨满了他的眼帘,一片惨白,他看不见其它颜色。 女子突然放下剑,笑道:“死亡,并不是对一个人的最终惩罚,与其杀了你,不如让你活着,一生悔恨,才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一朵绝艷无比的笑花,映着嘴角的血迹以及满头白髮,在这如血的夕阳下,惊心动魄的瑰丽绽放,妖冶至极。 萧陌离皱眉道:“你不守着王府,跑进宫来做什么?” 龙珏道:“你不是答应让我带着她远走高飞,用一个假的来代替么?” 萧沐尘眼光一变,急声斥道:“我怎么做需要你来吩咐?” “属下不敢!”龙珏心底勐地一沉。 女子举步,身下鲜红的血印在纤细的脚踝凝结成线,她却是丝毫不以为意,额头上的血,顺着脸颊一直往下流,她却像是没有发现一般,任来往的人打量。 狼狈也罢! 不堪也罢! 卑微也罢! 无耻也罢! 她云落倾,已经没有了尊严,管他人如何看。 在众人的注视下,她任然抬头挺胸走着,红帐染了血,粘在身上,站在这汉白玉上,看上去是那样的艷丽与夺目,就是两边盛开的红花都相形失色。 宫女、太监和侍兵,看着这样的云落倾,不知为何竟是没有一个敢上前奚落,反倒是在她走过时,停了脚步,呆呆地看着这个狼狈万分,却又骄傲至极女子…… 有人在心中暗道:不愧为是跟着红烟王妃长大的人,这一身的伤,换了普通的女子别说走了,连站起来都不容易,这云落倾却能走得仪态万千,通身不失半点大家闺秀的气度。 巾帼不让鬚眉 十步…… 二十步…… 云落倾一边走一边数着,脸上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脚边,溅起朵朵的血花,艷丽至极,她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赤着双足踩在自己的鲜血上,眼直直的看着远处的宫门。 走出去就好了 九十步…… 百步…… 她赤着脚丫子,一脚深一脚浅,拖着长长的大红色罗帐,在人们诧异的眼光中,艰难而缓慢地走过男人的身边,走过这见证她终生耻辱的每一寸土地,拒绝任何人的搀扶,但终究没能走出这遭受皇权诅咒的冰冷宫廷,就已经倒了下去。 第120章 我要见他 冷月如水,晚风清寒。 两日两夜,漫长得就像是二十年。 龙珏坐在女子的床 前,屋里的下人都被赶了出去,他目光有些呆滞,愣愣地望着床上女子紧闭的双眼,望着她散落在枕头上的雪白的头髮,两日前所发生的事情在他眼前一遍一遍回放,耳边是密室囚牢里,她频临绝望的挣扎求救。 “龙珏,救我……”在那个时候,她想到的是他,可他在做什么?灌她毒药,一脚将她踢到墙上,把她放到十万人面前,让她受尽羞辱和折磨,痛至白头…… 他到底对自己心爱的女人都做了些什么? 心头剧痛,像是有把铁钳狠狠捏住了他的心口,令他胸腔颤动,一口猩红喷在了颜色艷丽的锦被上。十指紧抠床沿,头磕在坚硬的床 板,有呜咽声竟从腔内发出,如不见光明的困兽被人撕裂了心肺。 这么多年,无论何种逆境,他都告诉自己,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可是今日,他竟难以自制。时光的碎铅,似化作无数的尖刀,狠狠捅进他的心窝。这蚀骨的悔痛在心,他未来漫长的人生,将一片灰暗。 一直安静的躺在床上的女子,忽然皱起眉头,意识模煳,沉浸在黑暗中找不到光明的出口。 周围好像都是血,又好像都是人影,幽灵一样的将她紧紧□□围。 她仿佛听到有人对她说:“别回去了,那个世界没一个好人,你在那里只会被人欺骗、利用、伤害,别回去,跟我们走吧,走吧。” 她就朝着那道声音走过去,越走越黑,脚下冰冷黏腻的液体渐渐将她淹没,在即将没顶之时,突然又有一道温柔慈和的嗓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孩子,别过去!你应该回去,他在等你。” 他?谁?谁在等她?那个世界,还有她的希望吗?她迷茫的睁着眼睛,四下里张望,寻找她的光明和出路,这时,突然有一道耀眼的光噼开黑暗从身后照了过来,她回头去看,看到那道光里有一个模煳的白色身影,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却能感受到那人溢满深情的眼睛正哀伤的将她望着,仿佛害怕她的离去。 心口蓦然一痛,她听到那人用极温柔的声音对她说:“小麻烦,别怕。有我!” “小麻烦,好好活着……” 活着…… 仿佛信念一般瞬间填满了她的胸膛,她不自禁就奋力挣脱了欲淹没她的冰冷液体,挣脱灭顶的黑暗,朝着白色身影的方向努力奔了过去。 “陌离……”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呢喃,在黑暗中挣扎了两日三夜的女子,终于再一次睁开了双眼,眼前是陌生的景物,却没有她要的男子。 目光触及埋头于床前的龙珏,她的眼光沉了下去,撑着身子坐起。 而龙珏自她出声的那一刻便浑身一震,抬起双目,欣喜和绝望这两重复杂情绪在他眼中交杂变幻。欣喜的是,她终于醒了,绝望的是,她的醒来是为了另一个男人。但,所幸,她还是活过来了! 第172页 “落倾”他急切握住她的手,将一切悲痛情绪都掩在心底,企图像过去那样,对她温柔笑道:“你终于醒了!” 云落倾冷冷挣开他的手,漠然相望,目光直接而犀利,似是要刺穿他故作无事的伪装。 龙珏目光躲闪,竟不敢看她的眼睛,扭头对外叫道:“来人,夫人醒了,快去准备吃的。” 守在门外的下人连忙应了,晨曦听说她醒了,飞快地跑进屋,看着她笑了笑。 云落倾看着她,竟然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心中一阵悲恸,她是活过来了,绿袖却永远离开了她。 流玉站在门口,远远望着,没进屋。晨曦牵着她的手,关心问道:“四嫂,你身上还痛不痛啊?” 萧沐尘终究看在同是兄妹的情况下,没有杀害其他人,也只是把先皇囚禁。她心中一阵悲恸,面上仍是冷漠得看不出半点情绪。 这一问无疑让她想起那一幕的羞辱和惨烈,她垂下眸子,掩去眼中的悲愤。 晨曦见她不说话,只以为她还痛,忙焦急的连问了好几遍。 云落倾面无表情,转了转眸子,身上仍然酸痛无比,嗓子不再灼痛,但是很干涩,她知道她已经能说话了,但她还不想开口。 流玉大步进屋一把拉开晨曦,斥道:“公主,她刚醒,你别吵。” 晨曦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委屈地低下头,轻轻“哦”了一声。 云落倾身子一颤,痛?怎能不痛!但远远没有心里的痛那么令人窒息。她拍了拍晨曦的手,淡淡道:“我没事了。” 龙珏淡淡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晨曦看了他一眼,那眼中有说不出的敌意,强行压下,拉着流玉离开。 龙珏帮她整理了被子,目光在她的四周流连,就是不落到她身上,他怕对上她眼中的冷漠,怕看到那如雪的白髮。他怕对上她眼中的冷漠,怕看到那如雪的白髮。 片刻后,有下人陆续端来精緻的菜餚,有二十余道,极为丰盛,那排场竟是以前没有过的。 龙珏伸手过来扶她,云落倾却自己坐起了身,她微倚床栏,冷漠的目光扫过那些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慾的菜餚,最后定在一名婢女手中的粥碗,淡漠却不可拒绝道:“把粥留下,其它都撤了。” 一干下人微愣,都看向龙珏,龙珏摆了摆手,从那名婢女手中接过粥碗,待下人们都退下,他舀了一勺粥,轻轻吹了吹,才送到她嘴边。 云落倾抿着唇,看那青瓷碗里的白粥冒着腾腾的热气,微醺了对面投射过来的眼光,仿佛迷雾般看不清神色。 龙珏见她不张口,心中被拉近的弦愈是抽了一抽,心痛难抑,面上却是温柔笑道:“落倾,快趁热吃。你睡了两天一夜,身子很虚,要吃饱才有力气。” “他人呢?我要见他!”云落倾望着龙珏的眼睛,不理会他的话,只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冷漠而坚定。 龙珏手僵在半空,双眉微锁,温柔之中有着同样不可动摇的坚定,他说:“你放心,他还活着。但我……不会让你见他。”既然已经恨了,那再多恨一点,又有什么关系?他的人生已没了乐趣,可他并不想死,所以他需要她在身边,陪着他,哪怕她不愿意,他也要留她在身边,给他活下去的勇气。 云落倾被子下的手握紧,陌离还活着,只要他活着就有希望。她不再看龙珏,漠声道:“你可以走了。” “落倾……”他痛苦的叫了一声,她总是这样,被伤害之后冷静地让人害怕。她哪怕是跟他大发脾气骂他不是人,甚至捅他一刀,也比这样冷漠地当他是个陌生人要好得多。他胸口翻涌,喉咙腥甜,艰难道:“落倾,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如果我知道,我……绝不会那么做,这世上,我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你。” 云落倾冷笑,他说不想伤害她,却做着对她而言最残忍的事。这世上,只有萧陌离,不会说好听的话,总是别扭的说话刺伤她,其实在背后关心她保护她,在最关键的时候不顾一切的救她于危难。 她扬起下巴,笑得讽刺,她想说:“你知道或是不知道,有差别吗?如果你能遵守诺言,不存利用之心,别人又怎会有机可乘?”但她终是没说出口,她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完全没有意义。想想那一日,龙珏看到她时的震惊,想必他确实不知道里面的人是她,但那又如何?他还是存了利用她之心,用她的名义,让人假扮她的模样引萧陌离上当,那仍然是利用,是背叛了诺言,造成了伤害之实。 龙珏似是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她的心思,他眸光一暗,伤害已经造成,说什么都没用了。将粥放到她床沿,然后起身走了。临走时,他说:“以后,我绝不会再利用你,欠你的,我用我的一辈子来偿还,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你好好养着,准备做我的夫人。” 以后?他以为他们之间还会有以后?那种身心俱痛的奇耻大辱,他偿还得了吗?她对他的背影看都不想多看一眼。做他的夫人,也许可以利用他的权势去对付她想要对付的人,同时也能报復他,但她不稀罕用这种方式。端起床边的碗,舀了一勺粥吞下,她需要填饱肚子,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第173页 见龙珏离开,晨曦和流玉她们二人又进了屋,站在床边,看着她把一碗粥都吃完了,才略略放下心。 第121章 心碎的声音 “四嫂,绿袖姐姐去哪里了啊?”晨曦耐不住沉寂,开口问她。 虽然这里所有人叫她夫人,叫龙珏将军,但她还是坚持叫四嫂。 云落倾拿着梳子的手轻轻一颤,木然道:“死了。” “啊?”晨曦惊叫一声,似是不相信,前几天还和她说笑打闹的人,怎么就突然死了呢?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是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晨曦眼中盈了泪,声音呜咽道:“四嫂,绿袖姐姐为什么会死啊?” 云落倾别过脸,眼角微微干涩,低声道:“因为我不够强大,救不了她。” 流玉皱眉,平静道:“如果她是为救你而死,也算死得其所,你不必自责。” 云落倾垂目,她不会一直沉陷在无休止的自责中,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深吸一口气,淡淡道:“跟我说说外面的事情。” 流玉点头,将这两天发生的事简单说了说。 原来难民并非全是难民,而是萧陌离带来的部分军队,混在难民之中让人不易觉察,他的另一半人马则是隐在城外,他们各自的主力皆留在最紧要关口,只各带五万人马在皇宫一决胜负。 云落倾听完,沉吟片刻,问了句:“九皇子现在何处?” 流玉道:“九皇子被软禁在皇子府中。目前,睿王还未动他。” 云落倾蹙眉道:“那月宫和太子府的人呢?” “离王在睿王手中,月宫和太子府的人不敢轻举妄动。那日风尽和冷色有机会救走太子殿下,但听说殿下所服用的合欢散里还有另一样东西,名为‘摄魂’,能让人在短时间内失去意识,为别人所控制。殿下在宫外也有部署,但如今也已经被睿王所掌控。就连陛下暗中为殿下布下的接应,也全部被擒获。” 萧沐尘果然是心思缜密,他一个人对付三方势力,竟能做到滴水不漏,将计划进行得如此完美,要从这样的人手中救人,她就得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东西。 她问道:“流玉,以你对萧沐尘的了解,他会把萧陌离关在什么地方?” “睿王府能囚禁人的地方不多,应该不会在府内。”流玉想了想,忽然又道:“听说睿王在陛下的寝宫四周布了人,不准任何人出入,属下怀疑,陛下人不在寝宫,说不定太子殿下和陛下被囚在了一处。” 云落倾点头,萧沐尘那么恨皇上,他折磨萧陌离,必然要当着他的面,就是要让皇上痛苦。 仇恨,真的很可怕,尽管她此刻心中也有那么深那么浓的恨意。她微微沉吟,方道:“你可知宫皇后生前被囚禁之处?” 流玉道:“冷宫,但是当日宫皇后死的时候,冷宫被烧毁了一半。” “恩。”云落倾初醒,很容易疲乏,她蹙眉,微微曲腿,调整了下坐姿,让自己更舒服一点,吩咐道:“流玉,你可以自由出入这里,睿王也没有怀疑你,你能不能联繫冷色他们,让他们这两日你严密关注睿王的动向,一旦他进宫,立刻来告诉我。现在就去,注意别让他发现了。” “好。”流玉领命离去。 云落倾道:“晨曦,你师父的毒术,你学到了多少?” 晨曦道:“基本都学了。以前我不想学,我觉得那些毒都是用来害人的,一点儿都不好,可是师父她老人家生气,硬要逼着我学,我不听话就没饭吃。师父说,做她的徒弟一定要会用毒,不然以后被人欺负就是丢她的脸。她老人家还说,她雪孤圣女的徒弟,一旦下了山,就应该令世人闻风丧胆,可是,我……辜负了她老人家的期望。” 云落倾朝她伸手,晨曦就扶着她的手坐到床边。 云落倾拍着她的手,看着这个单纯善良的女孩,语重心长嘆道:“晨曦,你师父是对的,她是疼你才逼你学毒术,你不会武功,就得用毒术来保护自己。善良没错,但这个世界不是你善良别人就会放过你,他们会利用你的单纯和善良,去加害你爱的和爱你的人,就像上一次要害你哥哥那样。所以,要想不让你在乎的人因为你而受伤,你就一定要先学会保护自己,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明白吗?” 晨曦眨了水灵灵的大眼睛,似懂非懂的蹙着眉,想了一会儿,很认真地说道:“四嫂,我明白一点儿了,是不是我会使毒,以后哥哥就不会被人威胁,而我也可以保护四嫂你不被人欺负了?那我要好好研制一些很厉害的毒出来,让那些害你的人知道四嫂不好欺负。” 没了绿袖,幸好还有一个晨曦陪着她。云落倾握着她的手,轻轻笑了笑,道:“你先去准备一些简单的迷香,要无色无味,能把人不知不觉迷昏半个时辰就可以,我有用。” 南方大军现又驻守在南月,统领被关进刑部大牢,九皇子被软禁在皇子府。至于萧陌离,没人知他现在何处,也无人知他是生是死。萧沐尘那么恨他,肯定不会善待他,还有九皇子,一定对她恨之入骨吧? 云落倾一觉醒来,缓缓凝眸,望着龙珏仿佛一夜间苍老了十年的沧桑面庞,她依旧是面无表情。 第174页 龙珏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逃避般地慌忙起身,道:“你才刚醒,别太费神,好好休息,我还有些事情要办。”说完他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云落倾在他身后冷冷叫道:“大将军!” 龙珏身躯一震,脚就像是落地生了根,一动也动不了。他闭上眼睛,听着自己心碎的声音,不敢回头。 云落倾问道:“你们把他怎么样了?我要见他!” 龙珏睁开眼睛,目光苍凉道:“除了这个,别的我都答应你。” 云落倾面色一沉,却忽然扬唇笑道:“那好,我要离开京城,离开你。” “落倾”龙珏勐一转身,对她痛声叫道:“你明知道我做不到……” “那你能做到什么?你告诉我!”云落倾笑着问,笑容薄凉又讽刺。 “我……”龙珏张口竟无语,他能做到什么?似乎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为她做过一件好事,只是不停的利用她、伤害她,不管是不是出于他的真心,这都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落倾……”他无力的唤着她。 云落倾却沉声打断道:“将军,没有第三个选择,除非你用铁链把我锁在这间屋子里,否则,我要走,你拦不住我。”以前不走,是因为有太多的顾忌,如今的她,已经没什么好怕的。被通缉,永无宁日,她不在乎;也没关系,哪怕只能活一日,她也不想再被别人控制。 纤细又虚弱的身躯仿佛充满了力量,她是那么坚定,坚定得让龙珏害怕。他嘆息着问她:“让你见到他,你就不会离开我了吗?” 她没答话,他心里也很明白。她会离开他,迟早。所以他说:“既然结果一样,我为什么要让你见他?” 云落倾反问道:“你以为你不让,我就见不到?”她可以自己找,只要他活着,她总有一天能找到。 龙珏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冷酷道:“我可以让你见不到,或者见到,一堆白骨。” 云落倾心口一窒,沉目盯着他,问:“你威胁我?” 龙珏移开目光,不看她,道:“我只是提醒你。” 云落倾听完笑起来,笑得凄艷而讽刺,“大将军真是厉害,先是用我来控制他,现在又想用他来控制我,怪不得可以从一个小小的侍卫变成一国将军,果然高招。不过可惜,我不是萧陌离,我也不再是以前的云落倾,今时今日,我不会为任何人受制于你,我相信,他也不希望我为他受制于人。龙珏,我要谢谢你,让我看清楚了在这个世界里,谁才是真正的爱我,谁把我看得比他的生命和尊严甚至是江山都还要重要,虽然,我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是无妨,此生能得一人如此相待,总算是无憾了。如果你要杀他,请你通知我一声,谢谢。”她扬着下巴说完这些,看着龙珏几乎是仓惶而逃的背影,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冷却。 第122章 仇恨的力量 过了两日,流玉回来说,萧沐尘并未去特别的地方,每日都在书房处理由别处送来的军务和朝务,很是繁忙。 直到第三日夜里,流玉传来消息,萧沐尘进了宫。 云落倾换了一身夜行衣,用黑色头巾将头髮包起来,以免在夜里白髮太过扎眼。 她和流玉避开侍卫,翻墙出了将军府。 皇宫,被大火烧毁一半的冷宫屹立在一片废墟之中,更增添了几分凄冷和萧索,周围狂风肆虐,发出呜咽声响,像是鬼哭狼嚎。 夜色正浓,一座幽黑宽敞的暗殿之中,一缕昏暗的光线沿着暗色宫灯幽幽散发而出,笼在墙边一角被四肢被四根粗犷的的铁链牢牢锁住的男子。 男子气若游丝,面色苍白,一双凤眸轻瞌,双眉紧紧皱着。长发凌乱披散,遮住了一侧俊美的容颜,而另一侧,薄唇一角凝着褐红色的血液。他身后琵琶骨被利器穿锁,完全动弹不得。 此时,门口传来吱呀一声,暗殿之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人。 来人步伐沉稳,面无表情地走到被锁住的白衣男子面前。见白衣男子闭着眼,连头也不抬,他笑道:“萧陌离,你不敢睁开眼睛看本王,是因为你还是怕承认自己输了!” 萧陌离懒懒地掀开眼皮,面色波澜不惊,嘲笑道:“论卑鄙无耻,本王确实不如你,但这并不代表你就赢了。本王只是不稀罕用那种卑劣手段取胜,更不会为达目的去利用伤害自己心爱的女人,萧沐尘你这一辈子,註定了只能孤独终老,你登上皇位掌控天下局势,又如何?” 萧沐尘眸光一暗,但迅速又亮了起来,他笑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自古不变的真理。后世之人,谁会管你用的是什么方法?”顿了顿,他头微扬,又道:“谁说本王要孤独终老?我很快会有皇后,她会一直在我身边,陪我一起终老。而你的余生……只有在这暗黑空寂的大殿,铁链相陪,还回我三年的穿骨之痛。” 萧陌离眉头一紧,身子不自觉牵动,立刻便有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席捲全身,他胸腔勐震,血腥入喉,强自咽下,嗤笑道:“也许你会有皇后,三千佳丽,可是哪有人会真心爱你?” 萧沐尘瞳孔一缩,胸口窒闷难言,他却笑道:“正因为云落倾爱你,所以她才不会背叛我,我有你在手上,我怕什么?” 第175页 仇恨的力量很可怕,往往能扭曲一个人的灵魂,当活在黑暗之中的人,看到了一丝光明,他会为着这光明而努力让自己也变得光明,以配得上他的嚮往。当失去了那一丝光明,他会为着那失去的光明而堕入地狱,越陷越深。人生在世,活在光明或是黑暗,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你想用本王来胁迫她?说你卑鄙还真是抬举了你!” 萧陌离无限鄙视地目光令萧沐尘直想将他按倒在地,将他高傲的头颅踩在脚底。这样骄傲自负的男人,即便是输了也还是这么从容镇定,让他心中恨极。他在想,怎么做,才能彻底撕毁他的尊严? 萧沐尘拿起一旁地上带着无数倒刺的钩子,温和的眼中闪烁着狰狞,这便是当年用来对付他母亲的兇器,他拿着那个倒刺的钩子缓缓地逼近萧陌离。 “咳,咳、咳……”一墙之隔,忽然传来一阵焦急而剧烈的咳嗽,在那里,有人正眼睁睁地看着暗殿里的一幕,悲哀而心痛,但他说不出话来。 萧沐尘扫了一眼那个方向,那面墙上有一个不大的圆孔,正对着他们,而墙那边,正是他当年的藏身之地。亲人的伤残,永远都是心头至痛。他当年就是那么看着他的母亲为了隐瞒他的下落而被倒刺穿骨,他那美丽而骄傲的母亲,为了不让他出来,她咬着牙承受,直到昏死过去都没哼出一声。 如今,墙内的那个人,他也将明白,那种看亲人穿骨而不得救的滋味,而且,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 萧陌离冷眼看他靠近,面不改色,而墙那边的人却不如他这么镇定,咳嗽声一阵比一阵急剧,他目光微动,皱眉往声音来源处望了一眼。 萧沐尘不为所动,噙着不明意味的笑容走到萧陌离的身侧。他向来除了上战场,其他时候,从不亲自动手,但这个人不是别人,他是萧陌离!是他二十年来最痛恨的那两个人的儿子,尽管他也有让他佩服的地方,但这改变不了他们之间的仇深似海。 萧沐尘用手拨开锁住宗政无忧琵琶骨的那根铁链,顺手带了那么一下,不算重,恰恰好能看到阴森的白骨,铁链四周立时有鲜红涌动,混合着冷汗一起浸湿了白色的衣裳。 萧陌离面容勐地一阵抽搐,身子抑制不住地颤了一颤,却只皱着眉,吭也没吭出一声。 “很痛吧?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大好江山,把你自己的命交给你的敌人,萧陌离,你后悔不后悔?如果你后悔了,本王考虑今天放你一马。” 萧陌离轻蔑地瞥了一眼,冷哼一声,“既然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刮,随便。哪里来的许多废话!” “呵呵,”萧沐尘眉梢一挑,不怒反笑道:“好,本王倒要看看你这副傲骨究竟有多硬!”他说着眼光似不经意往房顶一扫,抬手,那带着倒刺的利钩便要朝萧陌离嵴椎骨正中央狠狠刺过去。 就在这时,房顶的瓦片忽然掀开一块,一枚暗器挟风而来,既狠且准,目标正是他拿着利钩那只手的手腕处,他眸光一闪,手腕急速翻转,利钩脱手而出,直直地飞往射出暗器的方向,只对屋顶横樑碧瓦,却不是对准房顶上的人。 碧瓦横飞,随利钩带出的强大劲力震裂了顶部房梁,屋顶的流玉,云落倾二人毫髮未伤。 本来只为查探消息而来,并不想惊动萧沐尘,但却没料到正巧看到这样残忍的一幕,云落倾即便是有再好的定力,也无法做到眼睁睁看他穿透萧陌离的嵴骨而不动声色。所以她出手了,不计后果的出手。每个人在面对心爱之人,往往都无法做到完全的冷静。她纵身跃下,绑住头髮的黑色布巾被飞裂的瓦片割裂,雪白的髮丝顿时如水银般倾泻而下,散落在肩,在漆黑色的夜行衣的反衬下,更是白的刺眼。 第123章 要学会对自己狠 她定定地站在那,目寒如冰,没有轻举妄动,因为傅筹的另一只手,正握着穿透他琵琶骨的那根锁链。白骨森森,血流如注。 被锁住的男人被折磨地仅剩一口气,仿佛那口气随时都会咽下。 她心头大痛,痛得仿佛要滴出血来。她几时见宗政无忧这等悽惨的模样,在她眼里,他闭眼如仙让人看着不忍亵渎,睁眼如魔只一个眼神便能叫人颤抖,他就像是她的天神,这样强大自负的人,为了救她,放弃了他人梦寐以求的一切,江山、权利、亲人,甚至是男人的尊严,还包括他自己的性命。 萧陌离艰难地转头看她,望见她满头白髮,他眼中一痛,眉头紧皱,道:“小麻烦,你来做什么!”他不是问她,而是在说她不该来。 云落倾抿着唇,目光紧紧盯住萧沐尘,这个男人已经入魔了,她拔剑直指,容色决绝,昏暗的光线掩不住利刃的寒芒,而剑尖离他的咽喉不过五寸的距离。她张唇缓缓吐出三个字:“放开他。” 被扔出去的利钩已然回到萧沐尘的手里,他似是并不意外她的出现,扫了眼流玉,对她淡淡笑道:“我不杀你,想不到最后却为你赢得了一个忠心的奴才。” “你错了,在我眼里,无论是流玉,还是其他人,他们都不是奴才,能对我以性命相交的,只会是朋友,或是知己!” 流玉神色一震,愣了有那么一会儿,才扬唇笑了笑,面色更是坚定。 第176页 萧沐尘眼光微动,看了眼对准咽喉的利剑,他轻声问道:“那我呢?落倾,在你心里,我是什么人?是否还不如他们?” 云落倾凝目看了看他,嘲讽笑道:“你认为呢?你觉得你比他们对我更好吗?”她曾经当他是朋友,曾经当他是恩人,曾经为他的挣扎而感动,曾经为他受伤而心疼,也曾为他出生入死。可是,从始至终,他从未停止过对她的利用,在他的心里,爱情永远敌不过仇恨。 萧沐尘微微一怔,他握紧手中的利器,忽然对她温柔一笑,问道:“落倾,你想不想救他?” 云落倾蹙眉,五指收紧,握紧手中的剑,冷冷道:“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 他笑道:“想,就做本王的皇后,一辈子都不准离开本王身边。只要他承诺有生之年不出江南之地,本王可以放了他,从此,所有的恩怨,一笔勾销。” 萧陌离毫无血色的面容露出一抹浓浓的讥讽,他嗤笑道:“痴人说梦!” 萧沐尘目露阴狠之色,握住锁链的手勐地一拽,只听“咔嚓一声响” “噗!”萧陌离剧痛钻心,面色惨然一边,俊容狰狞痛得变了形,他咬着牙强忍住不出声,却控制不住急涌喉头的腥甜,张口吐了出来,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云落倾大骇,慌乱叫道:“无陌离……” 萧靖逸阻止她靠近,:“放心,他死不了。” “萧沐尘,你,你……”她恨恨地瞪着这个魔鬼般残酷无情的男人,那眼光如冰刃,似是要将他剥皮拆骨。她看着昏迷之中萧陌离,心痛难当,她张口深唿吸,努力让自己冷静,咬牙问道:“如果……不想呢?” 她的神色,萧沐尘看在眼里。既然痛,那就一起痛吧“如果不想,本王便只能选择报仇,生不如死的滋味,他要和本王一起品尝。” 云落倾眸光遽利,冷笑道:“你用他来威胁我?呵,你认为我是那么容易受威胁的人?何况,你就不怕龙珏因此背叛你么?”就算她答应,萧陌离也不会答应。他这样骄傲的人,岂容她一个女人用终生幸福来换取他苟且偷生?那些仇恨,是萧沐尘说一笔勾销就能勾销得了的么?萧陌离为她已经折辱了自己的尊严,她不会再往上踏上一脚。 萧沐尘眉头一皱,不受威胁么?他想要一个放弃仇恨走向光明的机会她不肯给?他扬唇,再次看了眼那离他喉咙处只有五寸距离的利剑,笑得凄凉却又残酷,扬起手中的倒刺利钩豪不犹豫地勐扎下去。 这大殿周围明卫暗卫无数,若想硬救,以她和流玉根本毫无胜算,更何况萧陌离此时是这般状况,他这一刺,也许萧陌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所以当萧沐尘扬起利钩的剎那,云落倾想也不想,弃剑飞身疾掠过去,縴手一张,准确无误地紧紧抓住挂满倒刺的钩子,以阻止其深入。 十指连心,剧痛直入肺腑,那些尖利的倒刺狠狠扎入她的手指和掌心,鲜红的血于指缝间肆溢而出,滴落在地上,顺着灰黑的地面蜿蜒流淌着,漫到萧沐尘的脚边。 她一脸的决绝,她的手握得愈发的紧了。她知道今日想救走宗政无忧是不可能的,但至少要保住他的命,不论用何种方法,她都在所不惜。 萧沐尘看着她倔强冷漠的眼,他满心悲凉。她宁愿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救他,也不愿留在他身边做一国之后,这天底下,有多少女子想要那个位置,可她却弃之如敝屣。他惨笑着,缓缓松开手。 云落倾张开五指,那利钩却仿佛定在了她的手上,密集的倒刺挂满了她的皮肉,整只手都是刺目惊心的鲜红。她面色苍白,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用绝对冷漠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手,仿佛那不是她的。 流玉惊得回神,她大步上前,轻轻拔那利钩倒刺,第一次感觉自己的手控制不住颤抖。 云落倾挡开他,自己伸手,捏住钩子的手柄,没半分犹豫,一个用力拔出,看也不看,便朝着门口砸去。还挂着血肉的利钩撞上坚实的大门,弹回翻滚在地,发出叮叮的几声尖利刺耳的巨响,迴荡在这间空阔暗黑的大殿,让人的心跟着不住的颤抖。她连眉头都没皱上一下。痛吗?当然痛!但是比起那一场奇耻大辱,比起萧陌离此刻所承受的,她这点痛,真的不算什么! 人,只有学着对自己狠了,才能对别人更狠。 萧沐尘怔怔地望着她,他清楚的意识到这个女子变了,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淡然到对一切都无所谓的云落倾。 龙珏赶来,看到她,也好,至少现在他拥有了她的一种感情,恨,总比在她心里什么都不是要来的好!他不知道,他的光明曾经就在眼前,只一念之隔,但是他被仇恨蒙蔽了心智,他看不到自己的前路,所以,光明和幸福,就那样与他擦肩而过他却毫不知情。“如果不想他死,就跟回将军府。”他拉住云落倾的另一只手,不容她抗拒。 云落倾只回头看了一眼,她在心里说:“陌离,等我。我很快会来救你出去。” 第124章 出府 龙将军有吩咐,夫人身上有伤,不宜出门,请夫人回去歇息。” “如果,我一定要出去呢?” 第177页 那侍卫一愣,微微皱眉道:“请夫人别为难属下!” 云落倾笑道:“倘若我就是要为难你,又如何?” 那侍卫道:“那属下只好得罪了!”说着朝周围的侍卫们一摆手,几十人立刻围了过来,执剑横档,将整个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云落倾冷哼一声,眼光顿利。她蓦地扬手,只见一道剑光遽现,快如闪电,让人来不及看清,就已经被那剑气笼罩,如同坚实的墙壁瞬间出现一道口子,最中央的两名侍卫连吭一声的时间都没有就倒下了。 流玉同时朝着那缺口掠了过去,执剑盪开两侧的侍卫,云落倾就那么出了门,那些人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那一刻,他们是震惊的,因为谁也想不到这个一向淡然平静的女子,竟然也会出手伤人,而且手段如此狠绝。 为首的那名侍卫吩咐道:“快去禀报将军!” 出了清谧园,云落倾叫人准备马车,她虽然被软禁,但出门却出的高调,毫不掩饰行迹,一路出府,倒也没人再阻拦。 京城,依旧繁荣昌盛,似乎和以前没什么变化。对于百姓而言,谁做皇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带给他们稳定的生活。 九皇子府坐落在东城,与以前府离得较近。从北城到东城,需经过一条无名的巷子,这条巷子热闹繁华,地面不宽,人一多便会有些拥挤。 马车行到无名巷的中央便走不动了,只因道路两侧摆满了摊子叫卖,摊子周围人潮涌动,都挤在那里,把道路给堵住了。 流玉上前驱赶,却怎么也驱不散,一波刚退了一波又涌上来,如海潮一般,仿佛那些个平常的摊子有多稀奇似的。 云落倾蹙眉正想说绕道而行。这时,旁边茶摊传来这样一句话:“要我说啊,这女人嘛,还是长得丑一点的好,长得太美,那就是红颜祸水,就像引发这次政变的孤女云落倾。” 有人问道:“这话怎么说?” 那人道:“你们想啊,以前的太子殿下是什么人?这皇位早晚就是他的,说明太子殿下此次叛乱为的不是皇位,而是女人。再说这一次,太子殿下本来都赢了,可他为了女人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江山,更说明了他是为女人而来,所以就有了宣德殿外的红帐一幕。再说后来,赤璃国的皇上认了那女子做妹妹,听说自己最的妹妹被这么欺负了,他能干吗?当然不干!照我看,天下要不太平咯!” “听你这么一说,是挺有道理的。可这仗要是真打起来,受苦的还不是咱老百姓?唉,红颜祸水啊!” “这样的女人哪里配母仪天下?真搞不懂,太子殿下当初怎么会看中她?” 云落倾听着冷冷勾唇,嘲讽而笑。自她来到这里,从一开始的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再到如今的红颜祸水,她似乎一直都是街头巷尾的谈资。自古以来,男人们总喜欢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女人,所谓红颜祸水,对于真正的皇权斗争又能起得了几分作用? 没有她,萧沐尘一样会復仇夺权,没有她,萧陌离同样会部署反击,没有她,赤璃国也会有别的理由兴起战事。而她,不过是这场权利斗争之中的牺牲品,真正在乎她的,也就那一人而已。 云落倾微微撩开车窗帘幔,看了眼茶摊正议论她的那几个人,长相平凡,作平常百姓装扮,但他们眼角眉梢却有着掩饰不住的煞气,不似一般的江湖人,更不像平民百姓,只是是什么人,她不知道。 来到九皇子府,又被门口的侍卫拦住去路。 “睿王有令,九皇子为叛贼一伙,没有王爷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流玉上前斥道:“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位可是大将军夫人!你也敢拦?” 那侍卫一愣,云落倾冷声道:“不想死就让开,本夫人今日已经开了杀戒,不在乎多杀几个!” 她眼如利刃,气势浑然天成,不得已借用她现在的身份。 守在门口的几名侍卫只觉一阵冷风颳过,身子抖了一抖,不自觉就让开了道,那不是别人,是将军夫人。 府内水园,九皇子双手垫在脑后,靠躺在园中的亭廊,百无聊赖地晃着腿,两眼瞪着天,直翻白眼。 一名下人急匆匆地走过来,禀报导:“殿下,有人来看您了!” 九皇子倏地一下坐起来,问道:“谁呀?” 下人答道:“是将军夫人。” 九皇子先是目光一亮,继而想起这两天的传闻,两眼一瞪,怒道:“她来干什么?我不想见她,你叫她走!” “这……奴才不敢吶!” 九皇子瞪眼斥道:“贪生怕死的狗奴才!”说罢又躺了下去。 云落倾走到园子中央,挥手让那下人退下,隔着曲水石桥,她扫了眼周围明暗交替密布的岗哨,叫道:“老九。” 九皇子不看她,把脸转到一边去,用鼻子哼出一声,表示不屑。 云落倾微微垂了眸子,眼中没有情绪起伏,淡淡道:“看来是我瞎操心了。九殿下的日子,过得如此悠闲,连我都要羡慕。” 九皇子翻了翻白眼,冷哼道:“这还不是你的功劳吗?我们未来的将军夫人,怎么有心情来看我这个就要去见阎王的逆臣贼子?我四哥真傻,居然为你这样的女人连命都不要!” 第178页 云落倾见他话中带刺,嘲讽之意甚浓,蹙眉转身道:“看来九皇子殿下并不欢迎我,是我自讨没趣。告辞!” 九皇子一听她要走,噌得一下蹦了起来,他气恨了好几天,一直没地方发泄,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才说两句她就要走人,他不禁气得口不择言,大声叫道:“你就走吧,就算我死了,你也不用再来看我。我以为你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原来你也贪慕虚荣。四哥为了你什么都不顾,现在都不知道是死是活,呸呸呸……我这乌鸦嘴!”他气恼地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又道:“你不想着救他,居然还高高兴兴准备做龙珏的夫人,你还是不是人啊?你这个水性杨花……”骂声至此,蓦然止住。只因他看到了园中远远立着的一身清冷孤绝气息的女子的满头白髮,瞪大眼睛,怔住了。 水园风景如画,阳光明灿,用奇形怪石累积而成的假山旁边,溪水如碧,她背身孤立于独木桥上,红色的纱衣长摆飘落搭在水面,水中波光粼粼,反射出白色冷光,映出红衣如血,白髮耀目惊心。 女子清冷的声音仿佛刺破了阳光的温度,凛冽的寒意,散发在美丽的水园,她说:“想骂便骂!红颜祸水也好,水性杨花也罢,我并不在乎。” 九皇子还在怔愣,她却已经离开。 将军府,书房。 “就这些?没说别的?”龙珏听完下属的禀报,放下手中的摺子,起身离开桌案,踱了几步。她如此高调的出门,只为去讨几句骂?这可不像她的性格。 他停了步子,转头问道:“他们中途可遇到过什么人?可有发生特别的事情?” 那侍卫想了想,道:“没有。” 第125章 自暴自弃 入夜,皇宫。 残破不堪的冷宫,暗殿之中最后一星灯火也灭了,殿中一片漆黑。忽然,用木板封钉住的窗子被利器敲开一条缝隙,发出极轻极轻的声响。殿内被铁链锁住的男子耳廓轻动,但他仍闭着眼睛,面色不动。只片刻,那窗子整块木板都被撬下,窗子掀开,一个人影便闪了进来。 “属下参见殿下!”来人压低声音伏地拜道。 冷月透射窗纸,殿中便多了一丝幽冷的光亮。 萧陌离缓缓睁开眼睛,那眼中清明无比,冷冽慑人,较平常半点不差。他亦是压低声音道:“事情都办妥了?” 来人应道:“是的。所有的财物和兵器已经秘密运往江南,月宫的人马已经聚集,只等殿下出宫。” 萧陌离点头轻轻“恩”了一声,问道:“她可好?” “殿下放心,娘娘很好!今日,娘娘暗中派人送来消息,说六日后的夜里,她会拿着龙将军的令牌与我们会合。属下与公主定在西郊猎场悬崖下的山洞碰面,从那里有条小道直通江南官道,只要避过了京城防守,有了令牌,这一路顺畅,不出半月,便可抵达江南之地。” 萧陌离皱眉,“龙珏的令牌岂是那么容易到手的?不需令牌,本宫照样可以带她安全离开。” “若无令牌,走山路绕道而行,至少需时一月,路上必遭追击,于殿下伤势不利……这是娘家的意思。” “你去罢,安排人做好接应,别出事。”落倾的性子,他自是了解,她坚持的,谁也改变不了。 “属下遵命!” 殿内的窗板重新被封上,殿内又是一片漆黑,萧陌离望了眼侧面墙上的圆孔,俊美无比的面容微动,说不上心里是何种滋味。 将军府的夜晚一如往日寂静,清谧园的寝阁里,云落倾手支下巴,垂眸斜躺在窗前的贵妃椅子上,身后亮着一盏雕花细木骨架宫灯,昏黄的灯火透绢纱而出,笼在她身上,她微微垂着头,白髮披散,于灯光中印下的阴影使得她面上的表情变得朦胧不轻。 流玉回来,云落倾连忙坐起身,拉过她的手,问道:“如何?可见到冷色和风尽?” 流玉点头道:“见到了,我按照姐姐的吩咐,跟他问了太子的下落、情况……” 云落倾急切问::“他怎么说?” 流玉摇摇头,“他什么也没说。” 云落倾不禁失望,难道连月宫也不知他现在情况?那岂不是真的凶多吉少?黯然垂目,她只觉胸口窒闷难当。 这时流玉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来递给她,小声道:“风尽让我把这个给姐姐带回来。” 是个墨玉摺扇,云落倾眼光一怔,微微颤抖着手接过那柄象徵着月宫最高权力的熟悉无比的墨玉摺扇,心头一阵阵酸涩发紧。 流玉又说:“他说,以后月宫,是姐姐你的了。” 云落倾身躯一震,抓了流玉的手,忙问:“那是什么意思?” 流玉茫然摇头,云落倾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月宫以后是她的了!为什么是她的?难道萧陌离已遭不测?她忽然慌了,拿着扇子就要出门,流玉连忙拦道:“你这一去,月宫就完了!” 云落倾愣住,再跨不出一步去,跌坐在椅子里,半响无声。 流玉皱眉道:“也许这把扇子代表殿下平安请主子勿念。” “会吗?”如果只有扇子,她可以这么理解,可是为什么还要加上一句月宫以后是她的?她不要月宫,她要的是萧陌离。 第179页 低头怔怔望着手中摺扇,恍惚间那人的脸就在眼前,温柔的、邪妄的、冷酷的、忧伤的、绝望的、深情的……都不过是那一双眼,如果没有她,他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沦为阶下囚,不会含血称降甘愿受辱人前。如果没有她,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筹备登基大典的是他而不是萧沐尘。 “龙珏现在人在何处?我去找他。”她收好墨玉摺扇,刚要往外走,就见门外龙珏匆忙而来,脚步急切,旋风般卷进屋里,他脸色不大好,神色带着隐隐的慌乱和恐惧,一进屋,看到她在,他似乎松了一口气,所有的表情都在剎那间平定下来。 他朝流玉摆了摆手,让她出去。 门被关上的时候,他冲过来抱住她。 云落倾本能的抗拒,但他双臂如铁钳,将她紧紧箍在怀里,那种姿态仿佛只要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她皱眉,突然停止挣扎,竟慢慢抬手摸上他的背。 龙珏身子一颤,一双手将她抱得更紧,云落倾在他怀里缓缓开口:“害怕我离开吗?那就让我见见他。只要我确定他好好活着,我就不离开你。” 龙珏身躯蓦然僵硬,陡然放开手,目光复杂道:“你不是说不为他受制于人吗?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云落倾扬起下巴笑道:“因为我要藉助你手中的权利替我报仇,萧沐尘他必须为我所承受过的一切付出代价,还有你,我忽然觉得,留在你身边看你一生孤独痛苦,也是种不错的选择。不过,前提条件,我得见到他,确认他还活着,并保证他能一直好好活下去。” 龙珏目光一痛,竟退了两步,道:“你说晚了。” 云落倾心头大慌,不受控制地扑上去抓龙珏的手臂,变了脸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把他……你们把他怎么了?” 她仰着头问,满目惊骇恐惧,龙珏看着她这样的表情,眸光尽碎,他挣开她,转身就出了门。 云落倾跌坐在他身后的地上,心勐一下子空了。如果他已不在,她做什么都没了意义。 门外,龙珏顿住脚步,终是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女子,见她目光空茫,面如白纸,他闭上眼睛喘了两口气,对外叫道:“来人!从今日起,夫人不得走出这间屋子,也不准任何人进屋探视。你们好好看着夫人,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别活了。” “是。”清谧园的侍卫和婢女皆是惶恐应了,屋里的云落倾没有反应,只是披散着满头白髮呆呆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一坐就坐了两日,无论婢女如何求,她都没反应。不吃饭,不睡觉,不说话。 晨曦在门外急得直哭,流玉怒气腾腾地去了趟清和园,回来后,寝阁门口的侍卫撤了,园子外头的守卫还在。 流玉进屋,望着她,皱眉道:“姐姐不想离开这里了吗?” 云落倾缓缓抬眼,依旧空洞茫然。 流玉嘆道:“姐姐如此自暴自弃,非太子殿下所乐见。” 云落倾闻言面色微微一变,透骨的哀伤从空洞的眼眸中流泻出来,她张了张唇,喃喃道:“对,他用他的江山、他的尊严、他的性命、他的一切一切来换我活着……我怎能如此糟践自己的命!”说完她站起身,吩咐人拿了吃的来,也不管是什么就往嘴里塞,一直塞满为止。 第126章 差一点就爱上他 吃完东西,她对流玉说:“你先下去歇着吧,我去林中练会儿剑。” 流玉不贊同道:“主子,您的手有伤……” “不碍事,我有分寸。你去罢。”她说罢转身拿了剑径直往竹林而去。 一连四日,再没有别的动作。 第四日晚上,月色极好,龙珏终于处理完堆积的公务,独自在寝阁内徘徊,脑子一空下来,便都是那人的身影。他一手扶额,目光落在浅灰色的地砖,却无焦距。他转头对门口叫道:“来人,去传清谧园守卫前来见本将。” 门外侍卫连忙应了,不到一刻钟,清谧园守卫到了门外,还未求见,龙珏已先道了一声“进来”。 那侍卫进屋行礼,龙珏背着身子站在窗前,问道:“夫人手上的伤可好些了?” 侍卫低头,恭敬地回道:“回将军的话,属下听萧姑娘说,夫人手上的伤似乎比四日前更严重了,将军这四日公务繁忙,属下不敢前来打搅。” 龙珏目光一变,倏然回头,皱眉沉声道:“怎么回事?晨曦的医术不是很好吗?怎会更严重?” “夫人每晚练剑,伤口恶化,手指已经见骨了。听说不能再练剑,夫人心情不好,今晚叫侍卫打来一壶酒,屏退了所有人,此刻一个人在竹林里饮酒。”侍卫如实告知。 龙珏微微一震,心口便无可抑制的痛了起来,都见骨了,已经那么严重了吗?她竟然这般糟践自己的身子!她从来都是一个冷静自持的女子,竟也会因此醉酒。他捏了捏拳,大步跨出,直往清谧园而去。 夜色宁静安详,清谧园,秋风萧瑟,吹动竹影摇曳,于碧色环绕之中,女子一人独坐,长发飞散,衣袂轻扬,她左手执壶,姿态优雅如仙,自斟自饮,已有几分醉态。 第180页 空气中,竹子淡淡的清香气混合着浓烈的酒香,配上那银色月光笼罩下如诗如画的清景佳人,让人如痴如醉。 龙珏远远站在竹林外头,竟不捨得打扰这份宁静美好。他目光痴然相望,含着无数的想念和爱恋。 几日不见,竟如同隔了几世那么久。 云落倾又倒了一杯酒,仰头灌下,喉咙一阵烧灼,她抬头望着空中皓月,想起李白的那首月下独酌。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这里无花,却有竹,那个令后世敬仰的伟大诗人,他在饮酒作诗时心情是怎样的孤寂和凄凉? 云落倾放下酒杯,拿起一旁的玄魄,便飞身而起,不是练剑,而是舞尽风情。 柔软飘逸的身姿飞舞在青竹林中,如水银流泻般的光芒在朦胧的月光之下划出一道道优美至极的弧。她在那剑光之中偶然回眸,那清冷明澈的眸子漾着酒后微醺的神态,飞扬而起映在眼中的雪白髮丝流转着圣洁的妖冶,散发着神秘的吸引。 龙珏见她握剑,本想去阻止,却挪不动脚步,仿佛被钉在了地上。这样的她,他想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凌厉的剑气忽于空中横扫,震了竹叶纷纷而落,飘零在她的周身,仿佛在书画女子内心的苍凉,又似是下了一场清叶竹雨,欲洗涤世间的一切哀伤。 她的剑舞且柔且刚,将一个女子最美的姿态在这样宁静美好的夜晚展现得淋漓尽致,而那柔和清美的月光也不过是她的陪衬。 轻盈的脚步逐渐移至放置酒壶的低矮桌案,她一个弯身后仰,用一指勾起酒壶抛于空中,美酒沿壶倾注而下,如一道清泉凛冽,她红唇微张,醉态竟撩人心魂。 林外的男子仿佛被那一个神态勐地击中,身躯僵硬。 而女子在此时,手中的剑忽然脱手掉在地上,她一手捧着另一只手,眉头皱了,身子一歪,便倾倒在地。 龙珏一惊,慌忙疾掠过去,紧张地叫了一声:“落倾。”他扶起她的身子,见她右手厚厚的纱布已经被鲜血浸染,又是气怒又是心疼,一把将她抱起就朝寝阁去了。 云落倾垂着眼,浓密的眼睫印下的阴影掩盖了眸中的神色,她很安静地靠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将她放到床上,龙珏转身叫人打水来替她清理伤口,却被她死死抓住他的衣袖。傅筹诧异回头,竟见她眸子里微微漾着水光,神态半醉半醒,嘴角含着凄楚无比的笑容,让人一看便会心疼入骨。 “落倾……”龙珏觉得他的心仿佛不是自己的,不,他的心早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为什么?”云落倾拽着龙珏,仰着脸庞,用醉意朦胧的眼神望着他,声音凄凉哀伤,“为什么你要那样对我?” 龙珏心中一颤,就好像被一只柔软的手一点一点攒紧了他的心,那种痛从心底里一直漫到心尖。他张了张口,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知道自己错了!可是他回不了头。 云落倾望着龙珏的眼睛,幽凉的语气仿佛一阵寒风颳在人的身体里,她说:“你知不知道,要我选择去相信一个人……需要多大的勇气?你又知不知道,我以为这辈子我不会再遇到萧陌离时,我做好了和你在一起的打算,我差一点……差一点就爱上了你。”她摇晃着他的手臂,那声音忽然就悽厉了,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切割在他的心里。 “可是,在我遇到萧陌离开始,在萧陌离中毒你袖手旁观的时候,我那差一点就没有了。” 龙珏胸腔勐震,震在那里不能动弹。体内的血液似乎在那一瞬间凝固,整个人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不敢置信地望着面前的女子,她说:她差一点就爱上了他。 他缓缓地缓缓地蹲下身子,目光一刻也没离开她盈满醉意的眼睛,他的手慢慢抚上她的脸庞,颤抖着双唇,问道:“落倾,你……说什么?” 云落倾凄楚的笑容愈发的扩张,轻轻摇头,自嘲笑道:“说什么都没用了!是你背叛了诺言,亲手用最残忍的方式把我推给了别人,你用你的行动……给了我一个比死亡更残酷的教训。恨……这个字,我从来没说过,可是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她字字于他如利刃锥心,而她眼中恨意深浓,龙珏身心俱颤,龙珏知道她恨他,从看到她满头白髮的那一刻起,到萧沐尘折磨萧陌离她手握利钩的时候,他一直都很清楚,她恨他。 身心俱颤,龙珏失力坐到地上,眼神空茫绝望,悔恨重击在心,痛不堪忍。原来他曾经离幸福只一步之遥,是他自己亲手给毁了。他控制不住的想,如果没有实施那个计划,她终将爱上他,那会是怎样的一种幸福? 想像越是美好,现实便愈发显得残酷而令人绝望。 龙珏突然抬手抓住她的肩膀,目中含有强烈的祈求,“落倾,再给我一次机会,让一切都从头来过,我什么都不要了,不要权利,不要如今的一切,不利用你,不伤害你,只一心一意的爱你,带你远走高飞过最平静的生活……好不好?落倾……好不好?”他急切地问着,明知无望,还是忍不住想要企盼。 第181页 云落倾睁着醉意朦胧的眼,似乎意识不是很清晰,蹙眉道:“重来?绿袖的人生,我的人生,慕红烟的人生,萧陌离的人生……他们那些因为权利而牺牲的无辜之人的人生,可以重来吗?” 龙珏眸光遽痛,他的祈求她听不见,他对幸福的渴望她看不见,她心里眼里,只有一个萧陌离。他突然撑着身子站起来,看着云落倾。 她的脸庞因为醉酒而浮出淡淡的红晕,目光空空荡荡,明明落在他身上,可她的眼中却没有他。 第127章 只为一人生,为一个人死 “在你的心里,我永远不如他!为什么你对他念念不忘?你们之间也不过才相处了几个月,如果……征服一个女人,真的要从身体开始,那我也不妨试上一试,反正……也没有旁的希望。”龙珏的眼神一瞬变得冷酷,再也不復从前的温和,只透出绝望,一种频临疯狂般的绝望。 听说,地狱有一十八层,他要看看究竟有多深。 云落倾直觉地缩了缩身子,皱着眉,一脸茫然。 “落倾,你别怪我!”从他对她有感觉开始,他就不该放过她,早该与她行夫妻之实,也许就不会有今日之事。心念一定,他用双手扣住她的肩膀,不让她有躲闪的机会,低头便欲吻上她泛着水泽的嫣红双唇。 云落倾惊得挣扎,他便将她的手扣在头顶,就要吻上她的时候,突然感觉身后有劲风袭来,他皱眉,眼光一利,放开她,急速转身,但就在此时,一枚冰蓝色极为细小的银针飞快的刺破他的肌肤,准确无误地扎入他的穴道,令他动作凝滞,立时动弹不得。 龙珏顿时心冷如冰,原来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用来降低他的戒心,等待这必中的一击。他悲哀地笑着,艰难扭头,那个醉意醺然的女子已经站在他的背后,此刻眼光清明,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云落倾冷冷地望着龙珏,对他眼中的悲痛表情只当不见。 她对流玉使了个眼色,流玉点头便去取龙珏贴身的令牌,然后的吩将他挪到床上,盖好被子。 出门之前云落倾回头望了一眼,那一眼神色极为复杂,似看尽了他们两人过往的一切纠缠,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到后来的同生共死,谁能说那中间没有一丝情感?她扭过头去,看向夜空的目光坚定异常,语气冷漠道:“龙珏,念在你确实对我有几分情意,这一次,我放过你。以后再见,绝不留情。我这一生,只为一个人而活,为一个人而死。” 云落倾和流玉来到城门口,晨曦和九皇子已经等在此处,他们刚要离开。 “你们是走不掉的,”身后一阵阴风吹来,一道被撕裂的女嗓音带着阴森可怖的笑意透过寒风冷冷传了过来,惊得人浑身一颤,立时起了一层寒慄。 云落倾对等在那里的晨曦和九皇子叫道:“快走!” 九皇子见她面色凝重,心知有异,也不多问,连忙纵马跟上。 四周静谧,偏僻的小道上只有马蹄声印在夜的激盪迴响,道路两旁的密林枝叶摇晃,云落倾分明感觉到一股浓烈的杀气沖天而起,直往她头顶盖了过来。她面色一凝,紧紧抓住缰绳,受伤的那只手紧握住剑柄,随时做好出击的准备。 天际乌云浓郁,月光躲在云层,似是不愿瞧见人间这即将面临的惨烈。地面狂风肆虐,颳起落叶飞卷于空,拂过她面颊,竟留下一道浅色的红痕。连落叶都可伤人,可见杀气之重。 周围有数道凌厉的剑气破空而来,云落倾耳廓一动,闭上眼睛,黑暗中,听觉更加灵敏。 当那剑气从四面八方直指她周身大穴,云落倾拧眉一拍马背,整个人凌空飞起,再借势附身,手中的剑往下横扫一周,剑气凛冽,带起数道血箭沖天,只听闷哼之声骤起,有利器噹啷落地。她眉头都不皱一下,飞身往前重落于依旧奔跑的马背,勐抽一鞭,那马更是疾速狂奔。 十丈一波,就这么持续了百丈有余,云落倾手中剑柄已被染得通红,面上苍白的吓人,指骨痛到麻木,她仍然紧握住半点也不肯松手。直到一个拐弯处,看到一大片空地上站满了人,一熘黑。 她急急勒紧缰绳,掉头去看,后方亦是如此,被□□围了,前无去路,后无退路。 “本门主说过,你逃不掉的!”那把撕裂的嗓音再度传来。 云落倾一看,竟然是传说死了的宫清羽,几乎预见了自己就要落于他人之手,再度成为一枚用来制衡他人的棋子。她不要,如果真的逃不出去,她宁愿死。 就在她决定以死相拼,看是否能冲出重围时,一侧的密林之中,传来一道雄浑的声音:“暗杀门好生无耻,这么多人围杀一个女子,说出去,也不怕有损门主威名。”随着此人的开口,密林两侧忽然跃下十数人,落在云落倾和流玉的周围,将她护在中央。 云落倾微微一愣,抬头,见一棵参天大树之顶立着一名玄衣男子,那名男子面容清秀干净。 “本门主当是谁呢?原来是当年仗剑天涯但求一败的风尽,想不到你竟然甘愿臣服于萧陌离。” 风尽纵身越下,轻松落地,连衣摆都不曾惊起分毫,轻笑道:“臣服于谁,是我之事,但有一点,我绝不会臣服于你这种卑鄙丑陋的女人。” 第182页 宫清羽双目遽睁,眼中凶光毕现,她冷哼一声,“逞口舌之快非能人所为,风尽,你以为就凭你这几个人,就妄想阻挠本门主的好事?” 风尽从袖中掏出一把扇子慢慢展开,扇了两下,从容笑道:“阻不阻得了,试过才知道!”说罢扇子蓦地一合,与宫清羽几乎是同时出手,那股凌厉的杀气顿时铺天盖地而来。 风云色变,狂风猎猎,空气中压抑的气息让人不自觉提了心,紧张得喘不过来气。 云落倾骑在马上,看不清那空中激烈交斗的两人的身影。 而四周暗杀门人身影齐动,挥剑朝她急刺而来,流玉连忙护在她身边,正准备迎接这场激烈的硬仗,然而,她还没动手,就发现其实根本用不着她,因为将她护在中央的十数名玄衣人的剑光凝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护盾,根本没人能伤到她一分一毫。不到半个时辰,地面已是尸首横积,鲜血遍地。而这时,前方突然有马蹄声传来,声音急促而激烈。 云落倾抬头,便看到漫天飞扬的尘土中,七名戴着半边喋血红魔面具的玄衣男子,从暗杀门人身后杀来。 勐烈的狂风逆向席捲,带来了狂烈的萧杀之气,她看到那七名男子如地狱阎罗般目光冷酷嗜血,执剑横扫间,就如同屠杀野狼般的动作,将数十名暗杀门人迅速解决掉。那庞大的气势让她觉得,即便是千军万马在他们面前也不值一提。 空气中浓烈的血腥气令人闻之作呕,暗杀门的人被这突然到来的修罗七煞的气势给震住,反应变得有些迟钝。 宫清羽扫了眼前方随之而来的大批人马,目光一闪,心中暗叫不妙,连忙挡了对方几招,身形迅速往后撤去,叫了一声:“撤!” 暗杀门人如同得释般的立刻随之往后撤,那动作快极了,几个纵跃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修罗七煞分散在云落倾周围,面无表情,目不斜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风尽的任务已经完成,他也不命人去追,只整了整仪容,走到云落倾跟前,做了个请的手势,面色淡淡,语声中却有着恭敬道:“请宫主上车!” 第128章 哪里还会有我的幸福?”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云落倾朝他指引的方向望了过去,前方并列齐驱的修罗七煞忽往两边让开,竟现出三辆一模一样的马车来。她微愣,下马,走到马车前,疑惑地看着风尽。 风尽微微笑道:“这三辆马车可以载你去往三个不同的地方。第一辆,可以带你回将军府;第二辆,可以送你到赤璃国皇宫;最后一辆,会送你下江南,你可自由选择。” 云落倾皱眉,将军府她不会回,赤璃国皇宫更不会去,而江南……一个没有萧陌离的江南,对她又有什么意义? 忽然悲从心起,云落倾转身朝自己的那匹马走了过去,身后似乎有人咳了一声,很轻很轻的一声,她还没听清楚就已经被风声淹没。 风尽一愣,朝第三辆马车望了一眼,立刻追上云落倾问道:“宫主为何不选?宫主难道不想看看太子治理下的江南吗,还有江南南月月宫么??” 云落倾嘆道:“看了又如何?他人都已经不在了,这个世界,走到哪里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分别。” “既然没有分别,还是去江南吧。江南风景秀美,人杰地灵,你在那里,定能寻到您想要的幸福。” “幸福?”她惨澹的笑起来,“这个世上,哪里还会有我的幸福?” “你不去,怎知没有?就算没有,你就当……就当游览了一回大好河山,反正对你来说,哪里都一样。” 云落倾回头,有些奇怪道:“风尽,我们相识那么久,并不像是会强人所难的人,而且你以前对我也有意见,何以如何极力劝说我去江南?” 风尽目光一闪,忙道:“我们总算相识一场,你现在又是我的主子,你人在江南,有什么事,才好吩咐。宫主,请吧。” 云落倾微微犹豫,想着去看一眼他曾呆过的地方也好。 见她点头,风尽面色一喜,忙摆手挥退了前两辆马车,将她往第三辆马车引过去。 前方大队人马往两旁分列,让出一条道,那条道的尽头是一辆豪华气派的马车。 云落倾微微疑惑,但也没问什么,跳下马,随着风尽往马车行去。 这一刻,她说不出来自己究竟是何种心情。 马车大而宽敞,车帘掀开的时候,云落倾正低着头,被人扶着上车,弯着腰还没坐下,微一抬头,目光突然撞进一双曾经熟悉无比的深邃眼眸。身躯巨震,她整个人愣在那里不会动弹了。 那双眼眸的主人一身白衣,面色平静的坐在车里,正定定地望着她,目光复杂,似是担忧,似是想念,又似是恼怒。 见一向聪慧灵敏的女子突然变得有些迟钝,马车车帘已经在她身后落下,她仍然保持着弯腰不动的姿势,他微微皱了皱眉,对外吩咐:“启程。” 马车遽然起行,尚未坐下的女子身子无处借力,便朝着里头扑了过去。男子似早有准备,张开怀抱接住,淡淡说了句:“真是越来越笨了!” 云落倾这才回过神来,手下温热的触感很真实,眼前之人也并非幻象,她心头大震,先是狂喜,然后一股强烈的委屈从心底漫出,瞬间将她淹没,她黛眉一皱,突然挣脱他的手,对外叫道:“停车。”然后起身就要撩开车帘下车。 第183页 萧陌离一怔,慌忙拉住她的手,皱眉问道:“你去哪?” 云落倾回眸望他,压下心底一切情绪,口气淡淡道:“外头不是还有两辆马车?我去换一辆。” 萧陌离眼光一沉,将她的手牢牢抓住,沉声道:“不准去。” “不准?不准你干什么准备那两辆车?如果我上了那两辆车,或者我自己骑马离开,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一直坐在车里不出声,让我以为你已经死了?”眼泪遽然涌出,汹涌而落,怎么都控制不住。这些天她真的以为他已经死了,以为萧沐尘杀了他。她觉得她活在这世上已经没了意思,却又不能轻贱性命,她怕对不起他倾尽一切只为救她的情意。 眼泪越落越凶,颗颗都滴在男子的手上,滚烫的温度将他的一颗心也烫得滚热,他一把将她扯进怀里,紧紧抱住,下巴抵在她冰凉的额头,感受着她纤细的身子在他怀里不住的颤抖,他这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活了过来。 云落倾忍不住用拳头使劲地捶他,将这些日子以来充盈在心底的悲伤和委屈一股脑全部发泄出来,却没看到头顶的男子因痛楚而紧紧皱着的眉头,直到一滴温热的液体滴在她的额角,她抬手摸了一把,竟是鲜红的颜色,她惊得一把推开他,这才发现他脸色煞白,嘴角有血丝溢出,胸前也有大片鲜红色透了出来,她心头大慌,懊恼又惊惶,忙掉头想要叫人,却被他阻止。 “别叫。”他喘了一口气,又重新将她抱住,力度大得像是要将她嵌进他的身体里。 “你怎么也来了?”云落倾看着他,这样重伤的身体怎么能用这样激烈的速度奔跑?他不要命了? 萧陌离侧身靠着软垫子,望着她没说话,他身上的伤口处理过,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面容仍是苍白,眼中的情绪极为复杂。 云落倾纵有万般滋味在心,面上却是极为平静。 萧陌离垂下眸子,拉过她的右手看了一眼,那眼光便似着了火。 云落倾愣了一愣,也看了眼自己的手,此刻手上被血染得鲜红的纱布被萧陌离迅速剥裂下来,那血肉模煳下的白骨森森,极为恐怖,她勐地抽了一口凉气,这才觉得一股钻心之疼直袭心扉,让她差点痛晕过去。 见她一张脸紧紧皱着,萧陌离那盛怒的眸子里点点心疼渐渐溢了出来,他抿着苍白的唇,皱着眉头,低头不发一语。尽管此地不宜久留,但他的动作仍然轻柔而缓慢,尽量减少为她上药所带来的痛楚。他细细为她清理伤口,上药包扎,一点也没有因为他们的处境而有半点马虎。他这一辈子,估计都没有什么事做得如此认真过。 大概是有人在意的缘故,云落倾便觉得那痛更是剧烈,她紧紧咬着唇,没敢发出声音,但眼中却不自觉地浮了点点泪光。她知道他生气了,气她不爱惜自己,气她自作主张,陷自己于危境,可是令牌对他都很重要。 萧陌离帮她处理妥当,这才对外面吩咐道:“启程。” “是。”外面的人应了一声,大队人马往西面方向起行。考虑到萧陌离的伤势,马车行走的速度不是特别快。 第129章 天下局势 马车内的气氛有些奇怪,经歷了这么多的事情,两个人摆脱了身份的束缚,可以毫无顾忌的在一起,心中明明有许多话,到此刻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云落倾低着头,微微抬了眼角看身边的男人,正好望见了对方急忙收回的视线,以及那别扭的视线中隐藏不了的浓烈的情感。她愈发低了头,微微扬唇,似乎闻见了幸福的味道。 她的人生走到现在,虽然经歷三生三世,但她从来没有得到过真正的幸福,曾受过的伤害以及异世带给她的陌生感,还有她那敏感的身份和周围充斥的太多的阴谋诡计,都令她不得不活得小心翼翼。而在这之前,她以为她的人生就那样了,想不到,峰迴路转,尽管心中背负了许多的怨恨,尽管此刻他们前路渺茫境况堪忧,但她却是前所未有的心安。从此以后,她不再是一个人了,她的生命里,多了一个叫做萧陌离的男人,而他的生命里,那个叫做云落倾的女子,早已经进驻。 马车稳步前行,萧陌离忽然皱眉,声音似有不快,对外叫道:“速度快些!” 骑马并行在马车一侧的风尽微愣,担忧道:“这……殿下,您的伤……” 云落倾拧眉,抬头瞪萧陌离一眼,这个男人又在犯别扭了。她横睇着他,嗔道:“你不想活了?”说着探头对外叫道:“别理他,就这么走。” 马车外的风尽轻轻笑了,还真听了她的话,应了声:“是。”自从这位宫主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个女子迟早会成为他的另一个主子。 萧陌离斜目望她,她这么快便开始命令他的人了,而且,他的人竟然也听。 云落倾斜目,直直地望了回去,半点都不认输,两个人就这么相互瞪着,谁也不开口。 马车转了一个弯,忽然颠了一下,云落倾不防,身子就往他那边倾了过去。她蹙眉,真的感觉好疲惫,很想就这么靠着他算了,可想了想,他身上有着那么重的伤,这样会不会撞到他? 她欲坐正身子,哪知身子还未动,萧陌离似是意识到她的企图,一双结实的手臂已经环了过来,将她紧紧箍在怀里,一动也不能动。 第184页 云落倾皱眉,这个男人受了伤还这么大的力气。 萧陌离的气息有些紊乱,似是气恼,又似是心情激盪。他低头,唇抵着她如雪的髮丝,心痛难言。那些为他们带来屈辱和痛苦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云落倾靠着他宽阔的胸膛,听着他不平稳的心跳,她轻轻闭上眼睛,轻轻唤了一声:“陌离。”所有的心情,所有的情意,所有的过往,都在这一声轻唤。有许多话,她不说,她相信他明白。有许多话,他不说,她心里也明白。 萧陌离嘆息一声,堵在心口所有的气恼和郁闷就这样被她一声轻唤击溃,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紧了紧手臂,抱她在怀里,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充实和满足。 “小麻烦,往后的路,我们一起走。” “好,一起走。” 马车渐渐远去,将满地的尸首和浓烈的血腥气远远抛在后头,车内不大的夜明珠悬挂在马车的车顶,柔和的光芒驱散了外头的黑暗,照耀着紧紧相拥的两人。 没想到,他还有机会这样抱着她,男子闭上眼睛,低头将一个吻轻轻印在女子额头,只觉得还能活着这样抱着她,真是幸福。 水乡江南,四季风景如画,如今却也染了烽烟战火,局势紧张。 萧陌离持玉玺及诏书于江南封地自立为帝,人称“南帝”。 萧沐尘亦有诏书在手,于京城登基为皇,世人称之为“北皇”。至此,方耀国一分为二。 苍穹大陆一十七年,十一月,方耀睿王萧沐尘在同月得到当年葬身大火的宫皇后还在世的消息,原来当年冷宫失火,宫皇后被一名宫女救出了宫,宫皇后因被横樑击中面部,受了惊吓疯癫多年,在母子相聚后,得御医诊治,意识逐渐清醒。 同年五月,方耀国第五代皇帝因病重退位,萧沐尘登基成为方耀国第六任皇帝,奉第五代皇帝为太上皇,宫皇后为太后。其妻花若凰因小产疯癫,后宫无皇后,只有几个妃子。 与此同时,曾经的太子萧陌离退守江南,宣称原睿王萧沐尘毒害第五任皇帝且伪造诏书谋权篡位,当众立誓定要为天下讨一个公道,并拿出传国玉玺及传位诏书自立为帝,称号南帝。仅封一女为妃,此女绝色倾城,却是红颜白髮,传言疑似失踪的云落倾,也就是南帝的大将军心中最爱的女子,但令人不解的是,南帝未并封此女为后,而是只封为皇妃。 强国分裂,赤璃国的玄画放出消息,当日的云落倾因为两人结为兄妹,却被害的红颜白髮,与方耀北皇势同水火。 先前臣服于方耀国的燕齐趁机集结十数万大军反乱,重新夺回政权,并欲攻占方耀国以一雪前耻。 方耀国北皇一怒之下亲自出征平乱,誓要扫平反乱大军。 周围边关小国开始蠢蠢欲动,各自招兵买马。 苍穹大陆至此纷乱四起,群雄逐鹿。 江南的冬天虽不比北方寒冷冰冻三尺,却有一种潮湿的阴冷之感。这个皇宫是由原先的王府改造而成,不及京城皇宫恢宏壮观,但胜在古朴大气。 云落宫,檀香木制成的躺椅上,云落倾偎着被子靠着墙,低头看手上的书简,而她身旁的桌案之上,那些关于行军布阵,关于战事谋略,关于帝王统治之道的书简,堆了满满一桌,这些都是萧陌离看过的东西。 古代文化博大精深,她曾经有博士证书,会三国的语言,在这里无用武之地。虽然她学的同是文学,后来虽然去表演,但此非彼,形势不同,人们的思想根深蒂固。为了能更好的帮助到宗萧陌离,也为了能站在他身边与他携手共进,这些知识,她一样也不能少。 在此期间,云落倾马上功夫飞涨,剑术也没落下,有很大程度的精进,内功得萧陌离的相助,已恢復三层,第四层指日可待。 纷争 第130章 幸福的同时亦有苦涩并存 “下雪了!”门外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她闻声抬头,门外果真飘起了雪,那洁白的雪花于空中飞飞扬扬,落在院子里洁净的青色地砖上迅速化去,留下点点湿印的痕迹。 此时,已是她来江南一年之后,而这场雪,是她在江南所见的第一场雪,感觉有些新鲜。 一年了,这一年来,她和萧陌离没有时间去伤春悲秋,也没空携手共赏江南美景。新帝初初登基,在损失了几万大军的情况下,要想与帝业稳固的北方对抗,自然是非常艰难的一件事。幸好燕齐国的叛乱反攻为他们带来了休养生息的机会,他们必须好好把握。 从萧陌离登基后,他利用现代的知识,行新政安定民心,赏罚分明,行事果决,让人既敬又怕。同时四处招兵买马,并利用月宫在武林中的地位于江湖中招揽人才,行唯才是用之道,很快便建立起不输于北皇的南帝威名。 “娘娘,娘娘。”一名宫女叫着急急踏了进来。 云落倾抬头,蹙眉问道:“何事如此惊慌?”以前她身边的几个人如今个个都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冷色为宫中禁军统领,事务繁多,风尽负责月宫,九皇子被封为启王,负责操练新军,在宫外另有府邸,流玉也成为他的王妃。晨曦查到一种名为“血乌”的稀有药材有乌髮的奇效,她决定入世歷练,遍走天下为云落倾寻此奇药。 第185页 萧陌离对此事至为重视,派出二煞随护,并吩咐月宫消息阁全力查探此药何处可得。 宫女进屋行礼,道:“娘娘,刚才奴婢在外面遇到议政殿的祥公公,听祥公公说,皇上在议政殿里发了脾气,这会儿议政殿跪满了大臣,小半个时辰了,都没叫那些大人们起来。” 云落倾微愣,黛眉轻蹙,这一年来,无论遇到何事,萧陌离就算再怎么烦恼或是生气,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他很少发脾气,今儿个这是怎么了?她放下手中的书简,掀开被子,拿起一旁的狐裘披上,便快步往议政殿行去。 天气寒冷,雪大风大。 肃穆庄严的议政殿,鸦雀无声。殿内,漆黑色雕有伏龙图案的御案前,萧陌离身着黑色龙袍,袍子上绣有五爪青龙用金丝线镶边,无比尊贵,气势威严,令人不敢逼视。他一半乌丝束起,戴了金色雕龙发冠,衬得一张如仙般的面容更是俊美得不似凡人。但此刻,他容颜冷峭,凤眸眼角微挑,眼光深沉,看不出表情,薄唇紧紧抿着,坐在那里,一语都不发。 他睇望着手中新打开的又一本奏章,捏着奏章一角的修长的手指因指尖用力而泛着青白的颜色,透露出他心底隐忍不发的怒气。 几位大臣垂首跪在下面,他们屏气凝神,额头已有细密的薄汗渗出,外头冷风唿唿灌了进来,他们不自禁打了个寒战。 殿外宫人们紧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眼尖的奴才远远看到云落倾到来,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抬手抹了把冷汗,似是终于可以喘口气了,忙叩首拜道:“奴才拜见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云落倾也不等通报,径直入了殿,殿内大臣们目光一闪,忙将头低得更往下一点。 萧陌离抬眼,冷酷而威严的眼神微微柔和了少许,他放下硃笔,合上手中的奏章,朝她伸出手,“你来了。” “恩。”她轻轻应了一声,旁若无人般走到他身边,被他拉着在他旁边坐了。 两人言语动作都十分自然。在刚回江南,萧陌离重伤未愈期间,云落倾曾做了他处理政务的副手,因此对议政殿并不陌生,当然,她对这些跪在地上的顽固不化的老臣们也不陌生。他们时常参奏她后妃干政,对帝王不敬礼仪不周,她都是置之一笑,萧陌离也只当不闻。 “怎么了?他们惹你生气了?”云落倾坐下,轻轻笑着问。 “无事,”萧陌离抬手拂去她肩上发上还未化去的雪花,那动作轻柔自然,“这般冷的天,你不在屋里暖着,跑过来做什么?” “我听说你这儿动了肝火,过来瞧瞧。”他们二人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帝妃之间的相处,而像是一对普通夫妻那样说着最平常温暖的话语,而那平淡的语气似乎能让人听到天长地老的味道。 云落倾笑了笑,伸手拿起被甩在御案一角的一本明黄色奏章,明显这本奏章就是引他发火的来源之一。 萧陌离眼疾手快,一把按住那奏章,继而拉过云落倾的手,将她冰凉的手放在手心包住,状似无事般地随口说了句:“没什么好看的。你的手总这么凉!” 云落倾怔了怔,疑惑地望了眼那本奏章,又看了看跪在下方那几位紧绷着身躯似是极为紧张的老臣,她淡淡笑道:“看来今日之事,是因我而起,各位大人,不知本宫最近又做了什么祸国殃民大逆不道之事,值得各位大人如此郑重其事?”她以自己的名义提出的一些利民新政,损伤了这些贵族的利益,被他们记恨也是理所当然,在她意料之中,让他们恨她总比恨萧陌离要好。 她虽是笑着,但那目光却是犀利无比,仿佛一眼便能洞穿人的心底。几位大臣更是低了头,不敢与她对视,唯有跪在最前方的丞相端木荣掀了眼皮看她,把心一横,就欲开口,萧陌离厉的眼光激射扫来,看得他一个激灵。 萧陌离沉声道:“今日就议到这里,都退下罢。” “遵旨,臣等告退。”几位大臣们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叩首谢恩,端木荣临行前多看了眼云落倾。 一直等他们都离开了,萧陌离屏退周围的奴才,将云落倾揽在怀里,运功为她取暖。 云落倾挣开他,拢了下狐裘领口,轻轻摇头“不用了,我穿这么多,不冷。”其实她是有些怕冷的,但是每次都这样,会让他很累,每日处理这么多繁杂的政务,他已经很疲惫了。 萧陌离拉过她,直接将她抱起来,走到屏风后用来临时休息的椅塌,扯过被子将两个人一起裹住,他不怕冷,但他知道,她怕。 舒服得靠在萧陌离怀里,云落倾感觉暖和又舒心。她目光穿过屏风摺叠处的隙缝,落在被分开还未处理的一摞奏章,微嘆口气,虽有不舍,但她还是轻声问道:“你不用处理政务了?” 萧陌离双臂紧紧抱住她,下巴搁在她头顶,垂了眼帘遮住了眼中的神色,沉吟片刻,才用低低沉沉的声音说:“陪你一会儿。那些事,放放也无妨。” 感觉他今天有些不对劲,云落倾坐起身,转过身去看他,见他眉心揪着,她蹙眉问道:“陌离,到底何事惹你生气?今日……他们又参奏我什么了?” 萧陌离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绝美的脸庞,顺手触摸着她耳鬓雪白的头髮,眼底有心疼及沉郁之色,嘴上却笑道:“没什么,都是些小事,别担心。”说着再次把她拥进怀里,让他的胸膛成为她的依靠。 第186页 云落倾嘆息,见他不肯说便不再问了。她静静地靠着他,感受这难得放松的一刻。 窗外飘飞的雪花被冷风摔在月白色的窗纸上,融合的白色,透出淡淡的潮意,就如同这冬日里相拥的爱人,在幸福的同时亦有苦涩并存。 第131章 上街 “你在想什么?”云落倾看着窗外,轻轻问萧陌离。 萧陌离亦望向窗外,没有立刻答话,过了会儿,才开口:“我在想,我们……是否该要一个孩子了。”他说这话时,眼中闪过一阵复杂的神色,有愤怒也有痛楚,声音却是温柔无比。 他们之间从不用朕和臣妾这一类冰冷的字眼,他们只是一对爱人,只是你和我。这是他们之间无需用语言的沟通,而是一种心灵的契合。 云落倾身子蓦地一僵,唇色立时苍白。那一次的惨烈经歷在他们心里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令她只要想起这些事情便会不自觉的恐惧,耻辱在心。所以这一年来他们都不曾真正同房过,事实上,在这方面,不只她在逃避,他也是小心翼翼从不要求。虽然不能一辈子都这样过下去,但至少不是现在。 萧陌离感觉到怀中人的僵硬,忙笑着说:“我随便说说,你别在意。今日收到线报,燕齐国战乱已平,其太子伏诛,萧沐尘损兵五万,却收服八万降兵。京城东西两面,皆有边关小国趁他们大军在外欲分一杯羹,连连攻占四座城池。而我们南面也一直有人骚扰,不想给我们休养生息的机会……对此,你有何见解?” 云落倾想了想,抬头道:“依我看,这件事肯定不那么简单。各国齐动,全都冲着方耀国而来,只怕是有人野心太大,故意在背后推波助澜。翁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个道理,谁都知道,但不一定谁都做得了那个渔翁。纵观当今天下局势,从表面上看,似乎只有赤璃国还按兵不动。” “你对玄画了解多少?” 云落倾眸色渐变,轻轻摇了摇头。她不了解,是真的不了解。那个人太深沉了,让人连边儿都看不到,她觉得那个人,才是一个真正可怕的人。 她靠着他宽阔的胸膛,望着漫天雪花飞扬的茫茫天际,她皱眉幽幽道:“他是一个可以笑着将他爱的人狠狠推向地狱的魔鬼,当初慕红烟要嫁给萧沐尘,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放手,这么多年他也从来没有为她报过仇。他说他忘不了慕红烟,可是却每日可以饮酒作乐,谈笑风生,不误国事。他可以对我很好,甚至愿意让我当他有名无实的皇后,却在我要当着群臣离开的时候,宣旨说我是他妹妹,他就是一个谜。” 萧陌离微微一愣,眯着眼睛,若有所思。一个可以笑着将他爱的人狠狠推向地狱的魔鬼,这样的人,首先得有将自己的心推向地狱的勇气,然后才能做到把心爱之人推向地狱。这种人,绝对够狠够可怕,往往能做到把自己的弱点变成他制胜的筹码。 想到此,他目光一凝,“落倾,莫非他对你……” 云落倾摇头道:“我不知道,也许不是我……算了,不说这个,我们整日在宫里头,得到的信息都是别人给的,我们也应该偶尔深入民间探访民情,说不定会有什么收穫。正好,难得下一场雪,出去走走透透气也好。” 萧陌离想了想,点头。 云落倾叫了一个宫女拿来她的纱帽,她将白髮挽起,藏在那纱帽之中。不然,以她这样的形象,一出门肯定会被人认出来。 萧陌离庸懒地斜靠在椅塌上,静静地凝望着她的动作,目光深邃,忽然问道:“落倾,你对萧沐尘亲自出征有何看法?” “也许他先前没有部署妥当,让一般的将军带兵去镇压平乱,他不够信任。”这个理由,其实不能成立,像萧沐尘这样心思缜密的人,怎可能事先没有部署?按说,他初登皇位,应该以安定万民处理朝中政事为主,燕齐的战事也不一定非他亲自出马不可,但为什么呢?她也不知道。弄好头髮,她回头道:“不管怎样,我们因此得到休养生息的机会,这是好事。嗯?你怎还不去换衣服?” 萧陌离挑了挑眉,起身去了隔壁的临栖殿,取下金龙发冠,换下龙袍,穿了一件白色暗纹织锦外衣,褪去几分威仪,多了几分飘逸的随性。 云落倾拧眉问道:“你就这么出门?” 萧陌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有何不妥?” “太引人注目。” 萧陌离一愣,继而勾唇笑了,那笑容看上去竟有几分邪魅,云落倾有一瞬间的愣神,这种笑容,她很久没看到了。她知道他此刻是怎么想的,嘴角一抽,迳自转过身去,“算了,就这样。走罢。” 萧陌离大步过来,笑着拉住她的手。也不带下人,就他们两个,出了宫。 这大概是一年多来感觉最为惬意的时刻,这样的惬意,对他们来说,有些奢侈,所以格外的弥足珍贵。 江南的街道很干净,道路两旁古朴的建筑物赏心悦目。伸展过飞檐屋顶的光秃树枝在漫天的飞雪中别有一番景致,廊下碧水未结成冰,雪花落在水面,瞬间融了。 本是极好的风景,应该以闲庭散步的心情来感受着这个冬天的韵致,但当云落倾和萧陌离走上繁华的大街,她便有些后悔。以前在耀都和璃城出门都是坐马车或者骑马,这一次体察民情是用走的,就像平常人逛街一般,而他这样的人闲步逛街无疑会成为众人的焦点,说被人围观也不为过。别说是江南,就算放眼天下,又有几人能站在他面前而不失色?又有多少人能看着他而不动容? 第187页 四周的人似乎都不会走了,目光全盯在他们身上,相较于萧陌离,带着白色纱帽遮住容颜的云落倾在人们眼中则更多了几分神秘,人们在想,这样绝世姿容的男子身边,究竟什么样的女子才能与之并肩而行? 云落倾转头看着萧陌离,却见他旁若无人般地拉着她的手,没有一点儿不适应。他是早已经习惯了,可他们这次是出来体察民情的,这样的张扬,自是不好。她嘆口气,有些懊恼,她就应该不管他如何去想,也要让他乔装打扮妥当再出宫,哪怕他笑她小女儿心思又如何。 “落倾,不必在意他人眼光。”萧陌离看出她的不自在。 “我是怕你被人认出来,那我们这一趟就白走了。” “无妨,平常你陪着我,今日,就当是我抽空陪你出来散散心。”他忽觉他欠她很多,虽然两个人在一起,但如今的局势,他所处的位置,令他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毫无顾忌任性妄为,当然,前提是不触犯他的原则。 这一年时间,让他渐渐明白了父亲当年的处境,那种内忧外患下帝王的艰难。一年前离开皇宫,他本想带他一起走,但他不肯。他没有勉强,因为知道,他是不想离自己爱的人太远。当然,他知道,他父皇爱的人并不是她的后宫妃子,而是那个活着嫁给了别人为妻,死后却被偷偷藏在皇陵的女人。 第132章 白髮亡国 “四哥,四哥——”走在桥头,他们不用回头也知道九皇子定是得了他们出宫的消息,连忙赶来了。 九皇子赶上来,气喘吁吁抱怨道:“四哥,你出宫怎么不叫上我啊?”他习惯了叫他四哥,改不了,也不想改。 萧陌离皱眉,二人世界被打扰,“你公务办妥了?” 九皇子嘴角一僵,拿手比划了一下,嘿嘿笑道:“还差一点点,哎呀,四哥,你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当然要放下公务来陪你啦,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出门了,好怀念以前啊!”他笑着说着,眼光落到萧陌离身边遮住面容的云落倾身上,那笑容立刻就没了,还扭过头去哼了一声,表示他一直没消气儿。 云落倾无语,都一年了,他对她还是这副德行,每次看到她,他总要哼哼一声,似是生怕她不知道他的态度。她无奈摇了摇头,与萧陌离一起走过对面街道,路过一家茶馆,里面极为热闹,茶馆里有一个说书的正吐沫飞溅,说得正起劲。她眸光一转说:“走,进去歇会儿。”人多的地方,总能听到一些别处听不到的。 萧陌离点头,九皇子一愣,想也不想,慌忙跳到前头去拦住他们,“四哥,别进这茶馆……啊,不是,我是说……这小破茶馆有什么好玩儿的,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萧陌离懒得理他,拉着云落倾就走了进去。 九皇子歪着嘴,使劲儿拍着自己脑袋,连忙跟上。 店里的客人都围着说书人,很少有人注意新进来了什么人。只有店小二张着嘴巴愣了愣,一看便知他们身份非同一般,忙哈腰笑着招唿:“哟,三位客官里边儿请!” 云落倾挑了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处于角落的桌位,三人落座,萧陌离背对着门口,九皇子坐在他对面,他们要了一壶茶,外加几个点心。 江南的民风还算淳朴,人们除了劳作之外,喜听评书作为消遣。而此时说书人讲到的是一个叫做“任道天”的游客。 九皇子凑过头,低声说:“四哥,他说的正是你要找的人呢?这个任道天到底有什么能耐,竟然能让七哥你对他刮目相看?” 萧陌离啜了口茶,淡淡道:“此人是风尽的师叔,与风尽师父师承一脉,他们二人一文一武,风尽的师父剑术超群武功盖世,任道天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算是个奇人。曾有人预言,得此二人天下归。数年前,各国君主都欲笼络此二人为己用,但他们二人天性不和,誓不与对方共事一主。因此,风尽的师父收剑入山,隐居山野,任道天隐姓埋名游歷天下。” 九皇子愣道:“啊?原来他是风尽的师叔啊?那风尽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吗?” 云落倾接过话说:“此人居无定所,认识他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要想寻得,自是不易,即便是寻到……他也不见得肯帮助我们,这等颇负盛名之人通常都会有几分傲骨。”更何况风尽已经效忠于萧陌离。 萧陌离点头,“恃才傲物,乃人之通性。” 九皇子却不屑,“不就是个江湖游客,有什么了不起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比不上四哥你的智谋。” 云落倾摇头,“事事亲力亲为,岂是君王之道?君王理应知人善用,广纳天下奇才。” 九皇子撇嘴,“哼,话都被你说了。”他横了云落倾一眼,似是想起什么,眼光突然一亮,颇为幸灾乐祸的意味。他身子往前趴着,说道:“四哥,听说这两天大臣们都在上摺子,劝你……” “咣!”他话才说到一半,萧陌离双眼遽然一利,手中茶杯重重搁在桌子上,面色已沉,冷冷看着他,“闲着无事回你王府,不然我就把流玉接进宫陪落倾,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九皇子身子惊得一颤,被他吓得缩了缩脖子,瞅了眼云落倾,抽了抽嘴角,两手直摇,忙道:“别别别……四哥,我不说还不行吗?”说着瘪着嘴,一脸委屈的模样叫人看了不忍,流玉那丫头,非常喜欢云落倾,别看她平时冷冰冰的,在云落倾面前就是个小孩子,让她进宫,她保证十天半个月都不回府。 第188页 云落倾却皱眉疑惑地望着宗政无忧,心中暗想:那些大臣们究竟参奏她什么?值得陌离这般生气,还不让她知晓?她微微思索,见萧陌离面色不好,她还是忍住了,没有多问。她转头随意扫了眼周围,这时,门口刚好走进来一名中年男子,那名男子年约四十,身上背着一个布袋,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装了何物,衣衫破旧,但是很干净。面庞清瘦,留有山羊鬍,鬍鬚不长且较为稀疏。 云落倾注意到他自打进门走了不到十步,但他的手捋着鬍鬚就不止十下。此人看似有些落魄,但他眼睛炯炯有神且极具慧光。他身子板挺得笔直,头微微昂着,行走间步伐沉稳却又随性,没个章法。 中年男子走到他们对面的空桌位坐下,解下麻布袋,放到旁边的椅子上,动作极轻,仿佛那里面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评书“任道天”此时正告一段落,周围的听书人纷纷丢铜板,有人叫道:“下一个该说白髮红颜的故事了吧?上一回你说到那绝世美人的头髮白了,后来怎么样了?” 说书人目光一闪,摇头晃脑,说道:“后来……江山因她四分五裂,天下大乱……” 有人惊呀,“啊?那她岂不是红颜祸水?” 另一人想了想说:“诶?我听说我们那位皇妃娘娘也是红颜白髮,你说的该不会是她吧?” 又一人似是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叫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诶,说书的,如果那绝色美人是咱们皇妃娘娘,那进红帐的不就是咱们皇上了吗?” “我听说,我们的皇妃以前还做过赤璃皇后。” “我听说很多年前,有一个国家的皇后就是白髮,过了没几年,那国家就亡了,你们说,咱们南朝会不会因为皇妃娘娘亡国?” “是啊,她好好的头髮突然就白了,莫不是被妖孽上身了吧?” “嘘,这些话可说不得,要是传到宫里头去,是要抄家灭族的。” 众人七嘴八舌,萧陌离面色难看之极,握着茶杯的手青筋暴起,眼看就要发作,云落倾连忙伸手握住他桌下的手。她冷静极了,她一直都知道,尽管古代的通讯不是很好,而萧陌离也会下令禁止传扬此事,但这些事情总有一天还是会传到这里,该面对的,总也跑不了。 萧陌离转眼看着她,眼底抑郁中有着心疼和懊恼,他吐出一口气,放开手中的杯子,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必担心,他分得出轻重。继而转过头看九皇子。 九皇子一惊,连忙澄清,“四哥,你,你别这么看我,不是我说出去的,我发誓。”他慌忙坐正,指天发誓,以表清白。 萧陌离自然知道不是他,直接忽略他的话,“此事你早已知晓?” 九皇子点点头。 云落倾问他,“这件事传了有多久了?” 九皇子想了想,“大概半个多月。” 云落倾转头去看那说书人,只见那人在众人讨论下,目光闪烁,面色有几分慌乱的说:“这可都是你们说的啊,我可没说,今天不说了不说了,收摊。”说罢迅速收拾东西扒开人群,弓着身子离开了茶馆。 第133章 看相 身后那些听书人忙叫道:“诶,你别走啊,还没说那女子究竟是不是皇妃娘娘呢?” 萧陌离紧握住她的手说:“老九,叫店小二来问问情况。” “哎。小二,过来过来。”九皇子招手叫。 正招唿别桌客人的店小二一见他们叫了,忙丢下那边的客人一路小跑过来,哈腰笑道:“客官有什么吩咐?” 九皇子做起问话人,“刚才那个说书人是什么身份?打哪儿来的?在你们这里说了多久了?” 店小二眼珠子骨碌一转,似是颇有为难的说:“这个……小的也不认识他。” 九皇子立刻拿出一锭银子放手里掂上一掂,斜眼看他,吊着嗓子说:“这个,你总该认识了吧?” 店小二立马换了一张脸,眉眼都笑开了花,“认识认识。他呀,一个月前来的我们小店,说是从外地来的,具体是哪儿,小的确实不知道,我们掌柜的见他说书能给我们小店带来更多的生意,也就乐意他在这里说书,没盘问他的身份。” “那你可知他平日里落脚何处,平常都跟些什么人有过来往?” “这个小的真的不知。” 见别的也问不出什么,就打发他走了。 萧陌离这才沉声,“老九,你回去后立刻安排人查出此人底细。此人何时到的江南,都与何人有过接触,务必详尽。” 九皇子点头应道:“哦。” 听书的众人还在议论,而那位背着麻布袋进来的中年男子摇头轻轻嘆息道:“世人愚昧,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此乃千古不变的定律,岂是一名女子所能左右?可悲復可嘆!” 云落倾一怔,不由转过头去看他,店小二似是这会儿才注意到中年男子,一看他这身打扮,不慌不忙走过去,先盯了眼椅子上的布袋,眼中有了轻视之意,漫不经心问道:“这位客官,要点什么呀?” 中年男子说:“哦,不忙,我先歇歇,你去招唿别的客人去吧。” 第189页 店小二手上的毛巾往肩上一搭,三步一回头斜眼瞅他,到掌柜的那里嘟哝了几句,不一会儿又来问,“客官,您可歇好了?” “哦,我再歇会儿。” “要不,您先点壶茶再慢慢歇?我们这店里的生意好得很,就剩您这一张桌子了,您要是不点东西,还是出去歇着吧。您占着地儿,我们这儿再来人可没地方坐了。” “诶,我说你……”中年男子似是有些微恼,抬手指着他,想想又放下手,笑了笑,忽然说:“我给你看个相,如何?” 店小二一听,那眼神更是轻蔑,一副就知道你是没钱跑这儿蹭地儿干坐的主,直接不客气地赶人,“去去去,谁要看相了?你赶紧走,别占我们的地儿。”说着拎起椅子上的布袋就往那人面前一塞,把他使劲往起了推。 中年男子边走边摇头嘆道:“这世道……唉!” “这位先生且慢!”云落倾突然起身叫住中年男子,笑着问,“先生会看相?” 中年男子止步,回头看她,那双眼中慧光一转,看了看背对着他的萧陌离,再看看戴着白纱的云落倾,面色微微一动,捋了把鬍子,不紧不慢,问道:“这位……姑娘,想请在下为你看相?” 云落倾转头看了眼九皇子,对中年男子笑道:“不是我,是想请先生帮忙替我这位朋友看看。” 中年男子眼角一瞥,点头,“哦,这样,那好,在下就替这位公子瞧瞧。”说罢朝九皇子走去。 九皇子扬眉跳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双眼瞪着云落倾大唿小叫着,“为什么是我?我什么时候说要看相了?” “坐下。”萧陌离睇他一眼,面无表情命令道。 九皇子立刻蔫了,乖乖坐下,再不敢多言。 云落倾指着对面的空位道:“先生请坐。小二,添壶水,再来个杯子。” 中年男子倒也不客气,就坐下了。 小二添了茶水,云落倾亲自为中年男子倒上,中年男子连声谢谢也没说,连饮三杯茶。过后又在云落倾和萧陌离两人面上巡视了几个来回,方将目光望向九皇子。 九皇子满脸不屑,想哼哼几声,又怕萧陌离不高兴,只好忍了,郁闷地捧着杯子勐灌茶水。 中年男子望了他一会儿,不紧不慢的说起来,“这位公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乃富贵像。” 九皇子嗤笑道:“这还用你说,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我不是一般人,而且每个算命之人第一句都是这句话。” 中年男子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反倒笑了笑,又说:“富贵与尊贵,只一步之遥,但这一步说近也近,说远也远。不存非分想,方是生存道。公子真乃聪明人也。” 九皇子嘴角的笑容顿时凝住,慢慢放下茶杯,坐直了身子,挑眉看中年男子,目带审视。 萧陌离眼眸微眯,端了茶杯饮了口茶,眼光淡淡的扫过九皇子。 老九心领神会,扬起眉梢,手指向说萧陌离道:“看相的,你来看看我四……咳,看看他。” 中年男子却笑着站起身,“三杯茶水一人相,在下一次只看一人,今日就此别过,若是有缘,自是后会有期,告辞。”说罢背着布袋抬腿就走。 云落倾与萧陌离对望一眼,只听那中年男子出门时口中念念有词:“困龙出海,凤翔九天,龙凤和鸣,四海归心……本乃天命,奈何……奈何?” 那声音远去,渐渐不可闻,云落倾听着那几句话,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怔怔出神。本是天命,奈何……奈何? 九皇子疑惑道:“这人到底什么人吶?四哥,要不要派人跟着他?” 萧陌离抬手制止,眯着眼睛,若有所思,道:“不可鲁莽。也许,用不了多久,便会知晓。” 皇宫的路上,青色的地砖已经铺满了一层湿意,天空雪花依旧飘零。 九皇子回了府,云落倾和萧陌离牵着手,缓缓行走在宫墙深巷。路过的宫女太监们见到他们远远地便跪下,紧低着头,等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才敢起身,继续往自己该去的地方去,办自己该办的事。 第134章 我们一起 冬日的风吹拂着云落倾的面纱,偶尔掀起一条缝隙,她转过头来,正好与萧陌离目光相对,深邃之中透出的温柔总是格外的安定人心。云落倾轻轻一笑,在这寂寞深宫里,只要有他在身边,心就会觉得温暖。她抬起右手,去接空中飘扬的雪花,那圣洁的颜色落在淡淡嫣红的指尖,映出晶莹剔透的光泽。 萧陌离眉心一蹙,抓过她的手,轻轻说道:“凉!” 云落倾扬唇笑了起来,隐藏在面纱之后的幸福浅浅荡漾着。能这样一直牵着手走下去,哪怕前路满是荆棘,她也不会害怕。 “陌离。”她轻轻唤了一声。 “恩。”他轻轻应了。 “这样就很好。”她望着他浅浅而笑。 他眼底眸光一动,漾出一丝温柔而邪魅的笑意,他勾唇道:“还不够。” 云落倾微愣,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经弯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她轻唿一声,紧紧抓住胸前的衣襟。他如地狱幽潭般的眼不知何时开始在她面前荡漾如春水,他深深凝视着她,“我抱着你走,这样你不会累,能陪我走得更远。” 第190页 洁白的雪花飘落在他浓密的眼睫,映出深邃瞳孔中那一抹情深缱绻,将冬日寒冷的气流隔绝在她的心门之外。 她抬手轻轻拂落雪花,指尖停留在他的眉眼,轻轻描绘那完美的轮廓。她的心暖融而绵软,眸子里满是心疼,轻声道:“可是,这样,你会累。” 他摇头道:“不累。你睡会儿,我送你回去。”抱着她的手臂往怀里紧了紧,她顺势将头靠在他宽实的肩,听话地缓缓闭上眼睛。 她喜欢这样的感觉,尽管没有甜言蜜语,但他总会用他的实际行动来表达他对她毫无顾忌的宠溺和爱恋,不理会世俗的眼光。 他凝着她平静安详的睡颜,望着她不自觉扬起的唇角,他眼中的温柔盪开,溢满整个心间。 他在漫天的飞雪中,走得极稳极慢,在穿过一道又一道冰冷的宫门时,那些宫门守卫皆是震惊,他们几时见过这样的帝王?宠一个后宫女子宠到这般地步,简直闻所未闻,更何况这个帝王平常给人的感觉冷到了骨子里。 回了云落宫,萧陌离将她放到床上,她便醒了过来。“你要走了吗?” 萧陌离帮她掖好被角,拨开她额边的髮丝,“不走,再陪你会儿。” 云落倾握住他的手,问道:“今天茶馆里的那个人,你怎么看?” “你有一双慧眼,那人确实不简单。” “他一眼便看出了我们的身份,不知道此人究竟是何许人?” “他既识得我们的身份,他说后会有期,自然还会再见面。” “他说的很对,老九其实是个聪明人。哦对了,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老九的名字,他叫什么?” “他没有名字。”萧陌离垂眸。 云落倾一愣,萧陌离淡淡的说:“我只知道我自小跟着宫清羽长大,并不知道我生母是谁。在冷宫关起来的时候,父皇才告诉我,我是他和慕红烟的母亲生的孩子,当年父皇还不是皇帝,喜欢慕红烟的母亲玉笙歌,两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后来父皇被皇爷爷召回宫,做了皇上,那时朝局不稳,父皇处理好事情回去的时候,玉笙歌刚刚生下我就被家族的人带回去。父皇那时已经娶了皇后,后来玉笙歌嫁给了慕家。父皇把我带回来后,怕宫皇后对我不利,就让一个生产的宫女假装生下来的是我,而父皇酒后宠幸一名宫女,那名宫女生下老九以后就被赐死,老九跟着宫女太监长大,没有名字。” 云落倾怔住,原来老九的身世是这样的,一个皇子,没有皇帝赐名,宫女太监又岂敢随便为他起名字?想必是先皇怕宫皇后知道这件事,便赐死了老九的母亲。在那样环境下长大的孩子,竟然能保持快乐的心性,真的很不容易。她想了想,道:“无忧,你给他起个名字吧,一个人若连名字都没有,太凄凉了。” 萧陌离“恩”了一声,道:“你给他起罢。”别扭了那么久,总得给老九找个台阶下。 云落倾轻笑道:“我可以吗?” “当然,你是他嫂子。”他温柔地望着她,握了握她的手。 “也好,”云落倾笑着凝眸,微微想了想,眸光一亮,道:“你封他为启王,就叫他萧启明,如何?希望他像启明星一样,永远耀眼。” “好。睡吧。” 云落倾身子往里挪了挪,看了眼身旁,她知道他也很累,每日都不曾休息好。 萧陌离掀开被子躺了下去,将手臂垫到她颈后,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 云落倾朝他怀里蹭蹭,贴着他宽阔结实的胸膛,听着他稍快的心跳。她微微仰起头,有些犹豫道:“陌离,大臣们……” “落倾,”他低下头轻吻她额角,动作极温柔,语气却是不容抗拒道:“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不管发生何事,这辈子……只有你,才是我萧陌离的妻子。” 云落倾心中忽然就有了些不安,但她仍然笑着点了点头。 第二日早朝后,圣旨宣读赐名一事,正巧边关传来捷报,常年骚扰边境的上岚国被击退,南军趁势直捣黄龙,占领上岚国。 九皇子荐人有功,加封为启亲王。 中午的时候,雪停了。 萧陌离来云落宫陪云落倾用膳,这是两人的约定,不论多忙,两人总要一起用膳,雷打不动。 两人牵着手一起往膳厅行去,萧陌离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云落倾也很高兴,“攻下上岚国,边关应该能平静一阵子了。” 萧陌离点头,“再过些日子,朝堂稳固,民生安定,他们不找上门,我自会找上他们。南境外的小国虽然都不大,但还算富庶,拿下是迟早的事。只是到时候,战事一起,南征北战,你……” “我不是守在后方的女人,”云落倾顿住脚步,扬着下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坚定,“我会与你并肩站在一起,无论对面是谁!”萧沐尘也好,玄画也罢,又或者千军万马,龙潭虎穴,他们都要在一起。 萧沐尘微微一怔,目光在她脸庞流连,“好,我们一起。” 第135章 不在闹别扭的九皇子 宫人们将饭菜摆上桌,菜品极简单,都是些家常便饭。这也是云落倾的意思,国家初建,战事频繁,平常的开支用度一切从俭。 第191页 两人还没动筷子,门外探入一个脑袋,鬼鬼祟祟的。 云落倾抬头,见九皇子扒着门口,双手背在身后,似是藏着什么东西。他看着她和萧沐尘二人,眼光闪了一闪。 云落倾不禁疑惑,自打来江南之后,九皇子从未进过她这云落宫,每次见面也是别别扭扭的,没个好气儿,今天怎么突然来了? 萧陌离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低头布菜。 见他站在门口也不进来,云落宫便叫道:“老九还没吃饭吧?进来一起吃,来人,添副碗筷。” 他们吃饭从不喜旁边有人守着,外面的宫人听到立刻应了,很快便拿了碗筷来,然后退下。 九皇子嘿嘿一笑,背着手坐下,云落宫觉得他今天很奇怪,微微探头看到他背着的手拿着一个精緻的食盒,她疑惑问道:“老九,你手上拿的什么?” 九皇子嘴角的笑容一僵,少有的尴尬模样,见她看到,干脆就不藏了,将那食盒放到桌上,推到她面前,闪烁着目光,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云落宫,“啊,这个……是我去五味斋给……四哥买的点心……” 萧陌离夹菜的手顿了一顿,挑了眼角,淡淡扫他一眼,没说话。 云落宫疑惑地望着那个食盒,为萧陌离买的?萧陌离根本不大喜欢吃点心。她打开盒盖,愣了一愣,那里的几样点心都是她喜欢的。宫里做的点心样子精緻,味道不如宫外的,所以她常让人出宫去买。老九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些点心分明就是特意为她挑的,她不禁笑了起来,莫不是因为名字的事情吧?否则,他怎会突然转变? 九皇子干咳了两声,故作大方的模样,道:“那个……你要想吃也可以吃,不用问我的。” 云落倾失笑,拈起一块杏仁酥咬了一口,酥软松脆,甜而不腻,“很好吃,谢谢你,老九。” 九皇子面色有些不自然,关于那件事,其实心里早就没气了,就是面子上下不来。他也知道把责任都推到她身上对她来说很不公平,从第一眼看到她满头白髮,他就震惊了,一个女子要怎样的痛才能在顷刻间白了头?这让人无法想像。一直都是他在无理取闹,闹了整整一年,确实有些过了,而她从始至终都不曾与他计较。这一年来,她为四哥为这个南朝所付出的努力,他自然看得到,而四哥的幸福,他也看得到。那些大臣们因为她妨碍了他们的利益,讨厌她诋毁她甚至中伤她,她毫不畏缩,他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和她作对?而更让他开心的是,他不再是一个多余的连名字都没有的人,他对于他们而言,是被重视的人,是一个真真实实的存在。想到这里,他高兴的合不拢嘴,那些别扭的情绪立刻也都散了,他给自己盛了碗饭,扬眉又恢復了以前那种没心没肺的样子,只是多了几分真诚,笑道:“你喜欢就行啦,下次想吃让人告诉我一声,我给你买了送来。” 云落倾舒心地笑了,老九总算是过 了那股别扭劲。 这时,一名宫女快步进屋,恭敬行礼,禀报,“皇上,娘娘,晨曦公主回来了!” 云落宫面色一喜,站起身正待问她人呢,就听外面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传了过来,跟着一个粉橙色的身影直冲到她面前,来人叫道:“四嫂,我回来了!” 出门歷事,晨曦比起一年前似乎成熟了很多,眉眼间褪去了单纯和青涩,多了几分狡黠,想必是在外头也经歷了不少事情。她像往常一样,习惯性的去挽着云落宫的手臂,笑得极甜。 晨曦转眼见到九皇子,柳眉一竖,道:“咦?你怎么也在?你不是对四嫂不满吗?怎么还有脸在这里吃饭?”刚回江南时,因为九皇子对云落倾的敌意,他们二人没少闹矛盾。萧晨曦时不时偷偷给他下点药粉,害他有一段时间,九皇子都不敢进宫,就怕遇到这丫头,说着就要朝走过来。 九皇子一看她,头皮发麻,脸立刻就白了,他忙不迭跳起来,躲到萧沐尘背后,瞪着眼睛,用手指着她,叫道:“你你你……你别过来啊,落倾,咳……不是,四嫂,你快管管她,千万别让这死丫头靠近我!” 云落倾见他吓成那样,笑着拉住晨曦,“可儿,你刚回来,先坐下歇会儿。” “哦。”晨曦瞪了九皇子一眼,就算没有云落宫阻拦,她也不敢真跑过去跟他闹,因为有四哥在。 萧陌离望了眼跟着晨曦进来的二煞,二煞进屋连忙跪地行礼,一手撑着地面,都垂着头,红魔面具未曾遮住的另外半张面容满是愧色。他皱眉,“东西未到手?” 二煞头重重垂下,齐声道:“属下惭愧,请皇上恕罪。” 晨曦面上的笑容瞬间褪下,也低下头去,满眼愧色,不敢抬头看云落倾。 萧陌离面色沉郁,浑身透着冷冽气息,九皇子不自觉退后几步,看着晨曦责怪起来,“你这死丫头怎么搞的?不是说已经查到血乌在燕齐国原都了吗?给你派了那么多的人,为什么没拿到血乌?你搞什么呀?” 晨曦狠狠扯了下自己的衣角,跺了跺脚,气恼着说:“是查到了,可是我们去的时候,血乌已经被人取走了啊!” “咦?是谁取走的?谁有那么大的能耐,可以在你们之前找到那东西?”九皇子十分好奇。 第192页 “我也不知道是谁。很奇怪,血乌对一般人用处不是很大,而且血乌需要用人的鲜血来餵养才能起到乌髮的奇效,餵养之人,还会损伤元气,普通人应该不会想要这东西的。”晨曦摇摇头。 萧陌离眼光一顿,忽然眯起凤眸,抿着薄唇,低眸沉思起来。 云落倾掩下眼底微凉之色,淡淡笑道:“算了,白髮就白髮吧,也没什么,我已经习惯了。 萧陌离拉过她的手,指尖轻轻摩擦着她冰凉的肌肤,目光心疼而担忧。 “四嫂,对不起啊。”晨曦咬着唇,万分愧疚。 “我没事,你们都尽力了。”云落倾笑着看着晨曦,然后看着地上跪着的二煞,“你们俩也起来罢,辛苦你们了!” 二煞抬头望了眼萧陌离,没动。 直到萧陌离说“退下”,他们二人才行礼退出。 九皇子见屋里气氛有些凝重,咧嘴扬眉,站出来,打呵呵,“四嫂,你别难过,白髮怎么了?白髮多好看哪,感觉更像仙子了,你看你看,比那死丫头的黑髮好看多了。”他倒也不是说谎,他确实觉得她白髮的样子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特别的美,那种美,既凄凉又带了些妖冶,以圣洁的姿态展现在别人的眼前。 晨曦连忙附和道:“是啊是啊,四嫂,你白髮也很美的。”从见面就成了冤家的两人第一次奇异的默契,说完,两个人互瞪一眼。 “吃饭吧,菜都凉了。”云落倾咽下心里的苦涩,说罢又叫人添了碗筷,她不想让她们担心。怎么可能不在意呢,茶楼里的议论,朝臣的奏章,让她不得不在意。 第136章 群臣的觐见 晨曦一屁股坐到九皇子之前坐的位置,见那碗饭还没动过,不由分说,端起来就扒了一口。 九皇子一愣,被她抢了先,气得差点蹦三丈高,跳过来叫道:“诶!那是我的!你你……你快放下。” 晨曦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无辜,眼中却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啊?这是你的呀?我不知道,我已经吃了一口,给,你还要不要?” 九皇子狠狠地瞪着她,这死丫头走了一年,回来变得狡猾了,更难对付了!他看看晨曦,再看看她递过来的碗,瞪着眼珠子,气得直喘粗气。 宫人又上了一副碗筷,九皇子看也不看,赌气地扭着头直哼哼。 晨曦歪着头看他,笑了笑,“你不吃呀?一会儿菜被吃光了,你别叫唤啊!” 云落倾无语失笑,无奈摇头,他们两兄妹到一起,以后还有得闹腾。 萧陌离放下碗筷,掀了眼皮看九皇子一眼,“不吃饭,现在就跟我去议政殿。” 九皇子连忙坐下,“啊?我吃我吃,四哥你等等我啊。”说罢连忙坐下,飞快地盛饭,然后端起盘子就把菜全倒在自己碗里。 晨曦埋怨的看着他碗里堆得高高的菜,“诶!你都倒走,我吃什么?” 九皇子不理她,迅速地往嘴里扒着饭菜,拿眼角瞟了瞟晨曦,似是在说:就不让你吃,看你这死丫头能把我怎么样? 看着桌上的空盘子,晨曦直跺脚,又望了眼面无表情的萧陌离,不敢发作,只好认命地一口口扒着碗里的白饭。 云落倾看着不忍,命人叫御膳房再为她炒两个菜,晨曦这才眉开眼笑,九皇子一脸哀怨。 饭后,萧陌离和九皇子去了议政殿,云落倾让人叫来冷色和晨曦说说话。 冷色和晨曦感情很好,但他们谁也没有提及成亲,所以这是也一直耽搁着,他跟晨曦简单叙了几句,便让她回屋休息。 冷色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紧锁眉头望着云落倾欲言又止。 执掌禁军一年,冷色看起来比以前更加沉稳。这两日,他一直在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皇上瞒着她自有皇上的道理,但他却不想隐瞒着。 云落倾见他面色凝重,神色间犹豫不定,她敛了笑,蹙眉问道:“冷色,你都知道些什么?那些大臣们……这回又拿什么说事儿?” 冷色微微一愣,没料到她直接就问到这件事,心知现在不说都不行。于是全盘托出,“几位老臣参主子于后宫一人独宠,乃国之大忌,且一年之久尚未能孕育子嗣,如此下去,误国误民。” 云落倾脸色一冷,难怪陌离昨日突然说他们是不是该要一个孩子了,原来如此。一个帝王的子嗣确实关乎社稷,这点她不能说什么。她微低头,淡淡问道:“他们还说了什么?” “还说你后妃干政,扰乱朝纲,野心昭着。甚至还有人说你是北皇安插在这里的细作,说您的白髮……”冷色说到这里顿住,一向沉稳的面容有着明显的怒气。 他没出说来的后半句,云落倾也知道,无非就是那日在茶馆听到的,说她的白髮是因为妖孽附身。连奸细这种名义都能拿出来说事,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转身踱步到桌旁,缓缓坐下,冷笑一声,道:“那他们想怎样?劝谏陌离将我打入冷宫,再广纳妃嫔充实后宫?” 冷色点头道:“娘娘所料不差。他们为你列了七出罪,要求皇上将你打入冷宫,再行处置。礼部名单已经拟好了,参选秀女共一百二十人,已经呈给了皇上,并谏言应该选一名贤德女子主理后宫。” 第193页 云落倾手缓缓握紧,眼神遽利,那些人拿国家为名,为自己谋私利,谁不知道他们的那点儿心思?无非就是想把自家人送进宫里,用来稳固自己的权位。她低眸,微微凝思,语气平静道:“那名单里,可有推荐皇后人选?” “有,端木荣丞相的独生女,端木鸯。” 云落倾眸子里冷光一闪,过了半响,她才淡淡道:“恩,我知道了。” 冷色见她如此冷静,心中有些不安,“娘娘,这件事……”她现在是月宫宫主,又是他唯一敬佩,愿意忠于萧陌离一样想要衷心的人,自然有些担心。 云落倾抬头,神色平静:“我答应过他,这件事交给他处理。我相信他。你去忙吧,有事我再找你。” 冷色只好应声退下。 云落倾微微仰着头,维持着那个姿势,两眼望着发白的天空,静静地坐了很久。作为一个帝王的妻子,这些问题是迟早要面对的。帝王註定要三宫六院,这是自古以来谁也改变不了的规矩。纵然她和陌离不想,但他的臣子们也不会允许,而这个问题,她确实不好插手,只看陌离如何做了。 她相信他不会负她,但是如今的局势,内忧外患,为了平衡朝局,帝王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她对天重重吐出一口气,站起身,将桌案上堆放着的看过的书简放回书架上。 她将自己窝在贵妃椅塌上,心头涩涩,缓缓地垂下眼,拿起一旁的书简来看,却看不进去一个字。 比起南方空气的潮湿,北方的气候格外干燥。 方耀国北朝大获全胜的铁甲雄狮在班师回朝的路上被大雪阻住,十数万军队搭起的帐篷绵延数里。 帅帐之外,一身金色盔甲的男子背手伫立在雪山山头,他面容冷峭,神色苍然,目光远眺,望着遥远不可触及的方向。冷风唿啸,刮在他染了沧桑的英俊脸庞,刀割般的生疼,他丝毫不觉。身上的盔甲在狂风中叮叮作响,身上肌肤的温度有如战场上的伏尸。 脚下,一望无际的雪色苍茫,冰冷的寒气无边蔓延,一直渗透到人的心底。而此人,便是北皇萧沐尘。 “启禀陛下,末将已经遵照陛下的旨意,将两边的积雪各打开一个出口,仅容一人通行。”一名将士单腿跪地拱手禀报。 萧沐尘收回目光,面容镇定,淡淡道:“召各位将军回营议事。” “末将遵旨!” 帅帐之中,众位将军分立两旁,面色肃穆,在萧沐尘入帐时,齐齐拜道:“参见陛下!” 萧沐尘迈着沉稳的脚步,走到上位坐了,方道:“免礼平身。” 众将起身,他扫一眼众人,方沉声道:“边关小国趁我朝大军在外,夺我城池,杀我子民,着实可恨。林将军,朕命你带领两万人马今夜走左侧雪道,秘密前往西面边境,杨将军带两万人马走右侧雪道,去东面边境。我大军被大雪阻住,他们必定疏于防范,你们白日潜伏山上,夜里行军,十日内务必赶到目的地,夜袭,将敌军一举歼灭。” 林、杨两位将军立刻跪地道:“末将领旨!” “下去准备罢。” “遵旨。”他们退出营帐,一名将军出列,道:“陛下,南朝独立已一年有余,我们是否趁大军气势正盛,挥师南下,直捣南月,不给他们休养生息的机会?” 另一名将军出列,反对道:“末将以为不可,经过一年的时间休整,南朝势力已经稳固,我军将士征战数月,已经疲累不堪,而南朝兵马以逸待劳,此时交战,乃下下策。” 萧沐尘掀了眼皮,扫一眼其他人。 一名谋士出列,道:“末将也以为不可。眼下几个小国派使臣商议结盟合作,有意在开春后寻找合盟之国。我军本就战马不足,此次出征又损伤无数,不如先回京休整,待开春后,与其他西北小国合作,购得战马,再行南下不迟。况且陛下出京已久,朝中事物恐早已堆积如山,等待陛下处理。” 萧沐尘眼光微转,战马?西北,到时候去的人,不止他一个。“今日先议到这里,都退下吧。” 众人退下,他一人独留大帐。 第137章 新军□□ 龙珏也随行,只是他并没有参加会议,而是在自己的军帐之内,他走到帐前桌案,望着案上被一块漆黑色的布遮盖住的东西,目光渐渐盪开,眼前浮现那一头刺眼的雪色。眼底蓦然一痛,早已麻木的心仍然像是被刀割一般的疼。 他伸手掀开黑布,黑布下是一盆小小的似是花草般的东西。 透明的根茎,乌黑色的叶子像是喇叭合上的形状,只有很小的一片。 天将黑的时候,那叶片缓缓张开,就如同盛开的喇叭花,幽黑的叶片中央,三根纤细的如同银针般的花柱血红的颜色,似是在渴望献血的滋润。 龙珏轻轻抬手,毫不犹豫的将食指伸了过去,那花柱像是突然有了生命,根根直刺进他指尖的肌肤,在他的手上迅速伸展开放,青白的肌肤下血红色扩张,极为霸道。 他面色渐渐发白,心口如虫蚁在啃噬,胸口急剧起伏,他却连眉头都不肯皱一下。 他双眼紧紧盯住那花草透明的根茎慢慢变成妖冶的血红,乌黑色的叶片也透出暗红的光泽。那在他肌肤下盛开的花柱逐渐的枯萎缩回到叶片之中,他收回手,那叶片再次合上。 第194页 望着那小小的花草,他黯淡的眸色中漾出一抹奇异的温柔,低头看自己的手,毫无血色的惨白,但是他心里却不曾后悔。 五日后,冰雪消融,北军大军拔营。 十二日后,东西两面边境传来大捷的消息。 萧沐尘带领大军还朝,北朝上下一片欢腾景象。 而南朝此时关于皇妃娘娘的流言蜚语漫天。 议政殿的空气不只寒冷,还有几分沉闷。 对峙 萧陌离冷冷盯着早朝时大臣们递上来的摺子,那些人仍旧是咬着那些事情不放,他本想晚点再处理他们,想不到他们倒是等不及了。 “启禀皇上,大事不好了,冷将军派人来奏,新军兵营□□。”伺候在议政殿的小祥子一脸紧张,伏跪在地。 萧陌离目光一利,手上的摺子啪的一声拍在桌案,压着怒气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小祥子吓得身子直抖,嗓子里都发出了哭腔,那些话他不敢说却又不得不说。“来人奏报,军营里谣传皇妃娘娘红颜白髮是祸国妖孽,听说启王妃是皇妃娘娘的人,他们都不服从管制,打起来了。” 萧陌离眯起凤眸,左手五指张开正按在一本奏请封后的摺子上,微微用力,那明黄色的摺子便刻下了五指的痕迹。冷着脸色吩咐,“传大臣们入宫觐见。” 小祥子慌忙磕头退了出去,脑门全是汗。 不到一个时辰,议政殿里文武百官聚齐,跪地垂首等待帝王的发言,但高位之上,帝王仿佛忘记了他们的存在,正一本一本批阅着奏摺。大臣们私下里偷偷对望,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 跪在最在前方的端木丞相稍微抬头,精明的眼神微微闪烁,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帝王,那毫无情绪波动的冰冷的眸子令他一点也看不出帝王的心思,心中不由有些不安。新军□□,还能这么平静的批阅奏摺,可见这个年轻的帝王不是一般的深沉。 萧陌离批阅过最后一本奏摺,放下硃笔,冷眼一扫众人,众臣一个激灵,忙敛神待命。 帝王对小祥子使了个眼色,小祥子会意,忙取了摺子递迴给大臣们。 萧陌离身子往后一靠,“经过这几日的思考,朕,认为爱卿们的谏言并非全无道理。但国家初建,理应以民生为重,选秀一事,待夺回京城政权,再作考虑。至于立后……朕听闻端木爱卿之女端木鸯才貌双全,德容皆备,是个难得的女子。正巧这几日,皇妃娘娘总说没个人陪她说说话,不如,就让端木鸯进宫给她做几天伴儿,不知爱卿可捨得?” 端木荣面色一喜,忙笑着说:“皇上和皇妃娘娘厚爱,能进宫伴驾是小女几世修来的福分,老臣叩谢皇恩。” “那就这么办。都退下罢。” 众人退出,萧陌离叫道:“炙炎。” 一个黑衣人现身,听候吩咐。 “叫晨曦过来一趟。” 炙炎领命。 “别让她知道。” 炙炎点头,自然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 云落宫的清风阁,在一片如海的梅林之中,林中梅香四溢,花开如雪。 云落倾伏在窗前桌案上,一手按住一张宽大的白纸,一手执笔画着什么。她黛眉微蹙,表情极为认真,头垂着,纤细的颈项弯出优美的弧度。长发从耳边滑落,散在同样雪白的宣纸之上。她的周围堆满了陈旧的书简,那些书简上是有关于兵器与战阵的资料。 这几日,除了晚上睡觉以及和萧陌离一起用膳的时间,其它时候,云落倾都在琢磨一件事情。战争即将来临,南朝的军队加上招募的新军,总数也不过二十来万,而北朝铁甲军却有近四十万,赤璃国的大军不少于五十万。如果没有优良的装备和武器,即便是谋略过人,打起仗来,也十分吃亏。而这个年代的装备和兵器,无非就是盔甲、战马、矛、盾、弓、弩、剑。单独的某一样,不是攻就是防,却没有一样能将攻防结为一体。 她兀自凝思,全然不觉外面天色已黑。 宫女进屋掌了灯默默退下,生怕打扰到她。整个云落宫的宫女太监都知道,她认真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废寝忘食,不喜欢有人打搅。 云落倾以前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会用现代的思想,用在战争之中的兵器装备之上。这件事她还没来得及跟萧陌离商量,只想等她的画完之后,给他一个惊喜。 望着笔下成型的绘图,云落倾微微扬起唇,双目之中流转的光华,令空中高悬的满月也黯然失色。 她终于唿出一口气,放下笔,守在门口的宫女连忙进来行礼道:“娘娘,晚膳已经热了四回了,您快去膳厅用膳吧。” 云落倾看了眼暗黑的夜色,这才发现她已经不知不觉在这里坐了好几个时辰。她扭头问道:“什么时辰了?皇上还未过来吗?” 宫女回道:“回娘娘的话,已经戌时五刻了,半个时辰前,祥公公奉旨来传话,皇上今晚有事,不过来了,皇上让娘娘自己用膳,不用等他。” 云落倾有些失落,他们说好,无论多忙,用膳的时候一定要在一起。这两日,虽然他同她说话还是像平常一样,但她直觉他心中有事。她皱了皱眉,问道:“可还说别的了?” 第195页 宫女摇头,“没有。” 第138章 不能两全 云落倾缓缓站起身,一抬头,便望见了暗灰色天空中那一轮狡黠明亮的圆月,恍然想起,今天是十一月十五日,似乎是她的生日。有多少年没过过生日了? 记得前世在现代,每年父母都会陪她过生日,就算父母忙,没时间,也会给她买一个蛋糕,她一个人插上蜡烛,一个人在家慢慢的看着蜡烛燃尽,然后把自己蒙在铺盖里。 那时候的她,至少还有个蛋糕,还能为自己象徵性的过个生日,而来到这个世界,她却不敢让人知道这一天对她而言有何特别,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秘密,一个不能见光的秘密。 前年的这一天,他们刚刚相遇,去年的这一天,他们正在来江南的路上,面对着敌人的追击,她没有向陌离提过此事。而今年,她希望有一个人可以替她实现多年的夙愿,不需要蛋糕,也不需要盛大的仪式,只需要有一个人可以轻轻地拥抱她,对她说一句生日快乐,那就够了, 她拿起桌上的绘图,走到膳厅,见饭菜又有些凉了,对宫女吩咐道:“再热一遍,热好了送去龙霄宫。” 宫女一惊,抬头“啊”了一声,屋里其它几个宫女相互望了一眼,眼中竟有担忧和闪烁。 难道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云落倾凝眸,冷冷扫了众人一眼,目光犀利,声音就像结了冰,“怎么?你们有事瞒着本宫?” 宫女们一见她懂了怒,吓得腿一软,便跪下了,连连磕头,“奴婢不敢。请娘娘恕罪!” “说。”云落倾冷冷的吐出一个字,她不喜欢以权势压人,但不代表她不会生气。 宫女们虽然害怕,但仍旧低着头,犹豫着不敢开口,有一名年纪较小的宫女忍不住,说道:“前几天宫里来了一位端木小姐,住进了漪澜殿。听说这位端木小姐年轻貌美,唱歌唱得可好了……” “萱儿,”年长些跪在最前面的宫女面色一变,连忙对着云落倾解释道:“端木小姐再美也不及咱们娘娘的万分之一,娘娘天人之姿,哪里是一般的平凡女子可比的?娘娘,是这样的,端木小姐进宫已有五日,这五日,皇上都没有去漪澜殿看过她。今天下午,端木小姐在皇上来云落宫的必经之路上唱歌,吸引皇上的注意力,还说皇上整日为国事操劳,她亲自下厨为皇上煲了汤,给皇上补补身子,然后……她就跟着皇上去了龙霄宫,陪皇上用晚膳……” 云落倾心一沉,她这几日每日都只顾着看书简,琢磨很快来临的战事,只想能多帮他分担一些,却不想别的女人都进宫五日了,她竟然丝毫不知。陌离让那女子入宫做什么?那女子又是唱歌,又是煲汤,看来是个不甘于平凡与寂寞的人。 又一名宫女面色担忧道:“娘娘,你快想想办法吧!现在宫里私下都在传,说娘娘很快要被打入冷宫,端木小姐会当皇后……” “快住口,别胡说!”那年长的宫女又慌忙阻止那嘴上没个遮拦的宫女,并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忙道:“娘娘,您别听她们瞎说,皇上对娘娘的宠爱宫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啊?就算端木小姐真被封了皇后,在皇上的心里头,也还是只有娘娘您一个。娘娘,您先用膳吧,别饿坏了身子。” 云落倾攒紧手中的东西,尖利的指甲刺透那白色的宣纸,钉在自己的肌肤之上。她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望着他平常坐的位置,面色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感到不安。 宫女们面面相觑,低下头不敢再吭声。 过了许久,云落倾才轻轻开口,语气有淡淡失落和无可奈何,“都撤了罢。” “啊?娘娘您……” “本宫说,撤了。”她目光凌厉,声音亦是冰冰冷冷,不容抗拒。“你们都退下。” “是。”宫女们忙应声退了出去。 云落倾在屋里踱了两圈,五指发白。 冬日的晚风寒凉刺骨,拍打着雕花窗格,唿扇着凉白的窗纸。不曾合紧的窗子吱呀一声被掀开,冷风透窗直入,掀动她一头如雪银丝。如果他还是以前那个可以无所顾忌任性而为的太子殿下,她会坚信他不会妥协,但此刻的他,是一个权势还未完全稳固的帝王,他的父亲在仇人的手里,不知遭受着何种折磨?他母亲的尸骨陵墓在敌人的地盘,逢年过节他想要拜祭都做不到,还有带给他们耻辱的人,如今都虎视眈眈,千方百计想让他们死。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无法确定他会如何抉择? 爱人或是江山,从来不能两全,到了他这里,是否会有破例? 朝臣相逼,军营□□,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利用她白髮之事大做文章,那人一定是极了解他们之间的感情,便利用南朝大臣们的私心,想让他这个帝王成为孤军,陷入两难境地,才设下这样狠毒的计谋。 一个帝王可以处置任何一个臣子,但是帝王却不能与满朝文武甚至是整个国家军队作对,那是自寻死路。端木丞相在南朝根基太深,满朝文武几乎有一半是他的门生,所谓牵一髮而动全身,要想拔除,岂是那般容易的事? 她明白这些道理,明白他的为难处境,可是她仍然做不到心甘情愿与她人共事一夫。辗转往回,歷经生死,难道这就是命运吗?命中注定她得不到她想要的爱情? 第196页 她想了想,转身看了眼外面暗黑的天空,快步走了出去。 云落宫离龙霄宫不远,她只用了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龙霄宫外,门口的守卫忙对她行礼,她来此处从不需通报。 进了龙霄宫,她远远便听到丝竹之声,还有女子的歌声,那歌喉仿佛百灵般婉转清灵,极为悦耳动听。此女果然唱功了得,想必为这一日准备了很久。 云落宫忽然顿住脚步,站在门口,没再往前走。她目光微凉,凝望着那声乐传来的方向,一动不动。那灯火辉煌的宫殿就在她的眼前,她只要走进去,便能阻止有可能发生的一切。 黑夜里的灯火格外的耀眼,空中圆月皎洁,将宫殿外的树木投在地上的阴影拉得很长。这宫中已然熟悉的一切,在她心里变得有些陌生。 出门之时忘了披上狐裘,此刻冷风直灌,她只觉浑身发冷,连心也一起冰凉,就如同她脚下青白的地砖。为什么相爱的人千辛万苦走到一起,还要有这么多的磨难和考验? 她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寒冷的空气直入肺腑,她凉凉地笑了笑,喃喃道:“真冷!”没有了那一双温暖的手扶着她,这日子冷得就像是结了冰。她又望了眼那座宫殿,想了想,最终还是缓缓地转过身,默默地离开。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 “为什么不进去?”刚离开龙霄宫,一直远远注视着她的风尽便出现在她面前。他以为她会进去,因为她这样骄傲的女子,一旦确定了自己想要什么,便不会容许有人破坏她的幸福。 云落倾顿住脚步,进去做什么?他说这件事交给他处理,她说过会相信他,她就应该相信他会处理好。如果连他都不能够相信,那她的生命真的找不到存在的意义。那样的人生太可悲,她还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她扬着下巴,目光望向遥远而黑暗的天际,淡淡笑道:“他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说罢不理会风尽的怔愣,径直离去,凉白的月光倾洒在她单薄的背影之上,看疼了身后之人的眼。 第139章 减寿十年 新兵军营在南月城的北面,她叫人准备了马车,直奔军营而去。 “什么人?”军营门口的守卫拦住马车,厉声喝问。 车夫斥道:“大胆!车内是皇妃娘娘,还不速速退下。” 守卫们一愣,面色有些慌乱,相互望了一眼,跪下参拜后,其中一名守卫昂首铿锵道:“军中有规矩,女子不得擅入,娘娘请回。” 云落倾一撩车帘,飞身跃上前方黑马马背,夺过侍卫手中□□,反手砍断黑马与马车之间连接的缰绳。对那守卫的阻挡根本不放在眼里,她利目一扫,勐地一挥鞭子,那马朝着军营里头狂奔而去。 守卫们大惊,却是阻拦不及,只能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那转眼消失的白色身影,都忘记应该喊一声:“有人闯军营!” 内营的守卫见到她也是愣住,云落倾沉声问道:“皇上现在何处?” 守卫们下意识指了一个方向,愣愣答道:“在操练场。” 还没回过神,面前的女子已经策马离开。 他们这才回神,喃喃道:“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美的女人!啊?不对,她的头髮……”说到这里,那人惊叫一声:“天吶,她该不会是咱们的皇妃娘娘吧?” 另一名守卫忙捂住他的嘴,骂道:“别叫了,你想找死啊!” 新兵操练场,一望无际的广阔。十万人,鸦雀无声。 大臣们微微垂着头,身着将服的新军将领项影单膝跪在帝王的脚下,垂首敛眉。 操练场中的将士们原本在一片□□声讨的混乱之中突然安静了下来。 近来军中流言:皇妃娘娘红颜白髮必是妖孽转世,有此妖孽在,天下永无宁日,国家必亡。他们从半信半疑,到深信不疑,而今,仰望着高台之上尊贵无比的帝王,那些让他们□□的根源却再也不能成为理由。 十万人无队形章法,凌乱地站在操练场中。他们手执□□,目光震惊地仰望着一层层台阶延伸往上,那气势恢宏无边的高台,于百官之前,立着的一名男子,那名男子身着黑色翔龙锦袍,目光锐利,气势威严。只见他面无表情,睥睨众生的姿态俨然天生的王者,有着让人不得不臣服的魔力。他冷眼一扫,全场的将士如浪潮一般陆续跪了下去。 这便是他们的皇上,仙一样的身姿,神一般的气势,魔一样的眼神,而最让他们震惊的,却不是这些,而是被他们视为妖孽象徵的长髮,他们可以怀疑皇妃是祸国妖孽,那只是在他们眼里可以随意废掉的一个后宫女人,但是,被他们所承认的至高无上的生命主宰者,一国的帝王,绝对不能被称之为妖孽。 云落倾下马,站在高台后的拐角处,扶着廊柱,望着前方那卓然挺立的男子满头白髮,眼泪刷的流出。 记忆中,刚来到江南,他曾轻柔抚摸着她如雪的白髮,眼底都是心疼。她笑着问他,“可会嫌弃?” 他说:“有一种药,能让我无法嫌弃你。倘若你害怕,那我便服了去。” 她靠在他怀里,笑着问他:“是什么?” 他说:“逆雪。” 她好奇问道:“逆雪是何物?” 第197页 他望着她,笑而不答。 后来,她问过晨曦才知道何为逆雪。逆雪乃一种罕见之毒,极为霸道,不会要人性命,却能让人尝遍生死乃至生不如死的滋味。服此毒者,血脉逆转倒行,有如万箭穿心,肝肠寸裂。可使少年白头,一夜发如雪。而后果,则是——减寿十年。 当时的她,震惊到无以復加,一再叮嘱他万万不可动这个念头。那时候,她紧紧抱着他,一遍一遍对他说:“我不害怕,我一点都不害怕。我知道你不会嫌弃我,但是如果你白髮,我会嫌弃你。所以你要答应我,不管寻不寻得到血乌,你永远都不许碰逆雪。否则,少了的那十年,谁来陪伴我给我温暖?谁来陪我颠沛流离?” 他笑着抚摸她的面颊,温柔应道:“好,我不用,我要一直陪着你,直到我们都变老。” 如今,他为了遏制流言,不屈服于那些人的摆弄,更为了不负她的深情,他终是服了逆雪,歷经一夜的剧痛折磨,与她一样,拥有了满头银丝。 无需任何辩解,他只需要往那里一站,从此以后,再也无人敢拿她的白髮红颜说事。 云落倾努力平復着此刻汹涌不定的情绪,极力控制自己不朝他冲过去,就这样,藏在廊柱背后,透过朦胧的水雾,远远地看着萧陌离。 高台之上,有人搬来一把椅子,萧陌离一撩衣摆坐下,扫了眼两侧的大臣,眼光深沉,看不出情绪。 四周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帝王的发言。 萧陌离双臂搭在椅子扶手上,低沉的嗓音灌注了深厚的内力,道:“朕听闻近日市井流言遍传朝野、军营,朕的家事很得臣民们的关注,所以今日,朕将早朝搬来此处,与众卿们同议。来人,请各营将上来。” “遵旨!各位将军,请吧!” 操练场上微微有些轰动,各营将领面面相觑,众所周知,帝王早朝是何等神圣而庄严之事,歷朝歷代,像他们这种普通的营将哪里有资格参与?而普通的士兵,连见皇帝一面,都是天大的恩赐。 将士们心里激动又害怕,他们神色拘谨,小心翼翼地上了高台,与心目中有如神祗般遥不可及的皇上相隔如此近的距离,他们只觉得连站着都需要很大的勇气。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十万人的参拜之声,如响雷震天,直入九霄。 “平身。”萧陌离犀利的目光望向丞相端木荣,直入主题,“端木爱卿,你身为百官之首,对于此次流言,有何看法?” 端木荣出列,几步间,脑子转了几转,回道:“启禀皇上,事关皇上与娘娘……老臣不敢妄言。不过,但凡传言……通常不会空穴来风,娘娘的身份来歷不明,确实容易招人话柄。” 好个老狐狸!白髮妖孽之事不能说了,便转到她的身份来说事。 第140章 朝局的洗礼 萧陌离一抹冷笑藏在薄唇嘴角,面上依然看不出情绪,问道:“依爱卿们看,此事应该如何平息?” 众臣微愣,注意到皇上说的是平息,而不是查清。 端木荣沉吟道:“这……”他斜目对旁边的一位大人使了个眼色,那名大臣会意,出列道:“启禀皇上,平息此事其实不难,只要皇上尽快册立一名贤德的皇后,后宫之事有皇后打理,皇上自然不必再受后宫琐事烦扰。” 萧陌离盯着他,笑容不达眼底,“爱卿的意思是……朕,还不如一个女人?” 那位大臣一惊,对上帝王如地狱幽潭般的邪冷目光,心头不自觉一凛,忙跪下道:“臣不敢!臣的意思是……” 萧陌离不等他说下去,沉声截口:“谅你也不敢!爱卿们以为,谁最适合做这一国之母?” 又一名大臣出列,以前一人为鑑,小心措辞,“启禀皇上,臣以为……端木丞相之女端木鸯幼承庭训,知书达礼,是最合适的人选。”说罢拿眼偷瞧了年轻的帝王,哪知正对上那道凌厉的视线,不由心中一突,慌忙垂下头去。 有人先开了口,立刻有其他大臣附和:“臣等也以为丞相之女合适。” 不出半刻,百官出列之人竟有一半之多。 萧陌离微微眯起凤眸,淡淡地扫了一眼,而其余一半人,看着帝王深沉的眼色,没敢有动作。 萧陌离薄唇勾出意味不明的笑意,道:“爱卿们对丞相之女倒是了解得很。幼承庭训,知书达礼……是这样吗,端木爱卿?” 端木荣眼光一闪,正待上前回话,但萧陌离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而是对身后的炙炎吩咐道:“把人带上来。” “遵旨。”炙炎对后方摆手,“带上来。” 两名侍卫拖着一男一女往高台上走去,那一男一女衣衫不整,头髮散乱,敞开的脖颈之间被啃咬得红痕遍布,一看便知是何缘故。那两人被侍卫扔到百官面前,女子悠悠醒转,伏在地上,微微抬头,揉了揉眼睛,还未明白过来发生了何事。 端木荣面色惊变,指着地上的女子,手指微颤,不可置信的说:“你,你……请问皇上,这……这是怎么回事?” 萧陌离冷笑着:“端木爱卿不知?不如问你女儿!” 第198页 那女子这才反应过来,想起昨夜发生的一切,她一张美丽的脸庞瞬间惨白,如死人一般。她带着使命入宫,五日都不曾见到帝王一面,只好等在帝王必经之地,使尽浑身解数,引起皇上的注意,终于如愿以偿,踏进了那座象徵着最高权势的龙霄宫殿。只可惜,任她费尽心机,最后终是功亏一篑。 端木鸯面对父亲责怪的目光,抓紧胸前散开的衣襟,羞愧地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九皇子忍了半天,早就想开口了,这会儿轮到他说话,他立刻站出来道:“丞相大人,这么明显的事情,你还看不出来吗?你女儿迫不及待想登上皇后的宝座,居然用媚术诱君,结果引诱不成,耐不住寂寞,找了个侍卫私通……”他说着环视了一眼那些推荐端木鸯为后的大臣们,嘲弄笑道:“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知书达礼啊?哈,本王今天可算是长了见识了!怎么说,她好歹也是丞相府千金吧,又不是街头娼妓……唉!”故作惋惜地摇头,心里对这些人恨得牙痒痒,要不是他们故意散播谣言,挑弄是非,四哥怎会服下逆雪。 端木荣一听,气得鬍子直颤,瞪着眼睛,不敢对萧陌离发脾气,只是对九皇子大声说道:“启亲王说话,请注意身份。” 九皇子笑不以为然,“抱歉得很,本王说话随意惯了,丞相不爱听啊?那也怪不得本王,谁叫你女儿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来呢?”他声音洪亮,传遍全场,扬了扬眉,转身面对将士们,敛了平常的笑容,万分正经地对阶下的十万新军,宏声道:“我们江南的战士们,你们是国家未来的英雄,告诉我们圣明的君主,你们想要这样的女人做你们的皇后吗?” 底下的士兵们相互看了看,一名军人立刻高举右手,带头大声叫道:“当然不想!”台上的营将们闻之,随后也大声叫道:“不想!” 紧随而来的是,十万将士同举手中的□□,一声高过一声的回应,“不想!” 十万人的唿声,那恢弘的气势,震颤了整座军营,也震动了无数人心。 那些推荐端木鸯为后的大臣们慌乱地跪下叩头,连连道:“臣等有罪!臣等有罪啊!” 萧陌离如戏外之人看戏,冷漠地望着这一幕,依旧是面无表情,目光深沉难测。 而端木荣面色灰白,是他低估了这个年轻的帝王。只得俯身拜道:“臣教女无方,请皇上降罪。” 九皇子如狐狸似的笑了笑,“丞相大人别急着认罪啊,还有人没有到场呢。来人呀,把那人也带上来!” 一个戴着书生帽的中年男子被拖了上来,那男子早就被这气势吓得魂不附体,面如死灰,此刻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九皇子在文武百官面前转了几圈,假装问众人,“你们知道他是什么人吗?”然后转身看着端木荣,“丞相大人,你应该最清楚,对吧?他就是奉我们这位丞相大人之命,在民间茶馆散播谣言,说皇妃娘娘是妖孽的那个混蛋!”他说着反身,飞起一脚狠狠踹上那说书人,将他踢得翻了几个跟头,那人惨叫一声,翻着白眼,差点昏过去。 端木荣心底一慌,面上故作镇定,“皇上,老臣冤枉,老臣对南朝对皇上忠心耿耿,请皇上明察。” “启亲王和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冤枉你?”萧陌离边说边挑了挑眼角,起身,缓缓走到他面前,犀利无比的目光扫过文武百官,微微勾唇,似笑非笑这说:“朕登基一年,众位爱卿们都做过些什么事,说过些什么话,朕,心中有数。是忠?是奸?靠的不是一张嘴,而是看他的所作所为。” 那些大臣们被他的目光看得心头一凛,齐齐跪下道:“皇上英明!” 萧陌离又道:“朕记得爱卿方才说过,凡事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启亲王既然当着满朝文武及这十万将士的面说了出来,想必也是有所依据。我们不妨……听下去。” 端木荣跪在地上,额角冷汗密布,却辩驳不得。 九皇子得意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摞书信,问道:“丞相大人,你认不认得这些东西?”他说着打来一封展开来,放在他眼前晃了一晃。 端木荣一见之下,心中大骇,直觉地伸手就要抢,九皇子似是料到他有此一着,连忙跳开,高昂着头,拿着那封信,展示在众人的面前,指着那封信的结尾印鑑,扬声道:“如果本王没认错,这些跟你频繁来往的书信结尾的印鑑,应该是北朝皇帝的私印!” “啊?……”大臣们一阵骚乱。 端木荣更是直摇头,“不可能,这些东西怎么会到你的手里?” 九皇子蹲下身子,对着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十分愉悦的说:“不好意思,就在你早上前脚出门,本王后脚便带人……抄了你的家,从你书房地下挖出来的这个。怎么样?藏得这么隐秘也能被我查到,没想到吧?唉,查了大半年,也算是没白费功夫!” 端木荣整个瘫倒在地,不敢置信地望着那高高在上面无表情的帝王,他们竟然查了他大半年,现在家都已经抄了,他却毫不知情,还以为皇上多信任他,并仰仗他在江南庞大的权势用以稳固自己的皇位,却不料,他其实早已是那人盘中鱼肉,还在这里做着春秋大梦,想着有朝一日控制住这个帝王,一揽皇权。到最后,害了自己唯一的女儿不说,也连累了整个家族,这便是野心的代价。 第199页 这一场波涛暗涌的早朝,终于在帝王的圣旨中结束。 “丞相端木荣勾结敌国,散布谣言诋毁皇妃清誉,扰乱朝纲,引发兵变,密谋夺权篡位,罪无可恕!现免去官职,诛九族。自今日起,谁敢再提选秀立后之事,一律按谋逆罪论处!” 帝王的威仪在这一刻尽显,萧陌离在众臣及将士们敬畏的目光中,以及那一声声宏亮的“皇上英明!”的高唿声中华丽退场。而众人皆知,端木荣倒台,紧随而来的必定是一场朝局的洗礼。帝王的雷霆手段,他们很快便会领略到。 第141章 有你陪在我的身边 萧陌离步下高台,在转弯处看到了一直立在廊柱后的白髮女子。只见女子目中含泪,痴痴地凝望着他,女子的眼中,有责怪,有爱恋,有心疼,还有深沉的情意涌动。 他微微一愣,快步走了过去,皱眉道:“你怎么来了?”这么大的风,她连狐裘都没披,也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了。他不顾旁人的眼光,张开手臂一把揽过她的身子,带她走向后方的御辇。 云落倾抿着唇不说话,望着他眼中交错密布的红血丝,以及那隐藏在眉眼之间歷经一夜折磨后的浓浓疲惫,心揪成了一团。她咬紧唇,不敢开口,她怕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哭出来。当厚重的明黄色帘幔放下,将冬日的寒风阻挡在外,也阻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她再也忍不下去,不顾一切勐地扑到他怀里,蓄满眼眶的泪水滚滚而落,渗透男子的衣裳,打湿了他的胸膛,那滚烫的温度将一颗曾经冷硬如坚冰的心融化成一池春水。 她握着拳头,捶打着他的胸口,哽咽道:“你怎么能这样?你答应过我什么,你忘了吗?你说过永远不碰逆雪,你说过你不愿意少陪我一天……” 她的身子轻轻颤抖着,心中是对于他有可能会早一步离开她的恐惧。减寿十年,那是何等沉重的代价。 萧陌离紧紧抱住她,那雪一样的头髮垂落下来与她的纠缠在一起,分不出谁是谁的。他低头将下巴贴上她的额头,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她单薄的背嵴。 “小麻烦,放心,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乖,别怕,嗯?”萧陌离轻声诱哄着怀中心爱的女人,捧起她的脸,轻柔拭去她面上的泪水,低头吻上那娇嫩的唇瓣。 明显感觉到她身子一颤,他由轻柔的试探到深入的索取,小心翼翼的珍视震颤着她的灵魂。 云落倾抬手搂住他的脖子,泪水仍在不断的流,没入唇齿间,蔓延出咸涩却又幸福的味道。她一边抽泣着,一边用她所有的力量去回应这个用生命珍惜她的男人。 唇齿厮磨,带起一阵阵发自心灵的颤慄,那体内被突然引爆的深沉渴望,来得汹涌而勐烈。 这是一年多来,他们第一个忘情的亲吻,发生的那样自然。这一刻,他们都忘记了曾经的屈辱,也忘记了那刻入心骨的仇恨与疼痛。 初阳升起,暖融融的橙黄光线笼罩了整座江都,为这个寒冷的冬季带来了新的希望。 明黄的帘幔内,软椅之上,两人浑然忘我,吻得激烈而投入。 女子毫无保留的回应掀起男子心头深沉的激盪,萧陌离紧箍住怀中那令他几度疯狂的女子,唇舌间的吻愈发的肆意而张狂,仿佛不将女子与他一起融化了便不罢休。 喘息急促,心跳剧烈,整个帐内的温度节节攀升,暧昧的气息充斥在这一方空间内,焚烧着他们的理智和身心。 本是大好光景,偏有不长眼的在这时候撩开了帘幔,看也不看就翻身跳了上来,叫道:“四哥,我跟你们一起走。”同乘御辇之事,他又不是没干过,都随意惯了。 这一道声音立刻拉回了激烈拥吻中二人的理智云落倾一惊,连忙放开了搂着萧陌离颈脖的手,一把用力推开他,被人撞上这种事的尴尬与羞涩令她面上如火烧一般。 这种事被人打搅,搁在谁身上都会很不爽,尤其是一年不曾尝到甜头的男人。萧陌离脸色遽黑,眉头紧皱,想也不想,就朝刚上来的人勐地挥出去一道劲力。 还未站稳的九皇子才看清帘内的情景,惊诧地瞪大眼睛,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人就已经被那道劲力扫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摔在地上。他“哎哟”一声大叫,苦皱着一张脸,痛得直咧嘴,感觉屁股都要开花了。 外面的禁军皆是吓了一跳,慌忙拔剑,才看清楚摔出来的是九皇子。 炙炎一愣,望了眼已合上的帘幔,走到九皇子跟前,问道:“王爷没事吧?” 九皇子嘴角一抽,直想说,你让四哥摔你一下试试看有事没事?但一看周围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看,有些人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深深刺激了他强大的自尊心,他连忙展了眉,一下子跳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昂着头哼哼了一声,很酷的不甩他,潇洒地转身,朝自己的马车走去。刚上了马车,便捧着自己的屁股直跳,苦着脸嘟囔道:“四哥,就算我不小心搅了你的好事,你也不用这么狠吧?呜,好痛好痛!” “皇上起驾回宫!” 帝王的仪仗缓缓起行,庞大的队伍延伸到很远。 云落倾拨开帘幔一角,探头往外看了看,面色有些担忧,嗔道:“陌离,你出手太重了!” 第200页 萧陌离任然黑着脸,闷闷道:“我已经手下留情了。落倾,过来。”他拽过她的身子,还在回味她方才出人意料的热情。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时候该有所突破了。 云落倾一回头便撞上那双深邃而灼亮的眼,那眼中燃烧的渴望令她想起自己的忘情,她连忙垂了眼,面上再次泛起一阵红晕。一年了,那些令人感到伤痛和屈辱的记忆,都被埋在了心底,两个人避而不提。就像一根长在肉里的刺,你不碰它便不疼,你若是因为害怕而不碰它,那它便永远长在那里随时提醒着你它的存在。所以,有些事情,与其逃避,不如勇敢面对。生命有限,幸福来得如此不易,为什么还要因为过去的伤痛而影响未来的幸福?只是,此时此地,都不合时宜。 她回身坐到他身边,伸手触摸他的头髮,那每一寸雪白的颜色,在她纤细的指尖下轻轻诉说着这个男子对她浓烈且深沉的爱意,是那样的广阔无边。 萧陌离握住她的手,揽她入怀。她脸庞贴在他胸口,倾听着他节奏稍快而有力的心跳声,有些话忽然想对他倾诉,不禁低喃道:“陌离,我不知道我该怪你还是该谢你,是你令我体验了一个女人最深的痛苦以及最大的幸福,来到这个世界,我原本只想带着和你的记忆,看着你好好的,然后我过平静淡然的日子,你平平安安的活着,我什么都不奢求。但是再次遇到你,我庆幸我能以这样的方式活了下来,尽管是代替了别人,尽管经歷了那么多的痛苦,但我仍然感到庆幸,因为有你陪在我身边。” 第142章 只要喜欢就好 萧陌离面容一动,眼中深情浓溢,双臂勐地收紧,紧到她透不过来气。他下巴在她额头轻轻磨蹭,有她这番话,什么都值了。他缓缓地闭上眼睛,轻轻嘆息一声,那声嘆息竟带着十分的满足。 她鼻子一酸,双手紧抱住他的腰,为了不让自己再流泪,她微微仰起头看他,“这样就知足了?” 萧陌离低头望着她被吻得红肿的双唇泛着嫣红饱满的光泽,眼光一动,勾唇邪魅一笑,道:“不满足,你要奖励我?”说罢便低头欲吻。 云落倾微愣,连忙推他,不及多想便脱口而出,道:“这里不行。” “嗯?”萧陌离扬眉,邪眸带笑,故意拖长了音调说:“这里……不行?”他的眼神炙热,像是烧了一把火。 云落倾说完便后悔了,她面色一红,暗恼,忙低头将脸埋在他胸前,装作什么都没听出来。 萧陌离眼中有了捉狭的笑意,难得这样清冷的她也有难为情的时候。他斜侧着头,嗓音低哑,带着暧昧的音符,在她耳边吐着灼热的气息,撩拨着她已然敏感的神经,轻轻叫道:“小麻烦,小麻烦?” 她身躯轻轻一颤,忙偏了头躲过,手在他背后象徵性地拧了一把,但这样小女儿的动作她又觉得矫情,忙松了手,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萧陌离见她懊恼又无措的模样,不禁低低地笑了起来,那些朝政为他带来沉重和压抑的不快,以及他白髮所承受的痛苦和代价带给她的悲伤,都在这样的笑声中渐渐消弭,只剩下沉淀在心头的幸福与甜蜜。 人的一生,就像是一段漫长的旅途,在这旅途当中,每个人都会遇到无数灯火,它们代表着人一生必然经歷的各种不同的情感,也许是感动,也许是情动,就像那些灯火,有的照亮的是眼前的路,有些温暖的却是人心,而他想要的……从来都不多,只一盏足矣。那一盏,被人称之为爱情,是其它任何一种感情都无法替代的。 萧陌离眼中遽然升腾而起的光华,有如黑夜中盛放的烟花,绚烂夺目,泄露了他此刻心底涌现的狂喜而激动的情绪。他的仿佛失去了反应,整个人呆住了一般,一动不动,就那么直愣愣地一直看着她,一直看着,似是在和时间角逐,一时一刻都不愿放过。 “小麻烦……”过了半响,他薄唇轻启,缓缓吐出这两个字,却已包含了千言万语。 “傻瓜。”云落倾搂着他的腰,将头靠在他宽实的肩膀。笑着叫这样一个聪明睿智的男人做傻瓜,真是舒心又有成就感。 萧陌离似是这才反应过来,勐地收拢手臂,用紧密的拥抱来证明此刻的真实。他的小麻烦,一直都是他的,从来没变过。不是因为感动,也不是为形势所逼才回到他身边,而是她的心里始终有他,就如同他心里只有她一样。他心头雀跃无比,竟不顾形象地咧嘴笑了起来,傻就傻,只要她喜欢就好。 回了宫,御辇停到议政殿门口,他们下了辇,萧陌离想送云落倾回漫香殿,却被云落倾阻止了,她说:“今日早朝刚处置了端木荣,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你先去忙,我自己回去。” 萧陌离微微点头,“恩,午膳……” “午膳你自己解决,等你处理完政务,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嗯?是何物?”萧陌离眸光一亮,勾了嘴角,笑得几分邪肆。 云落倾知道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不禁翻了个白眼,瞪他。 萧陌离轻笑一声,低头贴近她耳边,迅速在她莹白精緻的耳廓轻咬了一口,像是被电流击中,她全身一阵酥麻,身躯轻轻一颤,只听他低声说:“那我晚上过去,你等我。” 第201页 云落倾双颊陡然一红,四周的宫人和侍卫很是识趣的低头看自己的脚,目不斜视,力求被当做空气。 帝妃亲热,岂是他们可以窥视的。 云落倾红着脸,撇过头,故意蹙眉道:“我今天有点累,晚上应该会休息得很早,要不……改日吧。”说着转身就要走。 好不容易放下过去的萧陌离怎会同意,他一把拽住她的手臂,毫不犹豫的说:“那我现在就去。” “不行,国事要紧。” 萧陌离一把住她的腰,一个惩罚般的吻就压了过去。 云落倾一惊,看了眼周围的人,忙推他:“这里这么多人。” 萧陌离冷眼一扫,四周的宫人侍卫们仿佛被冰水泼了一般禁不住身子一抖,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去,连眼睛都闭上了。 云落倾无语的挣扎着,圈住他的男人不理会她的挣扎,愈发圈紧了她腰,挑眉道:“那你等是不等?” 云落倾也挑眉,微抬着下巴,俏皮道:“看情况。”她岂是那般容易妥协的人? 萧陌离皱眉,转头叫道:“来人,将奏摺搬到云落宫。”不信,拿你没办法。 “遵旨!”宫人们立刻进议政殿搬奏摺,那速度一点也不含煳。 “你……”云落倾瞪着他,这人真是…… 消除隔阂的两人,不再如先前般小心翼翼。 年轻的帝王面色看上去淡漠冷酷,但细瞧之下,便能发现那薄唇嘴角抿着的一抹得逞的笑意,极为舒畅,此乃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他们总不能一直这样相敬如宾,活在过去的阴影之中,总得有人先改变。 人生短暂,莫辜负了大好光阴才是。与其等待将来,不如从今日开始。 两人一同回了云落宫,小山一般高的奏摺堆砌在清风阁窗前的楠木桌案上,将翔凤雕花窗棂已遮挡过半。 云落倾有些惊讶,怎会这样多的摺子?就算连吃饭时间都省下来,陌离恐怕也要处理到很晚了。她心里有些微疼,自从他登基为帝,眉梢眼角间的疲惫总是难以掩饰,若是放在从前,就算堆满了整间屋子,依他的脾性,恐怕连看也不会看一眼。 “心疼我了?”萧陌离看到她一闪而过的眼神,猜到她的心思。他转过身圈住她的身子,眼里带着少许坏笑。 云落宫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把他往桌前推,“快做正经事!这么多摺子,得批到什么时候?” 萧陌离被她按着坐下,见她欲转身离开,他连忙拉住她,“你不帮忙?”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能让她有理由离开半步。 第143章 没准备好 云落宫斜眼看他,他这么快就算计上她了?她昨晚一夜未睡,现在有些困顿,正想拒绝,但见他眼中隐现的血丝,下眼睑青色的眼袋,想到他昨夜被剧痛折磨也是一宿未眠,心头遽然绵软,顺从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萧陌离叫人备了一壶茶,然后遣退所有人出了清风阁的园子。 园中梅林暗香萦绕,随着清风丝丝缕缕透窗而来,充斥着这一方静谧的空间,屋里新泡的热茶升腾着浅白色的轻雾,如烟一般在空中缭绕散开。室内茶香四溢,融合着梅香之气,醉人心脾。 云落倾整理着那些奏摺,按照事件的轻重大小以及内容的急缓程度分开放置,依次整齐的排列在他面前。光是阅览一遍,她已觉头昏脑胀,到了下午,才算整理完。 坐了几个时辰,腰很酸,整个人也觉得疲惫的很,云落倾转头看着萧陌离。有人说认真工作中的男人有着无与伦比的独特魅力,这话确实不假。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那柔美而又不失刚毅的面部轮廓犹如上苍利用神斧之笔在人间留下的完美之作,眉如剑锋,鼻樑挺直,微微上挑的凤眸中带着专注的神情,唇角微微抿起。她不由想起这一世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在南月,他在南月圣地,她脱了他的衣服。她想,那时候的她怎么那么大胆。 她手肘抵在桌案上,半握拳撑着头看着他,沉浸在遥远的回忆中。 萧陌离批阅完她整理出来的紧急奏章,深深吐出一口气,一歪头对上云落倾有些迷茫的眼神,他眼光一转,突然将脸就凑了过来,眼中邪肆的光芒遽盛。 一张俊脸突然在云落宫眼前放大,她吓了一跳,蓦然回神。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如幽潭般的神秘对上一汪清泉的明澈,眼底流转的情意如千丝万缕的绵丝,丝丝缠绕,不可分割。他的鼻尖几乎贴上她的,就在咫尺间的距离,两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此起彼伏的喘息。 云落倾顿时心头一慌,有种偷窥他人被当场抓住的尴尬,她忙站起来退开身子就想开门出去。 萧陌离反应疾速,扔了手中的硃笔,在她手触上门的那一霎那手臂一伸,便捉回她在怀里,他低低沉沉的嗓音在她耳边轻道:“你要去哪里?” 他的鼻息温热,吹在她的面庞,起了酥酥痒痒的感觉,令她面上一阵阵发烫。她想偏头躲开,他不准,用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刚好。 云落倾被迫只能直视着他,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刚刚处理政事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拉住她? 她挣扎了一下,萧陌离挑了眉梢,细细打量着她,追问道:“你要去哪里?” 第202页 他今天似乎格外担心她会离开,内心深处是怕她找理由逃避他所说的晚上?云落倾心里确实还有些害怕和不安,毕竟那一次的经歷让人无法不心存畏怯,但她也知道不能再这么逃避下去,一个帝王不能没有子嗣,那只会令他难以面对悠悠众口。 云落倾安静下来,不再挣扎,轻轻的说:“我哪里都不去,你快做你的事,还有好多摺子没批呢。” 她嫣红的唇瓣在话语间微启轻合,像是沾了露水的樱桃一般诱人,萧陌离心中一盪,突然无比怀念上午的那个吻,他拿眼角瞥了眼桌上的奏章,咬牙道:“不批了!”说着手臂用力提起她纤细的腰肢,两个人的身子顿时贴得紧紧的,透过衣衫,她几乎能感触到他的肌肤温度骤然变得滚烫。 云落倾从他突变的眼神以及身体的反应瞬间读懂了他此刻的心思,她心中一惊,不是说晚上吗?这大白天的,他该不会是……? 忙使劲推着萧陌离,却被他箍得紧紧的,一动也动不了,云落倾蹙眉叫道:“陌离……”只是还没叫出声,已经淹没在他口中。 萧陌离此刻似乎什么也顾不得了,急切地抱着她转身将她抵在墙上,唇齿间的力度只增不减,两人肌肤的温度急剧攀升,滚烫得像要溶化了彼此一般。 她娇喘一声,这样熟悉的感觉,让她恍然想起在赤璃的时候,他时而温柔似水,时而邪魅诱惑,一步步带着她走向一条不堪回首的路,宣德殿外为她放弃唾手可得的江山向他的仇人称降,与她共承屈辱,被人用铁链穿骨,囚禁数日……她都无法想像,这样一个骄傲无比的人是如何做到的?要折断他的傲骨,比要了他的命更加残酷!还有如今一夜地狱折磨般的剧痛以减寿十年的代价换来的少年白髮…… 她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经歷了这么多。 晶莹的泪珠,流淌下来,萧陌离只觉唇间咸湿,睁开眼睛一看,竟看到她已是满面泪痕。他顿时心头大慌,连忙停下动作,拢了她被敞开的衣襟,心中暗恨自己的急切。他双手捧起她的脸,眼中又是愧疚又是心疼,有些慌乱,对他来说,面对她的眼泪比面对满朝文武的责难甚至是比面对百万大军更让他难受百倍,面对后两者,他可以面不改色,坦然镇定,但是她的眼泪却可以轻易的击败他,让他手足无措。 他胡乱地拭着她不断涌出的泪水,心头恐慌,急忙柔声道歉:“落倾……小麻烦,对不起!我太急了,你别哭,我保证以后不再勉强你便是。” 云落倾停止了眼泪,见他一脸焦急,知他误会了,低头望着他急切为她拢衣的手,忽然有些哭笑不得。 萧陌离见她低头,心理更加确信她是因为心理阴影而害怕行房,他在心里嘆了口气,伸手替她拭去眼泪,温柔道:“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他低垂的眸子掩饰不住的黯然,没有逃过云落倾的眼睛,她拽住他的手臂,抄手紧抱住他的腰,仰着脸庞,咬了咬唇,想说她不是因为他的碰触而流泪,但是因为有些害羞,这些话总是说不出口,她唇动了动,半响才轻声说道:“陌离,我,我……” 萧陌离眼中带着无尽怜惜,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面上细腻光滑的肌肤,“你不用说,我明白。” “不是,你……”她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望向何处。 萧陌离摇摇头说:“别担心我,我没事。” 见萧陌离一径沉浸在自己的理解当中,自己又解释不清,云落倾心中有些急了,将眼一闭,干脆什么也不说,直接抬手用力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就照着他的唇吻了上去。 萧陌离身子蓦然一僵,愣在当场。 云落倾闭着眼睛吻住萧陌离,见他没反应,便蹙了眉偷偷睁开一条缝隙,看到他正睁大凤眸直勾勾地看着她,就好像在看打西边出来的太阳般的眼神,她顿时停住动作,脸上如烧了一把火,噌得一下红了个透彻。这人平时聪明得紧,怎么现在如此迟钝,她都这样主动了,怎么他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她连忙放开他的唇,想要逃开。可她却忘了她还在他的怀里,能退去那里? 萧陌离这才回过神,她主动吻了他?这代表什么?她并不抗拒他?那她到底是为什么而流泪?他灼人的目光紧紧盯住她的眼睛,想从那里寻找答案,但除了懊恼和羞涩,别的什么都看不出啊,他有些不明白了,她这样……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小麻烦,你……”他眼光仔细地观察她,在小心的措辞。 他炙热的眼神看得云落倾心头狂跳,她知道他想问什么,她别过脸去,低声说道:“现在是白天。我……我还没准备好。” 第144章 岁月静好 看着她羞红的面颊,萧陌离脑子里迅速的飞转,回忆着她先前的反应以及刚才她说过的所有的话。很快他就确定,自己可能是误会了她的意思,眸光璨亮,坏笑一声,问道:“你要准备什么?” 云落倾红着脸,支吾着说:“我……”一个我字才刚出口,萧陌离的唇舌再度狂袭而来,带着难以言说的激动和惊喜,将她口中发出的音符,吞食入腹。 第203页 云落倾还来不及惊叫,已经头晕目眩,身子被转了不知道多少度,在被他扳过来的时候撞倒了桌上堆得高高的奏摺,那奏摺倾洒下来,有些已凌乱地散落在地。 “嗯……奏摺……”云落倾含煳不清地叫道。 萧陌离毫不犹疑的说道:“不管它。”睁开眼扫了一眼堆满奏章的桌案,心中不耐,袍袖一挥,只听唿啦一阵响,一桌子的奏章顿时铺了满地都是。 云落倾一惊,哀叫一声:“啊!别!”她辛辛苦苦整理了好几个时辰,就这么被他一挥手,前功尽弃了。 萧陌离此时根本不理会她的抗拒,弯腰打横抱起她放在桌上,就去解她的衣裳。 云落倾羞愧难当,就在这里? 还没待回神,雪白的肌肤已经暴露在空气中,云落倾顿时慌了,想去阻住萧陌离的动作,“陌离,大白天的……这里不行!啊——”她顿时羞得无地自容,连忙撇过脸,怕被他看到。 萧陌离低低地笑出声,像是极满意她的羞怯。他迅速除去剩余的衣物,改为进攻她莹白小巧的耳垂,边笑边吹气道:“这里挺好!” 他的动作时而霸道时而温柔,像是在抚慰她的不安。她的身体曾有过严重的创伤,虽然一直在精心的调理,但是还未能恢復到以前的状态。此刻的萧陌离用尽了心思,放缓动作,抚慰她受伤的心灵。没有人知道他多么庆幸她的头髮在那一刻变白,及时唤回了他的理智,让他不必承受害死挚爱之人的痛苦。在那一刻,恐怕整个世界的黑暗加起来也及不上笼罩在他心头的恐惧,而这种恐惧只要想起来,便会颤抖。 此时的云落倾心底有着难以言说的滋味,那是交互参杂了多种情绪而产生的,紧张、惶恐、挣扎、痛苦……还有庆幸和感激,这一刻,她也清楚地感受到了同样挣扎在他内心的复杂情感,而那种情感,让她疼至心尖。他是那么强大自负的男子,在她面前,他就如同她的天神,无所不在,亦无所不能。他从不说他的痛苦,从不展示他的脆弱,但并不代表他没有,她起身抬手抚上他的俊脸,喘息着送上她温软的唇。欲将她心里无尽爱恋通过这个吻传递给今生至爱。 萧陌离感受着她温柔回应,原本细密绵延的吻渐渐炙热而勐烈,他含煳的叫着她的名字,一声一声,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心爱的女人就在他怀里。 她听着他声声的唿唤,心潮迭起,逐渐放纵自己的迷失。 紧紧相贴的两具身躯皆是火般滚烫,心亦是如同浇了沸水般,似要燃烧起来。 空气中充斥着暧昧的因子,缓缓的瀰漫开来。 萧陌离粗重的喘息在她耳畔起伏不定,唿出的热气灼烫了她的肌肤。她苍白的面庞染上一圈圈红晕的光泽,眼神迷离中带着莫名的焦虑和渴望,他眸光愈加幽深,不再隐忍。 云落倾睁开眼睛看到他迷乱眼中隐忍的痛楚,心一紧,似是下定决心般地搂紧他的脖子。她抑制不住的颤抖,却不愿退缩,她双手紧紧攀住他,指尖刺入他背部的肌肤…… 意识中,第一次昏迷,醒来后面对的是他温柔过后截然不同的冷漠;第二次昏迷,醒来之后面对的是身心的剧痛、刻骨的仇恨以及对他生死不明的恐慌。这一次,她用所有的意识强撑住不让自己闭上眼睛,她害怕这一闭眼,醒来后,所有的幸福都会成为一场幻梦。 萧陌离喘息着俯在她身上,似是看穿了她心思,他扣住她的手,万分怜惜地在她唇上轻吻了一下,“睡吧,我在。”他的声音是磁性的低哑,温柔而不失坚定,让人格外的安心。她微笑,在他臂弯里瞌眼。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天才亮不久。 云落倾光着身子,枕着萧陌离的手臂,浑身酸痛,似是骨架都散了一般。恍然间想起昨日被他抱到床上,迷迷煳煳中,她扯着他不放手,惹得他把持不住,又是几度缠绵,连晚膳也不曾用。她的脸不禁有些发烫,虽不是第一次了,但这样醒来和他相拥的甜蜜感却是前所未有,真好,能一睁开眼便能看到他的感觉奇异的安心。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在桌面的铜镜以及厚实绵软的地毯上,打出暖色的光晕,将冬日寒冷的空气隔绝在厚实的门墙之外。 天蚕丝织就的锦纱幕帘四面垂悬着,迤逦在地,铜镜反射而出的阳光投射在月白的锦纱上,照出梦幻的颜色,显得有些不真实。 云落倾她侧着身子,直盯着身边同样侧身面对她的男子那双紧闭的眼帘,却不想那双眼睛突然睁开,向来凌厉的冷光在看到眼前的女子时化作了寸寸柔丝。 云落倾微微一愣,眼睛闭了一下又睁开,想跟他问个早安,但经过了昨日的身心交融,她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萧陌离温柔地凝视着这生命中最爱的女子,轻轻勾了勾唇角,也不说话。也许在这一刻,说什么都是多余。 两人静静地对望,享受着这一刻的静谧无声。 初阳如煦,岁月静好,时光若能停留在这一刻,那将是多么的美妙。 “你醒了。”云落倾在萧陌离绵久的注视下,终是忍不住开口打破静默。 “恩。”萧陌离的声音依旧带着微微的暗哑低沉,目光灼亮,缓缓下移,看向她纤细优美的颈项红痕遍布,是昨日毫无节制的缠绵印迹。 第204页 云落倾见他眼中幽亮的光芒一闪,那熟悉的灼热气息直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拢了被子往床里头缩去,却不想那被子本就大部分在她这边,此时被她一扯,男人赤着身子被完全暴露在空气当中。 两人皆是一愣。 男子胸膛宽阔而结实,肌肤紧实呈现蜜色的健康光泽,胸口上的硃砂痣红的诱人,全身线条坚毅完美于腰间一直延伸到修长的腿部…… 云落倾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萧陌离,等回过神来,清丽的面颊腾地一下如火烧火燎般烫了起来。她拉起被子蒙头,没脸见人了。 可惜对面的男子不会那么容易放过她,萧陌离一把掀开被子,那被子便横飞了出去,被扔在地毯上。 云落倾顿时大惊“你,你……干什么?” 萧陌离眯着凤眸,望着女子玲珑有致的迷人身躯,眼中光芒愈发的幽深,他勾唇邪邪笑道:“这才公平。” “冷……啊!”云落倾哆哆嗦嗦的抱紧身子说。 萧陌离掀开她手臂,将她一把拽过来,翻身就压了上去,看着她的眼睛,他一本正经地霸道宣言:“我做你的被子!”说罢低头就是一阵狂吻,双手也不闲着,她惊叫一声,被动的承受着,愈发敏感的身子在他的手下直颤。 缠绵过后,云落倾躺在那大口喘气,浑身酸软无力,连手指也不想动一下。但身上的男子看上去仍是精力充沛,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看,眉梢眼角掩也掩不住的笑意,邪魅而张扬。 云落倾似乎赌气,看房顶,看四周的任何物件,就是不看他。 萧陌离觉得好像,翻身平躺在她身旁,与她十指相扣,发出一声轻缓的嘆息,舒心而满足。 第145章 她……过得可好 感受着他的满足,云落倾止不住扬起唇角,心如同被浸了蜜汁一般。她眼底眸光流转,望了眼窗外隆盛的阳光,这才想起一件事,面容一怔,转头对身边闲适慵懒的男子问道:“你今日没早朝?” 萧陌离懒懒的应了一声,“昨晚发了诏令,罢朝三日。” “为何?”云落倾好奇。 萧陌离转过脸,笑道:“为了太子。” “太子?”云落倾不解,她怎不知何时立过太子?她蹙眉,转眼见萧陌离嘴角噙着一丝邪魅捉狭的笑意,她恍然大悟,忘记了平常的冷静矜持,翻身扑上去捶萧陌离胸口,却被他捉住,按压在他身上。 云落倾刚一挣扎,他身子立时僵硬,嗓音低哑,惩罚般地在她耳垂咬了一口,警告道:“你若不想再来一回,就乖乖待着别动。” 云落倾忙听话地趴在他身上,一动也不敢动,连喘气都小心着。 片刻后,萧陌离胸腔震动,云落倾疑惑抬头,见萧陌离眸中带笑,且笑得极为欢畅,云落倾一愣,被耍了。 云落倾顿时恼了,翻身坐起来,就要下床穿衣服。 萧陌离连忙从身后捞住她,将她的手臂放在腰间一起圈住,紧紧的,死活不松手。他的头搁在她颈窝,看她挣脱不得,既恼恨又无奈的模样,他发出低低沉沉的笑,“生气了?” 这样的他像是回到了他们在赤璃和太子府相处的那段时日,时而邪魅放浪,偶尔捉弄她,完全不像这两年里要么冷酷要么温柔有加萧陌离。大概是明白了她的心意,也就放开了,不再像从前那般处处小心翼翼。 “快松手,都什么时辰了,还窝在床上像什么话!”云落倾催促道。 萧陌离挑挑眉,“怕什么!谁敢乱嚼舌根子!” 她回头瞪他一眼,自己穿好衣服,不一会儿,萧陌离也起来,两人一起洗漱用膳。 十一月底的京城,一片冰天雪地。 这一日空中无云,阳光投照在道路两旁的积雪,反映出刺眼的冷色白光,铺天盖地笼罩着这座本就冰冷的皇宫。 北朝年轻的大将军下了早朝走在寂静出宫的道路上,他面色沉寂,目无表情,一身暗红色的官袍,彰显着至高无上的尊贵,他年轻却满含沧桑的双眼,投射而出的眼光是专属于一个将军的犀利,而掩藏在那眼光之后,别人无法窥见的是那与之年龄不相符的沉沉死寂。 冬日凛冽的寒风将他衣袍吹得鼓胀,随着他沉重的步伐飘扬起伏。他独自走在前头,身旁无人比肩,身后是一众奴才低眉顺目。 他回到府邸,并不看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摺,而是先绕过屏风进了内室。 内室里一个新来的侍女在打扫屋子的时候,见雕花大床中央摆着一盆小小的形状奇特的花草。她很奇怪,这床不是将军用来休息的地方吗?怎么在这里摆着这种东西啊?她一时好奇,就凑过去看了看,透着暗红的乌黑色像花又像叶子的东西引起了她的兴趣,她伸出手轻轻触摸一下。 “你在干什么?”侍女身后传来一道夹着怒气的沉沉嗓音,惊得她身子一抖,指尖不小心带动了叶子的一角,留下一道轻微的摺痕。她也顾不得这些,勐然回头,便看到了她做梦都想见到的将军,一时竟愣住,忘记了行礼。 年轻的大将军目光越过她,看向床上的那盆花草,只见乌黑的叶片竟有折损的痕迹,他目光遽然冷厉,沉声喝道:“谁准你乱碰的?” 第205页 那侍女回过神,意识到她犯了大错,她吓得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连忙磕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你是该死!来人,”他冷冷叫了一声,门外的侍卫奴才们应声进屋,见将军面色不好,慌忙跪地等待将军的旨意。 龙珏扫了他们一眼,问道:“这个侍女是谁安排的?” 将军府管家心头一骇,立刻意识到是那侍女闯了祸,他忙磕头道:“回将军,原先的侍女秋娥这两日得了风寒,奴才怕她传给将军,但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顶替,就从新来的侍女之中挑了一个伶俐的过来……” “拖下去。”龙珏不等他说完,就下了命令。自从当了大将军以后,他的脾气变得更难以捉摸。他睇了眼吓得面无人色的侍女,又道:“把她也拖下去,以后别让朕看到他们。” “啊!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侍女一径磕头求饶。 一阵哀嚎的求饶声响彻在将军府,龙珏不耐挥手,侍卫连忙上前用手捂住他们的嘴,迅速将两人拖了出去,屋子里很快又恢復了寂静。 龙珏缓步走到床前,望着那盆形状奇特的花草出神。那是他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动用了数万军队才寻获到的对他来说至为珍贵的药材,名为“血乌”。听说此物,以鲜血餵养,有乌髮奇效。 龙珏看着床上植物的根茎颜色透明,乌黑色叶片缓缓张开,每日的这个时刻,血乌都需要新鲜血液来滋养生长。他抬手,正欲将食指放入幽黑的花叶孔内,却突然顿住动作,眼微微一瞥。 “将军不必再费苦心,她用不着这个了!”随着一道柔和的嗓音响起,屏风后出现一名女子。女子柳眉如画,肤白若雪,五官精緻有如精雕细琢。她婷婷步入,默默行了一个礼。 不经通传便能接近他身边的只有两种人,第一种他的萧沐尘,第二种是身份不宜公开的人。 龙珏面无表情,转头看她。 女子恭敬有礼,却不卑不亢。她走上前来,轻嘆道:“这样小的一棵血乌只够恢復一个人的黑髮,但南帝为平息军队□□,阻止白髮妖孽的流言,服用了逆雪,以减寿十年的代价将一头髮已变白。所以,她不会服用血乌,将军也别再自伤元气了。” 龙珏面色骤变,呆望着床上那被他视如珍宝之物,有片刻的失神。半晌,他重又抬手,毅然将手指伸向了那会吸食鲜血才能存活的植物。 “将军,您……您这是何苦呢?”女子神情复杂,望着男子已渐苍白的侧脸,暗暗嘆了一口气。 血乌吸足了血,暗红叶片倦懒松开,透出诡异地光泽。他面色平静无波,只收回手,指尖那深深的血孔,他仿若不见,淡淡问道:“是何人散播的白髮妖孽的谣言?” 女子蹙眉道:“南朝丞相端木荣,据说从他府中搜出了多封密函,上面盖着皇上的玺印。” 龙珏目光陡然一利,“皇上的玺印?” 女子很确定地点头,他缓缓转身,背手踱了几步,面色深沉难测。 屋子里十分寂静,针落可闻,片刻后,他仰头深吸一口气又沉沉吐出,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才问出一句:“她……过得可好?” 女子轻轻点头,应道:“她很好,很幸福。” 龙珏默默垂眸,掩下眸底的神色,又道:“那她……可有说过,何时来找我……报仇?”低而沉缓的嗓音像是冰雪压倒树枝发出的声响,饱含了沧桑与悲凉,无声的压抑着,在心头拢了一团坚实的冰雾。 女子轻轻摇了摇头,似是被男子悲凉的气息所感染,目中也掠过一抹感伤。 龙珏自嘲一笑,摆了摆手,“你去罢,别打扰她。” 女子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她应了声,行礼告退。 龙珏眸光凝住,透过屏风的缝隙,望向内室大床中央的血乌,目中微微燃起一丝光亮。骊山,与北朝相邻,属南朝境内。 第146章 延寿宫 皇宫,御书房。 “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门外传来宫人的参拜声。 一个人在御书房想着过去的萧沐尘,俊眉一拢,刚回身,一位衣着华丽满身贵气的妇人已绕过屏风朝他走了过来。 萧沐尘弯腰行礼,十分恭敬,“孩儿拜过母后,母后若有事尽可遣人传召孩儿,何须您亲自跑一趟?” 来人正是一年前突然寻获的皇太后宫清羽,只见她彩凤华服,乌髮梳了流云髻,右边顺了一缕贴着半边脸庞往下一直延伸到纤细的脖颈,再往后绕上去固住,正好遮住了受伤的半边脸庞,而另外半边脸美得让人只要看上一眼便不会忘记。她年近四十,皮肤仍旧白皙细腻,看上去还很年轻,仿佛也就三十岁的样子。 她走过来,慈爱地拉着萧沐尘的手,几分怨责着说:“尘儿,母亲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没有外人,你我母子之间不必行此大礼,没得生疏了,快起来!” 萧沐尘起身,“母后说得极是!孩儿以后多注意便是!母后,您坐。”他扶着宫清羽走到桌旁坐了,然后在她对面落座,叫人奉了茶来,才恭敬有礼问道:“母后今日来找孩儿有何要事?” 第206页 按照皇室礼仪,皇帝本该每日早朝后去太后宫中请安,但这位太后体恤皇帝政事繁忙,免了每日问安之礼,有事召见才去。 宫清羽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标准的端庄坐姿,她慈祥地笑道:“母亲听闻这两日大臣们上摺子都劝谏你立后,可有此事?” 萧沐尘,并未立即答话,而是低眸想了想,才道:“确有此事,母后的消息可真灵通!” 宫清羽抬手拍了拍他的手,柔声道:“你别多想,母亲也是为你好。自古以来,哪一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你登基已有一年,这后宫一个嫔妃都没有,怎么行?你就算不考虑你自己,你也得考虑江山后继传承啊!一个皇帝的子嗣,关系到国家社稷,不可不当一回事。母亲先前见过孙丞相的女儿,那孩子就不错……” “母后,”萧沐尘微笑着打断道:“孩儿知道,让母后操心是孩儿不孝。但娶妃纳后之事,朕,自有主张,母后就别为此事劳神了。”他虽是笑着,但那神色却是坚定无比,仿佛谁也动摇不得。 “你……唉!”宫清羽嘆气,“你整日守着一个背叛过你的女人,靠回忆过日子……唉,你怎么就不肯清醒一点呢?她死了,不会再回到你身边了!” 这话犹如大把的芒刺在他心头搅动,整个京城,无人不知,那是他心头痛,是这北朝的禁忌,谁也不敢在他面前提那女子半个字,只除了他的母亲!他声音微微一沉,低声叫道:“母后!孩儿……自有分寸。” 宫清羽眸光一闪,似有无限心疼,“好好好!母亲不说就是,你也别太难过了。你要记住,你是一国的皇帝,这世上好女子千千万万,还不是任你挑选?”她说着见萧沐尘的脸色又沉了几分,便打住那个话题,眸光几转,想到另一件事,声音也清冷了几分,道:“你回来已有数日,也该去看看你父皇了。” “有母后的精心照料,孩儿不去也罢。”从他登基之后,那个人就被移至了延寿宫。他回宫以来,听宫中传言,皇太后对重病的太上皇照顾得无微不至,每日以汤药调理他的身子,陪他说话解闷,人人称赞皇太后的贤惠世间少有,堪称女子之典范。但只有他才知道,这世上最恨那个人的不是他,而是他的母亲!这是他很小就已经明白的事实。那种恨,不可能随着时间而消磨。 “你是皇帝,他是你的父皇,你总也不去看他,会落人话柄。走,跟母亲去看看。”说罢,宫清羽也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拉着他就往外走。 母子二人在众多奴才的拥簇中来到了太上皇居住的延寿宫。 那座宫殿装饰得极为奢华,凸显了皇帝对于太上皇的重视。 延寿宫,寝宫内的物什仿佛浸泡过药汤,四处都散发着浓烈的苦味。 宫殿内一张宽敞的镶金雕木大床上,一名中年男子一动不动的躺着,从前英俊的面庞瘦得不成人样。若不是他睁着眼睛,还喘着一口气,别人或许会以为这不过是个死人。 谁能想到,这曾经叱咤风云名动天下的一国帝王,此刻躺在别人赐予他的华丽金屋,不能动,也不能开口说话,只能如死人一般的躺着,任人宰割,毫无反抗的能力,这是一种比凌迟之刑更为残酷的折磨。他眼角瞥见刚进屋的二人,原本平静无澜的面容忽然有些激动,浑浊的双眼微微亮了起来,张口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只急得瞪眼。 萧沐尘面无表情,就如同面对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那般冷漠淡然。 宫清羽朝着奴才们摆了摆手,那些宫女太监们连忙行礼退下。她不紧不慢走到床边坐下,温柔笑着说道:“殒赫,尘儿来看你了,你高兴吗?” 萧殒赫,这个名字,很多年没人叫过,就连他自己都快要忘记了。太上皇看着她,面皮直抽,目露凶光,看上去有些诡异可怖。 宫清羽如烟柳眉轻蹙,疑惑道:“你不喜欢吗?他是你儿子,看到他你应该高兴才是?哦,我忘了,你确实不喜欢他,从他在我腹中开始,你就千方百计想杀死他。你借别人的手,下堕胎药,甚至不惜用毒,可惜,我和他都命大,都活了下来。你派人四处追杀他,当年听到他中剑落江的消息,你一定很开心吧?”她顿了顿,望着床上男人的目光依旧温柔,但那温柔背后的复杂神色,让人分不清是恨还是痛快?她轻轻笑了一声,又道:“你一定想不到,他再次死里逃生,最终赶走了你最疼爱的儿子,夺了你的皇位!这……叫做因果报应,你知道不知道?” 太上皇目光变了几变,慢慢平静下来,嘴角扯了扯,竟是一抹嘲讽,似是在说:“你也会得到报应!”他沉着面容,斜着眼看静立不动的年轻男子,目光晦暗难懂,复杂不明。 萧沐尘静静地听,稜角分明的唇紧闭着,表情木然,似是天大的事对他来说也不过尔尔。他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何事能在他心头激起半点波澜? 宫清羽对太上皇的嘲讽笑容视而不见,自说自话了一会儿,站起身来,笑得高贵而典雅,但那笑容在床上男子看来却如同恶魔的微笑,你不知道她笑容背后究竟藏着些什么样的阴谋诡计?只听她道:“尘儿,年关就要到了,你是否该为你父皇和你弟弟准备一份大礼?也好给他们一个惊喜。” 第207页 萧沐尘淡淡道:“母后拿主意就好。” 延寿宫他不想多留,这样肆意的报復并不如他曾经想像中的那样,能为他带来多少復仇的快=感。尽管他心中很恨,但那是他的生身父亲,骨肉至亲,血脉相连,这是谁也改变不了事实。他为自己的母亲,报復的是自己的父亲和兄弟,还有什么比这样的命运更令人觉得残酷和悲哀? 第147章 一个人的回忆 从延寿宫出来,萧沐尘来到“红园”。 这个园子里的奴才很少,很安静。园子里有一片竹林,那片竹林里有一块空阔之地,正中央一个汉白玉圆桌,四个圆凳,可以用来看书下棋,也可用来饮酒品茶。而那块空阔之地,可舞剑,亦可练功。只可惜,那个喜欢看书下棋,喜欢品茶偶尔饮酒的女子早已不在他身边。 他孤身走在那片竹林里,他还记得她酒后舞剑的身姿,迷得人失了心魂,让人明知等在前面的是一个滔天陷进,却又不得不心甘情愿跳下去。世人说他心思缜密算无遗漏,可是在她面前,他其实不堪一击。有时候他在想,如果当初可以勇敢一点,和她远走高飞,如果能少恨一点,也许他就不会错过他心爱的女人,至少可以不伤害她那么重,那他便不会走到如今的结局。 离开竹林,他缓缓步入寝居,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这里的每一件物品,都是他从睿王府搬过来,按照以前的摆放,原封不动的摆放在那里。 他走到梳妆檯前,轻轻执起她曾用过的那把红檀雕花木梳,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气息,淡雅的馨香,让人在不知不觉中上了瘾,再也戒不掉。 墙角的衣柜里,有她曾经穿过的所有衣物,多为红色,在衣柜的顶层,被叠得整整齐齐,里面还有一件当日她嫁给他时穿的嫁衣,他抬手小心翼翼地取下一件来,捧在手心,像是捧住了生命里最珍贵的一切。他走到床边缓缓地躺下,那件嫁衣躺在他身边,代替着他心头的挚爱。 回朝数日,他每日在御书房和议政殿辗转,没日没夜的处理政事,不给自己留下半点空闲的时间。这偌大的皇城,成千上万的人,都在看他眼色行事。他每日坐在那象徵着最高权力的冰冷的椅子上,至高无上的尊荣掩盖不住他心底的落寞与孤单。 皇宫太大,龙床太宽,他却只得一人,独自流连往返。 红烟……我们还能再见你一面? 在红园一躺便是半日,萧沐尘已经多日没能好好休息了。此刻他眉头紧锁,在极度疲惫的状态下似睡非睡,眼睫轻颤着,陷入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灰濛濛的天空,冰冷彻骨的河面上雾气迷茫,河水湍急流动,带起阵阵鲜红翻涌不息,一个四岁的孩子在水里挣扎着,最后慢慢的没有了力气。 他漆黑的眼眸绝望而无助的圆睁着,似乎感受到生命在一点一滴流逝而去,却无能为力,死亡的恐惧充斥着幼小的心灵。胸腔内翻滚着窒息般撕裂的闷痛,他目光仿佛穿透了赤色河水去看那个冰冷的世界,无声地向残酷的命运质问着:“为什么?” 从记事起就在逃亡的生涯中领略到血脉至亲之人的残酷狠绝,他眼睁睁看着母亲留下的那些保护他的人一个个相继离去,最后只剩他一人带着满身伤痕独自喘息。在那些个冰雪肆虐的暗夜里,他拖着疲惫的身躯缓慢地前行,迈出去的脚步带出两行血印。 他不能死!一定要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变强大!才能救出正在为他承受着苦难的母亲,才能知道为什么他的生身之父会对他心狠手辣赶尽杀绝!他满心愤恨,从那刻起,噬心痛楚似乎已将他肺腑寸寸蚕食,强烈的求生欲望给了他超乎常人的顽强生命力,他不知道在河中漂了多久,终于等到一双手将逐渐失去意识的他从水里拖了出来。 长达一年的追杀逃亡,自此结束,但命运带给他的不幸却刚刚开始。 在那些毫无人性可言的残酷训练里,惨绝人寰的黑暗斗争中,他学会笑着面对一切,习惯了带上面具,将最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练就一颗冷硬无情的心。他朝着目的地一步步艰难进发,将世间万物皆不放进眼底,没有人可以阻拦他的復仇计划。只是命里运数,终是不可违逆。 他遇到了她,那个淡然镇定到仿佛对世间一切都不在意的薄凉女子,却也骄傲似火的女子,成为他生命中那避无可避的劫难。 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的她?他已经不记清了。也许是见到她之前听到别人对她的描述,也许是大漠上的第一次的相遇,也许是也许是皇城中的重逢,也许是…… 为什么会爱上她,他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一个将人性看得通透至明的眼神,也或许是她那日像太阳一样的灵魂,让他在心底忍不住的……靠近。他欣赏她的坚韧和聪慧,还有那玲珑心思筹划出天衣无缝的计谋,在那朝夕相处的一年岁月中,她如蔷薇花般的笑容里,他清醒的看着自己沉沦。 一个早已失去爱的资格的人,终于还是作茧自缚,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復的深渊。 她有多恨,他知道。在这八年中的几千个夜晚,他只要阖上眼睛,便能听到她的诅咒,瞬间化作利剑朝他心脏直刺而来,仿佛万箭穿心。 一年后,他创立暗杀门,成为人人敬重的睿王,他计划着君临天下,却在那一晚,亲眼见到了母亲葬身火海的一幕。那一刻,仇恨就如同那场滔天的大火,在他心里肆意的燃烧蔓延,仿佛具有了焚毁一切的力量。从此,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只有那刻骨的仇恨。 第208页 躺在床上的男子突然睁开眼睛,他慢慢起身坐直,外面天已经黑了,歪头望向里侧平整摆放的大红嫁衣,黑暗中金丝绣制的凤凰仿佛浴火重生要冲天飞起,像极了她。而今,人已不在,只余一身嫁衣相伴,这一切,看起来是那样的讽刺。他微微嘲弄扬唇,轻轻吐出一口气,没有了她,行尸走肉般他的日子也还是得过下去。 起身回了御书房,等待他的仍旧是那堆积如山的政务。 南朝罢朝三日,百官闭门思过。 三日后,端木荣一党十有九人递上辞表,请求帝王恩准他们告老还乡,帝王允。朝中官位空缺颇多,许多之前被端木荣的人一党打压排挤的有才有志之士得到破格提升,使得原本郁郁不得志的他们心中对这位年轻果敢的帝王充满了感激,势要尽心竭力,以报帝王之恩。其它臣子们经此一事,无人再敢结党营私,众人兢兢业业,至此,南朝国都一派大好景象。 应萧陌离的要求,云落倾已成为议政殿的常客,正大光明地协助帝王处理政务,共同进退,已是他们二人心照不宣的誓言。 经过流言一事,萧陌离明白了与其将她护在身后,不如把她拉到跟他一样高的位置,别人才不敢拿她生事,尽管刚开始会有人不服,但只要度过了这个时期,久而久之,一切成为无法更改的事实,就再无人敢有异议。 第148章 不得安宁了 批了一天摺子的萧陌离靠躺在椅子上,摆放在他面前的不再只是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政务,还有他心爱的女子特地让人为他调配的用于补身子的药膳汤粥。淡淡的药香味伴着美味食物的浓香气萦绕着整间屋子,让人闻之心生暖意。女子为他盛了一碗,看他低头喝光,她才露出满意的一笑。 九皇子坐在他们对面,难得的安分。心中暗道:晨曦那个死丫头还算有点用处,至少能配药膳帮四哥调理身子。 望着对面的两人,他忽然有些想念家里的流玉,也真正的释然了。 也许四哥当初的决定是对的,将士降了可以再招募新的,江山丢了也可以再打回来,但若是落倾死了,四哥就算得到了天下,也不会幸福。 云落倾见九皇子愣愣地望着他们出神,便笑道:“老九,你喝不喝?我让晨曦帮你也做一份送来。” “好啊,”他眼光亮亮的答应了一声,随后似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又摆手道:“还是算了,那死丫头如果知道是为我做的,指不定要放什么毒进去呢。” 云落倾轻笑,说来也怪,晨曦对谁都好,偏偏就爱跟老九作对,这两人,真是一对冤家。 云落倾收了碗筷,叫人进来撤了。 药膳用完,该谈正事了。 萧陌离懒懒地靠着椅背,语声微沉,“任道天回骊山的消息传得如此之快,短短数日,已是天下皆知。” 九皇子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才得到消息的第二天,就都传出去了,就好像是有人故意散播似的。” 云落倾黛眉微蹙,嘆口气,“既然曾有人预言,欲得天下者,必先得玄、任二人。天下诸国寻此二人已有多年,如今得知他们回了骊山,我们南境……怕是要不得安宁了。” 萧陌离凤眸微挑,薄唇轻轻抿着,手随意搭着椅子扶手,模样有几分倦怠。 九皇子道:“他们真的有那么厉害吗?会不会是谣传?”他依旧錶示怀疑。在他心里,最厉害的人就在他对面,别人都不算什么。 “不是谣传,”云落倾说道:“根据最近从各处搜集来的关于这些重要人物的信息分析来看,谣言的可能性不大。” 她转头望着身边的男子,问道:“陌离,你怎么看?” “你这些日子不正在收集他们的资料吗?说说你的看法。”萧陌离把这个问题抛回来, 云落倾也不在意,站起身,一边思索,一边说道:“我认为此事未必是空穴来风。任道天熟知天文地理,多年来走遍天下大小山川,听闻他手上有厚厚的一本地图,不同于军中简单的作战图,而是描绘着每一个适合征战的地形,上面记载着详细的地势优劣,配合天文气象,兵马数量,以及最快捷的取胜之道。单单是此物,足以令天下各国君王忌惮。”她顿了顿,见萧陌离带着欣赏的目光望过来,她微微一笑,又道:“而玄剑天……从风尽的武功造诣以及他训练的一千人可看出他的师父玄剑天非同一般,传说中一剑横扫千军的气势定然不虚,非一般武林人士可比。更何况,传言此人精通军事谋略及阵法,必是罕见的将帅之才,我朝已有三十万大军,可用又出色的大将少之又少,除了即将班师回朝的孤独将军,也就风尽和冷色可堪当大任,但若论三军统帅,这两人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九皇子瞪着眼睛,听得一愣一愣的。见她分析得头头是道,他不禁对她竖起大拇指,既赞嘆又带了几分怨念道:“我才知道,原来你很有政治才能啊!不过,那个……四嫂,为什么没有我呢?好歹我现在也是手握兵权的王爷,也读过兵书啊!就算不是三军统帅之才,怎么也得是一个大将之才吧?啊?” 云落倾见他苦着脸,一副被抛弃般的模样,不由笑道:“那再算上你一个。”老九武功不赖,人看着迷煳,其实很聪明,只是需要歷练。 第209页 九皇子一见得到认可,立刻咧着嘴嘿嘿直笑,“照你这么说,他们两都那么厉害,那我们是不是要赶快派人去把他们请下山,别被人抢了先。” 云落倾凝目望向仍然姿势慵懒的男子,但他目光却是异常深邃,仿佛一汪深潭,望不见底。 萧陌离面色沉着,不紧不慢道:“不急。从月宫调两百人马去骊山脚下,这事……让风尽去办。” “哦。”九皇子连忙应了, 萧陌离薄唇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目带赞赏地抬眼,望着眼前的女子,“继续刚才的话题,说下去。” 云落倾点了点头说:“风尽武功高强,也有统领军队的才能,但他身上的江湖杀气较重,少了一种大将之风。而统领三军需要有一定的威信和名望,这一点,大胜归来的独孤城算是符合,他虽英勇善战,是个难得的将才,但他生性狂傲不羁,没有家国概念,很难对国家和帝王做到真正的忠诚。此次谣言传达边关,他在醉酒之后,说出‘国有妖孽,君不为君’的妄言,可见此人心尚未定。若要继续用此人,就得收服他的心。” 萧陌离眸光灼亮,“依你看,当如何收服此人?” “收服他不难……陌离,你比我知道的多何况你带过兵,你把这个人不如就交给我来处理。听说……他生平最看不起的就是女人,也最好色,”云落倾轻轻笑了笑说:“三日后便是大军还朝之日,就定于六日后的白日设宴犒赏有功将士,我与你一同出席。” 一个女人说要收服一个最看不起女人的男人?有趣有趣!九皇子顿时来了兴致,趴着桌子,身子往前倾了倾,眨着眼睛好奇问道:“四嫂,你准备怎么做?需不需要我帮你啊?” 云落倾黛眉轻扬,眸中流光四溢,浅浅笑了笑,没答话。 萧陌离朝她伸手,拉着她在身边坐下,只说了一个“好”字。 云落倾又看着九皇子,“老九,上次让你暗中收购的三样东西,还顺利吗?” “哦,那个啊,木炭已经好多了,硫磺和硝石不多……四嫂,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用啊?” “继续收购,能收多少是多少。至于用处,到时候就知道了。”她也料到硫磺和硝石的数量不会太多,只能先试着做做看。 九皇子离开后,云落倾看着萧陌离担心着问:“陌离,你可知道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萧陌离点头,“是那个世界的东西,我忘记的差不多了,没想到你还记得。” 云落倾点头,以前她不提是怕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可是现在形势已经不同了,战乱不断,烽烟四起。他们要想报仇,要想过平静安宁的生活,唯有平定天下,别无他途。 她拉住男子的手,望着他的眼,似是从他眼中探索着什么,表情有些凝重。 萧陌离用手摩挲着她莹白如玉的指尖,问道:“怎么了?” 云落倾微微垂目,面色有几分凄凉,“陌离,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我只想尽一份力帮帮你,想尽早结束这样不得安宁的日子,也想早些还天下一个太平。你我还不确定那些东西会有多大的威力,但是擅自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带到这个世界上来,造成生灵涂炭,我……”她竟说不下去,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难受的紧。战争一起,越是持久,民生越是苦不堪言。希望她这么做,没有错。 萧陌离目光一动,有些心疼地捧起女子的脸庞,经歷了那样多的伤害,他的小麻烦,终还是心存善良。他将她微凉的身子拥进怀里,嘆息一声,“小麻烦,我从来没有动过那个念头,是因为我也会觉得那个东西的到来会让我们赶到不安,我们就这样,我也能打一个天下给你,让你过上平静安乐的日子。” 云落倾在他怀里摇头,已经决定的事情,她不会后悔。青铜战车装配□□□□,会为这个世界带来什么,她现在真的不敢说。 第149章 御花园动手 十二月初,南边边境大军凯旋而归,南帝定三日后于御花园设宴犒赏有功将士。 这一日,天气晴好,白云浮空。 御花园,一年四季风景如画。临水池西面的泗语亭,主亭三座,中地空阔,分三层,每层相差玉阶五步。周围由八面长亭围绕,曲廊相连,错落有致的亭廊碧瓦远远望去有如连绵起伏的层云峰峦。座落在最高层的广亭红梁碧瓦,飞檐卷翘,顶二层,共八角,每一角皆雕有张口伏龙,为这闲雅景致增添了几分恢弘气势。 园内穿梭着宫人太监们忙碌的身影,精緻的宫廷菜餚被一一摆上百官及军营将领们的面前,与以往不同的是,此次除了佳肴,还有美酒。忌酒的帝王突然在宴席上摆了美酒,这一奇异现象令人感到疑惑不解,但却无人敢将心中的疑惑说出来。 醇香的酒味与诱人的食香令人闻之不禁食慾大动,然而,帝王和皇妃未到,这顿宴席便无法开场。 席间的众人几乎有一半人是第一次参加宫廷宴会,他们既紧张也兴奋。见帝妃迟迟未到,便窃窃私语起来。 席间的众人几乎有一半人是第一次参加宫廷宴会,他们既紧张也兴奋。见帝妃迟迟未到,便窃窃私语起来。 第210页 百官多数人讨论的是帝王的英明与国家的未来,而将领们更多的是对这位传言祸国妖孽的皇妃感到好奇。一个满头白髮的女人,有何资本将至高无上的帝王迷得神魂颠倒? 众将之前,一名男子坐于九皇子下首,此人眉心带煞,双目如鹰,面庞微阔,身姿挺拔。他便是新打了胜仗归来的独孤家军的主将独孤城。 独孤家军是百多年前的第二位方耀皇帝留在南境的一支守军,他们职守边境,听命于独孤家。独孤家三代忠良,代代单传,个个名震天下,到了这一代的孤独城,从出生的那一刻就註定了将来要做独孤家军的统领。虽然好色,但他从小修习骑射兵法,只为继承祖上的遗志,固守南边边境,不容外族侵犯。因与生俱来高人一等的地位,又没受过什么挫折,在这江南之地,他的箭术人人称道,被称为天下第一,因此练就了狂妄不羁的性子。 此刻,他虽因身在皇宫而敛了几分狂妄之气,但他望向坐于对面的新军首领冷色的目光,仍能让人感受到明显的不屑甚至是少许的鄙夷。在他眼里,他曾经是一城之主,那人不过是靠女人坐上新军统帅的位置,是后宫女人安排在军中用于稳固其地位的棋子,又或者是备于日后野心篡权的筹码。 冷色接收到对面投来的目光,他大概也猜得到对面之人的心思,便皱眉回过去一眼,被独孤城身后的四品将军看见了,那人说道:“将军,冷将军似乎对咱们打胜仗很不以为然。” 独孤城昂着头,藐视的眼神看得冷色很不舒服,但他不欲生事,便悄悄忍了。谁知独孤城竟用非常不屑的口气道:“一个攀附女人裙带的主帅,你何必在乎他的看法。” 那位四品将军一听,便放肆的笑了。而他们身后众将也跟着大笑起来。 冷色顿时怒了,噌得一下站起来,用手指着府独孤城,咬牙道:“你说什么?” 他们二人品阶相等,自然谁也不让谁。 独孤城此人生性狂妄,又最看不起靠女人吃饭的男人,此时见对方发怒,他若无其事道:“本帅说得不对?不喜他人言,就别吃这碗饭。毕竟这碗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女人呢,总有人老色衰的时候,你还是多想想后路吧。” 那一句人老色衰听得冷色双眉一横,怒气填胸,忘了置身何处,回身就从身后侍卫手中夺了一柄剑在手,直指对方而去。 独孤城鹰目一睁,回身夺剑后迎上,只听“锵”的一声,两剑相击火花四溅,惊得众臣不知如何是好。这可是御花园吶,两军将帅竟然在这里动起手来,还得了? “皇上、皇妃驾到!”随着一声尖细的嗓音响起,泗语亭内的众人连忙都跪下迎接,只独孤城和冷色二人还在对峙,谁也不肯先放下手中的剑。 高层广亭后的曲廊尽头,帝妃二人在一众侍卫奴才的簇拥下,缓缓朝这边行来。 帝王一身黑色龙袍,头戴帝王金冠,满身尊贵威严之气直逼亭内众人,让人几欲抬不起头来。 见帝王近了,独孤城和冷色二人才不得不放下剑,规规矩矩地跪下。 独孤城微微抬眼,想看看那位传言以妖媚惑主的皇妃娘娘。这一看,不由倒吸一口气,惊住了。只见她身着暗红色凤袍,袍子上金丝绣凤栩栩如生,昭示着她虽无皇后之称号,却享有一国之母的所有尊崇。她满头白髮高高束起,盘了飞云髮髻,顶上一枚色泽通透的碧玉冠高贵却不流于俗气。面部上了轻妆,额头一枚半边红梅花钿,沾了少许金箔粉,将清丽脱俗的面庞衬得绝美无伦。浑身散发着清冷高贵的气质令她整个人看起来有如神女下凡,尊贵神圣,不可侵犯。她果真有媚主祸国的资本!也只有这样的女子站在皇上身边才不会被衬得失了颜色。一向好色他,此刻也不又看呆了眼。 帝妃入座,众人参拜过后,萧陌离冷眼一扫下面的众人,瞥了眼被弃在地上的两柄利剑,目光一沉,却没做声。 随帝妃而来的宫人侍卫默默散开,垂首静立在广亭的四周。亭内一时寂静无声,冬日的阳光照在亭栏外的水面波光粼粼,折射在宽敞的泗语亭内,白光点点,冷凝于心。 众臣们见帝王久久不开口,亭内气氛顿时有些紧张,他们的内心也开始惶恐不安。 云落倾忽然笑道:“菜都快凉了,你还不让他们起来?” 年轻的帝王这才懒懒地往椅背上一靠,语气低沉道:“平身。赐坐。” “谢皇上!”众臣舒出一口气,起身行礼落座,动作皆是小心翼翼。 第150章 惩戒独孤城和冷色 这话说得极为无礼,但他自己并不觉得。在江南分封之前,他们独孤家的势力无人能比,分封之后,萧陌离虽人在江南,但他们固守边境,与萧陌离并无过多交集。直到萧陌离称帝,他们独孤家才正式与朝廷接轨,因长年在边关生活,军营中只有将帅,因此,他对皇权的认知不如一般人深刻。 云落倾转眸望他,嘴角的笑容扩张几分,眼中却毫无笑意。这个独孤城眼中没有国家,皇权在他心里的分量亦不够深重,这对于一个数万大军的统帅,于帝王而言,无疑是非常危险的。她转头去看萧陌离,见他一副全权交给她处理的表情,那种完完全全的信任,让她觉得窝心。有哪个帝王会像他这样,对一个女人做到这般毫无保留? 第211页 她收敛心思,扫一眼面前的两人,正色道:“你二人手执兵器在皇上钦赐的宫廷御宴上大打出手,这是对皇上的大不敬,本宫不管你们是因何事争执,都该受到惩罚。来人,带他们下去,各杖责二十。”小惩大诫,对于不够尊重帝王的人,这是必须的。而她,既然萧陌离要她与他并肩,那她也是时候给众人一个震慑,以免日后这些大臣们三天两头给他们找麻烦。 众臣一惊,忙抬眼看坐于上位帝王的反应,只见帝王靠在龙椅上,垂着眼睑,半点不动声色。众臣在心里纷纷猜测,今日这一出,究竟意味着什么? 冷色微愣,抬头看了云落倾一眼,又垂了眼皮,没说什么,径直随着上前来的侍卫下去领罚。 独孤城未动,他身后那位四品将军乃独孤家军的分营统领,见帝王并未开口,忙朝上位行礼,抱拳道:“皇上,此次攻占邱娥国,独孤将军英勇无匹,处处身先士卒,功不可没……” 云落倾眸光一利,扭头盯住说话的那名将军,那将军被她的目光看得一愣,不觉就住了口。 云落倾双手拢在袖中互握,平置在身前,宽大的袖袍垂下,在风中扬起一角。她围着罗植和那名将军踱了一圈,侧头斜着目光始终盯在他们身上,她嘴角弯着一抹清清淡淡的笑,停在他们二人的前方,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声音说不上有多冷,但听上去就是让人不自觉心惊,“功是功,过是过。有功当赏,有过当罚。若是仗着功劳在身便可目无王法,藐视朝廷,那他就是有天大的功劳也无济于事。带下去!” 果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她,竟也要拿皇权来压人,她在心里暗暗自嘲。这是一个皇权为尊的世界,为了陌离,为了他们的未来,她只能这么做。 独孤城微微一怔,一直不曾正眼看她的目光忽然抬了起来,直直望着前方女子挺直的背影,他微皱眉头凝思。赏罚分明,令人无话可说。这个女子似乎和他想得不太一样,她不只有惊人的美丽外表,和他府中的女子一样,只是她比那些人漂亮。禁卫军上前拉他,他倒是没有挣扎,与冷色在泗语亭外一齐受了杖刑。 粗实的刑棍一下一下不断击打在他们的身上,沉闷而缓慢地迴荡在整个御花园。 泗语亭内一片安静,大臣们正襟危坐,双目不敢斜视,军将们亦是个个紧垂着头,想到之前他们对于皇妃的议论,背后不禁冒出了冷汗。 亭外,杖刑完毕,两人都很有骨气的没吭出一声的站起来,整一整衣冠,相互瞪了一眼,独孤城的眼神含着嘲讽,似是在说:“你也不过如此,她也没给你留半分情面。” 冷色横他一眼,什么也不说,便忍着痛走了回去。 独孤城随后跟上,两人在亭内跪下,云落倾回身看着他们,再次问道:“你们究竟因何事争执,致使这般大动干戈?” 独孤微微撇头,暗哼一声,罚都罚了,还说那些作甚? 冷色垂着眼,也不出声。 云落倾心里自然知道始末,在他们刚动手的时候,已经有人去禀告了详情。她与萧陌离成共识,才有了方才的一幕。她神色淡静的说:“既然你们都不肯说,那此事就此揭过,以后谁也不准再提。如若让本宫知晓你们日后因记恨在心而相互算计打压,那么,本宫……决不轻饶,都回座位罢。” 两人领命各自归位,因受了杖刑,屁股开裂,一沾上坚硬的凳子便痛得咧了咧嘴,两人都闷哼一声。 云落倾看在眼里,“来人,为两位将军各拿一个软垫子过来。” 宫人领命离去,冷色恭敬地行了一礼。 坐在文官首位是新提拔上来的丞相,他观察着这一切,心中暗贊这位皇妃娘娘不一般,赏罚分明,罚过之后又体恤照顾,既彰显了皇权神圣不可侵犯,也体现了高位之人的仁慈宽厚。 云落倾这才转身朝坐于上位始终未发一言的男子行了一礼,微笑询问道:“皇上,如此处理……可好?”这称唿虽然不习惯,但在这种正式场合,却不得不这样称唿。 这一问,让那些在心里觉得皇妃越权不将皇上放在眼里的众人顿时消弭了忿忿不平之心。原来这些都是在皇上允许范围之内,他们顿时松了一口气。 上位的年轻帝王面色深沉难测,眼中露出一丝浅浅的赞许,淡淡地“恩”了一声,朝她伸出手,懒懒地召唤:“过来。” 云落倾轻轻一笑,抬步缓缓踏上玉阶,步入广亭,乖巧地将手放到帝王宽实的掌心里,被带着坐到帝王身边。此刻的她神情温柔无比,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锋芒气势。 众人又是一愣,丞相见此情景,连忙带头起身拜倒,大唿三声:“皇上英明!” 百官皆附,众将随之。 云落倾与萧陌离对望一眼,交缠的十指紧紧相扣。一个女人纵然有再强的气势,也不能超越她的男人,这是男权社会里女人的生存之道。何况,她是皇妃,她的丈夫是帝王,她即便是被允许参与朝政,但她的权利,永远也不能越过一个帝王,否则,会为一个国家带来恐慌,就算帝王允许,他的臣子们也不会允许。所以,这个度,必须要掌握好。 第151章 和独孤城比试 第212页 宴席正式开始,简单的开场礼仪过后,封赏了各有功将领,独孤城晋升二品,赏官邸一座,金叶一千,其余将领各升一级,赏银五百两。 赏罚分明,帝妃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众人饮酒,帝妃饮茶。 酒过三旬,独孤城微醺。 众臣举杯敬过帝妃之后,云落倾端了一杯茶再次步下中亭,来到独孤城跟前。 独孤城皱眉,抬头看她,她很美,美的让他想要把她带回去,他毫无忌惮的打量着她,眼里的色心让萧陌离赶到不悦。 云落倾不理会他不敬的目光,举杯微微笑道:“独孤将军此次立下大功,本宫替皇上以茶代酒敬将军一杯。” 酒能壮人胆,这话不虚。本来皇妃敬酒,乃天大的荣耀,即便是毒酒,也得仰脖子一口饮下,还得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但独孤城显然不懂,他连站都未曾站起,鹰目带着笑说:“茶非酒,酒非茶,本非一体,岂可混淆替代?” 他暗有所指,她岂能不明?云落倾淡淡望着他,笑容依旧在,声音却沉了沉,“将军的意思是……本宫没资格代替皇上敬酒?莫非……将军想让皇上亲自敬你不成?” 这话有些重了,而且他也不是这个意思。独孤城面色一凝,抬眼就看上位的帝王,只见帝王倚靠在龙椅上,微瞌着眼,面无表情,若不是他的手在缓缓转动手中的杯子,别人会以为他睡着了。再看面前目光犀利的皇妃,皱着眉头,起身抱拳道:“末将不敢,娘娘不要曲解臣的意思。” 云落倾定定望着他满含煞气的眉峰,她突然眸光一冷,甩手将手中的茶杯勐地摔到地上,动作快极,且狠而决绝。 “咣!”茶水四溅,白瓷青花碎成十数瓣不止。 众臣惊得身子一颤,周围的奴才们几时见皇妃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不禁吓得抖了一抖,慌忙跪了一地,有人偷偷抬眼,瞧见皇妃面色平静得让人不安。 云落倾眼光沉沉,不见冷厉,但却让人胆战,她缓缓开口:“你不敢?本宫看你的胆子比天还大,你自恃有功,骄纵不轨,一再藐视皇权,看来方才的二十刑杖远远不够,来人,带下去,加杖五十。” 一个二品将军,在他的下属面前,一再被杖责,即使他忍得了身上的痛,那面子上也不过去,而且,还是被女人惩戒。独孤城眉心煞气倏然凝重,一双手握得骨节咔嚓直响,似是在极力忍耐,随时都有可能不计后果的爆发。 众臣们见此情形心大骇。独孤家数万大军乃朝廷精锐,虽然他此刻身在皇宫,掀不起大浪,但难保他不会记恨在心,他日图谋不轨。除非今日就趁机把他除去,但如此一来,独孤家军怕是也会闹事。 众臣在心里一阵衡量,最后都拜倒,齐齐大唿:“娘娘息怒!” 丞相道:“独孤将军酒后失言,纵然有罪,但请娘娘看在独孤家三代忠良的份上,饶恕将军这一回。” “请娘娘饶恕独将军这一回!”大臣们附言求情。 整个御花园,跪满了人。 一片求情声过后,人们唿吸凝重。空气仿佛被冻结,时间凝滞不前。 萧陌离依然瞌着双目,面无波澜,他纵容着下头发生的这一切,不闻不问,让人很是疑惑不解。 九皇子难得一本正经道:“四嫂,独孤将军喝多了,您就放过他这一次吧,啊?”说罢,他叫了独孤城一声:“独孤将军,”示意他认错。 独孤城这才敛了满身煞气,慢慢松开紧握的十指,抬眼看了云落倾一眼,只见她面色淡淡的,仿佛方才大发脾气的人不是她,他想了想,还是跪了下去。跪是跪了,但心中着实有些不甘,他不认为自己有错。所以跪得嵴樑笔直,头高高抬着。 云落倾看着他问道:“你不服?” 独孤瞥了眼,不吭声。那眼神分明在说:“你不过是仗着皇上的宠爱,拿身份压我,我为什么要服?” 云落倾对他的眼神只当不见,復又沉声问道:“独孤将军,你何以为将?” 独孤城仍旧不吭声,周围的人都捏着一把汗,暗暗在心底怪责此人不识时务,身为一介臣子,非要跟皇帝的妃子槓上。 云落倾在他面前来回踱了几步,转头再次问道:“难道仅仅凭着你是已故的独孤老将军之子?” 独孤城勐然抬头,直接反驳道:“当然不是,我能当上将帅凭的是真本事!”他最反感的便是别人拿他的身份来否定他的能力。他从小在马背上长大,武艺不俗。百步穿杨,他十二岁就能办到了。而此次攻占邱娥国,他隔着千军万马,于数十丈的距离,一箭射穿邱娥国王的心脏,岂是一般人能为? 他的反应在云落倾意料之中,她浅浅扬唇,“哦?那独孤将军的真本事是什么?本宫倒想开开眼界。” 九皇子适时插嘴:“独孤将军骑射箭术最厉害,整个天下,恐怕没人能比了。哦不,我四哥除外。”不论何时何地,他都不忘强调他四哥才是最厉害的。 独孤城面色难看之极,难道要他在受伤的情况下在这御花园里为他们表演骑射?他的功夫不是用来观赏的。 云落倾似是看懂了他的心思,“骑马就算了,独孤将军刚受过杖刑,而且这御花园也不适合骑马。射箭倒是可以,正好本宫也曾浅习过一阵子,今日不妨就请独孤将军指教一二。来人,取两套弓箭来。” 第213页 有宫人领命去了,很快便取来弓箭,恭恭敬敬递到云落倾面前。独孤城怔了一怔,用十分怀疑的目光看着面前纤弱的女子。 大臣们也是惊诧不已。 云落倾淡淡道:“独将军先挑吧。” 独孤城站起身,满面不屑,这个女人竟然要向他挑战?他一军统帅,就算赢了一个女人又有什么光彩?但皇妃已经开口了,他也不能拒绝。 云落倾见他犹豫,便笑道:“倘若独孤将军嫌射箭太无趣,不如我们顺便赌一场。” 独孤城眉心微微一动,“娘娘想要怎么个赌法?” 云落倾指着十丈开外的箭靶子,“以那红心为准,谁的箭靠最中心的位置最近,就算谁赢。你现在就可以下赌注。” “任何要求……都可以提?” 云落倾点头,“不错,但仅限于本宫能力范围之内。” 独孤城想了想,有了几分兴趣,“如果末将赢了,请娘娘离开皇宫,别再魅惑皇上。”那样他就有机会吧她带回去了。 云落倾拿起靠近她面前通体漆黑的沉木弯弓,挑了一支白色的箭羽,才转目望向独孤城,一贯的清雅淡笑,不带任何情绪,道:“既然你要本宫和皇上分开,那,本宫……就赌你独孤家军的兵符,还可算公平?” 独孤城不料她如此直接,愣了一愣,转念一笑,确实还算公平。独孤家军兵符对他很重要,但他仗着对自己箭术的极度自信,很爽快的便应了下来,“好。” 云落倾嘴角微勾,要的就是他这声“好”,她得逞似的笑了笑,“那,将军请吧。” 独孤城倒也不谦让,望了眼不算很远的箭靶子,十丈开外的距离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他抬手,搭弦开弓,拉成满月状。扭头看了看身旁高贵娴雅的女子,自信满满,狂傲一笑,连看也不看,就张开手指,只听那箭“飕”的一声离弦,破空挟风而去,竟直指靶心。 “好!”周围喝彩之声骤起,源源不绝于耳。连云落倾都不禁在心里暗暗叫好,对收服此人,更是势在必行,能不看目标就能射得如此精准,此人箭术,果然十分了得。 第152章 豪赌 萧陌离这才缓缓睁开双目,他扫了眼正中靶心的黑羽箭,眯起双目,眼中精光一闪而过,瞧了眼挺直身躯傲然昂头的年轻将军,这人的狂傲之气倒是与先前的他有几分相似。他动了动身子,转眼将目光定在前方那女子的身上,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皱。他答应今日不插手,也不知是对了还是错了? 九皇子拍完手,忽然觉得不对,连忙上前来,对云落倾附耳,有几分担忧,低声道:“四嫂,怎么办?” 众人看她的目光皆是同情,但心里不知怎么高兴呢,不用尝试,皇妃已经输了,这是他们所有人此刻的心思,独孤城将军一箭直入靶心,半分都不偏离。纵然皇妃箭术超群,但最中央的位置已经被占了,她如何能胜出?更何况,他们从不曾听说,皇妃有多高深的武艺。 云落倾微微抬眼,见独孤城用轻蔑的目光对她说:“不自量力。” 云落倾丝毫不以为意,轻轻笑了笑,缓缓开口吐出两个字:“未必。” 白色羽箭搭上漆黑的弯弓,云落倾缓缓拉开弦,纤细的指尖青白而有力。冷风掀起她暗红色的凤袍衣袖,露出白皙的皓腕,本是柔弱无骨的姿态却仿佛蕴含着无比强大的力量。她一只眼睛眯起,瞄准前方扎入红色靶心的箭矢,异常认真的表情让人看着容易失了神。 这是一场稀世罕见的豪赌,一个看似纤弱传言以美色侍君的绝色皇妃与一名驰骋沙场以箭术闻名的少年将军,以箭术为赌,皇权与军权为注,似乎在一开场,就已经分出了胜负? 四周的人们都在私底下议论纷纷,他们在讨论皇妃娘娘是否会遵守离开皇上?皇上又是否会对此坐视不理? 无数双眼睛,齐齐盯住张弓拉弦的女子,笑看她输了这一场天大的赌注之后将如何收场? 黑色的弦被拉得满满的,似乎再多加一分力就会崩断。纤细的手指张开,那白色羽箭仿佛被赐予了神秘的力量,“飕”的一声,朝着靶心中央疾速飞驰而去。不同的方位角度,同样的目标,白羽箭擦过黑羽箭锋利的箭簇,金属铁器的激烈摩擦,发出的声音尖锐,擦出火花飞溅,黑色的剑被一分为三,散落在地。 就在那一刻,所有人面上的表情都发生了质的变化,人们的笑容消失不见,议论声遽然停歇。 泗语亭内一片窒息的寂静,鸦雀无声。 独孤城那自信满满的笃定,全盘破裂,他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瞪着被白羽箭震落的黑羽箭,原先黑羽箭射中的靶心位置,此刻被白羽箭所占领。 这……怎么可能?这样一个女子,怎会有如此精湛的箭术?他输了!以为必赢的赌局,结果输了。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失败,不是输给战场上强大的敌人,而是输给了一个女人,这让一向狂傲的少年将军有些难以接受。 “四嫂!”九皇子惊讶地张大嘴巴,那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惊叫道:“你的箭术什么时候练得这么好了?” 云落倾淡淡的笑了笑。这一年的光阴,她一点也没浪费,每一天都安排得很紧。 第214页 经九皇子一叫,周围的众人也回过神来,震惊地望着眼前的女子。会射箭的女子不难见,但是能震落他人已入靶心的箭矢并替代其位置,而又不毁箭靶分毫,在场的所有将军们,自问都无法做到,但是这样一个看似纤弱的女子做到了。谁也料想不到,他们的皇妃不仅有着倾国倾城的美丽外表,还有着令人动容的高超箭术。 “娘娘千岁千千岁!”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除九皇子、独孤城以外,所有大臣、将领、宫人太监全部跪地,那唿喊声几乎震破了耳膜。 一直不问事的帝王这才走下广亭,拿过他妃子手中的沉木弯弓,随手往身后一递,身后小祥子连忙恭恭敬敬地接着,谁知那弓竟然那么沉,差点没掉地上,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萧陌离揽过她的肩,微微偏头,眯着眼睛看她,她几时练得如此箭术,他竟不知。 云落倾转过头沖他微微一笑,竟有几分狡黠,似乎在说:“你不知道的还很多。” 萧陌离搂住她肩膀的手顿时一紧,眼中闪现危险的光芒,云落倾一愣,抖了抖身子,这些天,她可算是体验到了一个长期禁慾的男人爆发之后的恐怖,每天不折腾到她筋疲力尽他就不罢休。见她神色畏怯,他满意地挑着眼角,知道怕就好。他一挥袖袍,示意跪地的人可以起来了。 众人起身,对皇妃娘娘的箭术一阵弘扬赞嘆之声,将她捧得天上有地上无。 云落倾浅浅的弯着唇角,掩去了内心的嘲讽,从白髮妖孽到后宫乱政再到如今他们口中的神女下凡,这速度变得不是一般的快。 云落倾凝眸望向还沉浸在败于女人之手的打击中的独孤城问道:“独孤将军,你可服?” 独孤城这才回过神来,他一向自诩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为,此刻却不知道该如何办了。沉默片刻,他转过身在她面前跪下,从怀中掏出一枚不大的铜牌,上面刻有“独孤”二字。他拧了眉心,将脸转到一边,似是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才下定决心般的表情,双手举起铜牌,咬牙道:“娘娘箭术了得,末将甘愿认输。独孤家军兵符在此,但是,末将不服!” 他说得干脆爽快,认输,但是,不服。这样的男子,倒也不失为一个血性男儿。 云落倾微微笑道:“你有何不服?” 独孤城想了想,说道:“如果娘娘先射出那一箭,末将也可以反败为胜。” 云落倾敛了笑,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说道:“是吗?那好,来人,再拿弓箭来。” 小祥子连忙双手托着弯弓递上去,云落倾单手接过,萧陌离眉眉头微蹙,却也没说什么,放开她的肩膀,扫了眼一旁倨傲的独孤城,目中不辨神色,退开少许。 远处箭靶是用上好的木料制成,靶心的白羽箭已经被人拔去,独孤城取了一支黑羽箭,准备在她射出之后以相同的方式击败她。那种方法对他来说,也不是太难。他准备妥当,只待女子出手。但是,可惜了……他没有那样的机会。 这一次,云落倾手中的白羽箭不只射中了靶心,利箭所携带的强大内力噼开了结实的箭靶,只听“啪”的一声,分裂的木材应声朝四面八方激射而出,粉碎的木屑飞扬,如被无数马蹄溅起的烟尘,瀰漫于空久久不能散去。 又是一阵死一般的静默无声。 如果说先前那一箭更重要的是精准度,那么这一箭,让人震撼的则是深厚内力所造出的庞大气势。 第153章 独孤府 独孤城握着弓箭的手完全僵硬,上一次,他抢险攻占靶心,想直接让她死了心,结果反被她震落箭羽反败为胜。而这一次,她先出手,直接毁了箭靶,连出手的机会都不给他留。他转头望她,见她面色平静淡然,他心有不甘道:“娘娘触犯了规则。” 云落倾淡淡笑道:“何谓规则?本宫只说,谁的箭靠靶心最中央的位置便算赢。”有宫人去将射出的白羽箭捡过来,那箭尖赫然扎入在一块完整的红色靶心之内。 独孤城顿时无话。 云落倾正色道:“独孤将军,你可知你为何会输?” 独孤城闭着唇,皱眉不语。因为他太过于狂妄自信,犯了兵之大忌,轻敌。错失了制胜的最好时机。如果他不是看不起女人,第一箭多用三成力道,箭扎得够深,那么,即使皇妃内力深厚,也只能毁去箭靶却震不落他的箭矢,那便是他赢。 如果他按耐住性子,先探测对方的实力再想对策,也许同样有机会胜出,但是他没有,所以他输了,输得很彻底。今日皇妃的这两箭,令他领悟了不止一个道理。女人,原来也可以是这样的。 他微微犹豫,还是开了口:“如果娘娘能再给末将一次机会……” “独孤将军,你是数万将士的将领,将来也许是数十万人的统帅,你应该明白,你身上担负的是什么?边关的安定直接影响到一个国家的命运,倘若在战场,敌人了解到你的脾性,调配一个女将军与你对阵,而你因轻敌导致战争失利,对方可会给你第二次机会?那些因为你的错误而牺牲的万千将士们,谁能给他们一个机会?” 这一刻,独孤城怔住,竟无言以对。他沉思片刻,再次掏出兵符,递到云落倾面前。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独孤家军从此不再归他们独孤家统领,而他,将无颜面对祖先。 第215页 云落倾见他眼中虽有不甘,但面色还算坦然,她没再多说什么,缓缓接过兵符在手,却连看也不看一眼,仿佛那东西对她而言,连个玩具都算不上。 萧陌离上前拉过她的手,声音低沉而威严,“都散了罢。” 云落倾离去前对独孤城说了一句,“箭可毁,心不能毁。” 帝妃离去很久,独孤城还跪在原地,酒意早就散了,他一直在回想今日发生的一切,以及皇妃娘娘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直到众臣皆散,他才起身回府。一路上,他都在想,如何向年迈的母亲交代此事。 回府之后,云落倾徘徊在庭院之中,不敢进屋,他都不敢想像,母亲知道他赌输了兵符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来?这一下午,每一刻都变得极其煎熬。 到了第二日,终于还是没瞒住,独孤母知道儿子竟然拿兵符当赌注,当场气昏了过去。醒来后一哭二闹三上吊,谁劝也没用,整个独孤府热闹极了。 这事传到宫里,云落倾笑着说:“走,去独孤府探望独孤老夫人。”说罢让人背了厚礼。 皇妃娘娘亲往探望无疑是一种天大的恩宠,独孤府上上下下一起出门跪迎。 也就在那一日,云落倾认识到一个人的哭功竟然可以修炼到那种境界,也明白了独孤城为何看不上女人,还喜欢欺负女人。 从她踏进罗府的那一刻开始,独孤母和府中的小妾冲出来行礼过后,独孤老夫人倚老卖老,拉着她哭得天昏地暗,骂儿子不孝,从独孤城的曾祖父跟着第二代方耀皇打江山开始讲起,一直讲到独孤城父亲的去世,三辈人的英雄事迹,讲了整整一天。中间没停止过哭泣,连吃饭也没闲着,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喝水补充水分,补完再接着哭。 云落倾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所以干脆认真地听她说。 独孤城就坐在旁边,紧皱着眉头,劝了他母亲几次,被骂了回去,还换来一阵更汹涌的哭闹。他万般无奈的仰头望天,见云落倾没有半点不耐,他不禁佩服起这个身份尊贵的女子的耐性。 天黑的时候,萧陌离见她还未回宫,便遣了人来接。 独孤母这才不好意思地放开她,哀声嘆道:“让娘娘见笑了,我们独孤家几代忠勇,毁在了老妇这不成器的儿子手上,这叫老妇将来死了如何有脸面对他的父亲啊。娘娘你不知道,城儿的父亲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赌,偏偏这个逆子居然拿兵符当赌注,干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以后还怎么继承他爹的遗志,守护边疆啊?”她边说着,边拿眼偷瞧云落倾。 云落倾只静静地听着她说,面上不动声色。独孤母见她没反应便住了口,起身相送。 到了外头院子里,云落倾止住脚步,回身掏出那块兵符,递到独孤城面前。 独孤城一愣,不解地望着她,没敢伸手去接。 独孤母目光精亮,朝儿子使了个眼色,独孤城仍就没动。 云落倾解释道:“本宫昨日见将军醉酒,便与将军开了玩笑。独孤家军乃我朝精锐之师,而独孤将军又是我朝不可或缺的忠臣良将,这兵符岂是随意用来打赌的?”她在提醒他,以后做事不可鲁莽,要三思而后行。 独孤城眼神变了几变,他自然知道那不是一场玩笑,若他赢了,他必定会当着百官之面逼她承诺离开皇上,他也会想办法得到她,而这枚兵符在她手中,她完全可以藉机掌控更多的兵权,为什么要还给他? “为什么?”他想着也就问了出来。 “本宫不是武则天,也无意做武则天。”在她眼里,国家,天下,民生,都不如那一个人。而她,只是想帮助她的丈夫,仅此而已。 “武则天……是何许人?” 云落倾忘了,这个时代还无人知晓武则天这样一号人。她淡淡道:“歷史上唯一的一位女皇帝。” 歷史上还有女子当过皇帝吗?他竟然从未听说过。独孤城愣愣地望着面前的这个女子,她有时候语带深意旁敲侧击,用行动提点他,有时候又直接而坦率,让人惊奇。她似乎什么也不怕,什么都不在乎。她用一天的时间,让他明白了很多东西,皇权的不可侵犯、对女人不可轻视、机会是在于人的把握、成败本无定律……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帝王的恩赐,有或者无,不过一句话,一个转念之间罢了。 一个看似柔弱的皇妃尚且如此厉害,那从来都深藏不露的帝王,又是何等的可怕? 独孤城深吸一口气,竟觉得嵴背发冷。他想,帝妃想要的,无非就是他的一颗忠心。他规规矩矩地跪下,伸手接过兵符,也不敢在打她的主意。 云落倾深深地看他一眼,语重心长道:“独孤将军,以前你怎么样本宫不管,但是那些女子有些也有家人,本宫不反对你纳妾,但是你也要让人家两厢情愿,希望你……不会令本宫和皇上失望。” 独孤城抬头,目光中再也不復见先前的不屑与狂妄,他用一个军人该有的姿态,万分坚定道:“末将懂了。请皇上和娘娘放心。” 云落倾欣慰点头,她的苦心总算没有白费。在独孤母及独孤府上下一片皇恩浩荡的感激声中她离开了独孤府,并未立即回宫,而是又去看了冷色,她不会因为冷色是自己人而认为他所受的委屈理所当然。 第216页 第154章 故人相邀 回到宫里已经很晚了,夜色深浓,寒风阵阵,她走在深宫院墙之内,整个人已经疲惫不堪。 萧陌离已在云落宫等了她一个时辰,见她满面倦容,抱在怀里心疼不已,“怎么回来得这样晚?” 她累得不想说话,整个身子软软的靠在他怀里,一动都不想动。他也就不问了,紧紧圈住她,下巴在她额头摩挲。 过了一会儿,她抬头沖他笑了笑,“摺子批完了?” 他点头“恩”了一声。 她在他怀里蹭了蹭,声音疲软,“陌离,我想沐浴,你抱我过去。” “好。”萧陌离的嗓音磁性而温柔。他命人备了热水,抱着她往浴房而去。 她在他怀里舒服地闭着眼睛,享受着心爱男子对她的深情宠溺。有他的爱,她再累也心甘情愿。 进了浴房,他放下她,她说:“你累了先回去休息。” 他邪笑道:“不要我帮你洗?” 云落宫嗔了他一眼,推他出去。 萧陌离没有离开,就在外室里等她。他背手而立,站在窗前微微仰首望着暗黑天空中的一轮明月,那月光虽然清冷,却照亮了一个世界,就好比她之于他的人生。 萧陌离在外头等了小半个时辰,不见她出来,微微疑惑,靠近门口,听到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不禁皱眉,在门外叫了她两声,没反应。他一慌,忙推门进去,看到她竟然靠在浴池边睡着了。他的心,顿时如同被一只柔软的手勐地捏了一下,软软棉棉的疼,细密的在心尖上蔓延。 屋里升腾的水雾早已经散去,池边的女子面庞削瘦,肌肤微微有些苍白,眉心浅浅蹙着,带着一丝抹不去的疲态。白色的长髮垂下,披泻在露出水面的光滑香肩,一截浸在水中,轻轻飘浮着散开,像是被拨弄的情丝。她右手抓着的浴巾搭在左手手臂上,洗到一半,就那么睡着了。睡梦中,她就如同一朵盛开的雪莲,圣洁美好得让人不忍触碰。 萧陌离缓缓走过去,脚步极轻极轻,他用手试了下水,已经见凉。他皱着眉头将她轻轻抱起,放到身上,拿干毛巾为她擦拭着身子,动作异常轻柔。最后拿毯子小心包裹着她,抱回寝宫。 这一系列的动作,云落倾一点都不知道。也不知是萧陌离动作太过温柔,还是她睡得太熟? 将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萧陌离静静地凝视着她的睡颜,不捨得挪开眼。 门外三声叩门声,炙炎低声叫道:“皇上,风尽来消息了。” 萧陌离眉头一动,起身出了门,炙炎双手递上一张白色的纸条,面色不大好。 萧陌离接过来,展开一看,眉头遽然一皱。 任道天死了,这是云落倾第二天才知道的事。而与此同时,也传来了玄剑天突然暴毙的消息。这一消息不仅震惊了南朝,也震惊了整个天下。任道天与玄剑天乃统一天下必得的人才,各国拉拢他们都还来不及,怎会杀了他们?以玄剑天的武功造诣,杀他比登天还难,但他确实死了,死在一个女人的床上。听说那个女子不仅长得极美,还有着一副天籁般的嗓音以及魅惑世人的舞姿。而任道天死在骊山矛舍,被人们称之为天书的地图不知所踪 骊山,萧陌离在这里接见各国使者,云落倾虽然随行,但不方便露面,就留在了尚栖苑。 此刻,她披了狐裘,坐在屋里蜷成一团。一路上有萧陌离的温暖怀抱她还没觉得,现在离了他,她才倍觉冷的受不了。刚想练功驱寒,就见一个丫鬟快步朝这里走了过来。 “启禀娘娘,有人让奴婢把这个盒子交给您。”一个娇俏的丫头恭敬地递上一个纤长而小巧的黑色木盒。 云落倾微微蹙眉,她在这个地方并无熟人,“谁给你的?” “回娘娘的话,奴婢不认识那个人。奴婢出府办事,刚出大门不远就被一个人拦住去路,他给了奴婢这个盒子,说是娘娘的故人。” 故人?她怎不知她在这里还有故人?云落倾接过木盒,只见那木盒边角被打磨得光滑圆润,盒盖上一支冬梅映雪的图案雕刻得栩栩如生,让人看着仿佛能闻到梅花的暗香之气。盒子开口处贴了一个白色的小封条,她撕开封条,轻轻开启盒盖,不知道的必定以为里面装着什么稀罕之物,但其实只有一张摺叠整齐的白纸。 云落倾动作顿了顿,稍微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缓缓打来了那张白纸,只见上面写着:“今日酉时,祥悦客栈天字一号房有事相谈。”落款为:故人。 笔走游龙般的潇洒,但并不潦草,这种字迹她分明不曾见过,但却隐隐透着几分熟悉。这种似是而非的相识感,总能撩拨起埋在内心深处的好奇,让人想一探究竟。 她将那张纸收起放回木盒,合上盖子。蹙眉凝思良久,依旧想不出这个人是谁?看了眼更漏,此时大约申时三刻,离酉时还有半个时辰,陌离会见各国使者,等晚宴结束才能回来,应该要到很晚了。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会一会这个故作神秘的故人。 云落倾换了一身寻常的衣衫,将白髮挽起,掩在纱帽之中,白色的轻纱垂下遮住了她的面容。再拿起玄魄,大步而行,使得她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个行走江湖的女中侠客。出了门,她对尚栖苑的丫鬟吩咐了一声:“本宫去一趟祥悦客栈,倘若一个时辰之后还未回来,你就去禀告皇上。” 第217页 祥悦客栈离尚栖苑不算太远,乘马车稍微跑快一点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那是一家看似普通的客栈,全封闭式的装修奢华而高档。 客栈里头很安静,云落倾走进去,竟看不到一个客人,她停在门口,一个伙计看到她之后,将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最后目光落在她手上的玄魄,看了一会儿才迎上来问道:“姑娘,您可是来找人的?” 云落倾不动声色地扫了那伙计一眼,这人脚步沉稳,眼中精光内敛,不像是一个寻常的伙计。她微微点了点头,表示他猜对了。 那伙计面色一整,连忙弓着身子将她引到二楼最左边的一间房门前停住,那门头上写着一个天字,伙计说了句:“您要找的人就在里面。”然后就退了下去,神色间竟带了些恭敬。 长长的走廊只点了一盏烛灯,灯上没被固定死的五色流纱灯罩随着门口吹入的寒风轻轻地旋转,透过五色流纱的烛光昏暗朦胧,不断变换着颜色,投射在空寂的方位,透出一种隐约的诡秘气息。 云落倾抬手在门上轻叩三声,等了一会儿,里面没反应。她蹙眉,直接推开房门。 这间屋子很大,宽阔的空间被一扇木质屏风一分为二,透过屏风的雕花菱格透出一丝极微弱的光亮,仿佛随时都会灭掉般的若隐若现,在她隔着一层轻纱后的视线中等同于无。 第155章 再见龙珏 云落倾缓缓步入,轻浅的脚步声在这闻不见半点声音的屋子里飘荡,清晰极了。她没来由的生出一丝紧张,不觉握紧了手中的玄魄,刚走了几步。 “砰!”房门突然在她身后关上,声音不大,但在这诡异安静的气氛中,足以让云落倾惊得身躯一颤,她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一趟,她不该来,这么想了,她便转身就走。 “你害怕?”屏风后倏然传来一声低低的询问。 云落倾身子蓦然僵住,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是一道男声,嗓音本是清雅温和,但此刻听来却是暗暗沉沉,让人禁不住心里发慌。 一室静默,空气中淡淡的香气瀰漫着散开,那曾经无比熟悉的声音仍充斥在她耳畔。竟然是他。这样敏感的时候,他居然来到江南领地。 故人,当真是故人呢,她勾唇嘲弄一笑,背对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没做声。 屏风后的人转了出来,那脚步声缓慢低沉,每一步都仿佛踏过了几百个日夜的思念和煎熬。 萧陌离直直盯住前方女子的背影,那目光贪恋而不舍。 “落倾,”唤出这一声,他的嗓子竟然有些哑。一年了,他却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才能见她一面。这个刻进心底的名字,他在心里梦里唤过无数遍,却无人能给他回应,而今日,终于可以再度唤出声,但依旧无人应他。千滋百味,汇聚在心头,无以言说。 云落倾抿着唇,这声唿唤让她生出些许恍惚,那个曾陪她走过无数时光的男子,曾经是她的朋友,带给她感动和心疼也带给她屈辱和致命伤害的男人,她曾经那样恨他,她以为她会一直恨下去,直到他死或者她死。但是,此刻,她异常平静,这才知道,原来那些恨,在这一年的甜蜜和幸福当中渐渐被溶解消弭,早已经不再如想像中的那般深刻。 她连头也不回,语气淡淡道:“如果知道是你,我不会来。” “我知道。”他这样应了一声,苦笑着说:“还好,至少……你还记得我的声音。” 不欲与他多做纠缠,云落倾蹙眉问道:“你找我有何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他微垂眼帘,掩下目中的灰暗苍凉,有谁会像他这样,看望自己的爱人,还需要一个合理的藉口? 云落倾转身,对面的男子较从前似乎消瘦了许多,但依旧英俊逼人,他的面容多了几分凌厉气势,眉宇之间却又有着藏不住的落寞与悽惶。 龙珏缓缓靠近她,目光似是要穿透薄纱,将那日思夜想的女子看个清楚透彻。 云落倾慢慢往后退,眼中浓浓的警惕,冷冷的出声,“站住。” 龙珏当真停住了,离她不过五步远。他轻轻嘆道:“落倾,我们很久不见了,你就不能取下面纱,让我看看你吗?”他目光灼灼相望,眸底隐现不为人知的复杂,是怀念是悲痛是愧疚是悔恨……都化作倾世的爱恋,展现在她的眼前。即使屋里光线昏暗,即便有面纱相挡,她依旧能清楚的感受到。 云落倾闭唇不语。 他復又嘆道:“我来此只为见你一面,你不用这么紧张。” “这个地方,不是你该来的。”云落倾微微撇过头,不想看他。 “为何我不该来?” “因为来了,不一定就走得了。”云落倾口气极为平淡,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龙珏却是眼光遽然璨亮,“你担心我的安危?”然而,不该有的希翼只会换来更深一层的绝望。 云落倾勾唇冷笑道:“你多心了。你是北朝的将军,我是南朝的皇妃,与其说我是担心你的安危,不如说……我是在提醒你目前的处境。好自为之。”她说着转身欲走,看在他不顾自身安危只为看她一眼的份上,她想再放过他一次。 第218页 但是龙珏却不答应,只见他瞳孔一张,面色蓦地苍白,突然疾掠上前,不由分说地从身后抱住了她。 云落倾欲挣脱便听他满含痛楚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叫道:“谁说你是南朝皇妃?你是我的,”他还想说:我们曾一起杀人,一起长大,他想细数他们曾经共同拥有的一切,想唤起她心中对于过去那些温馨记忆的畅想。 “我不是你的,我也不是谁的,我是我自己的,你们欠我的,终有一天,我会拿回来。” “我不是故意的,落倾……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那般急切的辩解,慌乱而无措,那些压在他心里一直想要跟她解释却无从出口的话全部堵在心口上,让他几欲窒息。他不断地收拢着手臂,生怕她离开般的□□,平日引以为傲的镇定和理智,早已经剥离他的躯壳,他声如悲鸣般地叫道:“我不知道主子会拿你完成这个计划,他是让我把你困住,可是我没想到他连你也不放过。” “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的慕红烟是怎么死的,你忘记了么?” 浓烈彻骨的悲哀紧紧笼罩在这间空阔的屋子,他们相处的岁月留下的那些记忆如潮水般袭来,他的包容,他的宠溺,他的爱护,他的挣扎……虽然有利用,但他从未真正想过要伤害她,她都知道,所以,在那之前的种种利用和伤害,她都可以原谅,甚至可以理解。但是最后一次不一样,她给了他信任,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辜负了就是辜负了,造成的伤害谁也无法挽回,尽管不是他本意,但也无法原谅。 “放开我。”云落倾深吸一口气,语气冷漠疏离。 龙珏眉心纠着,像是被人打了个结,手臂愈发的收紧,半点也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云落倾捏了把手心,把心一横,忽然笑了起来,“其实你不必跟我说这些,我已经不恨你了。”她顿了顿,感觉身后的男子愣了愣,她復又笑道:“我还应该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也许永远也下不了决心,那么,我便永远也不会知道,原来我……也可以活得这样幸福。” 固住她的那双健臂顿时如铁一般僵硬,男子面如死灰,眸光丝丝剥裂开来,剧痛的表情在烛光明灭不定的屋子里,被黑暗悄悄吞噬。一颗被弃之如敝屣的心早已伤痕叠垒,在窒息的麻木中,又多了两个血窟窿。 幸福?原来他的万劫不復成就的是她和另一个人的幸福,而他一个人承受着寂寞孤独,在悔痛中苦苦挣扎,艰难度日。 第156章 你当我是什么人 龙珏勐地抬头,一把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那力道大得惊人。掀翻了她的纱帽,一头白髮倾泻而下,她清丽绝美的面庞就在他的面前。 朝思暮想的面容,一如过去那般清丽脱俗。那双徘徊在他梦里的眼睛,比从前更加清冷,多了一分决绝。而她眼中倒映出他的身影,模煳得像是被人刻意涂抹的记忆。他突然低下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吻了上去,汹涌狂烈,似乎想把那唇上别人留下的痕迹全部清除掉。 云落倾被龙珏突如其来的孟浪惊住,唇上一痛,似是被咬破,她蓦然惊醒,聚全身力气勐地挣开紧箍住她肩膀的男人,抬手就是一巴掌朝着他的脸狠狠甩了过去。 她怒瞪着眼前的男人,“你当我是什么?”他以为她还是以前那个任他随意想抱就抱相亲就亲的云落倾?现在的她是萧陌离的妻子,不容任何人侵犯。 男子的脸颊留下五指青印,他踉跄退了几步,剧烈咳嗽了几声,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漫溢而出,“吧嗒”滴到地上,摔碎了。 云落倾移开目光,吸气,放平了声调,“不管这一切是不是你的过错,走到这一步,已经回不了头了。” 龙珏站稳身子,用手指使劲抹了把嘴角,指腹上沾染的鲜红他看也不看一眼。放平喘息,面色逐渐恢復如常,他仰起头,重重吐出一口气,沉声道:“无论你怎么样,我都爱你,我只要活着一日,我就会和你纠缠不休。”他如此固执,固执的去爱一个人,哪怕那个人不爱他,哪怕……明知永远也不会有结果,可还是控制不住的爱。“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回头,和以前一样,过着温馨平静的日子。” “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云落倾忍不住叫道:“我不可能回头,也不想回头。”她说完急切的转身,就想尽快离开这里。这个男人带给她的压力是那样的沉重,沉重到令人感到窒息,甚至想要疯狂。 龙珏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急急地打开房门,逃离一般的速度。他没有出声,也没有阻拦。 门打开了,她一只脚还未跨出,人已经定住。 四名高大的侍卫如泰山一般,横剑挡在门口,将唯一的出路堵得密不透风。 云落倾回头看着男子深沉的眼神,不禁冷笑道:“你这是何意?你以为这样就能拦得住我?”她一震手中的玄魄,剑鞘脱出,她用左手接住。右手中的玄魄冰蓝的剑刃闪烁着流萤一般的幽寒光芒,印着她眼中遽然冷厉的寒光,叫人看了心颤。 龙珏面色变得温和,就如同以前相处的日子里,那种万年不变的温和。深不可测的眸底让人已经探不出他的心思。只是平静,平静得让人不安。 第219页 云落倾紧了紧手中的剑,飞快的计算着她逃离此地的出路。门口四人一看便知个个武功不俗,以她一人之力就算能闯出去,楼下还不知有多少人在等着她。 静谧的屋子唿吸声清晰可闻,幽暗的烛光一闪一闪,像是暗夜中的鬼火,召唤着灵魂的前往。寒风透窗而入,夹杂着冰雪的凛冽气息,扑打在她苍白的面孔,掀起她满头银髮,合着她由内散发而出的杀气,张扬着飞舞。 云落倾看了眼木质屏风后被关得严严实实的窗子,那是这间屋子乃至整家客栈唯一的一扇窗。她心中一动,龙珏纵然武功高强,但他手中并无兵器,只要她以最快的速度刺他一剑,在他躲闪的同时,她就可以藉机越过他,然后越窗而出。 主意已定,她凝聚七成的内力,照着自己的想法那么实施了。身形快如鬼魅,剑法如电,只见一道冰蓝色的光影陡然一闪,森冷的长剑带着凌厉决然的杀气破空直刺—— 然而,总有一些事情,不会依照人们想像中那样发展。 “……” “……!!” 云落倾震惊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男子,遽然失语。五指僵硬,身躯不住的颤抖,再也不能动弹分毫。片刻的失神,那一声惊颤的“你”字,终是没有说出口。没有她预想中的躲闪。他就那样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硬生生地受了那一剑,不是他躲不开,而是他根本就没打算躲。 锋利的长剑长驱直入,狠狠扎入男子挺拔却早已空旷的身躯。他瞳孔因剧痛而收缩,可是面色却是平静无比,没有半点惊诧,仿佛她的这一动作本就在他预料之中。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她执剑的手,那纤细秀美的五指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一如他此刻毫无血色的面容。在短暂的平静过后,他的眼神变幻不定,复杂难明。视线缓缓上移,望住她满是惊诧的眼,他悽然一笑,满目悲凉。轻咳一声,大口的鲜血顺着嘴角急淌而下,刺痛了她的眼睛。 云落倾心中一慌,直直地将剑拔了出来,只听呲的一声,鲜血大股喷溅而出。她愣住了,长剑噹啷落地,声音尖锐刺人耳膜。 龙珏闷哼一声,大步急退,堪堪站稳。 “将军!”侍卫们这才反应过来,慌乱大叫,楼下之人听到动静飞速上楼,鱼贯而入,将刺伤主将的兇手密密实实的围在中央。 龙珏的贴身侍卫何凉忙上前扶住微微摇晃的龙珏,目中闪现阴狠之色,一声怒喝:“拿下她!” 杀气陡然大盛,夹带着唿唿的冷风,空气顿时化作无数冰刃,朝四面八方切割而来。十数人同时拔刀,寒光乍现,晃人眼目生疼。而云落倾丢了剑,此时两手空无一物。 十数名顶尖高手围攻,十数把明晃晃的大刀当头罩下,气势无与伦比,似要将她噼斩成肉酱。 云落倾心中大骇,只顾着震惊,竟忘了自己的处境。利器当头,她现在拾剑已经来不及了。就在这千钧一髮,只听一道雄浑低沉的嗓音大喝:“住手!” 众侍卫皆愣,动作立刻顿住,像是被人点了穴道般的齐整。 龙珏因这急怒中动用内力的举措而震动伤口,本就苍白如纸的面庞映着口角的鲜红,刺目惊心。他缓缓抬手,抚住胸口的位置,猩红的血浸透他的掌心,从手指间肆意漫出,他闭着眼急喘了两声,再睁开眼看她,目光坚定道:“谁也不准动她!” “将军……”何凉才开口,龙珏极具冷厉威严的一道目光扫了过来,他连忙打住,又道:“属下这就让人去请大夫。” 龙珏抬手制止,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不必。你们都退下。” 何凉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云落倾,见龙珏目光坚定,便招唿所有侍卫一同退了出去,关上门。 第157章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云落倾在这变幻急转的形势中怔愣住,看他缓慢转身,艰难地往屏风后面一步一步挪了过去。颀长的身躯因为伤势而微微弓着,明明已经站不稳了,却坚持着走过去,她咬了咬嘴唇,上前扶住他。 龙珏身子微微一僵,转过头来看她,她垂着眼,不说话,扶着他往床边走去。 安置好受伤的男子,她叫人打来一盆水,他褪下上衣,她帮他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这情景,竟与一年前他受穿骨之痛回到王府的那一晚有几分相似,那时候,她也是这般小心翼翼地帮他处理伤口,像一个真正的妻子一样打理着一切……他出神地望着她,过往的一幕一幕,都仿佛发生在昨天,他还未从那里走出来,她就已经翩然远去,离开了他的生命。 “落倾。”龙珏忍不住轻唤,像是把积聚心头无法言说的感情全部都唤了出来。 云落倾手上动作顿了一顿,垂着眼睫,轻轻地“恩”了一声。 龙珏愣了愣,似是没想到她会应。眼中光华闪现,他笑道:“有人答应的感觉……真好。” 云落倾抬头看他一眼,见他苍白染血的唇扬起一道轻微的弧,那是一个说不出感觉的奇怪的笑容,隐含了苦涩的满足。她蹙眉嘆息,不过是应了一声而已,用得着如此感触吗? 龙珏轻轻笑着,以身中一剑换来重温旧梦,他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虽然这仅仅是个梦,而且还是一个极其短暂的梦,但对他来说,已经弥足珍贵。 第220页 看着鲜血淋漓的伤口,云落倾双手微微颤抖,若不是她未存杀他之心,又或者这一剑再偏出一分深入一存,也许,他就死在了她手里。 思绪如潮涌,百味在心间。 “为什么……不躲?”云落倾轻颤的声音打断了龙珏沉浸在回忆中的思绪。 龙珏回神,自嘲一笑,语气淡淡道:“我身上的伤口,不在乎……多这一个。”无论是身上还是心里,那些伤口狰狞满布,有主子给予的,有仇人留下的,如今再加上爱人所赐,齐了。 云落倾怔了一怔,没料到他会如此回答。想起他后背留下的创伤,心间有些发涩,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从来都没有真正想过要杀他,即便是在最痛恨他的时候,否则,离开将军府的那一日,她就可以办到。 不再开口,两个人都沉默着。 昏暗的烛火时明时暗,笼罩在这间空阔的房间。健硕的身躯被缠上了白色的绷带,伤口终于处理妥当,她唿出一口气,站直了身子。以他们两个人的身份,这样的相处真的很诡异,但也很自然。 龙珏披上衣物靠在床头,气息微弱,目光却盯着她,一瞬不瞬,似是生怕现在不多看几眼,以后就看不着了。 “落倾,你……还是不够狠!你若是再狠一些,你就可以……为他除去我这个心腹大患。” 云落倾紧抿着唇,别过眼。他说得对,她确实不够狠。可是,对于一个深爱自己的人,谁又能真的狠得下心去?而她,从来都不是铁石心肠。 “你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云落倾言语平淡,听不出喜怒。她放过他,但萧陌离却未必肯放过他,但是这种局面,谁也无法改变。 龙珏想说:你就这么急着赶我走吗?连多说几句话的工夫都不给我?可话还没出口,门外已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何凉等不及请示,就冲进屋里,急急禀报导:“将军,刚刚有人来报,有大批人马朝这边来了。领头的人,似乎是……南帝!” 云落倾一愣,她让那丫头一个时辰以后才禀报,现在也不过大半个时辰,怎么来得这样快? 龙珏眼光一沉,面色仍然镇定非常,他深深看一眼云落倾,明白了她为何让他快走,原来她出门之前已经留了后路。 侍卫再次涌入,不等吩咐便戒备地包围了屋里的女子。 何凉目光一转,迅速衡量了局势,看了眼云落倾,继而朝龙珏伏地拜道:“将军,要离开此地,只有一个办法了,请将军定夺!”他知道提这个主意,将军一定不会同意,也许还会迁怒于他,但他责任在身,为将军安危着想,这主意非提不可。而且这次出来,陛下下过旨,此次听从将军吩咐。 龙珏面色一变,下意识的望着满头白髮的女子。 云落倾眸光遽冷,不自觉后退一步,她知道何凉所说的办法是什么了,是挟持她当人质,逼陌离放人。这也意味着她会被带出江南,跟随他们回到京城,那么,以后的日子,她与陌离将天各一方,再次回到从前的身不由己。受人摆弄的人生,她不要继续。 她看着龙珏的眼中细碎的光芒亮起又熄灭,目光不断变化着,似是正在权衡利弊,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她扫一眼周围的众人,最后看住龙珏,微微牵动唇角,冷然一笑,那的确是个好办法,但是,她不会再给他机会利用她来伤害陌离。除非……她死了。心念一起,她什么也不说,昂然抬头,凝聚内力,欲与他们拼死一搏。 龙珏望着她倔强的双眼,黯然垂了双目,如一片死灰般的空寂表情,他下了床,对着侍卫们淡淡吐出一个字,沉缓而坚定,“走。” 何凉一震,慌忙拦在他面前,急切恳求道:“将军,不可啊!请您以大局为重!南帝带来的不下几百人,属下等人即便是拼尽性命也难保将军平安离开江南领地。何况将军此刻又身受重伤,若是真有不测,属下万箭穿心也难赎其罪呀!请将军三思!” “请将军三思!”众侍卫齐跪相求。 龙珏双眉紧紧拢住,何凉又道:“只要抓住南帝心爱的女人,以性命相逼,不怕他不放人……” “住口!”龙珏突然厉声喝止,用伤害心爱的女人的方式,去逼迫另一个男人就范,这种足以让他悔恨终生的错误,他永远也不会再犯第二次,即便代价是死。他怒睁双目,面目扭曲狰狞,像是一只发了狂的狮子,惊得何凉张口结舌,不敢再言语。 龙珏看了眼云落倾,眼底痛怒不息,“这样的话,谁再敢多说一句,本将先杀了他。走。”一脚踹开挡在面前的何凉,用手紧紧按住胸口,微微摇晃着身子毫不犹豫地错过她的身边,大步而出。 “为什么?”云落倾忽然转身,站在木质屏风旁边,大声问道。她宁愿拼死相搏,也不愿被他这样放过。 龙珏顿住步子,没有回头。背对着她,声音苍凉道:“你只是我心尖上的人,不是我用来逃命的工具。在这个世上,没有了我,还有别人在爱着你给你幸福,但是,在我心里……却只有一个你。落倾,你也许不知道,我,一直都很羡慕他,我也想同他那样毫无顾忌的去爱一个人,不计较生死,不衡量得失……只是,我自小就背负着仇恨的使命,我……身不由己!我渴望拥有纯粹的感情,也想过要给你那样的感情,可命运……不给我那样的机会。” 第221页 二十年,七千多个日子,那一点一滴汇聚而成的坚定的信念,即便是遇到了心爱的人,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所以他,从一开始就註定了得不到她的爱情。罢了,放不过自己,就放过她吧。原本走这一趟,也只是想见她一面,把血乌交给她,问问她过得好不好,问问她还恨不恨他?可是谁知,一见到她,那日夜堆砌的思念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摧毁了他的理智,看着她就在眼前,他控制不住想要将她带回来的强烈欲望,险些再犯下大错。他一直想问,曾经她说过差一点爱上他的那句话,到底是不是真的?现在看来,已经无需再问。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第158章 失去信任 离开之前,他又说了一句:“桌子上的东西,是给你的。也许你已经用不上了,但我……还是想把它送给你。” 目送着他离去,那极力稳住不倒的高大身躯,在云落倾眼中渐渐变得模煳。到底他们之间的纠缠,是缘?是孽?谁又能说得清楚?也许,从一开始,全部都是错误。希望他能想明白,早日放开。 云落倾轻轻嘆了一口气,缓缓回身,去看他所说的送给她的东西。 在那之前不被云落倾注意的长桌一角,摆放着一盆小小的花叶。鲜红的根茎像是刚饮过血,透着嗜血诡异的颜色,乌黑的叶片收拢在一起,泛着暗红的光泽…… 她身躯一震,惊住,这是……血乌?需以人血餵养的奇怪的植物——血乌,那出动月宫的人都没能拿到的东西,竟然在他手上。 无法言说的滋味在心头涌动,龙珏,他这又是何苦?明知她不会用,为何还要不远千里送过来?明知他们之间已经无可挽回,再做这些,又有何意义?徒增烦恼,而已。 云落倾走进桌旁,思绪一片混乱,这血乌,她究竟该如何处理?是留着餵养?还是任其自生自灭? 她迳自出神,忽闻外头有纷沓的脚步声传来,异常齐整,她知道是他来了。她打开窗子去看,发现天空不知何时竟飘起了鹅毛大雪,寒风直贯而入,吹灭了屋子里的最后一丝光亮。 楼下忽然多出的无数火把吱吱燃烧,将黑夜点亮的如同白昼。数百人手执长剑,迅速将整间客栈包围。 云落倾想了想,拿起血乌和玄魄,准备出去,却听“砰”的一声,被风吹得关上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十数人闯入,分列两旁,执剑戒备地打量着整间屋子。跟着,一名身披黑色鹤氅的男子疾步踏入,白髮飞空,挟带一股强势劲风,杀气腾腾,一进屋袍袖一挥,便掀翻了挡在屋子中央的木质屏风。沉木四散,委靡了一地。 云落倾愣愣地站在原地,被萧陌离这不同寻常的气势震住。抬眼与男子对上,见他眼中的紧张焦躁还有愤怒之态溢于言表。她觉得这情形不对,他向来沉稳镇定,喜怒不形于色,今日为何这般不同?竟不像是只为担忧她安危而来,她蹙眉迎了上去。 萧陌离扫了眼整间屋子,蔓延在心间的担忧和恐惧渐渐平息,面色却是一分一分冷凝了下来。他低眸看着面前的女子,狭长的眸子蒸腾着如地狱幽潭般的寒气,看得云落倾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云落倾皱眉,强烈的不安在心中扩散,嘴上却笑道:“我不过是出门一趟,你哪里用得着这样大的阵仗?” 萧陌离面色稍缓,冷漠的眼底有着受伤的神情,他眉梢一挑,沉声问道:“他人呢?” 云落倾一怔,他已经知道是龙珏了?难怪带了这样多的人来。怕他误会,她放柔了声音,想跟他解释,“陌离……” “我问你他人呢?”她刚开口,萧陌离就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冷冽,语气急躁。他前倾的身子,带来浓浓的压迫感令她面色蓦然苍白,这样危险的气息,给她的感觉,熟悉而陌生,像极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无情。 云落倾的心一分一分往下沉沉坠去,抿着唇,努力让自己平静,淡淡道:“走了。” 萧陌离面色一沉,凤眸缓缓眯起,对身后的人抬头命令道:“追。”说着他转身欲走,好像屋里的女子与他毫无关系。 云落倾惊慌拉住他的手,叫道:“等等。”他准备就这样走了?怎么会这样,他不是一直宠溺她毫无条件的信任她吗?难道仅仅是因为……她出门见别人没有跟他打招唿,而这个人恰好是她以前最好的朋友,所以他便这般忽视她,当她不存在?心如刀割,她仰起消瘦而苍白的脸庞。 萧陌离侧头看云落倾,双眉拢了起来,看得她心头惶然不安,他眼中掠过一丝心疼,很快便被多种复杂的情绪淹没,他面无表情,声音不自觉软了几分,“你先回去。” 说完举步就走,云落倾却不肯松手,紧紧拽着他,试探着说:“陌离,这一次,能不能……先放过他?”她知道这时候求情无疑是火上浇油,但她却不得不如此。只因为她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她觉得他们三生三世的感情,他应该是信任她的。龙珏可以死,但她不想龙珏是为来给她送血乌而死,那会让她觉得,她欠下一个人的情,还欠下一条命。 萧陌离身躯一震,她是他萧陌离的妻子,南朝的皇妃,那个曾经一手缔造他们屈辱和痛苦的男人,她竟然还会为他求情?他无法理解!她不知道吗?那是他恨不得千刀万剐的人。他忽然开始怀疑,她说她心里只有他,果真是如此吗? 第222页 爱情这个东西,总是这样,再自信的人,一旦遭遇了它,便会患得患失,容易对爱情产生怀疑。 萧陌离缓缓眯起凤眸,目光阴鹜,复杂变幻之间,一如窗外的飞雪毫无温度,看得云落倾心惊不已。 “你,让我……放过他?”萧陌离胸口起伏不定,每一个字都似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云落倾被他浑身散发的冷冽气息冻得僵住,而他充满怀疑的眼神更让她心寒如冰。这样的他,如此陌生!“我……”她张口竟说不下去。 萧陌离转眸看到了被她放到一边的小小花叶,那样的颜色和形状,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什么。原来这便是那人来此的目的,难怪她会求情。他的目光越过女子看窗外飞雪飘扬,冷风掀起他的长髮,和雪一般的颜色,飘浮在他眼前,他勾唇笑得讽刺,“一夜折磨,十年寿命,抵不过他千里雪中送物。” “不是,不是……”云落倾摇头,死死拽住萧陌离,他怎么能不相信她?经过这么多的波折和磨难,他们之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他竟然还会怀疑她对他的感情!她不想放弃,仍然想解释,“陌离,我……” 萧陌离蓦地收敛了一切情绪,冷冷打断道:“有话等我办完事回去再说。我现在没工夫。”说完不看她,用力甩开她的手,连楼梯也不走,直接飞掠而下。出门翻身上马,勐地一挥鞭子,带着几百人朝着通往北朝的唯一一条出路狂奔而去。 云落倾木然地站在门口,被挣脱开来的五指麻木。望着他决然的背影,整个心,都空了。 片刻的怔愣之后,她也找了一匹马,随后跟了上去。即使不能阻拦,总要看个究竟。 第159章 京城之事 瞳关,屹立在南北朝之间,将方耀国一分为二。 通往瞳关的路上,两边是高山,中间一条宽阔的官道,由三匹骏马拉着的一辆马车在飞雪中疾驰狂奔,马车厚重的车帘被迎面吹来的寒风掀起,车内男子双眉紧锁,目光寒凉,一张英气逼人的俊脸此刻血色全无。他一手紧紧按住胸口,一手扣住车板上的扶手,不让自己在剧烈的颠簸中倒下去,尽管他因身上的伤口早已经浑身无力。 马车之后跟着十数骑,他们不断挥舞着手中的鞭子,抽打身下之马,以求速度能再快一些。 侍卫何凉疾挥一鞭子,上前与马车并行,透过被风掀起的车窗帘幔,见车内之人的身子控制不住的摇晃,他十分担忧,对着马车内大声叫道:“将军,你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就要到瞳关了。”只要入了瞳关,那便是北朝的地界,不怕他们追来。 车内龙珏双唇紧闭,淡淡斜眸看了何凉一眼,表示他没事。他活了二十多年,大大小小的追杀经歷了无数次,早已经习以为常。想一想,以前年纪小手无缚鸡之力被人追杀需要逃亡,如今贵为一国之将,身负绝世神功依旧需要逃命,似乎有些讽刺。 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巍峨高耸的城墙在雪雾中若隐若现,何凉心中一喜,立刻叫道:“将军,瞳关就在前面,我们就要到了。” 龙珏面上毫无喜色,即便是就要到瞳关了又怎样,只怕,身后之人也要到了。 冬季的夜晚风寒彻骨,大地一片雪色苍茫。 在马车刚刚经过之处,数百骑狂奔而至,飞扬的马蹄踏雪成泥,四下飞溅,雪雾如烟。领头的男子眼光阴鹜嗜血,是极致的愤怒和悲伤在心头交杂而成。寒风夹带着冰雪拍打在他冷酷的面容,肌肤的温度愈发的冰冷。 萧陌离目光死死盯住前方,当疾驰的马车出现在视线之内,他双眉一拧,勐挥鞭子,身下宝马如飞一般地疾驰而去,他身后的几百人马紧紧跟随。一追上便迅速包抄了前面的十数人及一辆马车,将其围困。 那十数人立刻勒紧缰绳,全副戒备,拔刀分散在马车四周。他们面色凝重,将车内之人护在中央。 萧陌离锐利愤恨的目光直盯着马车,那目光似是要将马车噼将开来,把车内之人碎尸万段。他低沉着嗓音,冷冷道:“龙珏,今日,你插翅难飞。” 马车内的龙珏面色镇定一如往常,他看了眼放在一旁的剑,没给予回应。倒是车外的何凉,拔剑一横,一副誓死护主的模样,“只要有我何凉在,你们休想伤到将军一根汗毛。”说罢对其他侍卫命令道:“保护好将军!” “是!”众护卫齐应,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龙珏不屑冷笑一声,“哼!就凭你们?不自量力。”说罢凤眸微微眯起,举起手中的剑,当空一指,薄唇缓缓吐出一个字:“杀!” 宝马嘶鸣,杀气盪空。 漫天飞雪的寒冬夜里,两方人马搏命厮杀,血雾喷溅,人命如草芥一般。 刀剑相击,火花四溅,铮鸣之声刺透耳膜。 萧陌离骑在马背,未来得及凝固的血泊倒映出他的面孔,染上一片嗜血的红。他对拼杀的众人看也不看,眼中只有那辆马车。 就在大半个时辰之前,他还在接见各国使者,炙炎突然现身,一脸凝重的表情,说有要事禀告。 他离开大堂,刚入了尚栖苑的大门,炙炎在他身后扑通一声跪下。 能让炙炎如此沉不住气的事情必是大事,他转身,皱眉问道:“何事?” 第223页 炙炎低着头,语气异常沉重,“皇上,北朝传来消息,说……”说到这里,顿住了。 他等待着炙炎停顿过后继续说下去,但是过了半响,炙炎仍旧停在那个说字上,没有下文,这种情形对于一个长年没有情绪波动的人而言,非同寻常。他愈发皱紧眉头,已有不耐,沉了声,“到底何事?说!” “京城皇陵发生雪崩,娘娘的陵墓……塌了!”炙炎绝对是第一次像今日这般禀报一件事如此艰难,只因为跟了皇上太多年,他太了解皇上心里头最在意的是什么。 萧陌离果然面色大变,急忙问道:“这是谁传给你的消息?可准确?是只有母亲的陵墓塌了,还是整个皇陵,都塌了?” 炙炎道:“只有……娘娘的……” “不可能!就算整个皇陵都塌了,母亲的陵墓也不可能会塌!”萧陌离沉喝一声,脸色难看之极。母亲的陵墓才建了十几年,建造时所选用的全都是最好的材料,其坚硬程度远远超越了其他的陵墓。不可能在其它陵墓都完好的情况下,只有母亲的陵墓被毁,除非……除非有人刻意而为。他蓦地攒紧双拳,强忍心头翻滚的悲愤极怒,咬牙问道:“是他们母子干的?”虽然他没有见过玉笙歌,但是那也是他的母亲,心里很是难过。 炙炎微微抬头,一向如木头般的表情也动了一动,“宫太后与北皇说年关将临,要送您和太上皇一份大礼……” “砰!”不等炙炎说话,萧陌离怒气横炽,一向镇定的他控制不住一拳砸在身旁粗实的廊柱上,顿时,廊柱沉木凹陷开裂,震下无数青瓦,落地粉碎。而他拳头上皮开肉绽染满鲜血。他们竟然敢动他母亲的陵墓,他这一生,最爱的两个女人,被他们一再伤害,他岂能容忍? 炙炎神色微变,望着一向以冷静自持的皇上,开口劝道:“请皇上保重龙体!”只是这些已足够让皇上震怒,而接下来的那些,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禀报? 萧陌离极力稳定自己的情绪,每每遇到母亲和阿漫的事,总能轻易击溃他引以为傲的镇定。过了半响,他捏紧拳头,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母亲的遗体……”他只说了这几个字,直望着炙炎。 炙炎回道:“在陵墓坍塌前,娘娘的遗体……被秘密运走了。” 萧陌离一愣,目光瞬时凌厉如冰刀,急急脱口问道:“是何人所为?被运往了何处?如今……是否完好?”他不会愚蠢的以为有人大发慈悲,毁了陵墓还会放过他母亲的遗体。 炙炎目光闪烁,被他凌厉的眼神逼得无处可躲。他不知道,这个消息,该如何禀告给皇上知道,而皇上知道后,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如今这样残酷的事实,皇上又该如何面对? 萧陌离见他眼中犹豫不安的神色,心狠狠沉了下去,深不见底的冰潭将他淹没,他意识到不会是一个好结果,但是,究竟要坏到何种程度? “他们究竟把我母亲的遗体怎么处置了?”他脑海中闪现无数种可能,声音不觉带了些微的轻颤。 ... “娘娘的遗体……被焚烧后,挫骨成灰。”纵然艰难,炙炎也说完了,他低着头,等待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然而,等了许久,预料中的风雨并没有到来。他疑惑地抬头,只见皇上双目通红嗜血,不敢置信般地瞪着他,仿佛他说了天大的谎言。 挫骨成灰,那是对十恶不赦之人最严厉的惩罚。而他的母亲,是那样善良美好的女子。活着的时候,每天锥心刺骨的煎熬,死得那么不堪而惨烈。死后还要被人挖出来,毁尸挫骨。萧陌离脚下踉跄一步,巨大的悲痛侵袭而来,他竟一时难以承受。 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炙炎担忧叫道:“皇上……请皇上节哀!” 萧陌离扶着廊柱,立稳身子,“节哀?”他要的不是节哀,而是立刻杀入京城,将宫清羽那对母子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愤。悲恸已经令他丧失了理智,他通红的双眼迸射出仇恨的烈焰,望向京城的方向,一字一句道:“让老九准备粮草,整军十万速速前来会合。” 炙炎一惊,还不等他领命,萧陌离已经转身朝内院大步走去。 第160章 如果我死了,你会记住我多久 此刻,他满心愤怒悲痛,无以发泄。进了内院,发现屋里无人,对外头问道:“皇妃娘娘人呢?” 一个丫鬟连忙上前行礼,“启禀皇上,娘娘收到一个故人的来信,说是要出门会会故人。” 萧陌离浓眉紧皱,“哪个故人?去何处会见?”落倾在这渝州城并无熟人,又何来的故人? 那丫鬟目光一闪,“回皇上的话,奴婢不知。” 萧陌离不耐地挥手,示意她退下。他走到桌边坐了,倒了杯凉茶水,一口饮尽,再将杯子重重摔了出去,瓷杯掷地,“啪”一声脆响。门外的下人们吓了一大跳,战战兢兢伏地拜倒。 “皇上,属下有事禀报。”门外一个侍卫跪报。 萧陌离平了平喘息,“进来。何事?”今日的事情似乎格外多。 “启禀皇上,属下刚刚接到密报,北帝的大将军来了渝州城,就住在祥悦客栈。” 第224页 萧陌离目光顿时一利,握紧的拳头青筋暴起,他勾唇狞笑,很好,他正要找他,他竟自己送上门来了!“速点两百人马,随朕去祥悦客栈。” 出门之时,他隐隐觉察到这件事似乎很蹊跷。落倾今日出去会见故人,而恰好龙珏就到了渝州城。 到了祥悦客栈,那里已人去楼空,在天字一号房,他没有见到他恨之入骨的仇人,却遇到了他心爱的妻子。故人,这便是她的故人。他的猜测竟然是对的。那一刻,伤心、失望、悲痛、愤怒、怀疑、恐惧……这种种情绪纷涌而来,折磨得他几乎要疯了。他已经顾不上别人的感受,也无法用正常的思维去理解,所以,他就那样丢下了一向放在心尖上疼爱呵护的女子,自顾自地追他的仇人而去。 战场厮杀仍在继续,有人不支倒地,有人挥刀扑上来。 利剑穿肠,滚烫的鲜血混合着内脏流淌了一地,蜿蜒着溶解了落地的飞雪。浓烈的血腥气飘扬在寒冷的空气之中,无尽的蔓延开来。 黑夜,无星无月,泼墨般的颜色,压抑极了。 不到一刻钟,马车周围的侍卫全部倒下,再无一人站立。唯一还喘着一口气的何凉,倒在血泊之中,双眼瞪得很大,盛满绝望和不甘,他望了望不远处的瞳关,明明就在眼前,为何就是过不去?瞳关守关的兵将都是废物,离得这样近,他们看不到这边的打斗吗?他又朝马车的方向看了看,无法瞑目地喃喃自语:“将军……为什么……”为什么您就是不肯听从属下的劝谏,用那个女人当人质呢? 可惜,终究是说不完便咽下最后一口气。 萧陌离带来的人迅速解决完那些侍卫,便朝着马车靠近,同时举剑横噼,车身碎裂,车架四散,马车顿时被砍了个稀巴烂。 车内之人仍坐得稳稳噹噹,面色镇定非常,他对于周围的一切似乎并不在意,只望着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男子,心里一阵悲哀。他这一生,走到如今,真心待他的究竟有几人?这前前后后换过无数贴身侍卫,这是唯一一个到死还在担忧他生命安危的人。“何凉,我记住你了!倘若今日能活着离开,我,定会善待你的家人。”他在心里这么说了一句,然后,握紧手中的剑柄,撑着身子站了起来。纵然前方只有死路一条,他也得博上一搏。 龙珏缓踏下车板,那等着将他万箭穿心的男子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里仇恨的怒焰似是要将他烧的尸骨全无。他面色坦然镇定,无畏无惧。也罢,皇仇也报了,就算他今日为心爱之人而死,也没什么不好。 龙珏站定,望着稳坐马背的萧陌离,昂首,语气平静道:“我的命,就在这里,你来拿。” 百人齐动,正欲狙杀此人。 萧陌离突然抬手制止,命其退后。他翻身跃下马背,手中执剑划地前行,力透剑身,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像是要将天地都噼成两半。 寒风猎猎,吹在耳边呜呜作响。天空中乌云聚散无定,大雪纷飞,如鹅毛大小,在整个天地间漫天挥洒,茫茫无际,看不到尽头。 云落倾远远看着,没有上前。一路从马狂奔,心思百转。萧陌离浑身散发的如地狱阎罗般的强烈煞气,仿佛要毁天灭地,那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一面。她忽然觉得,也许他今日的反常另有因由,以她对他的了解,若仅只是误会,应该不至于此。而他们两人之间的仇恨太深,已经深到任何人都无力阻拦,包括老天。 一丈之间的距离,二人执剑互指,杀气大增。萧陌离剑上凝聚内力,挥舞间,一道刺眼的寒光凌空一现,他的剑已然直指龙珏的胸前,如闪电般的速度,那气势迅勐绝伦。 龙珏忙挥剑一挡,剑刺耳鸣,声势浩大。强劲的剑气和内力震得百步开外人仰马翻。他用了十成的力道全力相挡,也仅仅只是一招,便分出了胜负。他伤势本就严重,又失血过多,此时动用内力已是大忌,而萧陌离这一剑至少用了七成力道,于是,龙珏的身子如断线的风筝般疾飞了出去,撞在一侧的山腰上,重重弹回在地,他不可自制的闷哼出声,口吐鲜血,伤口迸裂,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 这一情形出乎萧陌离意料之外,他不禁微微一愣,凤眸半眯,冷嘲笑道:“你怎会变得如此不济?”莫非他又在使什么阴谋诡计? 龙珏对他的轻蔑只回以自嘲一笑,抬手抹了一把嘴角,却止不住仍不断涌出的鲜红。生命的流逝,没有带给他绝望和悲伤,他捡起落在身边的剑,强自撑着,以剑支地,艰难站起。在敌人的面前,就算是死,也要站着死!他目光幽幽穿过无数人马,落在不远处骑在马背上的白髮女子,凄凉一笑道:“落倾,我死后,你……能记住我多久?”一天?一年?还是一辈子?这个问题,他真的很想知道。 萧陌离身躯一震,执剑的手微微颤了一颤,他忽然也想知道这样一个答案。如果,这个人为了她就这么死在了他手里,那么,这个人是不是将永远活在了她的心里?这种可能,让他的脚步如被钉在了地上,无法前行。他顿住身子,转头去望,风雪中,女子白髮飞散,身躯单薄,风鼓起她的狐裘大衣,像是随时都要将她捲走。 云落倾目光一如这夜空的沉寂,她紧抿着唇,这个问题,她不会回答,也无法回答。 第225页 片刻的沉默过后,只有寒冷的风雪拍打而过的冷冽声响,掠过他们的身子。风穿身而过,寒气却停驻在了心里。 “为什么不回答?”问这句话的人,是萧陌离,他望着她抱在怀里的小小植物,目光冰冷复杂。 云落倾握紧缰绳,双腿夹了马腹,驱马上前。到跟前才跳下来,走到萧陌离面前五步远的距离,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面色平静,轻嘆着问道:“你想听我说什么?” 萧陌离移开目光不看她,声音冰冷带着少许的惶然不安,“不是我想,而是你想。” 云落倾扬唇,笑得苦涩之极,“我想?我想什么你不知道吗?我在这世上,不过是一缕孤魂……如果不是你,我这缕孤魂也早已魂飞湮灭,而这个世界,除你之外,没有任何值得我留恋的。我所想……不过是,你活着,我就活着;你死了,我便死了。仅此而已。”她的目光坦诚而坚定,眼底的忧伤那样清晰可见。这样够不够?她的命是他的,她的身是他的,她的心也是他的,他到底还有什么不放心? 龙珏与萧陌离心底同时一震,她如此坦白而直接。 萧陌离似是一下子不能回神,怔怔地转眼望着面前的女子,眼神却始终不曾变暖。 第161章 他的命,是我的 龙珏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凄凉惨澹,“我真希望客栈里的那一剑,你没有刺偏。”这样,他便听不见她对萧陌离生死相许的诺言,那么,就算是死,也不会死得这么痛吧?如果死在她的手里,兴许,他还能在她心里……多活上几天。 云落倾听着抿紧了唇,手提着剑,转身朝龙珏走了过去。 萧陌离看着她,没有阻拦。 云落倾脚步沉缓,每一步都在将自己的心变成铁石。有些东西该看明白,也该想明白,如果他们两个註定只能活一个,那她根本不用选择。而龙珏,她不想他因她而死,但若今日他的死无可避免,那与其让萧陌离动手,不如让龙珏死在她手里。她只是一个嫔妃,一个世人眼中的红颜祸水,再心狠手辣也无关大局。而萧陌离却不同,他是帝王。这个天下,总讲究些仁义道德,那些表面的东西,别人可以不在乎,但是帝王,却不可以不在乎。做皇帝就是这样,很多事不由己心。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萧沐尘即位,老九只是被软禁,而萧殒赫至今还能活着的原因。 天下未定,帝王不能给人残暴不仁的印象,否则民心皆背,杀了龙珏,广揽皇权的宫太后又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她望着龙珏那艰难支撑着站立的姿势,用笑容掩藏痛苦故做无事的表情,像是曾经受过穿骨之痛后若无其事陪伴她的模样。她心中酸涩莫名,她不禁回想,她前世今生活了这么多年,有几人对她付出过这样的真心?除了陌离,苍何,怕也只有龙珏了。命运弄人,他们都无力与之抗衡。 她扭过头,望着茫茫黑夜,压下心头的所有情绪,声音清冷而平静,“如果你想,我可以满足你,再补上一剑。这一次,绝不会再有偏差。但你不要指望,我会因此愧疚一生。”也不知道是说给别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她说完将手中的血乌往他面前一塞,也不看他,“这东西,我用不着,你请收回。” 龙珏看着她扭到一边的侧脸,那微垂的眼睫掩盖下的眸子是冷漠疏离的表情,而那表情的背后,总有一丝悲凉的让人无法触碰的东西。他低眸扫了眼递到他跟前的小小植物,就是为寻这小小植物,他亲赴边关,三个月便可以平定的战乱,他却用了大半年的时间,出动所有人马,不惜一切代价,只为她三千白髮。寻获此物,三个多月来,不知道吸了他多少鲜血,伤了多少元气。身体伤了只需要时间便可康復,元气伤了,却是难以补回,若是放在从前,即便受此一剑,他也不会如此不堪一击。但是这些,有什么用? “好。若收回血乌,便能减少你心里的负担,那我便收回。”他微微牵着唇角,那温和的笑容一如从前日夜相伴的表情,但却掩不去眼底的落寞和哀伤。既然快要死了,能多为她做一点,便多为她做一点吧。他笑着,语气淡淡说:“这东西本就是寻回来玩玩而已,你不要,那便扔了吧。”他接过血乌,将那曾经珍视如生命的东西随手丢垃圾般的扔了出去。精緻的陶瓷花盆碎裂成片,植物的根茎折断,有殷红的血流淌出来,似是为它不幸夭折的命运抒发着浓烈的伤感。 云落倾只看了一眼,便抬高下巴,不愿再看。 龙珏微微笑着说:“落倾,动手吧。死在你手里,是我最好的归宿。”说罢缓缓闭上眼睛,等待爱人穿心一剑。他这一生活了二十二年,人人说他心思缜密算无遗漏,但这一次,放弃算计,不再筹谋,只求走出地狱,寻一个解脱。 云落倾睁大眼睛望天,微微吸气,雪花落进她眼里,冰冷冰冷的感觉,从头一直蔓延到脚底。她闭了下眼,握住剑的手缓缓抬起,竟沉重无比。 突然,抬起的手被一只大手握住,那只手很冷,不復从前的温暖。 萧陌离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边,通过他们的谈话,他已经知道了在这之前她刺过龙珏一剑,难怪龙珏如此不济。倘若萧沐尘母子不曾毁他母亲遗体,也许他会考虑放过他这一回,等来日再光明正大的较量,但是,他们母子手段如此卑劣令人不齿,他又何必管他受伤与否? 第226页 “他的命,是我的。”萧陌离的目光始终盯住对面的男人。他绝对不会让这个男人死在她手里,即便是死人一个,也不能跟他抢她心里的位置。 云落倾被推到一边,看他神色如此坚定,她深知劝也无用,只能在心底无奈嘆气。罢了,他从来不在乎这些,争夺天下也不过是为了復仇而已。 龙珏睁开眼睛,嘲讽一笑,看来他最后的心愿终是无法达成。 萧陌离死死盯住龙珏,握剑的手五指鲜血凝结,他缓缓举剑,横空一扫,凛冽的剑光将对面男人用以支撑整个身躯的长剑断为两截。 龙珏失力,身子顿时倾倒,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疼痛。因剧痛的隐忍,他眉心拧成一个死结,却仍然咬紧牙,反手撑在地面,支起半个身子,神色平静地望着指到胸前的寒剑,那森冷的剑气直透肺腑,带着一股欲将他剥皮食肉的痛恨,想来萧陌离也不会让他死得有尊严,就像萧沐尘曾经将其尊严踩在脚底一般。他无谓笑了笑,神色镇定,淡淡道:“自古成王败寇。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刮,随便。” 这样淡定无所谓的表情令萧陌离非常不爽,他微微眯起凤眸,剑尖缓缓下移,来到他撑着身子的手肘关节处。锋利的剑刃划破肌肤,刺进血肉,慢慢顶上骨节之中最脆弱的相连之处。 额头青筋暴动,在这雪夜寒冬,冷汗悄悄爬上男子的肌肤,顺着脸庞大颗滚落下来。牙根被咬得出血,龙珏没吭出一声。只是手肘巨痛,再无力支撑,身子重又砸回冰冷的地面,后脑砰地一声先着地,眼前金星闪耀。他闭上眼睛,大口喘气,胸腔剧烈震动起伏。 云落倾微微转过脸去,周围的人尽皆屏息。 长夜寂静,只有剧痛的喘息起伏不定。 第162章 锉骨 萧陌离眼中浮出一丝畅快,吐字如冰:“说,你们究竟把我母亲的骨灰如何处置了?” 龙珏眼睫轻轻颤动,似是花了好大力气,才重又睁开双眼。他看着宗政无忧,剑眉微扬,眼中神色不解,似是不明白他何以突然问起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萧陌离恨恨地瞪着他,咬牙切齿,声音低沉,“少装煳涂。你们主僕如此狠毒,竟连一个死人都不肯放过,十五年前,宫清羽利用慕家对皇族的仇恨,对我母亲用销魂散,害她死得悽惨不堪。一年前,你们为了对付我,故技重施,想害死落倾,让我同他一样,永远活在悔恨和痛苦之中,但人算不如天算,你们奸计终未能得逞。” 云落倾心间巨震,玉笙歌死与销魂散?这件事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么说,她那日的遭遇是在重复玉笙歌死亡的场景?那么,陌离下定救她的决心需要多大的勇气?又是何等的艰难?她一直以为放弃唾手可得的江山还有男人重逾生命的尊严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大的付出,原来竟不是!放弃江山和尊严,乃至他的性命,都不及重复往日父母的悲哀痛苦百倍。她此刻心底无比震撼,这便是陌离对她的爱。 玉笙歌那样不堪而惨烈的死亡,造成了陌离的心理阴影,尽管他知道那不全是他父亲的过错,但他却无法接受母亲死在父亲身下的事实。他那么多年,一直活在矛盾和挣扎之中。她没有任何一刻,像此刻这般感激自己的满头白髮,让她没有成为他心里的另一道伤口。 一语戳中龙珏心头痛处,一年前的那件事,最终造就的不是萧陌离的悔恨,而是将他打入了无边地狱。 萧陌离又道:“而今,你们伤害不到我,便去毁我母亲陵墓,将她遗体挫骨成灰……”说到此处,他两眼通红,迸发嗜血寒光,一剑直指地上男子的眼睛,语气阴狠道:“你说……倘若我挖了你一双眼珠,送去给萧沐尘当除夕贺礼,她会作何感想?” 龙珏愣了一愣,“你母亲陵墓好好的,我还也不至……”他想说:也不至会去动一个死人,但是话未说完,他便顿住,蓦地想起宫清羽那句话:“尘儿,年关就要到了,你是否该为你父皇和你弟弟准备一份大礼?也好给他们一个惊喜。”然后,萧沐尘他便让他来渝州,莫非他们…… 龙珏目光变了几变,看着眼前的利剑,面容不再平静。若萧沐尘真毁了玉笙歌的遗体,他完全相信萧陌离真会挖了他的眼睛送去京城给萧沐尘,但是萧沐尘绝不会难过。 云落倾立在一旁,一动也能不动。她看着那两个针锋相对的男人,已经无法插手他们之间的恩怨。挫骨成灰,这就是陌离今日反常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样的恨,竟能让一个人疯狂到如此地步,将一个死了十五年的人挖出来毁尸挫骨? 远处有激越而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瞳关大门突然被大开,雪色尘烟之中,上千铁骑踏雪奔腾,如潮水汹涌而来,黑压压一片。 萧陌离目光锐利,面色却丝毫不改。冷炎沉了双目抬手做了个手势,二百玄衣人挥动鞭子,齐“驾”一声,挡在前方拔剑横指,准备迎敌。剑气狂啸,在夜空中翻滚,那气势丝毫不输于铁甲千骑。 三丈开外,黑衣铁骑首领勒紧缰绳停住,望着对面凌厉剑气组成的阵势即将扑面而来,立刻举剑叫道:“且慢!本将乃瞳关守将华颜,奉我朝皇太后懿旨,有两样东西呈交南朝皇帝。”说着从左后方接过一件叠好的白色衣衫,高高举起。 第227页 天空浓郁的乌云似是被沖天的剑气噼开一道缝隙,冷白的月光投照在这片充满血腥杀气的大地。地上鲜血已然凝结,血色的红冰混合着断臂残肢的尸体,逐渐被白茫茫的冰雪覆盖住。 狂风唿啸,华颜扬手一掷,白色衣衫被风撩卷开,在空中飘扬翻飞,如同阴曹地府中招展的惨白旗帜。 萧陌离面色遽变,炙炎亦认出此物,连忙一拍马背纵身飞跃而起,将那衣衫接在手中。他脸色凝重,缓步来到萧陌离面前,跪下,低头,恭敬地用双手捧起衣物,举过头顶。 萧陌离握剑的手轻轻一颤,五指顿时失力,长剑掉在地上。他望着冷炎手中的白色衣衫,目中是浓浓的悲伤和愧疚。他眉心一抽一抽地抖动着,颤着手抓起那白色的衣物攒紧,心头悲痛难抑,却又极力隐忍着。 难道那件衣服正是玉笙歌躺在寒玉棺中所穿的衣物?白色织锦,金丝线绣制而成仿佛盛开到极致却永不会凋零的莲花图案。云落倾看到萧陌离强忍悲痛的表情,她心疼极了,大步上前,担忧地叫了他一声。 萧陌离没反应,只缓缓转头去看地上的男子,那目光阴鹜狠绝,似化作千万道利剑,欲将地上之人撕个粉碎。 云落倾皱眉,宫太后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在这个时候让人送来云贵妃的衣物,总不会是为了火上添油,置自己龙珏于死地吧?她心念一转,掉头对华颜问道:“另一件是何物?” 华颜朝右后方伸手,一名铁甲骑兵将手中托住的一个半尺见方的黑木盒子移到华颜的手上,华颜举到胸前,扬声道:“这是皇太后赠与南朝皇帝的新春贺礼。具体为何物,想必南朝皇帝已经知晓。如果不想本将打开盒盖,让这骨灰留在这片土地任人畜践踏,就请允许本将派人接我朝大将军回瞳关。” 云落倾一震,骨灰?是玉笙歌的骨灰?!宫清羽当真狠毒,挫骨还不够,还要扬灰! 萧陌离一听,眉心拧成一个川字,眼中杀气狰狞毕现。他捏紧拳头,脚尖一挑,地上的剑重又被他握在手中,剑尖直抵龙珏的心口,不理会华颜,只对龙珏冷声一喝:“叫他们把东西送过来。否则,我立刻剖了你的心。” 龙珏垂眸看剑,再掀开眼皮,“放我走,他们自然会交出东西。” 萧陌离沉声道:“你妄想!”说罢,剑尖一挑,龙珏胸口的衣衫及包扎伤口的白色布帛皆被挑开,露出被撕裂的狰狞伤口。 第163章 扬灰 龙珏看也不看一眼,淡淡道:“那你就等着你母亲被扬灰。” 挫骨扬灰,在这个世界代表着罪大恶极,死后灵魂无所依从,永世不得超生,乃重惩之重。若是放在从前,云落倾也许不会相信人还有灵魂这回事,但自她穿越,又在彼岸等了一千年之后,十分相信,人,确实有灵魂。 萧陌离利剑往前一送,顺着原有的伤口缓缓刺入,殷红的血映着森冷的剑,死亡,就在转瞬之间。 龙珏曈孔遽张,面色一阵惨白,喉咙口发出大力的吞咽之声,却仍阻止不了血腥气在口中的蔓延。 “将他们把木盒送过来。”萧陌离重复,声音比这腊月间的冰雪更寒上百倍。他眸光冷厉残暴,手上青筋根根暴起,手中的剑顺势在他血肉中横着一搅,以示警告。 龙珏身子一个抽搐,大口鲜血喷出,溅了满地残红。 龙珏张口,已经喘不上来气,但他目光平静,没有半点要妥协的意思。痛痛快快的死掉,总比活着回去生不如死的好。 华颜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之色,但他仍强作镇定,谨记皇太后的嘱咐。手指扣紧了木盒盖子,当真掀开了一条缝隙,狂风颳过,捲动灰烟飘渺而出,像是灵魂即将湮灭的表情。 萧陌离眼光立变,云落倾忙叫道:“等等。” 华颜看到云落倾,停住动作,缓缓合上木盒,挑了眼梢,大声问道:“怎么样?同意了吗?” 云落倾上前两步,面色威严肃穆,昂首沉声道:“华将军,你可知道你这么做是在将龙珏赶上死路?我们好歹曾经一起训练,一起喝过酒,就不能放他一条生路,你了解萧沐尘,他这样回去也活不了,你把盒子给我,他你带回去,就当我们从来没见过。”她不知道如果华颜送上木盒,陌离不会放过龙珏,但是她知道,如果玉笙歌的骨灰真保不住,陌离必定会痛苦悔恨终生。 华颜面色一动,心底挣扎,他也很念旧情,不想龙珏就这样死了,但是今日来的不止他一个,他如果不能完成门主和萧沐尘的任务,他也必死无疑。他对空嘆了一口气,似是无奈却又坚定,道:“你们说什么都无用。不瞒你们,我此行签了军令状,我若是交出木盒,龙珏不能活着回去,本将就会暴毙,横竖都是个死,你们……就看着办吧!”他说得确是实话。 “他对你也不过如此!”萧陌离冷冷讥讽。 龙珏双眉一皱,垂下眼睫,只当没听见。 云落倾见华颜再次掀动盒盖,且这一次的动作不似是试探,她连忙阻止:“慢!你怎么让我们相信你?” “本将虽然身份低微,但这点信誉还是有的。当然,你们也可以不信我。”他低下目光看自己手中的盒子,那意思很明显,他们没有选择。 第228页 云落倾回头,微微犹豫后放柔了声音,劝道:“陌离,你想杀他,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可是母亲……我们赌不起。” 萧陌离死盯着龙珏,缓缓抽回剑,垂眸咬牙道:“下一次,我不会再放过你。” 龙珏嘴角轻扬起一个嘲弄而惨澹的笑容,萧沐尘果然很了解萧陌离。他想自己撑着起来,却完全没有了力气,华颜立刻派人前来搀扶他,将他安置上了马车。 马车启动时,他靠在车厢里,艰难抬手撩开窗帘,最后望了一眼这里唯一的一名女子,而女子眼中满满的都是对萧陌离的心疼与担忧,马车离去,她也不曾转头看上一眼。 待马车入了瞳关内,华颜驱马退后,于十丈开外才翻身下马,慢慢将手上托着的木盒平移到地上,然后嘴角几不可见的抿了一个浅浅的弧,一副祝你好运的表情,继而翻身上马,一挥手带领千骑扬长而去。 萧陌离怔怔地望着远处的那个木盒,仿佛失去了动作能力。炙炎对人示意,一名玄衣人快步朝木盒走去。 云落倾黛眉紧蹙,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宫清羽这样心狠手辣的女子,能用那样的方式害死玉笙歌,又将其毁尸挫骨,真的会这样轻易将骨灰交还给陌离吗?她脑海中不断回想华颜离去时的表情,还有他接过木盒以及将木盒移到地上的动作。 萧陌离亦在思索,感觉这骨灰得到的太容易。放龙珏走是迫不得已,落倾说的对,龙珏走了将来还有机会杀他,但母亲的骨灰绝对不能毁。他以为他们会不守信用,即便他们带走骨灰,他以后也有机会重新夺回来,但华颜却如此轻易的留下了木盒,反而让人不得不疑心。宫清羽既然想让他痛苦,没有道理将母亲的骨灰送还于他。 风越发的狂勐,肆虐着飞雪横空乱舞。玄衣侍卫已经靠近了木盒,他蹲下身子,双手捧着端起。 云落倾和萧陌离陷入沉思,有什么在脑海中唿之欲出,她蓦地身躯一震,慌乱叫道:“别动!” 与此同时,萧陌离亦是急急脱口:“住手!” 可惜,已经太晚了! 萧陌离和龙珏惊恐地瞪大眼睛,无措地张望着被一阵狂勐的旋风勐然掀起的漫天烟尘,大片的灰色烟雾盘旋于空,迷濛了他们的眼睛。玄衣侍卫望着手中已经镂空的木盒子呆住,而盒子的底部中央一块木板还在原地。 飞灰散尽,与冰冷的雪一同挥洒在这片宽阔的马路上。而他们身上的所有温度,瞬间退却,整个人如同冰雕一般,僵硬而冰冷。 这个冬日的夜晚,夺走了他们生命里剩下的阳光和温暖。 挫骨扬灰,那个如白莲般纯净而美好的女子,最终还是没能逃掉这样一个结局。 厚重的乌云再次拢聚,将那一缕浅白的月光隔绝在这个充满悲哀的世界之外,天空漆黑一片。 空气中死静无声,仿佛所有人的唿吸都停止了一般。 云落倾只觉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尽,她缓缓跪下,对着那三丈之外骨灰扬撒之处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掌心铺地,额头抵在手背之上,地面的寒气直沁肌肤,让体内的血液降至冰点。 炙炎与所有的玄衣侍卫也都随之而跪,唯有萧陌离仍然一动不动,仿佛痴呆了一般。 凛冽的狂风在他耳边唿啸着刮过,夹带着呜咽之声,似是女子透着胸腔发出的低泣,悽惨而哀绝。他面容僵硬,瞳孔一片晦暗的血色,没有表情,谁也看不出来他此刻心里到底是哀是痛?其实,什么都没有,他脑子里一片空茫,在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之中,那些空茫之地,逐渐被愤怒和仇恨所充斥,满心满脑子都只有三个字:宫清羽! 那个狠毒的女人,他要让她付出代价。 双拳紧攒,他一回身飞速跃上马背,勐挥鞭急“驾”一声,宝马嘶鸣,扬蹄沖天而起,竟独自飞奔离去。 炙炎连忙跟上,众玄衣侍卫亦如潮水般退去。 瞳关外数十丈内,只剩下一堆残败的死尸和一匹黑瘦的马陪伴着那名白髮女子。 隆冬深夜,鹅毛大雪翻飞不止,她依旧伏拜在地,满头白髮凌乱散开铺在地面,连着她的一双手,一同被冰雪淹没。 四肢麻木,她缓缓抬头,撑着地面站起身子,眉心眼睫上的雪花跌落,在唇角掠过一抹苦寒滋味。 第164章 埋雪 这个时候,她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三丈之外,她捡起地上的木板,走到前方马路一侧空阔之地,挨着山石边,蹲跪下身子,扒开雪,用剑去挖那被冰雪冻住后像石头一般坚硬的土地。这条路是他日征战北朝必经之途,她不想让母亲的骨灰留在马路上被千万人践踏,这是她此刻唯一要做的。 瞳关内,将营大帐。 华颜站在在床前,龙珏的伤口被处理妥当后,浑身无力靠躺在床上,连眼皮子都抬不起来。他听完华颜禀报那木盒玄机,面无表情问道:“是门主和主子让你这么做的?” “是的。” 龙珏微微皱了皱眉,一名士兵进来禀报导:“启禀两位将军,南帝带来的人马都撤走了,只有那名女子还在。” 蓦地睁开眼睛,他突然间从床上坐了起来,伤口被震得发麻,他仿若不觉,只急急问道:“她一个人?在做什么?” 第229页 “回禀将军,是一个人。她在雪地里跪了小半个时辰,后来拿着剑不知道在挖什么。” 龙珏一把掀开被子,华颜惊道:“您身上有伤,应好生休养。” “给我备车。立刻。”他推开华颜,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华颜无奈,只好命人在城里找了一顶软轿,铺了软软的棉被,尽量让他靠躺的舒服一点。 出了瞳关,不过数十丈的距离,很快便到。 龙珏叫人将软轿靠得近一点。掀起轿帘,他望着女子单薄瘦削的嵴背,在狂风雪中因她手下的动作起伏震颤,他扶着轿身艰难站起,想往她身边去。 “别过来。”云落倾冷漠开口,低沉嘶哑的嗓音不像是她的。 龙珏动作一滞,眼光黯淡,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身上的大衣被裹得很紧,但寒风依旧唿唿地往里灌,冻得人忍不住发抖。他撑着身子站了很久,一直怔怔地望着她,看她拼命用剑将冰土刨松,然后用手捧了土远远甩出去。动作很快,像是跟谁抢时间。 他心头酸涩,疼惜难言。 “落倾,”他叫了一声,她没有回应,很认真地继续挖坑刨土,片刻也不停顿,似乎除了那一件事,其它的都与她无关。 雪,落了她满身,被扔出去的土又让风卷了回来,打在她头上脸上,她固执地重复着自己的动作,一下又一下…… 他终于忍不住,不顾自己身上的伤,朝她沖了过去,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气,抓住她的手,他心痛的声音低低叫道:“够了,别挖了!” 她的手真凉啊!就像冰冻三尺下的海水的温度。 他用力夺她手中的剑,那剑却被握得死紧,仿佛与她的手冻在了一起。他又抬手想拂去粘在她苍白面庞上的浮土,却被她偏头躲过。 他僵在半空的手,无力地垂下,轻声问道:“你想埋什么?这么大的风,那些骨灰早不知被吹到哪里去了!” 埋什么?云落倾双目无神,空旷苍茫,如同漫无边际的黑夜。寒风勐烈,骨灰无存,她到底要埋什么? “埋我的幸福……可以吗?”她轻缓的声音,飘渺无定。似是在问别人,又似是在她自己。 龙珏唿吸有片刻的凝滞,眼神落寞中带着对女子深深的疼惜,“你的幸福,不是在他身上吗?他还活着,还爱着你,你何须如此?” 云落倾缓缓缓缓地转过头,眸底一片苍凉的悲哀,嘴角噙着一丝薄凉的讥讽,出声质问:“你以为……事到如今,我和他还有幸福?走到这一步,你……可满意了?” 从那一盒骨灰被扬起的那一剎那,她清晰的听见了,幸福被折断的声音。原本这一切都可以不用发生,是陌离为了救她,在那个数万人的宣德殿外,放弃了江山,放弃了一切,将他母亲的遗体留给了他的仇人,致使了如今他母亲被挫骨扬灰的结局,陌离是那么渴望亲情,他是那样爱他的母亲,他如何才能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也许他不会后悔救她,但他必定为此背负上对母亲的愧疚,无法原谅他自己。 幸福于她,总是烟花一瞬,灿烂过后,留下的是恆久的哀伤。看不到希望的人生,该如何走下去? 龙珏的喉咙像是被卡住了一样,张嘴吐不出声音。这一趟渝州之行,他也许不该来。他一向理智谨慎,懂得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可是这一次,他所有的理智都敌不过对她的思念,不顾一切的来见她,难道竟错了吗?他想过,就那样死在她手里,也很好。可是,任他心思缜密运筹帷幄,但他的命运,似乎总在最关键的时候掌控在别人的手中? “落倾……”他想说对不起,却被她打断。 “你可知道,我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你。”云落倾跪在自己挖的那个坑前,坐在自己的脚上,双腿已经麻木,没有了半点知觉。她面无表情,声音中缭绕着丝丝寒气,“这个时候,我还不想杀人,你走吧。”她说完,自顾自地继续挖着,不再理会身旁满目悲伤的男人。 过了片刻,龙珏深吸一口气,转头去吩咐道:“来人,去找工具来帮忙。” “不必。我不想假手于人。”云落倾冷漠拒绝,不留余地。 龙珏皱眉,“你别固执,像你这么挖下去,三天三夜,这雪都化了,你什么也埋不了。” “这是我的事,无需你操心。”她冷冷地甩出一句。 无奈起身,他身子晃了一晃,立刻有侍卫上前搀扶,他回到软轿之中,吩咐道:“通知华将军,关闭瞳关,派大军去前面守着,三日内,这条路不准任何人通行,违者格杀勿论。 “遵旨!” 三日三夜,不停不歇,一个小而浅的土坑终于变成了一人之深,有两具棺木大小。女子脱下身上的狐裘,一袭单衣跪地,用狐裘扫雪,将十丈之地未曾化去的冰雪埋在土坑之中,用土壤盖住,在那坑前立了根木桩,被削平的木桩之上,什么字都没写。 龙珏坐在轿中一直默默地看着她,再没开口说一句话。 天气愈发的寒冷,他伤口恶化,任华颜如何请求,他都置若罔闻,静静地凝视着那个浑身散发着悲伤和绝望气息的女子,他早就绝望的心更加的死寂。他一直在不断的问自己:如果他不来渝州城,他是否会阻止主子将玉笙歌的尸体挫骨成灰?如果他答应萧陌离,强制命令李华颜先送上骨灰木盒,是不是她就不用这般绝望的掘土埋雪?似乎无论他做什么,到最后带给她的都只会是伤害!落倾……她可知道,他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她。 第230页 坚持了三夜两日,在身心双重折磨下,他终于没能支撑下去,昏倒在轿中,华颜连忙让人将他抬回去,找大夫救治。 又一个黑夜的来临,云落倾做完所有的一切,四肢乃至身躯都好像不是自己的,完全不听使唤,就连想抬一下眼睫都是那样的困难。鼻息微弱却灼烫似火,双手指甲断裂,指尖血肉模煳,泥土渗进皮肉,与鲜血一起凝结成块。她跪在木桩之前,在心里祈祷:“母亲,你若在天有灵,请保佑他。” 以剑支地,撑起身子,却无从站立。她努力地尝试了好几次,还未站起就已经摔了下去。她躺在地上,悲哀的仰望着天,天空浮云处处,茫茫无际,她缓缓合上双目,干裂的唇瓣在风中微微颤动。 第165章 回宫 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她躺在尚栖苑的寝阁大床上,双腿依旧麻木。 迷迷煳煳中,听人说:“娘娘寒气已经入骨,这双腿怕是……” “怕是怎样?” “怕是……不容易復原。” “什么?竟如此严重!肖大夫,你赶紧想办法救治,如果娘娘的腿真有个好歹,你我一家老小,恐怕一个也逃不了!” “是,是,俞大人,小的这就想办法。可是……娘娘金玉凤体,小的想为你娘娘施针也……”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你快去。” “是。” 膝盖处密密集集的麻痛感传来,云落倾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手轻轻动了动,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个大夫施针已经完毕,她的腿总算有了点感觉。见她醒来,那大夫吓得慌忙跪下连连请求恕罪。 云落倾有气无力,微微张口,嗓子火烧一样痛,哑声道:“起来罢。俞大人,皇上现在何处?” 帘帐外,俞大人忙回道:“回禀娘娘,皇上三日前不知何故,连夜离开了渝州城,听说是回了南月。” 云落倾黛眉微蹙,垂下眼睫,尽量平缓语气,问道:“可曾留下什么话?” 俞大人道:“回禀娘娘,皇上交代,等娘娘想回南月之时,让微臣准备一辆舒适些的马车护送娘娘回去。” 想回南月之时?他不在,她留在渝州城做什么?她缓缓闭上眼睛,浓密的眼睫颤抖了几下,握紧被角,十根手指都被厚厚的布帛包扎起来,粗肿而笨重 俞大人退了出去,云落倾叫来府中的管家,吩咐道:“立刻准备马车,本宫要回南月。” 肖大夫惊道:“娘娘,您的身子……” 她淡无表情道:“不碍事,你去帮本宫开几幅药备上。” 战事要提前了,很多事情还没办妥,她得赶紧回去。俞知府的管家办事效率很高,一炷香的工夫,马车和路上所需之物皆准备齐全。 两名丫鬟扶她上了马车,她闭着眼睛躺在厚厚的锦被之中。 离开的时候,远远听见有丧乐,云落倾问“怎么回事?” “哦,是潼关,听说潼关的龙将军拒绝医治,两天前死了,今日是他下葬的日子。”一名小丫头回答到。 云落倾沉默不语,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她也不知道,葬在潼关外是龙珏自己的选择,他说,那里离她最近。他也可以在那里陪着玉笙歌。 一路颠簸,云落倾浑浑噩噩,日夜不知。 江南皇宫,议政殿。 “她可回了?”埋头在政务之中的帝王无意识的又问了出来,这是他今日第四十九次问到这个问题。 “回皇上话,娘娘还未回来。”祥公公恭敬小心的重复着答案。总觉得皇上这一次回来,有什么变了。他很奇怪,皇上和皇妃娘娘那么恩爱,形影不离,走的时候是一起走的,为何回来却只有皇上一人? 萧陌离习惯性的顿了顿手上的动作,转头看一眼放在旁边的母亲的遗物,那件绣有莲花的衣袍。他眼底阴郁,神色忧伤。那一夜,他心情悲恸,纵马狂奔,只用了两日便赶回南月。处理政务,校验军队,筹集粮草,不让自己有片刻的分神。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为落倾所放弃的一切,他从来都不曾后悔,也不曾有半点犹豫,可是却没料到,宫清羽竟然还活着,且行事愈发的歹毒。一向狂傲自负,自以为天底下没有任何他办不到的事,然而,由于他的原因,害得母亲尸骨无存,他连骨灰都保不住,他枉为人子,若不能早日攻入京城,将宫清羽那个狠毒的妇人千刀万剐,他又有何资格拥有幸福? “皇上,俞知府传来消息,皇妃在回南月的路上。”炙炎突然现身。 萧陌离微愣,眼底闪过一丝期盼,吐出一口气,问道:“她……可还好?” 炙炎道:“信上未提及,想必无事。” 萧陌离点头,没事就好。“月宫的人马聚齐了?” 炙炎应道:“是。连同在江湖中招揽的武林人士,共八千七百人。” “武林人士单独编成一支军队,以备后用。” 炙炎领命,望着他埋首的日渐消瘦的身影,欲言又止。 这时,一名军中将领求见,禀报导:“启禀皇上,粮草已备齐。” 第231页 萧陌离头也不抬,“吩咐下去,大军三日后出发。” “遵旨。” 五更过后,天才蒙蒙亮。 云落倾乘坐的马车到达南月,直奔皇宫。 走在宫里,马车速度减缓,云落倾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用腕骨按揉太阳穴。迷迷煳煳睡了三个日夜,头昏昏沉沉,难受极了。 云落宫的一众宫女太监听闻娘娘回宫,连忙放下手中的话,出门跪迎。 “四嫂,您终于回来了!”晨曦高兴的跑出来,像往常一样挽住云落倾的手臂。 透过厚厚的衣物,都能感觉到云落倾身子的滚烫,晨曦一愣,拉过她的手,指尖飞快按上她脉搏,片刻后惊叫道:“四嫂,您……” “进屋再说。”云落倾淡淡截口,不愿她染病的消息传出去,这个时候,不想让陌离再为她担忧。 晨曦扶着她进了寝殿,屏退了其她人,急急叫道:“四嫂体内的寒气怎么这么重?您快躺下,我再给您瞧瞧。” 云落倾依言躺下,晨曦搭上她的脉,一双柳眉皱了又皱,紧得像是解不开的疙瘩。 “怎么?”晨曦蹙眉,语气听上去似是很平静,心却悬起,问道:“是寒气入骨不能根治,还是我的腿……废了?” 晨曦松开她的手,摇了摇头,“都不是。寒气入骨可以慢慢驱除,您的腿施几次针好好修养应该也没什么大碍。” 云落倾听说双腿无事,心安了下来,她宁愿死也不愿做一个残废。放松了身子,无力轻声道:“去煎药吧,我先睡一会儿。” “哦。”晨曦应着离去,半个时辰后回来伺候云落倾服药,然后为她的腿施针,刚拆开她腿上的棉布,“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四嫂,您的腿……这是……” 云落倾面色淡淡道:“没什么,你施针吧。我先睡了。” 第166章 他怎么了 不知道又睡了多久,她迷迷煳煳听见门外有人嚷嚷:“四嫂,四嫂……” 九皇子一下朝听说云落倾回宫,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喊了两声,人已经到了寝殿门口,宫人们还来不及阻拦,他就已经大步跨了进来,叫道:“四嫂,你总算回来了!快去劝劝四哥吧,他不要命了!” 云落倾在迷煳之中,听到最后一句话,立刻清醒过来,此时身上热度已退,她慌忙支起身子,紧张道:“他怎么了?” “自从渝州城回来之后,四哥就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也没好好睡过一觉,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而且,明天就要出兵攻打北朝,他还要御驾亲征,只怕这仗还没开始打,他就先倒下了。” “他现在何处?”云落倾一听有些急了,料得到他必然要提前出兵,却没想到这样快,并且还要亲自出征。 “刚散早朝,他回了议政殿。” 云落倾立刻掀开被子,想披衣下床,哪知一时太过心急,头重脚轻身子没力气,一头便朝床下栽了下去。 九皇子一愣,离得远,来不及扶她,只能看着她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才跑了过去,问道:“四嫂,你这是怎么了?虽然着急,也用不着这么急呀。” 地砖冷硬,云落倾头先着地,眼前一阵昏黑。额角大块青紫瘀痕几乎见血,她用手揉了一把,痛得钻心,连忙停住。轻轻嘆息一声,真是越急越乱。 见九皇子担心地看着她,云落倾摇了摇头,扶着床站起来,正好面对着梳妆檯的镜子,只见镜子里的人面色苍白,像是一个久病之人憔悴不堪,她微微一愣,在床边坐下,对九皇子说道:“你先去,我一会儿就到。” 九皇子见她神色有异,有些不放心,“四嫂,你……真的没事吗?” 云落倾垂下手,摸了摸痛得麻木的双腿,喘了两口气,才随口说了句:“没事。” 九皇子心里有些微的疑惑,但他一心担忧他的四哥,也没再多想,答应一声就先走了。 云落倾仰起头,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吐出,随手抓了一件外衣套上,走到梳妆檯前坐下,命人吩咐御膳房准备膳食。 梳洗过后,她云落倾往脸上涂了些胭脂水粉,尽量掩盖住病容和额头的青紫淤痕,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膳食备好,她带着宫人们往议政殿而去。 九皇子在殿外焦急地来回踱步,见云落倾到了立刻迎了上去,“四哥在里头。” 云落倾点头,步上台阶,却被门口从未见过的几名侍卫拦住,“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入内。” 云落倾皱眉,还没开口,九皇子先斥道:“大胆!你们看清楚了,她是皇妃娘娘,有参政之权。这皇宫里头,皇上能去的地方,没有皇妃不能去的。” 侍卫面色微变,下跪道:“这是皇上的旨意,请娘娘和启亲王别让奴才们为难。” “你们!”九皇子就要发作,只听云落倾沉下脸,对那侍卫冷冷命令道:“让开!” 侍卫们被那一声冷斥吓得身子一抖,低下头去,不敢动。 云落倾伸手就拔了一名侍卫身上的佩剑,指着他们,厉声道:“皇上几日不曾好好进膳,本宫是为送膳食而来,你们胆敢阻拦,就是置皇上龙体于不顾,枉顾圣命,你们该当何罪?” 第232页 侍卫们惊住,这种罪名他们可担当不起,忙认错求饶:“奴才该死,请娘娘恕罪!” 九皇子喝道:“还不快滚开!” “是。”侍卫们让开,云落倾便进了殿,殿内窗子紧闭,依旧冷得惊心。 伏案办公的帝王早已听见外面的喧闹之声,他手握硃笔,微微一颤,一滴墨便溅上桌案,缓缓晕开。他皱眉不语,眼睛一直盯着紧闭的殿门。从下了早朝,有人向他禀报她回宫的那一刻起,他一直在挣扎,怕见她,却又如此渴望见到她。他不禁会想,她回宫之后第一件事会做什么?她会不会来看他?会不会怪他将她一个人扔下?她能不能理解他此刻心底的挣扎和愧疚,以及无法面对的苦楚?这样的折磨,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当厚重的殿门被推开,那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他忙不及地垂下眼,去看手中的奏章,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从来不知,原来自己竟有如此怯懦的时候。他听着她熟悉的脚步声,似乎有些虚浮不稳,而她命奴才们放下膳食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嘶哑,让人听了就忍不住心疼。 云落倾等那些宫人们都退下后,才慢慢走到御案前,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温柔笑着叫萧陌离:“陌离,过来吃饭。” 他萧陌离面容疲倦,双眼由于得不到休息而微微凹陷,听到她的话,他心底一颤,似是等一句话等了很久终于等到般的心情。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这几日他都不想用膳,原来不过是在等这样一个人说出这样一句话。 站起身,萧陌离故意不去看云落倾,径直走到饭桌前坐下,热腾腾的饭菜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肚子咕噜一声。 云落倾微微一笑,在萧陌离对面坐了下来,想帮萧陌离盛饭,刚抬手觉察到手指的笨重,又放了下来。 看着萧陌离自己盛饭,夹菜,大口扒饭,不再如从前的优雅。云落倾静静地坐着,静静地望着,始终没动筷子。毫无食慾,只想这样看着他,一直看着,若能就这么看到天长地久,即便不说话,也是好的。可是,明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天下之争将要开启,战事从来输赢无定数,她现在这样的身体,跟着他只会是个拖累。抿了抿唇,口中残留的药的苦味,仿佛一点一点渗透到了她心底最深处,她微微撇过头,鼻子微酸。 风捲残云般的速度,用完膳,萧陌离放下碗筷,平缓着语气,问道:“你为何不用?” “我吃过了。”云落倾深吸一口气,微笑着回应。“听说你要御驾出征,明天出发?” 萧陌离点头,轻“恩”了一声。不再言语,过了一会儿,他起身回到御案前,云落倾咬了咬唇,转头望他,“出发前的最后一天时间,能不能留给我?” 萧陌离微微诧异,这才抬头看她,才几日不见,她的脸庞似乎瘦了一圈,嘴角扬着淡淡的笑容,却掩饰不住眼底透出的忧伤和彷徨。他想要答应,却在话语出口时变了,“我还有事。这些政务必须在明日出征前处理完。” 她目光黯然轻垂,“明天我帮你处理,也不行吗?” 他闭着唇,不说话。 桌上的饭菜渐渐凉了,屋子里仅有的热气也都消弭殆尽,云落倾缓缓起身,用力的微笑,“你忙吧,我先走了。晚上记着要休息,如果你倒下,就没有人能为母亲报仇。”说完,转身,撑着疲惫无力的身子,慢慢朝门口走去。 第167章 等我 纤瘦的背影,如此单薄,看上去孤寂而凄冷。 “小麻烦,”萧陌离不由自主唤了一声。 才几日不见,他们之间,已经隔了太远。一个尸体乃至灵魂的毁灭,造就了两个人的满心愧疚,那是永远也不能跨越的距离。 “对不起!”他喃喃出声。将她一个人扔在渝州城,对不起。不能像从前一样对她呵护宠溺,对不起。他甚至觉得,这次将她抛下,如果她选择龙珏或者玄画,也许会比回到他身边更幸福。 眼泪突然涌上眼眶模煳了视线,云落倾仰起头,吞咽着喉头的苦涩,声音空茫而飘渺,“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才害了母亲。” 萧陌离一震,竟忽略了,他在愧疚的同时,她也会心存亏欠。他大步追上去,在她出门前拉住她,“不是你的错,你无须自责。” 那是谁的错?她在心里这样问自己。不是她的错,也不是他的错,可是他们却要承担最残酷的结果。 扳过她的身子,迎着光线,她额头大块肿起的青紫瘀痕竟那样明显,他惊道:“你额头的伤……怎么回事?” 她忙侧过头,淡淡道:“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皱眉,“好好的怎会摔跤?”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她这样沉稳的女子,不小心摔跤的事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真的没事。”她努力微笑。 他嘆口气,去握她的手,她一惊,忙将手背到身后,目光躲开他,“你快处理政务吧,我累了,想回去休息。”说着不等他开口就要离开。 他目光一沉,一把抓住云落倾,不由分说拽过她的手。她本就浑身无力难以支撑,此时被他这么一拽,她连站也站不稳,就倒了下去。他脸色一变,伸手去捞,她的双膝已经着了地,尖锐的刺痛感传来,她止不住闷哼出声。 第233页 萧陌离忙抱起她,将她安置在床前的软椅上。不由分说先拆开她一根手指上缠绕的布帛,她想拦也拦不住。 入目之中,不是往日那莹白如玉的肌肤,而是红肿不堪,被洗去泥沙后鲜血淋漓的伤口,在凛冽寒冷的天气中冻伤恶化,一片血肉模煳,让人看着都会觉得很痛。 萧陌离心底一颤,脸色大变,眸光阴沉难测,声音中已经夹杂了怒气,“这是怎么回事?” 云落倾目光微微一闪,挣扎着收回手,将那丑陋到极致的伤口掩在袖中,垂下眸子,语气听起来轻松淡然,“不小心磨的,你不用这么紧张,不过是一点小伤而已,已经……不疼了。” 不疼?这样的伤,怎么可能不疼,他心里一阵难言的酸涩痛恼,忙又去检查她的腿,她慌乱的阻止,丝毫不顾忌手上的伤。 “别看了!”云落倾带着祈求的语气,嗓音嘶哑。曲起双腿,双臂死死抱住膝盖,仰起头,一脸倔强,“陌离,求求你,别看了。”那个比手指更丑陋连她自己都不忍去看的伤口,不要让他看到。 萧陌离望着她眼中倔强背后深藏的脆弱无力,似是有人在他撕裂的心口上狠狠撒了一把盐,灼痛到窒息。他在她面前缓缓蹲下,膝盖着地,双手用力抓住她的手臂,声音微颤,“为何不让我看?很严重是不是?” “不是,”她依旧努力地微笑,将一切悲伤吞食入腹,沉淀在心底,轻轻摇头,“是因为……很丑,不想让你看到。你别担心,有晨曦在,很快就会好。” 真是因为丑?她几时也会在乎这些了?他不信!但她那般倔强,再勉强只会伤到她。 “因何受伤?告诉我。”萧陌离眉心紧拧,深邃的瞳孔中盛满浓烈的心疼。见她低头不欲说,他十指紧扣,仿佛要捏碎她的手臂,盯住她的眼睛,咬着牙一字一字重复:“告诉我!”那气势,仿佛不知道答案誓不罢休。 面对他不容拒绝的口吻和眼神,云落倾嘆了一口气,低头幽声道:“我只是不想让母亲留在马路中央,被人践踏。” 他双手一颤,他们亲眼见着母亲的骨灰被风吹散,融在了雪中,如何才能不让母亲留在马路中央?“你……做什么了?” “埋了那片雪。”三个日夜的艰辛苦楚,被她寥寥几字说得那样轻描淡写,他听后却是震住了。 融了骨灰落下的雪,纷纷扬扬,那么大的一片,那样冷的天,她一个人的力量,如何办到? 他薄唇微张,颤抖了几下,目光复杂,看了她半响,才缓慢问出声,那声音中有无尽的疼惜以及无尽的懊恼和自责,“你……埋了三日三夜?所以直到今天才回来?” 云落倾轻轻点头,目中泪光盈动,声音有些哽咽,“我知道这样做不能弥补什么,但是,这是我……唯一能做的。”泪水滑出眼眶,一串一串滚落下来。他抬手捧住她消瘦的脸庞,滚烫的泪水擦过他手上的肌肤,灼伤了冰凉的心。 “小麻烦……”他所有的心疼和感激还有愧疚,都在这一声轻唤里。想说谢谢,却始终没有说出来。他感激她在他失去理智的时候,包容他理解他,还替他做了本该由他来做的事情,落下这一身的伤,毫无怨言。 “别这样看着我,陌离,我是你的妻子,做这些事,本就是应该。你不必感激,也不必对我心存愧疚……你我夫妻一体,生命里所有的幸或不幸,我们……一起承担。”她用受伤的手轻抚着他的眉眼,语声真挚而温柔。 一起愧疚,一起悲伤,一起承担不幸的命运,他和她都不是一个人。 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此刻心中的感动。这一生,遇上她,爱上她,是他之幸。目光交缠,有些话,都不用再说出口。他所想,她懂得就足够。 “我送你回云落宫休息。”他抱起她。 她在他怀里,轻轻应道:“嗯。” 那一日,他留在云落宫陪她,两个人并肩躺在床上,谁也不说话。屋子里很安静,过不久,他因多日不曾好好休息,很快会沉沉睡去。她听着他沉稳的唿吸声,微微侧头看他睡梦中仍然疲惫的容颜,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滑落下来,打湿了枕头。 第二日,云落倾醒来的时候,萧陌离已经离开了。不只离开了云落宫,也离开了南月。他不想让她送别。 云落倾起身,在床边的桌子上,发现了一张字条,那上面留下的两个字,笔力苍劲,仿佛用生命书写而成:“等我。”她扬唇而笑,虽然苦涩,但也欣慰,好歹还留了这么两个字。她轻轻拈起那张字条,看了很久之后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到枕头底下,方便思念那个人时拿出来看。 苍穹大陆苍显一七六年,十二月,南朝正式向北朝发起战争,南帝御驾亲征,领十五万大军及月宫七千人破瞳关,不费吹灰之力连夺四城,损兵八百伏降兵三万,其势锐不可挡。 苍穹大陆苍显一七七年,一月,北朝皇帝率二十万铁骑南下迎战紫翔关,会合紫翔关守军三万,与南朝大军形成对峙。双方都是用兵高手,兵力也相当,一时难决胜负。 第168章 边关告急 萧陌离出征后,云落倾坐镇朝堂。此时各国都在观望,等待时机分一杯羹。 第234页 巍峨肃穆的干和殿内,高高在上的龙椅背后,一袭金色珠帘垂挂,女子头戴凤冠,一身金丝凤袍贵气而庄严。她端坐在帘后,正在听朝臣们奏议大小事务。 一名浑身染血的士兵横冲直撞,沖向大殿,守卫皇宫的禁卫军正欲阻拦,却见他用手高举奏章,边跑边喊道:“六百里加急!” 云落倾面色微变,叫了声:“传!” 那名士兵快步沖了进来,跪地双手呈上加急奏摺,“启奏娘娘,鲜卑、梓蚺、都朝三国集结十二万大军攻打我朝西面边境。沙城告急,请娘娘速速派人增援。” 好快的速度,三国联合,比她想像中来得更快。十二万大军,西面边境沙城守军不过四万,如何抵挡得住?她皱眉问道:“伤亡如何?” 那名士兵回道:“我军死守城门,伤亡已经过半,恐怕最多支撑五日。” 只有五天时间,还有可能到不了五天,云落倾看向丹陛之下的大臣们,沉声问道:“各位爱卿有何良策?” “启奏娘娘,鲜卑、梓蚺、都朝三国都是小国,他们之所以敢如此挑衅我朝,皆因我朝主要兵力都在紫翔关。紫翔关一战已持续一月有余,我朝与北朝相持不下,在这一月内正面交战三次,双方损失惨重,倘若继续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如果此时再有人从东面进犯,我国将危矣。为江山社稷着想,臣恳请娘娘劝诫皇上暂时退兵回朝,来日再图北上大业。只要我朝大军返回,他们三小国必定知难而退。”说话的人是丞相。 他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云落倾自然知道现在不是北上的最佳时机,但瞳关一事过后,谁能劝得了萧陌离?谁又能劝他?无论如何,此事不是讨论北上发兵对错的时候。她正了面色,声音平缓深沉,“北上之战,是攻是退,皇上自有主张。本宫现在问的是,如何应对西面三国?” 众臣皆知朝中兵力加起来也不够十二万!又不能从皇上手中调派兵马,于是,他们全都低下头,不语。 云落倾心中气恼,每次无事时他们个个口若悬河,一堆一堆的道理,如今,国难当头,个个都成了哑巴。她面色微沉,眼神锐利,扫视一周,最后目光停在皱着眉头的独孤家军统领罗植身上,她问道:“独孤将军,朝中还剩下多少兵力?” 独孤城出列,恭敬回道:“启奏娘娘,皇上带走十五万大军,东面边境守军两万,南面玉上国留守两万,西面边境四万,目前朝中可用兵力只有独孤家军七万。” 云落倾凝眉沉思后,方道:“七万独孤家军加沙城剩余两万也不过九万……独孤将军,你可有把握打赢这场仗?” 独孤城没有立刻回答,自从上次吸了教训,他在她面前狂傲之气收敛了很多。想了想,他才道:“娘娘,末将有七成把握。”他不确定,他到沙城的时候,沙城是否还有兵可用?如果只有七万人对敌十二万,确实难有把握。 云落倾沉默,一位大臣出列,“启奏娘娘,我朝政策,朝廷出兵须有圣谕方可。娘娘奏请皇上是否援军沙城,正好也可以听听皇上是何意?” “齐大人所言极是,微臣认为这样做最妥。” “臣也贊同两位大人的奏议。” 云落倾目光微变,看了他们两眼,不予置否,对其他人问道:“其余的爱卿,是否也认为应该先向皇上禀报此事,再做定夺?”她话音刚落,就有几个人正欲附和。她不由冷下目光,忽地一下站起,撩开珠帘,就走了出去。如果此时一定要依照这些个规矩行事,只怕不用派兵,就直接等着别人攻到南月,她只是想着,却没有直说出口。 众臣见她突然走出帘幔,稍稍一愣,那几个准备开口的人也顿住了。她面上的表情看上去并没有发怒的徵兆,但那突然冷冽的眼神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畏惧。她微微昂着头,低眸睥睨众人,脚步沉缓,一步一步往前迈去,站到丹陛之上停住。“独孤将军,你怎么看?” 独孤城微微沉吟,皱眉道:“启奏娘娘,末将以为,战机延误不得。我们只有五日时间,若奏请皇上批示,从南月到紫翔关,一来一回,最快也得六日。沙城已危,恐怕等不到那时候。” 云落倾目露赞赏之色,她果然没看错这个人。收敛眼中的情绪,她犀利的目光将众人一一扫过,“丞相,你认为独孤将军说的可有道理?” “这……”丞相开口,怎么应都不是。他是文臣之首,若贊同不通过皇上就调兵,万一战败,他难逃责任。若是不贊同,那沙城陷落,他就成了罪人,想来想去,最后只能缄默。 云落倾在心里冷哼一声,这些个大臣官场混得久了,都学会明哲保身。恨不能把所有的好事都揽在自己身上,将风险推给别人。她看了看那些大臣,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说句话? “启禀娘娘,微臣以为独孤将军所言有理,所谓时移势易,特殊情况自当特殊处理。相比较规矩而言,微臣认为及时支援边关更为紧要。”此人正是前丞相倒台之后,被萧陌离破格提拔起来的其中一人。 他说话之后,又有几人符合贊同,“应先援军边关,再行禀报皇上。” 第235页 而先前执反对意见的几人便与其争论,两方争执不下,吵得不可开交。那几人相当于朝中元老,本性固执。 云落倾不动声色,看着他们吵得脸红脖子粗,一直到他们吵累了,口干舌燥暂时休兵,她才冷冷地望过去,沉声说道:“你们说完了?说完了就听本宫说!” 她每每这个表情都会自然散发出一股威严凌厉的气势,让人不自觉地臣服。那些大臣们心中一惊,慌忙跪下聆听。 云落倾扬着下巴,在丹陛之上踱步,头上凤冠佩带的金步摇随着她沉重的步伐摆出轻浅沉缓的弧度。“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如今边关形势危急,你们不贊同先发兵,那本宫今日就问你们一个问题:假如因为奏请圣报,耽误了边关战事,敌人攻破沙城,长驱直入,打到南月,这亡国的罪名,是你们能承担得起还是本宫能承担得起?”问最后一句话时,她面色极为严肃,语气凌厉,句句铿锵,字字掷地有声,问得一众大臣哑口无言。 看他们都低下头,云落倾淡嘲一笑,不再理会那些人,直接下旨:“独孤将军,本宫命你即刻率领独孤家军赶往沙城援助,歼灭敌军,扬我南朝之威。” “末将谨遵娘娘懿旨!”独孤跪地领命,之后担忧道:“娘娘,粮草……” “独孤将军请放心,粮草,本宫已经命人先行备好了。” 满朝大臣皆愣,原来这事皇妃早有定夺,不过是藉此试探他们是否懂得观看形式罢了。众臣垂首,再无一人反对。 第169章 有喜了 散了朝,她将独孤城叫到议政殿。 “请问娘娘还有何吩咐?”独孤城神色恭敬相问。 “独孤将军方才说此次出征仅有七成把握?那本宫再送你两成。” 独孤城微微疑惑,没有多余的军队派给他,何来多出两成胜算? “将军觉得这场仗应该如何打?” “我军兵力有限,不应正面强击,当以守城为主,伺机伐谋,出奇制胜。” “那本宫就送你四个字:攻心为上。听闻鲜卑在半年前曾与梓蚺国发生过摩擦,如今冰释前嫌,无非是为了攻占我们南朝的领土。三国合谋,在这谋事期间,自有高低较量。” 独孤城眼光一亮,“娘娘的意思是……离间三国?末将明白了。”三个国家合成的一支军队,表面看起来无比强大,其实军心不见得齐。 云落倾回身从御案上拿起一个薄薄的小册子,也就几页。“这个给你。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好好利用它。” 独孤城接过来一看,怔了怔,那上面记载的,正是此次领军的三国公子的嗜好及性情缺陷,还有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的矛盾牵连。有了这个,离间三国的心也就是时间的问题。他不禁有些兴奋,这么多年,从来都是看不起女人,但眼前女子,他却不得不佩服。 “原来娘娘早有准备。” 云落倾微笑,对门外招手,立刻有宫人端着酒水上前,她亲手为独孤城斟上一杯,递过去。 独孤城准备跪接却被云落倾阻止,“边关战事紧急,来不及设宴践行,本宫就在这里,敬独孤将军一杯,祝独孤将军早日击溃敌军,凯旋而归!” “多谢娘娘!”独孤城双手举杯,仰脖一口饮尽,与上一次泗语亭拒酒的心情及态度截然不同。 独孤城退下后,她传了冷色进来。然后,缓缓走到御案前坐下,修书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地告诉萧陌离。 冷色问道:“主子,您把那粮草给了独孤将军,皇上怎么办?” 萧陌离临时决定出征,几日的时间,粮草准备的并不是很充足。 云落倾眉间忧愁浮现,“前几日下了一场雪,通往紫翔关的路上,有个幽谷路口被大雪阻住,不能通行马车,粮草无法运送。就算留着这些粮草也无用,还不如先给沙城应急。” “那皇上……” “你给流玉传信,让她取银二十万两,秘密收购粮草,务必在一个月内将粮草送到紫翔关外。” 冷色点头,“主子让制造的青铜战车已经有二百辆,上面的机关都已安置好,只差装□□。” 云落倾应了声好,又道:“□□的制作方法,切忌不可传扬出去。” “主子放心,这件事一直都是属下亲自在做,没旁人知道。” “那就好。辛苦你了!”她感激一笑。有几个人可以值得信任的人留在身边,这种感觉很好。 冷色告退后,云落倾埋头处理政务直到三更。 回了云落宫,浑身乏力,感觉很疲惫。 她去浴房泡澡,泡着泡着就又靠在池边盹着了。最近似乎比以前更容易疲乏。 江南二月的天气,已经有少许的回暖,但夜里还是很凉。冷风从窗子闭合的缝隙掠了进来,吹在她裸露在外的肌肤,颳起一阵寒慄。她顿时就醒了,水微微见凉,她连忙起身,披上衣服,回寝殿。 寝殿的大床少了一个人,显得异常空旷。她没有点灯,直接走到床前,掀开被子,钻进被窝,习惯性地往里躺,将外面的位置留出来。 闭上眼,深唿吸,忽然,一阵风吹过,一股异常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直沁心扉。她心中一窒,勐地睁开眼睛。月色下她的面庞蓦然苍白,浓浓的哀伤在她眼中浮现。她紧抓住一扇窗,指甲嵌进了窗格的木头,急切的目光在黑暗中来回的搜寻。像是突然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心头一阵激盪,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疲倦和悲伤一扫而光。 第236页 粮草的事情流玉已经办好,每日都在宫里陪伴云落倾。 越来越疲惫,加上怎么不舒服,云落倾叫来太医。 御医把了脉,然后回头看了帐内一眼,似有所思道:“娘娘不急,你有喜了。” 她怀孕了。 云落倾心底巨震,不顾此时腹中疼痛,勐地坐了起来,掀开帘帐,急急问道:“你是说……我有身孕了?请问,有多久了?” 御医道:“已有三月。” 三个月!在去渝州城之前怀上的,云落倾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这里面竟然有了他的骨肉。说不出的复杂情绪瞬间在心头扩张蔓延,她真的有了他的骨肉。这些日子遇到的事情实在太多,以至于她大意到连信期推迟两月都没有觉察到。 御医见她出神之际眼中有即将为人母亲的光华闪现,不禁心中暗暗嘆息一声,又道:“原本该恭喜娘娘,可是……” 御医犹豫的话语令云落倾心头一沉,隐有不祥之感,她连忙问道:“可是什么?” 御医嘆道:“可是,娘娘的身子本就不大好,加上以前受过创伤,本就不容易怀孕,再加上娘娘郁结在心,又长期劳累伤神,未能得到很好的调养,动了胎气,这胎儿……怕是凶多吉少。” 云落倾的脸色随着御医说出的每一句话变得更加惨白,直至最后全无血色。那句凶多吉少更令她如遭雷击,瞬间全身麻木僵硬。 过了许久,云落倾才颤抖着唇,喃喃道:“你是说……我的孩子,保不住?”心头大痛,好不容易有个孩子,却保不住。 御医嘆息着,没有答话。 云落倾目中黯然了光华,一手抚着腹部,一手攒紧了床边的黄幔,强忍住心底蜂涌而出几欲将她淹没的苦涩和酸楚,微微仰起头,一字一字,缓缓问道:“有没有办法……保住他?”尽管努力强忍着悲痛,但那眼中的恳求,是那般的明显。 这个孩子,她不能失去。一年前的那场屈辱,虽没要了她的命,但子宫出血,身子已经大伤,她曾经一度怀疑她这一辈子是否还有成为母亲的资格?如今,终于有了孩子,却又因为她的疏忽致使这个孩子无法来到这个世上,这对于她来说,是多么残酷的事实。 面对她的祈求,御医低下头去,这个问题,以他的能力,他没敢回答。 云落倾身子轻颤,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她紧紧望着御医,缠着声音又问:“如果,如果这个孩子保不住,我,是否……会从此失去做母亲的权利?” 御医惊诧抬头,他本不忍说,却没料到她自己就这么说出来了。见她眸光倔强,似是一定要一个答案,他只得应道:“娘娘的身子曾经受过很大的创伤,倘若这次小产再伤了身子,以后,怕是……” “好了!”云落倾突然阻止了御医继续说下去,“不用再说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御医朝她行礼,嘆息着摇头,退出了这间屋子。 “落倾,你……没事吧?”流玉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她,在他的眼中,她无论何时何地,永远都是平静而淡然,可是此时此刻,她是那样的绝望而悲伤。他满心担忧,想上前安慰她,却又被她阻止。 “你们都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云落倾艰难地抑制住声音的颤抖,尽量将这一句话说得完整。 流玉退出,默默地替她关上门。 云落倾垂手,黄幔落下。 寂静的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眼泪再也忍不住,如潮水般涌了出来,顺着苍白如纸的面庞滚滚而落,溅湿了胸口的衣裳。她曲起双腿,弯下身子,用双手紧紧捂住嘴,将那欲脱口而出的哽咽之声掩在喉咙。脸埋入膝间,身子因无言的哭泣而剧烈颤抖着。 不知从哪里灌进来一屋子的风,撩起帘幔翻飞,飘摇着隐隐露出女子无助而哀伤的身影。 第170章 你怎么回来了 连续两个晚上,云落倾常常做梦,睡不安稳,御医开了安神的方子,才有所缓解。可是,虽然不做梦了,可她迷迷煳煳总觉得有一个人在身后抱着她,那个人的气息是那样的熟悉,她总想睁开眼睛看看到底是谁?可总也睁不开眼睛。每每第二日醒来,身边空无一人。她心中渐渐感到不安,那个人,到底是幻觉,还是真的存在?如果是真的,这深宫内院,守卫众多,尤其她住的地方,萧陌离更是让人严密把守,几乎可以称之为,三步一明卫,十步一暗卫。在这样多侍卫的重重把守之下,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神不知鬼不觉,在她住的寝宫里来去自如? 这一日,云落倾醒来的早,天还没亮,屋里漆黑一片。她睁开眼睛,第一反应便是伸手摸一摸身后,空无一人!她不禁疑惑,难道是她太担心这个孩子,所以出现幻觉?还是仍旧做了梦,只是她不记得了? 她蹙眉,翻了个身,将手平放下去。突然,心中一惊,蓦地坐了起来,这块她没有躺过的位置,怎么是温的?不是幻觉!真的有人来过!这一清楚的意识,令她的心不可抑止地砰砰狂跳,是谁?到底是谁? 云落倾撩开床幔,抬目四顾,四下里一片幽黑。她抚摸着那片仍有着淡淡温热的床单,极度的不安在心里扩散。 第237页 “来人,来人——”她叫了两声,外面的宫女侍卫立刻推门进来,问道:“娘娘有何吩咐?” “这一晚上,你们可听到有何动静?” 那宫女和侍卫们疑惑地摇了摇头,说了声“没有”。 一名宫女问道:“娘娘,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云落倾一愣,继而摇头,挤出一丝微笑道:“没事,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宫女和侍卫松了一口气,云落倾挥手,“好了,你们退下吧,我再睡一会儿。” 众人退出,云落倾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这些人既然都是清醒的,为什么有人进来他们不知道?带着这样的疑惑,一整日都心神不宁。不行,她一定要弄清楚,这几晚每晚抱着她的人到底是谁? 心念一定,到了晚上,她偷偷将药换了。然后将剑放在里侧,侧身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屏息凝神,静静等待着那个人的到来。 夜色渐浓,笼罩在一片如水的月光之中,褪去了白日的喧嚣热闹,只剩下一片宁静。 初春的晚风,很是清凉,吹动了窗外的枝影瑟瑟摇曳,透窗倾洒在地,留下点点斑驳。 云落宫的寝宫之中,云落倾安静躺在床上,一直提着心,等待那个神秘的男人现身,可是,她等了很久,那人始终都没有出现。她不禁疑惑,这么晚都没来,早上很早便又离开,那他夜里应该没有休息才是。 越想越是混乱,也越是不安。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时辰,那人依旧没来,渐渐地,身躯的疲惫以及枯燥的等待令云落倾开始感到睏倦。 三更后,云落倾皱着眉,实在抵不住困意的侵袭,缓缓合上双眼。而就在她昏昏欲睡之时,忽然,窗子被人瞧瞧打开,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但她明显感到有一股风从窗口吹入,她睁眼,映在床里侧的黄幔影子轻轻摇动,有衣袂声轻响,几不可闻。 云落倾心中一震,所有的困意立时消弭殆尽。 终于来了吗? 云落倾连忙暗自凝聚内力,手握上玄魄,五指收紧,只待来人入帐。 那人轻轻合上窗子,走路如鬼魅般无声无息。 云落倾屏住唿吸,紧紧盯住床里侧的墙上,那里除了黄幔的影子,还出现了一个高大的黑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轮廓。只能看出那人在往床边一步步靠近,速度甚是缓慢。 四周静谧,连唿吸都清晰可闻,云落倾忽然有些紧张,心跳加快。这人武功之高,似在她之上,而她身怀有孕且胎相不稳,如何与他对抗? 握紧手中的剑,指尖微微颤抖。 映在墙上的黑影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高大,云落倾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一眨也不眨。 忽然,那人来到黄幔前,不动了。云落倾屏住气,手心微湿。随着时间的流逝,对于敌人的一无所知令她愈发的感到紧张不安,她不知道黄幔前的那个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更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她想叫门外的侍卫,但又担心此人迅速夺窗而出,认不出他是谁?强压住心底的惶惑,她耐心等待时机。 那人终于有了进一步的动作,抬手撩开黄幔,动作确实如此的轻柔而缓慢。云落倾感觉到他坐到了床边,似是要解衣躺下。她心中一慌,几乎反射性地想拔剑出鞘,但就在她手指凝力之时,突然,有一股异常熟悉的清爽气息,充盈了整个帐内,萦绕在她的鼻间,直沁心扉。她心底巨震,动作顿时凝滞,身躯僵硬,内心惊颤无比。 怎么……是他? 激烈的情绪波动,令云落倾胸腔起伏不定,喘息不稳。坐在床边的男子动作微微一顿,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过后继续他的动作。脱下外衣,在她身后缓缓躺下。 云落倾回过神来,惊得翻身坐起,扭头去看那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脱口而出:“你怎么回来了? 月光透过床幔,照出浅淡的昏黄,将整张床笼了一层朦朦胧胧的光亮。 云落倾睁大眼睛,瞪着那个在她身边躺下的男子,只见他白髮铺满了枕头,一张俊美如仙的面庞带着慵懒的疲倦,一双凤眸幽黑而深邃,平静之中氤氲着不可预测的风暴。这名男子正是她日思夜想却绝不应该出现在此地的男人——萧陌离。她皱起眉头,想问他是不是疯了? 他不是在紫翔关么,一个是指点江山的皇帝,一个是妃子,这样夜半三更相会,万一被人发现,岂不前功尽弃?还有前线怎么办? 云落倾还陷入震惊之中,突然,外面有人问道:“娘娘,有何吩咐?” 寝宫门外的侍卫听到屋里似是有人说话,便来到门口询问。 云落倾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床上的男人眸光一沉,伸出长臂往她身上一揽,她整个人毫无防备地朝着他歪倒下去,等她回神时,锦被已经盖上两人的身。 第171章 一定要等着我 云落倾被他吓了一跳,趴在他身上,有些恼怒地瞪着他,但她身下的男子仿佛无事人一般,淡淡瞥了眼门口,提醒她,门口还有人等她开口。她连忙敛了敛神色,扬声对着外面说道:“没事,我睡不着,在跟我腹中的孩子说话。” 外面的侍卫见无事便应声说了句“打扰娘娘休息了,”然后回到原位。 第238页 云落倾松了一口气,身子放松便软了下来。床上的男人听到“孩子”二字,脸色一变,目光更沉了,眼底怒气狂炽,抬手一把扳过女子的脸,一个带着滔天怒气的吻,以惩罚的力道狠狠吻了上她娇嫩的唇瓣,似是拼命发泄着抑郁在心头已有二十多日的难以纾解的怨气。 双唇辗转,久违了近三个月的美好令人思念到几欲疯狂,他近乎霸道的撬开她的贝齿,舌带着男子急切而灼热的气息以迫不及待的姿态长驱直入,准确地虏获了女子的丁香小舌,狠命的纠缠吮吻,仿佛要吞没她的一切。 云落倾被萧陌离突如其来的狂情之吻,吻得透不过气,头脑一阵空白,身子无力地瘫软在他怀里。男子喘息渐渐粗重,她忽然感觉到男人身体的变化,蓦然清醒过来,连忙推他,被压低的模模煳煳的声音从两人交缠的唇齿间细碎溢出:“别……孩、孩子……” 男人伸向她衣内的手顿时停住,身躯僵硬如铁。他皱眉,懊恼地低咒一声,放开了她,轻轻将她的身子翻过去,让她躺平,然后撑着身子,居高临下地死死盯着她,该是算帐的时候了。 云落倾垂下眼睫,依然能感觉到撑在她头顶上面的男人那凤眸眼底喷薄而出的盛怒,她微微低着头,紧闭着唇,不说话。她总觉得在他们身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暗中秘密操纵着他们的命运,不断制造坎坷和波折,将他们一步一步引向宿命的深渊,让人逃脱不得。尤其是经歷了母亲被挫骨扬灰之事,这横越在他们之间,仿佛永远也无法跨越的阻隔,让她觉得未来的生活,总也看不到希望。 萧陌离目光柔和下来,他抬手轻抚着她鬓角雪白的髮丝,“不会太久,相信我!” 他坚定的语气仿佛有着渗透人心的力量,她就这样相信了,会有那么一天,他们可以过上真正平静的、幸福的日子。 心有期盼的感觉,总是很美的。 “恩。”她眼中绽放出希望的光芒。 萧陌离却忽然沉了声音,带着严肃的警告,双手捧起她的脸庞,微微俯下身子,在离她面庞三公分的距离处,看着她的眼睛,沉声说道:“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以后不要那么累,处理朝政的事情交给别人去做,也别去做危险的事情了。。” 她轻轻点头,想了想,微微笑着说道:“以后,我会先跟你商量。” 萧陌离才露出满意的神色,一低眸,望着近在咫尺的红唇,忍不住心中的悸动,又想吻上去,近三个月没碰她,真的很想。 云落倾敏锐的觉察到他眼中神色的变化,心中一惊,连忙抬手捂上他就要吻上的唇,坚决道:“不行,”她微微挪开身子。, 萧陌离明显有些失落,一直想要个孩子,如今真有了孩子,又如此碍事。 云落倾见他面色黑沉,眼光郁闷的盯着她的肚子,她伸手在他胸前捶了一下,嗔他一眼。 萧陌离轻轻嘆一口气,在她身边躺下,一只手臂伸到她颈下,另一只手环住她,避过她的腰腹,很自然的将她带到他怀中来。 云落倾枕着他的臂弯,手放在小腹之上,那里微微隆起,不注意还感觉不出来。她轻轻抚着,就好像感受到了一个新的生命在她腹中成长,令她内心深处充满了无尽的喜悦,然而,在喜悦过后,那深深的恐惧又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 “陌离,你说,这个孩子,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如果……他能平安来到这个世上,他长得像谁呢?”她的声音悠远而飘渺,既期盼也担忧,又道:“如果……他不能来到这世上,那我……我该怎么办?我们,又该怎么办?” 她只是一个女人,没有孩子,不过是自己痛苦,少了一份作为母亲的快乐。可他却不一样,一个皇帝,不能没有子嗣。 萧陌离见她如此惶然不安,扳过她的头,将她的脸贴在他胸口,安慰道:“别担心,孩子,不会有事。” “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 “陌离,我……” “别怕,有我。” 静谧安详的时光的,在两人哝哝细语中缓缓流逝,四更将至,她在他宽阔而温暖的怀抱中安心睡去。 就这样过了三日,白日里没什么变化,只是夜晚,她不再需要御医的安神药,每晚躺在心爱的男人怀里睡得无比香甜。而萧陌离来得一天比一天早,走得一天比一天晚。 这天早上,天都快亮了,她怕被人发现,催着他才离开。 “娘娘,药煎好了。”一名宫女端了药进来,放桌上,又退了出去。 夜色深浓,如墨染一般的天空,悬挂着稀疏的星子。有两颗较大较亮的星子相对,在广阔的天空一眼便能望见,懂星相之人称这种星子为帝王星,而这两颗之间的一颗不算起眼的星子忽然光芒遽盛,将两颗帝王星以外的星子照得黯然失色。 云落倾躺在男子的臂弯里,微笑着闭上眼睛,过了许久,在她即将入睡之时,听到男子在她耳边深情说道:“你要记住,在我心里,什么都及不上你。” “恩?” “你说过要一直陪着我,还记得吗?” 云落倾在他怀里点头,微微扬起睫毛,感觉他今日似乎有些奇怪,他很少有如此感性的时候。她轻声问道:“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第239页 萧陌离搂进她,下巴搁在她头顶上,垂眸,望着她如扇般的眼睫,小巧挺翘的鼻樑,吹弹可破的肌肤……他凤眸之中忽然流泻出一丝哀伤,嗓音微带沙哑,却是满含深情道:“等我为母亲报了仇,送你一个太平天下。我们坐拥万里江山,一起看着我们的孩子长大成人……把江山交给他,我们就可以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到那时……不管你去哪里,我都陪着。所以落倾……你一定要等着我。” 他的声音,温柔至极,但云落倾却听出一丝苍凉的味道。她想说,她当然会等着他,但不知为什么,她忽然说不出口了,嗓子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一般的疼。 她皱眉,心口没来由的堵得慌,低下头,将脸埋在他胸口,心里酸涩难忍。自由自在的生活,那一直是她所嚮往的。没有仇恨,没有战争,没有利用,没有伤害,没有尔虞我诈,没有阴谋诡计。 第172章 “生生世世,永不放弃 只剩下甜蜜和幸福,那该是多么美好的生活。可是,他们真的可以过上那种生活吗?如果可以,那还需要多久?当那种生活来临,他们又能否享受得了? 萧陌离眼睫悄悄抬起,目光透过车窗帘幔望向广阔无边的寂寂苍穹,那里白云飘散,如梦如幻,就像是人生无定,许多事不由人掌控。 有一种略带伤感的气息蔓延在他们之间,让人心头生出些许不安。 云落倾伸手楼上他的腰,在他怀里蹭了蹭,微微笑着,轻声说道:“我哪里也不去,就陪着你和孩子。” 萧陌离闻言身躯一颤,手臂蓦地紧了,他只觉喉头一哽,连忙抬头闭上眼睛,将她抱在怀里,圈得严严实实,“这三日我不来了,三日后,我就光明正大的回来。” 云落倾手臂紧紧搂住男子的腰,在他怀里用力的点头,然后,带着甜蜜的笑意进入了梦乡。 三日后,南月城门 “恭迎皇上回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气势恢宏的南月城门前,高耸而坚固的城墙之下,丞相与明枫正带领满朝文武百官跪列两侧,冷色率禁卫军出城跪迎,城内百姓聚集,随之而跪。 队伍绵长无尽,御辇尊贵而奢华,一袭大红地毯,从皇宫一直铺到城门口,鲜艷夺目。 数万人齐跪,沖天震唿,震颤了整座都城,这便是用来迎接皇帝归来的气势,空前盛大。 东方太阳冉冉升起,大地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澄光之中,萧陌离坐正身子,面色淡然平静一如往常,对着外头平声道:“都起来吧。” 俯首的部分大臣稍稍一愣,他们跪在下方,听到车帘被掀开的声音,分明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冷冽气息铺天盖地倾压过来,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萧陌离起身,也不让人扶,径直跳下马车,然后朝云落倾走来,伸出手。 云落倾笑着将手递给他,正准备上马车,却被萧陌离直接抱了起来。 云落倾心中一惊,他这是干什么?这可不是在皇宫,这里也不只有百官和宫廷禁卫,还有黎民百姓,这怎么使得?她微微挣扎,在他耳边小声道:“陌离,这里这么多人,快放我下来。御辇就在前头,没几步道,我自己走。” 萧陌离仿若不曾听见,也不看她,只收紧双臂,不让她挣扎。 踏上红地毯,他走到百官面前,微顿脚步,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方道:“皇妃身怀有孕,不可操劳。朕不在朝中的这段期间,朝廷政务,仍由明爱卿协同丞相共同处理,非是难以决断之大事,不准打扰皇妃养胎。” “臣领旨!”明枫正首先想到的是皇上很快又要去紫翔关了,而后才注意到第一句。“臣,恭喜皇上,恭喜皇妃娘娘!”他说的无比真挚,是真心高兴。 其他大臣们也都反应过来,喜悦之色跃上人们的眉梢,群臣连忙恭贺:“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对于一直担忧帝王子嗣的大臣们来讲,这的确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而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安然度过此劫,更值得他们庆幸。 阴鹜顿时散尽,恭贺声此起彼伏。整个南月城门口,蔓着一片喜气。 云落倾面上洋溢起即将身为母亲的喜悦,她差点忘记,她肚子里怀着的可是他们皇帝的孩子,也许那就是未来的储君。在这个年代,怀孕的妃子往往能享受一般人所享受不到的待遇,那她是不是可以因此安然享受帝王的宠溺,不用担心他人再论是非?似是被这样喜悦的气氛所感染,她心中有些酸涩。自从怀孕后,她虽有喜悦,但更多的却是担忧,先是不确定孩子是否能保住,后又为事情尚未办成而费尽心思,如今一切顺利,她是否可以安心养胎,等待她的孩子平安降临? 幸福的喜悦令她面色染上一丝红晕,如同隐现在天边最美的一抹红霞,那颜色,美得炫目。 萧陌离低眸看着她的脸,那一抹幸福的神色,令他心头一动,眼光便有些痴了。他温柔的抱着她,在众人的注目之下,缓缓入城。 走到御辇跟前,云落倾以为萧陌离会将她放到御辇之上,可是,没有。 萧陌离在御辇前并未做任何停留,而是径直走过御辇,漫步在红地毯之上,朝着皇宫方向,每一步都踏得稳健。 云落倾愣了愣,仰起脸庞,心中不解,嘴上却是玩笑道:“为什么不上御辇?你不会是准备就这样抱着我走回皇宫吧?” 第240页 “有何不可?”他声音带着淡而柔软的笑意,语气却不似玩笑。 云落倾怔住,他是认真的!从这里到皇宫,以这样的速度,起码也要走上一个半时辰,相当于三个小时,那得多累?她蹙眉,看清晨的阳光照在他如仙般俊美绝伦的面庞,他眼中那如魔一般冰冷邪妄之气微敛,透出隐约但却深沉的温柔缱绻,还有一抹淡不可见的忧伤。自从醒来后,她总觉得他好像有些奇怪,可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抬起另一只手,抓了他衣袖,阻止道:“别,我们还是坐御辇吧。太远了。” 如果换做是一般女子,被一个帝王如此毫无顾忌的宠着,定会欣喜若狂,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可是,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别人是否知道、是否羡慕对她而言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心疼他,尽管被宠着的感觉很幸福,可她不想用他的辛劳疲惫来交换。 “我想抱着你回去。”如果可以,他想就这样一直抱着她,没有尽头地走下去。 她忽然笑道:“陌离,你这样宠着我,不怕我翻天?” 萧陌离微带宠溺的笑道:“我倒真想把你宠翻天,可你总是太理智。” “理智些不好吗?” “好,你怎样都好。” “你打算抱多久?” “生生世世,永不放弃。” 甜蜜和苦涩融合,漫在心间。他们旁若无人般说笑,仿佛这个世界,只有他二人。 第173章 是谁的错 这一日的清晨,一个帝王对待妃子的温柔宠溺就这样毫无顾忌的展露在万千人的眼前,与他们平常耳中所听到的冷酷高傲行事很绝的皇帝形象大相迳庭,看痴了路边的男女老少。 “这人真的是皇上吗?”一名年轻女子目光痴然,轻问着身边的人。 “当然是了,谁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冒充皇上?除非不要命了。” “皇妃命真好!如果我有这好命……”一名少妇如花痴一般凝望着那一向高高在上尊高贵无但此刻却有着如水温柔之神色的帝王,心生无限憧憬。皇上有多让人痴迷,她便有多羡慕皇妃娘娘。她身边的男人见她一脸痴迷,抬手一巴掌拍她脑袋上,低声骂道:“别做白日梦了,你也不去照照镜子!就凭你,也敢跟皇妃娘娘比!皇妃娘娘是什么人?那是天仙一样的女子,不但容貌倾城,才德兼备,而且有胆有识有智谋,是当世奇女子!你有什么?你连做个宫女给皇妃娘娘提鞋都不配!” 那少妇捂着脑袋低下头去,神色一片惨然,十分懊恼道:“我知道我没法跟皇妃娘娘比,所以我才会嫁给你这个蠢货。” 鲜亮的红地毯一直蔓延着,看不到尽头。道路两侧,伏跪的百姓无数。有看热闹的,有崇敬膜拜的,也有挤破头只为一睹帝妃尊容。 而皇帝身后,是空着的华丽御辇,文武百官,禁卫军两万。 他就那样抱住她,面色温柔,眼眸情深,在万人瞩目下无所顾忌的前行。他就是要告诉这南朝的官员百姓,告诉天下人,也告诉那些总在背后设计阴谋破坏他们幸福的人,即便他们费尽心机,不论世人怎样评价,这一生,他予以她万千宠爱,无人可以改变。 他轻垂眼睫,“落倾,我欠你一场婚礼。等天下大定,我再补上。” 她微微一愣,随后笑道:“好好的,提这个做什么?你不说我都快要忘了。” 登基之初,他册封她为妃,对她说:“我欠你一场婚礼。”只因,耻辱未雪,何以成婚?如今,她已身怀有孕,他还欠着那场婚礼,便觉得对不住她。可是母仇未报,父皇还在仇人的手中,江山分裂,他们无法行那欢欢喜喜的大婚之典。 云落倾搂着他的脖子,额头贴着他侧面脸庞,她望着这绵延的红地毯,心中只觉得幸福。其实,这样的情景本身就像是一场隆重的婚礼,虽无仪式,但却有他用行动所表达的誓言。那是一种心灵的默契,她懂得就好。于是,她笑着说:“没关系,我不在意那些虚无的形式,你也不用在意。” 她只想一直这样过下去,幸福,从来都不在于形式。 萧陌离微微嘆息:“我知道你不在意,可我不想委屈了你。” “不委屈,我一点也不觉得委屈。”她摇头,在他怀里幸福的笑,可笑着笑着,就有眼泪浮出眼眶。这一生,她来此一趟,认识他,爱上他,能得他如此倾心相待,她何来委屈? 冷色跟在他们身后,垂着眼睛,看不出他眼中的情绪。晨曦从后面跟上来,扯了扯他的手臂,跟他打招唿:“冷色” 冷色应了一声,转头见她脸色不大好,皱眉问道:“怎么了?路上累了吗?” 晨曦眼光一闪,轻轻摇了摇头。 冷色“恩”了一声,继续垂目前行,没再说什么。 炙炎偶尔抬眸,看到主子怀中的女子抬头时幸福的笑脸,还有这平常不苟言笑的帝王柔和的侧容。他看得怔怔出神,那常年冷漠的面容也跟着柔和了些许。他不禁回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主子也如一个普通人那样会笑了?是从皇妃出现以后吧?他忽然黯然了双眸,垂首,几不可闻的嘆息。 浩荡绵长的队伍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皇宫门口。 第241页 萧陌离的步子依旧稳健沉缓,没有半点燥乱。 云落倾又觉困顿,闭上眼睛,靠在他怀里就想睡觉。 三月中旬,山谷里的积雪已经化了,可这里的气候还未暖起来。 拂云关外,土地空旷,杂草枯干。初春傍晚的阳光洒下,在一片凄凉萧索的景象映衬下显得略微苍白,毫无一丝暖意。 云落倾孤身立在城墙上,目光遥望紫翔关,眼神空茫无尽,眼底却绝然而坚定。冷风掠过高耸巍峨的城墙,掀起她衣袂翻飞,如雪银丝在空随风乱舞。 她曾经问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为什么还那么坚持,她想,她来这一趟,定是为了遇见一个叫做萧陌离的男子,为他欢喜,为他流泪,因他而感动,因他而悲伤。两年的爱恨纠葛,几经周折,生死荣辱与共,可是,明明相爱的两人,为何拼尽了努力,到如今,依然无法幸福? “主子。” 她想得入神,竟不知身后何时多了一个人。不用回头,听声音也知道是流玉。 她微微瞥眼,收敛了思绪,淡淡道:“何时到的?” “小半个时辰前。” “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恩,那就好。”她再度看向前方,不动,声音听不出喜怒。 流玉望着她单薄瘦弱的嵴背,清冷孤绝的表情,微微皱了皱眉,劝慰道:“主子,龙珏的事情……您不必自责,那不是您的错。” 云落倾闻言,缓缓回过头来看她,她的眼神不是往日的通透灵慧,而是一种从心底里透出来的茫然无助。 流玉还从未见过她这种表情,不禁怔了一怔,只听她轻缓开口,问道:“那是谁的错?” 流玉一愣,是谁的错?自然是那萧沐尘的错!可她知道,她问的不是这个。眉头微拢,她转开目光,说道:“您身怀有孕,不宜太过伤神。” 她凄凉一笑,又转回头去,看城墙外荒芜的土地,沙尘瀰漫。 “我爱的人为我几经生死,爱我的人为我而死,你说,我活着,是不是祸害。” 她的声音空寂而苍凉,尾音悠长,浅浅迴荡在冷色心头。 流玉张了张嘴,想说,您不用为此承担后果。可还是没说出口,因为知道说了也无用。 黄昏已过,天色渐渐暗下,流玉静静伫立在她背后,陪她看日落西山,天空中的灰色一分一分黯淡深沉,天地终成漆黑,唯有她的长髮在夜里初起的灯火照耀下,依旧如雪。 “主子,天黑了,回营帐吧。 云落倾一愣,天已经黑了吗?她竟然不曾觉察到。点了点头,转身,两人一起步下城墙。 第174章 我不是外人 军营入口拐角处,到了换班时间,一名士兵吃饱饭,打了个饱嗝,大步过来接过那名站岗士兵手中的□□,“轮到我了,你走吧。” “哦,好。诶,对了,听说明天要攻城了?” “娘娘,娘娘,您终于回来了!皇上正派人四处找您呢,您快回去吧。”一个伺候她的丫头看到她,急急迎上来。 云落倾问道:“找我何事?” 那丫头恭敬回道:“皇上在等您用膳,饭菜都快要凉了。” 这几日这个时候,他不是都在陪将士吃饭么?今天怎会在大帐等她?她蹙眉,轻轻点头,“知道了。” 冷色见此,忙告退。她自己回了大帐,刚掀开帘幕,便见到萧陌离正来回踱步,他看上去有些烦躁不安,见她回来,便皱眉迎上,拉住她冰冷的手,面色一沉,“你去哪里了?这会儿才回。” “出去随便走了走。”她淡淡回答,被拉住走到桌边坐下,她微微扯出一个笑容。 而外面的九皇子心情郁闷,他垂着头,唉声嘆气,眼角瞥见一个粉色身影走进另一座营帐,他心情一振,眼珠转了转,便跟了上去。 蹑手蹑脚,走到晨曦背后,伸手朝她肩上重重一拍。叫道:“臭丫头。” 晨曦本来想事情想的走神,被他这一拍魂儿都快吓没了,她“啊”的一声惊叫,弹跳开,圆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怒道:“你想吓死人啊!” “晨曦,发生什么事了?”正好路过帐外的冷色听见叫声,立刻提着剑窜了进来。 九皇子一见他这架势,走过去,一把拉过晨曦,将他们隔开,冷眼看着冷色,“我来看我妹妹怎么了,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还请你速速离去。” 冷色冷哼一声,不屑地昂着头。 九皇子是谁,耍赖的功夫绝对一流,说着就走到床边坐下,翘着腿,歪靠着床栏,一副今晚就睡这儿的模样,狠狠瞪着冷色,“别以为你是四哥四嫂的人,就可以胡作非为。告诉你,别想打我妹妹的主意。” 冷色一点都不生气,反而抬头笑道:“嘿,我还就打她主意了,你怎么着?等这场仗完了,我就去请皇上赐婚,然后风风光光把她娶回家去,看你以后还管得着。” 晨曦一愣,有什么在心底炸开,面上不自觉飞上两朵红霞,她上前半恼半嗔,“你胡说什么?谁要嫁给你?” 冷色也愣了,他只是随口就来,还没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此刻被晨曦这么一问,他面色顿时僵住,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晨曦。虽然,他很喜欢晨曦,但从来都是提到娶妻便避之不及,哪怕是玩笑也不拿此事说事。可今日竟就这么说出来了,那么顺口,仿佛在心里想过无数遍似的,一点都不觉得别扭,甚至…… 第242页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竟跳得飞快。 九皇子看了看他僵硬的表情,再回头看晨曦羞多于恼的神色,不禁怔了怔,心中警铃大作,皱眉道:“晨曦,你们……”这件事也只有他一人不知道。 晨曦忙打断道:“我们没事。哥哥,你别听他瞎说。你有事就去忙吧。我这儿还要配药呢。”说着就把九皇子往门口推。 九皇子用十分怀疑的眼神看着她,似是不信,她居然留着冷色却赶他这个哥哥走!这是何道理? 送走九皇子,晨曦回头见冷色目光灼亮,望着九皇子消失在门口的背影,他俊面已换上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晨曦柳眉一横,两眼瞪着他,叫道:“你怎么还不走?留这儿干什么?” 冷色被瞪得呆了一呆,然后说:“我留下来陪你。” “谁让你陪了,”晨曦说完不再理他,回头去整理桌上散乱的写满字的纸张。 “我保护你。” 晨曦不理他,仿佛没听见,只低头对着手中已然发黄被拆分的破旧医书,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着,神情异常认真。 冷色微微弯腰凑近她,二话不说,就去夺她手中的纸张,“你在看什么?给我也看看。” “嘶啦!”一张本就破旧不堪的纸张被撕成了两截。晨曦愣住,冷色也愣住,没料到她会捏得那么紧。 “嘿,嘿嘿……”他干笑两声。 “啪!”晨曦看着手中被撕毁只剩一截的暗黄纸张,一拍桌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怒道:“你还笑!你又皮痒痒了是不是?” 这话一出,冷色以为她又要拿毒粉对付他,惊得慌忙跳开,伸手一拦,“诶诶诶!等等!不就是张破纸吗?你用得着这么生气吗?给你!”说着将手上的半截纸张往她面前一丢。这丫头,怎么说变就变? 晨曦横眉瞪他,红唇紧咬,眼中的怒气在看向空中飞扬飘坠的半截发黄的旧纸时慢慢就变成了悲伤和愤恨,水灵灵的大眼之中渐渐迷濛上了水雾。 冷色怔了一怔,撇嘴道:“不是吧,丫头,撕你一张破纸,就要哭鼻子啦?” 晨曦转头,伸手抓起一桌的纸张,往他脸上砸去,赌气道:“给你,给你……你都撕了吧,撕完你就准备好两口棺材,一口给我四哥,一口留给我四嫂。” 冷色心中一震,睁大眼睛,惊道:“什、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晨曦一愣回神,继而仿佛想起什么,眼光闪了闪,忙转过身,低头敷衍道:“我说什么了?我什么也没说。” 冷色岂是那么容易骗过的,他大步掠过去扯她,“不对。你把话说清楚,皇上怎么了?主子又怎么了?” “我不知道。”晨曦的手臂被他拽得死紧,怎么挣都挣脱不开。 冷色心中着急,又无计可施,便耍赖道:“你快给我清楚,不说清楚,我,我……我今天就不走了。” “你!你耍赖皮!” “我就耍赖皮,你能把我怎么样?!” 你还好意思承认!哼!你堂堂一个将军,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还耍赖皮,说出去你不嫌丢人,我还替你脸红呢。” “诶,你又不是我什么人,你替我脸红什么?” “我……哼!”从什么时候起,她竟然说不过他了?这个无赖!她干脆把脸一沉,蹲下身去捡落到地上的旧纸,不再理他。 “你不说是吧,那我去问主子了。” “不许去!”晨曦一慌,急忙站起来拉住他。“这事四嫂不知道。” 冷色顿住,回头道:“那你快说啊!” 晨曦犹豫,“我,我不能说……是四哥不让说出去。” “皇上?”冷色愣了愣,愈发觉得这一定是了不得的大事。他顿时急了,抬起双手抓住她的肩膀,“究竟是什么事啊?被你急死了,我又不是外人……” “你怎么不是外人?” “我……”冷□□再开口,门口忽然有人先他一步。 “那我呢?晨曦,对我这个哥哥,也不能说吗?”九皇上突然一撩帐帘,大步走了进来。他面色异常凝重,语气严肃而低沉。 “哥哥!”晨曦惊诧,“你没走啊?你,你在听墙角!” 九皇子皱了皱眉,不置可否,脸上也无半点被识破的尴尬之色。他一门心思都在他们所说的那件事情上,其它的,已无心思去想。他就觉得晨曦这次回来以后整个人都变了,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却没想到是关于四哥和四嫂。 他不禁心中一沉,声音也沉了下来,不容拒绝道:“晨曦,快说。” 冷色附道:“是啊,你快说啊。” 晨曦见躲不过去了,长长嘆出一口气,眼眶便有些红了…… 第175章 攻城 夜色浓郁,凉风轻拂。 暴风雨来临前的夜晚,总是十分安静。而这一夜的拂云关和紫翔关,没有军队的操练声。 第二日,那是苍穹大陆苍显一七七年三月二十五日,对于紫翔关、对于南北朝而言,这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一个令天地变色神鬼共泣的日子,它将被后世之人所记住。而那一日,成为紫翔关内数十万人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它改变了持续多日的势均力敌的形势对局。 这日早晨,已过辰时,天色有些晦暗不明,天空黑压的乌云拢聚不散,仿佛要盖顶而来,大地承载着一片压抑之气,似是象徵着即将来临的一场腥风血雨的证明。 第243页 南朝在拂云关的二十余万大军倾巢而出,帝王亲临,皇妃在侧。 天空的乌云似乎也被这气势所震散,露出碧蓝如洗的天空,阳光澄灿洒下,照耀着年轻帝王身上的金黄铠甲,反射出刺目的耀眼光辉,合着他身上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让人莫敢仰视。而帝王身旁的女子一身白衣飘扬,银髮飞舞,在飞奔的骏马之上,玉面一片肃容,使人不自觉打心底里升起一种油然的敬畏。而前方打头的,是七千玄衣铁骑,领头的修罗七煞面上的红魔面具在阳光下散发着嗜血一般的颜色,映着两旁特制的青铜战车,红光如血,青光如刃。 紫翔关,北朝军营。 华颜正与众位将军商议南朝军队粮草已然充足,他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这时,一名守城士兵急急跑来禀报:“不好了,华将军!” 华颜皱眉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那士兵气喘吁吁,面色慌乱,道:“回将军话,南朝……南朝皇帝亲率拂云关二十万大军打过来了,现下已经到了城门外!” “什么!”华颜面色大变,其余将军更是惊惶之下刷的一下站起身,问道:“已经到了城门外?为何现在才来禀报?” 那士兵连忙道:“一路上我们的探子都被斩杀了,所以没有提前收到消息。” 一名将军转头望向目前军中的最高统帅华颜,问道:“怎么办?陛下不在,我们要不要出城迎战?” 华颜双眉紧皱,握拳砸在桌上,“赵将军,王将军,你二人速速整军备战,其余人,跟我去城墙上看看。” 紫翔关城墙较一般城墙要高出许多,也更加坚固,城墙上,万人张弓拉弦,只等一声命令,便万箭齐发。 华颜等人登上城墙,放目往外望去。 只见城门数十丈开外,漫天的沙尘瀰漫下,一眼望不到头的铁甲雄狮,气势恢弘无比。那金黄色绣有“南”字的飞扬旗帜下,一眼便能看到那众人围绕中的一男一女,皆是白髮,他们高坐马背,身躯笔直,明明所处地势比这城墙低矮许多,可他们投递来的目光却并非仰视,而是仿佛立在他人不可及的高处,低眸俯瞰大地苍生般的表情。 阳光透过尘烟,在他们身上拢出一层金色光辉,男子盔甲光芒耀目,浑身散发着浑然天成的王者气势,女子白衣如雪芒刺眼,神圣不可侵犯,给人一种天神降临讨伐凡间的错觉。他们目光凌厉,越过数十万人透空直射而来,让人忍不住想要战慄。 华颜心中一震,“果然是南帝亲临,想不到她也来了。” 又一人道:“这场仗,恐怕不好打。” “不好打也得打。”华颜眉头紧皱,面色极为凝重,他望着气势如虹的南军,微微沉思后方道:“拂云关的南军倾巢而出,看来南帝此次已下定决心要取我紫翔关,我们偏不如他们所愿。这城墙高逾十丈,坚固如铁,只要我们不出城迎战,南帝他就休想踏入这城池半步。来呀,传本将令:死守城池,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城迎战,违令者,军法论处!” “是。”一人领命退下传令。 “华将军,你看,那是什么?像是马车,南帝打仗还带着这么多马车干什么?”一名将军指着南朝大军两侧闪耀着青光的马车问道。 华颜看过去,只见被三匹马拉着的以青铜打造而成看起来不像战车也不像拉人的马车的东西,此物周正四方,光秃无装饰点缀,看上去有些怪异。他不禁疑惑,眉头皱得愈发的紧了。 这时,那些散着青光的马车忽然动了,从大军两侧如青龙一般直奔大军最前方併拢,在大军之前连成一排。马车前方有一块挡板,一人之高,青铜实顶,刀枪不入。前方正中有一个极小的圆孔,而后方车门上则有一个小窗子,从外头看过去,里面黑漆漆一片,谁也不知道车内究竟是人是物? 如此多的青铜马车,拉上战场,到底是做什么用的?没人知道。他们只听见马蹄声、车辕声,声声震响,大地都仿佛震颤了一下。 一名将军疑惑道:“我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从没见过有顶棚的战车!” 一名谋士拈着鬍子,思索道:“这战车是有些奇怪,整体用青铜打造,看起来是好看,也坚固结实,可是车身太沉,四匹马拉着也跑不快。他们,为什么要制造这种战车呢?” 又一人道:“什么战车啊?连个站人的地方都没有!我看吶,这就是他们准备用做打不过时逃跑用的,叫逃命车还差不多。” 另一名将军摆手,语带不屑道:“管它什么战车不战车呢,我们不出城迎战,他们什么战车也无用。就当是他们摆来给咱欣赏欣赏,等打败了南军,他们落荒而逃,留下这些战车,咱再好好研究便是。” 南军阵营之中,萧陌离稳坐马背,面色深沉,眼光冷漠邪侫,而云落倾神情淡漠,看不出表情,只眼眸冷凝坚定,有着势在必得的决心。见城墙上敌营将帅现身,他们二人对望一眼,无需言语的默契在二人之间流转。 临行前,他们约定好,她负责破城,他负责破敌。 云落倾转过头,望向前方排列整齐的战车,目光幽深,似有所期待,也有些怀念。 第244页 九皇子一身银色盔甲,手里拿着一把剑,骑在马背上,一改平日之态,面色十分正经,看上去倒有几分将帅模样。他抬头看了眼那高耸坚固的城墙,微微凑过来,语带怀疑的小声问道:“四嫂,你确定我们不需要梯子就能攻进城去吗?你看这城墙少说也有十丈高了吧,这可是有名的难以攻破的城关啊!” 第176章 战车 云落倾掉头看他,微微挑眉道:“这么高的城墙,你觉得梯子能够得着?” 九皇子道:“那也比没有的强啊!风尽,你说是不是?” 风尽亦是一身银色盔甲,俊秀面容在大军沖天的杀气下为他增添了几分凛冽的气势。他闻言,转过头来,微微笑道:“娘娘说用不着梯子,那就必然用不着。臣想,对付这铜墙铁壁,娘娘定早已胸有成竹。王爷,咱们应该相信娘娘,安心待命便是。” 尽管风尽心中也是疑惑不解,但他选择相信娘娘,更是相信皇上。倘若换做另一个人,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他是不会听她安排,然而,云落倾却不是别人,她是皇上在这个世上最信任的人,那种心心相印充满默契的信任,是他穷尽一生,即便为之付出性命,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萧陌离斜目,扫了九皇子一眼,九皇子嘿嘿干笑了一声,忙道:“四嫂,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好奇,你的秘密武器到底是什么啊?是那些马车吗?可是……我怎么看不出这马车有什么用呢?它又不能打仗,这人要是坐进去,连敌人都看不见,还怎么打呀?”想不明白,他怎么看也还是觉得奇怪。偏偏四哥对此深信不疑,连问也不问一声。 云落倾微微一笑,眼中光华潋滟,略带神秘笑道:“一会儿你就会知道,它到底有用没用!”她说着转过头去看萧陌离。 萧陌离朝她伸出手,目光深邃,隐含期待道:“我等着你给我惊喜。” 她将手放进他手掌之中,感受着他毫无条件的信任,微笑道:“我定不会让你失望。” 九皇子目光晶亮,愈发的好奇,便迫切道:“四哥,那我们快攻城吧。” 萧陌离朝风尽看了一眼,风尽会意,对身旁一名副将点头,那名副将立刻驱马向前,横举手中□□,宏声叫道:“北军听好了!我皇圣谕:南北朝本乃国之一体,因逆贼犯上作乱,令国家分裂,尔等不分青红皂白,助纣为虐,本是死有余辜,但念在尔等从前皆立有战功,我皇惜才,不忍尔等丧命于此,现予尔等一线生机。只要尔等交出华颜,再开城投降,我皇胸怀宽广,定不计前嫌,日后当委以重任,望尔等好自为之。现以一炷香为时限,倘若一炷香之后,尔等依旧冥顽不灵,我军即刻攻城,到时必生灵涂炭,天地同哀。”这名副将声音铿锵有力,慷慨而气势,话语之中透着帝王的恩威并施。 紫翔关守城士兵闻言之后,皆转头望向军中主帅李华颜,华颜皱眉看一眼左右,面有不屑,朝着京城方向一拱手,扬声道:“要打便打,你们少在此危言耸听!我等只认我朝陛下圣谕,其它一概不听。” 他很干脆的拒绝,半点不带犹豫。那名副将退回,偷偷望了眼帝妃二人,只见他们面色如常,没有丝毫改变。 对于萧陌离和云落倾而言,华颜的拒绝本就在他们意料之中,他们如此做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让紫翔关的士兵和百姓们知道,他们并非残暴嗜杀。 云落倾一手捏紧缰绳,望着那在人们眼中如铜墙铁壁般高耸巍峨的城墙,以及城墙上的数万张似陌生又似熟悉的面孔。这些人,都曾经在那个充满血腥的冰冷皇宫里冷眼见证过她曾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屈辱,像是看戏一般的姿态。当她徘徊在死亡边缘的时候,她曾在心里说,如果能活下去,就一定会让所有人付出代价。 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皇位之争,本就残酷血腥,更何况天下之争?她既站在他身旁,就当摒弃妇人之仁,狠下心肠,助他復仇,成就帝王霸业。 敛下心绪,云落倾冷眼看着对面城墙上华颜招唿左右将军齐往后退,对城墙上的士兵们抬手下令:“放箭!” 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尖利的箭矢如雨点一般,密密麻麻,黑沉沉一片,朝着南军噼头盖顶激射而来,每一支皆来势凛冽,带着催命的死亡之符。 云落倾望着那夺命的箭雨,勾唇冷笑,额间一朵红莲花钿映衬着满头飞扬的白髮,散发着圣洁的妖冶光芒。 南军打头的玄衣铁骑正待举剑相挡,而此时,青铜战车阵之后的冷色对着战车车门扬手,沉喝了一声:“起!” 百辆战车齐整成排的挡板应声疾升而起,由一人高的距离一窜而至数丈之高,正好挡住密集而来的箭雨。只听“叮叮锵锵”一阵阵铁器与铜器相撞击的尖锐之声不绝于耳。 转眼之间,战车挡板成了坚盾,北军数万箭矢已过,南军无一伤亡。 城墙上的华颜等人愣了一愣,原来那战车竟是机关巧制。他抬手,叫了声:“停。”如此下去,只是浪费箭矢。 一名将军面带鄙夷,高声笑道:“原来这车不是战车,是用来做盾使的!我还以为你们是来攻城的,原来竟是为了来告诉我们,你们很会做缩头乌龟呀!哈哈哈。有本事你们一直躲在那后面别出来,我倒要看看你们缩在那后头怎么攻城?” 第245页 “哈哈哈……”其他几名将军也跟着笑了起来,满脸的不屑和鄙视。 华颜却是一脸严肃,只是一张挡板便有如此机巧的机关,那庞大的战车里装的是什么,无人得知。他忽然有些担心,这在他眼里固若金汤的城池,今日是否还能保得住? 南朝部分士兵听此言论,心中愤愤然,热血不禁上涌,他们握紧手中的□□,抓紧缰绳,等待上头一声令下,便如离弦之箭,朝敌人冲杀过去。 萧陌离面色平静而深沉,仿佛不曾听见般,表情无波无澜,只转头看了云落倾一眼。 云落倾微微扬唇,冷笑,看冷色对马车扬手,沉声喝令:“攻城!” 命令下达,青铜战车挡板疾收,原本平滑的顶盖往后掀开,数十个漆黑浑圆的物体在事先量度好的距离与角度的机关作用下准确的朝着坚固的城墙激射而出,势不可挡。 城墙上的李将军面色微变,有人问道:“那黑漆漆的扔过来的是什么东西?” 一人笑道:“用那么大点的黑石头就像砸毁城墙,真是可笑之至……”这人口气极为不屑,另几人亦是如此神情。 第177章 毁灭 紫翔关的城墙在他们眼里,那是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然而,他那可笑二字才刚刚出口——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滔天震响,如雷击苍穹,声震百里之外。 坚固如铁桶般的城墙应声轰然坍塌,碎石飞扬,朝四面八方溅开,烟尘骤起,火焰一片沖天,浓烟如朵朵乌云疾散,四处瀰漫。 粹不及防的巨震和毁灭,带来的是惊恐惶乱的惨叫声一片,尖锐刺耳,那些靠近城墙边的士兵们被炸飞了出去。或粉身碎骨,或埋尸城墙碎砖之底,或跌落火海,或在剧痛之中,惊恐的瞪大眼睛,看血箭如雨,看自己的断臂残肢…… “……!” “……!!” “……!!!” 如此惊人的杀伤力,在这个还不属于它的年代震惊了所有的人,也包括了萧陌离。尽管他比云落倾更加了解这个东西,也想过很多种可能,但依旧被眼前所发生的一幕震住。他惊诧的转眸看她,那目光带着不可思议的光芒,一寸一寸流转在她淡然从容的绝美面庞。 九皇子睁大眼睛,张着嘴巴,惊得说不出话来。 风尽亦如是,而他们周围数十万的将士们个个目瞪口呆,似是不能相信那数战之中牺牲无数将士性命仍然不能攻破的令人头痛的高耸城墙,就这样轻易的被摧毁。他们望着前头那一排皇妃命人打造的看似怪异的青铜战车,先前不理解的情绪变成了震撼和惊颤。怪不得皇妃说,不需要梯子,一定可以攻进城去。这一刻,在他们眼里,她再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不是往日他们所以为的靠美色赢得帝王宠爱的女人。他们终于相信了,这个女子确实够资格站在被他们奉为神祗般的帝王身边,骄傲的宣称要助帝王治理江山,征战天下。再没有人,能质疑她的能力,其实,从她带射箭赢了独孤城的时候,在他们心里,她已经具备了这个能力。 数十万道目光,聚集在女子的身上,阳光下,她那流光的慧眼格外明亮,似能照亮整个世界的黑暗,那五官及面庞优美的轮廓,以及她妖冶却又圣洁的白髮,还有她一转眸对着帝王微微欣然淡笑的唇角,都被渡上一层柔和的灿烂光华,仿佛被上天赐予了她神圣的使命,让人肃然起敬。她就在帝王的身旁,与帝王并肩骑在马上,他们看着帝妃二人,就好像看见了未来的天下太平。 谁能想过,这样一个纤细柔弱的女子,竟然可以轻而易举的摧毁一座坚固的城池! “哈哈,有了这武器,就没有攻不破的城池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九皇子震惊过后,神色振奋无比,他拍手,看着云落倾的目光近乎于崇拜,“四嫂,这……这真的是你让我买的那几样东西炼制出来的吗?” 云落倾微微摇头道:“不只是那些东西,可惜材料有限,所炼制出来的数量有限,威力也有限。” 九皇子瞪着眼睛,万分惊讶道:“啊?这威力还有限呀?难道还有更厉害的不成吗?” 有,当然有!只是,她没学过武器制造,那些高科技的东西,即便将材料放到她面前,她也制造不出来。更何况,那些东西,不是随便用什么就能制造出来的。 九皇子又道:“四嫂,这场仗打完了,你教教我吧。以后,我没事的时候,也炼几个来玩玩。” 云落倾无语,这东西是用来玩的吗? 萧陌离皱眉,淡淡瞥了眼九皇子,九皇子连忙讨好般笑道:“回头我叫人大量收购这几样东西,多多炼制,以后这天下就是四哥你的了!” 云落倾看着他,很无奈的摇头,压低声音道:“如果真那么容易收购,你又怎会在半年里才收购了那么一些?老九,你可要谨记,这个,绝对不能泄露出去,否则,天下怕是难有宁日。” 九皇子笑容一顿,“四嫂说的是!”说罢,他们目光再次投向对面已经坍塌损毁的城墙。 原先城墙上的几位将军,在前方城墙倒塌之时,惊得迅速往后跃去,侥倖逃过埋尸墙底的命运。他们从地上爬起来,面如土色,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们眼中的铜墙铁壁,在对方接踵而至那刚刚还被他们嘲笑的“黑石头”攻击下沦为一片废墟! 第246页 一名将军抬手摸了把脸上的土灰,摇了摇脑袋,一开口,竟有些结巴:“华,华将军,这,这……” 谋士惊嘆道:“天吶!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怎如此厉害!” “华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照此下去,他们大军很快就可以进城了!” 华颜面色沉重,果决下令:“传本将令,大军出城迎战!” “将军,不可啊!您看,他们这武器这般厉害,我们大军出城也是送死,不如……我们退吧……” “住口!”华颜一声厉喝,怒目而视,若身为将军都心存畏惧,那些士兵们还怎么打仗?军心士气为重,他敛了敛神色,沉声道:“紫翔关乃边城要塞,是北朝万千子民心中御敌的屏障,岂容有失?谁再敢轻易言退,军法处置!”他拔出长剑,那名心生退意的将军连忙称“是”,低着头,不敢再言声。 华颜又说:“你们以为那些战车里能装多少‘黑石头’?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快去传令!” “是。”一名将军下去传令,不消片刻,已整装好的二十多万铁甲军在华颜的率领下,声势如虹,踩踏着焦黑的废墟以及城墙守卫的血肉残躯直奔城外,朝南朝大军迎去。 南军被那神秘的武器,震得热血沸腾,他们个个士气高昂,面无惧意,握紧手中的□□,只等主帅一声令下,搏命杀敌,以战死沙场为毕生荣耀。 萧陌离望着那冲杀过来煞气腾空的一片黑压压的军队,他面色无波,神情镇定,只握了握她的手,毫无其它动作。 九皇子笑道:“他们终于出来了!” 冷色正待下令迎战,云落倾阻止道:“等一等。” 九皇子奇怪道:“四嫂,还等什么呀?他们已经杀过来了!” 萧陌离斜目横他一眼,不容置疑道:“让你等,你就等着,哪里来的那些废话。” 九皇子立刻噤声,半个字也不敢说。 第178章 修罗战场 云落倾不看他们,她松开萧陌离的手,左手握剑,抬臂聚内力一震,玄魄出鞘,她右手接住,剑气直指当空,对着声势浩大来势汹汹的敌军,大声叫道:“摆战车阵!” 蕴含内力的声音,气势十足,带着无人能比的从容自信,远远的传了开去。 冷色应声做了个手势,百辆青铜战车突然向两侧散开,如同两条在大地上肆意游弋的青龙,朝着疾奔而来敌军包抄过去。 马蹄溅响,车辕声声,声势恢弘壮大,竟不属于数十万大军。 华颜一听战车阵,心中大惊,暗叫不好,战车虽只有百辆,不足以围困二十多万大军,但这武器火力强盛,乃他亲眼所见,若被包围在中央哪还有活路?他连忙下令,分四路从两侧进军,包围敌人,只要敌我交战难以区分,那他们的武器便无用武之地。 辽阔的战场,升腾的杀气,北军四路大军一分两侧,欲躲过战车的包围,然而,就在这时,那两条游弋的青龙忽然又从两侧向中间併拢,迅速的合二为一,朝着敌军中央扎了进去。如同腾龙入海,势不可挡。 华颜愣了愣,正想下令截住它,然为时已晚。 百辆战车一入敌军之腹,战车两侧忽有机关开启,上千支装有□□的箭矢从车内劲弩中齐齐朝两侧疾射而去。 “飕、飕、飕……”利箭破空之声不绝于耳。□□炸开,一箭中敌,数人皆伤。 周围惨叫声一片,刺耳的尖锐划破苍穹,连太阳也变得黯淡无光。 “中计了!”华颜一锤大腿,恼恨不已。望着那不断倒下的将士,再看向那十分坚固、刀枪不入的青铜战车,急忙下令:“避开它,沖!” 北军踩踏着自己人的尸体,一路冲来,萧陌离抬手一挥,冷冷吐出一个字:“杀! “驾!驾!驾!……”战马扬蹄嘶鸣,南朝将士们挥枪兵分数路,从四面八方朝敌军包围过去。 修罗七煞目中泛着嗜血的光芒,带领七千玄衣铁骑挥剑直迎而上。他们手中的剑透着蚀骨的寒气,一剑数敌,精准无比。 头颅滚地,断颈血箭沖天。 残酷的战争,嗜血的杀戮这才是真正的修罗战场。 比云落倾想像中的画面,更血腥,也更残忍,所有的人都在杀敌,只有她和萧陌离还在原地,静静的观望着。 看着这惨绝人寰的人间一幕,萧陌离面无表情,眉头都不皱一下,他是一个天生的王者,有着帝王该有的冷酷和狠绝。 残尸堆积,战场的地面如血染一般,那殷红的血泊反照着日光,映出红光漫天。 空气中瀰漫着浓烈作呕的血腥味道,死亡的气息笼罩在这一片大地,战场之中,人命如草芥蝼蚁,不值一提。 云落倾手心发冷,面色泛白,胸口似是被堵住,心脏无法跳动。 这一战,赢得毫无悬念。北军在华颜誓要战到一兵一卒也绝不投降的坚持下,无一生还。而南军折损五千,伤一万。就在胜利之后,二十万大军齐举□□,高唿“皇上万岁,娘娘千岁”之时,她身子一晃,跌下了马背。 天色阴沉,乌云密布,天地间的气息压抑而沉重。 第247页 云落倾感觉自己突然跌入了一片熙攘的人群之中,那被她被挤在围观的人群中,那些人一个个倒下,视线忽然模煳,面上湿润一片,她居然哭了,好奇怪!这个世界的人生死再平常不过,她为何要为一些不相干的人流泪?抹了把眼泪,可是怎么也止不住,心好痛,有一种浓重的悲哀在心底盘旋着壮大,她控制不了。 想上去问问想说什么?可是挤挤嚷嚷的人群之中,似乎有一只手将她扯住,她怎么抬脚也走不出去。她望着周围冷漠的人群,感觉自己好渺小,仿佛比所有的人都矮了一截,像是一个小孩子般的需要仰望着一切。 那些人还在到下,不一会儿,满地都是血水,她心里顿时涌现一股极度害怕的情绪,她想叫他们住手,一只黑色的大手突然捂住她的嘴,她叫不出声,只能在那人的手掌中挣扎,竟如此无力。 锋利的大刀将人头与身子一分二位,鲜血如箭喷溅而起,她只觉胸口被堵住,沉重而闷痛,无法唿吸。她在那只黑手桎梏下,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视线染上剧烈的猩红,看着那血淋淋的人头滚滚而下,一直滚到她的脚边,断颈处鲜血不断涌出,在她的脚底蔓开,她仿佛能感觉到湿漉粘腻的热度,在阴霾森冷的风中逐渐侵蚀着她的肌肤,她想逃开,却一动不能动。 那被砍断的人头,面朝她的方向,双目圆瞪,死死盯住了她,向她诉说着他的不甘和愤恨,他说他死不瞑目,他还说:“那些害死他的侩子手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明明没有声音,可她就是听见了,仿佛灵魂的哭泣,那般悽厉,蚀人心魄。 她的身子开始颤抖,心也在颤抖,眼泪像是止不住的洪泉,急涌而出,她心中害怕极了,有一种似是仇恨般的东西将她紧紧包围,让她永生被困不得而出。她张目四望,周围的人群都不见了,整个大地都是血色一片,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血腥中央,无头的尸体朝着她的方向倒下,鲜红的血液一寸寸没过她的脚踝,似是要将她淹没…… “啊!不,不——”她慌乱的挣扎着,汗水浸湿了她的身子。这是一场噩梦,她要醒来,要醒来,可为什么就是睁不开眼睛? “落倾,落倾,你怎么了?快醒醒。” 耳边有人唿唤,那道声音带着主人的焦急与担忧,还有浓浓的深情,她的手抬起急急地朝着那声音来源处抓去,像是害怕那声音消失了一般的急切,“救我,救我……陌离,你在哪里?快来救救我……” 昏睡中的云落倾拼命挣扎在噩梦的边缘,冷汗浸湿了她的衣裳,她面色苍白,黛眉紧锁,一只手胡乱的在空中摸索着,看上去那样的无助而惊惶。 第179章 别离开我 萧陌离眉心紧拧,眼中盛满温柔而心疼的神色,他将她半个身子扶起来,紧紧抱在怀里,才伸手握住她的手,语带焦急道:“落倾,我在这里,就在你身边,你睁开眼睛便能看到,你快醒醒,醒醒!” 她的手被一只大手握住,那只手温暖而有力,奇异的让人安心。她听到有一道温柔的声音在唿唤着他,那道声音仿佛噼开了天空厚重的乌云,天色蓦然明亮开朗,阳光倾泻而下,她便睁开了眼睛。她终于醒来,眼中映出他那熟悉的俊美容颜,深邃的眼眸盛满浓浓的担忧与心疼,还有被隐藏的似是害怕她会离他而去般的深深恐惧,就如同她在那梦里找不到他时的惶恐和无助,她心头一紧,抬手便抱住他的腰。 “陌离,陌离,”云落倾急切的唤着萧陌离的名字,确定他的存在。从不曾这样害怕过失去,这个梦太奇怪,奇怪得让人觉得不安,梦里的感觉真实的好像发生过一样。 云落倾靠在萧陌离的臂弯,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腰,紧一分,再紧一分,紧到任谁也夺不走才好。她微微仰起脸庞,眸中透着彷徨无措,喃喃道:“陌离,幸好你在!别离开我,永远都别离开我。” 萧陌离几时见过她这般脆弱无助的模样,连忙也抱紧了她柔软纤细的身躯,下巴轻轻蹭着她光洁的额头,听着她轻声的呢喃,心寸寸收紧,眼底的悲伤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倾溢而出,瀰漫了视线。他喉头微哽,薄唇张了张,万分温柔道:“我不离开你。只要……只要你不离开,我永远在你身边。所以,你不能离开。” “恩,我也不离开。”她点头,在他的温柔中,逐渐平静下来。 萧陌离轻吻她额头,端过一碗药,递到她唇边,温柔道:“来,喝药。” 她就着碗,一口气喝完,苦涩的药味令她蹙起了双眉,“这是什么药?怎么这样苦?”比她以前喝过的所有的药都还要苦上许多倍。 萧陌离转开目光,随口道:“安胎药,良药苦口。” 云落倾转眸,看了眼帐内昏黄的灯光,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我睡了多久?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萧陌离放下碗,用手指拭去她嘴角溢出的一滴褐色药汁,“还在拂云关,你睡了三个时辰。” 才三个时辰吗?她怎么觉得头那么沉呢?像是睡了很久很久,睡醒了,比没睡之前的感觉还要疲惫。 云落倾疑惑的皱眉,明明在战场好好的,怎会突然昏倒?这几个月,她的身子总也不正常,原以为嗜睡和容易疲惫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可是,现在想来,好像不那么简单。记得可儿和几位替她把过脉的大夫都说过她的脉象很奇怪,还有来的路上,陌离不经意流露的哀伤,晨曦的沉默……这一切,似乎都意味着不寻常。 第248页 “陌离,我的身体……是不是有问题?孩子,没事吧?” ..她语声忐忑,问完感觉到宗萧陌离身躯震了一震,他低眸轻斥道:“别胡思乱想!孩子没事。” 真的只是胡思乱想吗?她心中越来越不安,但见他面色不悦,眉心纠结,她便掩下那些情绪,容颜平静,淡淡笑道:“孩子没事就好。你别一直守着我了,刚攻下紫翔关,一定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你去忙吧,我再睡一会儿。” 萧陌离想了想,现在确实有很多事情要做,见她神色疲倦,他点头,让她躺回床上,嘱咐她好好休息之后,才离去。 估摸着他走远了,云落倾才掀开被子,穿衣起床。 外面天色很黑,云落倾转出大帐清冷的月光映着他坚毅的背嵴,说不出的落寞孤单。 云落倾感受着身后投来的视线,脚步沉重无比,仰起脸庞,看着暗黑天空的星子,闪烁不定。她在心里问自己:这一生欠下的,她要几辈子才能还得清? 前方的营帐,透出淡淡的昏黄,她拐了几个弯,来到晨曦的帐外。还没走到入口处,便听见里面隐隐约约传出一道男声,她顿住脚步,侧耳倾听,是老九的声音:“臭丫头,你说的那些,到底在哪里啊?怎么找了两个时辰还找不到?这么多张纸,这字还小,我眼睛都看花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解毒的办法?你不知道,我怎么找啊?” 老九的声音满是抱怨,跟小孩子耍脾气似的。晨曦说:“不找完,我怎么知道有没有?” “诶,你不知道,就让我找,如果没有,那我不是瞎忙活了?”一听着语气,就是跳脚了。 “我不管,今天找不到,你别想回去睡觉。” “不回去就不回去,在你这里睡也一样……啊!你敢打我!!你这臭丫头……”耍无赖不成被打,他们两人到一块永远都是这样,云落倾笑着摇头。 帐内,晨曦警告道:“你再敢乱叫,我用毒粉了!” “你!算你狠!哼!”九皇子气哼哼的模样她想也能想出来。 云落倾听了一会儿,心头豁然开朗。她会心一笑,看了眼透出灯光的淡淡橙黄色的帐幕,想着今天就先别打扰他们,明天再找晨曦问问便是。 想到此,她正转身欲走,里面又传来九皇子刻意压低的声音:“诶,臭丫头,四嫂身上的毒……真那么难解吗?就连你也没办法?” 她身上的毒?云落倾蓦地顿住身子,皱眉回头。 帐内,盘腿坐在毯子上的晨曦连忙抬手捂住九皇子的嘴,“你小点儿声!万一被四嫂知道了,你就惨了,四哥一定会把你发配到边疆去,你信不信?” 九皇子瞪大眼睛,眨了一下,点头,信,他绝对信!拉下晨曦的手,他手肘撑在面前的矮桌上,倾过身子,凑到晨曦面前,一脸凝重的神色,很小声的问道:“哎,臭丫头,你说……如果四嫂的毒解不了,她,她若真死了,我四哥真的会跟去吗?” “呸呸呸……你个乌鸦嘴!你敢咒四嫂死?”晨曦怒了,眼睛瞪得圆圆的,似是要把他活剥吞了。 九皇子忙摇手,“不,不是,我是说……如果,如果……” “如果也不许说!告诉你啊,如果真的那样,四哥肯定会跟去的。”晨曦抓起面前一摞还没看完的书页,很肯定的回答。 九皇子瞪着她,眼珠一转不转,两个人都抬了抬下巴,就那么相互死死瞪着,眼珠熘熘圆,谁也不服输。 过了一会儿,九皇子目光不动,牙咬了起来,皱着眉,憋出一股狠劲,伸手夺过她手中的书页,拍到自己面前,一字一句,切齿道:“今天,我不走了,我就不信,找不到‘碧落’这两个字。哼!”说完,也不知是跟谁赌气,气哼哼的转头,埋首书页。 晨曦斜眼看他,就知道是这样,一听说事关他四哥性命,他才会拼命。她看了看他难得的认真表情,心中微微一动,便低头拿过另一本小册子,这些都是师父留下的手札,有一部分,她一直没看完。 第180章 碧落 “‘碧落’是什么?” 身后突然有人开口,惊得两人噌得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动作出奇一致。 “四……嫂” “四……嫂……嫂……” 云落倾淡淡望着他们二人,她面容平静,看不出表情,又问:“是不是一种毒的名字?我身上所中的,是这种毒吗?”碧落?碧落!是碧落黄泉吗? 晨曦面色一慌,眼光微微闪烁,张了张口,想说不是,可被云落倾这么望着,她竟然说不出口。 九皇子眼珠一转,咋唿叫道:“当然不是,我说的碧落……哦!是暗杀门的人,不是之前你说有一个叫碧瑶的么?我就想还有没有叫碧落的。” “是这样吗?”云落倾目光微沉,看了看九皇子,再转向晨曦,往前走了两步,逼视着她,眸光犀利,“晨曦,你从不撒谎,你告诉我。” “我……”晨曦不自觉的往后退,一屁股坐到桌子上,险些摔倒,九皇子立刻扶她一把,把她拉起来。 第249页 晨曦低下头,嚅嗫道:“四嫂,我,我……” “你不必为难,既然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即便今天你们不说,我也有办法查到。晨曦,你是想由你来告诉我,还是让我自己去查?我的身体状况如何,我有权利知道。” 晨曦听她这么一说,柳眉纠结,有些犹豫,嗔怪瞪了眼九皇子,九皇子一脸无辜的表情瞪回来。 云落倾不慌不忙走到前头坐下,定定的看着他们二人,也不催。 晨曦侧头偷望一眼,见她面色虽淡然而平静,但眼神却坚定无比,心知,今日瞒不过去了。她转身绕过矮桌,到云落倾身旁坐下,像以前一样挽着她的手臂,面上却没有从前那无忧无虑的笑容,“四嫂,你放心,我,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到……找到解它的办法。” 这就算是承认了,尽管云落倾心中已然猜到几分,也做了心理准备,但一经确认,脑子里仍是“嗡”的一声震响,脑海中瞬间空白,身躯止不住颤了一颤,心急遽往下沉。听着晨曦的保证,明显没有底气。她垂下眼睫,掩住黯淡了光华的眼神,极力控制自己的不稳的唿吸,轻声问道:“这种毒,有多厉害?我是怎么中的毒?中了多久?” 晨曦茫然摇头,“我不清楚,只是这毒并没有伤害,当时四哥中的毒,你以换血的方式,四哥的毒在你身体里才催发了你体内的‘碧落’”。她抿了抿嘴唇,犹豫着,低声又道:“师父还说,‘碧落’……是这世上唯一一种解不了的毒。” 云落倾心间一震,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铺天盖地勐的朝她痛击而来,她胸腔剧痛,脸色顿时煞白。 九皇子忙过来安慰道:“四嫂,你先别着急啊,有一句话说得好,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说不定这丫头比她师父强,能找到办法呢,我们也不是还有顾延松么。” 云落倾双手紧紧绞在一起,目光垂下,望着自己苍白的指尖。还能有什么办法?她不怕死,只是,如果她死了,陌离怎么办?她的陌离该怎么办?蓦地抬手抓紧胸口,那种令人窒息的悲伤紧紧戳住了她的心扉,她张着嘴,却无力唿吸。 晨曦大惊,忙转身去一旁的桌上拿了一小块药材,让她含在嘴里,云落倾轻轻摇头,闭了闭眼睛,努力平復心头的窒痛,才喘出一口气,艰难道:“我……还有多少日子?我的孩子,能不能平安来到这世上?” 晨曦想了想,才道:“孩子,应该可以平安降生。” “那就是还有些时间?那就好。”她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之上,绝望之中,这也算是一种安慰。至少,为他留下他们的孩子,留下一线希望。 晨曦见她神情哀伤,想了想,又道:“四嫂,我师父还说,女子中了‘碧落’之毒,其实有一种方法可以解,但是,她说那种方法没有哪个女人会同意,就算有同意的,她也不会帮人解。所以,她不将那个看做是解毒的办法。” 云落倾眼中亮出一丝光芒,抬头问道:“什么办法?” 晨曦垂头,有些丧气道:“我还没找到。这些天,我一直在翻看师父留下的手札,我相信,一定可以找到。”师父的手札实在是太多了,字迹潦草,不仔细看根本认不出来。 九皇子附道:“对,一定能找到。我现在就开始找。”说罢,他赶紧拿起桌上的书页,仔细的看。 云落倾再次垂下眸子,连雪孤圣女都不当做是办法的办法,找到了也不一定有用。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也记不清后来晨曦都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她离开前嘱咐他们别告诉陌离她已经知道这件事。 外面天空漆黑,稀疏的星子光芒黯淡。 云落倾漫无目的缓缓走在寂静的黑夜当中,云层遮蔽的冷月透出浅淡而朦胧的薄光,笼罩着她消瘦单薄的身躯,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黑色的影子,轮廓有些模煳不清。 远处一个山坡,高于所有的帐篷,孤独的屹立在那。山的顶端,一个小小的孤亭,在浩荡空旷的苍穹下,述说着它经年累月无人相伴的寂寞和孤单。 “陌离,陌离,如果我不在了,谁陪你走过漫长而孤寂的人生?谁能站在你身边,与你一起分担你生命中的喜怒哀乐?”她走上那个山坡,脚下的石阶高低不平,因此她走得很慢。 一共七百二十五步台阶,竟与今生他们相识的日子奇异的吻合。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的他,他在莲花池中打坐,如不染尘埃的仙人一般纯净,美得令人窒息,迷惑了多少人的眼睛。而醒来后的他,冰冷邪妄如魔君降临,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不屑一顾,无心,亦无情。是谁让这样一个人变得有了心,动了情,抹去他眼中的冷酷邪妄,注入一腔如水的温柔?如果这温柔换来的不是一世相守,而是悲痛与绝望,那她宁愿,他从不曾爱上她。那样,她就可以毫无牵挂的离开,不带走一片尘土。 站在高高的孤亭里,云落倾低眸望着底下一片透着昏黄光影的营帐,在最中央的议事大帐里头,有她心爱的男子,那个为她不顾生死、不计得失的男子,她怎么捨得丢下他一个人独存于世?她怎么能捨得? 泪水滑出眼眶,顺着绝美的面颊滚滚落下,云落倾蹲下身子,双臂趴上那红漆脱落的亭槛,埋头呜咽痛哭,双肩止不住的直颤。 第250页 为什么经歷了这样多的磨难,他们还是不能相守到老?如果这是命运,那她痛恨这命运!如果她的出现,註定他一世的悲哀,她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孤亭的另一头,台阶往下,站在一棵粗壮老树下的女子听到上方传来女子的哭声,微微一愣,这么晚了,是谁在这里哭得如此伤心?她疑惑走上亭子,看见女子趴伏的背影以及她那刺眼的白髮,心中一惊,叫道:“主子!” 她从未没想过,像她这般淡漠善于隐忍的女子,竟然会有这样伤心哭泣的时候!大军打了胜仗,她不是应该高兴吗?她连忙上前,问道:“主子,您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云落倾一怔,没料到这里还有他人,泣声立止,她转头,便看到了一脸担忧的流玉。 抬手拭去眼泪,站起身,平復胸腔内激动的情绪,将那股浓烈的哀伤掩藏在心,方道:“没事,我只是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一时感触罢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流玉目光有些复杂,似是不信,但也没多问。他转头望了一眼紫翔关的方向,黯然道:“营里闷,我出来透透气。” 云落倾想到今日攻打的是华颜和她的旧主。于是她问到:“你后悔么?”后悔跟了她。 流玉看着紫翔关的方向,“后悔过,但不是因为选择你,刚来的时候后悔过,后悔当时怎么那么轻易离开了,后来看到这里的人生活的那么幸福,我渐渐觉得我曾经所做的一切是多么可恶。我后悔我曾经没有做一个好人,害的那么多人家破人亡。” 云落倾笑了笑,“你这样说我又何尝不是,你别忘了,我们曾在一起共事,而且今日死了那么多人,有很多人都是死在我手上的。” “这就是战争,权利么?是要用太多人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来换?” 云落倾不能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说“很晚了,回去吧。”说罢率先离开。 看着云落倾缓缓踏下台阶,望着她被风扬起的白髮如雪,衣袂翻飞,冷色觉得她是一个误入凡尘的仙子,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第181章 冷宫 “陛下,水已经备好,奴婢伺候您沐浴吧。”一名宫女进屋,规规矩矩的行礼。 萧沐尘回神,敛了敛思绪,没说话,再看了那嫁衣一眼,方才转身,径直朝浴房行去。 宽敞的浴室,氤氲着迷濛的水雾瀰漫在空,他走了进去,关上门,将宫女阻隔在门外。 冷风吹入,微微打散了雾气,但视线依旧朦胧。 他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停住。望着前方的碧水浴池,神色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碧水池中忽然铺了一层娇艷的花瓣,花瓣中女子肤白若雪,乌黑柔顺的长髮半湿着散落在单薄瘦弱的香肩,衬得那肌肤愈发的莹润如玉,美不胜收。她背对着他,闭着双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想走过去,双脚却仿佛被钉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他好像听见自己说:“红烟,你是为了逃避我,才躲在这里不敢出来吗?” 女子回头惊诧中带了一丝慌乱,“将军,你怎么进来了?” “看你那么久不回房,怕你出事所以过来瞧瞧。你这样睡觉,会着凉。若是困了,我抱你去屋里睡。”他走过去,在池边蹲下,伸出手想抱她起来,然而,触手却只是虚无的空气。 “红烟……”他慌乱而失落的叫了一声。 原来是记忆带来的幻象。他自嘲,苦涩在心底蔓延。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她永远也不可能回到他身边,那些朝夕相处的日子,一去再不復返。他想问自己,为什么要让仇恨蒙蔽了心智,不好好把握那段美好的时光?悔恨这种心情真的很可怕,日復一日的增长,每多见她一次,便会更加深刻。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宽衣,步下浴池,闭上眼睛浸泡在温暖的水中,企图用热水温暖自己冰凉的身子。 冷宫。 萧沐尘远远站着,怔怔望向那个残破只剩一角的宫殿。焦黑的墙壁,破落的砖瓦,是一场大火留下的印迹。当年那场大火,带给这座曾辉煌一时的宫殿没落的命运,留下这一片废墟,而带给他的人生却是毁灭般的仇恨,在他的记忆里,在他的血脉之中,愈烧愈烈,烧了整整十几年。他缓缓上前,推开大殿之门,殿内的窗子被封住,没有光线透进来,里面很黑。他走进去,每一步都走得很缓慢,黑暗中,模煳的视线映出四条已经生锈的粗重铁链,中间一条带有倒刺的钩子,上面褐色血迹斑斑。他恍惚看到那铁链之中多了一个人,是个清丽绝美的女子,她四肢被锁,面色憔悴,头髮蓬乱散落,双目紧闭。 “母后,母后。”一个四岁的男孩朝女子跑了过去,“母后,您怎么了?” 女子睁开眼睛,惊道:“尘儿!你怎么来了?”惊诧过后,她看了眼孩子身后高大的护卫,又急又怒,“谁让你带他来的?才刚躲过一劫,你怕他被抓得不够快吗?快带他走!” “我不走,我想跟母后在一起。我不想回去,我讨厌那个地方,那里又黑又冷,每天只有一个馒头吃,还要看好多好多书,要练习武功……母后,我好累。” 女子的目光心疼极了,似是想抱抱这个孩子,却被锁住了双手,无法如愿。她双眉含悲,流着泪道:“我的尘儿……可怜的孩子!母亲知道你辛苦,可这也是为你好,你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母亲不能看着你送死,你明白吗?” 第251页 孩子似懂非懂,茫然道:“母后,我不明白,您是皇后,我是您的儿子,父皇为什么要杀我?还把您锁起来?” 女子道:“母亲是被奸人所害。你父皇只宠爱那个女人,他想让那个女人的儿子将来继承他的皇位,可是,你是嫡子,按祖制,这皇位本应是你的,而你父皇登基时也曾承诺过由你继承,现在,他反悔了,所以就要杀了你……你还小,这些事情你还不懂,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明白,你只要记住母亲跟你说过的每一句话。快走吧,以后母亲不能再去看你,你要听他们的话,好好读书,练好武功,母亲等着你来救我出去……” “不好,娘娘,有人来了!”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护卫连忙提醒。女子面色一变,看了眼墙壁上一扇暗门,忙道:“你快带他躲进去,没有本宫吩咐,不管发生何事,都不许出声。” 萧沐尘的手抚上那道暗门,就是在这里面,他亲眼看着母亲被父亲命人用倒钩穿透了嵴骨,她咬碎了银牙,也没有哼出一声 “尘儿。” 正当萧沐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门口忽然有人唤了一声。他怔了一怔,缓缓回头,轻垂的眼睫掩去眼底那不愿相信的受伤神色,只微微行礼:“母后。” 宫清羽身着锦绣凤袍,华丽而尊贵,她走进来,脸上轻扬着慈母的笑容,“母亲听奴才们说你回来了,路上累了吧?怎么不先回宫休息,反倒跑这里来了?” 萧沐尘目光投在灰黑的地面,语气淡淡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所以就来了。” 宫清羽笑道:“小时候的那件事,这么多年了,难得你还记着。” “多少年也不会忘。”他抬头,看着对面的女子,似是思索,又似探究,问道:“孩儿想知道,当年,母后为何要因我而不顾自己的性命安危,甚至甘愿承受穿骨之痛?母后难道忘了,我不只是您的儿子,我的身上,还留着他的血。” 宫清羽微愣,面上慈爱的表情丝毫不变,她走上前来,看向从墙壁拖至地上的铁链,斑斑锈迹,如血光再现。她目光微见波澜,却不明悲喜,只温柔笑道:“自从他要杀你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不是他的儿子了。作为一个母亲,保护自己的孩子,还需要理由吗?就像你,为了替母亲报仇,这么多年来吃尽了苦头,不就是因为我是你母亲吗?” “不是,母亲错了!”他摇头,断然否定,那样深的仇恨,不仅仅是血缘关系的产物。黑暗中,他埋藏在眼底的悲哀不得而视,只能看到他那英俊的面容平静无波。他转过身,同她看向一处。缓缓道:“如果不是四岁时亲眼所见母后为我承受的穿骨之痛,我不会用十年的穿骨之痛来提醒自己这不共戴天之仇;如果没有母后常常冒着性命危险偷偷去那些潮湿的黑屋子里看我,点燃我心里对温暖和亲情的渴望,让我明白,其实我原本可以拥有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如果不是每一次躲过追杀,刚刚过上一段平静的日子,很快又被发现行踪,继续那仿佛永无止境的逃亡……如果,没有七岁那年和母后团聚在望,而在四年前却又目睹母后葬身火海的一幕……如果没有这些,那我想,也许我对仇恨,不会如此执着。” 宫清羽目光微变,望着他满面沧桑,听他语气中不自觉透出的悲凉,她微微移开眼,语声轻柔幽远,轻轻问道:“尘儿,你怪母亲了?” 萧沐尘仰头,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转头看她的目光十分复杂,像是纠了一团麻。 “我不会怪您。母后的仇恨,就是我的仇恨,我不会因为母亲还活着,便会放弃报仇。您放心,他的儿子,我不会放过。仍旧没有回头,望着门外萧索的残废景象,目光苍凉如冰,“我的身边,只剩下母后一人,我不想再失去母后。” 失去红烟,已是难以挽回的事实,他不愿自己的人生连最后一丝温暖也不剩,也许,那些温暖早已被仇恨消磨的一干二净。 然而,在这个冰冷的皇宫,他不想只有他一个人,如行尸走肉般的活着,他走出破败空寂的大殿。 宫清羽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眼光几经变幻,复杂难言。她张了张口,想再说点什么,可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第182章 解毒之法 外头日光渐暗,萧沐尘刚刚走出冷宫,贴身太监领着一个风尘僕僕的士兵快步朝这边走来。 “启禀陛下,八百里加急!”士兵跪下,双手递上加急奏章。 萧沐尘皱眉打开,只扫了一眼,身躯勐地一震,双目遽睁。 紫翔关城破!!二十多万铁甲军,全军覆没,无一归还。 而破城之人,是她,云落倾 南朝大军攻下紫翔关之后,一鼓作气,又连攻三城,南军士气高昂,无与伦比。 分岭郡之郡守府。 云落倾百无聊赖,在园子里瞎转悠。这阵子,萧陌离什么都不让她做,城里或者军中大小事务,一概不让她过问,只让她安心养胎。她知道他是为她好,可她本就日子不长了,还这样无聊的打发时间,感觉真是浪费光阴。 她不愿逆他之意,就只能做个闲人。轻轻嘆了一口气,她走到一个葡萄架下,抬手去触摸架子上那葡萄藤冒出的新鲜的嫩芽,清新的生命,让人看了欢喜又惆怅。她摸了摸渐渐凸显的腹部,感受着孩子一天天的成长,心中绵绵软软,既喜且忧。 第252页 这是她和陌离的孩子,想来定然聪明又漂亮。 “在想什么?”她正沉浸在对于他们孩子的无穷想像,忽然有一双修长有力的手臂从身后环过来,萧陌离突然出声,吓了她一跳。 她回神,转头嗔道:“别吓着孩子。” 萧陌离双眉一扬,今日心情似是不错,他低头就在她娇艷的唇上啄了一口,语带傲气道:“这孩子若连这点胆量都没有,他就不配做我萧陌离的儿子!” 云落倾斜眼看他,好笑道:“你怎知是儿子,也许是女儿呢?”说到孩子,她兴致极好,靠在他怀里,仰着脸庞,问道:“陌离,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萧陌离揽着她坐到长凳上,慵懒地斜靠着结实的木架,拉她到怀里,侧头看着她绝美的面庞,神色温柔,勾起的嘴角微带邪气道:“儿子要,女儿也要。” “你太贪心了。如果只能有一个,你希望是儿子,还是女儿?”以他帝王的身份,这个孩子最好是个男孩,虽然她更喜欢女孩。 他望着她面上洋溢着专属于一个母亲的幸福笑容,美得眩目,他笑道:“儿子女儿都好,只要是你生的。最好是多生几个,有伴,他们就不会孤单。”就像他和老九。他的笑容暗藏着淡淡的苦涩,几不可察。 云落倾嘴角的笑意微微凝滞,眸光一暗,但仅仅是一霎那,便又扬起更加灿烂的笑容,“多几个孩子,让他们每天围着你转,吵得你头昏眼花,烦不胜烦。”若真是那样,只怕他会毫不客气的拎着他们的脖子扔出门外去。 萧陌离声音微微低了几分,“只要有你陪着,我不嫌他们烦。” 云落倾忽觉眼角发涩,连忙扭过头去,声音依旧带笑,“即便没有我陪着,你也不能嫌他烦。无忧,我们的孩子,你一定要多一些耐心,好好疼他爱他,给他一个跟我们不一样的幸福童年。” 萧陌离下巴搁在她肩上,两人的脸庞挨着,他垂着眼,没有做声,只是紧了紧双臂搂住了她。 她见他没反应,回过头来,认真问道:“你不答应吗?” 萧陌离扬起睫毛,眼底神色坚决,“只要你疼他们,我自然会疼他们。” 云落倾怔了怔,撇过去的眼,眸光黯淡。她自是会爱他们的孩子,可是,有没有疼爱和照顾孩子的机会,不由她说了算。 “四哥,四哥。”远远的,九皇子扬着手中的半张纸,朝这边快步跑了过来,他面色兴奋,似是找到宝一样。 晨曦跟在他后头,脸色明显不太好。九皇子大声叫道:“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 云落倾和萧陌离眼光皆是一亮,九皇子过来之后,见云落倾也在,愣了一愣,萧陌离对他使了个眼色,才道:“落倾,你出来时间也不短了,我送你回房休息。” 云落倾心中明白,温柔笑道:“不用,你跟老九有事,忙你们的吧。让晨曦陪我就好。” 萧陌离淡淡看了眼晨曦,点头道:“也好。” 云落倾被晨曦扶着手离开,萧陌离一直望着她的背影完全消失,才语带急切问道:“找到解毒方法了?”一向深沉不露情绪的凤眸,此刻有着掩饰不住的期盼和喜悦, 九皇子对上他这样的表情,想着那样的解毒方法,他脸上的兴奋神色忽然僵住,他望了眼手中半张微微发黄的旧纸,“找……是找到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九皇子有些犹豫,小心翼翼道:“我,我不敢说,你……自己看吧。” 萧陌离就着急,见他说话吞吞吐吐,已心生不耐,不待他说完,便一把夺过九皇子手中那半张发黄的旧纸。 九皇子朝着一个地方指了一下,他顺着那个位置看过去,顿时心头一凛,如雷轰顶。 他脸色立变,沉声怒道:“这是什么?!这也能叫做解毒之法?再找。” “没有了,四哥。” 九皇子有些郁闷,找了那么多天,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办法。不管这办法好还是不好,也总算是找到了,只要四哥肯用,它就是个办法。 萧陌离浑身散发的怒气渐渐被一股蚀心透骨的悲哀所代替,他望着那半张纸上凌乱而潦草的字迹,怔怔不语。谓解毒之法,只针对于身怀有孕之女子,在女子即将临盆之即,以一种独特的金针过穴之法将母体内的毒素汇聚到婴儿体内,随着孩子的出生而解。但这个孩子,却需要以药养命,寿不过二十四岁。这是何等残酷的解毒之法,一个充满希望的生命,在还未出生之时,便已註定了一生之痛。试问天下父母,谁人能够如此狠心? 九皇子见他如此表情,心中难过,劝慰道:“四哥,七嫂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你们以后还可以有更多的孩子。” 萧陌离指尖握紧,那半张发黄的旧纸在他手中被捏碎,那细微的碎裂声,从心底传来,遥远而沉痛。他站在葡萄架下,抬头仰望着苍穹,那空茫的广阔无际的天空,永远也看不到尽头。 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转身离开。 回房之时,云落倾背对着门口,很安静的坐在那里,安静得仿佛没有那个人,让人看了心生不安。雪白的长髮披泻在她的肩背,在透窗的白色日光下流转着似圣洁却又似哀绝的淡淡光华,她背嵴单薄,看上去有些僵硬。 第253页 第183章 不能不要孩子 晨曦垂首站在她身边,见萧陌离进屋便默默退出门外,与九皇子二人偷偷躲在门口听里面动静。 萧陌离望着云落倾的背影,心里咯噔一下,缓缓朝她走过去。 云落倾听着萧陌离沉缓的脚步声,忽然回头,手放在小腹之上,面带惊喜和兴奋的神色,眼底却是漫漫无边的哀伤和绝望。她笑着说:“陌离,他动了,你摸摸,我们的孩子会动了。他还不到四个月就会动,他一定是一个既聪明又可爱的孩子……”她拉着他的手,放在她肚子上,想让他和她一起,感受这个生命。 腹中的孩子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萧陌离身躯陡然僵硬,原来孕育一个新生命是这样微妙的感觉,细细的、软软的欣喜和酸楚交融,他心中一疼,连忙垂下眼睑,刻意的选择将那些突然涌出的奇异感觉忽略不计。眸光微垂,他望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看她苍白如雪的指尖,听她声带喜悦的语气夹杂着透骨的哀伤…… 她说:“如果他是男孩,将来必定像你一样,睥睨天下,运筹帷幄。如果是个女孩,我希望她远离皇权的桎梏,在她最好的年华遇到一个她爱的而又深爱她的男子,过着永远幸福的生活……”她仰起面庞,看着他皱着的眉头,轻垂的偶尔会颤动的眼睫,她看不见他眼中的神色,只看得见他薄唇如一条直线,没有弧度的僵硬着。她的心一分一分沉重,在他僵硬的表情里,她对于他即将作出的决定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心里矛盾而挣扎,她绝美的眸子随着她说出口的希望和畅想迷濛了水雾,模煳了视线。心头一阵阵揪紧,她红唇微颤,声音幽远而静隧,接着道:“但不管他是男孩抑或是女孩,我都希望……希望他们远离伤害和病痛,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过一生……陌离,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萧陌离心中一震,扬起浓密的眼睫,对上她泪光后的祈求神色,哑声问道:“你都知道了?” “是,我都知道。”她突然站起来,勐地抱住他僵立的身躯,双手紧紧抓住他后背的衣裳,手臂大力的似是想要将自己嵌入到他的身体里,从此合二为一,永不分离。 “对不起,陌离,请原谅我……我不能答应用那个办法,不能……绝对不能。那是我们的孩子啊,我们不能对他那样残忍!”即便她再怎么不捨得离开陌离,但若要以她孩子的一生来交换,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她怎么能给他一个生命,让他痛苦的来到这世上,等待着随时可能来临的死亡,永远也看不见希望的曙光。那何其残忍? 萧陌离双眉紧锁,僵硬的让她抱着,他的手垂在两侧,手心冰凉,像浸了雪一般的温度。他的目光越过她的白髮,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砰的一下裂开,四散而去。 “那我呢?”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问出这么一句。他的声音微微嘶哑,很轻的三个字,落在她心头却是那般的沉重,沉重到窒息。她的脸靠在他肩膀,唇张了张,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害怕看到他的绝望。 萧陌离收回目光,那眼中的悲痛和空寂逐渐化作强烈的不甘,他陡然握住她的肩膀,毫无预兆地将她推开,死死看住她的眼睛,目光像是要剜进她的心底去。他声音低沉带痛:“对他的不残忍,便是对我的残忍!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我心里的位置?难道,在你心里,我还比不上一个未出生的孩子?” 他突如其来的激动情绪,令她慌乱,她颤着声音对他说道:“他是你的孩子!” “那又如何?”萧陌离别过眼,目现狠戾之色,“倘若你不忍心看他活着受苦,那我可以在他出生之后立刻结束他的性命。” 云落倾身躯狠狠一颤,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这是他说的话吗?这是一个即将为人父应该说的话吗?她忽然想到上一世,千年之前,他也是这样说,还在她怀孕的时候灌她毒药……她抬手,眸光遽碎,用力推开紧箍住她肩膀的手。她踉跄着往后退,再往后退……看着他的目光变得陌生,仿佛从来不曾认识这个人。她可以接受他对任何人的冷酷无情,却不能接受他因为想留住她的性命而弒杀亲子。 那个孩子,不是别人,那是他们的孩子啊!千辛万苦,才保住的一个孩子,她是那样的后悔、自责、担忧、害怕,而这个孩子总算是死里逃生,如今却要面临更悲惨的命运,这叫她如何能够接受? 可他的眼神,那么坚决,似是已下定决心谁也无法改变。她的身后,脚下地毯的边缘微微捲起,她虚浮不稳的脚步仍往后挪,被拌了一下,人便摔倒在地。 萧陌离听见自己的心“咚”的一声沉下去,他极力控制住想去扶她的欲望。扭过头,不看她震惊而失望的眼神,不看她苍白如纸的脸庞,也不看她跌坐在地泪如泉涌。 门外,晨曦见状,想进来扶她,却被九皇子拽住手。 晨曦回头瞪他,正待发作,九皇子低声道:“别进去,你想让四嫂死啊?” 晨曦一愣,看了看屋里,犹豫着又退回去。 云落倾瘫软在地,哭泣无声。 过了许久,她才撑着地面站起来,此时,泪水已歇,眼中悲伤褪去,只剩下为人母亲的坚决。“千年之前,你为了别的女人要杀了我的孩子,今日你依然不肯放过我的孩子,尽管这是为了我,我也不能原谅,也不会同意,除非我死,否则你们别想对孩子分毫,如果我死了,你杀了孩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这是你欠我的。”她转头对外叫道:“晨曦,去叫流玉准备马车,我要回宫。” 第254页 “啊?现在吗?”晨曦惊诧。 云落倾点头:“对,现在。” 晨曦“哦”了一声,看了九皇子一眼,才离开。 第184章 爱是成全,也是毁灭 九皇子连忙进屋,拿手指小心戳了戳如木雕般动也不动的萧陌离,对着云落倾尴尬的嘿嘿笑道:“四嫂,你这就要回去啦?你不说一直陪我们打到京城吗?” 云落倾转过头,没做声。 萧陌离薄唇紧抿,也不吭声。 九皇子看两人的脸扭到两个方向,皆是一脸不妥协的神色,他急得跺脚,“四嫂,四哥只是随口说说,一时气话你也信啊?你想想,那是你的孩子,四哥捧在手心里宝贝还来不及呢,哪里捨得下杀手啊?四哥,你说是不是啊?哎呀,四哥,你倒是说句话呀!” 萧陌离微微转头,却不是看她,而是对外头叫了一声:“来人。” 一个丫头应声而入,行礼道:“奴婢在。” 萧陌离道:“替皇妃收拾东西。” “四哥?”九皇子劝道。 萧陌离看也不看他,转眼望云落倾,他眼神早已敛去了一切情绪,看上去平静无波,他淡淡道:“你回宫也好,回去好好养胎。等战事结束,我回宫之时,希望你还在。倘若不在也无妨,要么我下去陪你,要么……就让这整个世界为你殉葬。”他说完拂袖离去,竟不再多看她一眼。 云落倾震住,愣愣地望着已走出门外的男子,外头的日光白得刺眼,笼罩着他孤寂而萧瑟的背影,书画着他决绝的表情。他的意思很明确,她活着,他便活着,一切都好。她若死了,他即便活着也如同死亡,什么都对他没有意义,包括孩子,包括江山天下。他就是用这样霸道的方式,让她明白,她就是他的一切。留或者走,她自己看着办。 爱,可以是成全,也可以是毁灭。 云落倾再次瘫软在地,整个人不能动弹。心中的酸软和苦涩交汇出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她抬手抹了把发涩的眼角,却再无一滴眼泪。 回到江都皇宫,已是四月十二。连绵的大雨开始不停地落,整整下了一个月,还未有停的趋势。南朝大军并未因这天气而耽搁行军,南帝萧陌离是疯了般的与时间竞逐,疯狂攻占北朝的城池,一日不歇。 北朝从边关急调兵马,终是远水难解近渴,只一月时间,南军长驱直入,攻陷北朝十数座城池,来到京城以外最后一个重要关卡。 大军兵临城下。而这时,苍穹大陆遭遇了有史以来,最为严重的洪灾。堤坝尽毁,洪水如勐兽直冲而下,吞没了一座又一座村庄或城池,来不及逃离的人们在惊恐之中丧生,连尸体都不知被沖往了何处。 这战争纷扰的年代,又遇洪灾水患,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四处都是哀声一片,整个天下都陷入惶乱之境。 南朝较之其它国家,水灾更为严重。各地官员纷纷递上摺子,请求上面拿主意。有些地方的洪灾几乎淹了整座城,阻隔了通信,明枫正与丞相再三商议,决定进宫面见皇妃,已有五个月身孕的南朝皇妃再度临朝。 干和殿,庄严森巍。 众臣跪拜:“参见皇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龙椅之后,珠帘垂挂,云落倾端坐凤位,微微抬手道:“平身。” “谢娘娘。” 众臣起,云落倾面色凝重,道:“全国各地水患成灾,房屋被沖毁,短短几日,无数百姓家毁人亡。今日本宫召各位大人上殿,是想听听你们有何治水良策?” 一位大臣出列,“启禀娘娘,以臣愚见,应尽快增派人手,抢修堤坝,阻拦洪水扩展之势。” 丞相立刻道:“臣以为此法不妥,以现下洪水之勐,修建堤坝恐已无济于事,不仅浪费人力物力,还会耽误抢救灾情。请娘娘斟酌!” 另一位大臣出列,“启禀娘娘,古有大禹治水,开闢河道,将洪水引入大海,为后世人所称道。这个办法我们倒是可以借鑑,只不过……大禹当年用了十三年的时间,而我们即使多派几倍的人去,最快也得好几年……” 裴大人嗤道:“狄大人这话说了和没说有何区别?几年的时间,这水也不用治了,恐怕那时候,百姓早死光了。” 狄大人被这一顿堵,脸色顿时难看,反唇相讥,“裴大人嫌这个不好,那你倒是说一个好办法给我们大家听听!” 裴大人哼了一声,明枫沉声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吵!” 那两位大人连忙低下头,不再吭声。明枫对着上位行礼,正色道:“娘娘,微臣认为,狄大人所说借鑑大禹治水的方法也不是不行。” 云落倾凝眉,听他说下去。 明枫微微犹豫,又道:“微臣听闻,娘娘命人制造了一种武器,威力极大,可炸毁城墙。” 云落倾眉头一蹙,问道:“明大人的意思是,用□□开山辟石,尽快达到疏通洪水的目的?” 明枫恭声道:“正是。娘娘明鑑。” 其他大臣一听,目光皆是一亮,也纷纷点头称好。 云落倾沉默,她记得曾在电视里见过这种方法,可以是可以,但是……她嘆了一声,“此时正值征战期间,国家兵力空虚,若将这些□□都用于治水,倘再有敌军进犯,恐难以应对。而当初收集材料有限,制作的□□并不多,其中多半运往战场,库中已所剩无几。” 第255页 枫一听,微微有些泄气,两条溢满正气的浓眉渐渐拢了起来,愁不得解。 大殿之中变得安静,云落倾不做声,大臣们没有更好的主意,也都不敢再开口。想到正面临水患的百姓,那些官员们所上报的悲惨万状的情形,他们个个都很伤感,不禁唉声嘆气。 这时,一名禁卫军来报,“启禀娘娘,冷将军在殿外侯见!” 云落倾微愣,这个时候,冷色怎么回来了?她连忙道:“宣。” 冷色进殿,行礼。 云落倾问道:“战事尚未结束,你怎么回来了?” 冷色忙恭敬回道:“回禀娘娘,半月前,皇上见大雨一下多日不停,料定此次必有洪水灾患,特命臣火速带回战车□□,交与娘娘,以备治水不时之需。” 云落倾怔住,想不到陌离竟然在半月前就已有先见之明,并提早想到了治水之法。 明枫大喜过望,双手紧握住,神色激动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娘娘,如此一来,灾区百姓有救了!” “吾皇英明!吾皇英明啊!”众臣纷纷拜倒,无不欣喜赞嘆,帝王果真是料事如神。 云落倾立刻起身,下令:“冷色,本宫命你一万人去灾区开山治水,即可准备出发,不得有误。” 二人领命:“是。” 她又道:“明大人,皇上出征在外,本宫又身怀有孕,不便出行,现任命你为钦差大臣,代表本宫和皇上去灾区探视灾情,安抚民心。” 明枫正有此意,忙欣然领命:“微臣领旨,绝不负皇上和娘娘所託。” 半个月后,各地官员陆续上奏,在冷色的带领下,禁军与当地官府的人日夜不停开闢河道,几座水灾严重的城池灾情终于得到缓解和控制。云落倾又挑了几个清廉正直的大臣再次带去物资,帮助灾民重建屋舍,发放救资,尽快让他们生活安定下来。各地灾区人民对此感恩戴德,南朝百姓亦是通过此事看到未来的希望,对帝妃贊声一片。 这次洪水之患,南朝本是最为严重的一国,却也是整个大陆最早解决水患安定臣民的一国。此事传出,其他国家仍在水患中苦苦挣扎的灾民无不羡慕,只恨自己不是南朝百姓。 第185章 乌城告急 水患已解,云落倾终于松了一口气。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收到八百里加急战报:赤璃国大举进犯,十三日连破八城,三十万大军以无与伦比的气势和速度直逼乌城,乌城告急。 水患阻滞,本应八日前就该到的战报延直今日方递到她手中。 云落倾一手紧握住那份战报,怔怔地坐在那里,久久没有出声。该来的,总会来。 乌城,离江都不过百里,是南朝皇都最重要的一个军事之城。那里现只有守军五万,何以低档三十万大军? 若乌城一破,则南月危,南朝亡。 玄画他终于出手了,在这个时候,她没有大军可派,没有大将可用,亦无□□炸弹,有的,只是她一介女子想力挽狂澜保家护国相助夫君的一颗心。究竟是什么原因,令赤璃军队如此轻易地攻城掠地,几乎是畅通无阻到达了乌城?仿佛南朝所有地形局势都在他掌控之中。这样的行军速度,委实可怖之极。 云落倾派出八百里加急将战报送出,可一来一回,援军最快也得半个月以上才能赶到,以赤璃国的进军速度,只怕到时候,什么都晚了。眼看乌城之危迫在眉睫,没有太多时间思考,她当机立断,力排众议,决定亲自前往乌城。 几十里的路程,快马加鞭,半日即到。 此时的乌城,正遇夜袭。 云落倾与晨曦一入城,火速赶往军营。 “站住!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夜闯军营!不要命了?”军营门口的守卫见突然冲过来两匹黑马,连忙拦住,对马上是被黑色雨衣紧紧包裹住看不清头脸的两人,厉声喝问。 晨曦亮出一块金色令牌,“你们看好了!快让开。” 云落倾抬手掀了帽子,露出满头白髮,那守卫一愣,如此绝色女子配上这一头的白髮,不用看那象徵尊贵身份的令牌他也猜到是谁了。 守卫们慌忙下跪行礼,不及开口,云落倾已扔下一句“速传向将军去议事厅”后,策马直奔而入。 一刻钟以后,议事大厅。 云落倾端坐于首位,看着门外疾步走上台阶的三人,面色肃穆沉静。 乌城守将正是从前京城皇宫禁卫军统领向戊,他带领两名副将快速入内,行礼参拜后,面带忧色,急忙道:“娘娘何以孤身来此?敌军现下正夜袭攻城,乌城怕是保不了多久了!娘娘金玉凤体,又身怀龙子,不宜在此逗留。姚副将,你速速领二十精兵护送娘娘回宫,路上切不可出任何纰漏。” “将军。娘娘,快请吧。”姚副将上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云落倾却稳坐不动,朝他们三人逐个看过去,目光锐利,逼视着向戊的双眼,沉声道:“你身为一城守将,这场仗才刚刚开始,你便如此没有信心,还如何领军作战?” 向戊一怔,忙回道:“臣并非不自信,只是敌我兵力实在悬殊太大,臣可以与乌城共存亡,但是娘娘……” 云落倾不待他说完,截口道:“本宫的安危你大可不必顾虑。试想,倘若有五万守军的乌城都保不住,那么,只剩几千禁军的南月皇宫又能保得了几天?本宫既然来了,自然要助将军一臂之力,保乌城之安。” 第256页 向戊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乌城完了,南月必定保不住,只是,她一个女子如何保一城之安?心中疑惑,但见她面容镇定,眸子里慧光流转,语声之中颇有自信,不禁问道:“莫非,娘娘带了援军来?” 云落倾蹙眉,反问道:“皇宫禁卫军都派去了灾区,何来援军可带?” 向戊一愣,“那娘娘是带了战车和秘密武器来?” “□□都用作开山辟石疏导洪水,并无存余。” 两名副将一听,眼中不自觉露出失望神色,向戊亦是如此,只不过掩饰得较好,他微微皱眉,想了想,又问:“那此次来的只有娘娘和公主二人?” 晨曦不高兴了,瞪眼道:“就我们两个,怎么啦?难道你们看不起本公主和四嫂?” 向戊一怔,连忙对云落倾行礼,恭敬道:“臣不敢。” 两名副将嘴上跟着附和,但从他们的眼睛里透出的讯息,让人清楚的看到他们在心里仍然极度怀疑。虽然紫翔关的秘密武器也着实令人震惊,但这一次可不同,三十万大军,他们不信在没有援军和秘密武器的情况下,她一个女子如何退敌。 云落倾也不在意他们如何去想,事实上,她也并无把握,只不过先安定下他们的心。一支军队,无论兵力如何,倘若连主将都抱着必输之心,那还有何胜算可言?她能做的,只是竭尽全力,能保住多久就保多久。 “乌城是我朝最后一道关口,无论形势如何,此关,绝不容有失。虽然本宫也无全然把握,但俗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本宫对赤璃国皇帝的了解,总比你们要多出一些。你们都坐吧,说说战况。” 三人稍稍犹豫后在下首坐了。 两名副将心中不禁疑惑,赤璃帝不是最疼爱娘娘的吗?一年前也是为了娘娘才与方耀国为敌的啊!可为何,此次竟然会趁皇上出征在外发兵攻打南朝?而娘娘看上去好像一点也不难过,莫非传言有假?令人费解。 向戊道:“回娘娘,此次敌军夜袭攻城大概出动了十万人,领兵的敌将姓左,说来也奇怪,他们攻城似是打轮站,一千人一波,每次都是很快退回去换一拨,轮流几次之后,我们的弓箭和石头用了不少,他们的人却死伤不多。” “照这么说,他们的目的不在攻城?”云落倾蹙眉,赤璃为人,她还算了解,没有把握或者没有目的的事情,他绝不会做。她又问道:“向将军认为,敌军目的为何?” 向戊摇头,“臣一直在琢磨,但是百思不得其解,我们派出的探子也是毫无消息。” 云落倾想了想,又问道:“这城里除了四大城门以外,可还有其它入口?” “没有。” 乌城是水中之城,与其它城池建造不同,它的城墙是建在护城河里,城墙两边离地面都有约一丈宽距离,除城门口外,其它地方想搭梯翻墙都没有可能。 云落倾听他说完,凝思稍许,起身道:“带我去看看。”越是没有可能,她越觉得不安。如果说玄画此次攻城的目的,只是想浪费他们的弓箭和石头,她是无论如何都也不会相信。 向戊点头,“娘娘请。” 第186章 怕不怕死 五人一同来到城墙边的护城河,城墙屹立在河水中央,高耸坚固,无从攀爬。河水清碧色泛着幽蓝之光,倒映出城墙上燃着的火把,清风一拂,波光粼粼,将橙红的火焰层层盪开。倘若没有烽烟战火,这里倒是一个不错的清幽宁静之地。 云落倾轻轻一嘆,忽然皱眉,扭头问道:“这河水为何这般清澈?难道不是死水吗?” 向戊被问得一愣,他被派到这里也才一年的功夫,对这些从来没有注意过。倒是姚副将在此地待了几年,略微听人提过一句半句。他弯腰拱手道:“回禀娘娘,末将听城里年长的百姓说过,这河水三尺往下,有一个泉眼。” “泉眼位置在何处?” “这……末将不知。” “快去问,问清楚泉眼的位置和大小?外头连接之处?一共有几个?速去速回。”她语气低沉,向戊微微怔愣过后,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脸色凝重起来,姚副将忙领命离去。 向戊道:“娘娘怀疑敌军会从水下偷偷潜入城内?” “只是猜测,多防着点,总归是好事。”据她所知,赤璃国有一支水师,他们水性极好,所以不得不防。 另一副将疑惑道:“可是,这泉眼连我们都不知道,赤璃国的人怎么可能知道呢?” 云落倾垂眸沉思,这也是她在思考的问题。赤璃国行军速度太快,即便不需攻城,从赤璃国边关到乌城的距离,也得行个十余天才对。如此速度,只有两个可能,其一,有奸细的配合。如果只是一座城,这个可能倒是有,但每座城池都恰好有奸细,而且奸细对当处地势了如指掌,恐怕一般人在短时间内无法办到。除非,第二种可能…… 她正思索间,姚副将已经回来了。 “启禀娘娘,已经打听打了。城里的老人说,这地下河水相通,泉眼处大概一尺见方,在西城墙根儿底下,连通城外的半里河。” 向戊惊道:“半里河?那不正是敌军扎营的地方吗?娘娘,臣立刻调兵去西城墙守着。” 第257页 “且慢。”她立刻阻止,“这时候调兵,很容易被敌军发觉。放心吧,他们来的人不会多,走,去西城墙。” 一块刻有篆体的灰色碑碣后面,他们五人探头,透过延伸过来的老树枝桠缝隙,紧盯住不远处城墙下的河水动静。 没过多久,河中波澜盪起,一颗头颅伸出水面,摸了把脸上的水,四下张望,确定周围无人后,方才游着上岸,紧接着又出来三个人。 四人上岸后,聚在一起商量了几句,云落倾凝神细听,却怎么也听不见半点声音。她眉头紧皱,见他们似乎已商量完毕,准备朝四个方向分开。 云落倾立刻抬手,纤细的指间夹着四枚闪烁着冰蓝色的银针,她提聚内力,一扬手,银针破空直刺,却无声无息,速度快得惊人。 等四人发觉后面色大变,已来不及做出反应便中针昏倒。 云落倾走出来,沉声吩咐道:“带回去,详细盘查。” “是。” 回到军营,云落倾和晨曦草草用了晚饭,在议事厅等消息。 晨曦凑过来,语带担忧,低声问道:“四嫂,他们有三十万人,我们……真的能赢吗?” 云落倾啜了口茶,转头看她,笑了笑,“可儿害怕了?” “没有,四嫂小看我。”晨曦撅起粉唇,不依地摇了摇她的手臂,继而摆出若有所思的模样,偏着头问道:“四嫂,这一仗……如果输了,我们会怎样?” 云落倾微微想了想,认真望着她的眼睛,正色道:“你怕不怕死?” 晨曦愣了愣,没立即回答,她脑海中忽然蹦出一个人来,那个总是忍让她大唿小叫和他作对的可恶男子,如果她死了,以后再也没人陪他吵架了,他会想念她吗? “捨不得冷色了?”云落倾是过来人,一眼便能看出她的心思。可儿还是太单纯了,从来不会掩饰自己,也许正是如此,冷色才会喜欢她。 “不,不是。”被戳中心事,冷色面庞腾地一下红了起来,忙不迭的否认,“我才不会捨不得他呢,我巴不得以后再也见不到他才好。” 云落倾拍拍她的手,望着她那带着少女心事的绯红面颊,摇摇头笑道:“虽然冷色看上去不解风情,但我相信他只是有些事还没定下来,只要他认定了,以后,他一定会对你很好。万一,万一这里保不住,我会……” “娘娘,”她话还没说完,向戊疾步走来,眉头紧皱道:“不管我们怎样威逼利诱,那几个硬骨头宁死也不肯开口,连大刑都用上了,还是无用。更奇怪的是,从他们身上没搜到任何东西,没有武器,也没有毒粉暗器。” 云落倾蹙眉,怎会什么都搜不到?他们只有四个人,要完成任务至少也会有些辅助物品。她问道:“可是分开关押审问的?” 向戊点头道:“是的。” “恩,”她略微沉吟,站起来道:“那本宫亲自走一趟。去找身夜行衣来。” 军营里,刑房。一个被绑住手脚的男子身上已是鞭痕累累。 无论姚副将如何逼问,被抓来的那个人始终像个哑巴似的不开口,吭也不吭一声。 姚副将急了,拿起一旁烧红的烙铁,对着那人,威胁道:“你再不说,别怪我不客气了。” 那人眼光一闪,目中有恐惧之色,但仍然不张口,还扭过头去,做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云落倾悄悄躲在门外,看着那烧红的烙铁,有些心惊。但她并未进去阻止,只见姚副将拿着烙铁逼近那人,狠狠一下按在了那人胸口,那人身子勐地一颤,轻烟直冒,人肉被烧焦的煳味儿飘散开来,令人忍不住作呕。 云落倾双眉紧紧锁住,见那人剧痛之下忍不住张了口,但却依旧没有一丝声音溢出,只是一张脸痛到抽搐扭曲,表情狰狞恐怖。她忽然想起她曾经承受剧痛却叫不出声的心情,顿时一愣,莫非他们是哑巴?可是,他们上岸之后,四个人有开口说话,虽没听到声音,但明明看到他们唇动,难道……她眸光一转,将面上的黑布戴好,一闪身进了刑房,一记手刀噼向姚副将的后颈。 还没来得及吭一声,姚副将的身子便委顿在地,失去意识。 被绑住的那人愣了愣,抬头看她,那眼光似是在询问:你是谁? 云落倾扯下蒙面黑布和头巾,露出白髮如雪,并未问他的伤势,更没有帮他解开绳索,而是沉着脸,用唇语无声对他斥道:“你们是怎么办的事?这么轻易就被抓住,坏皇兄大事。” 那人一怔,看了看她的头髮,又见她用的是唇语,还有她所说的“皇兄”,男子眼光一亮,立刻问道:“您是公主?” 云落倾面色不变,心中却道,玄画行事果然够谨慎,用哑巴混进城里,即便被抓住也不怕泄露消息。 那人又道:“请公主帮小人解开绳索,时辰不多了。” 云落倾皱眉道:“这周围守卫森严,放了你你也出不去。即便你能侥倖逃出,一旦他们发现人不见了,定会派人大肆搜城,严加戒备,你们想完成任务,根本毫无可能。” 那人顿时着急了,拧眉道:“那……小人应该怎么做?请公主示下。” 第258页 “交给本公主。”云落倾直望着那人眼睛,不闪不避。 那人不开口了,望着她的目光渐渐透出怀疑和防备,云落倾眸光一沉,面容肃穆威严,“你信不过本公主?你以为本公主身为南朝皇妃,为何此刻不在南月皇宫,而跑到这即将不保的乌城来?” 那人眼光微微一动,想了想,还是有些犹豫。这时候,外面有动静传来,云落倾立刻拖着地上的姚副将往旁边一闪,躲进黑暗之中。门外两人从窗洞里探头看了看,一人说道:“咦?姚副将啥时候走的?我咋不知道呢。” 另一人嗤道:“你以为你谁呀?人家堂堂一副将大人离开刑房还要通知你不成?” “那倒也是。我们可要守好了,向将军吩咐,千万不能让皇妃的人混进来,不然,出了事,我们可担待不起……” 第187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两名守卫的声音渐行渐远,云落倾这才从黑暗中走出来,这时被绑着的男子眼中怀疑尽去,换上一副恭敬之色,沖云落倾点了点头,口中舌尖一挑,吐出一个漆黑色的方块。 云落倾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蹙眉,伸手接住。难怪什么都搜不到,原来藏在了口中。 那人道:“小人也是奉命行事,不得不谨慎些,冒犯了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云落倾将那小小方块外包着的一层密不透风的黑色金属薄壳打开,露出一块又小又薄的褐色物品,看了看,淡淡道:“本公主明白,该怎么做,说罢。” 那人道:“南军兵力被引到南城墙,只要将这块香料在南城门附近点上,不出半刻钟,百丈之内的人畜闻到香气都会陷入昏迷,到时候打开城门便可。左将军闻到‘离魂香’的香气,再看到敌人昏倒,会率兵进城。” 就这么简单?云落倾垂眸看着手上的香料,面上不动声色,继而若有所思问道:“左将军他们都服过解药了?” “是的。” “那……城门大开,皇兄可会进城?” “这……小人不知,公主如果想见皇上,可以直接去半里河旁的扎营之地。” 言下之意,皇兄是不会进城了?云落倾又问:“你们怎知那城墙底下有泉眼?” “是皇上说的……” 出了刑房,向戊和晨曦等在外头。 云落倾将那块香料交给萧可,“你看看,可认识这个?” 晨曦接过来,看了看,“这个是‘离魂香’,中了它的毒,十二个时辰之内不服解药,会永远醒不过来。” 云落倾点头,“不错,是‘离魂香’。他们想在城门附近燃上此香,不费吹灰之力进入乌城。可儿,你可有办法解此毒性?” 晨曦可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包裹,打开,取出一支白色的形状像蜡烛却比蜡烛细小的东西,粲然笑道:“用它就可以了。” 向戊问:“这是什么?” 晨曦道:“这个啊,我就叫它‘白烛’。无色无味,只要把它和离魂香放到一起,它的毒性会消除离魂香的毒气。” 云落倾目光一亮,“那服过离魂香解药的人闻到会如何?” 晨曦想了想,才道:“‘离魂香’解药里的其中一味药与白烛的毒气相剋,服了‘离魂香’解药,再中白烛之毒,轻则全身麻痹,重则会死掉。” 十万人!云落倾心情陡然沉重,她抬头,深唿吸,没有选择了。闭了一下眼睛,睁开后满是坚定和决绝,将那一抹挣扎无奈之色掩了去。方命令道:“向将军,你命人先将‘离魂香’点上,等我们的人昏迷以后,燃上‘白烛’,让人换上那四人的衣裳,打开城门。” 向戊领命离去。 云落倾站在原地,抬头仰望着漆黑的苍穹,想她一个深受现代教育的人,来到古代,这般杀人如麻,心中自有些不安。这是她与玄画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锋,那个深不可测的男人,无需出面,也总能给她一股无形却又十分强大的压力,让她喘不过来气。 半里河,赤璃大军扎营之地。 中心大帐内,一名清隽儒雅的男子以极不适合他气质的姿势坐在矮塌前的地毯上。男子双腿修长,微微曲起,手肘抵在膝盖上,手撑着头,冰灰色的眸子敛去了深沉,有些空洞和忧伤。他定定望着身前矮塌上铺着的一条珍贵无比的白狐毛毯。 那是用数十只幼嫩的白狐皮毛织成的毯子,毛色如雪,从数百只里挑出来的,颜色完全一致,分毫不差。皮毛柔软光滑有如新生婴儿的肌肤和毛髮,令人一触难忘。毛毯上面绣有莲花图案,以同样的白色,圣洁而妖娆的姿态于这张毯子上盛大铺开,却隐而不现。 毯子一角从矮塌上轻轻垂下,延伸到大红色的地毯之上,洁白的颜色在名贵的夜明珠的照耀下散发着柔和却惨白如纸般的光芒,让人望着,便不由自主的想起一个人来,无法自控。 “皇上,皇上!”一名侍卫慌慌张张就要冲进大帐,小旬子连忙上前拦住,训斥道:“何事如此慌张?” 那人止住脚步,扑通一声跪在大帐门口,面色悲然颓丧。 第259页 玄画头也不抬,淡淡道:“何事?” 那人一头磕到底,悲声道:“启禀皇上,我们的计划败露,左将军带去的十万大军,全……全军覆没。” 玄画抚摸着毯子的手蓦地一僵,低垂的眸子冰灰色转而深沉,却不曾回头,只小旬子大惊,睁大眼睛问道:“怎么会败露?是谁走漏了消息?” 那侍卫颤声回道:“小人……不知。” 小旬子心下一沉,转头去望仍坐在红色地毯上姿势不曾变过的帝王,只见他眉头微微蹙起,略显苍白的唇带着一种病态中的优雅,轻轻抿着,半响都没做声。 门外的侍卫头也不敢抬,小旬子亦是沉默着不语。过了半刻钟以后,玄画面色无波,似嘆息般的轻声问道:“皇妹进城了?” 侍卫惊诧抬头,他还没敢说呢,皇上怎么就知道了?愣愣地点了点头,将探子从乌城探来的消息一一禀报。 赤璃静静听着,不发一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费一兵一卒,如此轻易的灭了他十万人马。 “皇上……”小旬子见他面色如此平静,不由担忧唤了一声。那是十万人啊!就这样没了,皇上怎会无动于衷呢? 玄画不理会小旬子的目光,他微微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丝优雅的笑容,心道:“这只是开始!” 对门口摆了摆手,小旬子忙让那侍卫退下,方才上前又唤了一声,却被玄画制止。 玄画面容如常,深沉之中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 翌日,一早。春末夏初的晨光才刚刚露头,透过灰色的云层倾洒在这片充满血腥的大地。 赤璃大军再次兵临城下,二十万兵马,分攻东、南、西三大城门。东、西二门各三万人,其余十四万大军聚集南门城下,整齐列阵,预备攻城。而南门守城的四万多人均被分派于东、西二门,此时的南门城墙之上,没有一兵一卒,只有一名绝色女子。 罗纱广袖,飘然若仙,银髮如雪,飞舞轻扬。额间一朵红莲花钿,金粉描边,在晨光照耀下折射出圣洁而妖冶的光芒,衬着她那清丽脱俗的面容,如仙飘逸的身姿,让人一眼望去,便如失了心魂般移不开眼。 城下将士抬头仰望,在怔愣和疑惑的目光中更透出了心底的惊艷。 第188章 是该了结了 云落倾孤身一人,婷然玉立在城墙的边缘,目光往城下一扫,仿若睥睨世间的姿态,淡漠而清冷。 十四万大军,黑压压的一片,阵势恢弘无比。她皱了皱眉,竟不见玄画的影子。微微抬眸四顾,瞥见百丈开外有一天然石台,浑然大气,宽阔结实。上面不知何时停了一座孤辇,红木架,镶金顶,一帘黄幔斜斜撩起,搭在左侧架子上。轿辇周围无人,里面光线晦暗,相隔距离又远,她看不出轿中究竟有人没人? “荣韬奉皇上之命,迎接公主回国省亲,还请公主打开城门。”敌军为首的是一名年轻的将军,对她说话时拱一拱手,却并未下马。他见城墙上虽只有云落倾一人,但也不敢轻举妄动,以免像左将军一样,中了她的计。 云落倾冷眼望城下十数万兵马,面色镇定一如平常。她微微勾唇,望着远处的轿辇,淡淡嘲弄,扬声笑道:“如此大的阵仗,原来是为接我。皇兄这般厚爱,叫落倾心中好生惭愧。本应随你们回去,怎奈落倾有孕在身,不宜长途跋涉,还请将军代为回禀,请皇兄谅解。” 荣韬面色有些难看,回道:“此话还是公主当面向皇上禀报的好。倘若公主不愿走城门,那……臣只好让他们上城墙接您下来。”说罢就要扬手发动进攻。 “荣将军急什么?” “臣有皇命在身,迎接公主回朝,势在必行,还望公主见谅!” “哦?”云落倾凝眸一笑,笑容璨如朝霞,口中吐出的字句,却是低沉而冰冷,“那不知……皇兄要你迎接的,是活人呢?还是死人?” 荣韬一怔,眼光微转,眉头皱了起来。想了想,才回道:“皇上……未曾交代。不过,以公主之尊,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臣绝不想伤到公主玉体。”他说话时,多半看着自己的手或者地面,偶尔抬头,也是避过那张绝美到令人窒息的容颜,尤其是那双眼,明澈清透,慧光深藏,一旦对上,他便觉得仿佛自己的灵魂都能被那双眼睛一眼看穿。 云落倾偏偏就盯着他的眼睛看,一眨都不眨,语带无奈道:“既如此,那好吧。我可以跟你们走,但我有一个请求。” “公主请讲。” “我跟你们走,你们不准再攻城。” “这……”荣韬稍稍犹豫,皇上没有说,如果公主同意,他应该怎么做,是继续攻城呢?还是撤军回营?他微微思量后,说了一句:“公主先下来再说。” 面对他这明显敷衍的回答,云落倾也不恼,面上依旧带着微笑。 荣韬不知不觉抬起了头,对着她淡淡的柔和的笑容,不似传言中的冷漠难以接近。他微微一愣,虎目之中燃起一丝怀疑,这样一个看起来像是仙子般的女子,手无寸铁,柔弱纤细,她真的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轻易的灭掉他们的十万大军吗?她这样的女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双手沾满血腥的人啊! 第260页 云落倾在他的注视下,逐渐敛了笑,黛眉染上轻愁,唇角含着哀伤,她嘆息一声,“也罢。只是……落倾怎么说也是南朝的皇妃,总不能连招唿都不打一个,就这样擅自离开。” 荣韬想想,觉得也没什么不对,便问道:“公主是想给南帝留下书信?” “信就不必了。”她转身遥望北方,目中含着数不尽的思念,神情凄楚哀伤,让人看着便心生不忍。她幽幽说道:“自从他登基为帝,国事繁忙,我嫁与他这一年多,还从不曾为他弹奏过一曲。今日,就以一曲遥寄相思,希望他远在千里之外,也能够感受到我的心情。” 以情动之,从来无人可以拒绝。即便是铁血汉子,也会有心软的一刻。荣韬眸光几转,思虑过后,驾马退后几步,点头道:“好吧。那就请公主就在此处弹奏,让我等也一饱耳福。” “多谢荣将军成全。”她转头对城墙下叫道:“来人,取琴来。” 同一时间,北朝,京城。 皇宫戒备森严,五万禁卫军固守城门,准备随时应战。 南军打下北朝最后一个关口——御门关,大军兵临京城城下,而与此同时,北朝从东、西边境撤回的二十万大军趁机从身后截住了御门关,将南军堵在中间。 论兵力,南军更胜一筹,论地理优势,对北朝更为有利,南北朝,似乎到了最后一搏。 而此时的御门关内,一名副将神色焦急道:“将军,南军已经兵临城下了,我们快快去救驾吧。” 被称为将军的男子面色严肃,慎重的点了点头:“传令,全军立刻整军出发。” “是。”那名副将领命,刚要下去传令,这时,一名守卫快步来禀报:“将军,刚刚在城外截住一个南朝信使,搜出了这个。” 那人双手递上一封加盖南朝国玺印章的信件,将军接过来,简单预览一遍,面色大喜,哈哈笑道:“好,好!真是天助我也!有了这封信,京城之危可解。我们不用出兵,就在这里等着他们回头。你,马上将这封信给南帝送去,曾副将,命人多准备弓箭和石头,我们要死守城门。” 曾副将奇怪问道:“信上说了些什么?值得将军如此高兴?” 将军随口说了几句,直接递给他信,“你自己看吧。 副将一看,亦是大喜,笑道:“哈哈,果然是好消息!快给南帝送去,哼,萧陌离不是厉害吗?这回我看他怎么办?” 守卫接过信,出门骑上马,直奔京城而去。 京城,烽烟战火,气势紧张无比。 萧沐尘一身金盔战甲,背手立于城墙之上,他的身前是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左右持刀侍卫将他护在中央。他面色镇定从容,垂眸望着城墙下亦是金盔战甲一身气势的男子。 萧陌离傲然坐于马背,左右是九皇子和风尽,身后是以修罗七煞为首的七千玄衣铁骑,再往后是二十多万士气高昂的南朝军队。他神色冷酷,凤眸邪妄阴鹜,冷冷望着城墙上的男人,双手不自觉握紧。他与这对母子之间的帐,是时候清理了。 “萧沐尘,开门投降,朕保你全尸。”萧陌离轻蔑冷笑。 萧沐尘嗤道:“朕不是你萧陌离!朕永远不会向敌人称降。你尽管放马过来,我们之间的恩怨,就在今日做个了结。”他们之间的恩怨结的太深,深到必须要用鲜血和死亡才能够终结。 “好。是该了结了!”萧陌离眸光闪现着嗜血的颜色,长臂一挥,薄唇冷冷吐出两个字:“攻——城——!” 第189章 选择 帝王一声令下,蓄势待发的大军应声直冲往前,飞一般地速度,而这时,突然有人喊道:“等一等,等一等!” 从御门关来的守卫高举手中信件,急忙叫停。后方的南军反身上前,□□驾到他脖子上。“你是何人?” “别管我是谁,请将这封信呈给南帝。这信上的内容关系到南朝江山和你们皇妃的生死。” 南朝士兵将信将疑接过信件,一看上面的玺印,连忙收下信件,“驾”的一声,骑马绕到帝王马前。下马,跪道:“启禀皇上,有人送来一封信。” 淡淡扫了一眼,九皇子接过来瞧了瞧,惊道:“四哥,是八百里加急战报!” 萧陌离皱眉,“念。” “哦。”九皇子拆开信件,念道:“赤璃国大举进犯,十三日连破八城,势如破竹,三十万大军直逼乌城,乌城告急。朝中无兵增援,皇妃不顾臣等阻拦,毅然前往,晨曦公主随行……啊!四哥,四嫂和晨曦那丫头去了乌城!乌城才五万守军。” 萧陌离眸光惊变,也不再等他念下去,便一把夺过信件,一眼快速扫完,眉头紧紧皱起,骂了声:“胡闹!”那女人是疯了吗? 他五指将那份战报攒紧,既惊且怒。 九皇子着急道:“怎么办啊?四哥,我们快回去救她们吧。” 风尽异常冷静道:“万万不可!我们牺牲了无数将士,打到京城不易,眼看大事将成,怎能就此退兵?前功尽弃。”作为一个将帅,他理应站在国家利益的角度来考虑。 第261页 九皇子辩道:“等我们击退了赤璃大军,再打过来就是了。” 风尽拧眉道:“王爷说得简单!等那时,我们的将士疲于奔波,而北朝皇帝与他们二十万大军汇合,以逸待劳,我们再战,又是两败俱伤。倘若赤璃帝再兴兵来犯,我们如何抵挡?如此下去,收復北朝遥遥无期。” 九皇子道:“那也不能就这么不管了啊!难道乌城和南月都拱手送人吗?还有四嫂怎么办?你别忘了,四嫂肚子里怀着的可是我们南朝未来的太子!你要置她于不顾?” 风尽道:“只要占据京城,定稳根基,以后再夺回江都不迟。至于娘娘的安危,我想这一点,应该不用太担心,毕竟娘娘和赤璃帝相交甚好,纵然赤璃帝为人再阴险狡诈,也不至于明着要了娘娘的性命,只要娘娘还活着,就有机会救回来。” 九皇子道:“你说得轻巧,知人知面不知心。” 风尽皱眉,还待再说话,却听萧陌离沉喝一声:“够了!” 两人立刻闭嘴。萧陌离薄唇紧抿,望着近在咫尺的仇人、唾手可得的江山,他握紧了手中的信件,拢着眉头,咬牙道:“撤!” 九皇子一听,立刻高声传令撤退。 风尽则摇头嘆息:“从京城到乌城,行军最快也得半个多月,到时候,别说乌城了,恐怕南月都已经陷落。而我们失去南月,又没拿下京城,岂不两头空?皇上,您,真的决定了吗?”跟了他好几年了,早已了解了他的脾性,但此刻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虽然明知是多余。 果然,萧陌离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只调转马头,朝御门关方向疾驰而去。 “诶?他们怎突然撤军了?”城墙上,北朝禁卫军感到奇怪。 萧沐尘面色更是疑惑不解,从萧陌离收到信件到决定退兵,中间才短短片刻功夫,究竟是何事,让那个恨他入骨的萧陌离不惜放弃这个可以击败他的大好机会?他望着萧陌离率先纵马离去的背影,心中隐隐不安,便命人召来城下的送信之人。 “尘儿。”宫清羽在几名宫人的簇拥下上得城墙,萧陌离眉头一皱,“母后怎么来了?” “听说有敌军攻城,母亲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宫清羽说着看了看空旷无人的城墙之外,微微一愣,隧问道:“人呢?” “退了。” 宫清羽一怔,声线不自觉提高了些许,直觉问道:“退了?为何?这样的大好机会,萧陌离怎可能会放过?” 她这种仿佛发自内心般意料之外的表情,令宗萧沐尘眼底浮现一丝疑惑和深思的表情,他凝目,定定望着他的母亲,眸光深深,“怎么了,难不成母后希望他打进来?” 宫清羽面色微变,目光顿时一闪,继而面带不快道:“皇帝这是说的什么话?哀家只是觉得奇怪,担心萧陌离是在耍什么阴谋诡计,才提醒你。哀家虽然希望看到他死,但对于母亲而言,儿子的性命安危,才是最重要的。而作为一国太后,国家江山的稳固也是哀家最为关心的。” 萧沐尘听着,目光缓缓垂下,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宫清羽见他如此神情,眉头微微一蹙,声音柔下来,“尘儿最近是怎么了?似乎有很多心事。” 萧沐尘转头看城外,悠远深邃的双眼看不出表情,“母后多虑了。” “小的拜见陛下!拜见太后娘娘!”送信的御门关守卫跪拜行礼。 萧沐尘头也不回,问道:“你送给萧陌离的信件从何处得来?信里都说了些什么?” “回陛下的话,是小人从御门关外截住的南朝使者身上搜到的。小人没有看过那封信,听将军和副将的意思,好像是赤璃帝带兵攻打南朝乌城,南朝没有援军可派,南朝皇妃只身前往乌城御敌。” 萧沐尘一怔,果然是她的原因!也只有她,才能令萧陌离放弃得之不易的復仇机会,不顾一切的掉头就走。他英挺的眉渐渐拧了起来,无兵无将,她自己去干什么? “你说赤璃帝带兵攻打南朝?”这句话是宫清羽问的,她的表情有些古怪,似是不信。 那守卫应了声“是”。宫清羽觉察到萧沐尘在看她,连忙收敛心绪,嘴边牵扯出一个笑容,又似庆幸般的说道:“赤璃帝这兵发得真是时候,也算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御门关的阎将军准备怎么做?” 守卫道:“回太后娘娘,阎将军说,死守城门!” “通知下去,给南帝放行。”萧沐尘吩咐道。 宫清羽惊讶的看着他,“这是为何,尘儿,只要我们困住萧陌离,云落倾一人也无法挽救乌城,拿下南朝指日可待。” “母后,我不想再拿女人做牺牲了,我想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赢他萧陌离一回。” 第190章 琴杀 南朝,乌城。 一架古琴送上城墙头,琴案上,一曲乐谱铺开。 云落倾一抖衣袖,芊芊十指放置琴弦之上。抬眸带笑,一扫城下大军,手指拨动,一串音符自指尖流泻而出,空婉清灵,有如天籁之音,动人心弦,直拨人心底最柔软的一处。仅仅是个开头,城下那些不懂音律的将士都听得入了迷,仿佛被那琴音带入了美妙的幻境。 第262页 荣韬听得心中一动,眼前不自觉浮现出一幅奇幻的美景。 幽静的林溪山涧,黄沙远去,金戈铁马不再,只有蓊郁草木,泉水叮咚如轻铃般作响。水色幽碧而清澈,捧一捧清泉,入口甜如甘露,让人喜不自禁,畅想着有朝一日的清平盛世。正想再来一捧仔细品尝,忽然耳边的琴音一转,眼前的山林化作大片的花海,美轮美奂的蝴蝶在百花中翩翩起舞,仿若一个个身披薄纱的妙龄女子,曼妙的身躯若隐若现,惑乱人的心神…… 云落倾红唇微勾,看也不看那些手持饮血兵刃,面上却已然如痴如醉的沙场将士,她指尖力度渐重,琴音由清悦变得深沉而大气。 荣韬似是又身置波澜壮阔的大海和峰峦之间,看云烟飘渺,如梦如幻……正陶醉间,突然,耳边勐兽狂啸,山中野狼勐虎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嗜血的眼神、尖利的牙齿、想将他撕碎了吞食入腹的表情……碧蓝的海水顷刻间变成浓稠的鲜血,腥臭的味道充斥着鼻尖,刺激着他体内埋藏最深处的暴戾的因子。他举起手中的剑,对着冲过来的野狼和勐兽狠狠噼下去,鲜血飞溅而起,他感觉到脸上一股湿热的黏度,鼻尖那种血腥气愈发浓重,让人几欲作呕,他却闻着兴奋了起来。 荣韬的剑一经举起,就再也停不住。青铜色的铠甲,流淌着血色的鲜红,他像入了魔般的双目嗜血,面容狰狞,机械地重复着杀戮的动作,见人就砍,疯了一般。 不只是他,此时的城墙下,所有的人皆是如此。 这一刻,他们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对方是谁,他们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字:杀!杀!杀! 隐在城墙楼梯口的向戊和两名副将以及萧可被这样残酷的场面震住了。向戊和两名副将震惊的看着那些人,不,那些已经不能称之为人,而是失去心智的疯狂的屠夫。 原来一曲美妙的琴音,真的可以化作催命之符,如此可怕! 晨曦木木地走出来,站到云落倾身边,看着云落倾飞舞着纤细而灵动的手指,再看看旁边的曲谱,她面色渐渐发白。 晨曦可只知道琴音可以悦耳,但是从来不知道这琴音这么厉害,能杀人,还可以将人变成魔鬼。从来没见过这样盛大的屠杀场面,看着混乱的战场上翻滚的头颅,被噼开两半的身体里流出的五脏六腑,鲜血蜿蜒成河。她心里一时难以接受,胃里剧烈翻涌,她急忙跑到一边,弯腰呕吐不止。 云落倾听着下面传来的厮杀之声,目光只望着曲谱,什么都不敢想,什么也不愿想。若不是逼不得已,她绝不愿用这样的方式去残杀。她缓缓闭上眼睛,空气中的血腥气慢慢浸入她的心底,耳边迴荡着那些人死亡之前所发出的惨烈无比的哀嚎。 心一下下颤抖着,窒息的难受。她多想停止这一场残酷的杀戮,如果她可以的话。 就在这时,一直利箭破空而出,从远处石台上的轿辇之中,朝她疾射而来。 “飕”的一声,迅勐的速度,决然的姿态,无人能挡的气势。 向戊惊叫道:“娘娘,小心!” 云落倾睁开眼睛,便看到了那支迎面而来的箭头,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白芒。她没有反应,因为这首曲子一旦开始,便由不得她中途停止。 云落倾以为她要就这么死了,然而,那支箭对准的,却不是她,而是她面前的琴。 “铮!” 弦断,琴毁,音绝。 云落倾惊愕抬头,那百丈之外的石台上,轿辇之中步出一名男子,那人头戴金冠,身着明黄色龙袍,远远朝她望过来。她看不清那人的表情,甚至连他的脸也看不清。 轿中有人不在她意料之外,让她意外的是,这样远的距离,他竟还能如此精准的射毁她面前的琴,而不是她这个人。望着那被箭力噼开的琴与琴案,她才知道,原来他的箭术,也这么好。 城下的敌军遽然清醒过来,不敢置信的看着死在自己剑下的战友,望着周围满地残缺不全的尸体,一股滔天的愤怒陡然而起,剩余的几万人齐齐瞪目望向城墙上的白衣女子,刚才还觉得她像仙一样美,此刻再看,只觉得这女子如魔一般可怕,且让人憎恨。 荣韬抬头望着她,怒目中充满了浓浓的恨意。他举起剑,似是恨不能立刻将她剁碎般的神情。他不能相信,这个有着仙子般的气质和外貌的女子,是他们皇上心甘情愿认的公主,怎忍心用这般残酷的手段对待他们? 他沉痛的看了她最后一眼,转过身,面对剩下的将士,声音交杂着痛苦和仇恨:“将士们,这个女人竟然用诡计让我们变成了残害自己战士的兇手,我们不用再对她客气。这样的人,不配再做我们的公主。兄弟们,冲上去,杀了她!” “杀了她!杀了她!”仇恨的力量,果然是无穷大。沖天的杀喊,几乎要将这座城震塌。 云落倾被琴弦割破的手指缓缓握紧,望着那些被仇恨的怒火淹没的将士们,她心头窒闷,头也不回,对身后的人吩咐道:“姚副将,立刻送晨曦公主离开。” 向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娘,您也走吧。这里交给臣,臣会竭尽全力,即使拼尽最后一口气,也会力战到底,誓保乌城。” 姚副将与另一名副将也跪地拜道:“是啊,娘娘,您快走吧!” 第263页 云落倾望了眼仍在呕吐不止似要昏倒的晨曦,看姚副将的目光沉下,冷声道:“这是本宫的命令。你敢违抗?” 姚副将一愣,还想再劝,而向戊见她面色不可动摇的坚决,只好嘆一口气,示意姚副将照吩咐做。 晨曦微微停了停,回头抗议道:“我不走,我要陪着四嫂……” 云落倾眉头一皱,上前就点了她穴道,吩咐姚副将:“快走。” 说罢对城下挥手,几十人应她手势,拎着油桶上了城墙,这时,敌军梯子已经搭上来了,云落倾命那些士兵往城下蜂拥过来的敌军泼油,点上火把扔过去,沖天大火噌得一下燃起来,势头勐烈之极。 那些被泼了油的士兵在大火中痛得滚地尖叫,撕心裂肺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震刺着人们的耳膜。 大火併未完全阻隔住那些愤怒到疯狂的战士,有些人踩着大火中的尸体往前沖,不顾一切的想爬上城墙杀了她。 向戊和那名副将挥剑砍杀爬上城墙的敌人,但奈何他们人毕竟太少,上到城墙的敌人却越来越多,都冲着云落倾而去。 云落倾拿起玄魄,目光如鹜,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深吸一口气,毫不留情的将剑刺入敌人的身体,她的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也不在乎再多杀一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她的手就要失去知觉,眼前到处都是猩红一片,身上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血,一身白衣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了,她和向戊,还在拼杀。向戊和她一样,整一个血人,已经分不清哪些是敌人的血,哪些是自己的血。 第191章 失踪 向戊眼看城墙上的敌人越来越多,焦急叫道:“娘娘,您走吧!乌城可以失,但您和您腹中尚未出世的小皇子却是万万不能有事。求求您,快走吧!” 云落倾苦笑道:“走不了了。”也许这城里的任何人都有机会离开,唯独她,走不了。也不知道东、西二门战况如何? 她正想着,城内有人来报:“启禀娘娘,西城门敌军已退,我军两万多将士死伤过半,剩余将士们正往这边赶,请娘娘一定要坚持住啊!” 云落倾来不及生出一丝欣慰,又有人来报:“启禀娘娘,东城门……东城门快保不住了!” 她一怔,忙道:“让那些将士立刻去东城门救援。” “可是娘娘您……” “快去!”她厉声大喝,那人连忙领命离开。 城下的大火渐熄,他们临时准备的油已经用完了,而敌人,还有很多。云落倾几乎是绝望了,这一仗,本就没有赢的可能。她想保住他的江山,但是,她已经尽力了。 “娘娘,我们来帮忙了!” 纷沓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她回头,看到许多百姓冲上城墙,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一部分人手中提着油桶,其余人拿着临时从别处弄来的刀剑赶过来帮忙,尽管他们没有武功。 那一刻,她被感动了!望着那已经熄灭的火再次燃起来,就好像是在她心里头燃起了希望,原本无力的手臂再次充满了力量,她眼角湿润,从来没有这一刻这般感觉,百姓不只会散播谣言,他们其实也可以这样有血性,这样的可爱,令人尊敬。但是,不会武功的他们,来这里只会是送死。她忙道:“留下几个人泼油,其他人赶紧离开。你们不会武功,来这里也是白白送死。” “我们不怕死!他奶奶的,能杀一个敌人也不算白来。” “娘娘你是赤璃的公主,又怀胎五月,都能为保乌城不顾性命,我们作为南朝子民,如果袖手旁观,那还叫做是人吗?” “我们自愿来的,和娘娘您一起抗敌,杀一个是一个……”后面二字还未说完,便被冲上城墙的敌人一刀噼中,那句话,永远也说不完了。 云落倾看着那才十四五岁的孩子在她面前倒下,眼中还带着对她的崇敬神色。她“啊”的一声大叫,挥剑便将那敌人削成两段。 将手中的剑递给身边的人,夺过别人手中的弓箭,从两人的头颈间交错的缝隙瞄准远处立在石台上的男人。 十成内力,半分不留,一箭发出,如男人之前毁琴的那一箭那般凌厉的气势,“飕”的一声,挟带劲风唿唿而去,势不可挡。 石台上的男人应声而倒,跌落下石台。她望着那中箭坠下的男子,摔在地上激起一片烟尘,她身子勐地僵住,有一瞬间的恍惚,脑海中忽然闪过在赤璃国皇宫半年里,那人对她的宠溺和疼护。她真的不懂他,他曾经对她那样好,像是捧在手心里,令她感受到前世所没有的温暖,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之间会走到如今这种相互残杀的局面?她也没有想到,竟如此轻易的就射中了他。而他,没有闪避,没有格挡,没有做出任何抵抗,就那样被她一箭射穿身体。 敌军中有人大叫一声:“皇上!” “不好了,皇上中箭了!” 敌军顿时混乱起来,荣韬大惊,再也顾不得指挥人来杀云落倾,忙叫退兵,朝跌落地上的玄画疾奔而去。 “皇上,皇上——!”尖锐刺耳的悲痛尖叫从石台下传过来,她手中的□□掉在地上,视线渐渐模煳。 第264页 敌军退尽,百姓在城墙上欢唿不已。 云落倾望着堆积如山的尸体,鲜血汇聚成何,她只觉心口发紧,莫名有些疼。她被众人拥簇着回营,向戊遣散百姓,让人去请大夫来。 云落倾独自一人回房,一进屋,关上门,她靠着墙,疲惫的身子无力地滑了下去,跌坐在地上。双目透出浓浓的疲倦,感觉真的好累,好累,累到她连唿吸都觉得很痛。 缓缓合上双眼,耳边的厮杀声挥之不去,脑子里不断闪现着鲜血和尸体的画面,她蜷起双腿,紧紧抱住,头脸埋在双膝之间,衣衫上湿漉漉的血液浸染着她的肌肤,风从窗口吹进来,掠过她的身躯,带起一阵阵无声的战慄。 她想就这么待一会儿,不想动了,一点都不想动。 突然,有一只手,覆上她的手,淡淡的微热包裹着她的冰凉,那是一种有一些熟悉却又变得陌生的温度,惊得她勐然抬头,便看到了一张清隽儒雅的苍白面容,她身躯遽然一震,张口就要叫却已然叫不出声,身子也动弹不得。 就在她抬头的剎那,被点中了穴道…… 萧陌离和九皇子带领七千玄衣铁骑,马不停蹄赶了数日,先大军赶到乌城。 一进城,到处都在传说退敌之事。人们都说,这是一个奇蹟,与其说是五万人战胜三十万人的奇蹟,不如说是一个女人用她的生命来捍卫一座城池乃至整个江山的奇蹟。然而,城池保住了,女子却失踪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启禀皇上,臣当日看着娘娘进的屋,不到半个时辰,臣领了大夫进屋为娘娘诊脉时,娘娘人就不见了,臣命人戒严全城,四处都搜遍了,仍然找不到娘娘。” 萧陌离怔怔立在她住过的屋子里,看着门口地上一滩鲜红刺目的血迹,恍惚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在迅速凝固。他将这里的东西统统都翻了一遍,没有找到她留下的只字片语。 向戊在他身后跪着,将这些天发生的有关于娘娘的事情一一禀告。 萧陌离不发一语,他眼底盛满焦虑,神情暗藏慌乱,人却又像失了心魂般一动不动。他宁愿她在遇到危险时,抛弃一切,只要保护好她自己,平安无事来到他身边就好。可惜她什么都会,唯独不会逃。 九皇子震住,以一力单挑几十万大军,从古至今,是闻所未闻,可她一个女子,却做到了。但是,对四哥来说,她费尽心机所保住的,都不及她本身来得重要。他嘆口气,安慰道:“四哥,你别担心,七嫂一定会没事的。也许她只是太累,想找个地方休息几天。” 萧陌离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突然问了一句:“赤璃帝当真死了?” 向戊回道:“被娘娘一箭射中,跌下了石台。” 萧陌离眉头一皱,“你确定那人是赤璃帝?” 向戊愣了一愣,微微思索道:“这……臣不确定,离得太远,臣只见他穿着龙袍,是启云帝的装扮,而且他摔下石台之后,赤璃国的将士慌成一团,不似有假。” 萧陌离双眉皱得更紧,此事恐没那么简单。玄画是什么人,相隔百丈,他怎会如此轻易的被射中,毫不闪避?莫非,攻城只是手段,她才是他的目的?想到此,他浑身一震,眸光陡然阴鹜,回身吩咐道:“立刻张榜,十万两黄金,寻皇妃下落。另派人去赤璃国境内秘密查探,看赤璃帝到底死没死。” 向戊领旨,正准备退出去,九皇子问道:“那个……晨曦那丫头呢?” 向戊道:“娘娘让姚副将送公主回宫了,怎么,公主没回去么?” 九皇子脸色遽变,“没收到她回宫的消息。” 向戊惊道:“姚副将也没有回城,难道……他们也出事了?” 九皇子神色一慌,对萧陌离道:“四哥,我马上去通知楼里消息阁,查探四嫂和晨曦的下落。”说罢也不等回应,飞快的跑了出去。 向戊退下,屋里只剩下萧陌离一人。他望着那早已没有温度的床榻,心像是被掏空了一般。走近床边,抬手抚摸着她曾躺过的被子,双手紧紧攒住,从心里叫了声“小麻烦”。悔不该放她离开,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将她困在身边,才最安全。 第192章 被持 初夏的太阳还不够毒辣,但这片大地已然透出夏日的浮躁。 一辆不大且普通之极的马车内,云落倾突然觉得鼻子发酸,心头微窒。 “落倾,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身边的人见她黛眉轻皱,突然抬手按住胸口,忙询问。他的声音无比温柔,且略带紧张。 他手伸过来,一触碰到她,她便如避毒蛇勐兽般的躲开。冷声道:“和你没关系。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这已是她被带离乌城的第六天,身边的男人自然是她以为已经被她一箭射死的玄画。想不到他如此狡诈,找了一个替身卸下她的防备,而他早已趁乱混入城内,躲进她的房间,只等她心力交瘁后的“胜利”归来。内力被封,她眼睛让一块细长的黑布蒙住,什么都看不见, 马车走的是偏僻的小道,可能是考虑到她身怀有孕,马车行驶速度不快,且每过一座城,都会在客栈住上一晚,让人为她煎上一碗安胎药。她有些弄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他可以对待同一个人,狠心的时候那般冷酷残忍,体贴之时又这般细心周到?他的心思,像一潭深水,让人琢磨不透。她不知道他何时又会给她狠狠的一击,是害她的孩子?还是利用她做筹码要挟她心爱的男人?无论是哪一种,对她来说,都是她所不能容忍的,所以,即便他对她再好,她也不会感激他。 第265页 边城之夜,一家普通客栈上房,她终于抵不住多日来的疲乏困意,沉沉睡去。他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梳理着髮丝,然后将其绾起,虽然动作有些笨拙,但却认真而仔细。绾好头髮,他拿起一块蓝色的布,将其整个给包住,在侧面系上一个结,两角垂下,别有一番风韵。 他又拿过一个小盒子,盒子里分很多个小格,里面盛满不同颜色的凝膏和脂粉,他用指尖沾了些在她脸上涂涂抹抹。 他弯着腰,脸离她很近,两人的鼻息清晰可闻。 云落倾身躯微微僵硬,总想躲开他迎面扑来的灼热气息,但下巴被他紧紧扣住,动弹不得,只得任他动作。不能挣扎,她又不愿看他,索性闭上眼睛。 足足半刻钟他才停下动作,满意的看了一眼他的杰作。 云落倾睁开眼睛,看着镜子里完全陌生的脸孔愣住,那是一张完全没有任何美感可言的脸,却也不丑,只是平凡,平凡到让人看了十次也不易记住。原来没有□□的易容术,也可以这样完美。她抬手在脸上尝试着擦了一把,竟什么也擦不掉。 玄画看着她的动作,笑着将东西收起,拉着她走出去,小旬子已经等在外头。 这一次路过繁华街市,他没再点她穴道,也许是因为易了容,不担心别人认出她,又或者是有警告在先,了解她有多在意她腹中的孩子。 街道行人很多,马车行的慢,云落倾听到外头有人议论,说萧陌离重金悬赏寻找她的下落,并疯狂般的带人四处找她,她心中顿起波澜,想像着他为她寝食不安的模样,便心急如焚。她现在这个模样,就算说她是南朝皇妃,恐怕也没人相信。她曾尝试着用各种方法递出消息,结果,不论她递出去的是什么,最终都被玄画亲手送回到她手上,而被她选择的递信之人,无一例外的让他灭了口。她就这样被他死死困在身边,像如来佛祖手中的孙悟空,怎样翻也翻不出他的五指山。她不禁丧气极了,本就是有身子的人,如此折腾,愈发的疲惫不堪,走几步道都想睡过去。 “玄画,你究竟想怎样?”马车里,她极度疲倦的靠在车厢板上,愤怒而绝望地瞪着他,第一次直唿其名,质问出声。 玄画以相同的姿势靠着,他的眼中有着同样的倦怠,定定的望着她,他没做声,只偶尔发出一阵咳嗽。 停停走走,二十多天,他们还在路上,不知道在小心的避着谁?她真的是太累了,这样日夜不安的猜疑防备,永无止尽的斗心斗智,她累,他也疲惫。 不如,摊牌。 她说:“皇兄,我现在还叫你一声皇兄,我想问问你,我的利用价值真有那么高吗?高到让你不惜用三十万大军作饵?你抓住我,到底想做什么?不妨说出来吧,不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你我到底是朋友,如果是我能做到的,看在你这些天尽心尽力照顾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我考虑考虑。如果触犯了我的底线,是我所办不到的,那你即便是杀了我,我也不会成全你。” 玄画看着她倔强的双眼,眼睫垂了一下又扬起,他冰灰色的眸子动了动,柔声问道:“那落倾告诉我,你的底线在哪里?” 她气恨说:“你知道。” 玄画皱了一下眉又挑起,“萧陌离?你害怕我利用你威胁他?” “是。”她无比坚定的回答。 “他在你心里,竟已经如此重要了吗?你宁愿自己死也不愿他受到伤害?为什么?”那句为什么,玄画问得艰难。 “因为他是我的丈夫,是我腹中孩子的父亲,也是我这一生中唯一爱的男人。我可以为他生,亦可为他死。” 唯一爱?她说:唯一爱! 车入了赤璃国边界,云落倾撩开车帘,看见边城里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一条白帆,以示国哀。 如今的赤璃国,四处都在讨论一件事:皇帝薨,一直潜心礼佛从未踏出慈悉宫半步的太后娘娘突然站出来,持国玺,以皇帝没留下子嗣之名独揽朝政。而更令人奇怪的是,朝中几名举足轻重的大臣竟站出来表示支持。太后掌政,发出的第一道旨意,以藩王之位为悬赏,活捉——云落倾,为皇帝报仇。 因此,云落倾再不敢轻举妄动。而她的肚子,也一天天的更沉了。 马车又走了十日,这天傍晚,停在了一个小村子里。 那是一个美丽的村子,紧邻启云国皇城汇都的边缘,村子不大,约有十几户人家。村里有一条大河,河上修建了错综复杂的长木桥,桥边锁链上挂着各种颜色的莲花灯,一到晚上,整个河桥莲灯亮起,五颜六色,斑斓多彩。 第193章 生产 这里的村民朴实憨厚,靠打渔为生。白天坐在桥上垂钓,晚上乘船游湖,生活过得有滋有味,令人羡慕不已。 云落倾被扶着下了马车,站在河岸上,望着周围的景致,忽觉有些熟悉,仿佛曾经来过这里。 玄画已换回男装,虽不再是锦衣华服,但那天生王者,一身儒雅高贵的气质是那身粗布棉衣所遮掩不住的。他也为自己易了容,但奇怪的是,就连他易容后的模样她似乎也见过,好像这一次与他出来之后,他的行为举止,她都不自觉产生一种隐约的熟悉。 她身上穿了一件白底蓝花的布裙,头髮用深蓝色的布包裹着,配着这张普通的面容,虽有不凡的气质,但一般人不会想太多。 第266页 “公子回来啦?”远远的,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婶见到他们,立刻高兴的迎上来,笑容真切,“房子一直收拾着,等着你们回来呢。这下好了,夫人,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夫人?云落倾皱眉,疑惑的看向身边的男子。 玄画温和有礼的笑道:“多谢余嫂。我们这次回来,大概会住上一阵子。旬子。”他对小旬子使了个眼色,小旬子掏出一锭金递给余嫂,客气道:“辛苦余嫂了,这是我们……公子的谢礼。” “哎呀,这可使不得,快收回去。”余嫂连忙推拒,“这几年也就是去扫扫尘,擦擦土,不费啥力气,哪用得着这么重的礼啊!公子每年派人送来的银子我们都使不完呢,这回说啥也不能收。你们刚回来,天也黑了,今晚就别起火了,来我家里将就着吃一口吧,也没啥好菜,别嫌弃就成。” 这余嫂倒是个实诚人。玄画礼貌笑道:“不麻烦余嫂了,我让旬子去村口酒肆买些饭菜回去就好。落倾她身子重,得早些回去歇着。”说着他有意看一眼落倾隆起的小腹,面上神色似是将为人父的喜悦和幸福。 云落倾皱眉,不得不赞嘆这人的伪装功夫不是一般的强。而此刻的玄画敛去一身的威仪,面对寻常百姓,完全没有一个皇帝的姿态,他就像是一个儒雅的隐士,谦和易处。 余嫂顺着目光去看,喜道:“哟!原来夫人有了身孕啊,那我得恭喜公子和夫人了!想想啊,你们成亲也有好几年了,这是第几个孩子?” 成亲好几年?六月天,云落倾感觉心底遽然升起一股子凉气,将她整个冻结,她煳涂了。 玄画不着痕迹的看了她一眼,对余嫂笑道:“就这一个。”他说着,拿了小旬子手中的金锭放到余嫂的手中,又道:“这个你还请收着,我想请你帮个忙。” 余嫂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需要我做啥,公子只管说。” 玄画道:“是这样,落倾自从有了身子以后,脾气不大好,我这次带她出来散散心,家中老人不知。倘若有人问起,麻烦您就跟他们说我们是您的远房亲戚,过来投奔您的。” 余嫂瞭然一笑,想来定是婆媳之间闹了矛盾,这小夫妻出来暂时避一避。果然是大户人家是非多啊!她爽快的一拍胸脯,笑道:“这个容易,包在我身上。别说是旁人打听了,就算是衙门里的人来查,我也能应付。” 玄画道了谢,牵着云落倾的手,俨然一个体贴的丈夫模样,神情温柔的说道:“落倾,走,我们回家了。” 云落倾抗拒的想挣脱他,那余嫂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劝道:“公子真是天底下少有的体贴人啊!希望夫人惜福才好。夫妻两要同心协力,才能过好日子。快回去吧,怀着孩子别累着,有啥需要我我帮忙的,让旬子过来打个招唿就得。” 玄画带着她走进村子东头竹林前的一栋简单而又别致的小院,她眼前一亮,只见院中花草茂盛,院墙四周种满了银杏树,枝叶繁茂散开,将整个小院拢在中央。而院中半人之高的红色的蔷薇大片大片盛开,聚在一起,繁华似锦,走在其间的石板路上,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随风迎面袭来,吹却一腔烦绪。 “一别八年,这银杏树一点没变,只是这些花儿,已经长得这样高了。”他蒙了一层雾般的目光四处打量,带着怀念,语气中透着淡淡的几不可闻的哀伤,最后目光落在她身上,只剩下温柔又宠溺的笑意,“落倾,你喜欢吗?” “你把我带来这里做什么?” “这里是红烟最喜欢的地方,当年她还没得还有嫁人的时候喜欢来这里,后来她就没有来了,八年前我来过一次,后来就不好再来。” 这个村子,他们一住便是四个月,这四个月里,玄画对她好极了,除了不放她离开以外,其它的,她想做什么他都会依着她,对她呵护备至。 几个月的朝夕相处,他的关怀细心,令她不再如初时那般对他冷言冷语,至少可以心平气和的谈话,无关原谅,只是无奈下的暂时妥协,为了自己,也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这一年的秋天,满院子都是金黄色的银杏叶,铺了满满一层,在秋日的晨光中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她在忐忑和欣喜中迎来了孩子的降生。 撕心裂肺的痛楚尖锐的撕裂她的身体,筋疲力尽的折磨,她连叫也叫不出声了,几度想放弃,想就那么睡过去。而那个令她讨厌且憎恨的男人怎么赶也赶不走,就坐在她身边,紧紧握着她的一只手,两个人的手心都被冷汗浸透。 她疲惫而无力的渐渐瞌上双目,产婆急忙叫道:“别睡,千万别让她睡,这一睡就醒不过来了。再用把力,头就快出来了。” 可是她好累啊,没力气了。 玄画慌乱地扳过她的脸,“落倾,醒醒,不要睡。” “我好睏。”她微弱的声音像是飘渺的尘烟,迅速散尽。 玄画急道:“再困也不能睡。你不是想见他吗?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他了,你想见他,就得坚持住。还有孩子……你这几个月的忍耐,不就是为了这个孩子吗?” “孩子?对,我的孩子……”她疲惫的睁开眼睛,黯淡的目光燃起一丝光亮,她伸手去抓他,“你刚才说谁?他?是……陌离吗?” 第267页 玄画点头,“是。” 云落倾面色一喜,“真的?你……你没骗我?” “不骗你。”玄画无限怜惜而又悲哀的眼神令她开始相信他的话,她眼角清泪垂下,天知道她这些日子有多想念陌离,一直想,一直想,从来没停止过。每一次孩子踢她的时候,她想让陌离与她一起分享孕育生命的喜悦,她希望孩子出生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给她力量的人是陌离。 玄画轻拭着她眼角的泪,心中苦涩无比。 云落倾意识恢復,撕裂般的阵痛再次侵袭而来,她咬紧牙关,死命的抓紧他的手,指甲狠狠掐进去,拼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叫了出来,“啊——” 紧接着,一阵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她从鬼门关走了一趟,无力的瘫在床上。汗水浸透了头髮和衣裳,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是个男孩。”她听见产婆这么对玄画说。 第194章 孩子被带走了 云落倾欣慰的笑了,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能平安活着就好。 玄画那布巾轻柔的擦拭着她脸上的汗珠,看着她苍白而疲惫的容颜,紧张询问道:“你还好吗?” 她看了眼他目中真切的担忧,微微点了一下头,费力的抬手,虚弱的对产婆说道:“孩子……抱过来,给我看看。” 玄画接过孩子,放到她身边。她看着那个孩子,刚出生的婴儿眼睛还睁不开,整张脸也是皱巴巴的,看不出像谁。她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那孩子“哇”的一声哭得更起劲了。她初为人母,面对孩子的哭声,有些手足无措。 进来帮忙的余嫂笑道,“孩子刚出生就是要哭的。哭声越响亮,以后越有出息。听这孩子的哭声,往后啊,肯定了不得的。” 云落倾看着孩子可爱的脸蛋,摸着他软软的小手,初为母亲的喜悦和幸福盈满了心扉。孩子,这是她和无陌离的孩子,她面上露出许久不曾有过的真心的笑容,欣喜而幸福。不知陌离看到这孩子会是什么表情?想到他翻天覆地的到处找她,她便觉心疼。 余嫂问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儿啊?” 云落倾随口道:“还没取呢,等他父亲取。” 余嫂笑着看着玄画道:“那公子快给取一个吧。” 玄画身子微微一僵,目光黯然,望着那个孩子,心绪潮涌。如果这是他的孩子,那该多好!可惜,他命中注定,永远也不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听着那孩子的哭声,他清眉微蹙,对那产婆道:“把孩子抱到那边屋里去吧,落倾累了,让她先好好睡一觉。” “别,我想再多看看他。”云落倾不舍的摸着孩子的手,好像生怕一松手以后便看不见了似的。 “你先休息,等你养好了身子,有的是时间抱他。”说着不顾她阻拦,玄画抱起孩子递给余嫂。 余嫂笑道:“公子真是体贴,夫人好福气。”说完和产婆一起出了这间屋子,轻轻把门带上,留下空间给他们两人。 云落倾无力的躺着,浑身瘫软,但却一点也不困了。之前因为担心无忧会为了留住她性命而选择牺牲孩子,现在孩子出生了,她迫不及待的想见他。 “你……真的派人通知他了吗?”她试探的问着,依然有些难以置信,他费尽心机带她来到这里隐姓埋名,他真的会让陌离找到她?还是他又设计了什么阴谋?“那他什么时候到?” 玄画见她神色企盼而焦急,心头刺痛,垂目望向自己的手,那苍白的肌肤上不多不少,五个鲜红的血印,淋漓在目。他往日里深沉的看不出情绪的双眼渐渐染满悲伤,却故作轻松随意的问道:“你就这样迫不及待?这段日子,过得不好吗?” 云落倾目光扫见他手上的伤,微微有些歉意,但她没有对他说抱歉。她淡淡道:“不是日子不好,而是身边的人不对。平静安详的生活一直是我所期盼和嚮往的,但前提是我心甘情愿的住在这里,而不是被人禁锢和胁迫。” 玄画定定的看着她垂下的眼睑,片刻后,他站起身来,“你放心,不管如何,我都不会伤害你,你好好歇着吧。” 啊!你是谁?你,你,你……”另一间屋子里突然传来余嫂惊恐的叫声,一句话没说完,便听到“咚”的一声响,紧接着外面传来一阵喧嚣的脚步声。 云落倾一震,噌得一下坐了起来,顾不得身子的不适,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而玄画微愣过后先她一步掠了出去。 门外大批御林军守卫,跑着齐整的步子过来门口分两列站好。为首的御林军统领见皇帝出来,忙领着众人下跪参拜。 玄画面色一变,到底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尽管隐蔽,但终究还是被找到了! 云落倾披了衣裳,踏出房门,隔壁屋子里的孩子已经不见了,余嫂和产婆跌在地上,被外面的阵势吓得愣住。她扫了外头一圈,没见有人抱着孩子,便急急问道:“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余嫂心有余悸的颤声道:“被一个……黑衣蒙面的人抱走了。” 黑衣蒙面?云落倾扶着门框,脑子里已经无力思考,她转过头去,狠狠盯住玄画,那目光又急又恨,“这就是你的目的吗?用五个月的时间和三十万大军的性命,换一个孩子做筹码,牵制我,牵制萧陌离,来达成你争霸天下的野心?说什么通知了陌离来找我,说什么我身上的毒也许能解……全都是假的,你骗我!你还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她冲上去死死揪着他的衣襟,似是想将他掐死般的疯狂。 第268页 怎么办?怎么办?她不停的在心里问自己,保不住自己的命,又弄丢了孩子,她有何面目去见陌离? 玄画定定的站在那里,任她发泄着她心底的恨怒。望着她几近疯狂的怒容,因焦虑和愤恨交织而生出的怨恨眼神,他张了张口,终是什么也没说。 御林军统领道:“公主不必惊慌,您的孩子已经由太后派来的人先一步接回了宫里,等您进了宫,自然会见到。皇上、公主,请!” 云落倾一怔,太后?那个不需任何人请安,整日在慈悉宫里吃斋念佛的太后?她在赤璃国皇宫半年,还未曾见过。 太后命人抱走她的孩子做什么?还有,太后怎知他们在这里?她不是以为玄画死了吗?还正式发了国丧,下懿旨,用王位做悬赏,活捉她为玄画报仇。若只是查她,应该在方耀国境内查探才是,又怎会查到这个地方来?她双眉紧拧,思绪有些纷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想一想,只有两个可能,其一,太后知道玄画没死,假借发丧和下令抓她之名,站出来主持国政;其二,这一切都是玄画所设的计谋。 “上车吧。”玄画语气淡然中带有一丝轻颤,说完,他自己先朝那太后命人为他们准备的马车行去。 该来的终究会来,挡也挡不住。 御林军统领见她站着不动,又说了一遍:“公主,请。” 云落倾没有选择的跟着上车,浩荡的队伍起行,在余嫂及村民们震惊和诧异的目光中渐渐远去。 第195章 太后 就在他们离开的一个时辰之后,马蹄声溅响在这个宁静的村子里的河岸上,十数骑黑色骏马飞驰而来,停在那铺满金黄色银杏叶的小院门口。 领头的男子身着墨色锦衣,一张面容俊美绝伦,却有着一身如魔般邪妄冷冽气息,令人一见便颤到心底里去。他率先跳下马,脚未沾地便直奔屋里。屋子里凌乱不堪,床上的被褥掀翻在地,房中空无一人! 萧陌离望着屋子里的两大盆血水,还有一些染血的布帛,心中勐地一阵颤慄,僵立在那里,动弹不得。 炙炎看了一圈,过来禀报导:“爷,屋里没人。好像是刚走,炉子还是热的。” 经过了四个多月,月宫才查到了消息,而那个时候,他又收到一份匿名信。他紧赶慢赶,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她去了哪里?这些血,又是谁的?“速去找周围的村民问问这里发生过何事?”他话还未落音,外面有人问道:“你们找谁啊?” 余嫂在院门口探头,看这些人似乎都是来头不小,便问的有些小心翼翼。 炙炎忙出门问道:“这位大嫂,请问你可知这屋里的人去了哪里?” 余嫂道:“他们被宫里来的人接走了。那些人管公子叫皇上呢,我早看出他们不是一般人,那也没想到他居然是皇上。诶,你们是什么人啊?找皇上做什么?” 炙炎少有的耐心,“我们是他们的朋友。你可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有这么多血?” 余嫂笑道:“哦,那个啊,夫人刚生完孩子,那些血水我还没来得及倒掉呢。说也奇怪,按道理说,夫人应该是娘娘才对啊,怎么那些人管夫人叫公主呢?” 萧陌离身躯一震,生了?他转身,快步走出,深沉的眼眸有着掩饰不住的紧张,问道:“大人可平安?” 余嫂一见他的脸愣住,乖乖,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好看的人,还是个男人!不过……他的那双眼睛,像是两把锋利的刀子,盯得她有些紧张。 余嫂不自觉的退后几步,心头生出莫名的惧意,炙炎见她被吓得说不出话,只好皱着眉,耐着性子道:“大嫂,你不用怕,我们只是打听打听他们的情况。你知道什么,就告诉我们。” 余嫂微微犹豫,拿眼角偷偷打量着萧陌离,见他气势虽凛冽,但明显是关怀紧张的神情,不像是坏人。这才小心应道:“哦,平安,大人和小孩都好。还是个男孩,哭声可响亮了。” 平安就好!萧陌离松了一口气,说不上是喜是忧,孩子没事,可是她体内的毒……他又问道:“那她人去了何处?” “被接回宫里了。” 萧陌离浓眉一皱,目光顿时阴鹜。余嫂看的一愣,这人脸色怎么说变就变? 萧陌离折身回头,去屋里亲手收起了她的衣物,那上面有她的味道,淡淡的馨香。他双手攒着那件宽松的白色布衣,环视这间她住了四个月的屋子,在怀孕最辛苦的最后几个月,他没能在她身边照顾她,就连她生孩子这种紧要关头,他也没有陪在她身边,她该是多么的辛苦!单单望着那两大盆血水,便已是心惊肉跳。 “主子,这里不宜久留,我们快走吧。”炙炎出声提醒。 萧陌离收敛心绪,“去搜一搜,看看他们可留下什么?” “是。” 搜了一圈,一名侍卫在另一间屋子里发现一本厚厚的册子,“主子,只找到了这个。” 炙炎接过来,看了一眼,惊道:“是天书!” 萧陌离一愣,拿过来翻了几页,一个个详细的地形图,精明扼要的标註,优胜劣势一览无余,且旁边还注有针对每一个地势最适用的计策。果然是任道天留下的天书。原来这书在玄画的手上,难怪他行军速度如此之快,仿若入无人之境。他合上书册,凤眸微眯,玄画为何将这等重要之物留在这个地方?他带着疑惑出门,翻身上马。 第269页 “走。” 骏马扬蹄嘶鸣,飞奔而去,如来时一般的速度,只留下大片尘土。 赤璃国皇宫,太后居所,慈悉宫。 正殿内,一尊高大的漆金佛像挂着慈悲的笑容,普度众生般的笑看天下苍生的表情。 佛像前,一个松软的蒲团上盘腿坐着一名美妇,四十左右的年纪,身着一袭素白衣袍,面容极美,乌髮蓬松。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只眼角处有几丝浅浅的纹路,划下几不可见的沧桑。此人便是赤璃帝的生母,如今执掌朝政大权在握的太后娘娘。 她手握佛珠,静坐蒲团,双眼微瞌,面容看上去慈和平静。 “太后,皇上来看您了。”贴身丫头进来禀报,太后神色不动,眼都不睁一下,淡淡道:“让他进来吧。你们都退下。” “是。”宫女们退出去,玄画缓缓步入。走到她身后七步远停住,未曾施礼。 太后依旧是那坐姿,表情不变,只缓缓睁开双眼,那眼中的神色,与她面上的慈和表情完全不同,有着常人所不能及的果敢和锐利。 “跪下。”没有温度的声音,直接下达命令。 玄画眉头一皱,一撩衣摆,在原地跪了。 太后头也不回的问道:“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玄画不復平常的温润儒雅,面无表情道:“儿臣不知。” “你不知?这几年,你是怎么了?不但不想着报仇,还处处跟哀家作对。倘若哀家今日没有找到你,你是否决定永远也不回这个皇宫,就留给哀家一具尸体?”太后起身,转过身去看他,面色陡然严厉,眼神愠怒。 玄画的目光越过她,望着前头的那尊佛像,眼光一动不动,面上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母后无需动怒,其实母后在意的,并非是儿臣回宫与否。儿臣,也不想与母后作对,只是,母后让我来到这世上,赐予我仇恨的使命,然而,那些仇恨报与不报,对我而言,并不具有实际意义。因为,它改变不了我的命运。而我的命运,在我还未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母后就已经为我定下了。” 太后眼光微变,拨弄着佛珠的手顿了一顿,她手指紧紧按住的珠子散发着寂远幽黑的光亮,仿佛冥冥之中註定的命运的眼睛,肆意的将天下苍生囊括在目。她缓缓朝他面前踱了几步,沉声缓问:“报仇没意义,那什么才有意义?他们令你承受了这么多年病痛的折磨,无法施展你一统天下的宏伟志愿,你不恨吗?” 玄画眼神慢慢垂下,望着膝下冷硬的地砖,映在眼中土灰般的颜色。如果仇恨能改变命运,那他为了心中所愿可以努力的去恨。但,人生一世最可悲的,莫过于不知自己来这人世走一遭究竟意义何在?难道仅仅是为了等待死亡的降临吗?他曾经胸有宏志,坐拥江山平天下,与爱人共享,只可惜,命不由人万事休。 他抬眼,太后严厉的目光直射向他的眼睛,他丝毫不避,忽然站起身来。 太后面色一沉,斥道:“哀家没让你起来。” 玄画淡淡看她一眼,对她的斥责充耳不闻,只若无其事道:“儿臣累了,想回宫休息,就不打扰母后修身养性。”他说完就转身。 第196章 这个世界,什么都缺,唯独不缺恨。 太后在他身后冷了眼光,盯着他的背影。 玄画突然又转过身来,对上她的眼,恢復了平日的温和,笑道:“依儿臣看,母后这佛……不念也罢,要想求得安心,佛,帮不了您。哦,还有,限母后三日之内把孩子送到朕的寝宫,否则……” 太后挑眉道:“否则如何?” 玄画道:“否则,休怪朕,不念母子情分。” 太后忽然笑了起来,嘴角的笑意远远遮盖不住眼中的怒气和恨意,她抬高下巴,“你要如何不顾情分?哀家倒想听一听。” 玄画目光深沉,道:“母后似是忘了,朕,才是这个国家的皇帝。” “皇帝?”太后好笑道:“皇帝不是已经死在乌城那场战争里了吗?哀家与满朝文武一起为皇帝发的丧。” 玄画笑容微冷,“那又如何?朕现在站出去,还能有人不认朕这个皇帝不成?即使有些大臣不认,但朕不信,所有的大臣都能昧着良心否认朕这个皇室唯一的血脉,甘愿屈服于一个女人的淫威。” “你!”太后双眉一横,明显动了怒却又极力忍住,她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画儿,你就这点出息?!竟为了一个女人不顾孝道,屡次拂逆哀家之意,你可记得,母后是怎样辛苦才扶你坐上这个位置?你就这样报答哀家?” 玄画眉头微微一动,“母后扶朕坐上这皇位,到底是为朕,还是为母后你自己?我想母后心里最清楚。儿臣以为,这二十多年,我为母后做的已经够多了。” “你,”太后两眼一眯,“哀家把你生到这世上……” 玄画目光一沉,陡然截口:“朕宁愿母后从来没有把我生到这世上!”他的声音要多冷,有多冷,灰色的眼眸沉中带痛,悲哀无比。 太后愣了一愣,拧眉望他,玄画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復着胸腔内潮涌的波动,语气冷淡道:“母后歇着吧,儿臣告退。”说罢转身就走,再没看太后一眼。 第270页 太后望着他那离去的背影在这个秋末黯淡的阳光中投下寂寂寥寥的影子,目中涌现一阵复杂的情绪。 这个世界,什么都缺,唯独不缺恨。 她收起手中的佛珠,转身走进里屋里。 那是一间看不出何处是墙何处是窗的屋子,屋内一盏烛灯被厚厚的灯罩罩住,微薄的烛光只能隐隐照出椅子和地面的区别。 屋内里侧墙边,有一张桌子,桌上摆着一盘残棋,盘中黑白子交错成复杂的局面。 太后走到椅子旁边坐下,目光望着那盘棋,神色不明。 黑暗的拐角处走出一个人来,那人全身上下被一件宽大的黑衣拢住,薄光下,那人的面容看不大清楚,声音嘶哑道:“主子,南军已兵临边城,萧陌离很快会得到云落倾回宫的消息,定会趁我们刚损失三十万大军士气正低落的空当打进来,主子请尽快做好防范。” 太后目光不抬,捻起一颗白子放在手心里把玩,面上神色与在外头那佛像前的慈和与愤怒表情都不同,那是一种冷漠至极的眼神,却又在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波涛汹涌的情绪。她听到黑衣人的禀报,不忧反笑道:“好啊,打进来才好,哀家就在这皇宫里头等他,你传话下去,就说北帝太上皇在我手上,我要让他们兄弟二人在这里画上终点。” “可萧沐尘会来么?” “会的,你去吧!” 云乐宫,云落倾所居的宫殿。 云落倾被送回这里之后,除每日三餐之外,就再无人管过她。她没有见到她的孩子,也不曾见到太后,守在长乐宫门口的宫女太监全是新换的,她一个都不认识。宫墙四周布满守卫,她出不去,就连在长乐宫里的一举一动,也会有许多双眼睛盯着。 十月底的云乐宫,许是太久没住过人的缘故,格外的清冷萧寂。 寝宫内门窗有些开裂,到了夜晚,冷风透入,只有一床薄被盖在身上,云落倾忍不住瑟瑟发抖。才刚生完孩子,体质虚弱,心中焦虑,如此一来,只两个晚上便染上风寒。走起路来,头重脚轻。 “我要见太后。”她手扶着门,对门口拦住她的侍卫说道。 侍卫道:“太后有令,让公主留在云乐宫好好休息,过些日子,等公主身子养好了,太后自会召见公主,公主请回。” 她皱了眉头,心道:这太后把她弄进宫里又不见她,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正兀自想着,忽见云乐宫外有两名宫女路过,那宫女她正好认识,是玄画身边的丫头,她清了清嗓子,扬声对门口的宫人说道:“那你们去禀报皇兄,我这两日感染风寒,身子不适,请皇兄派御医来此为我诊脉。” 门外路过的宫女听到声音朝这边看了一眼,脚步未停。 门口的侍卫见云落倾面色确实不大好,不像是说谎,不禁有些犹豫,想了想,才道:“皇上政务繁忙,奴才这就是去禀报太后。公主既然身子不适,就请回屋吧。”这时的他们,对她还有几分客气。 云落倾回屋后,从早上等到晚上,没有一个人来看她。她拢着被子坐在床上,两眼盯着门口,看着外头明亮的天空一点点被黑暗所吞噬。没有人进屋里来为她点灯,她好像被这个世界给遗忘了。靠在墙上,浑身发冷,她一动也不想动。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比往常更早一些,她安静的窝在那里,又开始想念她的孩子。不知道她的孩子过得好不好?她才看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好好抱抱他。他会不会像她一样,被扔进一个冰冷的地方无人搭理?他饿不饿?冷不冷? “公主,吃饭了。”一名宫女进来将饭菜放到桌上,态度冷淡的叫云落倾吃饭,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不只这宫里头,现在整个赤璃国的人都知道,她是这个国家的罪人。 云落倾低着头,没说话,那宫女放下饭菜,径直转身出了门。 云落倾披着被子下床,在透窗而入的微薄的月光中,端起冰凉的饭菜,胡乱的扒了一口。生硬的米饭,就着没有油水的剩菜,强自咽下。不管多难吃,她都得吃下去,要留着体力,等陌离来救她和孩子。 这个太后,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她到底想做什么?以前一直以为太后清心寡欲,一心向佛,原来那些都不过是表象,做给别人看的而已。一个女人能在一夕之间掌握朝政,想必过去那些年没少费心思。 她总觉得玄画最近的行为很怪异,那一次的三十万大军,其实完全有机会攻破乌城。如果他要的是江山,那百丈之外的一箭,与其射中琴,不如直接射中她的心脏,岂不是来得更痛快?又何必等她生完孩子,再用她和孩子换南朝江山,这岂不是多此一举? 吃过冷饭,云落倾继续窝回床上,没有了内力,她什么也做不了,像个废人。卷着薄薄的被子,在冷风中蜷成一团,身上毫无温度。脑子里混乱如麻,混混沉沉。 第197章 见到晨曦 过了三更,胃开始痛起来,痛得大汗淋漓,无法入睡。云落倾在床上来回的翻滚,一个不慎,便摔在了地上。 她醒来,看到玄画守在身边,神色间十分严肃,拉起她欲走,云落倾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带你去见一个人。” 第271页 二人躲过周围的侍卫,悄悄出了云乐宫,来到一个偏僻的地方。 那里比云乐宫更冷,远远的便能感觉到一股透骨的阴寒之气。如果她猜得没错,这座破落阴森的宫殿应该就是后宫女人的噩梦之地——冷宫。 玄画带着她从一侧稍矮的院墙跃进去,穿锁在空寂而寒冷的院落和大殿。院中干枯的落叶堆积了厚厚的一层,无人打扫。她一脚踩上去,脚下便发出吱吱的细微声响。冷风掠过,将枯叶捲起,在他们周围纷纷扬扬。偶尔有一片划过她的脸颊,微微的疼。她皱眉,抬手拨了一下,眼光不经意扫过院内一侧,看见一块不大的青石残碑 她不由自主停住脚步。 玄画见她不走了,眼睛盯着一个地方看,便顺着她的目光望了一眼,疑惑道:“落倾,怎么了?有何不妥吗?” 云落倾回神,闭了下眼睛再睁开,她皱眉道:“你带我来这里见什么人?” “你的一个故人。” 云落倾眼光一顿,故人?他不会是起了疑心想试探她吧? 玄画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不容拒绝的拉住她的手,朝着对面的院子努努嘴,“就在那里面,你放心,她肯定是你想见的人。快走吧。” 看来她是没办法拒绝了,见了再说吧。 西苑内,最旁边那间空旷而简陋的屋子。他们推开那破败的房门,再轻轻掩上。 屋子窄而深,里面空空荡荡,连张床都没有,只有几条白绫从房樑上垂下来,在四处漏风的房间飘摇摆动,宛如幽灵的舞蹈。 她穿行其间,冰凉的白绫偶然划过她的颈项,带着一丝死亡者的气息,令人寒毛直竖,她不禁手心布满了冷汗。 玄画感觉到她的身子抖了一下,转头问道:“你害怕?” 云落倾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皱眉问道:“你说的人呢?” 玄画望了望前面的墙角,“就在那里。” 云落倾随着他的目光从两条翻飞的白绫中间看过去,前方尽头,墙皮脱落,一片灰色的斑驳。 拐角处,一个瘦弱的女子抱着膝盖坐在一块木板上,似是睡着了。 那女子头髮散乱,身体单薄,她看不见女子的脸庞,但那身衣裳,她依稀认得。 玄画说是故人,难道是……她蓦地一怔,当日在乌城城墙上,晨曦穿的似乎就是这件衣裳。 “晨曦?”她惊得叫出了声,玄画忙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小声点。 云落倾推开他,快步跑过去,抓着女子的肩膀,低声叫道:“晨曦,是你吗?” 女子迷迷煳煳抬头,月光透过破陋的窗子,照在她脸庞上,云落倾只看了一眼,整个人便愣在那里。 女子睡眼惺忪,看了看她,迷茫呓语:“我又梦到四嫂了。”她的声音有些飘渺,透着想念,透着失落。说完闭上眼睛,头又垂下去。 云落倾手微微僵硬。那声音分明是晨曦。然而,那张曾经干净的一尘不染,如同洋娃娃般精緻可爱的脸庞,如今却是脏兮兮的,像是流浪街头的乞丐,从前圆润的下巴变得尖细,一双纯净的大眼睛嵌在削瘦的脸庞愈发的黑白分明。她只觉鼻子一酸,晨曦怎会弄成这个样子? 云落倾连忙蹲下,捧住晨曦的脸,抬起来,“晨曦,醒醒,你不是做梦,真的是我。你快醒醒……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晨曦再次睁开眼,稍微有了一丝清明,她眨巴着大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熟悉脸庞,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咦?四嫂怎么还在?”晨曦抬手朝自己脏兮兮的脸使劲拧了一把,“哎哟!疼!” 下手太重,她疼得一下子跳了起来,捂着被自己揪过的地方来回直蹦。 云落倾看着她几近滑稽的模样,一点也笑不出来,只是心疼。她站起身,拽过晨曦的手,又唤了一声:“晨曦。” 晨曦愣住,她刚才感觉到疼了,不是做梦!定住身子,睁大眼睛看眼前之人。从上到下的打量,似是生怕认错般的仔细。 “四嫂……”晨曦一确定是她,立刻朝她扑了过来,紧紧抱着她,像一个彷徨无依的孩子终于见到了自己的亲人,满腹的委屈用眼泪宣洩出来。 云落倾忙搂住扑过来的晨曦,轻轻拍着她的背,“是我。” 晨曦的眼泪流的更凶了,她双手紧攒住云落倾的衣裳,仿佛害怕一松手,云落倾便会像她梦里的那般突然消失掉。 云落倾感觉她的身子微微颤抖,轻柔安抚着她,“晨曦,别怕。” 晨曦哭了一会儿,才渐渐止住,抬头望着四处飘摇的白绫,声音打颤道:“四嫂,你不知道这里多可怕,我在这里待了五个月了,还是不习惯。这个地方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些白绫和来这里上吊的死人。我好想离开……可我身上的毒早就用完了,怎么都出不去……我觉得这里好恐怖,有好多鬼……她们每天晚上都对着我唱歌……” 晨曦是一个没吃过多少苦的人,心理世界一向比较明亮,如今与死人为伍,被关在这种阴森的地方长达几个月之久,几乎要崩溃。 每每深夜,她总会想起那天城墙下的那些血肉模煳的尸体,鲜血成河的情景,她总觉得她的身边到处都是幽魂,她们对她张牙舞爪,似是想将她剥皮拆骨,用来泄愤。她害怕,可是不管她怎么叫也没人理她,外面的那些人,把她当成了疯子对待。 第272页 云落倾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心疼道:“我不是让姚副将送你回宫了吗?你怎么会来这里?” 晨曦气唿唿的说:“那天我跟姚副将在回宫的路上被一群黑衣人拦住,他们武功好厉害,姚副将被他们杀死了。我身上带的毒不多,所以,很容易就被他们抓住了,然后被带来了这里。” 云落倾蹙眉,扭头看了眼玄画,问晨曦:“是谁抓的你?抓你来为的又是什么?” 晨曦想了想,说道:“我不知道他们是谁,我听他们说本来是要抓四嫂你的,但是没见到你,就把我给抓来了,关进了这个鬼地方。哦,对了,我听见一个女的提到‘碧落’,说我是‘雪孤圣女’的徒弟,也许有办法延续谁的性命?师父都说‘碧落’无解,如果我有办法,我第一个会先救四嫂,可是……”她说着低下头去,心中难过极了。 玄画面上微微一动,冰灰色的眸底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瞬间被掩去。 云落倾眉头皱起来,莫非这宫里还有人和她一样,也中了“碧落”之毒?而将晨曦抓过来,想必是太后的人,难道太后在五个月前就想抓她了? 那么,玄画在那个时候设下局,攻打乌城,将她引过去,并悄悄带走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为了禁锢她?还是为了解救她?如果说,他用三十万人的性命,只为阻止她落到他母亲的手里,这……可能吗?她真的不明白了。 她正想着,玄画这时候说道:“时间不早了,晨曦,你给她看看,她的身体怎么了?” 晨曦似是这才注意到他,吓了一跳,她记得来的时候,听说赤璃帝死了。 “你,你,你……” 云落倾连忙道:“放心,他是人,不是鬼。被我一箭射死的,是他找的替身。” 晨曦这才放下心来,见她小腹平平,这才想起问孩子的事情。 云落倾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之后,晨曦替她把脉,眉头不展。 晨曦知道“碧落”之毒已深,也没多问,只让她开了治风寒和胃病的方子。 玄画收了,带云落倾离开,而晨曦只能继续忍耐,为了不让太后起疑心,得再留在冷宫里一段时间。 第198章 又被关押 月光清冷,寒风潇潇。 这日四更后,她再次来到慈悉宫屋顶,避着巡夜的守卫,小心翼翼地揭开瓦片一间一间的查看。 周围安静极了,她转了一圈,以为又要无功而返,恰在这时,有一阵孩子的啼哭声隐隐约约从不远处的院落传过来,她心中大喜,忙寻着哭声而去。 只听咔嚓一声响,似是触动机关的声音,外头立刻有人叫道:“什么人?” 云落倾一怔,连忙又放开孩子,想离开已是来不及,这间屋子无窗,只有一个门,而那扇门外,瞬间围了许多高手。为首的那人,正是当日“请”她入宫的御林军统领。 他抄着手,立在门外,似已久候般的神色,道:“公主的内力果然已经恢復了。太后有令,既然公主嫌云乐宫闷得慌,就请挪挪地儿吧,公主,请。”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云落倾站在门口没动,似笑非笑的冷眼望他。 御林军统领笑道:“属下知公主内力深厚,凭一曲琴音夺去十数万人的性命,又岂会将我们区区数十人放在眼里?!可是,公主,请您……往那边看。”他手指向左边院墙拐角处。 云落倾顺着方向一看,一名女子抱着一个孩子从拐角处走了出来,女子身边有人提了一盏宫灯,那灯光正照在熟睡的孩子的脸庞。 “我的孩子!”云落倾激动的叫了一声,就要冲过去,那统领把剑一横,挡住她的去路,语带警告道:“公主稍安勿躁,您先想清楚,您这一冲过去,这孩子还有没有命让您抱就说不准了!” 云落倾之前见到孩子心情激动,没太注意,此时细看,才知道那抱着孩子的女子手中拿着一把细长而小巧的刀子,正抵在孩子的颈下,她大惊失色,不敢再轻举妄动,强压下心中的慌乱,转过头,强自镇定,对御林军统领冷声问道:“你们到底想怎样?” “我们不想怎样,只是恳请公主您放安分点。这个孩子是生是死是残?全在您一念之间。”他说着对那女子使了个眼色,那女子手中的尖刀往孩子幼嫩的肌肤上轻轻一划,一道鲜红的血印赫然在目,孩子感觉到痛,醒来哇哇大哭。 云落倾大骇,慌道:“别伤害他!”急急阻止过后,她双手握成拳在袖中直颤,那把刀划破的不是孩子的肌肤,而是一个母亲的心口。听着孩子尖锐到嘶哑的哭声,她只觉撕心裂肺的疼,强忍住欲夺眶而出的泪意,声音微微发涩,“你要带我去哪里?走吧。”她转过身,狠心的忍住不再看孩子,她怕再多看一眼,就会不顾一切的冲过去抢。 御林军统领满意的一笑,在前边带路。 那是一个比冷宫更荒凉的所在,她有些疑惑,一个太后的宫苑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而更令她惊讶的是,这院中隐藏着一个地下囚牢,石壁铁栏,坚固无比。她被锁进去之后,那位统领离去,她望着阴暗潮湿的地面,满脑子都是孩子的哭声。 第273页 跌坐在地上,她用双手捂着脸,埋入膝间。 她与太后无冤无仇,太后为何要这样对待她? 人们都说,这个由先皇从外头带回来的美貌女子于正承盛宠之时退居佛堂的行为很傻,然而,那时候,谁也想不到,在她被所有人遗忘的十年过后,她的儿子——那个肤色苍白最不被看好的皇子,登上了皇位。而其他皇子,皆在争位的过程中,相继丧命。可见这个人的心机有多深! 这些日子,云落倾只顾着找孩子,也没找机会去看看太后,看看那个心机深沉的女人,究竟长着怎样的一副面孔? 这一夜,冷极了,大概是这囚室太隐蔽,铁囚栏太结实,地牢之中无人看守,云落倾想喝口水,嗓子叫哑了也没个人搭理。 她撑着身子,站起来,走到铁栏处。她怎么才能出的去?这铁栏这般坚硬,铁链粗而坚实,而地牢的石门机关在外头,就算出得了这个铁牢笼,也去不了外头,她该怎么办? 正懊恼沮丧之时,脚下地面忽然一阵颤动,有细微的声响传了过来。她一愣,立刻趴下去,准备倾听下面的动静,这时,地牢一角的地面突然被掀开,土灰飞扬四散。 她一怔,连忙起身后退,瞪大眼睛看着,从地底下走出来的两人。 “玄画,”见到是玄画,云落倾一阵欣喜,忙迎了上去,眼中再无戒备。“你是来带我离开的?” 玄画点点头,轻轻拍了两下手,底下又走出两人来,他们还拖着一个女子,而那个女子不仅与她有着极为相似的面容,且也是满头白髮。 云落倾顿时明白了,有个替身在这里,万一有人进来也不会发觉。“还是你想得周到。只是,这女子……” “她是母后安插在我身边的人,一个替代品而已。走吧。”玄画再次拉起她的手,带着她走下地道。 那地道显然是新挖的,空间极窄,高度也不够,玄画必须弯着腰才能通行。 道路凹凸不平,不易行走。“玄画。” 玄画顿了顿,转头看她,“嗯?你怎么了?” “没事。”她垂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云落倾温柔的笑了笑,眼神温柔万千,深情无比,“这路不好走,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 “这地道是什么时候挖的?一定挖了很久吧?”虽然很粗糙,可这种地道挖起来绝不那么容易。 玄画轻描淡写,随意道:“我们回宫以后,有一个月了吧。” “你神机妙算吗?知道今日能用得上。” 他垂下手,嘆了一口气,轻声道:“因为我了解母后,也了解你。” 云落倾微愣,他为什么了解她?至于她,作为一个母亲,千方百计寻找自己的孩子,被猜到也是正常。她如是想着。两人继续往前走,都不再说话。 地道的尽头,是玄画寝宫内的密室。 刚出来,玄画把云落倾敲晕,对着晨曦说:“开始吧。” 差不多天亮了,云落倾醒来,看到满地的血和已经不见的玄画,问道:“我怎么了?” “是赤璃皇救了你,他也中了碧落,只是他一直在服用七绝花所以没有毒发,七绝花长期服用毒性很大,克制了碧落的毒,他把他的血给了你,给你服用了一株七绝,你已经好了。” 第199章 原来他们是兄妹 无可抑制的悲痛从心底里涌了出来,她有些承受不住,脑子里一阵眩晕,忽然有无数画面遽然在脑海中闪现,像是要噼开她的脑袋到她眼前回放。 过往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汹涌来袭,灭顶般的将她淹没。记忆中的一切,就仿佛带了刺的时光碎片,将她扎了个体无完肤。 那一刻,脑子里一片空白,唿吸都好像要停止了。 “哥哥,你会经常来看我么?”那是她三岁的时候,因为父皇的不爱她,她生活在冷宫,只有玄画天天去看她,还给她带好吃的。 “会的,你快吃吧,” “恩,” 那以后,他每天都悄悄看她,直到有一天,宫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被带出冷宫,一个女人说:“杀了她,一个都不留。” “母后,她是我唯一的妹妹,你就不能留着她么?”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她只有三岁,不会记得什么的。” 那女人想了想,“把她丢在护城河,让她自生自灭。” 三岁的她,被丢下河水,漂了很远,被一个少年救起,从此开始杀手生活。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是这样?” 瘫坐在地上,神色复杂中透出难以置信的悲哀而绝望,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的!” 晨曦吓坏了,忙拿了毛巾过去扶她起来,她却一动也不动,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 “四嫂,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啊!四嫂……快起来,地上凉。” 云落倾被晨曦硬扯着站起来,她木然的转头,看着萧可,她漆黑的眼瞳空空洞洞,像是被挖空了心。 “可儿,你告诉我,我不是他妹妹,我不是云落倾?对不对?我是云落倾,我不是容他妹妹……” 第274页 云落倾突然失控一般地抓着晨曦的手,反反覆覆的重复着这个问题,那样急切,那样渴望有一个人能给她一个确认的答案:她不是公主,她只是云落倾,只是一个穿越女云落倾而已! 谁能给她答案? “姐姐,你别这样,你才刚刚解了毒,不能太过激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你是赤璃公主啊,是我的四嫂。” “不是,我不是……”她终于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打击,心口窒闷,竟昏了过去。 恢復理智时,晨曦已经帮她穿好了衣裳。她靠着墙,坐在凳子上,身上如雪般的白衣,映得地上的血水愈发的鲜红刺眼。她怔怔的坐在那,呆若木鸡。 在那恍如隔世的久远记忆里,那个带着淡淡笑意的俊美儒雅的少年曾经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坐在湖边的青石板上,用手划拨着碧绿的湖水,沁凉的温度浸湿着她娇嫩的掌心。她头也不回,随口应道:“我叫……你叫我落倾吧。” “落倾,这个名字好,沉鱼落雁,倾国倾城。”少年柔声叮嘱,面色温和,又道:“这里很偏僻,你为何总喜欢在晚上一个人来此,呆呆的站在这亭边出神?听说这湖里淹死过好几个人,时常有鬼魂作祟,你不害怕吗?” 她扭头去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静道:“你不是也喜欢来这里吗?偏僻有什么关系,我喜欢这里的清静,无人打扰。”说罢她眼珠一转,笑了笑,问道:“如果我说,我就是鬼魂,你会怕吗?” “鬼魂?你?”少年低低笑起来,走到她身旁,姿态优雅的挨着她坐下,“我以为你是一个不会说笑的人。” 她垂目,淡淡道:“你就当我说笑好了。做人不能总那么沉闷。” 少年点头表示认可,又道:“你刚才在想什么?看你似乎心情不大好的样子,想家吗?如果想家了,以后我送你回去。你家在何处?” 她抬头,望着漆黑的天空挂着的那一轮明月,目光幽远静隧,声音飘渺,“我家……在很遥远的地方,那是无法跨越的距离,我永远也回不去。” 少年轻挑眉梢,微带好奇,“哦?这天下间,还有跨越不了的距离?说给我听听。” 她玩笑般的回道:“有,那是几千年的距离,你能过得去吗?” 那一日,月光下的少年,像是从绝世画卷里走出来的一般,是她在冷宫与死人为伍的漫长三年里,第一次和黑衣人以外的另一个人有了交集。从此,那颗孤寂而冰冷的灵魂被渡上了一层温暖。 原来,在这十六年之前,还有被封存的漫长的三个春秋。而她来到这个世界,竟已经这样久了。 赤璃国皇宫,三座高台之上的轩辕正殿,巍然壮观,气势宏伟。 殿前,高台之上,仪仗华丽铺开。 一架四面垂悬着金黄色纱质帷幕的凤辇,启云太后端坐其中,一副端庄娴雅的姿态,时不时望一眼身旁靠躺在椅背上的男人。 那男人四十多岁的样子,极瘦,只剩皮包骨,原本英俊的五官轮廓现在看起来有些狰狞恐怖。他瞪着眼睛,眼中挟带着深深的恨意,还有浓浓的担忧。 凤辇旁边,站着慈悉宫太监总管。 在他们前面,明黄色华盖之下,赤璃帝身着龙袍,头戴帝王发冠,冠前异于平常的十二道冕旒密且长,遮住了他整张面容。他坐在以纯金打造的龙椅之上,双手放置于两侧雕有龙头的扶手,一动不动。身边站着他的贴身太监小旬子。 周围没有文武大臣,亦无保家卫国的百十万大军,只有寥寥数十名宫女太监,以及黑衣侍卫三千人,分立两侧。 十一月的天空云深雾重,寒流直窜向人们的颈脖,但他们都不觉得冷,因为高台之下,有一个奇大无比的火盆,两丈见方,高约二尺。盆中火红的木炭烈烈燃烧,在风中不断蹿升的红色火苗之中,一尺高的铁钉子共九百九十颗,被烧得通红。 站在高台上的宫女、太监们,总有意无意的往后退,心道:谁若是不小心跌进了那个火盆,不被火烧死也会被铁钉子钉死,怕是连个尸体都捞不着。 第200章 南皇北帝齐聚 高台下宽阔的广场分二层,稍高一层的阶梯边缘,骑在骏马之上的两名男子,他们分别着了玄色披风和深青色披风,在唿啸而来的寒风中猎猎飞舞,里面皆是专属于帝王的金色铠甲,随风拍打着,铮咛作响。 此二人便是率领大军攻入皇城的南帝萧陌离与北皇萧沐尘。昔日仇深似海的二人,此刻并肩骑在马上,虽然中间有距离,但看上去竟奇异的和谐。 他们二人扫一眼周围,没有轻举妄动。按说这赤璃国至少也应该还有十几万兵马,可为何,他们都打进皇宫里来了,这里却只有区区三千守卫? 赤璃太后看着萧沐尘他们身后,近五十万人的军队,绵延数里,望不见尽头。 那些将士们随帝王破关斩将,浴血而来。五十万人煞气沖天,笼天盖地,似要将这整座皇宫淹没。 九皇子一身银色盔甲骑在马上,身后两万弓箭手,已做好准备,张弓拉弦,对准高台上的人,只等一声令下,便欲将赤璃太后与赤璃帝等人万箭穿心。而这广场之中,南、北朝的将士皆到齐。 第275页 赤璃太后面对如此阵势,面色十分镇静,端庄笑道:“难得南帝、北皇一同光临我朝,哀家与皇上在此已恭候多时。不知这一路上,我们赤璃国的风光是否让二位满意?” 萧陌离抬手,凤眸邪肆而冰冷,他微眯着双眼,懒得与他们客套,只冷冷道:“朕只对你们的人头有兴趣。朕数三下,再不交出朕的妻子,朕立刻下令放箭!一、二……” 赤璃太后面色不改,嘴角微微勾着,斜眸望向一侧屋檐。 萧陌离刚数到二,那轩辕殿卷翘的屋檐处忽然掉下两个人来,那两人嘴里塞着布条,双手双脚都被绑住,倒挂在屋檐下,其中一人身着彩凤华服,微微有些发旧,头髮散乱,半边脸上有烧伤的疤痕。而另一名女子身穿白衣,髮丝如雪,面容清丽绝美,而她们的下方,正是那巨大的火盆,盆中火舌狂窜,似是要吞噬一切般的勐烈决然。 一名黑衣人立在屋嵴上,手中抓着吊着女子的两根绳子。 萧陌离与萧沐尘目光皆是一变,眉头动了动,不自觉互望一眼。 赤璃太后优雅笑道:“只要南帝你捨得让她死,就尽管放箭。” 萧陌离望着那倒挂着的白髮女子,心中一颤,几乎直觉的想掠过去将她救下来。克制住慌乱与冲动,面上看似平静冷漠,可那抓紧缰绳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他此刻心中的恐慌。他看了眼那金色的帘幕,隐隐感觉到那帘幕背后的犀利眼光,再看向玄画,沉声道:“你就这样对待她?” 高台之上,被指责的玄画没有反应,依旧坐得端正,没开口,连手指也不曾动过。 赤璃太后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扫一眼身前的龙椅,瞧见玄画侧面脸色灰白,双眼睁着,不眨一下。她又透过帘幕,笑看萧陌离眼底一闪而逝的心痛和慌乱。她不禁暗嘆:这个女子,果然是一步绝妙的好棋,以一人控制两人人,可谓是百用百灵。她再看向萧沐尘,竟看不出萧沐尘的表情,只见他面色淡漠,眼光深沉,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萧沐尘神色异常镇定,看了眼萧陌离死拽住缰绳的手,“虽是白髮,也不代表一定就是她,你用不着这么紧张?” 萧陌离冷冷瞥他一眼,这个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情奚落他。他薄唇抿了一下,冷哼道:“朕紧张自己的妻子,与你何干?管好你自己吧。”他自然知道那不一定是她,但哪怕有一点点可能,他也不能忍受,因为他赌不起。 萧沐尘眉心一皱,萧陌离的弦外之音他当然明白,可若是能管得住自己的心,他现在就不在这里了。 数月前,就在萧陌离退兵的当晚,北朝太上皇和皇太后离奇失踪,下落不明。直到一月前,同样失踪的南朝皇妃有了消息之后,立刻便传出北朝太上皇和皇太后二人也在玄画的手上,这一切,是不是太巧了?明摆着是引他们过来,至于有什么阴谋,现在萧沐尘不敢确定,但他不得不来。 赤璃太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却愉悦:“哀家听闻南帝与北皇二人皆武功盖世,哀家很好奇,你们二人……到底谁更胜一筹?不如,打一场吧。以生死定胜负,赢的那个,可以选择救下一个人,如何?” 萧沐尘眼神微微一震,定定望向赤璃太后的方向,他眼底在瞬间闪过无数情绪。 赤璃太后说罢,转过头,对着身边的男人嫣然一笑,灿烂风华流传在那未曾老去的容颜,仿佛二十多年前听他说“此生独宠她一人”时的模样,她在他耳旁低声笑道:“怎样?这个游戏不错吧?殒赫,你说呢?他们两个……谁会赢?谁又会输?不论谁赢谁输,这场戏,都很精彩,你说是吗?” 不错,她身边的这个男人,便是北朝太上皇宗政殒赫。听她这么一说,萧殒赫瞳孔一张,目中的恨意愈发浓烈,似是想一把掐死这个女人。 赤璃太后看着他的眼睛,就是那双眼睛,曾经充满了深情蜜意,欺骗了她的感情,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便毁了她的一生。她唇边的笑容依旧灿烂,眼光却是寒冷如冰,“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不怕你恨,我只怕你不恨。” 萧殒赫恨极,却又开不了口,恼怒的转过眼,不愿再看她。他望着广场上的兄弟二人,心内百感交集。 萧陌离眉头一拧,凤眸深沉,萧沐尘淡淡看过来,两人都没说话,也没动。 赤璃太后扬眉,冷笑道:“怎么?你们怀疑她们二人是哀家让人假冒的?夫晏,放绳。哀家倒要看看,她们被火烧死,心痛的人到底是谁?” 屋嵴上的夫晏面色一凝,将左手中的绳子放下一段,那倒挂着的北朝太后的头髮呲的一声,被火苗燎到,散发出一股焦味。而那烈烈的焦灼气烘烤着她的脸,瞬间便已通红,灼痛感令她开始剧烈的挣扎,像是煎在热锅里的活鱼,她目光望着萧沐尘,既怨且怒。 萧沐尘有瞬间的怔愣,不自觉上前一步,又顿住,目望高台。 夫晏右手未松,皱着眉头看萧沐尘,有些焦急和挣扎,迟迟没有放绳。 赤璃太后的总管见只放下一个,瞥眼回头,用警告的语气叫道:“夫晏” 夫晏无声嘆息,就欲松手, 第201章 抢人 萧陌离眸光一沉,抬手阻止道:“慢着!”夫晏的神色,令他心中产生怀疑。莫非宫清羽是假,落倾是真? 第276页 赤璃太后道:“南帝想好了?” “朕要确认,究竟是不是她?” “你想如何确认?” “朕要她开口讲话。” “不行。”赤璃太后一口拒绝,毫无商量的余地。又道:“她体内的毒发作,哀家命人给她服了药,她现在开不了口。倘若你一定要坚持,那还是等着看她被火中的铁钉穿心来得痛快些。反正哀家手上……有的是筹码。” 宗政无忧浓眉紧皱,两道凌厉的目光直透纱幕,声音冷冽无比:“她若死了,你们这里所有人,一个也别想活。” 赤璃太后哈哈笑了两声,“她不死,你就能放过哀家?哀家既然等在这里,也就不在乎生死了。可她呢,有她陪着哀家一起死,哀家觉得值。怎么样?想好了吗?哀家可没有那么多耐心等着你们慢慢考虑。”说罢对胡总管使了个眼色,胡总管挥手就要让夫晏放绳子。 萧陌离心下一惊,虽然相隔二十余丈的距离,又隔着帘幕,但那帘幕背后透过来的目光,让人直觉那是一双极为锐利的眼睛。她虽是带笑说话,可那语气中的认真和冷绝令人无法忽视。他开始确定,赤璃太后今日所做的一切,并非简单的威胁。不待胡总管挥手,他与萧沐尘互望一眼,继而手上的剑往起一提,面无表情道:“好。既然太后如此有雅兴,想看朕与北皇一战,那朕便成全太后又如何。” 说罢,调转马头,对着萧沐尘,邪眸冷肆阴沉,一身凛冽寒气散开。左手横握着剑鞘之身,掌心透内力陡然一震,长剑出鞘,右手握住,无形的剑气勐烈盪开,掀起他白髮根根飞舞,身下骏马扬蹄嘶鸣。 “萧沐尘,拔剑!” 底下一层广场上的两朝将士大惊,他们并肩打入皇城,敌人未灭,怎么两个皇帝要先打起来了? 有人上前欲劝,赤璃太后不耐道:“让他们全都退出去,哀家看着碍眼。” 萧陌离挥手喝退,风尽嘆了一口气,只要遇上皇妃的事,皇上总是这样,为保皇妃,无论付出过再多的努力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放弃。他无奈摇头,领大军退出了轩辕殿广场,九皇子却在原处不动。 萧沐尘微微皱眉,沉声道:“也罢,这一战本是在所难免,提前一些也无妨。”他望着高台方向,目光深深,复杂难明,挥手对北朝将士下令:“你们也都退出去。” 不出片刻,广场上数十万人退尽,只剩下三人。 萧沐尘这才举起剑,直指巍巍苍穹,他望了一眼火盆上方被高高吊起的女子,眸光复杂难辨。突然,他手臂聚力一震,金属材质的剑鞘突然爆裂开来,化作万千碎片,带着千钧之力,毫无预兆的朝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啊——!!”高台上的宫女太监们不料有此一着,被碎片击中的人,惨叫一声,倒地气绝。 周围的侍卫忙挥剑去挡,却不料手中长剑被那急急飞来的碎片震开,虎口迸裂,血染掌心。 赤璃太后目光一利,站起身,长袖一挥,那些碎片就如击在铜墙铁壁般反弹回来,落在地上。而就在那一瞬,萧陌离以迅勐绝伦的姿态从马上一跃而起,直飞高台,如飞箭离弦之速,快得让人连影都看不清楚。一剑断绳,另一只手抓住绳子往起一提。等太后击落碎片,定下身子时,那两个倒挂在熊熊烈火上的女子就已经在他手中了。 萧陌离提着北朝太后的衣领像扔垃圾般的姿态往萧沐尘马上扔过去。他没有立刻杀掉那个北朝太后,是因为他还不确定那人是不是真的宫清羽,而且,这次的配合,也算是两人意见达成一致,先救人,再灭赤璃国,最后解决他们之间的恩怨。 回到原处,脚下一蹬马背,旋身回落,如天人之姿,优雅而潇洒。姿态如此,但他面上神色却是急切的,还未坐稳,便去查探怀中女子的真伪。 赤璃太后面色狠狠一变,这世上,竟然还有人能明目张胆从她眼皮子底下将人抢走。 她看着已经返回的萧陌离,再看看稳坐不动的萧沐尘,有些难以置信,这样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两个人,竟然能配合得这般默契?那她二十多年来在傅筹心底种下的仇恨算什么?她眼中顿时盈满怒意,回头看身边的男人。 果然,萧郧赫目露欣赏之色,心中亦是万分欣慰。暗道:不愧是两兄弟,尽管还不知道彼此的关系,但那份骨子里天生的默契却不是一般人能有。他宁愿这么理解,而不愿想做是他们二人的默契其实是深恨之下的相互了解,两人皆是那万人之上的王者,骨子里的凌然傲气,不允许他们被人逼着对决,让人当做戏来观赏。 赤璃太后望着萧殒赫,她面色愈发的难看,勐一甩袖,怒极反笑道:“你也别高兴的太早,好戏不过才开场。”说罢看一眼身前龙椅上始终没反应的赤璃帝,皱眉道:“画儿,你今日怎么了?一句话也不说。” 小旬子回身行礼,面上忧心忡忡,恭敬道:“启禀太后娘娘,皇上今天早起嗓子就不大舒服,一整日都没开过口了。” 赤璃太后凤目微垂,扫一眼龙椅扶手上搭着的一只手,手上大拇指戴着的一枚象徵身份从不离身的扳指,扳指上刻有龙纹,金色璨亮,愈发将那只手衬得苍白似鬼。她目光闪了闪,没再说什么,以为他是因为那个女子而与她置气。 第277页 萧沐尘看一眼那被反绑着的所谓的北朝太后,相同的五官及面容,很精湛的易容术,但他一眼便能看出来。不禁皱眉,甩手将那人远远扔了出去,那人在地上弹了两下,吐了口血,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再转头看萧陌离,只见萧陌离紧皱着眉头看怀中不省人事的女子,神情疑惑,似是不能确定。 “怎么,她闭着眼睛,你就认不出她了?”萧沐尘奚落道。 萧陌离没理他,手在女子耳后摸索着,找不到半点贴合的痕迹,而她的皮肤光滑细腻,完全不似是易过容的样子。可是,一样的面孔,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第202章 玄画觞 他正思忖间,赤璃太后道:“你们二人竟敢愚弄哀家,哼!那就休怪哀家心狠手辣。柔香,孩子抱出来。” 赤璃太后的语气分明是恼羞成怒,难道,这女子真的是他的落倾?萧陌离用手量着她的腰,稍微胖了一点,但她刚生完孩子不久,腰粗上一些也属正常,毕竟半年不见,不能以胖瘦做定论。忽然,手上摸着一块微微凸出一点的骨骼,他动作一顿,凤眸眯了起来。抬眼看高台上从始至终未曾开口说话也不曾有过任何动作的玄画,按耐住心头疑惑,不动声色的将女子安置在身前马背上,再没碰一下。 萧沐尘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心下瞭然。 高台上,柔香应声从后面大殿走出来,手中抱着一个婴儿,走到凤辇旁边。 有人微微撩开纱幕,赤璃太后望了眼那个孩子,啧啧嘆了声,惋惜道:“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可惜了!” 萧殒赫看出她的意图,顿时双眼一睁,气血上涌,怒瞪着她。 赤璃太后笑了起来,以欣赏般的姿态看他愤怒且焦急的表情,这是她最喜欢看到的。她从胡总管手中接过一个瓷瓶,举起来晃了晃,扬声道:“听闻两个月前,云落倾就是用这个,灭了我国十几万大军。哀家也想看看,把油泼在人身上,烧起来是否比一般的火苗更好看?” 说着,她端着瓶子,在萧殒赫惊恐怨愤的目光中愉快的将那一瓶油全部浇在孩子的身上。那孩子似是意识到了危险,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撕心裂肺。 萧陌离心间一紧,那就是他和落倾的儿子吗?那是落倾宁愿自己死也不愿伤害的骨肉!“你到底想做什么?”他沉声喝问,却没敢再轻举妄动。 这个女人手里有太多的筹码。 “去吧。”赤璃太后不理他,只对柔香吩咐道。 柔香抱着孩子缓缓走到火盆之上的高台边缘,她低头望着怀中的孩子,那平日里冷漠的眼忽然划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怜惜。 萧陌离双眉紧锁,紧盯着柔香抱着孩子的手,压抑住心里的紧张,镇定道:“你们究竟想怎样?赤璃太后,说吧,你的目的到底为何?” 赤璃太后笑道:“哀家记得,哀家刚才已经说过了。” 萧陌离拧眉,回想这几年里所发生过的一切。每一件事,无不与三个人息息相关,慕红烟,玄画、宫清羽,如今又多了一个赤璃太后,谁才是最终的阴谋主导者? 他看着安坐不动的玄画,眯起凤眸。之前,他率大军在乌城,怎可能同时抓走他的父皇和萧沐尘的母亲?这不是逼他们联手对付他吗?如果是特地引他们来此,那玄画为何一句话也不说,所有的主导都归了太后? “太后费尽心机,只为朕与萧沐尘决战?不知太后……是与朕有仇,还是与萧沐尘有怨?竟不惜以一国为代价,将我们引来至此,只为观赏朕与萧沐尘决一生死?这倒是奇怪了?”他说着这话,突然有什么闪过脑海,快得抓也抓不住。 似乎在很小很小的时候,父亲曾经给他讲过一个故事,一个关于背叛和復仇的兄弟相残的故事。他眯起的凤眸遽然一睁,有无这个可能,得看这高台之上的女人,究竟是何人? 萧沐尘忽然驱马向前,才走了几步,胡总管立刻沉声警告道:“站住。” 萧沐尘皱眉不语,只想着怎么才能拿到那个孩子。 “萧殒赫,他不愧是你的儿子!”赤璃太后在身边的男人耳旁低声说着,她的声音讥讽带恨。 萧殒赫目中神色复杂变幻,撇过眼。 柔香抬手就要将孩子扔下去,就在这时,轩辕殿侧面传来一声慌乱的惊唿:“不要!” 柔香心底一震,手僵在半空,她连忙转目望去,只见轩辕殿侧面的高台下冲出两名女子,前面的那个,白衣胜雪,银髮飞扬,清丽绝美的面庞除了紧张慌乱的神色之外,看着她的眼光极其复杂。 “落倾” 萧陌离惊喜唤道。眼中光芒亮起,溢满思念的眸子,情深无比。这才是他的落倾,他的小麻烦。 萧陌离手一挥,马上的女子震落在地。刚才之所以不扔她,是因为他发觉太后似是并不知道那女子是假的,所以才佯装不识。 赤璃太后脸色大变。看了眼被萧陌离扔下马的女子,没想到,那个真的是假的。转头,看胡总管,见他亦是神色疑惑。知道那地牢存在的人很少,会打开机关的人更少。她布了大量的人手二十四小时在封闭的石门外看守,有人出入,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赤璃太后锐利的目光直盯向端坐不动的玄画,沉了声问道:“画儿,你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给换了?” 第278页 玄画没有回答,依旧是静静的坐在那里,仿佛没听见似的,安静的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雕塑。 赤璃太后见他还不答话,顿时心中恼怒。她倏地站起身,隔着纱帐,一把拍上身前的龙椅。 “啪!”漆金龙椅承受不住强大的劲力,瞬时坍塌,化作一堆散木萎靡在地,木屑四起。 周围的人皆是吓了一跳,小旬子更是心中一惊,而玄画并没有如赤璃太后想像的那般及时避开,而是随着那龙椅砰然倒在了地上。仍旧是坐着的姿势,双腿弯曲,两手驾着,头上的帝王冠被摔落,一张清隽儒雅的面容此刻是一片死白的颜色,面部有些僵硬,神情却是平静而又安详。他睁着两眼,眼中黯如无底黑洞,没有半点神光。 “皇上!”小旬子慌忙扑过去扶他。 可他身躯已然僵硬,很沉,小旬子怎么扶也扶不稳,心中一悲,一直强忍在心头的悲痛情绪瞬间倾泻而出,他放声大哭。“皇上,皇上……” 两边的宫女、太监看着赤璃帝这模样,吓得尖叫出声,纷纷跪倒。 台下的云落倾听到小旬子这般哭声,心头大恸,什么也顾不得,就朝高台上迈步跑了过去。 赤璃太后眼光一怔,望着倒在纱幕旁的男子,她脑子里“嗡”的一声,蹲下身子,用手在他鼻尖一探,竟气息全无。她身躯一震,手腕翻转去摸他的身子,早已是僵硬而冰冷,完完全全的一具死尸。 她踉跄后退,跌在凤辇底座上,胡总管忙进来扶她。 “怎么会这样?”赤璃太后手脚突然变得冰凉,声音中竟带了死死颤抖,她自己都不曾发觉。 小旬子只顾着哭,不说话。 第203章 伤痛 萧陌离看着急切跑上高台的云落倾,拧着眉,叫道:“落倾,你要做什么?别过去。” 云落倾脚步微微一顿,扭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复杂的像是包含了这世间的一切情绪。思念、无奈、痛苦、挣扎、愧疚…… 她望着半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的男子,心头思绪潮涌,她想不顾一切的朝他奔过去,投入他的怀抱,享受他的温柔呵护,可是,她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继续踏上往高台之上延伸的台阶。 那高台之上,有一个男子,爱她爱到连性命都没了,甚至为了她,他连自己的尸体都要算计利用。 “陌离,对不起!”除了对不起,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命运就是这样,总在给人希望的同时,再给予重重的一击,让人绝望到窒息。 她回过头,脚步变得缓慢而沉重。每走一步,都艰难到难以想像。 晨曦还站在远处,担忧的望着她。 冷色看到晨曦,眼光遽然一亮,但见她愣愣的站在那,连忙跳下马,飞快的从侧面掠了过去,拉过怔愣的晨曦,一把揽着她的腰,骂道:“你这个笨丫头,没有武功,还站在这里不走,等死啊?” 晨曦起初惊得差点叫出声,但一看是他,心里立刻安定下来,心湖之中泛起丝丝甜蜜。他的脸依旧俊美,还多了几分成熟。手很有力,稳稳的搂住她的腰,让人觉的安心。 晨曦垂下眼,脸上莫名染上一丝红晕,嘴上却死硬的回道:“你管我!我找死跟你有什么关系?” 回到原地,冷色放下她,打量了一圈,几个月不见,这丫头居然瘦了这么多。他眉头一皱,眼中闪过心疼的神色,“你怎么这么瘦,以后穿凤冠霞帔好不好看?。” “哼!要你管!”晨曦背过身子,不再理他,只一心为云落倾担忧。尤其刚才云落倾昏过去的事情,让她心里很不安,已经解了毒,为何还会这样? “晨曦,”萧陌离回头叫了一声。 晨曦上前,冷色也跟上。 “发生何事?”萧陌离目光望着远处的女子,对高台上发生的事情还没弄明白。赤璃太后为何突然毁了玄画的龙椅?玄画居然会跌倒在地?高台上的奴才们哭泣的声音,这些都令他感到疑惑。 晨曦嘆了一声,“赤璃帝死了。” 萧陌离一愣,冷色先一步道:“胡说,刚刚还好好坐在那儿呢,怎么会死?难道是被赤璃太后刚才那一掌拍死的?” “当然不是。他是为了解四嫂的毒才死的!他把内力都给了四嫂,还放干了身体里的血,配做药汤。以前我以为他是坏人,可他对四嫂那么好!” 九皇子愣道:“四嫂身上的毒解了?诶?你不是说‘碧落’无药可解吗?难道放了人血就能解毒?还有,他都被放干了血,怎么还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晨曦道:“他的血,跟别人的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他的身体里也有‘碧落’,但是他跟四嫂不一样,他的‘碧落’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他娘应该是怀着他的时候中了‘碧落’之毒,是用我们上次说的那种方法把毒都逼到了他身上。他从小就服用很多珍贵的药材,服了二十多年,所以他的血,比这天底下任何一种药都要珍贵。其实,六年前我就见过他了,他去雪玉山找我师父求解药,可师父也解不了那种毒。他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你们打来了,如果他不出现,太后会怀疑,万一知道地牢里的四嫂是假的,肯定会去他寝宫里搜,这样会影响四嫂驱毒,所以他临死前让小旬子把他抬过来,为四嫂多争取一些时间……” 第279页 萧陌离心底一震,晨曦后来还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见了。难怪从开始到现在,玄画一直都没开过口。他皱紧了眉头,心里的不安急遽的扩散,眼望着已步上高台的纤细背影,感觉有什么在变了,他忽觉心头一慌,莫名的感到害怕,想也不想,便飞一般的掠了过去。 “落倾?”云落倾手被抓住,身躯微颤,她缓缓回头,对上那双深情浓溢又带着一丝恐慌的眼眸,那往日令她倍觉幸福的温柔如今却令她觉得自己万恶不赦。她一直追求一心一意的感情,却怎么都没想到,她自己竟然违背了这条规则,亏欠了两个男人。 “对不起,陌离,对不起!”水雾迷濛的眼满是愧疚和哀伤,她垂下头轻声呢喃, 萧陌离心头一跳,浓眉紧蹙,“为什么说对不起?” 云落倾轻轻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她强忍住眼中的泪水,深吸一口气,那唿吸割据着她的心扉。她慢慢挣脱他的手,掉头往玄画走去。 小旬子已经命人从大殿内搬出一张椅子,将帝王安置。他是那么安静的坐在那里,清俊儒雅的面容一片祥和,嘴角挂着一丝隐隐的笑意,似是满足,又似是不甘。他的目光看着前方,正是漫夭的方向,仿佛在对她说:“落倾,你没事就好。” 云落倾看着他,紧咬住唇,泪水蓄满眼眶,她拼命睁大眼睛,抬高下巴才没让它落下来。走近他身边,在他身侧缓缓蹲下,她的手颤抖着轻轻碰触他曾经温润的脸颊,触手冰冷而僵硬。 他真的……死了! 那个有着清俊儒雅气质的男子、月光下一身光华的少年、阳光中尊贵无比的帝王……他就这样永远离开了她,至死也没有叫过她一声妹妹。他甚至在临死的那一刻,清楚的知道她心里对他还有着怨恨……可是,他从没有为自己澄清什么,他只是默默的用他的鲜血和生命,无声的证明着他那比大海更深比天空更广阔的兄妹之情。 这个男子,为了她,连自己的尸体都不愿放过。 他的面容那样平静,仿佛这样的死亡本就是他最好的归宿。他的眼睛里看不出丝毫的痛苦,可云落倾却清晰的感受到了他那些日夜的挣扎,那些埋藏在心底里无法说出口的疼惜和苦楚。 一股窒息的悲恸从她心底疾窜而出,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她不可自制的伏了身子,在他手上泪如泉涌,抽泣无声。 “画哥哥……”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样一句话。 一直以来,她以为她只是一个孤女云落倾,以为的一切与她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这几个月,她漠视玄画的感情,可以做到毫不在意他的付出,刻意的不去管他的生死,她以为那是他欠她的。却不知,原来,亏欠的那个人,一直是她自己。 当一切揭开,当记忆恢復,真相总是如斯残忍! 这个男子,也曾经是她心之所爱的兄长,只是,她忘记了。 一颗“碧落”之毒的药丸,封存了她十七年的岁月,封存了她对他的感情,却没能封掉她前世的记忆。 “画哥哥……” 萧陌离望着她伤心欲绝的表情,整个人都僵住。他开始意识到,问题远比他想像的更严重。玄画于云落倾,也许不只是欠下一条命那么简单。他皱着眉,双手紧握,在高台的边缘,在冷冽唿啸的狂风中,一动不动的看着。 云落倾凄哀而绝望的声音传到高台之下,萧沐尘也拧了眉,朝着高台飞掠而来,站在萧陌离的身边,望着女子像是迷途的孩子一般无助哭泣呢喃,因着心中的悲痛而颤抖着身子,他为自己难过。他不禁在想,如果他死了,有人是否也会如此伤心? 第204章 他的付出 赤璃太后面容僵硬而麻木,她怔怔望着被小旬子扶着的已经没有了唿吸的玄画,那是她此生唯一的一个孩子,是她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而他,已经死了。她脑子里有那么一段时间的空白,甚至连萧陌离和萧沐尘上了高台都不曾发觉。她以为她不爱这个孩子,甚至一直恨着,将她对那个男人的憎恶和仇恨全部加注在这个孩子身上,尽管他很无辜。她把他当成是一颗棋子来培养,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个孩子活不过二十四岁,原以为就算他死了,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可是,此刻,她心如钝刀狠狠割据,力气被抽离了身体。 胡总管扶着她的手,担心的望着她,劝道:“主子,请节哀。” 节哀?!这个词她听到的太多了,从二十多年前,她就是在节哀的劝声中走入了她人生中的悲哀之路。 她慢慢回神,扶着椅子,站起,看着跪坐在玄画身边的女子,冷冷道:“你不下去陪他,还等什么?” 云落倾握住玄画的手紧了紧,低下头,泪水滴在他苍白的肌肤上,溅开,如同被残酷的命运狠狠碾碎的一颗心,残碎过后再无法拼凑完整。 赤璃太后见她不说话,她残忍的勾起唇角,冷笑道:“原来你竟然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你不值得画儿为你做那么多事,三年前你们原本都该死的,如果不是你来赤璃,画儿瞒着哀家,偷偷给你用了护心丹,你以为你那中了‘碧落’的身体能抵得住销魂散的烈性?哼!销魂散,其实根本就解不了,中之必死。如果画儿不救你,你就那么死了,你觉得,他们两会怎么样?” 是化悲愤为力量,决一死战?还是万念俱灰,痛至心死?无论哪一种,都是她所期盼的。 第280页 云落倾震愕,难怪小旬子说,玄画从来都没有对不起她,原来如此。销魂散是“千毒圣手”傅简所制,她对此知之甚少。 萧沐尘与萧陌离也同样震愕。 赤璃太后又道:“为了那次过错,你可知他承受了怎样的惩罚?” 云落倾十指皆颤,“你把他怎么了?” 赤璃太后道:“哀家停了他六个月的药。” 云落倾忍痛问道:“停了药……会怎样?” 赤璃太后眸光微缩,“七窍流血,如蚁噬心,生不如死。他为你足足承受了一月之久,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却仍不妥协。你……应该以死相报!” 云落倾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帘幕后的那个模煳的脸孔。这个人,真的是一个母亲吗?她怎么能残忍到用那么惨烈的手段去惩罚自己的儿子? 云落倾瘫坐在地上,胸腔内急剧震动,她用手紧紧抓住胸口,脸色惨白,双唇颤抖,上不了气,心头窒痛得像是要死掉。 萧陌离一见她这似是要背过气的模样,大步上前,拉过她,手掌贴住她背心,用内力护住她心脉,让她不至于昏厥。他皱眉道:“不是解了毒了吗?怎么还这样?” 云落倾大口喘气,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心口还是痛。她咬着牙,看魔鬼般的眼神看向赤璃太后,“你真的不配做一个母亲!你简直是在玷污母亲这个伟大的称唿!” 赤璃太后眸中沉痛划过,嘴上却笑道:“这些算什么?对画儿来说,身上再痛,怎么比得过你为了一个男人一次次离开他的心情?他一向最恨别人的背叛,可是为了能让你活着,他亲手把你送进了别人的怀抱,还得咬牙吞声,承受你对他的恨,你说……这世上,哪里还有他这么傻的人?” 赤璃太后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狠狠擂击在云落倾早已破碎的心扉。她呆坐在地上,连眼泪也流不出来了。 十一月的寒风凛冽刺骨,刮过云落倾苍白的面颊,寸寸凌迟着她单薄的身躯。 萧陌离眉头紧锁,望着她失神的样子,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赤璃太后欣赏着她痛苦至极的表情,她就是要让她愧疚,愧疚到永远都忘不了玄画,永远也不能再感受幸福。復仇对她而言,结果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是这个復仇的过程。看着他们痛苦,见证他们的生不如死,这就是她的目的。既然那些人毁了她的人生,让她活得痛苦,那她便要让那些人最在乎的人陪着她一起痛苦。 若身在地狱,也不能只有她一个人。 “还不止如此。他为了阻止哀家的人去南月皇宫抓你,竟不顾一国之君的责任,枉送三十万人性命,只为救你一人……” “你说够了没有?”萧陌离突然站起身,厉声打断她的话,这些事情每一件都足够令他心惊,每多知道一点,他的心便沉下几分。从她们之间的对话,从云落倾的神情,他已经明白了大概是怎么一回事。望着那悲伤到绝望的女子,他仿佛看到自己的世界只剩下茫茫一片冰雪覆盖了的天地,冰冻了一切。有些事实,他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他心爱的女子,心里曾经爱着另一个男人,或者,现在还爱着,中间只是忘记了。 赤璃太后笑道:“你萧陌离,也会有害怕的时候?自己心爱的女子心里有别的男人,这滋味如何?” 萧陌离眸光一变,微微震颤,继而薄唇紧抿,“那又如何?” 赤璃太后和萧陌离都愣了一愣,这口气竟是不在乎么? 自己的妻子心里有别的男人,这无疑是对丈夫的背叛,没有震惊之后的确认,亦无爱情与仇恨的取捨挣扎,只有微微一愣后异常平静的一句:那又如何? 沧桑歷尽,转头成空。对他而言,她的身份,早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她是她,就好。 云落倾缓缓抬头望他,目光空濛而迷茫,她和他之间,为什么总有那么多的阻隔?即便是千山万水,只要不放弃,不停留,也终有一日可以到达对方的身边。可是,横在他们之间的,一次比一次更遥远,远到比那千山万水更难以跨越。 她仰头望天,前路是什么?她看不清楚,眼前只有模煳的一片晦暗。 云落倾放下玄画的手,她缓缓站了起身。看着萧陌离的眼睛,那双二十多岁便染满沧桑的眼,此刻眼底隐藏着深沉的悲哀,沉得让人看着就喘不过气来。如果可以,她宁愿她的毒没有解,宁愿就那样死去,也不会比现在更痛苦。闭上眼,胸腔内又是一阵绞痛,令她有些站不住。 萧陌离明明没在看云落倾,可她身子稍微一晃,他便能在第一时间稳稳扶住她。他的声音不似往日那般温柔,微微冷硬,“此时不是伤心的时候。” 云落倾心头一震,勐然警醒,抬眼,看他薄唇嘴角抿出一丝坚毅,那种深度的镇定和隐忍,是她远远不及。她眼带恨意,盯着帘幕之中冷眼看戏的女人。就是那个人,肆意的摆弄着他们这些人的命运,一手缔造了一个又一个的悲剧。 第205章 赤璃太后竟然是宫清羽 萧陌离的朝夫晏刺了过去。那一剑他使了全力,夫晏仅仅在他手中走过了不到十招,便中剑摔落高台,淹没在烈火之中的瞬间,他用手中的铁链勾住柔香。 第281页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云落倾怔怔望着那被无数根火红的铁钉子穿透的柔香年轻身躯,在大火中渐渐化为灰烬。心如刀绞,六腑翻动,她缓缓抬眼,朝那孩子飞撞而去的石柱子看过去,本以为看到的会是惨烈的一幕,但那里什么都没有。她微微一愣,忽然有人在她身后说了一句:“孩子在这里。” 云落倾转头,不知何时,萧沐尘站到了她身后,他的怀里抱着那个原以为必死无疑的孩子。她顿时大喜,扶着萧陌离的手站了起来。 孩子没事!她连忙抱了过来,看了眼萧沐尘不自然的复杂神色,轻轻说了句:“谢谢!”她知道,对他而言,要救这个孩子,其实并不容易,尽管,这是他的孩子。 萧陌离招手叫来冷色,让他将孩子抱走,退出轩辕殿广场。 九冷色稍微有些犹豫,不大放心他,但为了不让他有后顾之忧,便听了话,抱着孩子与风尽会合。 令他们奇怪的是,赤璃太后并没有阻拦的意思,她好像已经不在意这个孩子到底死了没死。此刻,她安静的坐在凤辇之中,看着外面的几个人,面色冷漠,偶尔嘴角勾一勾,笑容也到不了眼底。 这场戏,接近尾声了。 萧沐尘低垂着眼睫,又抬起来,目光锐利的盯住那垂悬着金黄色帘幔的凤辇,双唇紧紧抿住,眉峰似箭。赤璃帝死了;云落倾出现了;孩子安全了,夫晏死了……还剩下谁? 萧陌离隐约能看出那层层帘幕背后除了那个女人之外,还有一个人,至于那个人是谁,他们心中都已经有数。 萧陌离眯着眼睛,斜睨着萧沐尘,“你不想知道那里面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萧沐尘眉间拢了挣扎,他直直的盯着那一个方向,平静的让人觉得可怕。盯着凤辇看了半刻,他突然抬手,带有千钧力道的长剑横空一扫,那凤辇两边的宫女、太监及侍卫还不知怎么回事,便被他发泄般的尖锐剑气拦腰斩断,惨叫声迭起,鲜血狂涌而出,蜿蜒成河。 寒风遽然勐烈,唿唿的刮着,掀起大片的尘灰。他再次举剑,那尊贵华丽的凤辇顶盖发出“砰”的一声,爆裂开来,漆金木横飞四射,像是离弦的箭,去势绝然。 华贵的金色帘幕被撕裂,一部分在狂风中片片飞扬,一部分失了支撑委顿在地,被地上蜿蜒流淌的鲜血染成妖冶的金红。 坐在凤辇之中的二人,顿时呈现在所有人的眼光之下。 萧殒赫靠躺着椅背,神色间有着严重的病态,脸颊削瘦,双眼凹陷,头髮和衣裳却是整整齐齐。只脖颈旁,在凤辇顶盖被毁之时,被黑衣人架上一把寒光闪烁的利剑。 他似是并不在意那把随时都能要了他性命的剑,只望着萧陌离和萧沐尘,目光少了几分往日的犀利,多了几分父亲的慈和与疼爱。他的身旁,赤璃太后头戴金凤髮钗,身着金丝绣凤袍,端庄威仪。而她那张美丽不减当年的脸庞,没有了烧伤的疤痕。 萧沐尘也只需一眼便能认出来。那赤璃国的太后,不是他的母亲宫清羽又是谁? 果真是她?果真是她! 不一样的声音,却是同一个人。有些事情,他早就应该料到了!从知道她回宫以后以后,他便开始暗中调查,查到帮助暗杀门的暗势力与赤璃国有关。之后,萧陌离打到京城,她亲自上城楼,听说萧陌离撤兵时的意外表情,又对赤璃帝带兵攻打南朝一剎那的失态,紧接着便离奇失踪。尔后,传出被赤璃帝抓来的消息,这些似乎都太凑巧了,最重要的是,赤璃帝根本没有理由,除非赤璃帝盼着亡国。 记得小的时候,他曾问她,父皇为什么要杀他?她说是因为父皇想让那个女人的儿子当太子,所以污衊她的清白,不承认他的皇室血统。而有一次,他无意间听到她和手下一个黑衣人说她一生所恨,除了萧殒赫之外,就是赤国先帝玄毅。 这些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她可以混入赤璃国不告诉他她还活着,也可以去刻意浇灌埋在他心中的仇恨的种子,她还可以因为恨萧殒赫而蓄意分裂方耀国的江山,让方耀国因他和萧陌离的战争逐步走向衰落,她甚至可以以自身设局,引他和萧陌离来灭掉赤璃国……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必须建立在那些仇恨是真实的基础。他从前一直对此深信不疑,但今日,她竟然让他和萧陌离对决,以生死定胜负,那一刻,他怀疑是自己太多心,他觉得这个人不会是他的母亲。 所以,此刻,他如遭雷击,浑身僵硬,似有一盆冰水当头泼下,在冷风中迅速将他冻结,几乎连血液也停止了流动。这个他叫了二十多年的母亲,他儿时唯一的温暖,也许从来没有在意过他的生死!否则,那三年的穿骨之痛,她为什么会无动于衷? 他怔怔的望着她,眼中无数的情绪一一闪现,复杂之极。 事情走到这一步,其实再没什么可隐瞒的,她也没想再隐瞒。赤璃国太后,也就是宫清羽,她恢復了平常的声音,嘴角含着雍容端庄的笑意,像是在北朝皇宫时的口气,若无其事的唤了一声:“尘儿。 萧陌沐尘眼光微微一颤,眼睛死死盯住宫清羽的双眼,指着地上的玄画,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一般,问道:“他是你的儿子,那我又是谁?” 第282页 宫清羽眼光微微动了动,浅笑着扭头看萧殒赫,语气十分温柔,问道:“殒赫,尘儿问我他是谁?你说,我要不要告诉他呢?” 萧殒赫一对上她的笑容,像是见了魔鬼般的表情,曈孔色变,脸色铁青。这个女人到底想折磨他到何时?是不是他死了,她才能甘心?如果是,他希望他的心脏立刻爆裂,让她心里痛快些,好放过他的儿子。 第206章 他二十多年的人生,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望着萧沐尘想知道答案又害怕知道答案的表情,他心中十分内疚。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在找他,却没想到,他其实早就在身边。他第一次见到他就怀疑过他的身份,派人调查,却一无所获。他便赐浴,命伺候他的人留意他身上可有歌儿所说的胎记,可结果什么也没有。 而这些都是那个女人的计谋。当他察觉有异,开始有所怀疑时,一切都晚了。 想不到这个女人如此可怕,为了报復他,无所不用其极。 宫清羽见萧殒赫恨恨的瞪着她,她看似心情很好的扬眉笑道:“尘儿,你父亲不肯说,你可以问她。” 宫清羽指了指他身后的云落倾。这样残忍的答案,她要让他最不在意的女子来告诉他。 云落倾心中一震,见萧沐尘朝她望过来,他的眼光是她从不曾见过的复杂,希翼、害怕、悲哀等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 云落倾暗暗嘆息,其实,他心里恐怕已经有底了!只是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意承认罢了。他一定是希望如果他不是宫清羽的儿子,那他宁愿做一个无名氏,也不能是玉笙歌的儿子。他害怕了吧?害怕他这二十多年来坚持的信念不仅仅是一个笑话,还是被仇人利用伤害他至亲之人的棋子。然而,结果就是那样残酷,她不知道他是否能够承受得了? 云落倾张了张口,目光垂下,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已经体验过真相揭开的残忍,那种痛彻心骨的绝望,足以让人崩溃。而她,至少还有陌离和她的儿子在支撑着她活下去,可萧沐尘有什么?如果一定要说他还拥有着什么,那大概就只剩下那冰冷的半壁江山。 为什么上一辈人的仇恨纠葛要让他们下一代人来承受结果呢?她如此,现在的陌离如此,玄画如此,萧沐尘亦是如此,他们本是无辜之人,可命运,却在冥冥之中早已註定,让人不得安生。 她在心里嘆息,而萧陌离浓眉皱了皱,凤眸阴鹜邪肆,声音冰冷:“你是谁?朕告诉你。” 云落倾微愣,望向萧陌离冷酷的面容,看来他已经知道了,可是他并没有因此原谅萧沐尘。他心里会怨吧?就像他对萧殒赫一样,明知道不是他父亲的错,但还是忍不住会怨,会恨。而萧沐尘尽管无辜,可他毕竟促成了玉笙歌遗体被毁的结果。宫清羽真是狠,在他们兄弟之间制造了那样多无法调解的恩怨,毁母之仇,辱妻之恨,宫清羽是要让他们兄弟二人即便是相认,也很难尽释前嫌。 萧沐尘身躯微颤,没有转目看萧陌离,只紧紧抿着唇,英俊的面庞渐渐开始发白。 萧陌离道:“你,就是被她挫骨扬灰的那个人的儿子!她精心培养出来的用来报復我们皇室的棋子。” “不可能!” 沉声否决,这是萧沐尘的第一反应。“我不可能是她的儿子!你要找的人身上胸口有独一无二的硃砂痣胎记,而我身上,并无任何硃砂痣胎记。”他说得如此肯定。 “你身上当然没有,”宫清羽接口,唇边笑容益发灿烂,“因为当初抱走你之后,为了不被认出来,我让人将你身上的胎记除了,否则为何你胸口从小便有一个长不平的疤?” 萧沐尘身躯巨震,面上血色褪尽,“我不信!”他就急急出口否认。半生在刀尖上行走,从未有过这般惶恐。 “你可以不信。哀家不逼你。”宫清羽笑的淡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萧沐尘手心冰冷,身子僵硬,他不信,不信!目光转向其他人,看萧陌离面容冷峻,眼光复杂,萧殒赫目带愧疚和担忧,而那个白髮女子垂着眼,神色间依稀能看出怜悯和不忍…… 他脑子里轰鸣一声巨响,他被震在了原地,再也动弹不了。一颗心,仿佛被浸入了寒冬腊月的冰雪里,冻得麻木。当意识到他也许不是那个女人的儿子时,他便心如刀割,不敢深究,如今竟然还告诉他,他其实是他所很之人的孩子,他不能接受。 缓缓抬眸,他看着那个女人嘴角的笑容,那笑容是多么的温柔,就好像儿时偶尔偷见一面时,她紧张的询问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伤? 为什么?那样真切而温暖的关怀,背后隐藏的却是这样一个滔天的阴谋!一个人的伪装,怎能修炼到那般炉火纯青的地步?以至于在那些年里,他会怀疑身边所有的人,唯一深信不疑的……就只有他的母亲和心底里根深蒂固的仇恨。然而,这一刻,她却告诉他,恰恰是这些令他深信不疑的东西才是彻头彻尾的骗局! 五年的逃亡,在鲜血和尸体里挣扎……在黑夜的雪地里艰难的像狗一样的爬行……在冰冷的湖水中与死亡做抗争,一心念着他的母亲还在受苦,他要活下去,活下去才能营救母亲……那时候,他才五岁。 多年沙场生涯,冲锋陷阵,伤痕累累,费尽心机拼命的往上爬…… 第283页 三年里,为了记住母亲曾受过的痛苦,他任人将那样尖利的带着倒刺的钩子,狠狠地穿透他的嵴梁骨,再狠狠□□,白骨森森,血肉飞溅……那是怎样的一种滋味啊?身体与心灵的双重痛楚,即便是咬碎了满口牙也无法抑制的颤抖…… 这一切的一切,他心甘情愿的承受着,为的是他的母亲! 然而,可悲的是,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一切的一切,竟然是假的,仇恨是假的,母爱是假的,全都是假的,那只不过是她用来操纵他的武器罢了。 他二十多年的人生,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的世界,轰然崩塌。曾经的信念,支撑他活下来的目标,都在此刻,将他嘲弄的体无完肤。 看看他这二十多年都做了些什么?执着于仇恨,拼尽一切往上爬,到头来,他所报復的,全都是他最亲的人。篡权夺位、毒害父亲、利用妻子、羞辱兄长……还有,还有他的默认,促成了他的母亲被挫骨扬灰的结局。 萧沐尘手中的剑掉在地上,“噹啷”一声响,尖锐的声音直刺他的灵魂,将他剖解的支离破碎。浑身的力量陡然被抽了个干净。 生命已无以支撑,颀长的身躯就往高台边倾倒而下。 第207章 我原谅你了 “萧沐尘”云落倾惊唿,忙伸手拽住他,但他的身子已经滑下了高台,险些将她也扯下去。 萧陌离眼疾手快,拽住了云落倾,两个人才免于葬身火海。 萧陌离神色复杂变幻不定,眼中隐现怒意。 宫清羽身子一动,眸光微微变了几变,那一愣之下几欲脱口而出的“尘儿”终是有意识的咽了回去。 萧殒赫眼中惊恐之色一闪,见他被拉住,稍微松了一口气。 云落倾蹲坐在地上,一手抓着萧沐尘有些吃力,皱起眉,低头看见他目中晦暗,如一片死灰般的惨澹无光,全无生气。 那是一个人坚守多年的信念彻底毁灭后的万念俱灰。云落倾心间一疼,急忙劝道:“萧沐尘,你还有我们,我们是你的亲人啊!” 萧沐尘的身子挂在空中,缓缓抬眼看着要眼前的女子,她那随风飞扬的满头白髮,是他曾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证。那一日,十万人见证的惨烈一幕,像烙印一般刻在了他的生命里,当看到她走出红帐的那一刻,他以为,那时的悔恨和窒痛就是他此生之最,却原来,那只是个开始。听说地狱一十八层,他曾想试试到底有多深,如今,他知道了,在他的世界里,地狱,永远无边无尽。 “落倾……对不起!”从胸腔内发出的声音,让人听着心都会发颤。 云落倾仿佛感受到了他心底那巨大的无法出口的悲痛和绝望,在她心里,萧沐尘是那样坚毅而强大的男子,他总是运筹帷幄,心思深沉的让人看不透。她以为这样的人,没有什么能够打倒他。可是,有些真相,残忍到远比死亡更容易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她声音微微哽咽,“我原谅你了!你快上来。” 萧沐尘那死灰般的眼因那句原谅盪起一丝欣慰,但那不足以唤起他对生存的勇气,他仰着头,痴痴的望着云落倾,带着回忆般的神情缓缓说道:“落倾,我真的曾经决定过不再利用你,一是你的善良和坚强曾经带给我震撼,还有就是你是唯一一个护着并记得红烟的人。” 红烟,她面色微变,心口发涩。为了那件事,她一直恨他,恨了很久,可现在,她却再也恨不起来,怨不起来。 萧陌离眼神苍茫,继续道:“我一直都很清楚,那场战争,无论结果如何,我始终都是输的那一个。”他缓缓诉说着,声音是那么的悲凉无奈。 十一月的天空忽然飘起了鹅毛大雪,在凛冽的寒风中飞扬乱舞,铺天盖地朝这个世界席捲而来。洁白的颜色,像是由上天举行的一场盛大的葬礼,无声的哀悼这人世间的一幕幕惨剧。 宫殿的飞檐旁飞过几只鸟儿,扑扇着翅膀,在寒冷的空气中发出几声哀鸣。 云落宫喉头一哽,眼眶便红了,她转过眼,不看他那令人心疼的碎裂眸光,只手上死死抓住他不放。 萧沐尘目光忽然灼热,又问:“你曾经说红烟没有恨我,死的时候还求你放我一条命,是不是真的。”这是他一直都想知道的答案,很想知道。 云落宫低下头,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如果她说不是,他会失望,会难过。如果她说是,那只会令他更加痛恨他自己。无论是或不是,对他而言,都是一种打击。 萧陌离面色一沉,扫了眼站在一旁神色不明的宫清羽,他上前不容抗拒的一把将萧沐尘扯了上来,摔到地上。他眸光复杂,沉声道:“她还没死,你就想先死吗?” 萧沐尘身子一震,抬眼看了那个玩弄他们命运的女人,心中所有的悲痛全部化作深恨,那双空茫的双眼渐渐燃起怒焰,他捡起地上的剑,站了起来,五指紧握住剑柄,手指青白,额头青筋暴起,一步一步,缓缓朝宫清羽走去。 “你,竟欺骗我二十多年!你要付出代价!”他咬牙切齿,眼中邪光大盛,闪烁着兇狠残暴的嗜血光芒。手中青峰长剑,直指宫清羽咽喉处。 宫清羽目光微微一顿,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复杂,面对这来势凛冽兇勐的剑气,她面上神情依旧不变。她站在原处,望着这个叫了她二十多年母亲的儿子,她没有动。 第284页 “慢!你们不想要他的命了?”宫清羽身边的黑衣人突然厉喝一声,手中长剑贴紧萧殒赫的脖子,一道血痕立现。 萧沐尘的剑尖抵在宫清羽咽喉上遽然停住,嗜血的目光中划过一丝异色。 “为什么不拔剑?你就那么笃定我会在乎他的性命?” 宫清羽道:“因为了解你。” 萧沐尘眸色一深,剑尖就往前递出几分,刺破肌肤,留下一串血珠。 黑衣人眼光顿变,就要有动作,宫清羽却笑着回头对萧殒赫说:“你看,连尘儿也恨我了。你高兴吗?”说完她望向坐在椅子上的玄画,那不染笑意的美丽双眼掠过几许悲哀。 萧殒赫斜目怒视,面部抽了一下。 宫清羽又道:“你怎么不说话?哦,我忘了,你开不了口。”她似乎真的是忘记了,抬手一点,隔空替他解了哑穴,似笑非笑道:“刚认了儿子,总得说几句话才好。” 大概是太久没有说话的缘故,萧殒赫的声音嘶哑得不成声,他浓眉紧拧,恨道:“朕真后悔,当初没杀了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你后悔的事情多着呢,不只这一件。论狠心绝情,我远不如你。若不是我有先见之明,趁你不在皇宫,偷偷抱走了这个孩子,恐怕你回宫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们两,谁比谁狠心绝情,没人比你更清楚。” 萧殒赫眼神闪了闪,微微干裂的唇紧紧抿着。“你错了,朕并未想过要杀你,只要你安安分分的待着。” “安安分分?如何才算安安分分?守着凄清的皇宫任你宰割么?”旧事重提,宫清羽隐藏在心底的刺痛浮上心头,她嘴角噙着一抹恨怒,“我为什么要安安分分?你为了权力,用虚情假意欺骗我的感情,获得我父亲的倾力相助,才登上皇位。我以为你真的会像你所说的那样,后宫三千佳丽独宠我一人,谁知,你登上皇位后就处心积虑想处置我父亲,最后将我宫氏一族斩尽杀绝……你如此忘恩负义,叫人痛恨之极!” 第208章 往事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是经歷了二十多年的刻骨仇恨沉淀以后的平静。她的笑容十分温柔,却毫无感情,温柔的能看出一抹残忍。 萧殒赫沉声道:“是你父亲拥兵自重,企图当朕是傀儡,朕身为一国之君,捍卫皇权,岂能容他?至于你,朕曾觉得有所亏欠,本想好好待你,但你的所作所为,让朕心里对你仅有的亏欠也消磨殆尽。你可以恨朕,但你不该伤害歌儿和朕的儿子。” 宫清羽冷笑道:“我不稀罕你那点可怜的愧疚,我只想要你跟我一样痛苦,甚至比我更痛苦。你生在帝王之家,兄弟、父子相残的惨剧每日都在上演,你一定不会了解,一般人失去骨肉至亲的痛苦。所以,我想让你尝尝,失去挚爱的滋味。让你也明白,何为骨,何为肉?” 萧殒赫眼光沉痛,失去挚爱的滋味他已经尝过了,锥心蚀骨的痛,万念俱灰。他看着身边的女人,恨道:“你怎么对歌儿下得了手?她那么善良,一直将你视作朋友。” 宫清羽眸光一闪,浅浅的挣扎在眼底一闪而逝,她仰起头,忽然有些激动,“就是她的善良,还有你的绝情,把我送进了地狱。明明是她招惹了玄毅,凭什么让我来承受结果?当你为了保她,设下圈套,将我当做她送给别的男人,令我遭受非人的□□……你就该想到这种后果!”说到这里顿住,她眼中的平静被撕裂开,痛楚倾溢而出,面色陡然苍白,声音也颤了起来。 往日记忆不堪回首,她闭上眼睛,平息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半响才道:“三日三夜……我喊哑了嗓子,也没人来救我。枉我贵为一国之后,却被你送给别人当做玩物……可笑的是,我还被蒙在鼓里,回到宫中,躲在寝宫不敢出门一步,我觉得自己骯脏不堪,愧对于你,几次欲寻短见……若不是傅简阻拦,我连死了也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的设计,我有多恨……你知道吗?” 当往事被揭开,尽管已相隔二十多年,她依旧如万箭穿心,痛不堪忍,宫清羽仰起头,就差那么一点,眼泪便要流下来,她硬是给吞了回去。那一年,她发过誓言,此生绝不再为他流一滴眼泪,绝不。 黑衣人瞳孔一缩,手中的剑又逼近几分,他真想立刻切下萧殒赫的人头,来祭奠那女子的悲痛。 云落倾听着心中一惊,原来宫清羽竟还有这样的经歷。同为女子,她不禁有些同情宫清羽,被心爱的男人送给别人当玩物,的确是女人的极致悲哀了,只是,她不该因自己悲哀又去制造更多无辜之人的悲哀。 萧沐尘握剑的手微微颤了一颤,眉心蹙起。 萧殒赫眼光略变,没有说话。那件事,他确实愧对于她,但他当时也是出于无奈。如果说有错,错就错在他身为一个帝王不该有爱情,尤其是在那个内忧外患、动盪不稳的时期,想守住一份完整的爱情,更是难上加难。捍卫爱情,就必须掌控皇权,必然要有牺牲。 宫清羽深唿吸,顿了顿,又道:“我原本没想留下那个孩子,我恨透了玄毅,怎会想为他生孩子?是你,害怕我生下男孩,你不得不兑现当初的承诺,便三番四次下毒,才让我下定了决心留下那个孩子,定下了这復仇的计划。那时候我没想到她怀着的竟然是两个孩子,这样更好,更方便我的计划。萧殒赫,即便是现在,你欠我的……仍然太多!你还企图用‘碧落’让我忘记你对我所做过的一切,利用我控制我父亲留下的残余势力,真是痴心妄想!我岂会让你如愿?”她目光依旧恨痛交加,语声变缓,但却字字锥心。 第285页 “朕是想给你一条活路,你自己不知好歹。你已经做了这么多事,你还想怎样?” “我只想让你明白,今日的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我的儿子已经死了,但你的两个儿子却还活着,所以,他们的痛苦远未结束。你就等着仔细欣赏吧。”她拿眼角余光斜斜扫过云落倾与萧陌离二人。 萧陌离面色阴鹜,凤眸冷光直射,“哼!在此之前,朕会先让你偿还欠朕母亲的债!” 宫清羽忽然笑道:“也罢,既然欠下了,总是要还的。你们两个一起上?” “朕一人足矣!” “我一个人就足够。” 萧陌离与萧沐尘异口同声。 宫清羽无所谓道:“那就一起上吧。若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打败哀家,就算你们赢,哀家就留萧殒赫一条命。如若不然,他就只有死,”说完,她亲自点上一炷香,再拿了一把剑在手。 望着手中的剑,感觉有些陌生。宫清羽有多久没拿过剑了? 思绪倏然飘远,眼前浮现出那个曾不甘于命运安排而离家出走的女子。那时候,她是那么的年轻,拥有一颗自由而潇洒的灵魂。只身入江湖,仗着身负绝学,而无所畏惧。只是,从何时起,她开始变得面目全非?为情所困,被仇恨禁锢了灵魂。 她深吸一口气,收敛思绪,提着剑,一跃而至高台上两丈之高的石柱上。她单脚脚尖立于石柱之顶,寒风鼓动着她华丽的衣裳,衣袂飘起,广袖飞扬,她头上的金钗步摇坠子被风吹得偏离了原先的轨道。她面色平淡,没有如临大敌该有的郑重和紧张。手中长剑斜指着深宫方向,剑气盪空,寒光森森闪耀,在穿透漫天飞雪的白光下,刺人眼目欲瞎。 萧殒赫目光一怔,眼神微微透着飘渺,忽然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幕。紫竹台,飞瀑岩下,她一身浅蓝衣袍,足点清溪,一剑挑起翻浪,在落水四溅之中,剑舞如繁华盛放,美得像是身置万丈光芒中的绝世仙子,于岩石之上刻下一行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然后,她回眸望他,郑重问道:“我一生只此一愿,你能做到吗?你若能,我便放弃自由跟你走。” 也许,真的是他错了,萧殒赫缓缓垂头,闭上眼睛。 云落倾在萧陌离耳边低声道:“她武功深不可测,诡计多端,你们千万别轻敌。” 萧陌离抿着唇,凤眸微眯,一抖剑便是一道沖天剑光,气势无与伦比。他纵身跃上另一台石柱,萧沐尘亦如是。 没有任何客套,萧陌离挥剑直噼,毫不犹豫,宫清羽不闪不避,横剑直挡。 一声铮鸣,划破苍穹,刺耳欲聋。贯注了浑厚内力的两柄长剑相击,从剑尖一直擦到剑柄相接处,火花飞扬四溅,绽出一片带有死亡之气的绚烂光华。 尖锐的剑气遭遇同等强劲的内力,爆炸般的勐然向四面八方涤盪开来,萧沐尘飞身避过,他身后的轩辕殿发出“轰隆”一声响,房屋顶盖被那剑气横扫,似让神斧横噼般的整个掀翻了去。横樑坍塌,飞瓦乱射。瞬时,天地晦暗,乌云拢聚,狂风暴起。 云落倾怔住,这是她第一次萧陌离真正意义上的出手,比她想像的还要高出许多,而宫清羽的武功更是超乎寻常的厉害。 两人一击之下,萧陌离与宫清羽皆被内力反震回去。 第209章 决斗 百丈之外的大军远远看到纵身飞跃在石柱上的萧陌离和宫清羽二人,他们开始骚动不安。 一名将军着急了,上前对风尽道:“元帅、王爷,里面打起来了,皇上会不会有危险啊?我们快进去护驾吧。” 九皇子见第一回 合两人都退出很远,不禁心惊,四哥的武功他太了解了,没想到赤璃太后如此厉害,竟能与他的四哥抗衡。可惜父皇还在她手里,不然大军冲进去,数万之箭齐发,她再厉害也没用。他想了想,提议道:“风尽,我们绕道后面,偷偷潜进去,万一有个什么事,也好帮忙。” 风尽原本担心赤璃太后利用皇妃威胁皇上,但此刻见里面打起来,他反而放心了。用手顺了顺马的鬃毛,他淡定道:“王爷无需担忧,皇上的实力,您还能不知道吗?”想当年,他自命不凡,傲视武林群雄,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却在那个突然出现的神秘少年手上没走过二十招,险些被一剑噼成两半。他当即发誓,从此跟随那个少年,直到有朝一日,他能打败他为止。而后一月,那少年连挑江湖最为神秘的七大高手,便有了修罗七煞,有了月宫。他们八人誓死效忠他,但他们都有一个心愿,那就是打败那个少年。多少年过去了,那人不再是当年的神秘少年,而他们也不再如当年那般轻狂浮躁,曾经的心愿竟也在不知不觉中臣服于那个天生的王者。 九皇子自然是相信他四哥的武功和能力,但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人家有人质在手。四哥表面看上去是什么都不在乎,其实他心里还是很在意父皇的。他转头见晨曦逗孩子逗得正起劲,不禁奇怪道:“诶,你还有心情逗孩子玩啊?你不担心四嫂吗?” 晨曦白了他一眼,“四嫂四哥武功那么高,我不担心她受伤,我只担心……” “担心什么?” 晨曦想了想,才道:“四嫂体内的毒已经解了,可是我觉得她的身体还是有问题。‘碧落’太霸道,在她体内时间太久,心脉已经受损了。我担心她这次情绪太激动,过度悲伤,只怕……会落下心悸的毛病。如果轻还好,如果重,那就麻烦了,唉!”她忍不住嘆了一口气。 第286页 轩辕殿外高台,打斗激烈。萧陌离眸光邪肆如魔,眼底透出心里的沉沉恨意。 这一刻,他已经期盼很久了,是将这个女人碎尸万段还是凌迟三千刀留她一口气,他还在考虑。 又是几个回合,剑气腾空,风声凌厉,将整座高台笼罩其中,给人一种强烈的压抑感,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他们的身形快如鬼魅,令人分不清哪是剑影哪是人影?两人的武功似乎不相伯仲,眼看一炷香燃了过半,谁也没有败的迹象,漫夭不由得有些担心。 萧沐尘望着被闪烁的剑光笼罩下的二人,眉头紧拧,他知道宫清羽会武功,却不知她的武功这样好。低头看底下的香已燃了大半,他望了萧殒赫一眼,心中感情依旧复杂。虽然他不是宫清羽的儿子,可那五年的追杀为他带来的痛苦是谁也抹杀不掉的,尽管那个人不知道是他。而他一生所受的苦痛和折磨,这个人逃不掉干系。他能因为知道自己不是宫清羽的儿子,便不恨那个人么?这一切,都是那个人造的孽!可他毕竟不忍心让他死。 雪越下越大,短短半柱香的功夫,远处的地面已被铺了白白的一层,只有这火盆周围,雪未落便已经化了。 萧陌离见时间不多,剑越挥越疾,气势愈发的凌厉,不可阻拦。宫清羽渐渐落了下风,尤其萧沐尘加入之后,宫清羽更是险象环生。 黑衣人的神色也不復镇定,眼中有着紧张之色。 云落倾眸光一转,趁他分心之时,急速朝他掠了过去,到了跟前,黑衣人才警觉,目中一怒,手中的剑就想往萧殒赫脖子上抹去。 云落倾大惊,她手中无剑可阻,想也不想,便凝聚内力,抬手一把握住剑身。预料之中的痛没有感觉到,手中的剑发出被折断的铮铮之声,从她手心握住的位置一直到剑柄处,寸寸断裂,掉在地上。 云落倾怔了怔,她还没能适应自己内力遽增的事实,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发愣。 而黑衣人更是震住,没料到她的功力与三年前相差竟如此之大,没防备,才会被碎了剑。他立刻弃了剑柄,五指张开往萧殒赫的喉管处抓去,去势绝然。 云落倾回神,连忙伸手扣向黑衣人手腕脉搏,既快且狠,黑衣人眼光一变,手腕立时一翻,躲过她的手,改抓为敲击后颈。 云落倾一个旋身,来到侧方,手在阻挡他手势的同时,右腿疾抬,朝沉重的凤辇椅塌用力踢出一脚,椅塌平移,滑出三米多的距离,萧殒赫便离开了黑衣人所能控制的范围。她才松了一口气,专心应敌。而自始至终,身处危机中的萧殒赫脸上的神色都没变过,他只是定定的望着半空中打斗的三人。 云落倾虽然有了玄画的内力,如今这个天下能成为她对手的人不多,但黑衣人算得上是一个。她从小修习的是剑法,赤手空拳相斗,她没多大的优势,而黑衣人的拳掌套路极为诡异,防不胜防,她小心应付了十来招,身后忽有重物砸在地上,她看到黑衣人神色大变,招式也凌乱了几分,她瞅准时机,一掌击中他胸口,这一掌力道极重。 黑衣人主闷哼一声,退了七八步才堪堪立稳,哇的吐出一口血,色一变,眼光微微闪烁,捂着胸口冲到她身后摔在地上的宫清羽身边。“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宫清羽中了萧沐尘一掌,脸色灰白,跌在地上闭着眼睛直喘气,似是受伤不轻。她摇了摇头,没吱声。 萧陌离收了剑,飞快来到云落倾身边,抬起她的手来看。他皱着眉头,神色带着几分紧张。 云落倾疑惑道:“怎么了?” 萧陌离打开她手心,见手掌肌肤完好无损,并没有受伤的痕迹,舒了一口气,淡淡道:“无事。”说罢,转头看一眼萧殒赫之后,又望向地上的宫清羽。 宫清羽喘了几声,缓缓张开眼睛,看立在她面前用剑指着她的萧沐尘,目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尘儿,你还是不够狠。”明明手中有剑,为什么要用掌呢? 萧沐尘望着她,手颤了一颤,没说话。虽然这些年她所赋予他的一切都是假的,可他这二十多年来寄托在她这个“母亲”身上的感情却是实实在在的。二十多年啊,八千多个日夜,多么漫长的岁月。而那二十多年里,他有多尊敬这个女人,他现在就有多恨她,可真到下手的时候,心里为什么又那么难受? 宫清羽微微一笑,有少许的欣慰,更多的却是苦涩难言,幽幽道:“如果你是我的儿子,我和殒赫的儿子,那该多好。”她曾经真的是把他当成是自己的儿子来疼爱,他是那么聪明、懂事,又孝顺,她无数次的幻想着,那是她和宗政殒赫的孩子,可每每又想起那记忆深处的痛苦,便控制不住她的挣扎报復。 第210章 求情 萧沐尘脸色微微一便,用极度冷硬的声音说道:“你的儿子已经死了。” 宫清羽眸中划过一抹沉痛,心间一颤,她扭头看那没有唿吸的玄画,有一丝伤感清晰的跃入眼帘,她闭了下眼睛又睁开,“是啊,我的画儿,已经死了。” 萧陌离斜睨着她,冷冷问道:“碎尸万段、凌迟三千刀,或者五马分尸,你自己选。” 宫清羽垂下目光,眉都不皱一下,淡淡道:“随你们高兴吧,怎么解恨就怎么做。要不……尘儿,你帮母亲选吧。” 第287页 她说的极为轻松平淡,就好像在京城皇宫里的时候,别人问她:“太后,您午膳想用点什么?” 她笑着说:“尘儿,你帮母亲决定吧。” 萧沐尘的心微微一抽,看着她的目光益发的恨怒,手中的剑慢慢抵上她的心口,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不要再对朕用‘母亲’这两个字!好,你让朕帮你选,那就先凌迟三千刀,留一口气五马分尸,最后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很冷的声音,却有着莫名的颤意。 宫清羽淡笑着听他说,脸上没什么反应,眼中是死水一般的平静,仿佛此刻他们研究怎么个死法跟她全无关系。等他说完,她只随口应道:“好。” “主子?!”黑衣人皱眉,头上青筋暴现,配上毁了容的面庞,更显得狰狞恐怖。 宫清羽回眸望他,嘆息道:“早说了,让你别跟着我,你就是不听。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跑到宫里当太监,你何苦呢?明知道跟着我不会有好结果,怎么说你就是不肯听。” “我愿意!”黑衣人嘴角抿着几分执拗,一向凌厉的眼睛此时透出的尽是痴慕。 萧陌离眉梢一挑,勾唇嘲弄道:“主僕情深,真是令人感动。朕就做一回好人,成全你们主僕一起上路。炙炎,”他对着坍塌的轩辕殿叫了一声。 炙炎出现,萧陌离又道:“让人准备凌迟之刑,告诉行刑手,留下一刀,还有三千三百五十六刀,一刀也不能少。给她留口气,如果在五马分尸之前人死了,朕就把他凌迟了!” 炙炎领命离去,云落倾有些心惊。她皱起眉头,看了看萧陌离那狠绝的神色,她嘆了口气,虽然她也恨极了宫清羽,但这种死法,实在是太过残忍。 “公主,”小旬子突然叫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这是皇上临走前留给您的。” 云落倾眼神一怔,微微疑惑,玄画给她留信了?怎么小旬子不早拿出来,等到现在才说? 她皱了皱眉,忙过去接了,拿在手中,感觉萧陌离朝她看过来,她回望过去,萧陌离便撇过眼,嘴角紧紧抿着,眼睫垂下掩去了一丝异色。她咬了咬唇,顿了片刻才打开,诺大的一张白纸,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一行字:“落倾,请给她一个痛快,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云落倾愣了一愣,掉头看萧陌离阴狠的表情,心里沉下去。 握紧那封信,云落倾指尖发白,看来玄画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他还是爱着他的母亲,不管他母亲怎样对他。 想到这个男子,云落倾心头窒痛,缓缓抬头,“陌离,能不能……” “你想为她求情?”萧陌离截口,一眼看穿了她的意图,或者说,在小旬子拿出那封信的时候,他就已经料到了。他面色遽沉,声音冰冷,死死盯着她的眼睛,眼底像是燃着一簇带有缺口的火苗。 云落倾喉咙哽住,她就知道陌离的会是这种反应,她也知道为玄画替宫清羽求情,对陌离来说是一种伤害。可是,她可以拒绝玄画吗?那个为她付出一切乃至鲜血和性命的男子,一生为她,却从未对她要求过什么,这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请求,她能拒绝吗? 她不想伤害陌离,可她能怎么办?强忍心头苦涩,她努力措辞,不敢看萧陌离的眼睛,垂眸道:“她的确是不可饶恕,死已经是最大的惩罚……” 萧陌离目光一凝,声如冰锥:“你似乎忘记了,两年前的红帐之辱、一年前的挫骨扬灰?如果,死是对一个人最大的惩罚,那这些……又算是什么?” 云落倾身躯一震,张口道:“我……” 一个我字刚出口,剩下的话都哽在喉间说不出来。那永生之痛,她怎么可能忘记? ..红帐中生死徘徊痛至白头,瞳关三日三夜跪地挖坑埋雪……那一刻的悲痛和绝望,永生难忘。 她转头又看玄画,那张被放干了血的惨白容颜,那双曾经溢满宠溺深情后来只剩死灰一片的绝望双眼,那个就连死了也要利用自己的尸体保她平安的玄画,而站在她对面的,是她深爱不悔,与她歷尽沧桑同生共死的陌离,她不能祈求他理解她。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一直一心一意的爱着她。 萧陌离看到云落倾望向玄画的目光盈满悲伤和挣扎,他又想起之前她握着云落倾的手哭到肝肠寸断的模样,心不自觉的拧了起来,像是有人拿着沾了盐水的鞭子在他心上狠狠抽了几鞭子,痛到抽搐。他眼底的火光散尽,强装的平静被剥开,眼底深处的悲哀层层透了出来。他无法不在意她心里是否还爱着另一个男人,他的眼睛里揉不进一粒沙子,无法接受他用尽一切去守护的爱情到最后却不能完整。 被愤怒迷住的他根本就忘记了问她玄画对她来说是什么人。 萧陌离眉心锁住,凤眸沉沉,薄唇紧抿,他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在剧烈的挣扎过后,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我再问你一遍,你,坚持替她求情?” 云落倾转头对上他毫无感情的双眼,心头一紧,又是这样冷酷的眼神,看着直叫人心底发颤。她唿吸一滞,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陌离,我……” 萧陌离打断道:“想清楚了再回答。” 第288页 他如此郑重,就好像是在让她选择,是要他,还是要玄画? 她手中的信飘落到地上,想说:“我不是求你放了她,我只是请你给她一个痛快的死法。”可她终究没有这么说。垂目望着脚下凝结的鲜红,再抬头望他,缓缓道:“陌离,我和你一样恨她,她害死了我娘,让我在这冷宫里与死人为伍,整整三年,过着十几年不见天日的生活。我没办法抹煞自己的过去,这一点,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从不后悔爱上你。凌迟之刑……真的太残忍,这二十多年,我想她一定也活得很痛苦,不会比我们幸福。就给她一个痛快吧,这是玄画的最后一个心愿,我想让他死得瞑目。陌离……可以吗?”最后一句,问得小心翼翼。 萧陌离身躯僵硬,没有回应,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竟然为了一个男人求他。 云落倾静静的等着他的回答,也不再说话,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天空云雾散开,现出茫茫白日,日光毫无温度,冷冽一片。而飞雪,仍在飘扬坠落,堆积成伤。 三米之外的萧殒赫忽然开了口,语带嘆息道:“陌离,算了,给她个痛快罢。” 萧陌离提起剑勐地往地上一掷,那剑刺入地砖,没至剑柄,整个地面都震了一下。他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结局 第211章 结束 云落倾愣愣的看着那剑柄,对着他的嵴背轻轻说了声:“谢谢!” 然后看向面无表情的萧沐尘,“萧沐尘,我知道你憎恨她的欺骗,可她毕竟曾给过你温暖。而玄画他……他连那种伪装的温暖都不曾感受过。” 宫清羽听着最后一句,心口不由自主的颤了一颤,她的确没有给过她的儿子半点温暖,在她心里,玄画是她曾经所遭受的痛苦和耻辱的证明。她看着玄画,就好像在看着她曾经的灾难。 萧沐尘眸光变了变,双眉拢紧,正沉吟间,宫清羽突然抬手握住抵在她胸口的剑,锋利的剑刃割破她的手掌,鲜血汩汩而出,滴在了她华丽衣袍上的一只凤凰眼睛里,像是血泪晕开,无声的悲哀四处蔓延。 萧沐尘微怔,宫清羽回头看了眼椅子上的萧殒赫,凄凉惨笑。 这个女子一生被耀眼的光环围绕,被称之为京城最美,文武双全,又有倾城倾国的容貌,曾是王孙贵族们梦寐以求的妻子。 人们都说她好命,如此姿色若是入了宫,将来必定统领后宫,母仪天下,但没人知道,她一生所求,不过是那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命运不由人。 她从炙手可热的大将军之女,到成为太子妃,继而当上了皇后,如今又是两国太后,那些一步步高升的令人羡慕的头衔,就是她一生悲哀的进化。 她曾经也是一个善良的女子,一个人独坐窗台幻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最终沦为冰冷皇权和他人爱情的牺牲品。 她曾想过:如果她不爱这个男人,她也不会那样恨。 萧郧赫看着她的眼睛和笑容,心中微涩,却无话可说。 宫清羽又转头看了眼她的儿子玄画,那么平静的睡容,她多么羡慕。她有二十多年没有睡得那么安详了,不论日夜,闭上眼睛便是那驱不散的噩梦。 这一辈子,别人欠了她许多,她又欠了别人许多,到底谁欠谁更多,早已经算不清楚。罢了,此生是苦是悲是痛,就这样吧。她也累了,纵然是復仇,看着别人挣扎痛苦,她也一样觉得很累。在这復仇的过程当中,她从未真正感觉到快乐,她只是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可当今日,儿子的死,令她勐然警醒,她真的想活下去么?这些年的报復,她到底是在报復别人……还是在报復她自己?她的心里,除了恨赤萧殒赫的狠心绝情、恨玄毅的疯狂□□之外,她最恨的,还是她自己当初的天真和单纯,怪只怪,她爱错了人。不听父亲的话,执意的选择了这样一个男人。 眼眸垂下,她面上褪去了所有表情,只剩下平静。她握住剑,勐地刺进胸口,一大口血喷出,她一点都不觉得痛。其实,怎么个死法,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凌迟也好,五马分尸也罢,那些身体上的痛永远比不上心里的创伤。 “如果挫骨扬灰……能灭掉人的灵魂,让人再无来生……我希望,你们能把我挫骨扬灰,让我……永绝人世。”无比悲凉的声音胜却了世间的一切哀乐。 萧殒赫靠在身后的椅背上,说不出心里是何种滋味。 云落倾心底震了一震,到底多深的痛,才会让一个人希望被挫骨扬灰,永诀来生? “主子!”黑衣人痛心唤了一声,眼中也涌现了无数哀伤。 宫清羽气息已弱,转目望向苍穹,看那飞翔在广阔天际之中的苍鹰,是那么的自由自在,令人心生嚮往。她缓缓展开笑颜,喃喃道:“终于,可以……结束了……” 她等这一刻,原来已经等了这样久,手指滑落到地上,万物归于平静。 萧沐尘立在那里,看着手中的剑,在那女子身上绽开的血花,他一动不动。没有悲伤,也没觉得解恨,只是麻木,什么感觉都没有了。松开剑,无意识的后退。 云落倾担忧唤道:“萧沐尘?” 第289页 萧沐尘仿佛听不见,静静的转过身,沿着台阶走下去,脚步沉重而缓慢,又有些虚浮,仿若走在云端。 萧陌离望着他的背影,一身萧索之气,他皱了皱眉,冷漠的眼光划过一道异样的神色,看着萧沐尘在高台下的雪地上拖出两道凌乱的脚印。 萧沐尘眼望着前方,目光空茫无物,英俊的脸庞染尽风霜,眉梢眼角刻下了无尽的沧桑。 这一日,太长,长到他好像走完了一辈子。 他牵着他的马,在漫天的风雪中走出了轩辕殿的广场,在外头数十万人诧异的眼光下,用一身的孤绝气息隔绝了所有欲上前询问的将士。 一代帝王,萧沐尘,他就那么走出了所有人的视线,只带走了一匹马。那匹马,是他活了二十多年唯一对他不离不弃的伙伴。 凛冽的寒风颳起他黑色的披风,在他身后猎猎飞舞,张扬着寂寞的表情。鹅毛般的大雪落在他肩头,覆上一层白色,他的身子没有了往日的温度,失去了融化冰雪的能力。 他就那样走出启云国的皇宫,走出所有人的视线,一人一马,在狂风中飞奔离去,背影萧索而孤绝,仿佛一去便永不回头。 萧陌离没有阻止,他们做了这么多年的仇人,突然变成了一母同胞的兄弟,他们都不能适应。那些仇恨虽是假的,可他们对彼此的伤害却是真实存在过。 黑衣人抱起宫清羽渐渐变冷的身子,眼光一寸寸散开,再也聚不到一起。他表情木然的对萧陌离说道:“我要带她走。” 萧陌离冷冷皱眉,“朕几时说过要放你?” 萧殒赫望了黑衣人一眼,那表情立刻让他想起玉笙歌死去时他的心情,他嘆了一声,“哀莫大于心死。无忧,让他们去吧,事情到此为止。” 对于一个渴望死亡的人来说,让他活着,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黑衣人也是傅简,也曾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医术精湛,武艺超群,却为一个女子,自愿进宫做太监,那份情有多深,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萧陌离松开紧握的手心,不再说什么。 傅简目光空空,走了几步,突然顿住,“一月之后,我会让人把玉笙歌的遗体送回京城。” 萧陌离和萧殒赫皆是一愣,不待他们说什么,傅简已经飞身离去。 有时候就是这样,若能适当的宽恕别人,也许能为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收穫。倘若当初宫清羽不那么执着,或许今日,又是另一番景象。 苍穹大陆苍显一七七年,十一月,赤璃帝崩,死因不详。 同日,赤璃国太后薨,有传闻她与方耀国太后宫清羽为同一人,未知真假。自杀而死,原因不明。 同日,方耀国北朝皇帝萧陌离失踪,据闻,有人看到他纵马狂奔出了赤璃国皇城,下落不明。 至此,方耀国南、北朝分裂局面结局,更收服了赤璃国,两大强国合二为一。同时,南朝边关沙城传来捷报,孤独将军率领的独孤家军大败三国,三国呈上降表,从此归属方耀国统治。 苍穹大陆苍显一七七年,十二月,方耀国太上皇病重不治,崩,葬皇陵。 苍穹大陆苍显一七八年,二月,南帝萧陌离于方耀国京城登基为帝,号承天帝。六宫之中只皇妃一人。 苍穹大陆其它国家均感受到威胁,连成一气,合百万大军从四面八方进犯。方耀国再一次面临危机。 第212章 宫宴 京城,皇宫,云思宫。 这里是原先皇后所居宫殿,经过修整后,云落倾住了进来。这座宫殿并不奢华,但是足够精緻。 寝宫窗前有两排高大的梧桐树,如今已四月,才刚刚冒了新芽。 “见过长公主。”宫女向晨曦行礼。 回京城不久,晨曦变被封为长公主。 晨曦随意的摆了摆手,便大步进了寝宫,见云落倾手里拿着孩子的衣服,坐在窗前发呆,便上前问道:“四嫂,你在想什么?” 云落倾回眸淡淡道:“没什么。孩子睡了吗?” “恩,睡了。”晨曦坐到她身边,手肘撑着桌子,托着下巴,面有愁色道:“四嫂,你和四哥怎么了?为什么都不说话了?四哥每天来看轩儿,坐一会儿就走,晚上都睡在御书房,你们吵架了吗?” 如果只是吵架就好了。云落倾微微苦笑。从启赤璃国回来以后,萧陌离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她同他说话,他也不理,仿佛听不见。他每天中午来看一眼儿子,坐一小会儿,然后一言不发的离开,看都不看她一眼。她知道他介意什么,但她还没有解释他就走了。 晨曦又道:“还有啊,我听有些下人议论四哥为什么不封四嫂做皇后的事。我也很好奇,四哥那么喜欢四嫂,为什么不册封四嫂呢?” 云落倾垂头道:“册不册封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个虚名。” “可是,不册封,他们会乱讲。”晨曦撅着嘴,气唿唿的。 不用想,云落倾也知道那些人会议论些什么,无非就是说她要失宠了,皇帝很快会有新欢之类的话。这些事她早已听腻了,不奇怪。她淡淡笑了笑,“管别人怎么说呢,日子是自己过的,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倒是你,和冷色怎么样了?如果想好了,就早点定下来,也了我一桩心事,省得我走的时候惦记。” 第290页 晨曦柳眉一竖,“四嫂又说这丧气话,什么走不走的,只要四嫂好好休养,别再生气,别太悲伤,都想开一些,慢慢就会好的。” 云落倾垂目黯然道:“你不用安慰我,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这些天经常觉得胸闷,上不来气,孩子她都没敢多过问,多半都交给奶娘带。她常常坐在这里发呆,国家政事,她也不再参与。 晨曦眼光一暗,“四嫂,为什么你不让告诉皇上啊?皇上如果知道了,一定不会再对你这么斗气。” 云落倾拿起她亲自给孩子做的小衣裳,嘆道:“以前只管江南,都有处理不完的国事,现在刚刚接手北朝和赤璃国,他忙得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周围诸国又集结百万兵力进犯边关,这些事情已经够他烦心的,我们就别再给他多添烦恼,平白的让他担心。” “哦。”晨曦闷闷的应了声,忽然想起什么,又开心道:“四嫂,我来的时候看到独孤将军班师回朝了,听说他带回来很多附属国上贡的贡品,有很多奇珍异宝,四嫂要不要去看一看?” 云落倾想了想,“出去走走也好。”她和萧陌离之间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这三个月,她想了很多,爱上两个人非她所愿,但已成为无法改变的事实,再执着于过去也无济于事。她已经对不起玄画了,在剩下的日子里,不能再对不起陌离。 宜庆殿,帝王设宴,为独孤将军庆功,并款待属国使者。 宽敞而华丽的大殿之中,萧陌离独坐首位,习惯性的将座位腾出半边位置。下首坐着三位属国使者和独孤将军,还有九皇子和几位重要的大臣。推杯换盏,众人相谈甚欢。只有萧陌离始终面无表情,在使者向他敬酒时,他举杯便饮,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宴席接近尾声,一名使者站起来欠身行礼,恭敬道:“启禀皇上,微臣此次入京朝见皇上,除了方才那些贡品之外,我王还特地为皇上准备了七名舞姬,她们身姿曼妙,舞艺超凡,希望皇上喜欢。”他说着抬眼偷瞧上位坐着的帝王。 萧陌离神色淡淡,“替朕谢谢你们的王。”说着自顾自的饮酒。 宜庆殿外,云落倾到来的时候,还未入殿,便听见轻扬悦耳的丝竹之声传了出来。快到门口时,她顿了一顿,就这么进去,会不会冷场?如果陌离仍然不理她,在大臣们和使者的面前闹别扭就不大好看了。 “四嫂,你怎么不走了?快进去吧,皇上看到你来,心里一定会很高兴的。”晨曦挽着她的手臂,催促。 也罢,不管他理不理她,只要他心里高兴就好。想到此,她便和晨曦一起朝大殿走去。刚到门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远远看过去,大殿的正中央,七名舞姬妖娆起舞,她们个个身材火辣,全身上下仅有的遮蔽之物便是两条半透明的绛紫色薄纱。一条松松围在胸口,用金丝带系住,露出深沟和半边雪白的胸脯,随着腰肢的扭动,微微摇晃,看上去就弹性十足的手感,诱惑不已。另一条紫纱斜斜系在胯上,半边粉白修长的美腿展现在众人的眼前,轻轻一抬,便看的人血脉贲张,恨不能变成她们身上的紫纱才好。而遮盖着重要部位的紫纱位置,绣有一朵黑色的罂粟,增添了几分神秘之感,仿佛有一种天然的魔力,引人一探究竟。她们面上的妆容妖娆瑰丽,带着一种异域风情,眼光流转魅惑勾人,配合着那撩人的舞姿,致命的引诱,是个男人都移不开眼。 人有七情六慾,自然的反应谁也无法抗拒。殿内的男人们倒吸一口凉气,目光呆直,就连萧陌离也眯起了凤眸,目光透出几分迷离的醉意,眼底燃起一丝不易觉察的欲=火。 云落倾远远站在门口,与大殿内的灯火通明想比,她所在的位置可说是黑暗之处,不引人注意。 她面色微微一变,见一名舞姬大胆的上前,在萧陌离的桌案前半跪下身子,低头再仰头,乌黑柔顺的长髮甩开,挺起胸脯,一手拈上系在胸前的金丝带,欲解不解,看的人心痒难耐。 萧陌离眸色一沉,拿起一只筷子点住舞姬的下巴,勾起一边唇角,似笑非笑道:“跳得不错。” 舞姬得到这俊美如天神般男子的赞美,心中自是大喜,更是要使出浑身解数,趁机飞上枝头。她媚眼一勾,低头就含住那只筷子的一头,舌尖慢慢□□着伸出来,眼神痴媚,姿态极尽挑逗之意。看得一旁的男人们忍不住吞咽口水。 萧陌离薄唇嘴角的笑意深了几许,他轻挑眉梢,眯起的凤眸邪肆深沉,划过一丝凌厉,他身子略微前倾,“难道没人告诉过你,这种动作,很危险。”最后一个字落音,他手中的筷子陡然往前一送,那女子还没反应过来,已被刺穿了喉咙。没叫出一声便砰然倒在地上,娇娆的面容因恐惧而变得狰狞。 沉浸在撩人的舞姿中的众人被这突然的惊变震得勐然回神,看着帝王深沉的面容,手心冒出了冷汗。那位献上舞姬的使臣更是吓得不轻,这七名舞姬,是他们的王特地请人精心□□出来的,至今为止,还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她们的诱惑,而这位帝王刚才明明因那舞蹈也产生一丝欲望,怎么转眼间就变了脸? 其它六名舞姬柔软的身躯立刻僵硬,再也不能扭动半分,她们看着上一刻还好好跳着舞的同伴突然就这么死了,惊恐的望着上位那面无表情的皇帝,她们吓得面无人色,浑身发抖。 第291页 “皇上息怒!”丞相首先反应过来,忙垂首跪下。众人随之。 萧陌离看也不看地上的女人,掀了眼皮,沉声道:“跳得是很好,但朕不喜欢。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舞姬,也胆敢在朕面前玩花样!哼!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他犀利的目光扫过那三名使臣,看得他们身子一抖,低下头去。 小祥子忙叫了人来,把那名舞姬拖走。 进献舞姬的使臣叩头道:“微臣未能□□好她们,使得她们触怒龙颜,微臣有罪,请皇上恕罪!” 其它两名使臣也吓出一声冷汗,暗自庆幸他们的人还没献上来。皇帝不爱美色,果然是真的。 萧陌离端起面前的杯子,淡淡道:“都起来罢。其它六个,你们看着谁喜欢,就挑了带回去。” 大臣们面面相觑,哪里敢说喜欢,只齐声道:“臣等不敢。” 萧陌离挑眉道:“既然都不喜欢,那就打发了去窑子。这么美的舞姿,埋在深宫里可惜了,应该让更多人看到。” 舞姬们闻言脸色灰白,瘫软在地。凡圣旨下令发到妓院的女子,是不允许被赎身的,只能一辈子待在那个地方。 第213章 你还记得你是我妻子 一顿庆功宴就这么结束了,萧陌离起身,在众人跪送中率先离席。走出大殿看到远远立着的云落倾,微微一愣,凤眸中掠过一丝光亮立刻又熄了下去,垂下眼帘,面色淡漠的从她身边走过。 云落倾闻到他身上飘过来一股酒气,眉头一皱,他从来不饮酒的,今日竟然喝了酒! “陌离。”她扭头就追上去。 萧陌离脚步不自觉的顿了顿,又继续往前走,没有回头。 云落倾就跟在他身后,一直跟到御书房。看着他走到御案前坐下,她就站在旁边。 萧陌离忍住不看她,不跟她说话。一想到她心里还有另一个人,想到那个人的位置也许更甚过他,便如尖锥刺心,痛不堪忍。按捺住心中潮涌的复杂情绪,翻开一本奏章,看了半响,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头有些沉,从七岁以后,他视酒如仇,这是第一次想喝酒。酒果然不是好东西,一个舞姬竟也能撩拨起他的欲望。 云落倾看着他眸光变了几变,太阳穴的位置青筋直跳,她走过去,伸手拿过他手中的奏章放回到桌上,“累了就休息吧。明天再批阅。” 萧陌离仍然没抬头看她一眼,他径直起身自顾自进了里屋。 云落倾命人打来水,然后遣退他们。将萧陌离按坐在床边,拧了毛巾就要帮他擦脸,萧陌离一怔,斜眸睨着她。 云落倾轻笑道:“怎么?不习惯我伺候你?还是你喜欢那些宫女伺候?” 她仿若无事般的笑容,似是回到了过去那些幸福美好的日子。萧陌离心头一动,袖中的手握得很紧。 云落倾拢住他的银髮,用毛巾擦拭着他隐现疲倦的脸庞,动作十分温柔。 萧陌离不动,就任她摆弄。心中渐渐升起的温柔和甜蜜夹杂着苦涩和窒痛,挣扎着,仿佛找不到出路的方向。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在她面前,他那一向引以为傲的自信,变得什么都不是。以前是龙珏,如今又是玄画。她对龙珏没有爱,可她对玄画却是实实在在想要嫁过。龙珏利用过她,伤害过她,只有玄画的爱是完美无缺,似是永远也无法超越。他一直以为,这个世上只有他才是最爱她的人,可是如今,多了一个玄画,一个同样深爱她、不曾真正伤害过她,又为她付出性命的男人, 玄画年轻的生命,于她,就好比黑夜里绽放的烟花,停留在最绚烂的时刻,永远定格。他不知道该怎样超越那个男人,他怕他终其一生也比不过玄画。 云落倾帮他擦完脸,蹲下身子,为他脱鞋。 萧陌离一把拽起她:“你做什么?” 云落倾微微笑道:“给你洗脚啊。” 萧陌离眼中划过异色,“这不是你该做的事情。” 云落倾抬头,笑道:“为什么不是?给夫君洗脚不是这个世界里的女人该做的么?我又不常做,就这一次,以后你想让我帮你洗,我也不会答应。”说着又要蹲下身子,但腰还没弯下去,就被他倏地拎起来一把扔在了床上。 铺了锦被的大床虽不特别坚硬,但云落倾仍是一阵晕眩,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他高大的身躯已经倾压过来。手臂撑在她颈侧两旁,上身微抬,他紧盯住她的眼睛,眸光复杂,似是在沉痛和思念中挣扎不休。 “你还记得我是你夫君就好。”他记得找到赤璃国皇城边的村子里时,那些人称她为夫人,玄画的夫人,似是与他们很熟稔的样子。一想起来,心头便像是扎了一根刺。 云落倾抬手去摸他的脸,那么俊美绝伦的一张面庞,让身为女子的她都自惭形秽。她说:“我当然记得。你是我的夫君,我的良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还是,永远都是……” “那……玄画呢?我是你的夫君,他又是你什么人?”他眯着眼睛问她,语声凉凉。 云落倾眸光一变,眼中痛色划过。玄画,每每想到那个名字,她都不由自主的心痛。她垂下眼帘,微微侧过头去。 萧陌离眼光一沉,伸手扳过她的脸,不让她躲开,“为何不说?你不敢看我?!” 第292页 她张了张口,嘆气道:“陌离,我们……不提他好吗?” “为何不提?因为他让你心痛了?”他犀利的眼光直迫向她眼底,让她所有的一切无所遁形。 云落倾艰难开口:“他已经不在了……” “谁说他不在?”萧陌离用手指了指她的心口,目光沉痛,声音悲凉:“他在你这里。”那才是他最在乎的。 挣脱他的手,她侧过头,看着窗外风吹竹影摇曳,透过窗子,在床前被乌金雕花钩子拢住的黄色床幔上印下几道阴影,时深时浅,却总也在那儿。 萧陌离忽然软了手臂,趴在她身上,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瘦削的肩头。他也不想逼她,可是他真的害怕。他将脸埋在她颈窝,两具身躯紧紧相贴,她身上淡淡的馨香散开,若有若无的缭绕着他的鼻尖。他身子微微一僵,那刚才被挑起又被压制的欲望顿时被释放,体内的酒精更在此刻推波助澜。 他眸光一暗,幽深如潭。抬头看她。 云落倾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一回眸,便望见了他眼中遽然涌现的强烈渴望,以及他浑身散发而出的让人心跳加速的**气息。 她忽然有些害怕。他们已经一年多没有行房了,不知道如今这身子骨还能不能承受得了那般激烈的动作。 萧陌离见她蹙眉,目中隐有惧意,他心底一沉,不自觉的就想,她如今竟连和他在一起也会有顾忌了?想到此,心中百味齐集,说不出究竟是痛还是怒? 云落倾没注意他此刻的表情,只觉得被他这样压得久了,有些喘不过气。 “陌离……”她想叫他起来,但话才出口,他突然低头吻住了她。 双唇灼热,紧紧相贴,他的吻炽勐而急切,似是想念了很久很久一般。触电般的感觉,她身躯微微一颤,体内久违的激情瞬间被点燃。喘息急促,她心跳加快,如鼓在擂。抬手勾住他的脖子,正欲回应,他的唇却突然离开。 她微愣,抬眼见到他眼中来不及收起的迷醉挣扎,以及他的努力克制。她微微蹙眉,感受着他胸口的急剧起伏,喷薄在她面庞的他的唿吸滚烫。 “陌离,你……”她还来不及说什么,他大掌疾挥,狠狠撕裂她的衣裳。他眸色遽暗,唿吸粗重,进而飞快的除去她身上所有的衣物。 第214章 心里的位置 黄幔落下,将二人与外头的空间隔绝,掩住一床春色。 屋子的四角垂悬的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透过绸缎般柔滑的明黄床幔,在二人的身上照出隐约而朦胧的光线,多了些梦幻之感。 她望着身上的男子,只见他目中冷意不再,狂情奔溢,炽热的眼神痴然凝望着她。 “小麻烦,”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唤,嗓音带了**的暗哑,语气却是温柔之极,“说……你爱我。” 他的大手覆上她,她浑身一颤,不由自主的轻吟出声。“嗯……陌离,我……我爱你!” 他的手加重了力道,柔软的唇瓣在她耳边辗转,灼烫的温度令她身躯发颤,她听到他喘息急促,两个人的心都跳得飞快。 黄帐内,二人交缠的肌肤温度遽然攀升至滚烫,空气中瀰漫着浓郁的暧昧气息,欲说还休的姿态。 萧陌离又在她耳边柔声说道:“落倾,告诉我……你只爱我一个人。”他有多久没碰过她了?上一次抱她似乎是在一年前,之后因为孩子的事分开,后来失踪半年,等再见面时,她心里那专属于他的领地被人侵占,他的世界就那么被摧毁了。 一股浓烈的哀伤在这黄帐内瀰漫开来,取代了先前那股浓稠的暧昧。 云落倾心中一紧,手抚上他的脸庞,他却霸道的想要证明,证明她是属于他的,完完全全只属于他一个人,谁也不能夺走。 撕裂的痛楚陡然袭来,云落倾胸口一窒,险些昏过去。她张着嘴,大口的唿吸,还是觉得透不过气。一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手指泛着淡青。 “陌离……他,我……。”她艰难的说着,眉头紧皱,脸色煞白。 萧陌离一震,慌忙停下动作,微微托起她的背,一手在她后背心用内力护住她心脉,另一手在她胸口一下一下轻轻的为她顺着气。 云落倾这才慢慢缓过来,看到他眼中隐忍的自责,还有那痛苦的挣扎,她抓着他的手。他越是这样粗暴,反覆无常,她便越能感受到他心底的绝望。她将他拉下来,抱住。这个让她爱着且又心疼的男子,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不再绝望? “陌离……我爱你,你要相信我。”她在他耳边极尽温柔的诉说。她睁着迷离的双眼,因着身体过度的欢愉,细碎的呜咽声从她喉咙溢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十指紧抓着身下的床单,双眉皱着。只是,颤抖,不住的颤抖,连身带心。 萧陌离目光复杂,眼中闪烁的光芒总是晦暗的不如从前那般明亮。他目光死死的盯住她的眼,似是要看穿她眼中的每一个神色,他不断重复着那句:“不够……小麻烦,还不够!你的爱……不完整……告诉我,你只爱我一个人!” 他再一次贴近她耳旁,几乎是诱哄的口气,“说,你只爱我一个。” 第293页 他如此执着的想要得到确认,即便是谎言,他也心甘情愿。 此刻的云落倾,已经没了力气,她痛苦的闭上眼睛。 萧陌离眉头紧拧,她越是如此,他便愈发的心凉。紧紧抓住她,疯狂的发泄着内心深处那无法诉说的悲痛。 萧陌离扣住她的腰,命令般的口吻:“落倾,睁开眼睛……看着我。我在你心里,到底还有多少位置?” 云落倾在眩晕中,无力的睁开眼,望着他眼底剧烈的挣扎,还有执着的求一个答案,她心口闷痛,“你在我心里的位置……”话还没有说完,她变晕了过去。 萧陌离瞳孔一缩,眸光陡然碎裂,如波涛翻涌般的欲=望也挡不住悲哀的流泻。 他无比绝的兇狠,肆意的宣洩着心底的落寞和悲伤,燃烧了两个人的灵魂和生命。 天亮时,他还不肯罢手,她在浑浑噩噩中沉沉昏睡。睡着前,听到他幽声问了一句:“若玄画不死,你……还会跟我走吗?” 她想说,会。但那个会字卡在喉咙口,未来得及出口,她就已经失去意识。她想,明天再说也是一样的。 第二天醒来已是晚上,身边无人。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浑身酸软疼痛,穿好衣裳,连路都走不稳。守在外头的下人听到屋里有动静,忙进来伺候她梳洗。 云落倾问道:“皇上呢?” “回娘娘的话,皇上御驾亲征了。” 云落倾手一抖,打翻了桌上的脸盆,盆中热水哗的一下全倒在她身上,再蜿蜒流到地上。他就这么走了?一声不吭。边关战事真的严重到需要他亲自出征的地步?还是他在逃避,不想见到她? “几时走的?” “回娘娘,今天一早就走了。” 云落倾失力,那应该走了远了,她想追去都不行。离开御书房,她木然地走在回往云思殿的路上。 月光狡黠,星子遍空,一路宫灯旖旎,点缀着寂静安详的夜晚。可这么美丽的夜晚,她身边没有她的爱人。在这寂寞深宫,只有她孤独的行走在凄冷的月色之中。 她忽然想:这样也好。就让他怨着她,永远都不要原谅。这样,等她走了,他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她静静的笑了起来,无声的哀伤蔓延在她的唇角。 这一次的战争,是方耀国与整个苍穹大陆之战,比以往的任何一次战争都要艰难。 六个国家的联合进攻,共集结了一百万兵马。而方耀国两年来战争不断,国库已然虚空,装备粮草供应不足,边关频频告急。 云落倾想尽办法筹集钱粮,然而,在战争面前,仍是杯水车薪。 十月金秋,云思宫寝宫窗前的梧桐叶早早的就落了,枯黄的叶子铺在地上,被秋日的冷风吹得到处都是,下人们怎么扫也扫不尽。 云落倾遣退了宫里的奴才,就喜欢这样一个人待着。站在梧桐树下,看着满院子的萧索秋意,感受时光的流逝。 两个春秋已过,边关战事仍未结束。 她的身子越发的不好了,稍微走上一段路就会累得直喘气。她不知道这样的身子,还能不能等到他回来? 找了个凳子坐下,忽有一片落叶从她眼前飘落,她伸手接住,那是一片还未完全枯萎却已经凋零的叶子,青黄各半。她抬头,看繁茂的树枝上这样的叶子还有很多,它们摇曳在秋日的冷风中不肯落下,就像是挣扎在命运里的囚奴,即便是再怎么不甘心,最终也还是逃不过凋零的命运。 她站在这梧桐树下,想念着她心爱的男子,不知道他在边关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好好吃饭?睡没睡过安稳觉? 第215章 病重 两年多了,他们相隔千里,她守着这深宫,守着他的江山,守着她对他日復一日的思念,只盼望着他早一点结束战争回来与她相聚。 “母亲,”她正想得出神,门口传来孩子稚气的唤声。 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被奶娘牵着从外面走进来,远远的就叫她。男孩三岁,凤眸,薄唇,一张脸庞像极了他的父亲,他一进了园子,便挣脱了奶娘的手,快步朝漫夭跑了过来。 云落倾一看到这个孩子,原本忧伤的神色立时变得十分温柔。 她张开双臂,接住飞奔过来的男孩,万般宠溺的笑道:“母亲在这里,你跑这么急做什么?” 她将孩子小小的身子抱了起来,让他坐在她腿上,慈爱的拨开他额前的碎发。 他就是她和萧陌的孩子,方耀国太子,萧晟轩。 “我想念母亲了。”萧晟轩一手勾着母亲的脖子,一手调皮的玩着她的头髮,语气甜腻,凤眸之中闪烁着狡黠的神色。 云落倾立刻推开他小小的身子,警戒问道:“你是不是又闯祸了?”每当这孩子露出这种神情,十有八九是犯了错。 “没……没有。”萧晟轩眨巴着凤眼,摇头否认。 云落倾望着儿子做出的一脸无辜的表情,她沉了脸,轻斥道:“轩儿,不许说谎。” 萧晟轩眼珠转了一转,见她面色严厉,忙垂下头不吭声。 云落倾见他这般神色,更确定有事,她脸色愈发沉了几分。 萧晟轩看她动了气,抬起小手,在她胸前顺了顺,用稚气的声音劝慰道:“母亲息怒。我只是……嫌明太傅啰嗦,命人把太傅绑起来了。” 第294页 云落倾一怔,脸色立刻浮了愠怒之色,对儿子严词训斥道:“简直胡闹!太傅每日公务繁忙,抽空进宫教你念书,你不好好学,还这般不知轻重?!”她都能想像的出来,明枫此刻那万般无奈的表情。 萧晟轩缩了缩脖子,看她真动了怒,便睁大着凤眼看她,可怜兮兮叫了一声:“母亲。孩儿有好好学,是太傅他教的太慢了,那些东西……我三个月前就已经背熟了,他还讲个不停,我叫他讲后面的,他不肯……”他一边说着一边偷看母亲的脸色,见母亲一直盯着他,面色沉郁,不说话,他的声音便慢慢低了下去。 云落倾蹙起眉头,“所以你就命人绑了太傅?”这孩子也不知道像谁?这般顽劣,让人头痛极了。她身子不好,没多少精力管制他,而且她知道自己时间不长,也不捨得骂他,更不捨得打他。可这孩子,他总是这样,整天胡闹,谁也管不住他。 萧晟轩撅起小嘴,不吭声。 云落倾摇头,“轩儿,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母亲不能一直陪着你,你这个样子,你父亲不会喜欢的。”说着这话,心口又开始憋闷,一口气上不来,脸色立刻煞白。 萧晟轩见母亲弯下身子,用手捂着胸口,双眉紧皱,脸色发白,嘴唇颤抖却说不出话,好像很痛苦的模样。他微微愣了一愣,心里顿时慌了。连忙跳下母亲的膝盖,在她面前跪下,拉着她的手,慌乱问道:“母亲,您怎么了?孩儿知错了,您别吓轩儿啊,母亲……” 他是慌乱了手脚,但她先前见过一次这情形,记得姑姑餵了母亲一粒药丸。她忙转头对愣在那里的奶娘叫道:“快去请晨曦姑姑,快去啊。” 奶娘回神,忙跑着出去。 晨曦很快就到了,先餵了她一粒药丸,再将她扶到屋里躺下。帮她把过脉之后,脸色凝重道:“四嫂,不是说让你别那么操劳吗?也不要生气,不能伤心,你怎么不听啊?” 云落倾吃过药,缓过来了一些,对着晨曦苦笑摇头,“人只要活着一天,就会有喜怒哀乐……哪能做到那么平静,那岂不成了木头了?”她也想让自己平平静静的过完剩下的日子,可是,积聚在心里的那些感情,却不放过她。每当想起无忧时,她无法做到不思念伤怀;想起玄画,她无法不愧疚怀念;想起边关,她便会忧心着急;想到这孩子,她就会忍不住为他发愁,怕他将来得不到无忧的喜爱,在她走后留不住陌的的性命……越是在乎的多,心里越是难过。 晨曦无奈嘆气,转过头,瞪着萧晟轩,气道:“你又惹你母亲生气了是不是?姑姑可告诉你啊,你要是把你母亲气没了,以后就没人疼你了!” 萧晟轩白了脸,他从小被保护的太好,这时候的他,还不知道“没了”代表着什么意思。他只知道自己惹母亲生气了,便垂下头,声音委屈道:“母亲,孩儿知错了。” 云落倾看着他这副神情,心间一疼,想一想,这孩子才刚满三岁,能懂什么呢?她嘆息着朝他伸手,“轩儿,过来。” 萧晟轩缓缓走到床前,漫夭抬手捧着他那张与陌的像极了的小脸,语重心长叮嘱道:“轩儿,你别怪母亲对你严厉,你生来就和别人不一样。你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以后,你的一言一行,关系着整个国家的命运,你不可以任性妄为,你要像你父亲一样,做一个出色的皇帝……你明白母亲的意思吗?” 萧晟轩一张小脸垮下,蹙了眉头,似是很认真的在思考她说的话,对于一个三岁的孩子,国家命运这些东西对他来说还不能被理解,也实在太过于沉重。他想了一会儿,才抬眼,不像平时的顽劣,而是很郑重的问他的母亲:“母亲刚刚说的话,太傅也说过。可是母亲……我不明白,为什么太子就不能玩?难道太子就不是小孩子了吗?那……太子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跟太傅一样整天板着个脸,有话不能说,想笑不能笑,走路不能跳……那还有什么意思啊?母亲……我不做太子行不行?您总跟我说父亲……可我连父亲是什么样子的都不知道……他们都说,我长得像父亲,我照镜子的时候,为什么想像不出来父亲的样子呢?” 云落倾心底一震,愣愣的望着孩子认真的脸庞,忽然发现这孩子的眼睛里有着许许多多她不曾发觉的东西,她的手僵在那里。一直因这孩子顽劣而以为他单纯的只知道玩,可此刻,他稚气的声音问出的问题却是如此的犀利,竟让她回答不上来。如果她不是他的母亲,她可以告诉他,因为那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可她是他的母亲,这些责任是她和他的父亲强加给他的,他们没有问他想不想要,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作为一个母亲,她突然觉得她是失败的,因为她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儿子的内心。她每日都沉浸在对陌的的思念和对逝去之人的愧疚当中,她以为对孩子,只要让他衣食无忧,平平安安的长大,在政务的闲暇时哄哄他抱抱他就可以,原来不是!他内心也有丰富的感情,一个孩子,需要照镜子去寻找父亲的影子,那是多么让人心酸的事情。 她心疼的抚着他的额角,心中一阵悲意袭来,眼泪差一点就忍不住流出来。她连忙垂下眼睫,微微哽咽道:“你出去玩吧,母亲累了。” 第295页 萧晟轩也垂下眼睑,小小的瞳眸闪过一丝黯然,他却笑着告退。 孩子离开了,云落倾让人去放了明枫。之后,就忍不住哭出来。 晨曦见她这样伤心,眉间亦是拢着哀伤,她站在一旁,陪着默默垂泪。 云落倾越哭越伤心,身子颤抖不已。她的儿子还这样小,她怎么捨得就这样离开? 命运,为何对她这般残酷? 碧落无解,原来是这个意思。 晨曦抹了把眼泪,坐到床边,劝道:“四嫂快别这样,你再这么哭下去,我,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晨曦拉着她的手,急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道:“哦对了,四嫂,传说这世上有一种叫做‘奇蹟’的冰川雪莲,服下之后能令人起死回生。我们再找找,也许真的有呢?” 奇蹟?这世界哪里有那么多奇蹟!云落倾渐渐止住眼泪,胸口因抽泣而震动起伏。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平静了些,“不过是传说罢了,你也信!” “传说也不一定不可靠啊,万一有呢,四嫂就可以活下去了。” 云落倾微微撑着身子坐起来,晨曦在她身后垫了个枕头,她轻轻靠着,目光迷茫而悲伤,“就算是有,只怕我也等不到。也不知道这场仗……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只希望……在临走前,能再见他一面。” “我现在就让人给皇上传信。” “别。”云落倾忙拉住晨曦,摇头道:“这场仗已经打了两年多了,现在是最后关键时候,绝对不能让他分心。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我就是见了他……也走不安心。” 晨曦心疼又无奈,“四嫂,你为什么总有这么多顾忌啊?你就不能多想想你自己吗?管那么多干什么呢?” “这不是小事情,它关系着整个国家的存亡,天下百姓的未来命运……若是赢了,天下太平;若是输了,经过这场战争,以后怕是永无宁日,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她顿了顿,喘了两声,语气越发的伤感,“我其实就想对他说一句话,他在我心里……无可替代,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人。” 两年的时间,时过境迁,感情依旧在,对萧陌的爱多过了一切。那是一种融入到灵魂和骨血中的感情,无人可以替代。 第216章 回朝 苍穹大陆苍显一八零年,十月,承天帝萧陌的终于破了困扰临天国大军长达半年的“天玄阵”,攻破六国最后的聚集地。 那一日,硝烟战火,血箭沖天。伏尸百万,令整座悾城血染,映红半边天。 萧陌的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将那六个国家逐一击破,最终一统天下。苍穹大陆持续了数百年的战争至此方歇。 捷报传入京城,万民沸腾,百姓欢唿。 大军班师回朝,百官于城门外跪迎,一声声“皇上万岁”的高唿响彻九霄之上。然而,当他们抬头时,却只见丰姿俊朗的九皇子,而不见帝王。 萧陌的先大军一步入城,急急纵马狂奔在回宫的路上。道路两旁的树木房屋飞速后退,他的眼睛只望着皇宫方向,脑子里全是他心中那个女子的身影。她的音容笑貌,喜怒哀伤,占满了他整颗心房。 他想早一点见到她,一别两年多,走的时候他以为几个月就能回来,却不料敌军中有布阵高手,拖慢了他的脚步,直至今日才得以回宫。 两年的时间,他想清楚了,他不在乎她心里是否还爱着别人,他只在乎,她爱他。只要她爱着他就好。过去的一切,就让它成为过去,他何必跟一个死人计较,毕竟,能活着相守,是那么的不易。他们已经错失了太多的岁月,往后的日子,他要好好珍惜。 江山一统,君临天下,有他萧陌离的的地方,就会有一个叫做云落倾的女子,携手并肩,笑看天下。 他满足的笑起来,幸福其实很简单,只要肯迈出那一步,尽管很艰难。 他“驾”的一声,急切而愉悦的声音迴荡在僻静的小道,勐挥鞭子,一路纵马狂奔。他在脑子反覆的想像着见到她的情景会是什么样子?第一句话,又该说些什么? 如果她坐在窗台下看书,他进屋笑着对她说:“小麻烦,我回来了。”她是否会惊喜回头,奔向他怀抱?对他说一句:“陌的,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你好久了。”那他便紧紧拥抱她,再也不放开。 如果她站在窗外的梧桐树下思念他,他就悄悄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的腰,下巴搁她肩上,在她耳边轻轻说一句:“小麻烦,我好想你。”她会不会喜极而泣,埋怨他当日一声不响的离开? 他在心里千万遍的设想着和她见面时的每一种可能性,每一句想说的话,想着想着,嘴角扬起,甜蜜和幸福感在心中蔓延。 皇宫终于到了。这里没有外头的欢唿雀跃,气氛与宫外比起来,低沉而压抑,仿佛这片天空被阴霾所笼罩,隔绝了阳光,甚至还能感觉到一种悲伤的情绪。 萧陌离也没多想,直奔云思宫而去。 “皇上?!奴婢拜见皇上。”匆匆行走在路上的宫女太监们见到他都愣了一愣,慌忙跪拜。 第296页 萧陌离看也不看他们,径直大步离去,所以,他不知道他们此刻面上的表情。 入了云思宫,他走了一段,想找个人问问她现在何处,但奇怪的是,一个人影也见不着。他疑惑蹙眉,干脆直奔寝宫方向。 远远的,有哭声传出来,他凝眸顿住,是谁在哭?谁人敢在她这里放声大哭? 他快步走过去,进了院子,刚走到寝宫门口,里面传来孩子的悲泣:“母亲,母亲,您醒醒啊!母亲……你不要轩儿了吗?母亲……” “姑姑……母亲她怎么了?她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看看轩儿?轩儿想跟母亲说话,轩儿想要母亲抱抱……” “母亲,您醒醒啊,您别离开我,母亲…… “太子、长公主,请节哀!皇妃娘娘已经去了,就让娘娘安心的走吧。” 仿佛一个晴天霹雳,霹得萧陌离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身躯勐震,手脚僵硬,面上血色褪尽,双腿似被钉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弹。 他们在说什么?谁去了?!又去了哪里? 心头一阵恐慌,他连路都走不稳了,踉跄的快速踏了进去。 寝宫内,哭声一片。御医、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床前两个孩子哭的快没了气。 晨曦跪坐在地上,对着寝宫内的雕花大床,捂着嘴抽泣,双肩不住的颤抖。 那张大床,坚实宽敞,床顶的横木架上雕刻的凤凰图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飞上天去。床幔是她喜欢的白色,洁净的一尘不染,床单和被子也都是白色,因为只有这样,她的满头白髮才不显得那么突兀刺眼。周围的陈设都没变,与他那些日子在夜里悄悄过来看她时一模一样。 窗外的梧桐树叶子枯黄,在阵阵秋风中簌簌飘落,划过窗前,在黄昏中留下一道又一道看不见的伤。 床上躺着的女子,很安静,双眼紧闭,面容苍白消瘦,嘴唇毫无血色,微微张着,似是想说什么没说出来。她微微侧着头,脸庞朝外,那是他归来的方向。她白髮散满了枕头,几缕滑下床沿,在透窗而来的萧瑟秋风中轻轻摆动,像是书画着它的主人坎坷的一生。她一只手搭在床沿,微微垂下,五指散开。 萧晟轩一双小手去抓床上女子的衣裳,不住的摇晃她的身子,他期望着这样就能将他的母亲摇醒。 “母亲,孩儿真的知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胡闹,再也不惹您生气了……您快醒过来,好不好?好不好啊母亲……”稚气的声音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和失去至亲的悲痛,撕心裂肺的迴荡在这座被主人遗弃的宫殿。 然后他哭着跪着用膝盖往晨曦身边挪去,两只小手用力拽紧了晨曦的手臂,仰着小脸,目光祈求的望着她,“姑姑,求求您让母亲活过来吧!轩儿以后会很懂事……不再做错事惹母亲生气……姑姑,求求您了……姑姑?” 晨曦被这么一求也大声哭起来,悲痛不能自抑。她拉过孩子抱住,两个人一起痛哭。“是姑姑没用,姑姑救不了你们的母亲,对不起!” 屋里的哭声愈发的悲戚,撕心裂肺的响在萧陌离的心里,狠狠撕裂开他那刚刚还盈满幸福的心房,将他的心一点一点掏空。 “都给朕闭嘴!”他突然沉声大喝,震得整间屋子都颤动了一下。 哭声顿失,屋里所有的人被这一声大喝吓得愣住,纷纷回头,一见是他,慌忙磕头行礼。 孩子自从记事后,还是第一次见他,看着他阴鹜的脸色,额角暴起的青筋,他两吓得一声也不敢吭,小小的身子直往晨曦怀里缩去。 萧陌离谁也不看,脚步缓缓往床边挪。他刚才觉得从城门口到皇宫的路那么遥远,怎么跑都觉得不够快。可是此时,他却觉得那段路比起这一段,走起来容易的太多。从寝宫门口到床边数十步的距离,他仿佛走尽了一生的力气。 “小麻烦……我,回来了。”他如自己在路上设想的那般跟她说话,他期望她能起来迎接他,不起来也没关系,只要她睁开眼睛看他一眼,哪怕只看一眼,让他知道,她还在,就好。 身后跪着的人紧紧低着头,他们从未听过这个高高在上无所畏惧的帝王像此刻这般小心翼翼,他的声音那么轻那么轻,带着微微的颤意,好像一触碰就会碎掉。他的语气透出心底的希翼和恐惧,原来那么冷酷的皇上,也有会害怕到颤抖的时候。 晨曦抱着萧晟轩,没有抬头就能感受到萧陌离身上散发出来的极致悲痛气息,仿佛面对世界末日来临的绝望。 萧晟轩在晨曦的怀里,一动也不敢动,他的眼眶中盈满了泪珠,却强忍着不敢落下来,似是生怕惊动了那站在床前如木偶一般的父亲。对他来说,父亲是陌生的,尽管母亲常常跟他说父亲的事,可依旧觉得陌生。 萧陌离怔怔的立在那里,看着面前躺着的朝思暮想的女子,他多想上前抱着她,想摸摸她的脸,可是他不敢。他害怕他触到的是一片冰冷的温度。他设想了无数个久别重逢的情景,唯独没有这一个。 窗外黄昏最后一缕阳光也一分分黯淡了下去,消失不见。明亮的天空,一点一点被黑暗所吞噬,他还立在那里,没有动过一下。屋里的其他人也维持着原先的姿势,连唿吸都不敢用力,只怕有些东西,一触便是天翻地覆。 第297页 第217章 不相信 宫女没有起身点灯,屋子里黑漆漆一片。 “四哥,四哥……你在哪里啊?”外头院子里,九皇子欢快的声音传了进来。“咦?怎么黑漆漆的不点灯?七哥,七嫂?人呢?” 晨曦看一眼萧陌离,抑制住心中的悲痛,放开孩子,站起来先点了灯。 九皇子探进头,先是看到跪了一屋子的人,疑惑道:“怎么跪着这么多人吶?犯什么错了?” “你吵什么吵?,她睡着了,难道你要吵醒她么?”萧陌离扭过来,吼着,直到现在,他依然不能相信她离开了。 九皇子一句话也不说,看着床前,一看之下,怔住,他扭头看了看萧陌离那往日光华耀目如今空洞的映不出一物的双眼,心头一跳,试探着伸手去探床上女子的鼻息,心中一震,瞪大了眼睛惊骇道:“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四嫂体内的毒不是解了吗?怎么好好的就死了呢?” “你说谁死了?!”萧陌离再次勐地转头,盯着九皇子的目光无比兇狠而凌厉,仿佛他说了什么天大的不该说的话,那表情,似是想一掌噼死他。 九皇子身子一抖,不自觉的退后两步,他身后的萧晟轩本就因为母亲的死亡而内心充满了恐惧和悲伤,如今听到父亲再一次大喝,小小的心灵承受不住压抑,萧晟轩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母亲……” “闭嘴!不许吵你母亲。”萧陌离又一声震喝,浑身散发的冷厉硬是将萧晟轩的哭声给噎了回去。萧晟轩害怕极了,他曾幻想过无数次父亲的模样,从没有一次想过会是此时这个样子。小小的身子因不敢哭出声而一抽一抽的,竟是要背过气去。 萧陌离紧皱着眉头,九皇子连忙抱起萧晟轩带到门外,在他后背心拍了两下,萧晟轩这才又哇的哭了出来,哭声一阵比一阵伤心,但总算是缓过气了。 门口,九皇子问晨曦:“怎么回事啊?毒不是解了?” 晨曦低头无奈道:“‘碧落’在四嫂身体里停留的太久,虽然解了毒,但是心脉已经受损……刚解完毒的那一天,四嫂情绪上受了太大的刺激,悲伤过度,一下子就严重了。这两年……又为粮饷的事操心,她每天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还没日没夜的思念皇上,整天郁郁寡欢,有时候,还为孩子着急生气,所以,所以……”晨曦说不下去了,拿着帕子直抹泪。 萧陌离身子几不可见的颤了颤,漆黑的眼瞳光芒散尽。 九皇子嘆气,担忧的望着萧陌离,想了想,又问萧可:“四嫂走时……可留下什么话?” 晨曦愣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留了这个。” “快给我。”九皇子急切的从晨曦手中接过来,上前递给萧陌离。 “四哥,给你。” 他相信四嫂不会毫无声息的离开,不管他四哥的死活。他想,那封信,对他四哥,一定至关重要。 萧陌离没接,九皇子直接塞到他手里,对着下面跪着的一众奴才吩咐,“你们都下去。” 晨曦哄着萧晟轩离开,怕他的哭声待会儿又惹到萧陌离,屋里只剩九皇子安静的站在一旁陪着,他不敢走,担心萧陌离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一夜伫立,星光黯淡,月色凄冷,整个云思宫笼罩在一片哀绝的气息当中。 萧陌离就那么在床前站了一整晚,不说话,也不动。他就那么定定的望着她,仿佛望尽了他们过往的沧桑,又似看尽了他未来的孤独和凄凉。 晨光破晓,阳光一如往常透过灰白的云层照耀着这座只剩下冰冷和寂寞的皇宫,他手上还握着那封信。垂眸,他终是忍不住打开来看。 上面娟秀的字迹在他眼前呈现—— 陌离,请相信我没有离开你,我的心,一直和你在一起。玄画是我心里的人,但他也是我这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亲哥哥,他就和玉笙歌一样对我很重要,你是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遇见你,爱上你……如果你爱我,请你为我活下去。 好好照顾孩子,给他们爱,连带我的那一份一起给他们,来世我依然会为了见你等你一千年。 小麻烦留 萧陌离手指发颤,一股沉沉剧痛勐地撞击着心口,他闭上眼睛,仰起头用力唿吸,硬是将那股直冲喉头的甜腥之气咽了下去。他一夜都不敢看这张字条,就是因为他知道,她一定会给他留下他不得不活下去的理由。而这个理由,该死的有用。 宫里的下人们送来了早膳,萧陌离手动了一动,瞥见宫女面带悲色,他目光一痛,沉声斥道:“做什么哭丧着脸,朕还没死,你们,都给朕高高兴兴的。”说罢顿了顿,目光不转,又道:“老九,吩咐礼部,准备朕大婚事宜。记住,这个婚礼,一定要办得隆重,朕要给落倾一个天底下最盛大的婚礼。你立刻去办,给你十日时间,不得有误。” 九皇子愣住,“四哥,这……可是四嫂她……” 不等他说完,萧陌离一记利光扫来,他忙将剩下的话都吞了回去。嘆着气,无奈摇头,领命离开了。至少可以放心,他的四哥暂时不会有事。 第298页 晨曦领着萧晟轩过来,见桌上的饭菜没动,正想上前劝一劝,萧晟轩先一步端起一碗粥慢慢走到萧陌离身边,跪下去,举起粥碗,仰着脸庞,用稚嫩的声音道:“母亲说,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父皇……吃饭。” 萧陌离微微一怔,转眸看她,竟从她那张小小的脸庞上看出了几分落倾的影子,他不自觉的伸手接过碗,又看了她两眼,然后坐到床边。温柔的对床上沉睡的女子说道:“小麻烦,该用膳了。我餵你。”说着就去扶云落倾起来。 云落倾的身子没有僵硬,晨曦为了保存她的遗体,用了一种药,那种药不仅可以保存人的遗体,还能让死去的人身子跟活着的时候那样柔软。 萧陌离扶起她,让她靠在他怀里,舀了一勺粥送到她微张的口中,但是那粥又从嘴角流了出来。他手一颤,慌忙低下头去用唇堵住她的嘴,以为这样,她就能喝下去。 晨曦在一旁看得心酸,扭过头去擦眼泪。 萧晟轩见父亲看母亲的目光十分温柔,心底对父亲的害怕便减去几分,他慢慢走到床边,去拉父亲的衣袖,“父皇,母亲喜欢早晨的太阳,她说早晨的太阳象徵希望,父皇抱着母亲去院子里晒晒太阳,母亲就会喝粥了。”他稚气的声音透着认真的神色。 萧陌离愣了一愣,当真听了他的话,放下碗,抱起云落倾往外走。 窗外梧桐树密密的两排,有些已经光秃。他抱着怀中全无气息的女子静静的走着,脚步极为缓慢。 橙黄的光线透过青黄交错的树叶在他们身上打下斑驳的光影,像是被分裂开已经发旧的时光碎片,每一道,都是伤口。他望着女子的面庞,那支离破碎的目光艰难的拼凑在一起。地上被风干的枯叶游弋在他的脚下,发出沙沙的声音,细碎的裂帛声从他心底里透出来,窒痛而幽远。 这重重宫殿,飞檐碧瓦,如画般精美绝伦。但若没有她,再美的风景,于他而言,也不过是寂寥的死物。 秋日的凉风吹落枯黄的树叶落在他肩上,映着他满头的白髮和那孤寂的身影,在这晨光下的满园秋色中显得格外的凄凉。他那绝世如仙的面容写满沧桑的表情,眼中的温柔遮去了那一腔的哀伤。 她说早晨的阳光象徵着希望,他便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期待在路的那头能找到他的希望。可为什么,他每多走一步,不但没有感受到希望,反而越来越绝望? 是她的身子太冷,还是他的心已经太凉? “小麻烦,我知道你累了……累了就睡吧。这条路……不管有多远,我都会抱着你走,这样你就不会累……才能陪我走得更远。” 那时候的南月皇宫里,他抱着她在宫人们震惊的眼光中,无所顾忌的走过一条有一条深深宫巷,她也是这般安静的待在他怀里,闭着眼睛放心的睡着。如今,她还在他怀里,可他却再感受不到过去的幸福和满足。 “母亲说,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可以看你一眼,可是到死你也没有回来,她还问我,你问为什么不原谅她。” 萧晟轩说着,“她到死都看着门口,不让我和姑姑给你写信,她说他不想让你分心。” 后面萧晟轩还说了什么,萧陌离没有听清,他抱着云落倾一直走着,走着走着,泪水如雨下。 小麻烦,我错了,我不该那么坚持,不该不告而别,小麻烦…… 第218章 悲伤的婚礼 十日后的皇帝大婚,娶的是一具尸体,这个消息,震惊了整个天下人。但是没有任何人站出来反对,因为那个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的女子,用她的智慧和努力,得到了万民的尊敬。 那是一场奢华的婚礼,全城张灯结彩,京诚的每一条道路都铺上了鲜亮的红地毯。 年轻的帝王一身喜庆的红袍,眼中没有了平日的冷酷,荡漾着如水般的温柔,嘴角扬着幸福的笑,笑里藏着满满的忧伤。他的双臂紧紧抱住怀中的绝色女子,女子身上的大红嫁衣长长的衣摆旖旎拖在地上。他们身后是装饰华丽的御辇,金光璀璨,珠光夺目。十万大军随行护卫,京城的百姓采鲜花为他们铺路,跪在道路的两旁默默的祝福,尽管谁都知道,这场绝世的婚礼仅仅是一个痴情的帝王对他早逝的爱情绝望书写。 临近的城民纷纷赶来参加这场旷古烁今的婚礼,那些来不及赶至的江南百姓们在那一日全部都放下了生计,跪满了街道,为那过早陨落的红颜而悲伤,为帝王无边的痴情而深深感动。 萧陌离抱着她走上大殿,在丹陛之上,与心爱的女子一起接受天下臣民的朝贺。没有封号,她依旧是皇妃。因为在他眼里,封号代表着后宫妃子与妃子之间的区别,就像他的母亲和当年的宫皇后,而她,是他唯一的妻子。 此后五年,天下一统,万民安乐。承天帝励精图治,勤于政务,广纳谏言,用人唯才,用了五年的时间创造了一个清平盛世。 他的政绩载满青史,他的爱情千古传颂。春日的阳光明媚灿烂,照耀着湖中碧水,在微风中盪起粼粼波光。 湖中央,一叶轻舟远去,一袭灰色僧袍的男子卓然挺立,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仰头望天,英俊的面容褪去了往日的稜角,眉目温和,眼光通透,是勘破世间一切的淡泊。他抬头看了看蓝色的天空,忽然回头,看到岸边的碧瑶,他眸光不变,只扬唇微微一笑,那笑容仿佛能容纳天地万物般的广阔无边。 第299页 碧瑶回神,看着这年轻的满男子,曾经北朝帝王,数年前无辜失踪,原来她是在寻找当年那名女子的足记。 “碧瑶,皇上来了。”身后有人叫到。 碧瑶回神,一转眼,便见到了不知何时已经到了的萧陌离。 抱着一名白衣女子的帝王,三十出头的年纪,依旧是风姿卓然,俊美如仙,只是较从前更多了几分成熟的沧桑韵味。他眉心习惯性的轻轻锁住,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隐藏着深不见底的哀伤。他没有穿龙袍,只着了一件白色金丝线镶边的衣衫,髮丝如雪,没有任何束缚,随意的散下,就好像很多年前见到的那样。 而这位帝王,此刻与她一样,站在岸边,目光望向远去的轻舟,眼底盪过一丝安心的神色。 碧瑶忙行礼,萧陌离摆了摆手,看到丫头手上捧着的那盆血乌,他神色微微一怔,又转眸去看湖中的灰色身影,但碧湖之中,已经空荡无人。他眼光有些复杂,继而释然,像那消失了踪影的灰袍僧袍男子那般微微一笑。 碧瑶接过血乌,递给萧陌离身后的侍卫。 萧陌离收回目光,径直走进了月宫圣地。 樱花盛放,柳树含烟,琉璃照水,银波满园。这里依旧如仙境一般,美轮美奂。 萧陌离走到最中央的那棵樱花树下,将女子安置特意准备好的软椅上。周围的人看着他极致温柔细心的动作,忍不住唏嘘。 碧瑶不禁想,到底是怎样的深情,才能令一个帝王只有在一具冰冷尸体的陪伴中,才能度过漫长的五年? 这世上也许并不乏痴情人,但如此痴情,她闻所未闻。 “这里不用你们了,都退下罢。”萧陌离淡淡吩咐。 碧瑶领命,带着所有人退出月宫圣地,将这一方空间全部留给他们二人。 萧陌离走到女子对面坐了。这两个位置,正好是他们十年前坐的位置。 琉璃桌上,碧瑶已让人为他们备好了茶水,西湖龙井,清香四溢。 萧陌离为女子斟了一杯茶,白底青花瓷杯里泛着淡淡的碧色,水面漂浮着几片茶叶,他细心的将茶叶挑出来,才放到她面前,温柔笑道:“小麻烦,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女子静静的靠着椅背,两眼紧闭,双唇微张,却不答话。 他摆好棋子,看着女子的脸庞,似是无奈,又似是嘆息,“我在打坐,你过来脱了我的衣服,还把我……”回忆的思绪和着宠溺的口吻,他唇边微微笑着,眼底幽深的空洞怎么也望不到边,回忆着当初他们所走的每一个步骤,就好像是重复他们曾经的路。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痕迹,可惜那时候,他不知道。 他常常在想,如果走过的路可以回头,他们是不是可以少走一些弯路,多一些相守的时光?如果可以回头,他愿意抛下一切,至少陪她度过最后的两年时光,不让她在思念中徘徊,在孤独中走到人生的终点。可是,人生没有如果,走过的路,谁也回不了头。 “小麻烦,这里是我们这里感情开始的地方,你不想……睁开眼睛看一看吗?以后,可就看不见了。” 他温柔的与她说着话,环视了一眼周围,再看看面前桌上的和局,眼中透出浓浓的疲惫。眉心一点哀伤缓缓晕开来,瀰漫了整颗心房。他抬眸望着女子安详的脸,声音似是穿透了时光的苍凉,“小麻烦,我累了,我完全看不到希望?” 两千个日夜,他就是这样和她说着话,明知永远不会有回应,他还一直在说,不敢停下来。他这一生,从一开始就註定了结局。与她的相遇,不过是烟花一瞬,绚烂过后,留下的是寂静的黑洞。他是真的累了,想结束这漫无边际的等待。 “小麻烦,我不想再等,我真的很累了!” “我以为……只要抱着你,我就有勇气一直这样走下去。可是,我不知道,如果一直得不到你的回应……我也会累,会有走不下去的时候……小麻烦,你……知道吗?”他深情的目光充斥着满满的疲惫和哀伤,隔着一张桌子,隔着两杯清茶,可他们之间的距离,却是永远不可触及的遥远。 他想放弃了,放弃等待,与她一起沉睡,不想再醒来。 萧陌离走过去,抱着云落倾。 三天后, 当碧瑶进来后。萧陌离依旧维持着三天前的动作,将云落倾抱在怀里,因为他的刻意保护,她更像是睡着。 “我这一生好累,一次次为了我的梦毁了她,也毁了我。” 碧瑶没有说话, 良久,她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萧陌离的话,侧头疑惑地看着萧陌离。 他眼睛里一片空茫:萧陌离转回头看着云落倾,声音毫无起伏:“今年我三十一岁,觉得这一生很好、很长,没什么可留恋了。”顿了顿,又道:“只还有一个愿望,我死后,请让我和我她合葬。” 第219章 余生 悄无声息中,浑然不觉时,小麻烦早已深刻到浸入的血脉。 他对她的感情,远比他想像中来的深厚浓重许多。 那份感情,早已不是单单是喜欢,而是刻骨铭心的挚爱。 小麻烦对他来说,没有前身,没有候补,只此唯一。 第300页 她用一个眼神,买断了他一生。 病房 萧陌离清醒的意识,没撑多久,就又变的浑浑噩噩起来。 他有很多话想要跟她说,可他的大脑迟钝的怎么也转不过弯来,嘴边颠三倒四的只能念着那句“不是喜欢,是深爱。”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念了多久,隐隐约约的感觉有人抬起了自己。 他说不清自己在慌什么,总觉得心底不踏实,仿佛被人这一抬走,他和她就会永别了一般,他情急之下,就慌慌张张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只有用力,再用力的抓着,他慌乱的心,才会变得安定。 …… 萧陌离的意识从未完全消散,他知道自己被送进了手术室,也知道有人想要让他松开她的手腕,可他偏执的就是不肯松开,直到最后医生无奈妥协,允许她和他一起进了抢救室。 …… 他虽然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也没有力气开口说话,但他知道,自己被扎了针管,也知道一群医生围着他转了很久,拿着各种仪器在他身上探来探去。 在他累的快要撑不住时,周围终于消停了下来,他被推到了一个安静的房间里,有护士一边检查着他的输液瓶。 护士离开后,他耳边的世界变得愈发清净。 小麻烦的手腕还被他紧紧地抓着,她就躺在他的身边。 药效让他变得有些困,纵使他无法和她交流,可他仍旧不想睡。 后来,小麻烦醒了,她可能是怕打扰到他,守着他的整个过程,小心无声。 就连她偶尔给他摆弄吊针的输液管时,举动都轻柔的不像话。 她找了他一夜,可能也累了,将脑袋枕在了他握着她手腕的手臂上,她的唿吸很清浅,时不时的扫过他的裸露在外的肌肤,痒痒的,麻麻的,骚动的他的心,变得酥酥的,柔柔的。 这样美好的气氛,让顾余生恨不得时光就此定格,他和她就这般地久天长下去。 可是终究,还是有声音打扰了他们之间的宁静和美好。 是她的手机铃声,像是简讯声。 “叮咚”了一下,就安静了下来,她枕在他的胳膊上,没挪开脑袋,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他听见她按手机发出的轻微哒哒声。 不知道是谁发来的简讯,她好像看了好久,才在屏幕上敲打了起来。 她简讯发出成功后,过了不到半分钟,手机又传来一道“叮咚”声。随后,病房里重归安静,迟迟都没传来敲打键盘的声音,顾余生想,小麻烦应该是没再回简讯。 她趴在他的胳膊上,没任何的动弹。 病房里只有他和她两个人,空气静谧的他隐隐能听见她的唿吸声。 窗外阳光静好,透过明亮的窗户暖洋洋的洒在病床上。 刚刚两声简讯提醒声,就像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插曲一般,气氛很快重新变回之前的温馨和美好。 心情的放松,让萧陌离身体变得愈发慵懒,体力的透支和药性的催动,让他意识渐渐的被困意所覆盖。 在他即将陷入睡眠之前,趴在他胳膊上的女孩,脑袋轻轻地动了动,往他面颊挪近了许多。 萧陌离一下子变得又有些精神,他很想睁开眼睛看一眼此时的她在看什么,可是眼皮沉重地像是灌了铅,拼命地掀了好几次,都没掀开,然后他就感觉到女孩的手指,轻轻地碰触上了他的面颊。 她指尖的温度微凉,轻缓的摩挲过他的眉,他的眼,然后沿着他的轮廓,滑到了他的鼻翼,他的唇…… 萧陌离身体莫名紧绷,唿吸也跟着停了下来,一种说不清是紧张,还是悸动的情愫,瞬间充满了他心间。 她的指尖在他的脸上流连忘返了许久,才缓缓地挪开,然后他感觉到她的脑袋冲着他凑了过来。 他的心跳速度,不受控制的加快,气息也跟着变得有些波动,随着脸上有阴影笼罩,她柔软的唇瓣,很缓很缓的碰上了他的眉心。 那一瞬,萧陌离全身的血液凝滞,只觉得此时此刻,美好的宛如幻境。 她似是有些羞怯,唇瓣轻抖的厉害,她在他额头停留了许久,才挪到了他的眼睛处,然后密密麻麻的吻,就落了他的一脸,暖暖的、甜甜的,让他唇角漫起了一抹很细微的笑意,他仿佛听见了花开满山的声音。 最后,她的唇落上了他的唇。 柔软温热的触觉,让他全身变得轻飘飘的。 她笨拙的亲吻了他唇许久,才恋恋不捨的挪开,然后喘着小气将脑袋窝在了他的左肩上,像是乖巧的猫一般,轻轻地蹭着他的颈窝,冲着他耳边,像是呵气一般,喊了声:“陌离……” 陌离…… 好软绵的声调,和平常她说话的声音一样糯糯的,绵绵的,和她的眼睛一样,很撩人。 萧陌离忽然很想拥她入怀,他挣扎了许久,最后也只是稍稍加大了一些握着她手腕的力道。 她似是感觉到了一般,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窝在他颈窝处没动,可是身体却往他身上贴合的更紧了。 她这般乖巧主动地靠近,让他的心,柔软的一塌煳涂,半昏迷半清醒中的神情,都演变成了温吞的画。 她就在他旁边,她的亲密依偎,让他无比安心。她身上的气息,不断地往他鼻息里飘,像是催眠曲一般,让他刚刚因为她触碰而打起的精神,渐渐地被困意淹没。 第301页 在他彻底陷入睡梦前,他脑海里还在勾画着他和她的来日方长,想着等他睡醒了,就有力气了,可以把他的心事,一件一件的说给她听。 甚至他还想到了她穿着婚纱,走向他的画面,美得他在梦里,都微笑出声。 萧陌离的唿吸渐渐绵长均匀,趴在他颈窝的云落倾,这才轻轻地抬起了许久没动的脑袋,看向了他的睡容。 她的眼睛眨也不眨,眼神格外的认真专注,像是要把他看进心里一般,直勾勾的盯着瞧。 “陌离,快好起来。” 云落倾以为她死了,没想到在医院醒来,后来她才发现那一千年的等待,那方耀的十几年生活都是她的梦。她落水后,走了的警察在路边发现不对劲,跑回来把她救起,还在草丛里发现了萧陌离,他们两个人都被送入医院,直到五天后她才醒来,而萧陌离已经五个月了还有醒。 琴千雪因为接受不了他不醒的事实,向媒体公布他们只是有名无实的婚姻,现在分手。 陌……”她下意识的开口,喊他的名字,可却只是发出了一个字。 她清楚地感觉到,在她那个字音发出来时,被她紧握着的他手的小手指,轻轻地动了动。 她的唿吸,瞬间屏住。 然后,她看见,他睫毛一点一点,吃力的掀开。 再然后,她从他漆黑的眼底,看到倒着的她哭红了眼的面容。 他看着她,没说话。 目光虚弱。 可她却像是死里逃生般,激动而又雀跃的又落了泪。 有一滴泪,不偏不倚的砸在了他的唇瓣中间。 咸咸的味道,让他眼珠子微动了动,然后他被她握着的手指,再次蹭了蹭她的掌心。真实的触感,口中眼泪的味道,让他有些迟缓的大脑,终于确定,他不是在做梦。 沉寂的心,忽然有了跳动的迹象,一下一下,越来越有力。 虽然身上无比的疼痛,可他的意识却越来越清醒。 她的眼泪是为他而流吗?刚刚她那么惊慌失措的喊他的名字,是因为害怕他就那么一走了之吗? 知道漆黑的世界里,忽然照进一道光的感觉吗? 萧陌离想,此时此刻的自己,就是这样的感受。 一种又暖又热的情感,包裹住了他的心,让他突然,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无穷的力量,活下去的那种力量。 哦,原来,原来,深入骨髓里的挚爱,是这样的。 你的一个离开,可以绝望了我的全世界。 你的一个转身,可以希望了我的全天下。 小麻烦,即使到现在,还是放不下我,是不是? 小麻烦……你知道我此刻心底想的是什么吗? 想的是:最美好的爱情,是余生因你而隆重。 她在哭,可他看着她泪流满面的容颜,唇角却微微上扬了起来。 他抬起手,想要去擦一擦她脸上的泪,只可惜,他睁开眼睛,已经是耗尽了全部的力气,他真的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帮她擦眼泪了。 哦,除了擦眼泪,他还很想问她一句,你为什么没走?你是因为我留下的吗?可他艰难的动了好几次唇,终究还是没发出来声音。 最后,他只能冲着她轻轻地眨了眨眼睛,又微笑了一下。 究竟是有些脱力的,笑的弧度很小,不易被人察觉。 云落倾的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簌簌的落了下来。 萧陌的望着这样的云落倾,觉得自己像是望着全世界最美好的画面。 他微笑的唇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到了最后,演变成一个清楚地笑。 如果有力气的话,他真的很想笑声,哈哈大笑的那种笑出声。 他暗暗地咬着牙关,强逼着自己抬起手,握住了她的手,他知道自己说不了多少话,在脑海里组织了片刻,就长话短说:“等我……” 他不知自己何时才能醒来,随着那两个字脱口而出,他疼的全身痉挛了一下,他握着她手的力道,因为体力的涣散,开始变轻,他唇色苍白的和脸色一样。 他知道,他下一秒很有可能就会陷入昏迷,而且他都听见了门外护士的声音,可他还有更重要的一句话要交代她,他急促的唿吸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而又吃力的开了口:“等我醒来。” 等我醒来……醒来后,我会第一时间去找你,此时无法说出口的千言万语,到那时,我再细细的讲给你听。 所以,一定要等我醒来,务必要等我醒来。 我一定会醒来,为了你醒来。 萧陌的想将那四个字,再重复一遍,可终究还是没了力气,他沖些云落倾动了动唇,最后却也只是扯出了一抹很浅很浅的微笑,然后他握着她手的掌心,力道彻底消失,缓缓地垂落在地上,他长长的睫毛轻闪了两下,安静的闭上,整个人陷入一片漆黑的昏迷之中。 云落倾心底一慌,下意识的抓紧了萧陌的的手,可任凭她怎么用力的握他的手,他都没像是刚刚那样,动一动眉心,颤一颤指尖。 她再次哭到,泣不成声。 第二天,萧陌的醒来看到云落倾,笑了笑,像是在讲着一个局外人的故事一般,语气静淡的又开了口:“我曾经遇到一个女孩,在没遇到她之前,我没想着要结婚,在遇到她之后,我没想着要娶别人。” 第302页 “在她没离开之前,我本想着对她求婚的。” “那时,我只想到了一个将来,那个将来就是她。” “我也只有一个愿望,那个愿望就是,从认识她那天起,只愿开始,再无结束。” 伴随着雨声,他好听的声音,不断地钻入她的耳朵里,他的语气,不煽情也不动情,可他说的话,却远胜过那些甜言蜜语,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撩拨着她的心脏。 “可很遗憾,我和她终究错过了,当时我因为救两个小男孩,溺水了,我以为我会死的,可我竟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忘记了她,也伤害了她,没想到女孩为了我等了我一千年,后来我们又相遇了,但是我误会她,让她含恨而终。” “我愿意为了这片山河死,但是我只为了她生。” 医生抢救他的时候,都还说,真是不可思议,简直就是一个奇蹟,这样都能活下来…… 她当时很庆幸,只是以为他福大命大,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原来……原来他落水遇险的那一次,竟然是因为她,才努力的存活下来的啊…… 萧陌的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心底的那道防线,在渐渐地倒塌,一直以来,因为种种原因,被她极力压抑的情感,瞬间涌动、泛滥。 “可纵使如此,我还是弄丢了她。” 萧陌的一直都很平淡的语气,染上了一抹若有若无的怅然。 “从那之后,我的将来,我的梦想,就全变了,变成了等她。” “所有人都跟我说,时间是时间最强大的良药,它可以抚平一切伤痕的,可是,你知道吗?随着一天又一天过去,我才发现,时间不是良药,而是毒药。” “我开始变得害怕,怕我这一生再也遇不到她……” “余生那么长,她好难忘的。” 云落倾的唇瓣开始发抖,眼底有着雾气,缓缓地升腾了起来。 若不是她此时用力的咬着下唇,怕是她真的要脱口而出一句,萧陌的,我爱着你,我现在还爱着你,我一直都爱着你,从来都没变过。 她用力的握着拳头,自虐般的用指甲将掌心掐的生疼,然后用那样的疼,提醒着她保持着一丝丝理智。 萧陌的这一生,从没有像现在这般,说过这么多的话,他的语气,越说越淡,甚至到了最后,都带了一抹凉意,可流露出来的情感,却越来越悲伤,越来越无奈:“等到后来,我在梦里,能遇见她,我就已觉得很知足,很幸福了。” 云落倾终究还是没忍住,在听完这句话的时候,眼泪从眼角簌簌的滚落了下来。 她不能在听他说下去了,她快撑不住了。 她抖着唇,小声的开口请求:“陌,陌的,你别说了……” 萧陌的就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没走出来一般,没理会她的话语,继续开口说:“她何时回来,我何时不等,她一生不回来,我就等她一辈子。我在那个回忆里等了她五年,她都没有醒过来,” 云落倾哭的泣不成声,几度说不出来话,她费了很大的力气,用力的吞咽了好几口唾沫,才勉强的又求了他一句:“求你,别说了,不要再说了……” “小麻烦,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那个女孩,可以帮我转达给她一句话吗?”萧陌的还是没理会云落倾的请求。 直觉告诉云落倾,他接下来的话,肯定将她击的溃不成军,她不想听,也不想转达。 可萧陌的根本没给她,也没打算给她逃避的机会,缓缓地转过身,重新面向了她。 他一动不动的凝望着她流泪的面颊,良久,才轻轻地眨了下眼睛,然后像是从北京千山万水赶来杭州,就是为了给她说这句话话般,格外郑重的又开了口:“你对她说,有个叫萧陌的的男人,会等她一个余生。” 云落倾的眼泪,像是绝了堤的河流,不断地往外冒,她抬起手,反覆的去擦,可眼泪流的更汹涌了,最后,她干脆捂住脸,痛哭出了声。 萧陌的躺在她面前,静默的望着失声痛哭的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轻声的问:小麻烦,我想让你把你这一辈子,都耽误在我这里,你愿意吗?” “好,”云落倾哭着点头,她不想拒绝,也不能拒绝他的深情。 萧陌的俊朗清雅的眉眼,染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云落倾望着他舒展的神情,湿漉漉的眼中也爬上了一层浅笑。 他和她在亭中,静静的对视着,微笑着,最后,却又不约而同的都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