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大官人》 第1章 死而复生! 大乾朝,天景33年,秋。 大理寺诏狱,一间单独的死囚室内。 一名容貌清丽的红衣女官,望着面前墙角处一具冰冷的尸体,脸有怒色。 尸体看似年纪不大,也就弱冠出头的样子,一身褴褛布衣,蓬头垢面。 身上带有明显伤痕,显然死前遭遇过刑罚,两眼翻白,死状颇惨。 女官盯了那具尸体一会儿,怒而侧头,望向身后,冷声道:“死了?” 身后一名青衣牢头,冷汗道:“死了...刚断气不久...” “哼!此为何人?” “御史台察院七品中侍郎,徐安,字七喜。” “嗯?不是说御史台吏员几日前皆已丧命了吗?这人怎么来的?” “回大人,几日前此子正当休沐,身在隔壁林县,因此逃过一劫。得知御史台惨案发生后,因惧怕幕后黑手杀戮,故隐藏于林县。后被寺内缉捕发现并带回,拘于诏狱。” 听此,女官脸色一凝,回身冷面道:“那他为何死于诏狱?” 青衣牢头一惊,汗颜之色,吞吐道:“大人,这...” “说!适逢皇太子三巡漠北归途中暴毙而亡,陛下甚哀。近日京都又重案横生,实属多事之秋。你坚守牢狱,毫无建树也就罢了,居然还整出这么一出?” 女官直接怒斥,吓得那青衣牢头浑身一颤。 而就在牢头吞吐着解释面前“尸体”的死因之时,谁也没有意识到...那“尸体”原本已经僵硬的手指居然动了一下,涣散而翻白的瞳孔重新焕发神采,缓缓恢复了气息。 徐安昏沉醒来,顿感头痛欲裂。 但他不及做出反应,下一秒,脑中便开始闪入诸多原本不属于他的记忆... 待稍稍平复之后,记忆融合完毕,他发现自己穿越了。 前世的他本是特区警署的一名反黑组督察,也就是俗称的o记阿sir。 不久前,刚刚通过遴选考试,成功加入了sdu,即飞虎突击队。 飞虎队,乃特区警队的王牌,一向只做内部招收,其成员无一不是精英中的精英。 今日是他第一次“出更”,配合兄弟部门联合执勤警戒,没想到就遇见了悍匪在准备“大茶饭”,双方爆发了枪战。 徐安不幸被流弹击中,失血过多昏迷。 原以为自己再次醒来之时,会是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谁知竟是一个名叫“大乾”的封建朝代,妥妥的魂穿了呀。 也就是说,前世的他应该是殉职了,光荣葬在浩园。 这一世,他仍叫徐安,与前世同名同姓,身份却稍有偏差。 古代的阿sir,应该是捕快、衙役之类的。 而御史中侍郎,与前世的检察官职权大同小异,同为官家饭。 也行吧,既来之则安之。 徐安显然不是那种容易陷入自我纠结的人,秉性直爽的他,在意识到自己穿越之后,虽觉不可思议,但不用多久便坦然接受了新的命运。 是金子总会发光,不论是在现代,还是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 徐安长舒了一口气,静下心来消化着脑中的记忆。 同时不动声色之间,暗中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竟发现自己身处牢狱之中,不禁眉头大皱。 嗯? 不对呀! 前身虽然官阶低微,但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怎会轻易下狱? 而且,似乎还被搞死了,这才有了自己的穿越... 什么情况? 徐sir暗惊不已,不禁在脑中搜寻着前身致死的原因。 四日前,前身正值休沐,出城前往五十里之外的林县县城会友。 当天晚上,刚在林县一处神秘的地方见到“好友”,一伙官差就突然闯入,二话不说便要带二人回京。 途中,通过官差口中得知,就在他离京的短短几个时辰之内,御史台府竟在天子脚下惨遭灭门,如今仅余他一人不死。 官差的本意是,想把前身这个仅存的“漏网之鱼”带回京中保护起来,以免遭到凶手的追杀。 谁知,前身的那位“好友”见官差来势汹汹,还以为是某事东窗事发,竟自曝曾经贿赂过徐安五万两白银,想以此坦白从宽,求得轻判。 官差因此有了意外的收获,前身染上了疑罪之嫌。 虽说仅是“好友”的片面之词,尚无实证,原则上官差仍不能私自处置前身。 但御史台上谏天子,下察百官,本就是为了挑刺而存在。 工作性质的原因,御史官平时得罪人多,称呼人少,一向不被朝堂所待见。 就好比贪官不齿于反贪局官员一样。 因此,仅仅是疑罪之嫌,前身不经审判,就被大理寺缉捕拖入了诏狱。 御史台监察百官,但凡有一官半职在身的,都归他们审查监督,不论职位高低! 凑巧的是,诏狱中的这位青衣牢头此前被御史台弹劾过,对御史台之人怀恨已久。 得知徐安的身份后,便私下动用了私刑,导致前身被活活吓死。 没错,前身是被吓死的! 此时的徐安身上虽有伤痕,但以伤势轻重来看,其实并不足以致命。 但前身乃儒生出身,本就孱弱,胆子小,心理承受能力极差。 仅仅是被牢头和狱卒一番威胁恐吓,并鞭打了几下,就吓得魂飞魄散,赶去西北报道了。 想明白“自己”致死的原因,徐安不由苦笑,暗道一声这前身也死得太窝囊了。 心中微叹一声,徐安刚想起身。 正在这时。 却突听身侧不远处的女官大怒,道:“混账东西!此子乃御史台仅存之人,恐对此案侦破有至关重要的作用!你敢动用私刑,致其死亡?来人啊!将他押入死牢,报请寺卿处斩!” 牢头当即跪下,颤声道:“大人饶命...卑职本无杀人之心,只是想稍作泄愤而已啊...” “哼!” 女官怒哼,却丝毫不作理会,摆手示意手下缉捕带走牢头。 随后,她阴沉着脸,揉了揉太阳穴,似有苦闷郁结之色。 走到囚室门口外,对几名狱卒吩咐道:“清理一下,若他还有家属,就通知他们前来收尸。” 她指了指囚室内仍躺在地上宛若“尸体”的徐安,便要转身离开。 徐安闻言,心中咯噔了一下,暗道:尼玛,连看都不再看一眼,就要给阿sir我收尸?这女人看来也不是什么好鸟啊... 想着,他豁然半坐起身,扶着墙壁,开口道:“站住!你若敢离开,三日后必死无疑!” 声音略显沙哑,但语气正襟严肃,略带官威。 第2章 三日破案! 闻言,在场几人顿然一惊。 一具冰冷的尸体,此时居然活了过来,还能开口说话。 如此一幕,吓得在场几名狱卒腿抖大呼:“啊...诈尸啊...” 就连那名看似沉稳的红衣女官见了,都不免惊退几步,握紧了腰间长刀。 已死的人,怎么又活了过来? 难道是冤魂附体...返生? 不过好歹是官身,女官倒也颇具胆色,稳了稳情绪后,开口斥道:“何物作祟?” 徐安扶着墙壁站起来,略微检查了身上的伤势后,捂着胸口看向女官,回道:“那牢头刚才不是说了吗?吾乃御史中侍郎,徐安。” 女官惊讶:“你没死?” “还死不了!但刚才若非装死,那就真的死了。” “你...” “闲话少说!你若想活命,并侦破御史案。当迅速带我离开诏狱,我可助你三日内破案。否则,便回去准备后事吧。” “什么意思?” 一听徐安能正常交流,女官心中的警惕之心大减,走进牢房内,问道:“你有此案的线索?” 徐安靠着墙壁,理了理自己满头的垢发,浅笑道:“本官在回京途中,倒也从你手下缉捕口中得知了此案的一些案情。” “要理清此案的基本头绪并不难!御史台乃三司重地,素来守卫森严。何人能在一夜之间,天子脚下,屠尽台府满门?且杀人后,行凶者纵火焚尸灭迹,还能全身而退,不露破绽。如此通天手段,其幕后主谋...必定与朝廷手握大权的重臣有关。” 女官听后,眉目一动,道:“你都知道些什么?说下去!” 徐安却不说了,板着脸道:“不是先让你把我带出去吗?” 女官见他一副毫无惧色的样子,哼道:“你现在还没有资格提条件,先说你知道的信息!带不带你出去,本官自会权衡!” 听此。 徐安冷笑,刚正凛然的姿态,道:“本官没有资格提条件?” “那本官问你,我所犯何罪?你可有十足证据证明本官贪赃枉法?” “但凭林县县令周北仓的一面之词,未经查实,毫无证据,本官顶多是疑罪之身。” “依我朝律,疑罪之身不入诏狱。而你手下私自将本官押来此地不说,还敢动用私刑!” “你身为大理寺五品寺正,对手下管教不严,纵容手下狱中滥用私刑,已犯失察渎职之罪。” “本官身为御史,监察天下百官,眼下就可将你革职查办!你还敢说本官没资格谈条件?” 他掷地有声地说道,甩袖负手而立,官威堂堂。 说完,伸手指了指女官挂在腰间的五品寺印。 “你...” 女官一愕,微微动容,幡然语塞,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因为她知道徐安所说并非危言耸听,她确实惹上了失察渎职的罪责。 大理寺,一寺卿两少卿三寺正,寺正为五品,可挂印。 徐安便是从她腰间的寺印,猜到了她的官职。 而三大寺正,司职不同。 她正好是主管缉查和刑狱之责,手下人滥用私刑,还险些打死人,她这个上官本就难辞其咎。 按律,御史台官员是可以直接对她问责的。 见女官语塞沉默,徐安露出一抹轻笑,不卑不亢道:“你什么?还不赶紧放了本官?” 说着,他也不管女官答应与否,就自顾走出了牢房。 门口的几名狱卒见状,未见女官下令,倒也不敢妄自阻拦。 等到徐安走出几步之后,其中一名狱卒才敢问道:“大人,真要放其离开吗?” 但女官未及回话,就已听徐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不敢不放!快去为我准备一处房间沐浴更衣,并将这几日所察之卷宗都拿来。此案,本御史要全程参与侦查!” 女官回身怒瞪了徐安的背影一眼,沉吟半分后,才开口道:“按他说的办。本官倒要看看此子有何能耐!” 片刻后。 大理寺衙门后院,缉捕宿舍内。 徐安让大理寺的人准备了好几桶洗澡水,一套缉捕官服,并将御史案所有卷宗都带过来。 沐浴更衣之后,便在房中仔细查阅有关案件的文书,严谨的姿态。 没多久后,就见到女寺正突然推门而入,眼神不善地问道:“你穿我大理寺缉捕的官服,意欲何为?” 室内,书桌前。 洗去了一身污秽的徐安,眉清目朗,换上的这套大理寺官服倒也算合身,看起来有板有眼,颇具英姿。 与此前诏狱中的蓬垢形象,判若两人。 一见女寺正闯入发问,微微抬头道:“唐大人稍安勿躁。我身上的衣物已然破损,不换上你们大理寺的官服,难道要让我光着身子吗?” 言语间,指出女寺正姓唐。 女寺正一怔,得知徐安索要了一套缉捕官服,她第一时间竟以为徐安想假扮大理寺之人介入此案。 殊不知,徐安只是想简单换一套衣服而已。 稍显尴尬之余,她不免又感一丝意外,道:“你认得本官?” 徐安轻笑:“大理寺三大寺正之中,唯有一人是女官,且家世显赫。就正是,陇西军主将唐敖之女,这并非什么秘密。” “再者,卷宗之上不都写着吗?责令大理寺与廷尉府联合彻查御史台灭门案,七日定案。大理寺主管官员为...寺正唐慕清!” 唐慕清柳眉一蹙,微哼道:“那你看了卷宗,都看出些什么?将你所知的线索都说出来,本官可酌情放你回家。” 徐安却是摇头,苦笑道:“回家就不必了,这几日我还是跟在唐大人身边最为安全。至于线索,不必多言。我已有眉目,三日内必能破案。现在,唐大人就随我去抓人吧!” 闻言,唐慕清一惊,讶然道:“等等,你说什么?去抓人?抓谁?凶手是何人,先说清楚。” 唐慕清不用去翻阅卷宗,就知道里边写着什么。 只因这些卷宗所述,本就是她四天以来,不眠不休追查的结果。 而她正苦无头绪,徐安却仅仅看过一遍,就说已有眉目,还要现在去抓人。 这不免让唐寺正有些匪夷所思。 这厮有这么大本事,单凭区区卷宗就可断案拿人? 徐安笑了笑,从桌上拿起几份卷宗,走到她面前,微笑道:“唐大人想知道线索,不妨先回答本御史一个问题。” 唐慕清道:“问!别废话!” “陛下命你追缉此案,但不知给了你多大的权力?” “三品以下官员,可任我捉拿。拒捕者,先斩后奏!” “很好!集合你大理寺手下的所有缉捕、快手、衙役,不论是当值的,还是休沐的,都要叫来!一刻钟后,在寺衙大门口集合,全速进军户部!” 徐安忽然变得严肃道。 说完,便绕过唐慕清,走向门口。 唐慕清一愣,连忙将他拉住,微微震惊道:“什么意思?你让我举兵冲击户部?那可是三品衙司,六部重地!你疯了吗?” 徐安回头一望,道:“六部重地又怎样?只要参与了此案,哪怕是皇城司,你也得闯!想知道细节,我们可以路上说。现在赶紧去召集人,时不我待!否则,三日后你必遭斩首!” 唐慕清愕然,显然没料到徐安所谓的抓人,不是指特定的某个人,而是整个户部。 户部乃六部之首,主管朝廷民生、财政大权,地位举足轻重。 贸然兵围户部,若没有足够理由和证据,罪名等同于祸乱朝纲,可诛三族。 这家伙一出诏狱,半个字没透露自己所知道的线索,一开口就要兵围六部重地? 他凭什么? 户部与御史台灭门案,有何联系? 第3章 精准杀人! 若是在平常,以唐寺正的理智,必定不会应允此事。 但皇帝限期七日破案,如今已过四日,她仍无头绪,不冒险又能怎么办呢? 徐安虽颇有隐晦,一直不肯明言自己所知之事,但有句话却说得对! 三日内,御史案不破,那她唐慕清就得斩首。 那么既然都是死,还哪来那么多顾忌? 兴许,徐安这厮还真有本事能破此案呢? 唐慕清沉吟了片刻,心中一横,决定要赌这一把,将赌注都压在面前这个死而复生的小御史身上! 反正赌错了,也不过是早死两天。 但要是赌对了,非但可以活命,还可夺得大功一件! 于是,唐慕清缓缓放开了徐安,走出门外招来一名手下人,道:“发响箭!集合所有人!” 不久,大理寺衙门上空便升起了一道白日响箭。 徐安呵呵一笑,走到唐慕清身侧,报以一眼赞赏,道:“唐寺正明智,汝命可保矣!准备一辆马车,我们绕行西南大街,再往户部!”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 大理寺门口已经停了一辆宽大的马车,以及约百名由缉捕、快手和衙役组成的队伍,全副武装。 徐安低着头,站在唐慕清身后,似有刻意掩饰身份的意思,轻声道:“唐寺正请下令,让队伍先行一步,兵围整个户部衙门。在我们赶到之前,切莫让任何人离开。凡拒捕抗命者,皆杀!” 说完,便自顾走上了一旁的马车。 唐慕清随即下令,大理寺百人队伍迅速奔袭而去。 而后,唐慕清走上了徐安的马车。 马车厢很大,里边还摆了张小矮桌,尤为宽敞。 唐慕清走进去的时候,看到徐安正在车内案前执笔写着什么 她在一侧坐下,肃然开口道:“你现在可以说为何要突袭户部了吗?” 徐安头也不抬,顺手拿过桌上的一份卷宗交给她,道:“这份汇报文书,是你手下刚刚送来的,你应该还没仔细看过。上面记录着你手下之人在林县找到我的经过,试试看你能否洞察出隐晦。” 唐慕清接过,仔细一看后,竟露出一抹惊讶、厌恶的表情。 而后眯着眼,鄙视道:“案发当天,你休沐离京,原来是去隔壁林县...嫖娼?” 闻言。 徐安老脸一红,抬头尴尬道:“这...我想让唐寺正注意的重点是,你的手下人是如何找到我的。而不是了解当时我身在林县做些什么...” “至于嫖娼...此事另有内情,你无需知道细节。” 唐慕清鄙夷的眼神,微哼道:“你既然敢去勾栏风流快活,此时又脸红什么?” 这一刻,徐安在唐慕清心中的形象一落千丈。 好歹此子也是个朝廷命官,看着表面斯文得体,实则却是个好色龌龊之辈。 而且,还吝啬! 去寻风流快活也就罢了,还不肯多花几两银子去教坊司,而是跑去隔壁五十里外的林县青楼,贪图便宜! 这不是吝啬,是什么? 一念至此。 唐慕清不由挪了挪位置,稍稍远离了徐安,一脸嫌弃的样子。 但她与徐安无亲无故,倒也不会过于在意对方的私生活。 一声冷笑置之,便低头继续往下看。 半分钟后,她像是捕捉到了什么重点,蹙眉道:“嗯?御史案发前的两个时辰,你由东门出城。并在东门录事官处,留下了你的去向?” 徐安点头,又将桌上的一份卷宗递了过来,道:“对!你再看看这张文书。” 唐慕清接过,只是略微一瞧,便没好气道:“这是你入仕的履历表,你给本官看这个干嘛?本官对你不感兴趣!” 徐安再次尴尬,“唐寺正又误会了,给你看我的履历表不是为了让你了解我。你且看我是何时入职御史台的?” 唐慕清瞄了一眼后,讶然道:“你...入职台府不足一个月?” 徐安再次点头,接着将第三份文书交给了她。 这一回,唐慕清并未接过,目光一扫后,便答道:“这份卷宗,本官早已看过。案发后三天内,京城又出现了十余桩灭门案。算上各地陆续呈报,以及尚未呈报的,足有过百件。” “死者多达上千人,或是遭斩首而死,或是中毒而死。据初步探查,这些随后突发的案件,与御史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因为...死者皆是御史台吏员的家属,凶手可能与御史案的主谋乃同一人。他们先灭了台府,再逐一屠杀所属吏员的家属,斩草除根。手段残忍,老弱皆不留...” 徐安听了,脸上一抹凝重,道:“御史案发之后,陛下已下令全城戒严,限期破案。短短几天内,幕后黑手还敢顶风作案,再杀吏员家属上千人。如此猖狂,如此手段,可谓通天。” “而你们大理寺与廷尉府,竟连行凶者的影子都找不到。算不算渎职,办事不力?” 听此,唐慕清一呆,脸色黯然道:“你也说了...幕后之人手段通天,岂会轻易露出马脚?且短短数日,大案频发,我们首尾难以兼顾。” 徐安一声冷笑,接道:“那唐寺正回顾这些信息,可曾察觉到什么特别之处?” 唐慕清想了想,又盯着卷宗看了好一会儿,却仍无法洞悉隐晦的样子,只能摇了摇头。 徐安伸手在小桌上敲了敲,严肃道:“根据卷宗所述,这一系列的连环灭门案,死者皆与御史台官员有所联系,或是其家属,或是挚友。但无关人等,却一个不死!” “例如,御史中丞马冀家属被杀的当晚,巡夜报更的更夫张五,恰好碰见凶手杀人后往城南撤离。” “按理说,凶手为了掩饰行踪,应该连张五一起除掉才对。但最终他们没有动手,反而是留了张五一条命,唐寺正可知为何?” 唐慕清沉思之色,模棱两可,道:“可能...他们急于逃离凶案现场,并自认为已经做好了掩饰。朝廷无法追踪到他们的去处,故而放过了张五这个可杀可不杀之人。” 徐安一笑,道:“唐寺正所说,也不无可能。如果说凶手只是放过一个张五,那这个说法还算成立。他们不想多费余力,去杀一个可杀可不杀之人!。” “但若他们放过的人太多,就另当别论!” “唐寺正请看!” 说着,徐安连续将桌上的三份卷宗摆到唐慕清面前,郑重接道:“这三宗灭门案都发生在京城周边的村落,案发时有目击者看见了整个过程,甚至有村民曾经阻止过凶手杀人。但凶手只杀御史台吏员的家属,而不动无关人等。” “这是为什么?如果只是个例,还可说凶手不想节外生枝。但他们同时放过了很多“可杀可不杀”之人,便深有猫腻。” 唐慕清盯着他,见他一脸神秘之色,便懒得去猜测了,直言道:“什么猫腻!快说!” 徐安一本正经道:“唯一的解释就是,行凶者是一群极度凶残,但纪律严明的杀手。他们得到的指令是,除掉所有御史台的官员及其家属!” “但幕后的主谋,并没有允许他们随意杀人。所以杀手得逞后并没有清除目击者,而是选择迅速撤离。” “他们是在精准刺杀,只取目标,不管他人!” “最直观的一点体现是,御史大夫孙鹤被杀时,正身在南城自家府中会客。凶手入夜杀人,将他府中亲眷全数杀害,却唯独放过了孙鹤的那位好友。这点,无疑证实了我的猜测!” 唐慕清听后,眉头轻蹙,道:“那又如何?这与你让我兵围户部,有何关联?” 徐安道:“但凡朝廷命官,其家庭信息都是保密的,普通人万难知晓。而行凶者能够做到精准刺杀,就代表着他们掌握了所有御史台官员的家庭信息和背景!” “那么...朝廷六部之中,哪个衙门掌握着百官的信息资料?” 第4章 笨女人与“同伙”… 说到这。 唐慕清蓦然一惊,脸色忽闪,沉思片刻之后,恍然大悟道:“本官明白了。” “凶手之所以能精准杀人,是因为他们掌握了御史台官员的家庭信息和行踪!而户部掌管天下户籍信息,有最新最详细的百官户籍文书。但凶手要得到这些信息极为困难,除非...有户部之人暗中向他们提供!” “换言之,户部之人涉嫌参与了此案!我们只需抓住这个向凶手提供信息的户部奸细,便可顺藤摸瓜,找出幕后主谋!” 徐安见她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淡然一笑道:“唐寺正总算领会了本御史的意思,那你说...户部该不该围?” “该!” 唐慕清大喜,重重应了一声,看向徐安的眼神中有了一丝赞许之色。 四天以来,她与手下人四处奔走,却找不到一丝侦破案件的突破口。 凶手杀人后,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追踪的蛛丝马迹,恍如人间消失,形同鬼魅。 唐慕清本已不抱希望,以为此案将再无结果。 谁知眼前这个小小的七品御史,三言两语之间,仅仅是依照卷宗所示,便查到户部之人可能参与了此案。 可谓是意外之喜,不得不让唐慕清有些另眼相看。 此子...当真只是一介小小御史? 其思维缜密,洞察入微,怎么好像比大理寺的缉捕还要专业? 唐慕清暗暗想到。 大喜之下,她刚要推开车窗,下令车外的缉捕加速赶往户部。 但不知为何,手上的动作一僵,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复而坐下,沉重自语了一句:“等等...” 下一刻,唐慕清就开始在小桌上的卷宗里大肆翻找起来。 找了一会儿,却似乎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眉头大皱起来。 徐安疑惑道:“唐寺正在找什么?” 唐慕清俏丽的脸上泛起一丝警惕,语气严肃道:“凶手既然要杀死所有御史台吏员及其家属,那...你为何还活着?” 她眼神变得冰冷,如刀般看向徐安,接着说道:“而且,在各处上报的灭门案中,并没有找到你徐家被灭门的卷宗。也就是说,你徐家没有遭到灭口!” “为什么凶手会放过你和你的家人?这是不是有点微妙?徐御史不应该解释一下吗?” 徐安闻言轻笑,心中暗道一句:你终于问到这个了吗?我还以为你蠢到连这点猫腻都看不出来。 但嘴上却故作神秘,笑道:“呵呵,唐寺正以为是什么原因?不如…你猜猜?” 唐慕清微微沉思,没多久便开口道:“本官知道了。凶手之所以会放过你,只有一个可能性!” 徐安有些期待道:“哦?什么可能性...” 而话没说完,徐安立马就脸色一变,震惊当场。 因为,他看到唐慕清正在迅速拔刀… 铿! 唐慕清拔刀,架在了徐安的脖子上,冰冷道:“可能性就是...你乃凶手的同伙!” “除非你是凶手的同伙,否则以他们杀人的狠辣程度,既然能杀了上千人,又怎会轻易放过你?” “再者,除了户部可以泄露御史台官员的信息之外,你也可以!” “你身在台府为官,想要弄清同僚的背景信息,并不困难!” “而你故意被我的人抓到,再故意向本官透露假线索,只为借本官之手,除去户部中的某些人,对吗?” “本官差点就被你给骗了,哼!” 说着,她将手中刀锋贴近了徐安的脖子,大有一言不合就会“先斩后奏”之色。 徐安大惊,顿时木凳口呆。 显然没有想到自己帮助唐慕清破案,对方却怀疑到他身上,怒愤之下也不管脖颈间还架着一柄刀,就仍不住怒骂一句: “whatthefuck,尼玛!我帮你,你居然怀疑我?” 闻言。 唐慕清也是一呆,似乎听不懂徐安口中前面两个词语的意思。 什么叫...我的法克? 尼玛又是什么意思? 但她无需理解,下一秒就幡然怒道:“本官凭什么不能怀疑你?说!你是不是凶手的同党,他们为何要放过你?” 徐安也怒道:“你这个笨女人...刚才本御史让你看我的个人履历,你都白看了?” 唐慕清瞳孔一缩,听到徐安骂她“笨女人”,气得柳眉倒竖:“你敢辱骂本官?信不信本官先砍你一条胳膊?” 说着,便高高扬起了手中官刀。 徐安瞬间有些怂了,赶忙道:“别...有话好好说。我不是什么凶手的同伙!若是我泄露了同僚的信息,早就远走高飞,岂会被你手下之人轻易捉到?” 唐慕清哼道:“那你说凶手为何会放过你?别说案发之时,你正好休沐,所以逃过一劫!当天休沐的御史官有十几名,但他们都被杀了,唯独你活着!” 徐安答道:“并非休沐的原因,而是他们刺杀的目标中没有我。” “哦?凶手的刺杀目标中没有你?那你是承认自己与他们是同伙了?” “不是!在进入御史台之前,我本在京兆府任职,履新才不足一个月。我的官员档案仍在京兆府衙门,未曾转到台府。而凶手是根据户部泄露的官员档案精准刺杀,我的档案不在台府,理论上就还不是台府的人。因此,我和我的家属并非凶手的目标!明白吗?” 这么一说。 唐慕清瞬间错愕,惊道:“你此前在京兆府任职,档案还未转移到御史台?” 徐安点头,指了指桌上的文书,道:“不信你自己翻翻看。” 唐慕清随即收刀,再次翻找文书,果然在徐安的履历档案表上看到了隶属“京兆府司”四个字样。 而此前她并未细看,倒是忽略了这点。 这家伙的档案资料,还真的仍在京兆府衙门。 如果凶手的目标只针对御史台官员,且是根据户部泄露的档案信息杀人的话,这家伙还真有可能因此逃过一劫。 那我...岂非是估计错误,冤枉了他? 如是想到。 唐慕清脸上立马浮起一抹愧色,尴尬道:“这...不好意思,徐御史,是本官冲动了,你不要见怪...” 徐安哼了一声,难免有些腹诽。 不过倒也没有得理不饶人,一听唐慕清道歉,脸色稍缓,道:“那唐寺正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知道!全力突袭户部衙门,不放过任何一人。揪出泄露官员档案者,逼迫其供出幕后主谋!” “那还不快马加鞭?迟则生变。” “好!” 说着,唐慕清毫不犹豫推开车窗,对车外的手下,吩咐道:“加快速度!” 回过头时,却见徐安又伏在案上执笔书写起来,便纳闷着问了一句:“徐御史,本官尚有一事不解。” “说!” “既然抓捕户部之人刻不容缓,那么为何我们还要绕行西南大街?从大理寺赶往户部衙门,直行南街大道最快!” “因为镇威侯府在西南大街,我们要在那里停一下。” “镇威侯府?” 唐慕清默念了一句,眉目一挑,道:“镇威侯府是我家,你要去那里干嘛?” 她忽然有些惊讶。 徐安轻轻一笑,并未立即回答。 等到将面前的文书写完后,这才笑道:“准确地说,不是我去,而是你要回家办两件大事。” 说完,他把面前文书递给了一脸讶然的唐慕清。 第5章 突袭内阁三部! 听此。 唐慕清脸上的讶然更甚,接过徐安手中的文书后,并未立即察看,而是先问了一句:“什么意思?你要本官回家办什么大事?” 说完,这才低头看向手中的文书,却忽又大惊:“什么?你想让吾父即刻入宫请旨,调动羽林卫大军?” 徐安笑着,放下手中毛笔,道:“不行吗?你不仅要说动唐侯爷入宫请旨,而且还要将他从边塞带来的两百将士暂时征用。如果...你还想侦破此案的话。” “为何?” “因为我不仅要突袭户部,吏部和兵部也不能放过。而你大理寺人手严重不足,且不够份量。唯有动用唐侯爷手下的亲兵,以及陛下的羽林卫方可。” “吏部和兵部...此案也牵连到他们?” “对!” 徐安正色道:“御史台乃三司重地,有府兵保卫,门禁极严。按理说,凶手不可能轻易得手。但事实却是,他们竟能在一夜之间残杀了台府满门。这便说明了一点!” 唐慕清迫切问道:“说明什么?” “说明凶手在御史台内部,必有内应!唯有里应外合,凶手方能一举成事!且,户部的百官档案,并不是实时更新的。有些官员的档案已有数年没有更新过,并不代表目前的真实情况。凶手要想做到真正的精准杀人,仍需混入御史台查证清楚。” “内应?你如此推定,不无可能。但台府除了你之外,所有吏员皆已身亡。即便真有内应存在,怕也已经遭到灭口,我们查无可查。再者,这与吏部和兵部有何关联?” “有大大的关联!御史台重地,不是随便谁都可以混进去的。据我所知,只有三种人可以进入台府之中。” “哪三种?” “第一,被台府拘禁的犯官。第二,与台府有公务往来的司衙人员。第三,就是御史台麾下的吏员。而前二者能打探到的消息有限,因此凶手的内应必然是台府吏员。” “你怀疑御史台内部人员出现腐败,与凶手相互勾连?” “没错!” “怀疑谁?” 唐慕清追问道,但不及等徐安回复,就自己断定道:“你怀疑谁都没用,台府之人已死。你想从内应入手,皆无可能。” 徐安却露出一抹黠笑,道:“错!准确来说,台府之人并未全部死亡。” 唐慕清瞟了一眼,“你不会想说还剩下你吧?” 徐安摇了摇头,“不是我。而是那些已经从台府离职的前任御史官,他们还没死绝!” “嗯?你怀疑那些离职的御史官员牵涉了此案吧?” “正是!台府吏员算上我在内,有三百七十余人,加上家属,足有上千人之多。如此浩大的刺杀行动,岂是说一两日就可以完成筹备的?凶手肯定暗中筹谋已久!我估计...早在半年之间,他们就已经开始混入台府,为刺杀做好充足的准备。” 徐安此话说完。 唐慕清沉吟片刻,蓦然眼前一亮,恍若洞悉了某种隐晦,惊喜道:“我知道了。凶手很早之前就开始谋划此事,从户部官员手中得到户籍档案之后,仍需混入台府暗查求证。” “而唯有成为御史台麾下的吏员,才可方便行事。因此,凶手的内应必定曾在台府任职。等到他们探听到足够的信息后,准备动手刺杀之前,为了留存自己,会先设法将自己调离御史台!” “换言之,如今凶手的那些内应依然还活着。我们只需查出最近一段时间内,曾在台府任职,后又迅速调离岗位的官员,便可追查出内应的身份。吏部主管官员调动,内应想进台府为官,必先得到吏部的任命。因此,吏部之人也有共同作案的嫌疑,对吗?” 徐安见她顿悟,哈哈一笑道:“唐寺正果然聪慧,值得赞赏。”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徐sir心中却有另一个念头:这女人真笨!此乃最基础的推理逻辑,她此时才通透? 都说胸大无脑,她也不见有多大啊,怎么也无脑? 她这个堂堂五品寺正的官位怎么来的? 不是靠实力,而是靠家世得到的? 御史案看似牵涉极大,实则也并非什么疑难杂案。若是早几天落入我手,怕是早就追查到幕后主谋,何至于此时仍眉头不解? 嗯! 待此案完结之后,让我好好查一查这座侯爷府,看他们有没有什么舞弊弄权之举。 万一真有点什么猫腻,唐大侯爷和唐寺正会做人的话,兴许我还能捞点油水... 咳咳。 徐安坏坏地想到,假意咳嗽了两声,继而说道:“唐寺正既已了然吏部的嫌疑所在,那兵部之嫌...也不必我赘述了吧?” 唐慕清兴奋点头,道:“嗯!凶手一夜残杀数百人,下手干净利落,不留痕迹,且纪律严明,能做到精准杀人。如此身手和建制,必定不是泛泛之辈。而纵观整个京都,有实力下此毒手者,屈指可数。” “行凶者很可能是来自军中之人,兵部统管天下兵员事务,自是难辞其咎,深有嫌疑。” 徐安一摆衣袖,浅笑:“既知如此,那唐寺正要不要回府一趟,请唐侯爷出手相助?” 唐慕清望了手中的文书一眼,道:“你心中早有所谋,一上车就写好了给吾父请旨调动羽林卫的文书?但兵围三部,为何要调用吾父麾下的亲兵与陛下的羽林卫?本官可以去请示寺卿出动白甲士。” 大理寺与廷尉府,并称朝廷两大侦缉部门。 廷尉府麾下拥三千黑骑兵,作为攻坚缉拿的利器。 大理寺除了有众多缉捕、快手和衙役之外,亦有三千白羽甲士作为后盾,兵权便在寺卿手中。 二者分别掌控一黑一白两军卫士,在京都令人闻风丧胆。 徐安却摇头道:“白甲士与黑骑兵不可擅用!这两支内卫府兵皆归兵部管辖,表面上,兵权虽在寺卿和廷尉府尹手中。但说到底,白甲与黑骑对兵部的归属感更重。用他们去围困兵部,等同于让他们上房揭自家的屋顶,不甚稳妥。” “而唐侯爷的亲兵都来自边塞,回京只听侯爷一人命令,可不受兵部影响。羽林卫职责拱卫皇权,除陛下指令之外,更是无人能左右。由此两军出手,方能震慑吏部与兵部!” 唐慕清想了想,也觉有理,便应允道:“好。事不宜迟,兵贵神速。为保能一举拿下三部,不放跑任何一人。本官这就下车,快马赶回府中求父亲出手相助。你且在前方岔路口等我!” 说完,便要推门下车。 徐安却拦住道:“慢!拿下三部,必须同时行动。先动其一,另外两部必会有所警觉,贼人恐会逃匿。我们分头行事,同时抓捕,最为妥当。唐寺正回府之后,应立即让侯爷入宫请旨,由侯爷亲自拿下最难啃的兵部!” “而后,你再带府中卫士前往吏部,缉拿所有三品以下官员。而本官...则带领这些大理寺缉捕,直冲户部而去。不可等待,以免延误时机。” 唐慕清闻言,迟疑了半分,但最终应允下来。 不过,在下车离开之时,有些忧心地嘱咐道:“让你带队...也不是不行,但你不可冒认是我大理寺缉捕。一切,皆由我的人动手即可。你只做后方策应,可知?” 徐安爽快答应,心中却暗道:行!谁稀罕假扮你们大理寺之人?呵呵... 然而,等马车来到户部衙门前,百余人将整个户部前后围住。 他以黑巾蒙面,从一名缉捕的手中夺过官刀和大理寺腰牌,下车后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大理寺办案,户部一干人等不可妄动!” “否则,将使用武力!” “你们现在不需要说话,但如果想说,我们会用纸和笔记下,日后作为呈堂证供!” 说着,他将手中腰牌伸到大门前两名户部府兵的面前,而后大摇大摆走进了大院。 第6章 官员档案,关键证物! 户部衙门顿时大乱,一众户部吏员见到大批缉捕闯入,皆露出了震惊之色。 身为六部之首,掌管天下民生、财政大权,户部在朝廷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常备府兵百名,守卫森严。 但此时这些府兵并不敢贸然抵抗,更不敢阻止大理寺缉捕的闯入。 只因大理寺作为朝廷的缉查部门,其麾下缉捕、快手皆是精英,在人员素质和装备上都要优于户部府兵,贸然与之对抗并不能讨到好处。 再者,皇帝已下圣旨,命大理寺联合廷尉府侦破御史惨案,可随时缉拿三品以下官员,所有人不可抗命。 而整个户部也就尚书是三品上,换言之,大理寺只要不动户部尚书,且有足够的理由,便随时可以抓人。 胆敢阻挠者,当谋逆论处。 故而,一众户部官员也只能怒而忍着。 徐安身后跟着一队大理寺弓弩队,威风凛凛,步入户部大院后,便负手而立,并未急于发号施令。 他答应过唐慕清,绝不冒认大理寺缉捕。 谁知,一扭头便以大理寺之人自称,也不知唐大寺正得知后会是什么脸色... 等到户部府兵被解除武装,徐安这才侧过头,看向身后一名缉捕首领,道:“将户部所有吏员都带到大院!记住,我说的是所有!扫地阿姨也不能落下!” 缉捕首领沉思了几秒,应“是”离去。 徐安虽不是大理寺之人,但唐慕清离开时给了他带队之权,一众缉捕倒也不敢不从。 片刻后。 整个大院中都站满了人,除了那位正在皇宫参加午朝的户部尚书之外,所有当值的户部官员都被带到。 徐安正襟威严,目光扫视,沉声下令道:“户部之人听着,管户籍录事者,全部出列!随本官来,其余人原地待命。” 说完,便摆袖走向中院的户籍档案室。 来到档案室近前。 徐安命人在门口摆了一套座椅,而后回身对数十名户部录事,吩咐道:“让你们来,只为一事。将整个御史台的官员档案都给我找出来,不可遗漏任何一人。速度要快,而且...我要的是原始档案,不是复刻版,可知?” 众录事相互对视一番后,齐声应是离去,莫敢不从。 在等待搜集原始档案的间隙,徐安坐在面前的方桌前闭目养神起来,显得沉稳淡定。 身后,一名蓝衣缉捕犹豫了些许,迈步向前道:“徐大人,不是说要同时突袭内阁三部吗?咱们提前动手,是不是该通知寺正一声?” 徐安回头望了那人一眼,得知此人之前一直跟在唐慕清身边,似有官位,便先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在大理寺身居何职?” “大理寺丞,庞奇。” “嗯?从六品寺丞?” 徐安闻言,稍稍讶然。 从六品寺丞,似乎还比他这个七品御史中侍郎还要高出半级... “是。” 庞奇回道。 徐安微微轻笑:“无妨!相信唐寺正很快会得到消息赶来,至于为何要提前动手,你不必知道其中原因。” “但现在,你要为我去办一件事。” 有了唐慕清的“授权”,庞奇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官阶比徐安高半级,就妄自提出异议,此时恭敬道:“徐大人请说。” 徐安道:“你亲自去找出我的官员档案卷宗,在京兆府属吏的册录内。” “好!” “记住,我要的是原始卷宗档案,上面有封蜡的那一卷。” “是!” 庞奇点头,快速走向户部库房。 半个时辰过后。 徐安的面前已摆放了几大箩筐卷宗,御史台三百多名官员的原始档案尽数拿到。 档案呈“卷纸”的形式,中间系着红绳,还封蜡盖印,任何人拆开过都会留下痕迹。 庞奇单独拿着一卷档案,送到徐安面前,道:“徐大人,你的卷宗。” 徐安接过,满意一笑,刚想开口说话。 正在这时,突听身后传来一声爆喝:“徐安,你干的好事!” 众人扭头一望,见是唐慕清满脸震怒地走来,气势汹汹,像是吃了火药一般,俏脸通红。 徐安见状,却不显一丝意外,恍若早就预知唐慕清来了必会发怒一般,自顾摆手示意庞奇遣散了一众户部录事,而后坐在方桌前笑而不语。 唐慕清冲到近前,一掌拍在桌上,怒道:“你还有脸笑?浑蛋!为何不等本官到位,就提前对户部动手?你明知三部先动其一,便会打草惊蛇,引来贼人异动,为何还要明知故犯?” 就正如徐安此前所料,内阁三部同时涉嫌参与了御史案。要想揪出其中奸细,最好的办法就是同时对三部动手突袭,不给奸细任何反应的时间。 不论先动其中哪个,都会走漏风声,惊动隐藏的奸细毁灭证据。 而唐慕清此时震怒,怕是兵围吏部期间发生了某些意外。 听此,徐安淡定自若,笑道:“唐寺正发这么大火,是在吏部遇到了什么阻滞吗?” 唐慕清冷哼,刚要开口怒斥。 却被徐安抬手阻止:“让我猜猜...唐寺正在突袭吏部之时,遇到了抵抗。要么是有关官员调动的记录丢失,要么是吏部库房失火,对吗?” “而,唐侯爷带领羽林军缉拿兵部要员,也同样遭遇了障碍。两军甚至发生了冲突,还死了人。” “不知我可有猜错?” 唐慕清蓦然一愕,惊道:“你怎么知道?” 她有些不可思议的神色。 不言而喻,徐安很显然猜对了。 可这厮一入户部,便不曾离开过半步,怎会得知另一边行动所发生的变故? 难道此子神机妙算,竟能预知未来不成? 唐慕清疑惑不已,追问道:“你是如何猜到的?你先动户部,到底有何打算?” 徐安听了,却是话锋一转,道:“唐寺正先回答我,发生在吏部的意外...是档案记录遗失,还是有人纵火?胆敢阻挠羽林军的兵部之人,可是一名高官?” 唐慕清凝重之色,沉声道:“本官刚带领府中亲卫抵达吏部衙门,就见大院内冒起滚滚浓烟。吏部的机密档案被人暗中放火,付之一炬。兵部左侍郎胆敢阻挠羽林军进驻,还出言辱骂圣上,已被当场格杀。” 徐安沉吟了几秒,“那就对了,此案已可终结。唐寺正准备入宫禀报圣上,接受嘉奖吧。” “什么意思?此案已可终结?” “没错!” “吏部的档案记录已焚毁,再难查出混入台府细作的身份。兵部左侍郎一反常态,胆敢阻挠羽林军行动,恐在掩饰着什么。但他如今已死于刀下,最关键的两处线索中断。御史案刚现眉目,又陷入阻滞,你却告诉本官可以结案了?哼,那你说凶手是谁!” “唐寺正稍安勿躁!其实内阁三部动与不动,并不关键。因为...我已有一个关键证物,可直指幕后凶手的身份。之所以多此一举,只为了证明两件事。” 徐安轻描淡写道。 唐慕清闻言,再次愕然:“什么?你已有证物指向幕后之人身份?那为何不早点拿出来?你想证明什么?” 徐安伸出一根手指,浅笑道:“第一,证明我的清白。” “第二,证实幕后黑手的杀人动机!” 第7章 自证清白,小御史也能查案? 说着话。 徐安扭头对身旁的庞奇,说道:“去取御史官的卷宗来,随便一份。” 等取来卷宗,徐安立马将手上自己的那份,连同庞奇拿来的那份一起递给唐慕清,笑道:“唐寺正,你且看这两份卷宗有何不同之处。” 唐慕清接过,目光流转,只见手上两份卷宗外形大致相同,都是系红绳,滴了封蜡,并压上户部的盖印。 除此之外,唯一的不同就是:卷宗的抬头归属,一份隶属于御史台府,一份则归于京兆府。 顿了顿,唐慕清心急于得知徐安所说的“关键证物”是什么,无心多想,便直言道:“有何不同之处?无非是就是隶属不同,你到底想说明什么?” 徐安眉目一挑,“仅此而已?身为堂堂大理寺五品寺正,唐大人的洞察力不该如此浅薄吧?” 他指向了唐慕清手中的卷宗,正色接道:“据我所知,留存于户部的百官户籍卷宗都属绝密。为了便于封存,必须以羊皮卷为书,留香墨为字!并系上红绳,在绳结上滴蜡,盖上户部印鉴。任何人打开过原始卷宗,都不免破坏上面的封蜡和绳结,而因此留下痕迹。” “唐寺正再看,我的这份卷宗与另外一名御史官的,除了归属之外,还有何不同?” 听此。 唐慕清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卷宗的盖印处,看了几眼后,眉头微蹙:“看这痕迹...你的这份卷宗封蜡完好,像是许久已没人动过。而另外一人的卷宗...封蜡较厚,且系绳打结的方式不同,明显是被人打开过。” “且封蜡不算太旧,应该是几个月之前才重新封上。” 徐安微微一笑,“还有吗?” 唐慕清的目光仍留在卷宗之上,细细观察着。 半分钟后,脸色蓦然微变,道:“等等!两份卷宗所用的封蜡似有不同,印章也不同!” “怎么个不同法?” “朝廷各个衙门都有属于自己的机密档案室,所用到的封蜡皆是特制的,各有不同。封蜡冷却风化后的颜色,也有不同。你卷宗上的封蜡明显较暗,另一人的...却略显差异。” “那印章呢?” “内阁六部的所有印章,都有专属的防伪标记,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但防伪点在哪,知道的人并不多。大理寺与廷尉府司职追查京中大案,却对此深有了解。本官仔细一看,就可断定...印在你卷宗上的,才是真的户部印章。另一人的...乃是伪造。” 闻言,徐安眼前一亮,“哦?大理寺和廷尉府...居然知道内阁六部所有印章的防伪点在哪?” 唐慕清点头,沉声道:“不然呢?我们两司负责侦缉要案,若是连各部印章的真伪都无法分辨,如何办案?” 徐安微喜,“甚好!唐寺正能证明这点,便也算还了徐某的清白。从两份卷宗上的痕迹看,我的卷宗仍在京兆府的档案序列内,未曾转移,且已有一年以上没有被人打开过。幕后凶手不是想放过我,而是由始至终都没有把我当成目标。因为理论上,我还不是御史台的人,在台府的档案里还没有我这个人!” “但其他御史官的卷宗,却在半年内被人数次打开过,说明...凶手确实是通过户部的户籍信息锁定目标!” “而凶手在盗取这些官员信息时,却使用了假冒的封蜡和盖章,只能说...户部之人联合作案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如果是户部之人参与的话,不可能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更不可能使用假封蜡和印章。” 唐慕清听后,却质疑道:“不对!户部印章何其重要,岂是随随便便一人就可以拿到的?除了尚书和两位侍郎以外,户部吏员需要用到封蜡和印章都必须经过申请。凶手盗取户籍信息,不是不想用真印章,而是没有机会得到!” “你因此排除户部之人作案的嫌隙,未免牵强!” “还有,你说凶手之所以不杀你,是因为得不到你的信息,没有将你列为目标。但你也说过,凶手为了证实户籍信息的准确性,务求斩草除根,经吏部之手,向台府派出了内应。那么...内应混在台府之中,应该是见过你的。” “即便找不到你的档案,也应当将你认定为台府之人。结果却是,他们没有杀你!” “本官倒是愿意相信你没有勾结凶手,只是...廷尉那群人,还有陛下,他们信不信你,那就不一定了。你以为你摆脱了疑罪之嫌,实则却不然。” 根据徐安的推测,凶手之所以不杀他,是因为在御史台的官员档案里没有他的资料,从而错过了他。 但凶手同时向台府派出了内应,以求证户籍信息的准确性,理论上是见过“徐安”才对。 结果为什么没有杀他? 就因为徐安案发之时休沐,去了林县嫖娼? 这理由未免令人生疑。 不得不说的是,唐慕清此番质疑,也不是没有道理。 徐安听后,却是尤为淡定,哈哈一笑道:“唐寺正说得对!台府满门皆死,唯我独活。即便我的资料不在御史台,也不能完全撇清我与凶手勾结的嫌疑。因为内应见过我,理应将我一起除掉才对。” “但你似乎忘记了一点!凶手早在半年前,甚至更久之前,就已经在筹谋此事。你如何确定他们是什么时候派出的内应?” “又如何肯定凶手的内应见过我?就不能是...凶手锁定目标以后,我才入职御史台的吗?” 闻言,唐慕清一怔,凝重道:“你的意思是...你入职之前,凶手的内应已经查清了所有御史官的底细,并安全撤离台府。你入职不足一个月,那时候的台府,早就没有了内应。凶手并没有在台府见过你,而你当天恰好休沐,去了林县,所以躲过了一劫。” “反过来说,如果当天你没有休沐,并出现在台府内,也必遭凶手杀戮?” 徐安斩钉截铁道:“正是如此!凶手不是好心放过我,只因我的档案不在台府,并且入职之时,凶手的内应已经撤离。他们不知道我的存在而已!” “至于户部的嫌疑为什么能撇清,唐寺正难道还不清楚?你与唐侯爷分别突袭吏部、兵部,都发生了意外。前有吏部档案库走水失火,后有兵部侍郎抗旨身亡。但...户部为何没人反抗,也没有发生特别的事?” 唐慕清皱眉道:“这...” 徐安盯着她,笑着接道:“因为户部之人心中无鬼,见到大理寺缉捕闯入,并不担心被查,也没有什么蛛丝马迹需要消灭。他们甚至不知道御史台官员的原始卷宗被人偷看过!” “我直扑档案室而来,扬言要调取台府百官的原始档案,户部上下无一人反对。说明,他们并不心虚,不怕我查。否则,档案室应该会像吏部一样失火,又或者关键档案离奇消失才对。” “户部之责,只在失察渎职,导致机密信息泄露,无关与凶手勾结。” 唐慕清沉默,眉头深锁,仔细揣度着徐安的话,倒也甚觉有理。 这家伙分析得丝丝入扣,字字在理,严谨独到,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他闯入户部大院,既自证了清白,还顺道帮户部撇清了勾结作案的嫌疑。 可见,此子略有聪慧,或许真能借他之手破了此案... 唐慕清幽幽想着,看向徐安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异色。 此时,脑中冒出一个念头: 小小七品御史官...居然也懂查案? 而徐安见她沉默,出其不意地从她手中夺回自己的档案卷宗,浅笑摆袖离去。 唐慕清回过神,赶忙追上去,迫切道:“等等!好,本官就当你已自证清白!但你刚才说有直指凶手身份的关键证物,那是什么?快交给我!” 第8章 凶手身份,他不会让我以身相许吧? 徐安微笑着,并未停留,边走向户部大门,边说道:“唐寺正想得到这件关键物证,也不是不可。但你得先答应我两个条件,可好?” 他略显神秘地说道。 “好!” 唐慕清几乎不假思索,就直接答应下来。 无可厚非! 距离皇帝定下的七日期限,只有三天。 时间紧迫,若徐安手上真有能指向幕后凶手的证据,继而令她破了此案,那么莫说是两个条件,就是十个条件,唐寺正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毕竟,保住小命要紧。 徐安侧头,若有深意地看着她,见她答应得如此爽快,不免有些讶然。 目光一转后,笑道:“唐寺正答应得如此轻巧,就不怕我乱提条件吗?比如说...我让你以身相许呢?” 闻言。 唐慕清脸色一僵,眼神中透露出一抹冰冷,俏脸板了起来,漠然道:“那你试试看?上一个胆敢向本官提出无礼要求之人,已被本官打成了太监。你不怕,也可效仿!怎样?” 她满脸正襟地说道。 正所谓虎父无犬女! 唐敖身为陇西军主将,三品武侯,功勋卓著,其女又岂会是什么省油的灯? 唐慕清才刚弱冠出头,却已入职大理寺三年,先是做了一年的案卷录事,后跟随前线缉捕开始介入案件侦查。 因其心思细腻,能洞察常人极易疏漏的细节,参与了几桩大案的侦破后,也算颇有功劳。 两年内犹如坐了火箭,竟被皇帝破格提拔,位居代寺正之职。 没错! 严格说起来,以她目前的资历,破格提拔也只能是个“代寺正”。 但大理寺上下皆已视其为坐正,称呼不带“代”字。 当然,这其中自然也有她那位侯爷父亲的背景加持,才可让她如此平步青云。 三年一寺正,这在大理寺的历史中,也就仅她一人了。 虽其年纪尚轻,但行事冷厉风行,手段果决狠辣,丝毫没有侯门之女的那种高贵和温婉,反倒是冰冷得令人畏惧。 入职三年来,已然颇具声名,坊间人称“女阎罗”! 而她口中所说,曾将一人打成“太监”,乃真有其事,并非出言恐吓而已。 不久之后,徐sir便会领教到唐寺正的厉害。 眼下,见到唐慕清冷酷得想要杀人的目光,徐安恍然打了个寒颤,尴尬道:“别...开玩笑的,唐寺正切莫当真。徐某已有了未婚妻,家有一虎,不敢逾越。呵呵...” 他尬笑着,顿了顿,才收起心思,接道:“好了,言归正传!” “唐寺正可知,入职御史台的第一天,同僚们会带你去哪里?” 他忽然问了一个看似无关案情本身的话。 唐慕清微微一哼,道:“说重点!本官没心思和你绕弯子!” 徐安却像听不懂似的,自顾道:“他们会先带你去一处叫“天机阁”的地方,并让你挑选一个专属于自己的私密盒子。” “天机阁?” 这名字怎么听起来有点玄幻? 唐慕清默念了一声,不耐烦道:“去那干嘛?要什么私密盒子来作甚?” 徐安道:“御史台上下三百余号人物,除去司职内务之外,约有百余名御史中侍郎,皆有独立办案,监察百官的权力。” “有时候不仅是要监察朝廷百官,就连我们台府自己人也要查。因此,御史大夫为了确保监察的独立和隐密性,便设了这个天机阁。” “天机阁中有上百个铸铁的盒子,里面装的都是一些机密档案。例如说,要查什么人,已搜查到对方舞弊贪腐的什么证据...等等。” “每个独立的铁盒子,只有御史本人能开,就连御史大夫也动不得。” 唐慕清瞟着他,显得急不可耐,冷冷道:“然后呢?别磨磨唧唧的!” “微妙的是...理论上,台府中的所有人都应该有专属自己的铁盒子,但在入职当天,我暗中数了一下,却发现少了一个人没有。” “谁?” “御史大夫孙鹤。” “孙大夫?怎么可能?他身为台府的最高长官,办的都是大案,查的都是王侯之人,怎会没有自己的专属密盒?” “对!这也是我当时的纳闷之处,现在想来,并非孙大夫没有密盒,而是设在了其他地方。” 说到这。 唐慕清冷静沉思,缓缓开口道:“你怀疑孙大夫的密盒里...有幕后黑手的身份资料?” 徐安点头道:“不是怀疑,是确定!你想想看,凶手残杀御史台满门的动机是什么?肯定不是仇杀,仇杀大概率不会针对全府上下。更加不是谋财而杀人,若想谋财,凶手应该来的是户部,且大可不必连其家属也杀光。”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凶手为了自保而杀人。御史台掌握了某位官员舞弊犯罪,乃至于谋逆的信息,且证据确凿。台府即将对其展开弹劾、抓捕。” “而对方深知案件一曝光,必定自身难保,因此早早就有了屠杀御史台满门的阴谋。为此,不惜派人潜入户部获取台府吏员的资料,并伙同吏部、兵部联手杀人。” “对方如此通天的手段,其身份地位必然很高,甚至连一向刚正不阿,不畏强权的孙大夫都得忌惮三分。” “那么,如此大案...台府之人谁敢接手去办?” 唐慕清深沉道:“凶手能使动吏部、兵部之人配合行动,其势力肯定遍布朝野。能查,且敢查之人,整个御史台也就孙大夫一个。” 徐安也认同道:“对!唯有孙大夫一人敢查!也就是说,孙大夫手中必有此人的犯罪证据,继而才引来台府被灭。那唐寺正猜猜,孙大夫会将这些证据放在哪里?” 唐慕清听了,顿时目现惊喜,“为保证证据安全,孙大夫必会将资料存于独立的密盒中...只要能找到密盒中的资料,便可直指幕后凶手的身份!” “没错了。” “可...孙大夫的密盒不在天机阁,会在哪里?而且整个台府已毁,密盒恐怕已经...” 唐慕清说着,脸上的喜悦蓦然散去,继而又愁眉不展起来。 凶手曾经派人进入御史台“卧底”,自然也知道“天机阁密盒”的存在。 他们杀人后,纵火焚烧,恐怕就是为了烧尽一切证据。 密盒虽然是铸铁的,但大火高温,连铁也能融化。 证据怕是早已被烧毁,不复存在。 令唐慕清黯然不已。 徐安却笑道:“那可不一定。你想想看,凶手为何要放火,而不是打开孙大夫的密盒取走罪证呢?” 唐慕清答道:“烧了岂非干净过?” “嗯,你说的没错。但也有可能...凶手也不知道孙大夫的密室在哪,所以才纵火焚烧一切!” “那又怎样?大火烧光了一切,密盒...” 说到这里,唐慕清幡然愣住,再次惊喜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孙大夫的专属密盒,可能不在台府之中。我们仍有机会拿到里面的资料,揪出幕后黑手!” 徐安笑着点头,“是的。” 孙鹤的密盒若不在台府,那么便不会被大火融化,里边的资料就还在! “可是,孙大夫的密盒若不在台府,又会在哪?” “查呀!追查线索,不是唐寺正你最擅长的吗?” 徐安满脸隐晦地笑道。 唐慕清像是看穿了什么,报以一个威胁的眼神:“你赶紧说!本官知道...你已有眉目!” 徐安倒也没有否认,但话锋一转,道:“没错,我已猜到孙大夫密盒的下落!但唐寺正稍安勿躁,我不是还没说条件吗?” “答应我的条件,我自会如实相告。” 唐慕清宛如看见了破案的曙光,不必再忧心三日后被处斩,情急之下,竟脱口而出:“那你快说条件,本官什么都答应你,决不食言!” 听此。 徐安目光一闪,露出一丝坏坏的表情,佯装惊讶道:“真的吗?什么条件你都答应?那我要你...” “等等!” 唐慕清一听此言,立马就打断了他。 心中有些后悔,暗道:完了。话说得太急,没顾后果。这厮一脸色相,如果他要我以身相许,那我怎么办? 答应...还是不答应? 第9章 密盒所在 “等什么?” 徐安浅笑道:“唐寺正不会是要反悔吧?” 唐慕清警惕道:“本官说...什么都答应你...不过是冠冕之词,你若识趣,就应该懂什么可以提,什么不该提!” 她略带隐晦、警告的样子。 “行!” 徐安痛快道,恍若不知唐慕清的话外之意,直言:“我要...他!” 他目光一转,手指蓦然指向了身边的庞奇,满脸认真之色。 令唐慕清和庞奇同时一愕。 “什么意思?你要他?” 唐慕清愕然,有些意外于徐安这个“条件”。 “对!” 徐安道:“往后这三天,在你找到孙大夫的密盒,抓住御史案的幕后凶手之前,我要庞奇带领一支精锐弓弩队,贴身护我周全。” “不管你大理寺发生何事,都不可中途把人调走,能做到吗?” 唐慕清听着,思考了半分钟,这才略显讶然道:“没了?仅此条件?你只要庞奇带队护你周全,便愿意说出孙大夫密盒的下落?” 徐安正襟点头:“是!第一个条件,便是护我周全!至于第二个,我还没想好。想好了再跟你提,可好?” 听此一说。 唐慕清变得狐疑起来,目光闪烁地盯着徐安。 找到孙大夫的密盒,便可得到里边的“关键物证”,继而指向幕后凶手的身份。 孙大夫乃御史台的最高长官,他亲自经手彻查之人,必是位高权重。 而这个人...也将是最有嫌隙、且有能力制造御史台惨案的主谋! 若无意外,揪出此人,就相当于侦破了这桩案件。 可,徐安为何只提出了如此简单的条件,就愿将破案之功拱手让人? 按理说,他应该提出面圣的请求,既在皇帝面前自证清白,又可当众说出密盒的下落,致使案件告破,分走一部分功劳才对。 但他为何不这么做? 心中想着,唐慕清陷入了沉思,疑惑于眼前这个小御史背后的想法。 不过,她倒也没有纠结,站在大理寺的角度,此时功劳与否并非主要。 当务之急是揪出凶手,免去七日期限后,杀头的“隐患”再说。 顿了顿,唐慕清点头应允,道:“可以!庞奇这三天就贴身跟着你,本官绝不将他召回。” 说着,又扭头看向庞奇,接道:“听到了吗?” “是!” 庞奇弯腰作揖,应了一声。 “甚好!” 徐安也是满意点头。 随后,二人并肩走向户部大门,边走边说道: “你现在可以说了,孙大夫的密盒在哪?” “唐寺正莫急!不如你尝试换位思考,如果你是孙大夫,你会把这么关键的密盒存于何处?” “孙鹤大夫为官三十余年,早已是个人精。凶手杀人之前,若向御史台派出了内应,以他的洞察力,不可能没有丝毫察觉。台府之内,已经不再安全。本官若是他,便不会将密盒留在台府衙门。” “那你认为他会留在哪?” “孙大夫是土生土长的京都人,在城中有几处大宅。若台府不再安全,那么存于家中倒是一个选择。但同在京城,台府要是危险,那么城中私宅就更加危险。” “然后呢?” “孙大夫是京都人士,但孙夫人并不是。危难时刻,唯有身边至亲的人值得相信!孙大夫若不把密盒设在台府,也不在京城府中,那么必在孙夫人母族那里!孙夫人的母族乃扬县大户,距离此地二百里。密盒在扬县刘氏家中,对吗?” 唐慕清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孙夫人本姓刘,扬县刘氏便是其母族所在。 徐安听后,目光微动,道:“唐寺正的猜测,不无道理。密盒...确实有可能在扬县刘氏家中。但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什么意思?你认为孙大夫会冒险将密盒留在台府?” “是的。” “不可能!孙大夫行事一向谨慎,不会如此冒险。而且台府如今已被烧毁,密盒若在,怕是不存在了...” “非也!放火只能烧光地上的建筑,地下的...就不一定了。” “你是说...” 听到这,唐慕清脸色一变,继而惊喜起来:“你是说孙大夫有可能把密盒埋在了地下?凶手放火只能烧毁建筑,却烧不掉深藏于地底的密盒?” 徐安呵呵一笑:“唐寺正认为没有可能?” “有!” 唐慕清大喜过望。 孙鹤官居三品御史大夫,人老成精。 他若掌握到了某位大人物的犯罪证据,必然深知自己已经身处危险之中,如果逃无可逃,那他定会全力隐藏这些关键证据。 有这些证据在,他便相当于有了钳制对手的手段。 而一个精明的人要掩藏东西,最先考虑到的,除了隐蔽性之外,还有防水和防火! 那么有什么地方,既包含了隐秘性,理论上又可以防水防火? 在这个落后的封建朝代中,就只有地下! 加上,以惯有思维进行推论,孙鹤行事谨慎,不会轻易让这些证据远离他的视线。 徐安因此推测,密盒隐藏在台府地下! 凶手放的那场大火,并不能烧毁密盒! 拿到密盒,便可知孙鹤最近在暗中查什么人,此人便是最有可能屠杀台府满门的疑凶、主谋! 唐慕清得知这点隐晦,心中兴奋之下,立马就转身对庞奇发号施令道:“庞奇,迅速集合队伍,赶去台府废墟,掘地三尺也要找出孙大夫的密盒!找不到,你就提头来见!” 庞奇听了二人所说,也深知孙鹤密盒的关键。 此时,显得极为兴奋,拱手道:“遵令,属下这就去办!” 说完,便要快步离去。 “慢!” 徐安却闪身将庞奇拦住,道:“你不能走!你俩忘记刚才答应过我什么了吗?” “凶手的目标是杀死所有御史官,他们若知道还有我这个漏网之鱼在,必会伺机对我下手。” “庞奇必须留下保护我!唐寺正,你不会想过河拆桥吧?” 说着,他肃然望向了唐慕清。 唐慕清一呆,有些尴尬起来。 徐安的猜测让她预见了破案的希望,一时高兴之下,竟忘了已经暂时将庞奇交给了徐安。 “这...本官岂是过河拆桥之人?那好,本官亲自去挖出密盒!庞奇,这几日你就带队负责保护徐大人安全。” 她微微面红道,转身就想离开。 徐安又将她拦住:“等等,唐寺正行事怎能如此着急?” “正所谓狡兔三窟,孙大夫何等人物,岂会将所有证据资料摆在一处?密盒可能不只一个!” “如你所说,孙夫人母族家中也可能藏有密盒。此案由大理寺和廷尉府联合侦办,通知廷尉的人去台府,你亲自去一趟扬县刘家吧!” 听此。 唐慕清大皱眉头,“为何?即便孙大夫的密盒有数个,那也应该是廷尉的人去扬县,我大理寺留在京中镇守。为什么要让本官舟车劳顿?哼!” 她显得有些腹诽。 徐安道:“破案要紧,不必在乎谁辛苦些。而且,你怎么知道最关键的证据,不是在扬县刘府的那个密盒之内?” 唐慕清想了想,觉得好像也是这么个理儿。 孙鹤如果把罪证资料分开存放的话,那么扬县刘府中还真有可能另有密盒,且隐藏着最为关键的证据。 稍作权衡之后,唐慕清点头:“好,那就这么定了。本官现在去通知廷尉。” 说话的同时,人已窜出了老远。 徐安望着她的离去背影,幽幽沉思片刻后,却狡黠一笑:“呵呵,原来是个笨女人...” 令身旁的庞奇听了,一脸疑惑。 第10章 梧桐三巷,苏清影! 唐慕清走后。 徐安与庞奇快步走出户部大院,途中庞奇数度欲言又止,似乎对徐安口中的那句“笨女人”有所不解。 但徐安笑而不语,并没有给庞奇发问的机会。 来到门口大院时。 徐安望着仍在院中蹲着的户部众人,微笑对一名大理寺缉捕,吩咐道:“收队吧,户部之人并无猫腻。” 而后,不再停留。 这时候,人群中有一名红衣官员排众而出,高声道:“尔等想就这么走了?我户部乃六部之首,大理寺举兵来袭,强闯我司衙大院,难道不该给一个解释?” “哼!此事若无交代,本官定会上书陛下,严惩尔等狂徒!” 徐安闻言,回头望了那人一眼,却是对着庞奇问道:“此人是谁?” 庞奇看了看那人,似乎一眼就认了出来,回道:“户部右侍郎魏千里,从四品。” 户部侍郎? 怪不得胆敢向大理寺要什么解释,原来是主管财政的右侍郎。 徐安想了想,反正现在是顶着大理寺的名头,要解释也应该让他们去找大理寺卿,或者唐慕清。 便也高声回道:“大理寺办案,何须同你解释?要上书,就尽管去!再敢多言,本官立马治你妨碍公务之罪!” 他冷眼以对,言语间毫不客气,小小耍了一把大理寺的官威。 “你...” 户部右侍郎魏千里一愕,气得直瞪眼。 看似无关紧要的一幕,但不久之后,徐sir将会为他此时的“官威”付出代价。 来到门外的马车前。 徐安将庞奇也叫进了马车,随后便开始在车内的小桌前翻看起卷宗。 马车离开户部,缓缓行进。 庞奇不由问了一句:“徐大人,我们是返回寺衙,还是?” 徐安一边看着手中卷宗,一边回道:“去梧桐三巷,我要回去一趟,报个平安。至于你...是不是有话要问?” 他抬眼看向了庞奇。 庞奇五大三粗,让人一见便知是练家子出身,武艺精湛的那种。 此人在大理寺中,作风倒也算正派,三十来岁的年纪,方正脸型,给人以一种忠厚老实的既视感。 但既是能跟在唐慕清这个“女阎罗”身边办事,那么其行事手段,就必然不像他的外表看起来那么人畜无害。 “是的!” 庞奇听后,倒也不婉转,直言道:“徐大人让寺正亲自前往扬县刘府一趟,应该不只是因为...那里也有可能隐藏着孙大夫的密盒吧?” 徐安微笑道:“对,但你可知我此举的用意?” “庞某不知,请徐大人明言。” “好!你想知道,那就先帮我去办一件事。办完这件事,不用我说,你也会猜到我为何不让唐慕清留在京城。” “徐大人请说。” “案卷中说,御史大夫孙鹤被杀当天,正在家中会客。入夜后凶手便开始杀人,府中家眷皆亡,但有一人还活着,那便是孙大夫的那位朋友。可知此人是谁?” “知道。幽州知府,曹怀兴。” “他现在在哪?家住何处?” “曹知府籍贯随州,此前并不知他与孙大夫有私交。不过,这几个月他倒是经常往来京城。案发后,已被廷尉之人带走,眼下不知人在何处。” “哦?” 徐安沉思了些许,正色道:“那好。你去一趟廷尉府,让他们告知曹怀兴的下落。我要见他!” “是。” 庞奇倒也是个干脆利落之人,不该问的不问,该做的事立马就做,并没有追问徐安欲见此人的原因。 扭头就下车,一跃而去。 不久后。 来到北市的秋月坊,梧桐三巷。 马车停靠在一间河边小院前,车头马夫叫了一声:“官人,梧桐三巷110号,到了。” 与众多缉捕不同,只在大理寺司职赶马的马夫,乃是属吏,也就是编制外。 因此叫徐安“官人“,而非“徐大人”,或者“徐御史”。 车内的徐安“嗯”一声,走出车外,抬眼扫向面前的小院。 在前身的记忆当中,这间小院就是他的家,门牌号很好,110号,极具威严。 小院并不大,也不豪华,但很雅致,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屋主必是斯文儒雅之辈。 且胜在位置很好,还是个河景房,价格定然不菲。 以徐安微薄的俸禄,没有灰色收入的话,恐怕打工三十年也买不起。 古今不变的定律:房价很高,工资很低。 只不过世事奇妙,徐御史虽穷酸,但却有个富贵的未婚妻。 这间素雅的小院,便是未婚妻出资购置的。 而这里,其实已经算是个富人地。 虽说秋月坊这个街区名字,听起来有点像“勾栏区”那味儿,但并不影响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以未婚妻家的财力,本看不上这么小一间一进一出的宅子,但顾及未来相公是吃官家饭的,官职又低,未免落人口舌,便退而求次选了这里。 所以,别以为徐安能住河景房,就说明他私下有某些灰色收入。 至于...林县县令周北仓贿赂他的那五万两白银,则是另有其因。 小院的门是关着的,但并没有挂锁,也就是说里面有人。 徐安走下车,示意跟随而来的几名缉捕在一旁等候,随后敲响了小院的门。 “来了,谁呀?” 屋内一名妇人闻声而至,打开了院门。 妇人年近五旬的样子,一身侍婢的打扮,就不说风韵犹存了。 见到徐安归来,明显一惊:“啊?你怎么...回来了...” 言语间颇为震惊,似乎觉得徐安此时不该出现。 徐安哑然失笑,道:“晚娘,你这是什么表情?我不该回来吗?好饿啊,快去准备一点吃的。等下,我还有正事要办。” 他吩咐道,迈步走进了院内。 根据脑中的记忆,徐安知道这名妇人名叫晚娘,乃未婚妻儿时的奶娘。 本是在扬州侍奉主家的,三年前被派到京城照料“姑爷”的起居,算是徐sir的“菲佣”之流。 不得不说的是,家里有个有钱的未婚妻就是好,直接让徐安少奋斗了二十年。 不仅“豪宅”有了,连下人也都安排到位。 一边往里走,徐安一边在脑中极力回想未婚妻的形象,但毫无所获。 只知道未婚妻姓苏,名叫清影,字沉鱼,比他大一岁... 因为这门亲事乃指腹为婚,多年前徐安因为某些原因举家搬来京城后,二人已经很久未见,脑中只有她几岁时的模样。 直到三年前,苏家谈起了两人婚事,这才将晚娘遣来京城伺候徐安,似有即将为二人举行婚礼的意思。 都说女大十八变! 苏清影现在也不知变成什么样了,她身出富贵之家,是刁蛮任性的母老虎姿态,还是温婉可人的碧玉淑女形象? 想着,徐安不由有些期待起来。 身后却传来晚娘的冰冷的声音:“站住!徐大人别再往里走了!” 第11章 发财大计! 徐安闻言讶然。 回身将此前用以蒙面的黑巾收起,疑惑地望着晚娘。 在前往户部之前,徐安因为某些顾忌,并不方便以真容示人,便用黑巾蒙面。 但既是回家了,就再无需隐藏,敲门时已然摘下。 一听此时晚娘有些不善的语气,徐安颇具斐然。 在他的印象中,晚娘虽是粗人,但也算通情理,平时处事举止得当,待人尤为和蔼。 此番,怎么用一种近乎喝斥的语气和他说话? 而且,晚娘一向叫他“姑爷”,眼下怎么改口叫徐大人了? 带着一丝疑惑,徐安皱眉发问道:“晚娘,你这是作甚?” 晚娘板着脸,叉腰扭着小碎步走到徐安面前,没好气道:“老娘作甚...你心里不清楚吗?” “徐大人人高马大,要是渴了饿了,可以自己去找吃的。我虽是个下人,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愿意伺候。尤其是那些寻花问柳,贪赃枉法的贱人,哼!” “再说了,这里已经快要不是你的家了。老娘不必再事事听你吩咐,门在那儿,徐大人请离开吧!” “你的私人物件,待我家小姐到京后,自会派人给你送过去。” 徐安脸色一凝,更觉疑惑,自己不过是离家几天不回,这晚娘的态度为何突然转变? 吃错药了吗? 不过,微微沉思之后,他倒也立马想到了晚娘生气的原因。 四天前,他休沐前往林县,期间突遇御史案发,前身胆小怕事,不敢回京便在林县躲了起来。 后被大理寺缉捕发现带回,途中又遇县令周北仓“爆料”,染上了贪腐的疑罪,因此被私下押入了诏狱。 而根据大理寺一贯的手法,得知徐安有受贿的嫌疑,必然会前来家中调查一番。 故而,他在林县与周北仓逛青楼,并涉嫌收受对方五万两白银贿赂的消息,自然已经被晚娘知道。 徐安是有未婚妻之人,虽还未大婚,但也算有了家室。 公然去勾栏寻花问柳,还惹上受贿的嫌疑,这叫什么回事儿? 让家里那位富贵的未婚妻,脸上如何挂得住? 未婚妻为他出钱购置房产,不嫌弃他只是一介区区七品官,岳父佬也没有嫌贫爱富,愿意接受他这个穷酸女婿。 算是他徐安前几世修来的福分! 他却不知珍惜,做出此等败坏家风之事,又岂能不让人气愤? 在古代,男子去勾栏,虽说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 但扬州苏家乃是大户,却是要面子的,可不容许自己的姑爷随意出轨! 晚娘本是苏家派来服侍徐安的,得知徐安私自嫖娼,还惹上官司,肯定不愿再伺候他。 徐安想明白了原因,不禁再次失笑,正要开口解释。 晚娘一见,却抢先道:“徐大人不必多说,你的丑事...我已派人通知了主家。老爷和小姐正在赶来京城的路上,你好自为之。以小姐的脾气,定不会再容你。” “若是识趣,就自己离开吧,免得倒是自讨没趣,自取其辱!” 说完,就回身抓起一把扫帚,一脸凶相,想要将徐安赶出门外。 徐安一呆,赶忙解释道:“慢!这事有误会,我此去林县青楼,另有隐情,并非为了寻欢作乐而去。” 晚娘眼神一缩,显然不想听他多言,微怒道:“隐情?徐安,以前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是个会空口说瞎话的主儿啊?你去勾栏风流快活,还牵涉贪腐五万两白银,大理寺的缉捕都跟我说了。你还想抵赖?苏家真是看错你了,早该与你解除婚约!” 徐安道:“稍安勿躁!我确有隐情,此去林县勾栏,实为暗查某人,并非为了风流快活。至于涉嫌贪腐...乃是经上官授意所为。卧底监察,你懂什么意思?” 一听此言,晚娘手上动作一滞,皱眉道:“卧底监察?什么意思?” “就是假装与贪官同流合污,伺机拿到他们的罪证。” “啊?你是说...你去勾栏风流是假,其实暗地里是去惩治贪官?那你说此去是为了查谁?” “这几日,你要是注意朝廷张贴的官榜,定会知道有一个叫周北仓的县令被抓了。” 听到这。 晚娘眯起了眼睛,状若沉思,口中嘟囔道:“周北仓...对哦。两日前,朝廷发榜,确实说有个叫周北仓的官员受贿舞弊...” 徐安伺机道:“那不就对了吗?此人被抓,便有我的功劳!” 晚娘的脸色顿时稍稍变好,但仍显狐疑,放下手中的扫帚,道:“但榜文里也说了,周北仓行贿的对象是你。你是不是想骗老娘?” 徐安哑然失笑:“都说那是假的了。大理寺缉捕是否已经搜查过府中?可曾搜出那五万两赃银?” 晚娘摇了摇头:“那倒没有...” “那你还怀疑什么?再者,我若是真受贿了,此时岂能轻易回家?大理寺的人放我回来,便说明我是清白的。” “额...” 晚娘听此,下一刻就语塞起来,似在揣度着徐安此话的真假。 而她只不过是个乡下粗人,平生只知道伺候人,并没有多大的心机城府。 一听徐安口中的解释,倒也算有理有据,合乎常理。 没有考虑多久,俨然就信了大半。 一会儿后,晚娘扔掉手中扫帚,面显尴尬道:“啊?姑爷原来是深入虎穴查案...老身差点就误会了你。真是罪过啊。” 相比于朝堂那些乖张狡猾的官员,晚娘这个粗人算是极为“单纯”的。 从质疑厌恶徐安,到理解和信任...也不过是一念之间。 眼下,马上就和善地喊回了“姑爷”。 徐安如释重负,一笑道:“无妨!那现在可以去准备吃食了吗?我已经饿了一天一夜了,顺便再准备一套新衣裳。” “好!这就去准备,姑爷稍等!” 晚娘点头如拨鼓,快步离去。 片刻后,徐安换了一身衣服。 餐厅中,一碗热腾腾的鲜肉面已摆在他面前。 徐安尝了一口,却不由皱眉:“晚娘,这味道有些不对。不仅颇见寡淡,而且还带着一丝苦涩味,怎么回事?” 晚娘想了想,当即脸现腹诽,道:“应该新买的这批细盐的缘故。官家出的细盐,成色越来越差,而且还发苦。” 徐安立马道:“哦?你去拿来给我看看。” 晚娘“嗯”了一声,随即从厨房中将一罐细盐拿了过来。 徐安定睛一看,顿时傻眼:“这...你们管这叫细盐?” 只见罐子中的盐,颗粒分明,估计黄豆那般大,根本谈不上细,而且杂质奇多,显然没有经过精炼,简直就是“假冒伪劣”产品。 而盐分中杂质太多,入菜时就会有苦味,因此大多数百姓烹饪时,都不敢下太多盐。 晚娘却道:“姑爷,这本来就是细盐啊。而且已经算上等货色了,还很贵哩。寻常人家吃的可都是盐块,还限量购买。” “不过你还别说,这批细盐的质量确实不比从前,官家盐厂的工艺越来越粗糙。” 徐安一呆,虽没有回应晚娘的话,但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这个大景朝的工艺水平如此之差,连真正的细盐都做不出来。 我要是稍加改良,然后将精盐推出市场,岂非能发大财? 试想一下,天下何人不吃米盐? 这盐商市场,简直大到难以估量。 虽说官身不可营商,但可没说官身的配偶也不能营商。 未婚妻家就是做米油生意的,有现成的销售渠道。 盐厂素来官营,但如果能借苏家之名为朝廷奉上精炼细盐的方法,或许能获得个特许经营权也说不定。 一念至此。 徐安颇为兴奋,悦然道:“晚娘,如果这也可以叫细盐的话,那姑爷我准备要发大财了。” 第12章 诡异的生还者 “啥?发大财...” 晚娘听了,刚想发问。 正在这时,敲门声响起,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徐安吃了一口面,抬头道:“有人来了,应该是来找我的。先去开门,让他在门外稍等一下。” 晚娘点头离去。 三两口吃完清汤面后,徐sir心中若有所思。 御史案影响力巨大,关乎朝廷和皇帝的颜面,看似错综复杂,但短时间内却也并非不可攻破。 关键,就在于孙鹤的那个密盒。 凶手的杀人动机已然明确,不外乎就是为了掩饰某种罪行,而自保行凶。 那查清孙鹤暗中在监察何人,此人或许就是此案的主谋! 纵然不是,那也必然与主谋有所联系。 暂且将自己的发财大计放下之后,徐安来到小院门口,来人不出意外,就正是庞奇。 大理寺的办事效率还算可以,庞奇离开还没多久,便折返回来,怕是已经查探到随州知府曹怀兴的下落。 一见徐安走来,庞奇行礼道:“徐大人,曹知府的下落已得知。” 他的官职虽比徐安高了半级,但徐安仅仅依靠卷宗,就令此案初见端倪,让庞奇不得不放下“上官”的姿态,尊称其“徐大人”。 徐安:“他在哪?” “远在天边,实则...近在隔壁。” 庞奇一笑,转头指向了梧桐三巷的街尾。 徐安略感惊讶,“曹怀兴也住在梧桐巷?走,去找他!” 二人边走边说,徐安疑惑之色,接道:“孙大夫府中遇袭,生还者仅有曹怀兴。虽说有表象证据证明他并未参与此案,但也颇有嫌疑。” “按理说,他本应身在廷尉刑狱之中,为何能出现在此?” 庞奇回道:“因为有人将他保了出来。” “是谁?” “廷尉府尹。” “什么?廷尉府尹为何要保他?他俩是什么关系?” “既是同乡,也是旧时同窗。二人几乎是同届入朝为官,私交甚好。” 庞奇答道。 徐安却深思起来:“那也不太可能吧?曹怀兴身处凶案现场,目睹凶手屠杀孙大夫全家,已涉嫌疑。即便是私交甚好,廷尉府尹也应当避嫌,没理由冒着合谋的风险,保下此人。” 庞奇微笑道:“徐大人有所不知,其实曹怀兴与孙大夫并无私交。案发之时,却留在孙府中做客,你可知为何?” “为何?” “因为曹怀兴之所以会去孙府,乃是受了廷尉府尹所托。至于孙大夫为什么会留他在府中做客,那徐大人就得亲自去问他了。”庞奇指着院门,笑道。 话说之间,二人已来到街尾的一处院子前。 说完话。 庞奇也不停留,迈步就去敲响了院门。 一名年轻侍女开门相见,庞奇掏出大理寺令牌表明身份,几人便跟随侍女步入屋内。 在客厅外稍等了片刻。 侍女通传过后,一名年约五旬左右的儒雅中年人走了出来,看似有些黯然的神情,但仍是强装笑脸,抬手相迎道:“不知几位会来,曹某有失远迎,还望海涵。快里面请!” 曹怀兴侧开身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显得极为有礼。 庞奇拱手道:“曹大人不必多礼,我们也是临时找来,本无意打扰大人休息。吾乃大理寺左丞庞奇,这位是...” 正当庞奇准备向曹怀兴介绍徐安时,却被打断。 徐安带着一抹笑意,自我介绍道:“大理寺新任缉捕徐七喜,见过曹知府。” 他微微弯腰,显得谦和有度。 曹怀兴闻言,眉头一蹙,目光落在徐安身上,端详了几秒后,这才笑道:“好,里边请茶!” 说完,便当前引路。 七喜,是徐安的字号。 古人喜叫字号,严格来说,徐安此番倒也没有报假名。 只是...却谎称是大理寺缉捕,而非表明自己御史官的身份。 来到屋内茶室。 一名清丽妇人当先从茶桌前起身,看似只有二十来岁的年纪,容貌姣好,一裘青衣,显得落落大方。 对着几人微微行礼:“见过几位官人。” 曹怀兴指着那女子,笑着介绍道:“贱内,扶溪。” “娘子,快给几位贵客泡茶。” 妇人扶溪应了一声“是”,便坐到茶桌一侧,开始着手泡茶。 徐安与庞奇礼貌性地喊了一声“曹夫人”后,相继坐下。 曹怀兴坐在主位上,移开面前一个的深色茶杯后,开门见山道:“两位此来,怕是为了御史一案吧?关于此案,此前本官已将实情告知于廷尉,不知是否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徐安微笑道:“那倒不是,大人的口供中说得很清楚。只是,陛下命两司联手办案,照例...我们也是要来一趟的。” “原来如此,那徐小兄弟可直言。” “据我所知,大人与孙大夫并无私交,但案发之时,为何会留在孙府中过夜?” “说得没错!本官确实与孙大夫没有私交,前往孙府,不过是受了故友所托去取一份公文。哪曾想,与孙大夫见面之后,相谈甚欢,一见如故。孙大夫素来好客,此乃众所周知。在他多番盛情邀请之下,本官却之不恭,便留在了府上。却不知道...竟遇贼人袭杀,酿成惨案。” 曹怀兴说着,脸上满是哀伤之情,眼角微微湿润。 徐安听着,目光一动,若有思绪。 这时候,一旁的扶溪为三人上茶,聊表安慰道:“逝者已矣,夫君莫要过于哀伤。孙大夫之死,并非你所愿。” 徐安接过茶杯,道了一声谢谢,眼角余光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样,不禁愣神了几秒。 顿了顿后,这才接道:“那案发之时,大人身在府中何处?恕我直言...你认为凶手为何只杀孙府之人,而唯独放过了你?” 曹怀兴一声叹息,道:“本官不知。案发之时,我已在客房入睡,听见哀嚎声才起来一看。然,那时的孙府已然是人间炼狱。我未及反应,便被行凶之人打晕。至于他们为何留我一命,恕本官也是疑惑。” “凶手以刀柄将我击晕,两位若是不信,现在可为我验伤。” 徐安摆手道:“不必!我们自然是信得过大人的,只不过照例多问一次而已。” “大人说是受故友所托,这位故友可是廷尉府尹?拿的是什么公文,府尹大人为何没有亲自去?” 曹怀兴回道:“骆兄本来是要自己去的,但途中突然接到陛下召见的旨意。恰好当时与我碰见,便拜托于我。至于公文,本官并未拿到。孙大夫当时说,待离开之时方才转交我手。但一夜过后,他已然...唉。” 廷尉府尹姓骆,单名一个“英”字。 曹怀兴口中的“骆兄”,便指的是这位三品大员无疑。 徐安听后,喝了一口茶,沉了沉声,道:“原来是这样,那徐某倒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了。只是,曹大人在幽州为官,太子的丧期已过,是因何回京的?” “为京察而来。” “我听闻幽州可是个好地方啊!曹大人身为幽州三县的父母官,政绩突出,京察定然查不到大人身上。” “哦?徐小兄弟对幽州感兴趣?不知籍贯何处?” “扬州。” “扬州?不瞒你说,本官入职幽州之前,便任过扬州令。” “真的?” “...” 随后,徐安渐渐将话题扯过一边,与曹怀兴聊起了天南地北。 半晌后,突然话锋一转,来了一句:“大人府上的茶,乃为上品。徐某多喝了几杯...有些内急,不知茅厕在哪?” 闻言,曹怀兴一愣,顿了几秒后,却看向了一侧的扶溪。 扶溪起身,道:“在后院处,官人可由我府中侍女带去。” “好!” 徐安爽朗一笑,起身时却故意碰了身边的庞奇一下,并暗中报以一个隐晦的眼神。 庞奇略有领会,便也说道:“在下也感内急,同去吧。” 说完,便与徐安一道走出了门口。 刚出门,趁着前方引路的侍婢不经意之间,徐安轻声对庞奇说道:“这个曹怀兴有些诡异,这间小院并非他在京城的私宅,此女扶溪也并非他的内人,他在说谎。” “离开之后,派人盯着他...” 庞奇惊讶,刚想开口回话。 却听身后传来脚步声,一名留守院子外的缉捕快速来报: “禀寺丞,廷尉府传来消息。” “他们已在御史台遗址地下挖出一间密室,并成功打开了里面的密盒,得到了孙大夫留下的机密资料。” “经呈报陛下,御史案疑凶已可确认。此时,大批羽林军正全城围捕凶手。” 徐安二人一惊,异口同声道: “什么?凶手是谁?” 第13章 凶手消失之谜! 听到此消息。 徐安二人震惊对望一眼,连茅厕也不想上了。 直接折返回客厅,与曹怀兴夫妇知会一声后,快速离开。 身后那名传话的缉捕,边走边回道:“凶手是谁,目前未知。但陛下已命羽林军将整个南城都给封禁起来,不进不出。” “想必,真凶就藏于南城之内。” 徐安道:“南城司衙众多,且毗邻宫城。能住在此间的人,都不是简单的贵族。据说随便指向一户,都有可能是三品以上大员的私宅。” “陛下得到孙大夫的资料后,立马封禁南城,看来幕后黑手的身份极不简单。” “快走,先去看看羽林军的矛头指向何处。” 说着,几人快速跑回徐安的小院前坐上马车,迅速赶往南城。 没多久。 来到城中十字大街,南城的巨大青石牌坊前,几人的马车却被羽林军拦住。 庞奇下车,以自身的寺丞令牌为凭证,也未能让禁卫放行。 禁卫扬言:南城已封禁,除廷尉和禁军,以及主管此案的唐慕清之外,任何人不可入内,里边的人也出不来。 而唐慕清已经赶去二百里外的扬县,来回少说也得一天一夜,纵然是寺丞庞奇也没资格参与缉拿凶手。 对此,徐安倒也没有勉强。 将庞奇叫回车厢中后,浅笑道:“无妨!此案牵涉重大,禁卫谨小慎微,可以理解。” “而我们要想得知禁卫的主力军去了哪位官员的府上,也不必非得进入南城。” 听此,庞奇微微沉思,道:“徐大人指的是登高望远,十字街的那座钟鼓楼?” 徐安点头道:“是的!钟鼓楼高约十余米,乃毗邻南城的最高建筑。登上此楼,可俯视南城,一览无遗。眼观禁军的动向,禁军聚集最多之处,此案的幕后主谋便有可能在那里。” “你在大理寺任职,应该对南城各衙门以及大户,有所了解吧?” 庞奇点头:“自然!身为大理寺丞,岂能对京都四城没有了解?” “那好!先登钟鼓楼!” “是!” “...” 片刻后。 在以一条十字大街,划分东南西北四城的中心处,一座高起十几米的钟鼓楼上。 徐安与庞奇并肩而立,俯视而下,身后跟着几名缉捕,将整个南城尽收眼底。 只见南城街道上门户紧闭,百姓皆被限制于家中,不可外出。 街道上尽是快速行动的金甲禁卫,阵仗极大。 目测,少说也出动了上千人之多,且仍在持续增兵中。 而纵观之下,禁卫的主要攻击目标却并非某位大官的宅院,而是内阁六部和几处皇城司的兵营。 庞奇目光远视,皱眉道:“徐大人,南城乃六部和皇城司的驻地。禁卫只攻这几处地方,是不是说明...屠杀台府的幕后主谋,是来自这几处衙门的人?” 徐安并未立即答话,深思了一会儿后,沉声道:“理论上是这样的,但也不是一定。幕后主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台府满门,必然是有帮凶的。禁军突袭六部和皇城司,也有可能先控制其爪牙,而后再围捕凶手。” “一只没了尖牙的老虎,更容易被猎人抓获,不是吗?” “但我确信,凶手必在南城之内。” 庞奇道:“南城乃官宦之地,除了是六部和皇城司的驻地之外,当朝首辅,三公三师,六部尚书,以及一众内阁大学士的私宅也在其间。” “徐大人以为,谁会牵涉此案?谁又是最终主谋?” “行凶者又是如何在杀人后,神奇消失不见的?” 徐安听了,却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反而是伸手指向南城偏北部方向的一处大庄园,问道:“禁军虽先直捣六部和皇城司,但对各大官员的私宅也有围困。却为何单单对那处庄园视而不见?庄园的主人是谁?” 庞奇寻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一眼看过之后,却笑道:“这不足为奇!那处庄园乃是已故太子的私宅,里边住的都是太子妃的家眷,禁卫岂敢擅自围困?” 徐安听了,眉目一挑,似有惊讶道:“已故太子的私宅?” “对啊。徐大人不知道吗?” “我知不知道并不是重点。关键是...你想想看,如果凶手杀人后藏于先太子的庄园内,你们能否想到,又能否进入府中抓人?” 闻言。 庞奇想了想,而后脸色巨变:“徐大人,你的意思是...案发当天,行凶者杀人后,之所以能神秘消失,是因为躲入了先太子的庄园中?” “先太子刚刚病故,府中之人或是入宫吊唁,或是前往陵寝守灵。这座庄园内除了守卫,便再无他人。” “凶手残杀台府三百余人命,行动浩大,必然也要出动百人以上。如此大规模的行动,不可能完全逃脱众人的眼线。除非他们躲入了一处谁也不曾想到,即便想到了也不敢贸然搜查的地方...那就是先太子的私宅!” “先太子的私宅与御史台府仅仅一街之隔,凶手杀人后,可以快速撤离,不留痕迹。而我们大理寺和廷尉府...胆子再大,也不敢闯入先太子的私宅...” 御史台三百多号人被人屠杀,凶手神奇消失,踪迹全无。 凶手是如何做到的? 若非他们会法术,那便是隐藏在一个全城缉捕都不会轻易想到,也不敢轻易搜查的地方! 先太子为国劳累,染病而死,举国哀悼。 这时候,谁能想到残害御史台满门的凶手就藏在他的私宅内? 谁又敢贸然请旨进入先太子的私宅搜查? 而先太子的私宅与御史台府相隔很近,给了行凶者极大的便利,杀人后不用多久就可以撤回,隐匿起来。 印证这个猜测,最最关键的一点“证据”,就是凶手的作案时间! 凶手赶在先太子丧期结束的前一夜,对台府进行屠杀。 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在太子的丧期内,无人敢冒犯其亡灵,更不敢擅入其私宅。 凶手藏身其中,最安全不过! 太子乃下一任皇帝,本居住在东宫,其私宅并不常住。 即便住人,那也是太子妃的家眷常住。 太子病亡后,家眷都为他守灵去了。 其私宅空置,凶手只需暗中除掉留守的侍卫,便可将私宅当作行动的据点和藏身处,神不知鬼不觉。 杀人后,迅速返回,躲过缉捕的追查! 如果这个猜测成立的话,那么凶手的消失之谜与杀人手法,便可确认。 凶手并非凭空消失,而是藏在了所有人都不敢想,也不敢闯的地方! 御史台众人及其家属,都是被私宅中的杀手潜出杀害! 先杀御史台之人,将城中缉捕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一边,然后再对御史官的家属逐一进行清除,继而躲入太子私宅中隐匿,逃过追查! 徐安沉默着,脑中思绪如海,脸色凝重。 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对!只有这个原因,才可以说得通!不然,上百号杀手怎么可能在城中消失?” 庞奇面色煞白,震惊道:“凶手果然不简单...竟能想到以故去太子的私宅做为根据地!即便到了现在,也没人能想到凶手会藏在太子私宅内。” “唯有徐大人心思缜密,洞悉了此点,庞某佩服。” “但当务之急,是要把这个消息传达给禁卫。否则,他们恐怕会扑空,甚至抓错人。” 说完,他便要转身离开。 徐安却将他拦住,道:“慢!此事不可草率,且不说你现在去禀告,禁卫不一定会相信你。即便相信了,也必须得到陛下的准许才可动手。” “这一来一回的请旨,恐会打草惊蛇。” “而且...相比于抓到行凶者,我更好奇谁是幕后的主谋!” “切莫着急,先等等!至少,先等你们唐寺正从扬县回来!” 他蓦然一笑,冷静说道。 第14章 扑街与屌毛! “徐大人说得也对,是庞某心急了。那...现在我们是按兵不动,且看禁卫如何动作?” 庞奇被他这么一拦,倒也没有执意去给禁卫传信,转而询问徐安的下一步打算。 徐安笑了笑,道:“嗯!但按兵不动,不代表什么都不用做。你命一队人赶去孙大夫府上,掘地三尺,看看是否还有收获。” “孙大夫的主宅虽在南城,禁卫封禁,尔等不能逾越。不过,他的私宅可不止一间。只要不是在南城的,你们都要去查!” 庞奇先点头应是,而后才发问道:“徐大人,禁卫出动,说明廷尉已掌握了关键证物。我们为何还要查?” 徐安转身,一边走下钟鼓楼,一边答道:“狡兔三窟,以孙大夫的城府...重要的证据不会只放在一处。廷尉得到的线索或许只是部分,要惩治幕后黑手,必须有十足的证据链支持。” “否则,便无法办成铁案。密盒可能有多个,你们必须全部挖出来。” 这么一说。 庞奇倒是再无疑问,应是道:“好。庞某亲自带人去办。大人是先返回家中,还是跟我们一起?” 徐安微微思虑,道:“本官先自行回去吧!但你要记住,入夜以后要赶来我府上,护我周全!” “随着此案大动干戈,我的身份已然暴露。凶手知道仍有我这个御史官未死,恐会对我不利。若是一两人来,我自己倒可以应付。但他们颇有建制,就需要你们的帮助。” 庞奇拱手应允,“明白!庞某先命弓弩队埋伏于大人府上周边,以备万全。” 说完,这才快步离去。 ... 回到梧桐小院时,已近黄昏。 晚娘早早准备好了晚饭,徐安饱餐一顿后,顿感乏累,便索性上床休息。 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清早。 徐安神清气爽,洗漱完毕后,刚来到餐厅门口。 就碰见晚娘端着早餐笑意盈盈:“姑爷醒了?赶紧来吃早饭吧。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老身刚刚收到来信,是小姐寄来的。她准备到京城了,你有没有念想?嘿嘿。” 徐安目光一动,道:“嗯?沉鱼要到京城了?” 苏清影,字沉鱼。 一般来说,关系较好的二人之间,都会以字号相称。 但也并非全然,有时候恨你的人,也会骂你字号。 比如古三国,刘备在辱骂曹操的时候,也会骂“曹孟德”。 晚娘道:“是呀!老身收到的信,是七天前寄出的。从扬州来此,七天估计就到了。或许晚些时候,小姐便可抵达。” 徐安心头一蹙,不知为何,在得知自己的未婚妻即将到来时,心中却莫名有些不安起来。 希望这妞儿不是一件猪扒... 不然,阿sir我这一世的“性福”就堪忧了... 想着,徐安顿了顿,边吃早餐,边问道:“晚娘,我与沉鱼已有多年未见,他长什么样子,我都忘了。你跟我说说呗,她现在变成啥样了?” 晚娘呵呵笑道:“呵呵,姑爷已经不知小姐长啥样,但小姐却说你变丑了。” “嗯?什么意思?” “这三年来,老身每隔半年,都会把你的画像寄去扬州给小姐,他知道你的容貌。” “啊?这...也罢,那你快说,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漂亮吗?脾气怎样?” “嘿嘿,我们家小姐呀...” “...” 在接下来长达半个小时的时间里,晚娘一直在向徐安阐述着未婚妻的脾性和习惯。 等到碗里的五个大包子被吃完时,徐sir也已然满头冷汗,可见...“徐夫人”并不怎么好相处。 正当徐安暗叹未婚妻果然是“母老虎”个性之时,剧烈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伴随着急促的叫喊:“徐安,出来!” 是一个女声,语气中略显焦急。 徐安和晚娘先后走向门口,见到门外来人正是唐慕清和庞奇之时,神色各异。 一见面,唐慕清就凝重道:“跟我去寺衙,本官在扬县刘府有发现。” 庞奇则道:“徐大人,你的猜测没错。我在孙大夫其余四处私宅中,又挖到了几个密盒。” 徐安收起心中对未婚妻的“念想”,转而道:“好,先去大理寺再说。” 说完,便立马走向门外的马车。 但刚走出两步,却又止身回头,对晚娘吩咐道:“晚娘,沉鱼...要是今日抵达,你切记告知于她。在我回来之前,不可乱逛,只能留在府中。” “这里周边有大理寺的弓弩队暗中保护,相对安全。” 晚娘皱着眉,此时虽有些疑惑于徐安的交代,但仍是先答应了下来。 目光却落在唐慕清身上不停地端详,似有所思。 等到徐安坐车远去之后,她喃喃腹语了两句:“这小妞长得可真俊俏,比咱家小家还漂亮,姑爷跟她混在一起...会不会...” “不行,老身得提醒小姐一下。” 晚娘眯着眼,深沉道。 ... 赶往大理寺的路上,车厢中。 三人坐着,唐慕清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显得有些疲惫。 此时,瞟了徐安一眼,道:“沉鱼?你刚才说的沉鱼是谁?” 徐安叹气一笑,脱口而出道:“还能是谁?我未来老婆呗...” “老婆?她很老?” “不老!芳龄十八。” “那为何要叫老婆?” “那是我老家那边对娘子的另一种称呼。” “哦...你老家的称呼,还真是奇怪。对了,你昨日说的那句...什么我的法克...还有尼玛,又是何意?” 听此一问。 徐安笑了起来,眼珠一转。 这时候,肯定不能说那是脏话。 不然,唐寺正恐怕得发飙,便谎称道:“我的法克呢...其实是我老家对人的一种尊称,唐寺正不必深知。” 唐慕清柳眉一蹙:“你老家的尊语叫...我的法克?那...尼玛也是咯?” 徐安心中偷笑,一个坏坏的想法浮现脑中,嘴上却道:“是的。除此之外,扑街、阖家铲、屌毛...也是尊称!比如说,我现在尊称你,也可以叫你“扑街”!” “哦...” 令唐慕清一阵恍然大悟。 庞奇一听,顿觉奇妙,便鬼使神差叫了一句:“寺正,你扑街!” 唐慕清听了,当真以为是尊称,便点头“嗯”了一声:“不必多礼,屌毛!” 庞奇:“谢大人赞赏!” 徐安则直接忍不住“咯咯咯”起来。 第15章 五个盒子与主谋! 唐慕清见他发笑,略显警惕道:“你笑什么?” 徐安立马收住笑声,尴尬道:“没...没什么。只是...听你们发音不准,我忍俊不禁...罢了。” 唐慕清昂起头,用眼角看着他,道:“哼!本官第一次说方言,自然发音不准,有何可笑?” 庞奇眉目一挑,却道:“徐大人,我们发音不准吗?哈哈,等哪天有空...你教我如何发音可好?我觉得...你老家这尊称甚为文雅,我要是能有幸见到陛下,定以“扑街”尊称于他!” 徐安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暗道:尼玛,这货认真的吗?他要是真这么喊了...皇帝知道背后的意思,会不会抄他全家? 想着,便赶紧扯开话题道:“额...此事,过后再说吧。先去寺衙,看看你们的收获。” 十几分钟后。 来到大理寺的一间证物室内。 面前的长桌上摆着五个黑色的铸铁盒子,看起来极为沉重。 铁盒几乎没有任何装饰,表面沾染了一层油脂以及油纸的碎屑,除此之外,也就正面有三处钥匙孔。 铁盒在被埋入地下时,显然被精心保护过,以至于铁盒被挖出时,竟不带半点泥土。 徐安绕着长桌走了一圈,问道:“唐寺正,哪个铁盒是你从扬县带回的?” 五个盒子一模一样,单从肉眼分辨,无法分出区别。 唐慕清指了指长桌上左起第一个铁盒,回道:“这个!” 徐安望过去一眼,浅笑道:“好,那就先从刘府的那个箱子开始开启!” “御史台的密盒看似毫不起眼,但实则制作精密,里面暗藏机关暗器。必须同时用三把钥匙才能顺利打开,强行破盒的话,藏于其中的案卷资料便会损毁。” “孙大夫已经不在,这些密盒的钥匙下落不明。不过据我所知,密盒都是出自工部之手,他们应该有办法打开。” “庞奇,去请工造司的锁匠来帮忙。” 庞奇刚想答应。 唐慕清已经抢先道:“不必了。本官已派人去请,估计就快到了。” 徐安点了点头,“那唐寺正就不必留在这里了,去一趟南城吧!廷尉府根据我们的线报,已经在台府遗址地下挖出了另一个密盒,并成功打开。羽林军根据其中的资料,已经初步掌握了幕后主谋的身份,此时正在全力围捕。” “唐寺正能否去廷尉手中取回卷宗?我想知道孙大夫在那个铁盒里都留下了什么。” 唐慕清想了想,并未拒绝。 正如徐安此前所想,孙鹤人老成精,必不会将鸡蛋全部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也就是说,廷尉府得到的资料很可能只是部分,唯有将全部盒子打开,集齐孙鹤留下的所有信息方能最终锁定主谋。 此番,羽林卫声称已知此案的主使身份,实际上并不严谨。 顿了顿,唐慕清道:“可以。本官这就去找廷尉!” 说完,正要转身离开。 徐安却叫住道:“等等!除此之外,你可以找个借口,闯入先太子的私宅仔细搜查,兴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唐慕清止身道:“太子的私宅?你说的是杏园?” “不可!杏园乃是先太子为爱妻精心打造的宅院,意义非凡。太子刚刚病亡不久,这时候闯入他的私宅,等同大不敬。” “陛下绝对不会同意!再说了,太子的杏园与此案何干?” 对此,徐安不必赘述,已经有人替他解释。 庞奇叫了一声“寺正”,示意唐慕清借一步说话,私下轻语起来。 回过身后,唐慕清脸色微变,道:“什么?行凶者可能藏于杏园之中?可...进入杏园要有陛下的手谕,擅闯乃是死罪。本官得先行入宫请旨。” 徐安却摇头道:“不!请旨太麻烦了,只有先闯而后报。羽林军正在南城大肆搜捕,凶手一党已有所察觉。等你请旨回来,他们估计都跑光了。非常时期,只能先斩后奏。唐寺正连这点魄力都没有吗?” 唐慕清神色微闪,沉吟了些许,也不回应,扭头就带人离开。 恰好此时,工部工造司的锁匠也已经到了。 徐安示意两名缉捕配合锁匠开锁后,便与庞奇走出了证物室。 孙鹤留下的这五个铁盒,相当于前世的保险箱,拥有三个联动的锁芯,必须同时开启三把锁,方能顺利拿到里面的东西。 在丢失了原配钥匙的情况下,即便是制造出密盒的工匠想要安全打开,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开锁并非二人的专业,便在院子外等候。 半个时辰后。 年迈的老锁匠戴着手套,手捧着数十枚钢针来到徐安和庞奇面前,躬身道:“两位大人,五个密盒皆已开启。” 徐安眉目微动,望了老锁匠手中的钢针一眼,道:“这些暗器都是从盒中取出的?” 老锁匠答道:“正是!每个密盒都配有钢针二十枚,非正常手法打开,便会触发机关。” “这些暗器可有异样?” “大人指的是何种异样?” “你能看出这些暗器是不是原装的吗?” “这...原则上,工造司出品之物,皆有特殊标志。但钢针太小,无法留下印记,恕在下难以辨认。” “好,老先生辛苦了。这里没你的事了,可先行离开。” “是。” 老锁匠低头离去。 证物室内。 两名缉捕已经相继将盒子中的物品拿了出来,整整五个大包裹,表面被一层厚厚的羊皮包裹着,看不出里边是何物。 徐安走进来,仅仅是扫了那五个包裹一眼,便命人拿到一边。 却对那五个空铁盒尤为感兴趣的样子,仔细端详起来。 庞奇见此,有些疑惑道:“徐大人,东西已经取出,你还研究这空盒子作甚?” 徐安闭口不答,自顾捣鼓着其中一个铁盒。 半晌后,才指着盒盖上鸡蛋大的孔洞,道:“盒子的四壁都是实心的,暗器机关是设置在盒盖之上。三处钥匙孔既是开启盒子的锁眼,也是暗器的发射口。但,你可知盒盖下方的这个孔洞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五个铁盒,说是“盒子”,实际上却是类似于箱子,开口从上方打开。 正方形的四壁都是实心铸铁,找不到丝毫缝隙,唯有厚重的盒盖是空心的。 机关暗器被设置在盒盖内,但盒盖下方的封口处,却留出一个鸡蛋大的孔洞,也不知是何用处。 庞奇看了一会儿,却也搞不懂孔洞是用来干嘛的,便摇头道:“不知。” 徐安轻笑,又指向盒子内,道:“那你看看除了那五个包裹之外,里面还有什么?” 庞奇纳闷着,凑近一看,见到盒内除了有少许的水珠之外,已然空空如也。 便回道:“盒子岂非已经空了?又或者说徐大人指的是里面有水?” 徐安点了点头,“对。铁盒里有水,你不觉得奇怪吗?” 庞奇疑惑道:“这有何奇怪之处?” “铁盒相对密封,深埋地底,极难遇到空气,且外层有油纸保护,并不会轻易受潮。那么,水珠从哪里来?” “这...徐大人是在怀疑密盒曾经被人打开过?” “是!” 徐安脸色变得严肃,正要接着往下说时。 突见证物室的门被大力推开,一身染血的唐慕清手持卷宗出现,嘴角却含笑道:“不必查了!幕后主谋已被抓住,且人证物证俱全,乃是铁案。” 徐安一惊,赶忙问道:“是谁?” “当朝首辅大臣,兼六城兵马司元帅,吴应雄。” 说着,唐慕清将手中卷宗扔向徐安。 第16章 案破,不似铁案的铁案! 徐安抬手接过唐慕清扔过来的卷宗,但并未急于打开,脸色一沉,先问了一句:“幕后主谋...居然是当朝武相吴应雄?唐寺正为何如此肯定,人证物证何在?” 唐慕清身上染了许多血迹,但似乎并不是她自己的血... 这位家世显赫的侯门之女,虽是女子之流,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但并非人们想象中的如此孱弱,手上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在前往南城之前,徐安有意劝她找借口闯入先太子的私宅“杏园”,以搜查可能隐藏其中的行凶者。 唐慕清思考再三,最终接纳了徐安的建议。 在她以手下人遭受袭击,袭击者躲入杏园为借口,不顾禁卫阻拦强行突入后,果然在宅院内发现了一处隐秘的密室。 密室中设有无数暗道和仓室,物资装备俱全,近百名黑衣杀手隐藏其中。 双方一碰面,当即展开大战。 唐慕清带领手下缉捕,在随后赶到的禁卫帮助下,成功绞杀了这支百人杀手团。 她身上的血迹,便是来自于贼人之血。 此时,一听徐安颇为讶然地发问,唐慕清淡然一笑,道:“物证便在你手中,为何不自己看?” 说完,便转身走向了另一边桌子上的那五个“包裹”,并逐一拆开。 徐安凝重之色,内心震惊于杀害台府满门的凶手,竟是这位权倾朝野,位极人臣的右武相吴应雄。 吴应雄既是首辅大臣,又掌管六城兵马,已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因何让他不惜赌上半生荣誉,也要杀光御史台满门? 想着,徐安低头拆开了手中卷宗,细细查看了起来。 这份卷宗很长,显然是孙鹤留在密盒中资料的手抄版。 里边详细记录了他接到匿名举报,直指右相吴应雄舞弊弄权,并暗中追查长达九个月之久的始末。 其中,孙鹤开头便以毋容置疑的口吻坚称:吴应雄舞弊乱权,乃确有其事! 且列举了吴应雄八大罪名,当中涉及结党营私、拥兵自重、私造印玺、谋财害命...等等。 并在密盒内留下了许多物证,包括吴应雄与其同党往来的书信,贪腐的账册,已被查官员的秘密供词,以及赃银的几处藏匿地点。 而孙鹤在留书中,最后一次落笔,是在案发前的半个月。 他在书中写到: 余,御史大夫孙鹤,自感命不久矣。 两月来,台府与吾家周边突然出现了许多陌生的面孔,他们或是伪装成小生小贩,伺机刺探吾之底细,或是斥巨资购置房产,隐匿于吾府与司衙附近静待时机,恐对我不利。 其心昭然,唯,欲除我而后快。 究其因,不外乎是吾已掌握奸相吴应雄之罪证,伪装者皆受此人密令而来。 吾若身亡,亦或台府惨遭大难,必是奸相掩盖其罪所为,不出其二。 奸相之罪毋容置疑,吾本想直谏陛下,惩治此贼。 然,遇太子新丧,国失栋梁,无奈暂且搁置。 自感奸相有所预知,必会狗急跳墙,取我性命。 乃留书五份隐于密盒,吾若身亡,可以此为证,斩奸相,慰我亡魂。 此书,孙字。 ... 徐安看完卷宗后,脸上的凝重更甚。 按理说,事到如今,有了孙鹤的亲笔留书,及其留下的证据线索,御史案已经可以宣布告破。 行凶者,便是隐藏于太子杏园内的杀手。 主谋,就是右相吴应雄。 其杀人动机,乃是孙鹤掌握了他的犯罪证据,他为自保而杀人。 而之所以连同整个台府的人都杀光,并清除吏员的所有家属,便是想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毕竟...若台府还在的话,死了一个孙鹤,后续仍会有人接手此案。 单单杀死孙鹤,并不能让吴应雄彻底安全。 唯有连整个台府及其家属全部除掉,方可一劳永逸。 得到孙鹤密盒内的资料,此案已然证据确凿,形成铁案。 接下来。 只需根据孙鹤留下的书信、账册和犯官供词,逐一查证,并搜查赃银所在。 确认无误后,就可入册坐实。 吴应雄位极人臣,但其意志不坚,遗忘初心,已然腐败,沦为暗中舞弊弄权的贪官。 为掩饰罪责,而制造了御史台惨案。 案情水落石出,但不知为何,徐安内心总感觉高兴不起来,似有疑惑未解... 这时候,却听唐慕清兴奋笑道:“果然!这五个包裹内的东西,与廷尉挖到的那个密盒是一样的。孙大夫未免藏于台府地下的密盒被发现,凶手销毁证据。便私下复刻了五份证据,分别再藏。” “徐安,你说得没错。狡兔三窟,孙大夫果然藏有无数个密盒。” “不过,你想不到的是,孙大夫不是将证据资料分开存放,而是分别复刻了五份,谨防被凶手发现并销毁。” “如此以来,证据并非独一份,留存下来的几率就会大些。” 闻言。 徐安一惊,赶忙冲过去查看那五个包裹里的东西。 并以手中卷宗内的清单逐一核实,竟发现面前这五个密盒和廷尉挖到的那个...里面的物品是一样的。 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是“真迹”,一个是复刻版。 了然后,徐安心中一沉,正色道:“有点不对...孙大夫为何在六个盒子中都放了同一份材料?唐寺正,你不觉得奇怪吗?” “还有,这五个密盒似乎...” 他的话还没说完,唐慕清浅笑着,就打断道:“此事,本官不是解释过了?在六个盒子内放同一份材料,是孙大夫为了防止某个密盒被发现,而设下的后招。” “可是...” 徐安还想说些什么。 但唐慕清已然再次打断他,道:“不必多说。你若有疑问,就等本官缉拿奸相同党,并搜出所有罪证之后,再跟你解释。” “现在,本寺正很忙,没空理会你。” 说着,她回身对一众缉捕发号施令,道:“来人,将这五份证据送入宫廷司,由禁卫亲自监管。而后,随本官去捉拿真凶党羽。” 话说之间,人已快步走出了证物室。 一众缉捕脸上悦然之色,此案告破,便说明大理寺吏员不必再背上“同罪”的包袱,反而是破案有功了。 “是!” 众缉捕应了一声,带着从密盒中取出的五个包裹,紧跟唐慕清而去。 在这间隙,徐安却私下拉住了庞奇,小声道:“你不必跟着去!别忘了,这几天内你的职责是...保护我的周全。” 庞奇顿住,脸上稍有失望之色,但也只能留下。 顿了顿后,说道:“徐大人还留在这里作甚?案子告破,主谋已经锁定。我们...不如跟寺正一起去现场瞧瞧?” 徐安冷冷一笑,道:“不急!至少先验证一个问题后再说!” 他看向了桌上那五个打开的空铁盒。 第17章 真假档案,扑朔迷离! 庞奇皱着眉,满脸疑惑道:“徐大人想验证什么问题?” 徐安走向那五个空铁盒,说道:“还记得我刚才问你的问题吗?这密盒内为什么会有水?” “此事...庞某当真不知,还请徐大人解惑。” “因为密盒的机关本就常备有水,在你们挖到密盒之前,盒内的机关已经被人触发过...” “什么?盒内机关被触发过?不大可能吧?按理说,密盒被打开过并不奇怪,可能是孙大夫自己打开的。但他是密盒的主人,如果是他打开密盒,不应该触发机关才对。徐大人,你是不是猜错了?” “不会错!” 徐安严肃道:“密盒的机关被触发,就说明不是孙大夫自己打开的,而是另有其人。” 庞奇质疑道:“可刚才工造司的锁匠开启密盒时,并没有说密盒机关被触发过呀...” “呵呵,这就有两种可能性。其一,那位老锁匠说了谎。其二,他并未留意。” “徐大人更倾向于哪种可能?你又是如何断定密盒被人开启过的?” “老锁匠是否说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若了解密盒的构造,便知道里边的水怎么来的。” “庞某愿闻其详!” 徐安笑了笑,摆手道:“在我入职台府的第一天,负责带我熟悉环境的同僚就说过,天机阁密盒有两个防盗机关。第一,便是由密盒锁眼处射出的钢针。第二,乃盒内的自毁机关。” “如果有人使用外力强行破盒,机关便会触发,能杀人的同时,也可销毁里边的资料档案。” “而,密盒杀人的钢针可以重置,但自毁机关...短时内却无法恢复原状。” 庞奇目光一动,道:“徐大人的意思是...密盒的自毁机关带有水?那是一种什么机关?” 徐安笑道:“之前我懒得留意,但现在倒是想通了。” 说着,他指向盒盖下的孔洞,以及盒盖边缘四角几个细小的排水口,接道:“看到这些细微的排水孔了吗?密盒的自毁装置一旦触发,盒盖内储存的水就会排出,而后有一块白磷石从中间的鸡蛋孔落下,盒盖再自动弹开。” “白磷石遇到空气就会自然,从而烧毁里边的资料!” 庞奇听了,似懂非懂之色,挠着头,皱眉不已。 但其中的原理及其简单,并不晦涩。 密盒的盒盖上不仅设有发射钢针的暗弩装置,还有一个装满水的独立空间,里边泡着白磷。 当密盒被人强行撬开,或者遭受重击时,钢针触发的同时,自毁机关也会启动。 众所周知的事实,白磷极不稳定,必须置于水中恒温保存,否则便会发生自燃。 机关触发后,会先排掉浸泡白磷的水,而后再经过盒盖下方的那个鸡蛋孔,将白磷石推下。 这时候盒盖自动弹开,白磷接触空气,没几秒就会自燃,烧毁里边的档案材料。 所以,如果自毁机关被触发过,盒子内就必然有水。 徐安因此推定,密盒被人打开过,且不是用钥匙打开,也并非孙鹤本人打开。 因为,孙鹤是有钥匙的,岂会触发机关? 这本是一个简单的自毁机关,稍有常识便不难通透。 但庞奇沉思了片刻,却仍有不解的样子,开口道:“依照你所说,自毁机关被触发过。但盒中并无白磷石自燃后的残渣,孙大夫留下的资料文书也是完好的。这该如何解释?” 徐安笑道:“这就是关键点!白磷石机关触发,资料文书为什么没有被烧毁?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些资料是机关触发以后,才被放入盒中的。” 听此。 庞奇脸色一变,大惊道:“这...自毁机关触发,便说明不是孙大夫本人打开密盒。而密盒若是已经自毁过,那孙大夫留在其中的资料应该已经被烧掉。那么...现在这些指证吴相爷的罪证...是其他人放进去的?” “换言之,有人在借用孙大夫留下的密盒...栽赃陷害,指证吴相爷舞弊?” 徐安点头,严肃道:“你觉得没有可能吗?若非如此,自毁机关为何没有烧掉里面的东西?再者,密盒内还少了一样东西。” 庞奇凝重追问道:“少了什么?” “少了一块隔水的垫木。” “隔水的垫木?” “对!自毁机关是通过白磷石自燃触发的,但机关触发时,会先向盒中排水。未免档案资料会被浸湿,里面本应该还有一块垫木抬高位置,以隔绝水珠。但现在,这块垫木不见了,显然是被开盒之人取走了。” “开盒之人取走一块木头作甚?” “不为什么!单纯是为了节省空间!孙大夫留在盒中的物品,本就是一张纸,或是几封信而已。开盒之人却想放下更多!” “一张纸,几封信而已?徐大人为何如此肯定?” “很简单!如果在盒中留下太多东西,白磷自燃,短时间内根本就无法全部烧掉!但如果只是放几张纸而已,那么就可以很快完成“自毁”的目的。而刚才取出的包裹,外面用羊皮包裹着,还包了防水的油纸,单靠白磷根本就无法烧掉!” 徐安肯定地说道。 白磷自燃,原则上会烧掉旁边的一切可燃物! 但如果可燃物太多,便无法做到快速烧毁。 徐安断定,孙鹤不会那么傻,把整个箱子都给塞满,还用羊皮、油纸包裹着这些档案。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换过密盒内的档案,但他们不熟悉密盒的自毁原理,把箱子给塞满了,因而留下一丝疏漏。 庞奇震惊道:“若你的推测是成立的,那...会是何人栽赃了吴相爷?孙大夫留下的东西是什么?如果已被烧毁,又当从何查起?” 徐安笑了笑,摇头隐晦道:“且先不管孙大夫留下什么,这些或许都不是关键。关键在于...这些密盒和档案都是真的吗?或者说,都是假的吗?” “徐大人的意思是?” “密盒曾经被人打开过,不代表吴应雄就是被栽赃的。即便真的有人刻意借孙大夫的密盒栽赃,也不代表吴应雄本就无罪!” “你怀疑...台府并非吴相爷所灭,但留在密盒中指证他的资料却是真的。而这六个密盒里边的东西,不是孙大夫留下的?” “对!” 徐安肯定的语气。 第18章 狡兔三窟,再现凶案! 说着,徐安状若苦笑,微叹了一口气,当先走出了证物室。 边走,边对庞奇说道:“去准备一辆马车,陪我去一个地方。” 庞奇应是离去。 等准备好马车,二人安坐车厢中后,才问道:“徐大人想去哪里?” 徐安靠在座椅上,淡笑道:“既然这五个密盒都有可能是假的,那我们总该去把真的找出来吧?” 庞奇道:“真的密盒?既是密盒有异,我们不是应该先向陛下禀明实情吗?至少该让寺正知道这点隐晦。” “不必!先让唐慕清和禁卫去查吧,或许这位吴相爷真的犯了舞弊之罪呢?” “那孙大夫会把真的密盒藏于何处,里面又放了什么?” “呵呵。” 徐安轻笑了两声,若有所指道:“你和唐慕清都理解错了一句话,否则便会知道孙大夫密盒隐藏的大致位置。” 庞奇深思道:“这...是哪句话?” “狡兔三窟!” “错在哪?” “这句话,可以理解成狡猾的兔子在自己的巢穴内,挖有无数个出入口。遇到危险时,可从不同方向逃脱。但也可以理解成...兔子深挖了无数个巢穴,但其中只有一个是真的,其余的都是“疑冢”。只有那个最安全的位置,才是兔子真正的窝儿!” “徐大人是说...我们挖到的密盒,包括廷尉府的那个,都是假密盒。是孙大夫用来迷惑对手的,真正的密盒仍在一个秘密的地方?” 徐安笑而不语,却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庞奇深吸了一口气,“这就难办了呀!与孙大夫有关之人,都已身亡。真密盒的线索再难追查,它会在哪里呢?” 听此。 徐安却指正道:“你错了。谁说与孙大夫有关的人都死了?不是还有一人活着吗?” 庞奇想了想,眼前一亮道:“你是说...曹知府?真密盒在曹知府手中?对了,昨日我们离开梧桐巷时,你说曹知府撒了谎,不知具体指的是什么?” “曹怀兴隐瞒了三个事实,其一,他隐瞒和孙大夫之间的关系。其二,他与扶溪根本不是夫妻。其三,梧桐巷那间房子,也不是他的。” “如何断定?” 徐安缓缓解释道:“首先,孙大夫乃三品大员,颇有傲骨,门第很高,再怎么一见如故,也不会初次见面就留人在府中做客。单从这点,便可知曹怀兴在刻意隐瞒什么。再者,我们与之交谈,说到孙大夫之死时,他竟眼眶微红,似乎内心极为悲痛。” “试问,如果只是初次结交,一面之缘,曹怀兴何以会险些落泪?他与孙大夫必然早就相识,只是暗中隐藏了这段关系。” 闻言。 庞奇沉思,回想起昨日在梧桐巷与曹怀兴见面的一幕,倒也真有其事。 微微讶然后,道:“还真是...如此推算的话,那么他们二人隐瞒关系的原因,也就不言而喻。是孙大夫为了保护曹知府,所以故作陌生!因为真正的密盒在曹知府手上!表面上他们二人毫无交情,纵然孙大夫被杀害,凶手也不轻易动曹知府!” 徐安点头:“正是如此!” “那徐大人是因何怀疑扶溪不是曹知府的妻子?还有,根据户部档案,梧桐巷街尾的那座宅院,确实是登记在曹知府名下的。” “关于这点隐晦,其实再简单不过!我先问你一个事儿,你觉得扶溪是曹夫人的真名吗?” “扶溪...不像!倒像是某个艺名...” “对,就是艺名!那夫妻之间相处,你会向客人介绍自己妻子的艺名吗?” “这...” “不会!是吧?但曹怀兴却这么介绍了!原因只在于...他私下与扶溪相处时,乃是以“扶溪”相称,而非娘子或者直接叫真名!如果是真夫妻的话,会是这么奇怪的相处方式吗?” 徐安半躺在车厢座椅上,双手枕着头,微笑接道:“还有,扶溪在奉茶的时候,我注意到...她给曹怀兴用了客杯,而不是主人杯。说明,她内心深处,其实也把曹怀兴当成了客人。” 喜欢喝茶,并且拥有自己茶室的人,都有一个惯例。 自用的主人杯是固定的,颜色与样式都与给客人临时用的杯子不同。 但见面那时,曹怀兴虽然坐在主位上,但却首先移开了面前的深色主人杯。 说明那个杯子本不是他的,在徐安和庞奇找来之前,他并不坐在主位上! 扶溪上茶,也没有给曹怀兴准备另外的主人杯,而是给他用了客人杯。 那么,便侧面反应了二人之间的关系有猫腻。 顿了顿,庞奇微惊道:“这么一说,庞某倒是记起了许多细节。当时徐大人你提出要上茅厕时,曹知府愣了一下,竟不能直接说出茅厕的位置。他显然不熟悉那间院子的环境...” “房子的地契虽在他名下,但也有可能是代为持有,乃是方便回京与孙大夫暗中见面的!曹知府是随州人士,且在幽州为官,与京城相距甚远,原则上没理由在京城置业才对!” 徐安笑了笑,道:“根据推测,应该是这样的。但为保严谨,你仍需派人去查清几个问题。” “徐大人请说!” “第一,查清曹怀兴近一年内,来过京城多少次。每次来,都见过哪些人!其次,把扶溪此人的底细摸清,包括真名和籍贯,以及在城中的关系圈。另外,除了梧桐巷之外,他们二人在京城其他坊市中,是否还有房产或者物业!” “好!” 庞奇一拱手,立马就转身下车去传令。 不久后。 马车来到梧桐巷,曹怀兴的住所前。 徐安走下马车,与庞奇并肩而立,吩咐道:“派几个人守住前后门!孙大夫真正的密盒,若真在曹怀兴手上,那么他显然无心交出来。未免发生意外,先断了他的退路再说。” 庞奇点头,带着几名缉捕绕过院子后门而去。 徐安正了正色,便要走过去敲门。 然而,手还碰到门板。 正在这时,院子内突然传出了侍女的尖叫声: “啊...死人了...救命啊...” 紧接着,便是瓷器碎裂的声音,哔哩啪啦一阵。 徐安与左右两名缉捕对视一眼,大惊失色,此时也不再管什么礼节,立即破门而入。 见到一名惊慌失措的侍女,倒坐在餐厅门外的台阶上,身旁散落着一地的碗筷碎片。 而那扇半掩的餐厅门内,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飘然传出。 徐安与两名缉捕火速进入餐厅,但仅仅看了几眼后,立马又折返出来,口中干呕不止... 像是见到了极为恶心的一幕。 餐厅中,饭桌前。 曹怀兴半跪在地上,已无生机,脖子上有一处深可见骨的刀伤,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腹下鲜血淋淋...肠子流了一地,五脏六腑都掉了出来,死状奇惨,场面血腥。 而餐厅的横梁之上吊着一个人,就是扶溪无疑。 她一脸披头散发,赤着脚,鲜血正从脚尖滴下。 单从肉眼去判断,也不知是生是死。 屋内一片狼藉,柱子上有无数刀痕,明显有剧烈打斗的痕迹。 东面的窗户敞开着,窗台上有一个带血的脚印。 第19章 知府之死,现场勘察! 这里,俨然变成了一处凶案现场。 曹怀兴的死状极惨,肠胃五脏都掉了出来,就连前世见惯各种凶案现场的徐sir,都有些难以把持。 稍微缓和之后。 徐安正了正色,摆手刚要对身边的两名缉捕说些什么。 恰好此时,本在后门把守的庞奇,听见侍女的呼救声赶了过来。 还没来得及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就听见徐安吩咐道:“庞奇,你来得正好!发响箭叫增援,命人封锁整个梧桐三巷,闲人不得擅入!” “另外,即刻传仵作、画师、验毒师、录事员到场。” “曹怀兴已被人杀害,从现在开始,这个凶案现场由我负责!” 他正襟严肃地说道。 但话刚说完,似乎又感觉不对! 现在的他,已非前世的那位徐sir。 这一世御史官的身份,原则上并没有参与侦查凶手案的权限。 说此处由他负责,怕是有些僭越,便马上补充了一句:“额...不对!这里由你庞奇接管,但你听我的。” 庞奇闻言一呆,不过并未表示异议,应了一声“是”后,亲自去发射响箭。 两日来,庞奇跟在徐安身边,全程参与了御史案的推理侦查,倒也深知徐安颇有见地。 不仅单靠卷宗就查出了内阁三部的嫌疑,还推算出行凶者的藏身处,以孙大夫留下之密盒,两日未过,便几乎令御史案水落石出。 而,此前他与唐慕清“纠结”了四日,却仍无头绪。 说明,徐安还是有点“料”的,值得信赖。 因此,便没有拒绝徐安的要求。 二人推测到,孙鹤留下的真密盒可能在曹怀兴手中,刚想来寻求确认。 却发现曹怀兴死于府中,此事必然有所蹊跷,暗中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势力正在阻止孙鹤的密盒现世。 片刻后。 大理寺的一队人马匆匆赶到,庞奇当众道:“所有人听着!幽州知府曹怀兴被人杀于室内,此案暂由大理寺接管。” “从现在开始,尔等都听徐大人的。徐大人的话,便是本寺丞的话。可知?” 唐慕清不在,大理寺的这支队伍,在两位少卿和其他两位寺正不介入的情况下,便是寺丞庞奇官位最大,他说的话也是极有分量的。 面前的十余名大理寺吏员,齐声拱手应是。 徐安站在小院的餐厅门口前,目光凝重地望着曹怀兴悲惨的死状,若有所思。 回过身后,下令道:“全部人戴上手套脚套,一旦进入现场,就不可留下任何无关的痕迹。” “画师,你先进去,将整个案发现场原封不动地画下来!记住,要事无巨细,所有的蛛丝马迹都要画下来!” 年轻的大理寺画师点头应是,穿戴好“装备”后,首先进入了凶案现场。 侦缉的第一步,便是要现场留档。 这个世界并没有摄录机,只能由画工极好的画师代替。 随后,徐安看向庞奇,道:“派一组缉捕去隔壁邻居四处走访,要一份问询笔录。问出案发之时周边住户是否听到或者见到什么异动,尝试确认案发时间。” “还有,将那名首先发现现场的侍女带来。” 庞奇点头离去。 没多久。 侍女战战兢兢地跪在徐安面前,惊慌道:“奴婢秋竹...见过大官人...” 徐安双手负于身后,正襟道:“起身说话!你叫秋竹?是何时入府伺候曹大人夫妇的?案发之时,你在哪?做些什么?” 秋竹起身,脸色煞白道:“奴婢入府已有一年,老爷常年在外为官,平时都是我与夫人独居此间。” “今日早晨,老爷起得很早。奴婢在给老爷准备洗漱水时,他突然说...京城很快就没他的事了,明日就可以回随州。让奴婢去街市买点好菜,他要与夫人好好吃一顿饭,此次一别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相见。” “奴婢在伺候夫人起身后,便出门采买,到...” 说到这,徐安突然打断了一下:“等等!你是说...曹大人明日就要离京?” 秋竹道:“是的。老爷自己说的。” “还说...他此次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与曹夫人相见?也就是说,他不打算带着曹夫人一起走?” “嗯。大人有所不知...其实夫人只是老爷的妾室,老爷在家乡另有正室,且并不知夫人的存在。老爷也从未带扶溪夫人回过乡下,一直都住在京都。” 徐安眉目微转道:“哦。但你确定当时曹大人说的是...回随州,而不是幽州?” 秋竹想了想,肯定道:“是的,奴婢确定老爷说的是随州...” 这话,令徐安顿时有些警惕起来,蓦然沉默。 正在这时,传令折返回来的庞奇恰好听到,便插嘴了一句:“不可能吧?御史案虽已锁定幕后主谋,但尚未正式结案。曹大人牵涉其中,怎么说也要等结案之后,才能离京复职。怎么会说明日就回?” “而且,他是在幽州为官,回随州老家作甚?” 对此疑问,徐安还未表态。 秋竹脸色一变,就已再次跪倒在地,颤声道:“大人明鉴...老爷确实是这么说的,奴婢可未曾说谎...” 徐安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紧张:“无妨!你如实陈述就好。然后呢?你是何时出门采买,又是何时归来?回来后,曹大人夫妇都在做些什么?” “回大人,奴婢是巳时出门,未时回来。那时候,老爷正在茶室饮茶,夫人则在书房作画。” “他们二人可有异样?” “没有。” “好,暂时没你什么事了。” 徐安说着,扭头对庞奇接道:“庞奇,派人给秋竹做一份详细的笔录。我要知道她当时去街市买了什么菜,回来后具体做了什么。” “在她发现曹大人身亡之前,府中发生了何事。” 庞奇点头,随后对秋竹叫唤了一声:“跟我来!” 秋竹是曹怀兴府中仅有的侍女,案发之时,她就在府中。 但直到徐安与庞奇找来之时,她来到餐厅外时,才发现曹怀兴已死。 换言之,若无隐瞒的话,她与徐安等人几乎是同时发现了案发现场。 可是,目测曹怀兴的死状,却像是已死去多时。 也就是说,凶手杀人时,竟瞒过了秋竹。 而那时候,秋竹在做些什么? 现在凌乱的打斗痕迹,难道她就没有一丝察觉? 徐安深思着,对此极为疑惑。 但并不急于寻求解释,相比于追问秋竹,他更想用证据线索去查明曹怀兴的死因和凶手杀人的动机。 顿了顿,等到画师将现场痕迹完全画下之后。 徐安叫来了一名录事员,说道:“本官要亲自勘查现场,我说什么,你记录什么,不可遗漏。” 录事员点头应是。 随后二人先后踏入餐厅,徐安目光落在曹怀兴尸体前的地板上,继而环视,缓缓开口: “死者曹怀兴身前有多处足印,以足印之大小,初步判定乃成年男子留下,但尚无法确认是死者留下,或是凶手留下。” “餐厅内桌椅凌乱,打斗痕迹明显,厅中主柱上有八处利器留下的痕迹,相信是刀痕。” “南面的墙上钉着一支弩箭,观其样式,乃出自军器监之手。” “死者双手被反绑身后,脖颈间有一处伤痕,伤口平整,似为刀伤。目测深浅,足以致命。” “另,死者胸膛被人破开,五脏俱出,但周围血迹并无喷溅的迹象。说明,死者可能是死后,才被人开膛。” “除此之外,死者其他部位再无伤痕。” “餐厅中有四处窗户,仅东面窗户被打开,窗台上有一血足印。相信凶手杀人后,便是从东面窗户离开现场。” “血足印呈现中间痕迹重,边缘浅的迹象。经验之谈,足印的主人可能腿部稍有残疾。” “横梁上吊着一个人,生死未知,身份为死者曹怀兴之妾室,扶溪。” “扶溪衣衫不整,似有被侵犯过的痕迹,身上染血,体温...嗯?体温尚存!” “来人,把扶溪放下,她可能还没死!” “...” 正细致观察着,当徐安的手触碰到扶溪的脚踝时,却摸到了一丝温度。 第20章 死因不明! 门外众人一听,赶紧冲了进来,与徐安合力将吊在半空的扶溪放了下来。 将她抬到院子外,一名仵作伸手探了探扶溪的脉搏,沉声道:“尚有微弱气息,可以试着救活。” 仵作,相当于古时候的法医,也是略懂医术的。 此时一探之下,便知扶溪仍然活着。 而扶溪看似濒死,实则身上并没有太大的伤势。 除了两颊有被人掌掴的痕迹之外,也就两边手腕被割破了动脉。 换言之,致使她昏厥濒死的原因,是失血过多! 徐安正色道:“扶溪身在案发现场,或许曾见过凶手的容貌!将她带回大理寺,命医官全力救治。” “是!” 身边两名缉捕当即取来一副担架,迅速将扶溪带离。 徐安随后脱掉了手上的白色手套,朝餐厅处望过去一眼,想着现场已经大致勘察过,剩下的部分由其他人代劳即可,便接道:“命仵作与验毒师接手现场,务必在最短时间内验明曹大人的死因。” “案发后十二时辰,是缉拿凶手的黄金时间,不可懈怠!” “确认曹大人的死因,通过凶手的杀人手法,便可快速追查到其身份。” 说完,便与庞奇并肩走出了小院。 梧桐三巷的房屋,都是挨着河边而建。 二人来到河边栅栏处,望着潺潺流动的河面,各有所思。 庞奇看了徐安一眼,稍稍皱眉道:“徐大人,你说...在这个节骨眼上,谁会出手杀了曹知府呢?凶手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据我所知,曹知府为官清廉,素来受百姓爱戴,乃是朝中不可多得的好官。” “且为人和善,从未与人结怨,更不涉党派之争,因何招来如此横祸?” “不会是与...孙大夫的密盒有关吧?” “而现场留下了一支疑似军器监出品的弩箭,会不会是军器监之人出手杀了曹大人?” 军器监,顾名思义,乃是古代的兵工厂。 但又与严格意义上的兵工厂有所区别,军器监的职能大多是为士兵研发新式装备,大批量产的工作却是由工部的作坊负责。 徐安笑了笑,道:“那不然呢?如你所说,曹怀兴既然是一名好官,且甚为和善,与人无仇无怨。那么,能为他引来杀身之祸的原因,就只有怀壁之罪。” “这也变相说明,我们之前的猜测八九不离十!几乎可以肯定...曹怀兴就是孙大夫的藏盒之人。” “至于,他是不是被军器监之人所杀,我觉得概率很小!” 庞奇眉头更深,道:“徐大人以为...凶手不是军器监的人?之所以留下弩箭,是想栽赃?” “对!最简单的一个原因,如果你是凶手,且来自军器监,你会用刻有自家标记的武器去杀人吗?” “这倒也是。不过,曹大人这一死,孙大夫密盒的线索算是中断了。我们该怎么办?” “未必!扶溪不是还活着吗?” “扶溪?她也牵涉其中?” “谁知道呢?” 徐安蓦然轻笑,对于庞奇这个问题,并没有正面做出判断,话锋一转道:“让你去查曹怀兴和扶溪的底细,进展如何了?” 庞奇答道:“已经派人去查,但未有音讯传来。不然,我亲自去看看?” 徐安点了点头,“去吧!顺便查一查孙大夫生前的生活习惯,平时都与哪些人有过多的接触。知道得越详细越好!” “好!” 庞奇扭头离去。 半个小时过后。 徐安深吸了一口气,估摸着仵作已经验过曹怀兴的尸体,应该有了初步的死亡报告。 便命人叫来仵作,问道:“曹大人是因何致死的?” 一头银发的老仵作闻言,却是一副犹豫不决的神色,似乎对死因仍不确定。 徐安便补了一句:“直言你的猜测即可。” 老仵作这才开口道:“是!据下官初步验尸,曹知府腹部之伤,乃是死后所致。尸体周边的血迹平缓,并没有呈现喷溅状。” “也就是说,伤口形成时,曹知府体内的血液已经近乎凝固。他是死后才被人开膛的!” “如果是活着的时候,血液流通顺畅,一剑开膛必然血溅三尺。但现场并没有此迹象。” 人活着的时候,血液循环正常。 利器突然刺入身体,在血压的作用下,鲜血会呈现飞溅而出。 但人死了之后,心脏停止跳动,血液缓慢凝固。 这时候,再以刀剑刺入,便不会有血大量喷出。 而曹怀兴的尸体周边,并没有血液飞溅的痕迹。仵作因此断定,他是死后被人开膛。 这也与徐安亲自勘查现场时的猜测一致。 “那他的准确死因是什么?” 徐安点了点头,接着问道。 老仵作一脸深沉,“回大人,下官仍不能确定曹知府的死因。” “会不会是他脖子上的那处伤痕?” “有可能,但并不严谨。如果曹知府是被人割喉而亡,那么现场也应该留下血液飞溅的痕迹才对。除非,餐厅并不是他的死亡第一现场。” “如果餐厅不是曹大人死亡的第一现场,那会是哪里?小院的其他地方都搜查过了吗?” “搜过了,但并无异样。” “那他怎么死的?既非割喉而死,也非被人开膛而死,难道是被毒死后...才毁尸的?” “也不是...验毒师给曹知府做过银针测毒,但并没有在他体内查到毒素...” 徐安讶然,惊道:“那是怎么回事?你不会想告诉我,曹怀兴死因不明吧?” 老仵作汗颜道:“恕下官无能,事实...就正是如此。以现场痕迹和下官的经验所知,曹知府身上的外伤皆为死后所致,且尸身不含毒素。其死因,尚且不明。” 徐安顿感不可思议,脑中疑惑重重。 曹怀兴身上除了腹部和脖子之外,全身便再无外伤。 如果他不是因为这两处创伤而死,也并非中毒,那还有什么因素能致其死亡? 难道是先被吓死的? 脑中突然泛起这么个猜测,但细思之后又觉不太可能,徐安不禁苦笑。 曹怀兴好说歹说也是个四品知府,读过圣贤书,混迹朝堂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有什么东西能吓死他的? 邪祟吗? 而且,如果是被吓死的话,他死前应该是面容扭曲才对。 事实却是,曹怀兴的尸体面容平静,竟像是一副安然赴死之色。 换言之,吓死的可能性也不大。 心中微叹,徐安长舒了一口气,思考了片刻后,道:“也罢!将尸体带回寺衙,不惜任何手段,尽快给我查清曹怀兴的死因。” “另外,庞奇回来后,让他整理所有勘验文书和周边居民的所有笔录,送去巷子中段的110号给我。”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宅院的方向。 老仵作躬身应是。 回到家中。 发现晚娘并不在家,徐安便坐在院中的摇椅上稍作休息。 御史案的真相另有隐晦,真凶吴应熊或许是被栽赃陷害,事实仍未清楚。却又突然爆出一桩不明死因的命案,事情似乎越显扑朔迷离。 这时候的他需要万分冷静的思考,脑中开始闪过无数信息。 孙鹤全家被杀当天,曹怀兴就身在孙府之内,但凶手并没有杀他。 案发后五天,他仍旧安然无事。 由此可见,杀害孙鹤全家与导致曹怀兴身亡的凶手,不是同一批人! 御史案的主谋如果想杀死曹怀兴,岂会容他多活几日? 在孙府之时,便可动手! 那杀死曹怀兴之人会是谁?其动机又是什么? 也是为了孙鹤的密盒而来,还是另有图谋? 徐安陷入了沉思,不知不觉间竟在摇椅上睡了过去。 直到黄昏时,才被晚娘叫醒:“姑爷,姑爷,你的朋友来了。” 徐安醒来,揉了揉眼睛,便见到一脸笑意的庞奇捧着大堆文书,道:“我听仵作说,徐大人急于得知曹知府的死因?” “不必纠结了。他是中毒而死,而且凶手已经抓到。” 徐安一惊:“什么?曹怀兴是中毒而死?那仵作之前为何说毒测没有反应?还有,凶手是谁?” 庞奇将手中文书放到一旁的小桌上,笑道:“凶手就是侍女秋竹!徐大人猜,仵作解剖尸体后,在曹知府的胃里发现了什么?” 第21章 豚毒! 徐安一笑,并未贸然猜测,也懒得去猜测。 他这一个午觉醒来,庞奇等人非但查明了曹怀兴的死因,还确认了行凶者的身份。 这对整个事情来说,不得不说是一个好消息。 但相比于从别人口中直接得到答案,徐安却更倾向于遵从自己的办案原则,那就是:主观上,不否定任何怀疑,但也不接受任何百分之百的肯定。 作为一名拥有独立办案思维的刑警,别人口中认定的结果,只能是一种客观的参考,真相还是应该自己去寻找,并求证。 因此,当听到庞奇说杀死曹怀兴的凶手是侍女秋竹时,徐安虽有惊讶,但原则上并未盲目听信,也没有先入为主,而是保持着一种客观中立的心态。 秋竹是不是凶手,她有没有问题,徐sir只会遵从自己的主观推测和客观严谨地求证。 起身伸了伸懒腰,徐安洗了个冷水脸,神清气爽之后,对庞奇说道:“走吧!先去大理寺衙,让你准备的资料都齐备了吗?” 庞奇道:“已经齐备。近半年多来,孙大夫在京城大致的活动轨迹,曹怀兴与扶溪的个人资料,能弄到的,都找齐了。” “唐慕清呢?” “她很忙。正与廷尉之人在城中四处捉拿吴应雄的同党,估计这两天都不会有空。” “很好。那她那间寺正办公室,就暂时留给我用吧!” 说完,二人便要出门而去。 见到徐安要走,晚娘叫了一声:“哎,姑爷,这天都快黑了,吃了饭再走吧。老身有一件重要事和你说呢...” 徐安却不作停留,自顾甩袖离开,直到登上门外的马车后,才传来回应:“晚饭,我在大理寺吃。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可这事很重要啊...老爷和小姐差人来说,暂时不来京城了。” “哦。” “...” 徐安也不知有没有认真听,最后“哦”了一声后,急促的车马声便迅速远去。 来到大理寺衙门,唐慕清那间寺正办公室内。 徐安坐在书桌前,一边示意庞奇将手中文书交给他,一边开口道:“你现在可以具体说了,为何说秋竹是杀害曹怀兴的凶手,仵作在他的胃部发现了什么?” 庞奇坐在一旁,官刀点地,双手搭在刀柄上,笑道:“徐大人先看看卷宗再说吧!秋竹已然认罪,脏银也已经找到。她乃见财行凶,毒死了曹知府。但凶手不只她一个,目前我们正在用刑,定能让她供出同伙。嘿嘿,咱大理寺最不怕的,就是嘴硬!” 徐安瞟了他一眼,并未多说,转头翻起了面前的一大堆卷宗。 卷宗有很多份,除了有曹怀兴一案的详细报告文书之外,另有孙鹤几人的背景信息。 在曹怀兴的验尸文书中记载,他乃死于一种名叫“豚毒”的毒。 而这种毒尤为诡异,无法用银针检测。 以至于当时在现场,测毒师用了很多种办法都无法证实曹怀兴体内是否含毒。 后来经过仵作的尸检,以及秋竹的供述,最终才得以印证。 徐安盯着这两个字,不禁眉头大皱。 豚毒? 什么叫豚毒? 他在脑中搜遍了两世记忆,竟没有丝毫有关这种毒药的信息。 古代常见的毒药也就那几种,大多都会对银制品有反应,银针测毒就会变黑,例如砒霜。 但豚毒却是相对晦涩,令徐安一时不明所以。 直到他翻到秋竹今日上街采买的清单时,看到其中的两个字,才让他恍然大悟。 根据秋竹所言,曹怀兴自称明日将离京,在此之前,要好好与扶溪吃一顿饭。 秋竹在照顾好二人的起居后,便出门采买物资。 而曹怀兴指名选定了一种食材入菜,那便是河豚! 河豚有毒,这是周所周知的事实,不仅现代人知晓,古人也并不例外。 但这并不影响河豚成为饭桌上的美食,尤其是在京都,各大坊市的酒肆饭馆都有以河豚入菜的菜式。 换言之,这里说到的“豚毒”,应该就是河豚之毒。 河豚毒,乃是一种极为神经性毒素,中毒症状为恶心干呕、休克、呼吸困难,心脏骤停。 古人寻常的银针测毒法,并不能验出此毒。 其毒素主要隐藏在鱼皮、血液、五脏和腮部,烹饪时只需将这些部位去除干净,并充分煮熟,便也不怕中毒。 根据卷宗记录。 侍女秋竹在得知曹怀兴点名要吃河豚后,贼心大起,意图毒害主家夫妇,将府中钱财据为己有。 于是,便私自将河豚的内脏混入锅中煮制,曹怀兴误食过量,倒地抽搐身亡。 扶溪因为不喜鱼类,只是轻微吃了一点,中毒不深,并不危及生命。 事发后,秋竹为了掩盖罪行,将现场重新布置伪装,营造出死者是被残忍仇杀的假象,并与同伙对曹怀兴进行开膛破肚。 秋竹在抹掉自己作案的所有痕迹后,再以首个发现凶案现场的人物出现,便可撇清自身的嫌疑。 仵作在检查曹怀兴的胃部时,发现了未消化的河豚内脏,充分证明了其死因,也坐实了秋竹有作案的嫌隙。 但秋竹孱弱,仅凭她一人之力,并不能将现场布置成那样。 所以,她必有同伙! 而她的同伙便与墙上的那支弩箭有关,直指军器监的某人。 大理寺缉捕随后对整个府邸进行彻底搜查,据地三尺,在后院的那棵柳树下发现了一盒金条。 秋竹承认,这盒金条便是她盗取主家财物,并埋下的。 至此,曹怀兴被杀一案明了。 乃是侍女秋竹面善心恶,伙同他人谋财害命,证据确凿。 这个表里不一的小侍女,本是为了求财。 殊不知,杀死了曹怀兴后,却让徐安等人追查孙鹤真正密盒的下落陷入了阻滞。 孙鹤的密盒,很可能就藏在曹怀兴手中。 如今他身死府中,怕是再难寻找密盒的下落。 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密盒并不在梧桐巷的小院内! 大理寺在搜寻秋竹的赃物时,掘地三尺,只找到了赃银,但并未发现什么密盒。 徐安看过后,却是一脸冷笑。 将卷宗放到桌上,伸手一敲,看向庞奇,问道:“你们就是以此认定秋竹是凶手的?” 庞奇笑呵呵道:“正是。徐大人,难道不觉得证据确凿吗?连秋竹自己都承认了,还有何疑问?” 徐安道:“她是如何自己承认的?仵作发现曹怀兴体内的河豚内脏后,她就怂了,然后全盘托出?” 闻言,庞奇一愣,有些尴尬道:“那倒不是...本官先是质问,但她一开始仍心存侥幸,企图蒙骗。本官便跟她说了谋害朝廷命官的刑罚,然后再给了她一巴掌。她这才识趣...” 第22章 自戕? 徐安听了,瞳孔一缩,差点想咒骂出声。 尼玛,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自己招认? 以刑罚恐吓,再扇人一巴掌,怕是有些威胁逼迫的嫌疑吧? 根据大乾例律,谋害朝廷命官者,当处以凌迟、腰斩之刑。 情节严重者,甚至会连坐其家人。 秋竹只是一介卑微的侍女,性格怯懦,见识浅薄,本就对声名在外的大理寺缉捕有种天生的恐惧感。 被庞奇这么一打一吓,唯恐牵连到家人,故而被迫承认杀人,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之事。 正所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秋竹自己承认杀人,算有坦白情节,可不涉家人连坐。 但若拒不承认,而后仍被判罚的话,那么便有可能连整个家族都会被判罚。 单从庞奇威逼秋竹认罪的举动,徐安便怀疑此事或许另有隐情。 再者,根据卷宗所记,秋竹这样杀人的手法...也未免太过浅薄。 按理说,不应该能毒死曹怀兴才对! 首先,是曹怀兴自己点明要吃河豚的,那么,他不知道河豚本身有毒吗? 秋竹将河豚有毒的内脏混入菜中,曹怀兴和扶溪难道察觉不出来,就这么吃下去了? 这显然不符合逻辑。 除非他们二人想死! 再到秋竹得手之后,她为何要把现场布置成仇杀的样子,还破开曹怀兴的胸膛? 如果是谋财的话,不是应该拿了钱就走吗? 为何还要留下? 然后,就是她那位所谓的同伙,也是疑点重重。 哪来的猪队友会在联手杀人后,在现场留下指向自己身份的物件? 最令人不可思议的一点是,曹怀兴和扶溪的身上都没有箭伤,且当时一死一昏迷,那这支弩箭是用来干嘛的? 单纯是凶手为了自曝身份的吗? 谁家的凶手如此无脑? 最后,他们既然能毒杀曹怀兴,并对其开膛破肚,那么为何不以同样的手法对付扶溪? 反而只扇了她几巴掌,割破其手脉,吊起来而已? 他们不知道留着扶溪会是一个隐患吗? 综合这几个疑点,徐安便可以大致认定曹怀兴之死,说侍女秋竹就是凶手,并不严谨,乃至于错漏百出。 微微一叹,徐安苦笑道:“怪不得你们大理寺的破案率那么高,原来都是这么办的...先恐吓,再施暴?” 庞奇扭头一笑道:“那倒也不是。只不过,针对一些嘴硬的贼人,用非常手段是在所难免的。” 徐安摇了摇头,并叹道:“行吧!你去把秋竹带来,我亲自问问她。” 无可厚非。 古代没有天眼,也没有高科技的刑侦手段,破案只能根据现场证据,以及涉案人的背景信息进行逻辑推理,最大程度上还原事实真相。 遇上一些嘴硬的嫌疑人,难免会用到刑讯逼供,这并非什么稀奇之事。 而在历朝历代的律法中,适当的刑讯是被允许的。 庞奇应了一声,点头离去。 片刻后。 两名缉捕拖着遍体鳞伤的秋竹来到寺正室内,啪的一声就直接丢在地板上,像是什么货物一样... 徐安看过去一眼,见到秋竹一身血污,身上有无数鞭痕,指甲盖外翻,手上颤抖不已。 显然,在承认自己就是凶手后,她并没有因此得以免除私刑。 秋竹趴在地上,虚弱抬头,徐安还没问话,她就已经自己开口道:“我...我已承认是凶手,你们还想怎样...” 徐安起身来到她面前,先是示意身前的缉捕去取一些食物来,后道:“你不是凶手!至少以现有的证据,要想说你谋杀了曹大人,实属牵强。” 秋竹愕然:“你...大人...你相信奴婢是冤枉的?求大人...替我伸冤啊...奴婢伺候老爷夫人已久,若有加害之心,早就动手。何须等到今日?还请大人明鉴...” 一听徐安说相信她不是凶手,秋竹稍显激动,一副抓住了救命稻草之色。 “好。你若无辜,本官自会还你清白。但你须将你所知道的一切说出,不可隐瞒!你说你巳时出门采买,未时归来。那么,归来之后你在干嘛?期间,府中可有来人?” “是,奴婢承认此前确有隐瞒,但经此一事,万万不敢再说谎。奴婢大约是未时三刻采买,刚回府,老爷就吩咐我马上准备饭菜。于是,奴婢便在厨房开始料理晚饭,未曾出门半步。至于,当时府中是否来人,奴婢不知。” “等等,你是说未时三刻,曹大人就要你开始准备晚饭?” 徐安微微惊讶道。 古代一天为十二时辰,一个时辰,便是两个小时。 未时,相当于现代时间的下午一点到三点之间。 秋竹说她是未时三刻回府,按一个小时四刻钟计算,也就是接近下午两点的时候。 可下午两点,还远没到晚饭时间,曹怀兴就叫准备晚饭了? 秋竹答道:“是的。” “为何?未时远未到晚饭时间。” “当时奴婢也是这么询问老爷的,但老爷说了有要事和夫人商量,要提前吃饭,边吃边谈,还让我准备了水酒。” “那...河豚有毒,这事你应该知道吧?饭菜都是你煮的,为何曹大人会误食了有毒的豚鱼内脏?你放进去的?” “冤枉啊,大人。奴婢当然知道豚鱼有毒的,杀鱼时已经再三清洗,可不敢有一丝懈怠。再者,那道菜也并非我煮的...而是老爷亲自动手。” 闻言。 徐安目光一闪,凝重道:“你说什么?那道红烧豚鱼是曹大人自己动手煮的?” 秋竹肯定道:“对,千真万确。老爷酷爱吃豚鱼,每次回京,都必定让奴婢购买。且,都是自己动手煮的...这事,夫人可以作证的。” “这怎么可能?” 徐安倍感震惊。 因为...如果秋竹所言属实,那么便预示着曹怀兴之死出人预料! 曹怀兴酷爱吃河豚,每次回京都要吃,且亲自动手烹饪。 那他肯定是知道河豚有毒的,但为何还会中河豚之毒而死? 当时是他亲自做的菜,难道会傻乎乎地把有毒的内脏也放进去一起煮? 如果可能,那么他就不是简单的被毒身亡,而是...自戕! 第23章 有毒的茶水... 这个猜测如果属实,那绝对是出乎意料之事。 但脑中念头刚起,徐安又觉得有些不对! 曹怀兴身为知府,主政幽州三县,四品大员,待遇优厚,前途无量。 再混上几年,寻个机会调任京都的话,那起码也是一部尚书级别的人物,他有什么理由自戕? 即便是牵涉御史案中,但廷尉府已证其清白,此事并不会影响其仕途。 而且秋竹供述,在案发之前,曹怀兴曾扬言要离京返回随州老家。 那么按理说,一个仍惦记着回家探亲之人,又岂会有自戕的想法? 只是...他若不是死于自戕,又怎会轻易误食有毒的河豚内脏呢? 他死后,凶手又为何要对他开膛破肚? 难道说...他是被逼迫吃下毒物的? 又或者说...曹怀兴的死因根本不是中了河豚之毒,是另有死因? 凶手对他开膛破肚之后,在他的胃里塞进了有毒的河豚内脏,让人误以为他是死于豚毒? 怀揣着诸多疑问,徐案一脸暗沉,稍顿后,继续对秋竹问道:“然后呢?曹大人亲自烹饪河豚之后,何时入席吃饭,期间又发生了何事?” 这时候,缉捕送来了一碗水。 秋竹接过,一饮而尽之后,艰难坐起身,回道:“奴婢记得,老爷做好河豚鱼之后,就将厨房交予我手。大概申时初,奴婢把所有饭菜准备好,送入餐厅中。” “当时,老爷还吩咐我沏一壶上好碧螺春送去。” 徐安听了,转身从身后桌上拿起一份卷宗查看,在案发现场的证物中确有一壶原封未动的碧螺春茶,说明秋竹并未说谎。 便接着问道:“接着呢?你去做什么了?你在后院埋下的那一盒金条又是怎么回事?” 秋竹答道:“接着,奴婢就返回厨房整理杂物,然后...” “然后什么?说下去!” “大人息怒...然后,奴婢偷喝了一口茶,就睡了过去。醒来时,已接近申时五刻。而且,不知为何...身边多了一盒金子,奴婢本想将之交给夫人。但见盒中金子甚多,一时起了贪念,就私自埋于后院。之后,在盛好羹汤,给老爷夫人送去时,就发现他们已经...” 徐安一惊,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谁知,一旁的庞奇已然大吼道:“撒谎!你是当我们是三岁孩童,任你戏耍吗?茶水本就有醒神的作用,你偷喝了茶水,应该更加精神才对,怎会睡着?还有那盒金子,难道是凭空出现的吗?” 秋竹一哆嗦,不敢去看庞奇的眼睛,惶恐道:“大人明鉴,奴婢万万不敢说谎。事实就是如此,奴婢也不知道醒来后,身边为何会有一盒金子。奴婢确有私藏,但并未偷盗,更没有胆子和能力杀人啊...” 徐安摆手示意庞奇安静,问道:“好!本官暂且相信你,但你说你偷喝了茶,是偷了哪里的茶?” 秋竹道:“奴婢是偷喝了老爷的碧螺春...大人也知道,老爷是四品大官,泡茶用的都是上等的茶叶。往常奴婢为他泡茶时,都会私下留出一杯偷喝...” “哦?也就是说,你平时为曹大人夫妇泡茶时,暗地里都会留出一杯偷喝?那平常偷喝之后,也都会睡觉吗?” “并没有!如这位大人所说,茶水是醒神的。平时奴婢偷喝时,都是越喝越精神。但今日为何就睡了过去,奴婢也不知缘由...” 秋竹偷看了庞奇一眼,战战兢兢说道。 徐安沉思,摸着下巴,来回踱了两步后,似有顿悟,回身道:“好!希望你没有欺瞒本官,此间暂且没你什么事了。来人,将她带下去。给她在后院安排一个房间,不必再押入诏狱。” 秋竹如获救赎,激动磕头感谢:“谢大人开恩,奴婢愿做牛做马报答大人...” 随后,便被两名缉捕带走。 秋竹前脚刚走,庞奇就立马凑过来,讶然道:“徐大人,你不会真的相信此女所言吧?” 徐安笑了笑,坐回书桌前,道:“为何不能信?秋竹若真有谋财害命之心,早就动手杀人,不用等到今日!杀人后,也会逃跑,何至于留下被你抓捕?” “那她偷喝了曹大人的茶后,怎会昏睡过去?一整盒的金子,又是怎么来的?” “茶水醒神,这是常识。但如果有人趁秋竹不在,在她杯中下了药,就另当别论。至于,那盒金子...倒是有些诡异。” 徐安沉了沉声,接道:“根据缉捕的走访调查所知,曹大人的隔壁邻居,在今日的申时两刻左右,依稀了听到他府中传来声响,持续了片刻后,便归于平静。邻居以为是曹大人夫妇偶有争吵,便没有多心。” “结合秋竹之供述,她是在申时初,为曹大人夫妇上茶后,就返回了厨房。也就是说,那时凶手还未出现。但到了申时五刻,秋竹醒来时,二人已然一死一昏迷。那么,案发时间就应该是在...邻居听见声响的申时二刻到五刻之间。” “那时,秋竹正在昏迷,她俨然没有作案时间。” 申时,也就是下午的三点到五点之间。 以一个小时为四刻钟计算,申时二刻,也就是下午的三点半左右。 邻居听到曹府有声响传出,持续了片刻后隐去,到秋竹申时五刻醒来,发现曹怀兴夫妇的惨状。 中间的时间跨度是三刻钟,即四十五分钟左右。 那么,由此可断定,案发时间是在下午的三点半到四点二十分之间。 而徐安和庞奇赶到梧桐三巷的时间,也恰好是申时五刻左右,与秋竹发现现场的时间相差不过几分钟。 要想证明秋竹是否说谎,只需验证她喝过的那只茶杯里是否含有迷药。 庞奇一听,似乎明白了徐安的意思,走过来翻找着卷宗。 片刻后,拿起一卷验毒师的报告,皱眉道:“曹府的厨房中还真有半杯茶,且验毒师查出,茶中混了蒙汗药。” “只是,这也不能完全证明秋竹所言是真的。蒙汗药可能是她杀人后才下的,秋竹想以此制造没有作案时间的证明。” “但...他们杀死曹大人的动机是什么?难道...秋竹是吴应雄的人,她早就知道曹大人手中有密盒,所以一直伪装留在他身边伺候,伺机拿到密盒?” “而,吴应雄已然东窗事发,她等不及了,故而临时起意杀人?” 庞奇推测道。 第24章 扶溪与若水! 徐安摇了摇头,“不大可能!曹怀兴一直住在外地,而秋竹常驻京城。” “她若真的另有目的,应该跟着曹怀兴远赴幽州,而不是守在梧桐巷。” 庞奇一阵皱眉,刚想说些什么:“那...” 徐安却已打断道:“其实不必在秋竹身上多费脑筋,而忽略了另一个人!也别忘了,我们是因何要去找曹怀兴的!” 庞奇沉思了一下,道:“徐大人指的是扶溪?我们是为了验证孙大夫的真正密盒所在,而去找的曹怀兴。也就是说...曹怀兴是因密盒而死?” 徐安点头道:“按理说,深有这个可能性!曹怀兴之死有自戕的嫌疑,但...从客观角度去分析,他又没有自戕的理由。这才是谜团的迷惑之处,或许...在扶溪身上能给我们找到一丝突破口。” 说着,他翻出有关扶溪的有关资料,看向庞奇,疑惑接道:“关于扶溪的资料,为何如此笼统?” “她本名李霜,乃犯官亲属。十二岁被贬入教坊司,十五岁赎身,入梨园。同年嫁予当时仍是京都东门巡察使的曹怀兴,至今已有十年,仅此而已?” “她的家世背景,族内关系为何不详列?查不到吗?” 庞奇听了,略微浅笑:“不是查不到,而是庞某觉得与本案牵涉不大,故而笼统代过而已。徐大人想知道详细,我可以说给你听。但...你不会怀疑是扶溪杀害了曹知府吧?她为何要杀死自己的相公?” 徐安正色道:“那倒不是!扶溪杀死曹怀兴的可能性虽不大,但并不代表他不是因扶溪而死。” “你的意思是...凶手杀死曹知府,是因为扶溪的原因?” “深有可能!你快说!我要知道有关扶溪...不,是李霜的全部。卷宗中说,她是犯官亲属,曾入教坊司,但不知是哪个犯官的亲属?” “好!要说起李霜此人,就不得不说起十余年前的一桩通敌卖国案。十三年前,皇城司骠骑大将李放被御史台弹劾,指证其就任边城主将之时,有通敌之嫌,向敌国大景朝泄露我边军布防舆图,致使我军大败,死伤三万余人。此案证据确凿,当年便在李府中搜出了黄金万两,以及李放与景国丞相私通的密信。” “那...李霜是李放之女?” “不是!李放通敌案当时闹得沸沸扬扬,他本人倒是死不认罪,但陛下还是下旨连坐其三族。不过,念其祖上之功,并未斩尽杀绝。除了李放一家被全员斩首之外,其三族人员倒是可以留下性命,但被连坐流放,皆入贱籍。李霜,乃是李放胞兄之女。” “哦?我还以为...她是犯官李放之女。她因族叔之过而入教坊司,清誉尽毁,心中应该很愤恨才对吧?她后来是如何走出教坊司,又是如何嫁予曹怀兴的?” 庞奇蓦然叹了一口气,有些惋惜道:“谁说不恨呢?要知道,当年的李霜可是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被誉为才色双绝,京都才女啊。若不是其族叔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她岂会沦落入教坊司?但她后来报了仇!” 徐安目光一闪,道:“报仇?什么意思?” “李霜虽不是李放之女,但李放却也有一个亲生女儿,名叫李琪,字若水。当年他们全家被斩首之时,监斩之人乃李放曾经的旧部,便私下以死囚代替李琪去死,李琪因此逃出生天。后,李琪得知堂姐身在教坊司,暗中前往与之汇合,寻求帮助。” 庞奇说着,又叹了一口气,才接道:“哪曾想...李霜因被贬之事,已对族叔一脉恨之入骨。见到堂妹未死寻来,非但没有暗中保护,反而是将之交给了官差。致使李琪身份败露,被当众斩于西城菜市口,暴尸三日。因此,还牵涉到了无数官员被问罪。” “但李霜自己倒是举报有功,得以脱离教坊司,恢复了民籍。后,为了生计,李霜入梨园为艺伎,卖艺不卖身。至于,为何会与曹知府结为夫妇,此间虽无准确的定论,但不难猜出!” “徐大人还不知道吧?曹知府是一个酷爱音律、戏曲之人,没有离京就任知府之前,他可是梨园的常客。或许,他们二人当年就是因戏曲而结缘。” “李霜命苦,因族叔之事被贬贱籍,后又因举报堂妹李琪未死而有功,得以脱离苦海。此间,岂非也算泄了私恨?” 徐安听后,颇为感叹。 没想到,在“扶溪”李霜的背后,竟隐藏了这样一段隐晦的身世。 她因家叔通敌之事而被贬,后又因堂妹之死而生,倒也算是循环因果,无可厚非。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李霜为了脱离教坊司,不惜举报自己的妹妹,听起来有些令人不齿,但其实情有可原。 她惨遭大难,岂非也是因为堂妹一家? 至少站在李霜当时的角度来说,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徐安也跟着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啊...李放通敌叛国,斩他一人足矣,何至于连累整个家族?” “这么说来,曹怀兴与李霜之间的夫妻关系,并无猫腻了。他俩是因戏曲而结缘,成了夫妻。但为何相处方式...如此奇怪?” “第一次见面时,曹怀兴居然向我们介绍李霜的艺名...” 庞奇点了点头,“确实有些奇怪。当时我还没挖出李霜的底细,但现在知道了。扶溪,其实并不是李霜的艺名。” 闻言,徐安一愣,“什么?扶溪不是李霜的艺名?” “对!应该是她与曹知府成亲后,才改成了扶溪。” “那她原来的艺名叫什么?” “叫若水!” 庞奇疑惑之色,接着说道:“说来更加奇怪!李霜在梨园唱戏时,居然用自己故去堂妹的字号来做艺名。怕是有报复贬低堂妹之意...” 第25章 杀夫之人! 一入勾栏深似海,浮生了无痕。 在古代,正经人家的闺女被卖入了青楼,或者自愿沦为风尘女,便算余生都与“残花败柳”撇不清关系了。 李霜被贬入教坊司三年,虽后来得以脱离苦海,成为了较为体面的歌女,但一生的清誉已毁,再难复返。 要知道,所谓的教坊司...其实也不过是高级一点的青楼而已,专供朝廷百官享乐。 当然,有钱的民间商贾也有资格进入,关键在于价码是否足够高。 而梨园歌女的身份,纵然较为体面,但也不足以令她彻底漂白身上的“瑕疵”。 李霜自知此生再无幸福可言,一如很多年轻时声名远播的名伶般,最终只会老无所依,孤苦一生。 便以自己堂妹李霜的字号为艺名,暗地里就有贬低、折辱的意味。 李琪乃将门之后,家道中盛之时高不可攀,门第极高,寻常人可观而不可及焉。 在她死后,以其字号为名,施加在一个曾在教坊司任人轻贱的歌女身上,岂非有折辱之意? 这就好比,你将自己仇人的名字,安给自家养的土狗一样... 可见,当时李霜内心深处的阴暗面有多重! 那么,“扶溪”或许就不是李霜的艺名,而是她在嫁给曹怀兴为妾室之后,改的字号。 李霜,字扶溪。 但回想起来,朝廷官员极重声誉,十三年前的曹怀兴虽然只是区区的东门巡查使,但好歹也官居从六品。 因何会看上李霜这个曾入教坊司的歌妓? 娶一介歌妓为妾室,他不怕惹来同僚嘲弄,致使声名受损吗? 得知这一隐晦,徐安深思不已,顿感有些蹊跷。 顿了顿后,徐安开口道:“当年李霜身在梨园之时,为自己取艺名为若水,此举是不是有贬低自己堂妹的意思,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当年的曹怀兴意气风发,正值仕途亨通之际,因何会娶一个名节尽毁的艺伎为妾?” “他此举背后,当真是因为爱情,还是另有隐晦?” “假设曹怀兴就是孙大夫指定的藏盒之人,那么李霜在整个事件当中是否知情,又或者说...是否参与其中?” “目前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曹怀兴与孙大夫之间的关系,绝非只是初次相识,相见恨晚那么简单。” 庞奇起身,抱着自己的官刀踱步起来,状若沉思道:“徐大人是在怀疑...李霜也知道孙大夫真正的密盒在哪?” 徐安一笑,道:“谁知道呢?就目前而言,我们对曹怀兴夫妇的认知还太少,不可轻易下判断。” “但有一点非常奇怪!根据仵作验伤,案发时,李霜被人掌掴,割破了两边手脉,吊在横梁上。你可知凶手为何要这样对她?” 庞奇深沉道:“被掌掴,然后割腕吊起来,凶手的意图是想让她血流而亡。但只是想杀死她的话,一刀砍了即可,不必如此麻烦!” “那么,凶手便是...在逼供!” 徐安一拍桌案,语气肯定道:“对!李霜本就孱弱,取她性命一刀即可!但凶手竟然选择了割腕放血,难免就有逼供的嫌疑。” “而李霜与曹怀兴成亲十年,若曹怀兴真的藏有孙大夫的密盒,那么她多少会知道一点猫腻。” “但凶手为何不直接逼供曹怀兴,而是对李霜下手呢?” 他带着一丝笑意,略带考验的样子问向庞奇。 庞奇皱了皱眉,踱步的速度加快。 没多久,便恍然大悟般回道:“我明白了。是因为凶手赶到时,曹怀兴已死!他们即便想逼供他,也已无从下手。因此,改成逼供李霜!” 徐安笑道:“聪明!但根据已知的环境证据,案发时间内,秋竹正在昏迷中,隔壁邻居也不曾察觉到曹府有来客。那么,是谁在凶手赶到前杀了曹怀兴?” 庞奇目光一寒:“当时在餐厅内,就仅有他们夫妇二人。如果排除了曹怀兴自杀的可能性,那就只有李霜!是她杀死了自己的丈夫!” 徐安点了点头,却带着一丝质疑的语气道:“你这个怀疑不无可能。但李霜杀夫的动机是什么?曹怀兴是死于河豚之毒,李霜是用了什么办法让他中毒身亡的?” 曹怀兴酷爱吃河豚,他是知道河豚哪些部位有毒的。 换言之,正常情况下,他是不会蠢到去吃河豚有毒的内脏! 李霜想用豚毒杀夫,从逻辑的角度来说,似乎又不可能成立。 庞奇听此,顿然语塞,似乎无法解释这两个问题。 “要想解释这些疑惑,唯有真正了解李霜此人!” 见到庞奇沉默,徐安倒也不勉强他能猜出什么结果来,转而改口道:“当年李放通敌一案,是廷尉府还是大理寺侦办的?卷宗还能找到吗?你设法将全部卷宗给我找来,现在就去!” 庞奇答道:“十三年前,我尚且是边军的一名小卒。但入大理寺后,曾听上官说过,此案当年经由廷尉查办,三司会审。大理寺身为三司之一,档案室中应该有存档。” “好。去取来,所有卷宗都要。” “是。” 庞奇扭头离去。 ... 月上梢头的时候。 庞奇提着一个饭盒走了进来,笑嘻嘻道:“徐大人,咱办案归办案,但也不能亏待了自己。先停一下,吃饭吧。” 说着,便将手中饭盒递了过去。 徐安接过,却道:“卷宗没有找到?” “找到了。但李放通敌案,当年牵涉极大,卷宗有两大箩筐之多。需要稍作整理,一下会有人送来。” “嗯。” 徐安点了点头,随后打开饭盒吃饭。 庞奇在旁边坐着,一边喝茶,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徐大人,看你这年纪,十三年前应该还在私塾读书吧?” “嘿嘿,说起来...李霜此女的命运也不算太差,她虽在教坊司三年,但我估计能碰过她的人,不超过五个。” 徐安一听,稍感讶然,质疑道:“不可能吧?教坊司虽是户部和吏部主导,但说白了,也就是个官营的妓院。” “里边的艺女,有钱就能令之陪睡。尤其是像李霜这样的被贬的名门之后,最受嫖客的欢迎。” “她身在司中三年,应该早已阅男无数,怎会说碰过她的人不超过五个?” 庞奇轻笑:“按理说是这样的,但如果她长期受到不同大官的包养,以至于寻常嫖客不敢轻动呢?” 徐安眉目一挑:“嗯?李霜身在教坊司之时,曾被人长期包养?是谁?” 第26章 消失的四个人名! 庞奇隐晦道:“李放通敌案,已经是十三年前的旧案了,其卷宗已被堆放至杂物间。” “但方才我命人翻找之时,却无意中找到了一卷被解密的档案。恰好,这卷档案居然与李霜有关。” 徐安问道:“是什么档案?” 庞奇道:“当年李霜在教坊司时的点册录,里面记载了她曾经伺候过什么人。” 教坊司与民间的青楼,虽本质上都是妓院。 但不同的一点是,寻常青楼并不会在意手下的姑娘接待过谁,教坊司的艺伎接客却有记录。 尤其是像李霜这样的犯官家属,更有专门的点册录记录她曾与何人通房过。 徐安闻言皱眉,疑惑道:“一本官妓的点册录而已,当年竟被立为绝密档案?” 庞奇神秘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教坊司的点册录,原则上虽不涉机密。但如果当中有某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想风流快活,而又不想被人知晓的话,那就另当别论。”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卷陈旧的纸张铺到徐安面前,接道:“徐大人,你看。李霜进入教坊司三年,但她的点册录却只有区区一张纸,且上面只记录了五个人名。那岂不是说...碰过她的人不超过五个?” “当年,李放之女李琪未死的消息曝光之后,大理寺为查出何人帮助她逃过极刑,连同李霜这个举报人也查了一遍,因而得到了这本点册录。” “但因为其中牵涉几个大官,便被定为机密档案。” 徐安低头看去,见到面前的卷宗上确实只记录了五个名字。 但其中四个,已被浓重的黑墨划去,早已看不出本来的字迹。 唯一清晰可见的人名,则叫“曹仁”。 而这份当年被列为绝密的卷宗,之所以会被解密,恐怕就是因为上面最重要的四个名字已被划掉。 “曹仁是谁?” 徐安纳闷道。 庞奇呵呵一笑:“就正是曹怀兴!”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可以叫曹仁,且当时即将赴任扬州令之人,仅曹怀兴一个!” 说着,庞奇伸手指向了卷宗上人名的后缀:曹仁,五品正,扬州府令。 教坊司的点册录上,不仅记录着人名,还附带了官职品阶。 曹怀兴,字号“仁”。 一开始看见“曹仁”二字时,有那么一瞬间,徐安脑中也闪过一个念头:这个曹仁...会不会就是曹怀兴? 但内心并不确认,只因在曹怀兴的档案里,十三年前,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从六品巡察使,且在京都为官。 而册子上的“曹仁”却是五品正,为扬州府令。 府令,也称同知,乃地方知府的副官。 扬州府令,也就是扬州八县的二号人物,仅次于知府之下。 故而,徐安并没有贸然将二者视为同一人。 但此时却见庞奇一脸笃定,直言“曹仁”便是曹怀兴,徐安不免有些惊讶。 庞奇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没等他开口询问,便自己解释道:“徐大人肯定想问,曹怀兴本是东门巡察使,因何会自称扬州府令,对吧?” “其实,这不难理清。庞某已事前翻阅过卷宗,得知当年的扬州府令已年近七旬,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任期已不足半年。” “而在此之前,吏部早已任命曹怀兴为扬州候任府令,只等老府令任期届满,便会离京赴任。” “因此,即便曹怀兴还未正式就职,自称五品府令也并不为过。” 京都四门巡察使,皆是从六品上。 曹怀兴外调升官,任五品府令,已有吏部委任状在手。虽未到任,但先表其名,倒也不算冒认。 徐安了然,深吸一口气道:“这么说来,曹怀兴与李霜早就相识,并非李霜进入梨园后,才因戏曲而结缘。” “但既是如此,曹怀兴数次包养李霜,让她免受了众多官员的凌辱,之后更娶其为妾,也算对她情深义重。按理说,李霜不该对他有杀心才对...” “然而,在逼供李霜的凶手未到之前,曹怀兴已先死于河豚之毒...” “当时房中就仅有他们夫妇二人,换言之,如果曹怀兴不是死于自戕,就必是死于李霜之手。” “但李霜为何要以怨报德,恩将仇报?” 徐安自言自语着,陷入了郁结之中。 庞奇也跟着沉思了起来,但不久后,竟语出惊人道:“或许...我能解释李霜为何要杀夫的原因!” 徐安一惊,凝重道:“什么意思?” “曹怀兴正是被李霜所杀,而她的动机是...复仇!要想理清这点隐晦,你得先知道当年包养她的另外四人是谁!” “复仇?李霜复什么仇?点册录上的其余四个人名已经被涂抹掉,如何得知他们是谁?” “嘿嘿!” 庞奇狡黠地笑了两声,指向卷宗,道:“当年划掉人名的录事官百密一疏,他只涂抹了人名,却没有把后面的官职也抹掉。以此,我便可知道当年除了曹怀兴之外,还有谁包养了李霜!” 徐安听此,目光再次落在卷宗上。 果然见到点册录上的四个名字虽被抹掉,但官职却还留着,其中依次写道: xxx,正三品,内阁右三司郎。 xxx,从四品,翰林院首席大学士,太子太傅。 xxx,正五品,食邑千户,陇西军前锋校尉。 xxx,正六品,翰林院侍讲,太子少傅。 以这四人的官位,放在十三年前,倒也算颇具声名。 徐安扫了一眼,道:“仅凭此官职,你能猜到他们的身份?” 庞奇浅笑:“不是猜,是准确的知道。身为大理寺缉捕,岂能对百官履历不熟悉?” “进入寺衙当差的第一步,就是要熟记朝中百官资料!” “十三年前的右三司郎,就是当今右相,也是刚刚被确认为御史案主谋的吴应雄。” “曾经的翰林大学士,先太子最敬重的先生,便是后来的御史大夫孙鹤。” “而那位前锋校尉,如今已位居三品,掌管着十五万陇西军,就是宣威侯唐敖!” “最后一位,徐大人也认识,正是御史中丞马冀,你曾经的顶头上司。” 此话说完,徐安稍稍沉思后,脸色骤变起来。 第27章 始作俑者! 根据庞奇的猜测,李霜点册录上的五个人名,除了曹怀兴之外,十三年前都是呼风唤雨的角色。 吴应雄当时身为右三司郎,掌管内阁三部,其权力有多大,不言而喻。 所谓的右三司,指的便是内阁六部中,兵、工、刑三部的最高长官,地位高于尚书。 按照大乾朝的百官架构,朝廷不设中书省,却分文武左右两位丞相。 文相为左,统管六部,乃文官之首。 武相为右,掌天下六城兵马,是为武官之最。 其中文相麾下的六部,又分左右三司郎中,辅助文相管理朝政。 左三司,节制户、礼、工三部。 右三司,则为兵、工、刑三部, 左右三司郎中,身为文相的副手,权力仍在各大尚书之上,最低官阶为正三品。 可见,当年吴应雄以右司郎的身份去包养李霜,何人敢与其争抢? 而当时的孙鹤,虽只是区区翰林院大学士,但胜在还有一个兼职,那便是太子太傅! 大乾轻文尚武,翰林院的地位并不高,原则上首席大学士也不过是正五品而已。 但有了太子太傅的头衔之后,孙鹤被破格定为四品,极受重用。 试想一下,身为储君的老师,未来皇帝倚重的左膀右臂,一出朝堂谁敢不敬? 唐敖,虽只是一个区区校尉。 但与文官不同,他是前线武将,可累积战功,正五品的官阶,却已有了食邑千户的待遇。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乃大乾狼军陇西所部的前锋掌兵校尉,手有兵权! 自古枪杆里出政权,有时候...拳头岂非比道理和原则更有用? 唐敖手中有陇西前军五千将士为后盾,当年莫说只是包养一个李霜,就是把教坊司的头牌都弄到家里去,敢发声的人也并不多。 而且,当年大乾与景国正在交战,前线兵卒的权限正处于最顶峰的状态,没人敢得罪有兵权之人。 相比之下,唯有后来的御史中丞马冀当年最为弱势。 翰林院侍讲,官位的顶峰就是正六品。 但他兼任太子少傅,也就是太子老师的助教,储君的半个老师,影响力也不小。 另有隐晦的一点,马冀乃是孙鹤的得意门生,东宫的首席谋士。 以这四个人当时的背景实力,若是先后包养李霜,寻常官员想上其卧榻还真得好生掂量。 庞奇所说,李霜入教坊司三年,碰过她的人不超过五个,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徐安听了庞奇的推断后,沉思片刻,倒也隐约猜到了他为何断言能解释李霜杀夫的缘由。 但还未及回应,庞奇就接着抢先道:“李霜,虽只是李家旁系,但也算是名门之后。” “曾经高高在上,前呼后拥的大小姐,一朝被贬,竟成了人尽可胯的轻贱女子,这落差感...谁能忍受?” “她心中必然怒恨难平!” “曹怀兴等五人先后包养于他,虽说从某种层面上,是替他挡去了更多官员的轻贱和侮辱。但她的名节与清白,也是被这五人所毁掉的。” “李霜脱离教坊司后,入梨园谋生,但并未忘却这段仇恨。因此,在与曹怀兴成亲之后,她便开始筹备自己的复仇计划!” “而她的目标,就是当年那五个毁去其清誉的人!” “徐大人,你此前的猜测没错!曹怀兴正是孙大夫的藏盒之人,吴应雄也是被栽赃陷害的。这幕后的始作俑者...就是谁也不曾想到的曹夫人,李霜!” 徐安脸色一凝,反问道:“你的理由呢?” 庞奇道:“李霜的杀人动机已经非常明显,就是为了复仇,杀害当年包养过她,毁她清白之人。” “但李霜只是一介女流,哪有如此之大的能耐杀得了台府满门,并栽赃吴应雄?” “她确实没有,但她的同党有!” “那你说说看,李霜及其同伙是如何复仇的?” “李霜先以美色勾引曹怀兴,成为他的妾室,洗去风尘女的身份,伺机而动。曹怀兴是孙大夫的藏盒人,李霜在与之成亲十年间,已经摸透了他的底细,得知孙大夫的五个密盒的下落。她暗中指使同党,先挖出密盒,再放入吴应雄的罪证,企图借朝廷之手,先除掉最难啃,也是最有权势的一人。” “按你这么说,御史案也是李霜搞出来的了?” “难道不是吗?李霜隐忍十年之久,嫁给毁去自己清白的仇人,韬光养晦,就是为了一雪前耻!她纠集同党杀光御史台,就是为了向孙大夫和马冀报复。其心狠毒,居然连他们的家人都不放过...” “说得很有道理。但你似乎忘了一点!如果李霜是为了报复,那么为何唯独少了唐敖?如今,吴应雄被认定为御史案的主谋,身陷囹圄。曹怀兴被毒杀开膛,孙鹤和马冀被灭门,但唐敖却为何没事?” 说到这里。 庞奇凝重一笑,自顾推进着自己的猜测,沉声道:“有两个原因!第一,唐敖就是李霜的同伙!第二,李霜并不是要放过他,而是用了一种比较隐晦的手法。” 徐安轻笑,抬手示意他往下说。 “徐大人,你想啊。杀害台府满门,寻常民间的杀手组织是办不到的。唯有动用久经沙场的战士,才有一线可能。而京都兵马皆在吴应雄之手,李霜无法染指,便只能借用镇守边关的将士作为屠刀。唐敖身为陇西军主将,有这个能力安排杀手!” “你的意思是...李霜与唐敖勾结,制造了此案?但...唐敖为何要帮助她?” “因为唐敖要拉吴应雄下马,自己坐上右相之位,位极人臣!” “哦?那李霜想过河拆桥,连唐敖这个同党也一并除去,是用了什么隐晦的方式?” “嘿嘿,徐大人,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还记得曹府现场留下的那支弩箭吗?就在刚刚我去翻查资料的时候,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人。而这个人便是李霜过河拆桥,报复唐敖的关键!” “谁?” “唐敖之子,唐坤山。李霜毒死曹怀兴后,伪造自己被逼供的假象,并在现场留下了一支军器监的弩箭。而凑巧的是,唐坤山就正是军器监器弩司的主官!李霜并非放过唐敖,而是想借我们之手由唐坤山入手,扳倒他!” 徐安闻言大惊,道:“什么?军器监器弩司司首,是唐敖之子?” 庞奇目光灼灼道:“对!李霜想以曹怀兴之死,让我们查到军器监头上,继而除去唐坤山。唐坤山一旦染上了合谋杀人的嫌隙,唐敖也必遭牵连!至此,李霜密谋十年,便可除去当年毁她清白的五人!” “案情已然明了,李霜不仅是杀夫的凶手,更是御史案的主谋,始作俑者!” 第28章 应该叫你什么? 徐安沉默,陷入了思绪中。 出乎意料的是,仅凭一张十三年前的教坊司点册录,庞奇就能推理出了两个案件的脉络。 而且,不得不说的是,他说的...还真有些“道理”。 首先,李霜因亲叔之案被贬,心生怨恨,举报自己的堂妹李琪未死,因此获得了脱离教坊司的机会。 再嫁给曹怀兴这个藏盒之人做妾室,暗中摸清了自己五个“仇人”的底细,得知孙鹤隐藏密盒的下落。 之后,伙同野心勃勃的唐敖制造了御史台惨案,并在密盒中放置罪证,构陷吴应雄是主谋。 最后,她毒杀亲夫,伪装成受害人,留下证据指向唐敖的儿子,借曹怀兴之死让唐家深陷漩涡,以此完成自己阴谋的收官。 曾经包养她的五个大官,皆死于她的运筹,大仇得报。 而她自己是受害人的身份,没人能轻易想到她就是凶手。 如此的案情推理,倒也合乎常理,不无缜密。 原则上,李霜确实有这样的作案嫌疑和动机。 但徐安深思之后,却也发现了其中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庞奇的分析看似缜密,但也有可以质疑之处。 其一,如果御史案的主谋是李霜,帮凶是唐敖。那么,他们为何不直接对吴应雄下手,而是先杀御史台满门? 当年包养李霜的人,只是孙鹤和马冀二人,她为何要连整个御史台的人都杀光? 其二,李霜若想复仇,为何要选择在太子丧期这个时间段内? 她嫁给曹怀兴十年,应该早就摸清了孙鹤密盒的所在,为何不早点动手? 其三,曹怀兴如果真是被李霜色诱才娶她为妻,那么她应该对李霜极为宠爱才对,为何成亲十年却未曾带她回过随州老家? 且,二人的相处方式很“严肃”,给人的感觉不像夫妻,而是朋友! 结合这三个疑点,徐安心中认定,庞奇这个推测虽有可取之处,但也不是十分严谨。 顿了顿,正当他即将说出自己的疑惑之时。 几名缉捕抬着两个大箩筐走了进来,躬身道:“两位大人,十三年前李放通敌案的案卷带到了。” 徐安眉目一亮,将刚要说出口的话顿住,改口道:“好,你们一起留下帮忙。本官要迅速理清当年之案的始末,重点翻查有关李放、李霜与李琪姐妹的信息。” “还有,根据庞奇所说,当年李放应该是被诛连三族才对。但后来因为某些人的求情,陛下念及李家祖上功绩,改为只杀李放一脉,其三族流放贬黜。那么,当年谁参与了求情,给我找出来!” “顺便,再去寻找孙大夫与曹怀兴之间有关的资料,我要知道他们二人到底是何关系!” 几名缉捕同声应是,而后便开始帮忙梳理起来。 庞奇也加入帮忙,一边翻阅卷宗,一边说道:“徐大人,你觉得我刚才的分析不准确吗?案情岂非已经明了,为何还要查?直接锁了李霜,还吴相爷一个清白,不就了结了?” “对了,还要即刻捉拿唐敖父子。就是不知道...寺正有没有参与此案...” 徐安听了,却浅笑不语。 半晌后,才回了一句:“多做事,少说话。你的分析极有条理,但查案务必严谨。证据链尚未形成,也就是说你的猜测也不一定就是真相。” 庞奇皱了皱眉,“哦”了一声,倒也不再说话。 寺正室中,几人埋头翻查着,几乎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翻到某些关键性信息,几人也会偶尔交谈两句: “嗯?孙老太君祖籍是随州?” “对啊,不仅孙老太君是,廷尉府尹骆英也是随州人。” ... “李放的胞兄...李坚,五十八岁时才生下了李霜?” “是的。李霜和李琪的年龄差,只有半年。但李放和李坚两兄弟,却差了近二十岁有余。李家被抄后,李坚就病亡了,他算是老来得女。” ... “这张画像是李霜的?十三年弹指间,她的容颜倒是变化不大。” “徐大人看错了,那不是李霜的画像,而是李琪的。” “什么?她们姐妹长得如此相似?简直就好比双胞胎...” “嘿嘿,谁说不像呢?若非二人年龄差了半载,当真可以说是一胎双生。他们非但长得像,小时候的字号也仅差一个字。李霜字号若雪,李琪字号若水。二人本该相亲相爱才对,谁知...” “哦。” ... 不知不觉间,一夜过去了。 几人倒是将当年之案给理清了,但随着信息量的增大,却让徐安显得更加郁结起来。 御史案,曹怀兴被杀案,十三年前的通敌案,这三起案件本应毫无关联,却因为李霜而牵扯到一起。 而纵观所有已知的信息,徐安似乎摸到了一些关键的头绪,但俨然还未到足以定案的地步。 始作俑者,当真是化名“扶溪”的李霜? 他杀人栽赃,当真是为了报复当年被辱之仇? 鸡鸣三刻时,几人都已经精神萎靡,哈欠连连。 庞奇直接歪坐在椅子上打起了呼噜,另外几名缉捕则昏昏欲睡,头点如母鸡啄食。 唯有徐安还强撑着,口中喃喃有语:“为什么呢?这个问题应该如何解释...” “李霜当年接到自己的堂妹后,居然是时隔半个月后,才向大理寺举报。” “如果她真的是为了复仇,为何还要等半个月?” 正自语着,房门突然被打开。 一名缉捕匆匆来报:“禀庞寺丞,徐御史,曹怀兴的妾室扶溪醒了。” 徐安正在沉思,被来人这么一打扰,险些吓了一大跳。 但当听到“扶溪”二字时,他像是蓦然被人醍醐灌顶,瞳孔暴突,自语道:“扶溪?对啊,我怎能忘了这个名字?” “扶溪若水,若水扶溪...” “原来竟是这样,我早该想到!” 说完,他立马叫醒了几人,严肃吩咐道:“带上所有卷宗,跟本官去见扶溪!” 话说之间,人已走出了室外。 扶溪李霜其实受伤并不严重,除了被人掌掴,两颊通红之外,也就是失血过多。 被大理寺医官救治之后,一夜便醒了过来。 此时,大理寺后院的一处房间中。 李霜刚醒,身子还尤为虚弱,但已然强撑着起身,一名大理寺的女缉捕正在给她喂补血的汤药。 徐安带人直接闯入,开口第一句话却是: “本官有话要问你,但不知应该叫你什么!是扶溪、若水,亦或是...李琪?” 第29章 当年冤案,你还是处子! 闻言。 正半坐在床上的李霜脸色一凝,目光微蹙,恍似被戳中内心的某处逆鳞。 在这刹那之间,眼中却闪过了一丝狠色,但转瞬即逝... 下一秒,就恢复了孱弱的常态,略带讶然道:“徐大人,你在说什么?妾身怎么听不明白?” 说着话,眼神便开始飘忽起来。 徐安笑了笑,并没有强迫她承认任何事的意思,笑道:“你暂且不必明白,但本官却想让你知道一事。” “徐大人,想让妾身知道什么事?吾夫被杀的真相?” “不!是十三年前的一桩冤案!当然,曹大人之死的真相,你也必会知道。” “十三年前的冤案?十三年前,妾身正在...” 李霜眼角一动,状若自然般正要说些什么。 徐安却摆手打断了她:“曹夫人现在可以不说话,且听本官讲就是了。” 说完,他转头看了庞奇一眼。 庞奇会意,当即摒退了伺候李霜服药的女缉捕,并命人在房中摆下了一张方桌,将一大摞案卷拿了进来。 “曹夫人,请看。” 徐安在方桌前坐下,看似随意地从案卷中抽出一张,交给了身边缉捕代为传达。 床上,李霜换了换坐姿,从缉捕手中接过卷宗,只是抬眼一扫,便脸色肃然道:“徐大人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徐安叹了一口气,道:“多余的话,就不说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大理寺!司职侦缉全国重案的三司之一!想要摸清一个人的底细,是最容易不过的事情。曹夫人又何须再多掩饰?” “你本名李霜,字若雪,将门之后。前皇城司骠骑大将李放胞兄,李坚之女,前任忠贤伯之孙。” “不知...本官可有说错?” 话刚说完,李霜的脸色再次微变,沉吟了些许后,冷冷一笑道:“徐大人好手段!十三年已过,大理寺寺卿都已换了几个,而你居然还能在一夜之间查到我的身份。” 徐安浅笑:“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二小姐是否想为当年的冤案平反!” “冤案?徐大人是说,当年吾叔通敌一案是冤案?” “难道不是吗?十三年前,本官虽不在京城,但如今一看卷宗,便知是冤案无疑。” “从何说来?” “当年,坐实李放通敌的最强有力的证据有三件!第一,李放麾下旧部的联名指认。第二,从李府中搜到的通敌信件。第三,李府库房中那额外多出来,却无法解释来源的万两黄金。” “然后呢?” 徐安顿了顿,又从桌上案卷中抽出一张文书传递给李霜,这才回道:“但这三大证据,其实都有可疑之处。首先,指正李放与景国丞相私通的信件,其署名日期可追溯到案发前三年。” “换言之,如果李放当真有通敌之嫌,那应该是从十六年前开始。可...他那些旧部若是知情的话,为何要等到三年以后才举报李放?” 这话说完,李霜未及回应,庞奇就已搭话道:“这很简单!是因为当时李放仍在边关镇守,其旧部害怕举报之后,遭到报复,故而选择了隐忍。后来李放升官调任皇城司,才敢暗中举报。” 徐安道:“有这个可能性!但你自己也说,李放是升官调任!他身在边关时,其旧部都不敢举报,又怎敢在他升职后举报?关键的一点是,李放回京后,是何人顶替了他的位置?” 庞奇微微思索,动手翻阅桌上的卷宗,没多久便脱口而出道:“是右相的妻弟...裴勇。” 徐安笑着,打了个响指:“对,正是裴勇。裴勇接任边关主将后,李将军手下的旧部突然就敢举报了。而且,当初举报李放的十名将领中,有三人先后死于自杀,另七人暴毙于军中。” “根据裴勇当时在军中的自查,这十个证人居然都是被李将军胁迫自杀,或者是派人暗杀的。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但通敌案一爆发,李将军就已被禁卫控制,拘禁于诏狱之中。他哪里还有机会指使杀人?” 庞奇一愣,语塞道:“这...” 徐安瞟了他一眼,继续开口道:“当年办案之人倒也指出了这个疑点,但并不足以为李将军翻案。只因...那些通敌的书信,经过三司以及众多大学士的鉴定,皆认定为李将军亲笔所写。再者,其中一封书信的收到日期,与当时边关大败的时间吻合,直指李将军有故意投敌之嫌,致使战事失利。” “加上,李府中搜出黄金万两,而李家人无一能解释其来源。更致命的一点,这批黄金并非我朝所产,其中一些金条上,带有景国户部制币司的印记!” “因此,通敌案虽有疑点,但关乎国家社稷,秉承宁枉勿纵的原则,李将军一家被处斩!” 庞奇听后,震惊道:“徐大人此时翻出此案,并声称此乃冤案。是在暗指...裴勇联合边军旧部,设计谋害李将军?而,裴勇乃吴相爷的妻弟,此事也与他有关?” 徐安不置是否,但抛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应:“吴应雄是否参与了构陷,此事断言为之尚早,但有人会给我们答案。不过,若李将军当真是被构陷的,那若无意外,裴勇就有帮凶的嫌疑。” 庞奇皱眉道:“谁能给我们答案?” 徐安看向了李霜,笑而不语。 李霜意识到他的目光,煞白的脸上嘴角一动,道:“徐大人指的是我?对!事到如今,我承认我就是李霜。但当年我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如何能给你什么答案?” “徐大人若觉得吾叔此案有冤情,应该报请陛下重新彻查,而不是来问我。” 徐安却道:“不!冤案是否重查,就有赖你能否给我答案。而这个答案,唯你知道。还有,你不是李霜,而是她的亲妹妹...李琪!” 李霜听此,蓦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徐大人是在说笑吗?李琪十余年前已死,且是被我亲手举报,腰斩车裂于菜市口的。” “此事,城中万人目睹。你却说我就是李琪?” 徐安又叹了一声,苦笑道:“你不承认不要紧,只需告诉我。当年李霜身在教坊司时,曾被五人包养,第一个便是吴应雄。那么...他当年可曾侮辱过你,夺走你的贞洁?” 说着,他示意庞奇将当年的点册录交给了李霜。 李霜一接过那张册录,脸色立马变得阴狠,三两下将之撕成碎片,吼道:“你说呢?如果你身在教坊司沦为他人玩物,那些禽兽会不会动你?” “你很想知道?哈哈...” 她怒极而笑,眼眶泛红,接道:“那我就告诉你,当年吴应雄老贼非但夺去了我的贞洁,还纵容手下之人轻贱于我。我留在他府中三月,每时每刻如置身炼狱,任人鱼肉。你满意了吗?” 说完话,眼泪已夺眶而出。 徐安暗暗动容,沉思了片刻后,叹道:“二小姐稍安。徐某问及此事,并非有意让你想起伤心往事,而是为了验证一事。” “此事,关乎御史案等三大案件的真相。你务必要跟我说真话!” 李霜怒道:“哼!这岂非已是真话?你不会以为吴应雄包养于我,而不动我分毫吧?” 徐安正色道:“是的。我觉得...你撒了谎!你现在仍是处子之身,对吗?” “要想验明这点,并不困难。庞奇,传弄婆,为二小姐验身!看她究竟还是不是处子!” 他扭头看向了庞奇。 而此话一出,顿时让庞奇和李霜蓦然呆住。 第30章 真假姐妹! 二人大为震惊,俨然不知徐安此言的根据是什么。 而更为微妙的一点是,明眼人都已经看得出来,徐安对李霜的称呼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从一开始的“曹夫人”,变成了“二小姐”,再到直呼她是“李琪”... 庞奇震惊道:“徐大人,话可不能乱讲啊。来之前,我们已确认她就是李霜,又怎么可能是李琪?” “还有,李霜与李琪只是堂姐妹。纵然她真是李琪,你也不该说她是李霜的亲妹妹...” 对此疑问,徐安笑着,却是答非所问:“让你去请弄婆,验明她是否乃处子之身。你哪来这么多问题?” 庞奇一愕,稍显尴尬,正要转身离去。 却听李霜出声阻止道:“慢着!你们想验明我正身,不急一时。但我和这位庞大人一样,很想知道你为何说我是李琪。不知徐大人能否解惑?” 徐安点了点头:“二小姐既然不想见弄婆,那就听徐某讲一个故事吧!” 弄婆,也就是古代的接生婆。 既能替人接生,当然也能验证贞洁。 “徐大人请说。” 李霜微摆着长袖。 徐安道:“当年的通敌案爆发后,大部分人都对李家避之不及,唯恐受到牵连。” “但其中有二人反其道而行,非但没有避嫌,还出言为李放求情,致使陛下只杀李放一家,而放过其三族。” “此二人,便是吴应雄与孙鹤。我说得对吗?二小姐。” 这些信息,在当年的案卷上都有记载,并非什么秘密。 李家因祖上有功,功可抵过,李家除了李放嫡系之外,只被判了流放。 李霜默而不语,冷静听着。 “后来,此案尘埃落定,李氏女李霜因受到牵连,被贬入教坊司。诡异的一点是,她才刚刚进去,就先后被五人包养。三年内,到她离开教坊司时,能碰她的人不超过五个。” “而这五个人看似毫无联系,实则却暗藏隐晦,关系密切。” “马冀是孙鹤的门生,唐敖曾与李放同在陇西军行伍,曹怀兴暗地里是孙鹤的至交好友!” “当我得知这一隐晦之时,心中不免就有一个疑问:他们五人为什么要先后包养李霜呢?难道只是单纯贪图她的美色?” “背后,恐怕没那么简单!” “包养李霜,以寻常人的思维,肯定是看中了她的美色。但也有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保护她!” “试想一下,以五人当时的背景实力,李霜被他们包养后,谁还敢动她?” 徐安说着,抛出了一个“肯定”的疑问句。 旁边,满脸震惊的庞奇,忍不住插嘴道:“徐大人,等等!你是说当年包养李霜的五人,实际上是为了保护她?这怎么可能?有何依据?” 徐安道:“依据就是...李霜至今还是处子之身!当年五人虽包养了她,但并未动她!”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李家一门忠良,他们五个都相信李放是被构陷的,所以想尽最大能力保护李家之人免受侵害!” “什么?吴应雄也相信李将军是被冤枉的?可是...你不是怀疑,他的妻弟裴勇涉嫌构陷李将军吗?” “这并不冲突!裴勇参与构陷李放,吴应雄应该是不知情的。” “按你这么说,倒也不无道理。但他们五个既然想保护李霜,为何不直接帮她脱离教坊司,而是变相包养?” “教坊司好歹是个官家之地,没有正当理由,就帮一个犯官之女赎身,未免惹来非议。而且,那时候风头正紧,陛下正值震怒,谁敢明面帮助李霜?” 庞奇听了,略微沉思,倒也认同此点,转而道:“那然后呢?这与你认定李霜就是李琪有何关联?” 徐安严肃道:“有!你可知当年李霜为何要举报自己的堂妹?” 庞奇本想说是为了报复叔叔,但思考之后,又觉得如果这么简单的话,徐安就不会特意指出,便摇了摇头。 徐安接道:“有潜在的两个原因,其一,她的确是想报复叔叔一家。其二,李霜急需一件大功劳自救,必须牺牲一人!” 庞奇更加疑惑:“你说为了报复,我尚可理解。为了自救而牺牲,从何说来?” 徐安长舒了一口气后,道:“当年,李霜若是为了报复,在李琪接触她的第二天,就应该向大理寺通风报信。但她没有,而是等了半个月之后才举报。这就说明,李霜不完全是为了报复,而是另有原因。” “再者,李霜举报堂妹,除了能脱离教坊司之外,事实上还有另外一个大好处。” 庞奇追问道:“什么好处?” 徐安再次看向李霜,目光深沉道:“另一个好处就是,李家三族原本是被发配到西北荒漠之地,因李霜举报有功,之后就改到了随州。随州虽然也毗邻西北之境,但环境相对要好得多。” 庞奇瞳孔一缩,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姐妹并没有反目,而是自愿牺牲!李琪去教坊司见李霜的时候,就有了牺牲之心。目的是为了让李霜脱离教坊司,并利用举报所得的功劳,让李氏三族回到相对富庶的随州?” 徐安肯定的神色,“对!而且,更加微妙的一点是...随州就是曹怀兴的老家!曹怀兴有地主之便,可以帮忙照顾李氏被贬的三族人。” 庞奇愕然道:“我好像有些明白了。李霜姐妹为了让被贬的家人能过得好些,选出一人牺牲,以此获得功劳。但案卷中已说明,当年验明正身的是李琪。也就是说,牺牲的人是李琪。你怎么又说眼前的李霜...是李琪?” 说着,他指向了床上一脸冷漠的李霜。 李霜眉目轻动,扭头擦了擦眼眶,也跟着道:“是啊。徐大人,且先认为你说得对,但妾身乃如假包换的李霜!李琪,十三年已死。” 徐安却摇了摇头,轻叹道:“你又何必再否认?你若不是李琪,方才我叫你二小姐的时候,你已出言指正我,不是吗?” “李家传到这一代,子嗣并不多。严格来说,嫡系只有你们姐妹二人而已。” “而你俩真正的关系,不是堂姐妹,而是亲生姐妹!” 说完,他再次将桌上的一份卷宗传递给李霜,接道:“我知道你肯定还会否认,但证据就在这。” 第31章 藏盒与守盒之人! 李霜接过卷宗看了看,却露出一抹轻笑,见到此时徐安质疑她的身份,不仅未见紧张,反倒逐渐冷静了下来。 稍顿之后,淡然道:“徐大人这是何意?你不会想拿一份我与李琪的出生档案,就断定我冒认了她的身份吧?” “没错!我与李琪确实长得很像,但年龄与她差了半岁,且当年有仵作弄婆验身,李琪已死了十几年。我是李霜,不是她!” “至于,我没有反驳你叫我二小姐,那也是合乎常理之事。吾父李坚在家中虽是长子,但吾叔李放才是大房嫡系。也就是说,李琪才是主家的大小姐。我虽比她大了半岁,却只能以二小姐自居。” “你叫我二小姐并没有错,我何须反驳?” 徐安听后,也是轻笑:“是吗?你如此解释,确实合乎常理。但你与李琪长得太像了,简直就像一个模板刻出来的一样。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俩本就是亲生姐妹?” 闻言,李霜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冷声道:“荒谬...” 但刚吐出两个字,徐安就打断道:“二小姐先别急着否认,且听徐某把话说完。” “当年,李放通敌案闹得沸沸扬扬,朝野皆惊。朝廷为了证实除李放之外,李家旁系是否还有人参与此案。于是,便命大理寺将李氏三族人都查了个遍。因此,就有了你手中的这份卷宗。” “卷宗中已说明,李放虽是长房嫡系,但由于常年在外带兵,并不能料理家中琐事,空有家主之名。实则...却是李坚在当家。府中的下人都管李坚叫大老爷,李放为二老爷。而你身为李坚之女,年纪又比李琪大,本就被称为大小姐。” “李府下人口中的二小姐,指的是李琪才对!这点没错吧?李府当年的下人还未死绝,一问便知。” “另有一点,李坚的夫人岑氏,体弱多病,曾被医官断言无法生子。李坚为此寻遍朝野名医,但一直无济于事,年近五旬有余而膝下无子。奇怪的是,在李放宣布自己的夫人有孕之后,李坚居然也说岑氏也身怀六甲,且比李夫人还早了半年。之所以没有事前公布,是因为怀胎不稳。” “为什么会如此巧合?” “一个已被众多医官断言无法生子的女人,年轻时无法怀胎,老来居然得子了?难道...后来李坚寻到了什么祖传偏方不成?要知道的是,那时候的李坚已有五十八岁高龄。” “而且更加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李府声称岑氏先有孕半年,按理说,李霜应该比李琪早半年出生。但在这半年期间内,坊间却无人见过早出生的李霜。直到李琪临盆之后,李府大办百日宴席之时,二人才同时出现。” “可是,早半年出生的李霜,不是应该先举行百日礼吗?为何要等李琪也出生以后,才一起举办?这显然与习俗礼法不合。” “再者,根据当时的问询卷宗。有下人透露,李霜虽早出生半年,但观其体型,竟与刚出生的李琪一般无二!这又是为何?” “早出生半年的婴孩,不是应该比较大吗?对此,李家当时的解释是,李霜遗传了岑氏体弱的毛病,发育缓慢。因此虽早出生半年,但看起来像是刚出生不久。” “这个理由...未免牵强!当时无人质疑,但本官却不予苟同!再怎么体弱多病,一个刚出生和一个已出生半年的婴孩,还是有明显区别的!体型上,不会一般无二!” “唯一的解释就是,李家人说了谎!李霜和李琪是同日出生的,相差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李霜早出生半年,却从未在外人面前出现的原因,便是那时候的她根本就还在娘胎!” “但李家人为何要撒谎呢?只因李坚之妻岑氏,根本就没有怀孕。那两个女娃娃乃双生子,都是李放之妻所生。但李家人事前已商量好,要将先生出来的大女儿过继给大哥李坚为子!” “李放夫妇为了顾及大哥的颜面,所以谎称岑氏也有了身孕,并错开半年时间,以令外人相信。” “这个猜测如果实属,李霜李琪便是亲生姐妹,一母同胎!为了李坚的颜面,这个秘密是不好被外人知晓的。但本官相信...李家人并没有对李霜姐妹隐瞒此事。” “换言之,她们...是相互知道自己是亲生姐妹的。” “是吗?二小姐。” 徐安连续说了很长一段话,字里行间对自己的猜测笃定无疑。 李霜听了,却嗤之以鼻,冷笑道:“徐大人讲的故事果然精彩,但一切都当不得真!你再怎么言之凿凿,亦无法改变我就是李霜的事实!” 徐安夜笑了笑,“当真不能吗?本官之前说...李霜被那五个大官包养后,就无人敢动她分毫,其实并不严谨。” “当年李琪被举报后,于菜市口被处斩时,还发生了一段小插曲。同时,还有一人被斩。” 这话刚说完,庞奇便搭嘴道:“徐大人指的是当时的教坊司首,尹正?” “对!” 徐安正色道:“李琪遭遇举报后,先是被人拘禁于教坊司中,后才交予大理寺。但在这期间,教坊司首尹正垂涎李琪的美色,私下强暴了她!因此,被当时的刑部侍郎孙鹤冠以重罪,同日斩于街口。” “那么,李琪若现在还活着,就不该还是清白之身。” “二小姐,你说你就是李霜,可敢让弄婆验身?你若不是处子之身,本官便信你。” “而你若是处子,就必是李琪无疑。” 李霜听此,再次幡然色变。 庞奇却挠头道:“徐大人这么说,好像也不对吧?为何说她贞洁仍在,就必是李琪?不是说李琪当年被尹正强暴了吗?如何还能是处子之身?” 徐安看向李霜,摇头道:“因为当年她们互换了身份,先被尹正强暴,后遭处斩的人...是李霜。活下来的,是李琪!” “啊?竟有此事?可...即便如此,也无法保证李琪仍是处子之身啊。她与曹怀兴成亲十年,恐怕早就圆房了。” “不!她与曹怀兴成亲只是假象,二人是清白的,否则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不会相敬如宾!再者,李琪身负家仇,焉有心思谈情说爱?更别提圆房!她必是处子之身!” “这么说来...如果她俩真是亲兄妹的话,大概率是不会手足相残的。当年的举报,确实是有意牺牲一人,以功劳换取李氏三族人改判流放随州。但,你就这么肯定自愿牺牲的是李霜,而不是李琪?” “是的!李霜是长女,长姐如母。站在她的角度来说,她应该牺牲自己,换取妹妹一生的平安!” “说的也是...她们二人如此相似,足以以假乱真。当年李霜自愿牺牲,假扮李琪赴死,倒也深有可能。那么,后来她嫁给了曹怀兴。若曹怀兴真是孙大夫的藏盒之人,她定会知道一些线索。” 庞奇揣度道。 徐安微笑,看着“李霜”道:“不仅是知道一些线索,很可能...孙大夫的密盒就在她手中。” 庞奇惊讶道:“什么?孙大夫的密盒在她手中?” 徐安虽有猜测,但并未全然肯定,幽幽道:“当我怀疑李霜的身份之时,心中便有另外一个疑问。” “如果曹怀兴真是孙大夫的藏盒之人,那么李霜的作用是什么?如果曹怀兴娶李霜为妾室,只是单纯为了保护她,那么为何不干脆将她送回随州老家,与被流放的李氏族人在一起?” 庞奇听后,也觉疑惑,开口问道:“徐大人以为...是为何?” 徐安再次看向“李霜”,凝重道:“因为孙大夫为保万无一失,将密盒交给二人共同保管。一人藏盒,一人守盒。” “本官没有猜错的话,密盒的下落...他们二人都知道。但,开启密盒的钥匙,却只在他们其中一人身上。” 第32章 变节! 话语之间。 徐安竟抛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孙鹤的藏盒之人并非只有曹怀兴一个,眼前这个疑似“李霜”的李琪...也是他的藏盒人。 区别在于,他们一个保管密盒,另一个保管着开启密盒的三把钥匙。 而之前大理寺缉捕在孙鹤私宅挖到的那五个密盒,包括廷尉在御史台地下挖到的那个,都是假的。 当然,徐安说话的语气虽然尤为肯定,但内心其实也是模棱两可,并不认为自己的推断就一定是百分之百准确。 但当见到“李霜”此时蓦然为之一怔,如刀般的眼神看向他时,他知道...或许真的猜对了。 曹怀兴与“李霜”二人手上,果真有孙鹤的密盒! 下一刻。 “李霜”一改此前孱弱的姿态,竟似身怀武艺,唰地一声窜到徐安的桌前,凝目以对,那样子像极不怀好意。 徐安见状,倒是镇定。 反倒是庞奇和身边的几名缉捕顿感震惊,还以为“李霜”想对徐安不利,爆喝一声“大胆”后,腰间官刀抽出了一半。 但被徐安伸手拦住:“慢着!二小姐对本官并无恶意,她只是想知道本官因何会怀疑到她身上罢了。是吗?” 他带着一抹斯文的浅笑,看向“李霜”。 “李霜”怔怔盯了他一小会儿,忽而叹气道:“我隐匿十载,本以为此生再无人能洞悉我的身份。殊不知,你仅凭区区卷宗,竟能查到我身上。呵呵,大理寺何时出了你这么一号人物?” 她冷笑着。 徐安一笑,“二小姐如此说话,是承认自己就是李琪了?正好,免得本官再去请一回弄婆。但,谁跟你说我是大理寺之人?” 李琪惊讶道:“你不是?” “不是!御史台殿院中侍郎徐七喜,见过二小姐。” 他起身拱手行礼道,报出了自己的字号。 李琪再次讶然:“御史中侍郎?不可能!台府之人都已身亡,休得冒认!你到底是谁?” 徐安微微一叹,伸手从怀中掏出自己的御史腰牌递了过去,并接道:“二小姐是多久没去过御史台了?本官刚入台府不足一月,你认不得我,也是正常的。” 李琪眉头一蹙,伸手接过腰牌仔细辨别后,脸上的惊讶更甚。 而,徐安昨日从户部返回梧桐小院后,便已将原本放在家中的腰牌随身带在身上。 顿了顿,李琪将腰牌归还,轻摆衣袖道:“你既是台府之人,几天前是如何逃过一劫的?” 徐安并没有直面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在回答二小姐的问题之前,不如你先解答我几个疑惑,如何?” “你想知道什么?” “你是孙大夫的藏盒之人,还是守盒之人?” 李琪冷面沉默着,却是不答。 徐安也不急着寻求解释,继续问道:“曹知府是不是死于你手?” 李琪仍是不答。 “你与曹知府共同执掌密盒,应该是见过里边的东西的。孙大夫留下了什么?在另外六个假密盒中,藏有指证吴应雄贪赃舞弊的罪证,是不是你们放进去的?吴应雄当真枉法,还是你们故意陷害?” 几个问题问完,李琪却始终冷面以对,闭口不答。 徐安与她对视了片刻,得不到回应,最终无奈笑道:“看来二小姐还是不想合作,那不如让徐某自己猜吧。但若猜错了,二小姐可要指正一二。” “我虽入台府不久,与孙大夫仅仅见过几面,但对他的脾性也算颇有了解。像他那般谨小慎微之人,若要隐藏什么重要的物件,不会轻易将之送离自己身边太远,以免被人暗中窃取。那么,密盒就必定还在京城之内!” “而你常驻京城,曹知府却常年在外为官。换言之,你是藏盒之人!曹知府则拿着唯一能开启密盒的三把钥匙,他是守盒人。可有猜错?” “再者,真正的密盒与孙大夫留下的那六个假盒不同,即便是工造司的锁匠也打不开真密盒,对吗?” 听此,李琪微微动容,沉声道:“你还猜到了什么?你侥幸逃过一劫,本该暂时隐匿身份,明哲保身。贸然介入此案,可知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徐安却像是听不懂一样,继续说着自己的猜测:“当年,李大将军被构陷通敌一案,裴勇的嫌疑最大。而裴勇是吴应雄的妻弟,二人乃一丘之貉。也就是说,如果李将军真是被构陷的,那么背后主使之人就应该是吴应雄。” “不论事实如何,至少你是这么认为的。构陷汝父之主谋,定是当今右相吴应雄无疑!” “但奇怪的一点,如果吴应雄就是构陷汝父的主谋,那当年他又为何借着“包养”之名,暗中保护你的姐姐李霜呢?” “对此疑问,你无从解释。于是,多年来你隐匿在曹知府身边,与孙大夫一道暗查此案的真相。十年间,已然有所眉目。” “殊不知,就在你们即将收网,有足够的证据为李将军翻案之时,御史台突然遭遇灭门,孙大夫惨死府中。” “而放眼整个京城,有能力制造这起案件的人屈指可数,吴应雄就是其中之一。” “你认为...肯定是吴应雄预感到自己即将东窗事发,继而派出杀手,屠杀了整个台府。所以,你要求曹知府交出密盒的钥匙,将这些年你们掌握到的证据都拿出来,指正吴应雄!” “但曹知府的意见与你有分歧,你恨而不得,就产生了变节之心。便以河豚之毒杀害了曹知府,是与不是?” “当然!在此之前,你为了能确保彻底扳倒吴应雄,先把孙大夫留下的六个假密盒打开,放入你伪造的证据,以此指证吴应雄。” “六个假密盒中的证据和文书,大部分都是伪造的,又是与不是?” “根据仵作验尸,曹知府是死于豚毒。但曹知府酷爱吃豚鱼肉,是非常清楚豚鱼的哪个部分有毒的。想骗他吃下有毒的豚鱼肉,极为困难。” “不过你很聪明,河豚身上除了五脏和皮肤有毒之外,鱼血也含毒!你将鱼血滴入酒水中,骗曹知府喝下,毒杀了他!” “而后,以刀剑破开他的胸膛,将煮熟的豚鱼内脏放入他的胃中,营造出他是误食身亡的假象。再布置出他是被人仇杀的现场,并割破自己的手脉,伪装成受害者!” “是吗...” 徐安自顾说着,但话没说完,却像是戳中了李琪内心深处的某个神经。 下一秒,李琪勃然大怒,一掌拍在面前的桌子上,大声吼道:“不是!变节的不是我,是曹怀兴!他背叛了孙大夫!孙大夫是因他而死...” 第33章 神秘黑手! 此话一处,在场几人皆惊。 变节的是曹怀兴,而不是李琪? 在徐安的推测中,杀死曹怀兴的凶手,正是顶替自己姐姐身份的李琪。 而在她杀人隐罪的过程中,为撇清嫌疑,设置了两重保险,也为曹怀兴制造了两个“死因”。 第一,中毒而死。 第二,遭人仇杀迫害而死。 最终,不论大理寺如何定性死因,都与她毫无关系。 其一,曹怀兴若是被定性为中毒而死,他的胃里有河豚的内脏,说明是有人故意谋害,令他误食了有毒之物,或者胁迫吃下。 那么,案发当天接触过豚鱼之人,除了曹怀兴,就只有侍女秋竹。 继而,缉捕只会怀疑秋竹是凶手,不关李琪任何事。 而秋竹杀人的动机,李琪也已经准备好。 不出意外的话,迷晕秋竹之人就是李琪,在她身边留下金条之人,也是李琪! 目的是营造出,秋竹为财毒杀人的假象! 李琪与秋竹主仆已久,深知秋竹私下的小动作,她知道秋竹一直有偷喝名贵茶水的“习惯”,便事先在茶叶中下药,迷晕了秋竹。 而后在她身边留下一盒金条,秋竹贫苦人家出身,过惯了拮据的生活,见到大批金条...必起贪念,从而私藏起来。 这就正好给了李琪嫁祸的契机。 只要案发现场被发现,缉捕追查到那盒金条,秋竹为财杀害主家的“事实”便可成立。 李琪假扮成受害者,可置身事外! 其二,曹怀兴的死因,若被定性为死于颈部的刀伤。 那么,根据现场遗留下来的弩箭、刀痕和血足印,便会将矛头指向军器监,同样不会怀疑到李琪身上。 李琪如此做的原因,不疑有二,就是要借曹怀兴之死,除去军器监的某人。 而这个军器监之人,将被诬陷为与秋竹一起为财杀人的同伙! 但出乎意料的是,此时李琪竟自称变节的不是自己,而是曹怀兴... 不免让徐安大为震惊。 在他的推论之中,李琪、孙鹤、马冀和曹怀兴是一个同盟,目的是为了查清当年李放通敌一案之外,还另有隐晦。 但一晃十年间,这个同盟内部可能产生了某种分歧。 先是孙鹤和御史台遭人灭口,后到李琪和曹怀兴意见不合,李琪因此动了除掉“盟友”的决心。 那么按理说,变节之人应该是此时活下来的李琪才对,为何她会指认是曹怀兴? 孙鹤、马冀以及御史台数百吏员,究竟是被谁所杀? 曹怀兴若真是变节之人,是不是预示着...他与幕后凶手有所勾连? 徐安极为困惑,顿了顿后,凝重道:“二小姐此话何意?事到如今,你仍想巧言夺辩,嫁祸于人?你认为本官会相信你吗?” “你妄称变节之人是曹知府,可有证据?若没有,那你便是虚言诓骗!” “说实话吧!你毒杀曾经帮助过自己的恩人,到底是何用意?” “你不会单纯到以为仅凭你一人之力,就可以为当年的通敌案平反吧?” 李琪冷笑了两声,脸上浮起了一丝不甘、落寞与愤恨,哀怨道:“我没有说谎!变节之人,就正是曹怀兴。” “而我并没有杀他...他是自裁身亡的。” 听此,徐安露出一抹不可思议的表情:“怎么可能?根据秋竹所说,当时曹知府声称要赶回随州老家探亲,怎会有自戕之心?” 李琪冷眼道:“回老家探亲?呵呵,是的。他是要回老家,但你有没有想过...他是想躺在棺材里被人抬回老家的?” “御史案虽已有认定的主谋,但案子未结,他这个涉事人怎能回去?若可以,那只有躺在棺材里才能回去!” 徐安愕然,幡然语塞。 原来...曹怀兴对秋竹说明日就返回随州老家,竟是想躺着回去? 当时,徐安还尚且疑惑,案子未结,曹怀兴因何笃定他明日就可回家? 而且,他不是想返回幽州任上,而是回随州老家... 如今听李琪这么一说,倒是明白了。 那时候,他已有自杀的心思,想被人抬着尸体回去。 徐安动容,顿感此案已变得尤为复杂,沉声道:“我要知道全部!曹知府是如何变节的?你们之间的同盟,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说着,他示意庞奇为李琪搬来一张椅子。 李琪在他对面坐下,目光冷冽地盯着他,开口道:“你不过是一介区区御史,查案是大理寺与廷尉之事,你何须横插一脚?要知道,我若对你说出实情,你便会深陷漩涡。随时都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如此,你还想知道吗?” 徐安亦是冷笑:“事到如今,你认为本官还能置身事外?幕后黑手想要的是整个台府之人的性命,我的身份能瞒住一时,不可能瞒住一世。不揪出此人,我寝食难安。即便我想息事宁人,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不是吗?” 李琪泛起一丝冷漠的笑容,道:“你倒是看得很通透!你我同住梧桐三巷,第一次见面时,我便知道你在府中安排了大理寺的弓弩队,但你不会以为大理寺之人就能护你周全吧?” “背后之人势力之大,远超你的想象。” 徐安道:“废话少说!先从曹怀兴开始吧,他和孙大夫是什么关系?你们是如何成为孙鹤的守盒人的?” 李琪再次冷笑,继而缓缓道:“孙大夫的母亲,本姓曹,祖籍随州,曹怀兴就是孙老夫人的本族远亲。” “三十几年前,曹怀兴这一脉家道中落,便前往州府投奔亲戚。孙老夫人念及亲情,帮助曹怀兴一家在随州安顿,并因此结缘。” “后,曹怀兴欲参加会考,入仕为官。孙老妇人便让已入翰林院的孙大夫代为举荐,曹怀兴从此踏上仕途。” “孙大夫既是曹怀兴入仕的举荐人,也是他母族的远亲。但孙大人为官清廉,刚正不阿,最不齿朝中结党营私,官官相卫。” “因此,虽与曹怀兴有多重关系,但为了避嫌,明面上并不来往。知道此事的人,也并不多。” 徐安了然,叹道:“怪不得大理寺的人说,曹怀兴与孙大夫并无深交,乃至于初次相见。原来竟是他们二人刻意隐瞒了关系,这也解释了为何凶手当时会放过他的原因。” “凶手只杀与孙大夫有密切关系之人,而曹怀兴表面与他并无太多交集,因此躲过一劫。却也正好让孙大夫的密盒,得以留存...” 李琪却道:“你错了。当时凶手之所以不连曹怀兴一起杀掉,只因那时候的他...已经是幕后主谋的人,而并非他好运!” “什么?曹怀兴已投敌?那幕后主谋是谁?孙大夫生前...即将对谁展开弹劾?” “我不知道!但可以明确告诉你一点的是:吴应雄是被构陷的,但也并不是完全被构陷!而有能力构陷当朝首辅之人,其背后的势力有多大,你可想而知!” 第34章 当年真相,以命换命! 徐安脸色一沉,肃然道:“你不知道御史案的主谋是谁?却知道曹怀兴已然变节...这未免有些奇怪吧?” “是真的不知,还是不愿说?” 案件追查至今,牵扯出了另外两桩案件:十三年前的李放通敌案和曹怀兴被杀案。 但御史案本身的一个既定事实不变,那就是凶手杀人的动机! 在徐安的推测中,御史台之所以会被灭门,正是因为孙鹤掌握到了某人的犯罪证据,凶手因而杀人灭口。 只需要查到孙鹤留下的证据,得知他生前正在秘密调查的对象,便可得知幕后之人是谁。 而李琪和曹怀兴身为孙鹤的守盒之人,应该是知情的。 曹怀兴已死,另当别论,但李琪还活着,为何她会说不知道主谋是谁? 对此,徐安深表怀疑。 李琪摇了摇头,说道:“是真的不知道!孙大夫的密盒确实在我手上,但开启密盒的钥匙却是曹怀兴拿着!里边的资料档案,都是经曹怀兴之手放进去,我从未看到过。” “但我曾经问过孙大夫,他虽然没有直接告诉我里面有什么。但好歹向我透露了一个信息...” 徐安追问道:“孙大夫说了什么?” “他说...吴应雄虽有问题,但相比之下,有些人的问题比他更加严重。当年构陷吾父之人,就正是吴应雄的妻弟裴勇。但他只是帮凶,主谋另有其人。而此人并非吴应雄!” “你的意思是...孙大夫调查的对象不止一人?” “是!而且此人比吴应雄更加可怕,权势比吴应雄更大!三年前开始,孙大夫就已经将调查的重心从吴应雄身上抽离,改成了另外一人。但此人是谁...随着御史台被灭门,曹怀兴身死,眼下恐怕已无人知晓。” “这...那你是如何知道曹怀兴已经变节的?你们之间的同盟从什么时候开始,当中,宣威侯唐敖扮演了什么角色?” “唐敖并不是我们的人,当年他出手维护阿姊,只是念及与爹爹的同僚之谊。至于曹怀兴变节...是他死前亲口对我说的。” 李琪黯然神伤的脸色,接道:“你想知道事情的全部,就必须得从十三年前说起...” 她缓缓打开话匣子,将当年之事一一道出。 十三年前,李放通敌案爆发。 当时身为刑部侍郎的孙鹤,并不认为素来忠烈的李放会为了钱财而通敌卖国,故而数次请命彻查,并为李家求情。 但背后构陷之人的手段通天,布局缜密,“证据”环环相扣,即便有孙鹤以及无数官员的联合求情,亦无法左右此案的结果,李家终究是难逃大难。 事后,孙鹤不忍忠贤一门蒙受冤屈,血恨不得昭雪,便暗中彻查此案,意图有朝一日能为李家平反。 于是,便联合自己的得意门生马冀,以及远亲曹怀兴组成同盟,暗查此案幕后的真相。 而,此案牵涉重大,幕后之人必然手握权柄,位高权重,乃为朝廷大员。 刑部主管刑法,并无缉查官员的权力。 孙鹤随后请缨调任御史台,想以监察百官之权,挖出通敌案之主谋。 期间,得知李霜身陷教坊司。 孙鹤不忍她受尽欺凌,便以自己的名义,并授意曹怀兴、马冀先后包养她,以此助她免受轻贱。 后,李琪被其父的旧部暗中救下,没有被斩首,并找到孙鹤寻求帮助。 孙鹤得知后大为惊喜,便安排姐妹二人私下相见。 但,孙鹤以包养的名义能帮李霜一时,却不可能永远“霸占”着她。 且,救得她们姐妹二人,却无法令李氏三族免去流放之苦。 李霜自幼聪慧孝顺,不忍族人受苦,便提出了一个以命换命的方式,最大程度上解救自己的家人。 那便是...揭穿李琪未死之事,以换取功劳,求得李氏三族能改判到一个相对富庶的流放之地。 孙鹤自知此法一行,李霜李琪两姐妹必有一人要赴死,原本并不肯同意。 只是,拗不过李霜的坚持,便只能答应下来。 却在选择谁去牺牲的问题上左右为难,李霜身为大姐,不愿妹妹牺牲赴死,便私下与孙鹤串通,迷晕了李琪。 而后,假冒李琪的身份“自我揭穿”,悍然赴死。 至此,两姐妹的身份彻底互换。 当年的李霜已被车裂而死,活着的...乃是被迫顶替她身份的李琪。 数年后,孙鹤连查数名贪官,荣升御史大夫,执掌御史台府。 通敌案的调查也已经初见端倪,出乎意料的是,当年构陷李放之人确实是裴勇无疑。 但随着调查的深入,孙鹤竟发现裴勇并非主谋,而只是一个小帮凶而已,此案背后更有盘根错节。 再者,一开始被孙鹤认定为嫌疑最大的吴应雄,竟未参与此事。 从吴应雄也曾为李放求情,并自发“包养”维护李霜,便可见一二。 换言之,他们暗查了多年,原来竟查错了方向,在吴应雄身上浪费了许多时间。 之后,孙鹤痛思己误,重新调整调查的方向,终于在一年前得知了制造通敌案主谋的身份。 只不过当时的证据,并不足以将此人定罪。孙鹤因此没有立即向皇帝告发,为李家平反。 而是将现有的证据和此人的身份信息,存于密盒之中,分别由曹怀兴和李琪守护。 曹怀兴负责保管开启密盒的三把钥匙,李琪则负责坚守密盒的位置。 藏盒与守盒之人,由此而来。 微妙的一点是,李琪虽是藏盒之人,但孙鹤出于保护她之心,并没有让她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以免为她引来杀身之祸。 密盒中的资料,唯有孙鹤与曹怀兴二人知晓。 直到两个月前,孙鹤联合御史台众人掌握到了一份关键证据,足以充分指证幕后黑手。 不巧的是,正好遇上太子病故,举国哀悼,皇帝痛心不已,无心朝政。 孙鹤便只能拖延至丧期结束,再作弹劾指证。 在此期间,孙鹤预感到对方已有警觉,恐会出手对他们不利,故而急见曹怀兴,想提醒他们早做防范。 殊不知,曹怀兴在见到孙鹤的当晚,惨案突然爆发,御史台全员被杀,祸及所有吏员亲属。 出乎意料的是,幕后主谋非但已有警觉,而且在动手屠杀御史台之前,就已经策反了曹怀兴... 大约半个小时过后。 徐安听完李琪的讲述,尤为震惊,沉思了许久后,才道:“也就是说...当年的通敌案和屠杀台府满门的主谋,是同一个人?” “而他们早在一年前,就开始密谋对台府下手。” “只是,他们是如何策反曹怀兴的?又给了曹怀兴怎样的条件?” “曹怀兴变节,是不是预示着幕后之人...已经得到孙大夫密盒中的证据资料?” 李琪说出当年与姐姐互换身份的真相,谈及自家被构陷的往事,已然泪眼婆娑。 此时,轻擦眼泪,后道:“曹怀兴虽变节,但孙大夫搜集到的罪证,并没有落入幕后主谋的手中!” “至于,他们如何策反曹怀兴...曹怀兴死前并未明说!” 徐安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幕后主谋没有得到罪证?曹怀兴有打开密盒的钥匙,他可以瞒着你,将之交给他们。” 李琪却笃定道:“这不可能!” “为何?” “因为真正的密盒,每打开一次,我都会换一个位置隐藏!就连曹怀兴也不知道在哪,他如何瞒着我打开?” “那好!带我去打开密盒,我要知道谁是主谋!” 徐安冷面道。 第35章 结案,迷雾丛生! 李琪闻言,扭头冷笑着看向徐安,若有所指道:“你想死吗?” 徐安淡然一笑,“不想!能活着,谁会想死?徐某正值风华,家有娇妻未娶,后有亲恩未报,怎会想死?二小姐是在说笑吗?” 李琪微哼,“既不想死,那为何还要找密盒?且不说我将之交给你,你也无法打开。即便能打开,恐怕你也没命看到里面的东西。” “哦?此话何意啊?难道说,孙大夫在盒中布置了什么强大的防盗机关不成?” “那倒不是,真正的密盒并无机关!但盒中仍有密盒,开启盒子的三把钥匙在曹怀兴手中。但曹怀兴死前并不愿将钥匙交给我,你拿到密盒也打不开。而且,幕后之人虽得知了孙大夫的秘密,但只是通过曹怀兴的口述。他们仍想得到密盒中之物,并毁掉!你此时横插一手,必遭他们毒手!” “孙大夫真正的密盒,居然是盒中盒?这么说来,二小姐是有开启第一个盒子的钥匙咯?而曹怀兴手中的三把钥匙,是开启盒中盒的?” “错了。我手上也有一把钥匙,但却是开启里面那个盒子的。曹怀兴手里的三把...才是开启第一道密盒的关键。与你所说的,正好相反。” 听此,徐安蓦然眼神一动,笑道:“那就正好了。此盒,本官必会开启,但并不是现在。” 李琪美目一转,斜眼盯着她,目光微妙道:“怎么?怕了?刚才不是言之凿凿,要我带你去找密盒吗?现在怎么打退堂鼓了?” 徐安笑着,“二小姐岂非已经说了?幕后真正主使之人也想得到密盒,本官现在去将之找出来...那不是正中他们下怀,引来杀身之祸吗?方才扬言去找,不过是为了试试二小姐是否愿意合作而已。” “哼,你倒是识趣。但我愿意合作又如何?真正的密盒...乃精铁熔铸而成,重达数百斤,盒壁厚两寸有余,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更何况,里面还有一个更加精密的小盒...你怎么破开?” “这个...就劳烦二小姐费心了。只要你确认盒中没有机关,再厚实的铁盒,我也有办法打开。” 徐安说着,从桌上的案卷里抽出一张,看了看后,浅笑接道:“而,根据二小姐所说...若一切属实,很多疑惑也都有了答案。” 李琪杏眼一抬,略显诧异道:“什么疑惑?” “若无意外,曹怀兴身上的刀伤,都是二小姐做的吧?” 徐安语出惊人道。 此言一出,不仅令李琪微微色变,就连身旁一直沉默的庞奇,也忍不住惊讶道:“什么?徐大人,你的意思是...曹知府是被她开膛破肚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徐安微叹一口气,盯着李琪,缓缓道:“因为曹怀兴死前并没有交出密盒的钥匙,而二小姐认为...曹怀兴有可能把钥匙吞进了肚子里。至于,脖颈间那一刀,乃是为了掩饰曹怀兴的死因。对吗?二小姐。” 李琪尚未表态,庞奇就再次震惊道:“这不大可能吧?李琪自己也遭受了袭击,被吊于横梁之上,她如何对曹知府的尸身下手?还有,现在留下的那支弩箭和血足印又是怎么回事?” 徐安道:“现场留下的所有痕迹,包括弩箭和足印,以及一切的打斗痕迹都是二小姐故意留下。被吊于横梁,并割破手腕,也是她自己所为。现场根本没有第三者出现过!” 庞奇愕然:“这...你说她为了寻找密盒的钥匙,而破开曹知府的胸膛,我尚且还可理解!但说她自割手脉,把自己吊于横梁上,就有些匪夷所思了。当时,若不是我们及时发现救治,她恐怕已经血流而亡。况且,她脸上有被掌掴过的痕迹,显然是被人毒打过。徐大人因何怀疑是她自己做的?她如此做的动机又是什么?想求死?” “没错!她就是想求死!” “理由呢?” “理由就是...孙大夫和马冀已死,曹怀兴变节,他们之间的同盟已近乎被幕后主谋所瓦解。李家通敌一案,再难平反。二小姐心灰意冷,已觉生无可恋,便想一死了之。” “可求死的方式有很多种,她为何要如此麻烦...先掌掴自己,再割腕,还把自己给吊起来?” “因为割腕并不会使人立刻死亡,而是会随着血液的流失而逐渐进入弥留的状态。民间有个不成文的传说,人在处于生死边缘,弥留之际时,脑中会浮现出平生经历过的影像。二小姐通过这种方法求死,是想在死前再次重温儿时的幸福一刻。只不过,却被我们给救了回来。” “那她为何要掌掴自己?她故意留下血足印和弩箭,目的又是什么?” “她掌掴自己,并自缚于横梁上,只是为了营造现场有第三者出现过的假象。至于血足印和弩箭...则是为了栽赃某人!” “李琪要栽赃唐敖之子唐坤山?” “不!现场那支弩箭是老式的,现在的军器监已经不再生产这种箭羽。她确实是要栽赃军器监器弩司的司首,但不是唐坤山,而是十三年前的那个人...裴勇!” 说完,徐安将手中的文书档案交给庞奇。 庞奇接过一看,顿时侧目,道:“我明白了。当年的通敌案中,已经可以确认裴勇就是帮凶。李琪留下这支十三年前生产的弩箭,不是要栽赃给唐坤山,而是当时的器弩司司首裴勇!十三年前,裴勇就是器弩司的司首,我们要是顺着弩箭的线索追查,就可查到裴勇!这份案卷上已说明,唐坤山入职军器监不足三月,而器弩司早已不生产这种弩箭。” “加上,唐坤山并没有杀害曹知府的动机。所以即便先查到唐坤山,我们也不会轻易坐实唐坤山的罪名!李琪的真正目标...是裴勇!” 徐安点了点头,继而看向李琪,询问道:“是这样吗?二小姐。” 李琪沉吟了片刻,似有权衡,微叹道:“你叫徐七喜?你倒是有些小聪明...但聪明的人往往都短命。我承认是我毁坏了曹怀兴的尸体,并意图栽赃裴勇,但这并不代表裴勇无罪!” “裴勇当年参与构陷吾父,本就罪该万死!我只不过想借曹怀兴之死栽赃于他,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有何大错?但既是被你看破,我亦无话可说,只叹恶人当道,好人不长命!” “你们想抓就抓吧,李琪绝不反抗!我本就是个已死之人,受姐姐庇护多活了十几年,已算幸运。只恨不能为我李家平反雪恨...” 她怒愤不已,冷冷望着徐安。 徐安也是一叹,道:“二小姐承认就好,那么...此案便可终结了。但,谁说我们要抓你了?你可以选择继续做你的曹夫人,也可以换成扶溪的身份。只是,暂时不要离开大理寺。” 言尽,便在面前铺开一张白纸,抬头提笔写下了四个大字:结案状。 李琪一讶,惊道:“你...你不抓我?还想就此结案?” 徐安道:“是的,我现在还想不到抓你的必要理由。至于此案...必须暂且完结。” “为什么?我已经对你说过了,吴应雄并不是当年构陷吾父的主谋,此事孙大夫生前已经确认。换言之,此番御史台被灭门,真凶也并非吴应雄所主导。你为何要强行结案,令真凶逍遥法外?” “二小姐说得没错,此案背后仍有迷雾丛生,真凶踪迹并未出现。但,我们若死了,谁来缉拿此人?陛下的旨意是,让我们七日内侦破御史案,最晚明天就必须给朝廷一个交代。若不先结案,大理寺与廷尉府就得问斩。吴应雄虽不是真凶,但必须先当这个真凶,以此为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相信...唐寺正得知后,也会赞同我这一做法。” 李琪了然,脸色稍稍变好,却反问道:“你当真不怕死,硬要参合此案?” 第36章 通房小丫鬟... 徐安一听,目光有些微妙起来,想了想后,竟笑道:“嗯,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提醒我小心介入此案了,看来...二小姐是很在意本官的安危啊。” “不过你说的也是!幕后凶手的真正目标,十三年前是你们李家,十三年后的今天...是孙大夫和吴应雄。” “御史台吏员乃是无辜受到牵连,如今,台府已毁,凶手构陷吴应雄的目的也已达成。杀不杀我这个漏网之鱼,其实无关轻重。” “只要我不再牵涉此案,或许他们会饶我一命也说不定!” “二小姐担忧我的安危,也是为了我好啊。那行,本官决定不再参与此案。就此结案之后,便交予大理寺和廷尉之手,再不过问。” “如此,二小姐可满意?” 他状若正襟地说道,言语中表明了自己的退意。 李琪听后,却是一愣,脸色变幻不止,似有慌张之色,道:“你...你...如此胆小?枉你身为御史官,身负监察百官,匡扶正义之责。居然为了明哲保身而任由凶手逍遥法外?哼,简直愧对你头上的乌沙...” 她极为愤慨之色,对于此时徐安意有怯懦的言语尤为不齿。 上一秒还再三提醒徐安谨慎介入此案,但当徐安如她所愿,扬言不再过问时,她却又一副厉声指责的样子。 也不知是想让徐安介入,还是属实不愿。 徐安听此,哈哈大笑,道:“哈哈,二小姐此言何意啊?你不是提醒我要谨慎吗?怎么本官一说不理,你又是这副姿态?那你直说吧,是想本官退却,还是与你一道彻查此案,还你李氏一个清白?其实,你恨不得我不顾一切地介入,对吗?” “之所以故作提醒,不过是为了以退为进,是吗?” 听此,李琪顿感尴尬,语塞起来:“你...” 不可否认的是,在孙鹤与马冀身死,曹怀兴变节自戕之后,李琪确实已经生无可恋,顿感此生再也无人能替她李家翻案,因此才会自割手腕求死。 但被徐安等人所救后,她发现徐安仅仅依靠卷宗侦查,就猜出了曹怀兴死亡的真相,并破解了她栽赃裴勇的迷局。 且,还洞悉了她与姐姐李霜互换身份的事实... 更关键的是,他能察觉到孙鹤的密盒有假,并锁定了真正的密盒就在她和曹怀兴手中。 如此缜密的思维推理和办案方式,与大理寺一贯的做法大相径庭,未曾动用过半分私刑逼供,未杀一人,就大概查出了幕后主谋的作案动机和行事手法,令李琪不得不小有佩服。 她本以为自孙鹤死后,李家冤案已再无昭雪之日,殊不知...徐安却让她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从内心深处,她是极为希望徐安能介入此案的。 但同时她也知道徐安介入此案的后果,很可能会遭遇幕后主谋的毒手。 因此,不论是出于恻隐,还是私心,她都不得不提醒一下徐安。 若徐安仍执意介入,那她便是皆大欢喜,可借助徐安的能力尝试为自家的冤案平反。 若徐安胆怯退缩,她就“大义”指责,企图令徐安羞愧而不得不介入。 如此一来,便等同摆出了一段潜台词:我提醒你不要轻易介入此案,但介入了...日后若有危险,你可怪不得我。 她迫切想让徐安介入,但又不想让自己的目的性太过明显。 而徐安又怎会看不出她这点小心思? 此时故作退却之意,便是要逼迫李琪自己露馅。 令李琪显得尴尬不已,沉默当场。 徐安却不再理会她,自顾写着面前的结案状。 等到落笔终结后,将之交给身边的庞奇,吩咐道:“这是本官写的结案陈词,等唐慕清返回寺衙后,给她做一个参考。” “至于二小姐...就让她暂时留在这里吧。命人放了秋竹吧,她并无问题。” 说完,便起身伸了个懒腰,并打了个哈欠,随后转身走向门外。 守了一夜,庞奇等人也是困乏之至,微微应是后,也随着离去。 李琪见状,赶忙叫住道:“等等!你要去哪?” 徐安笑着回头,“回家啊,为了你的事守了一夜,不累吗?” “那...你什么意思...当真不愿介入此案?” “徐某是否愿意介入此案,关键在于二小姐对我信任多少,以及...你什么时候愿意说真话!” 说完,人已迈步走出了房间。 但刚走出门口不远,便私下小声对庞奇说道:“李琪显然没有完全说真话,这几日将她留在寺衙。把秋竹放出来后,派人紧盯她们主仆二人。” 庞奇点头应是,后道:“好,那我派人送徐大人回府?” 徐安又打了个哈欠,倒也没有拒绝庞奇的好意。 片刻后。 马车来到自家的小院前,徐安刚刚走出车头,就在门口看见了一脸讶然的晚娘。 晚娘扯着嗓子迎了过来,道:“呀!姑爷,你可算回来了。你一夜未归,老身颇有担忧,还想去一趟大理寺寻你呢。” 徐安一双熊猫眼,显得有些疲惫,笑了笑道:“我没事,就是有些累。去给我准备点吃的,吃完...我要好好睡一觉。” “好,老身这就去准备。” 晚娘也是笑着应道。 没多久,屋中的餐桌上就已摆了一大碗白粥和几道小菜。 徐安一边吃着,一边对晚娘说道:“你不必伺候,有事你就去忙。” 晚娘目光一闪,却未见离开,回道:“老身不忙,倒是有个事儿...要跟姑爷说。” “你讲。” “老爷和小姐已经知道你的事了,本来想亲自来京城一趟的。但途中突遇急事,就来不了。” “嗯,这事你昨天已经和我说过了。” “昨天没有说完,姑爷就离开了。老爷和小姐虽不能来京,但也知道姑爷为官清苦,唯恐老身一人照顾不好你的起居。便吩咐我...另外给你买个一个丫鬟。” 晚娘说着,嘴角泛起一抹黠笑,扭头看向餐厅门口,叫唤道:“落雁,快进来见见咱家姑爷。” 话声刚落。 门外就响起了一个弱弱的声音:“是...” 一名身穿粗布麻衣,看似胆怯,皮肤却异常白皙,腰间挂个一个绣花香囊的小姑娘便走了进来。 她低着头,看不清面容,迈着小碎步,谨小慎微的姿态。 来到徐安桌前,埋头叫了一声:“姑爷,奴婢叫落雁...” 声音还挺好听。 徐安盯着她,又看了看晚娘,皱眉道:“苏清影自己不来,反倒给我买了一个小丫鬟?” 晚娘嘿嘿笑道:“是啊。苏家这些年都是小姐在管事,俗务繁忙,想来都来不了。不过,小姐算是对你有心了。这不,给你买了个年轻的小丫鬟,年方十六,细皮嫩肉哩。最重要的是...小姐说了,这是一个通房丫鬟,你可以...宠幸哦。” 徐安闻言,差点喷出一口粥。 纳尼? 富婆娘子自己不来,反倒给我买了丫鬟,这是什么意思? 最不可思议的是,还特意指出此女可以通房... 徐安顿感不对,警惕道:“什么意思?你...抬起头来!” 那丫鬟闻声抬头,徐安在见到她的脸时,差点吐血当场。 第37章 今日必须同房! 尼玛,这个女人也太丑了吧? 这是徐sir对面前这个丫鬟“落雁”的第一印象。 只见小丫鬟倒是长着一张典型的瓜子脸,高挑身材,目测有167cm左右,樱桃小嘴,柳眉大眼,五指修长,皮肤白皙细嫩。 梳着一头标准的侍女发髻,胸前...两个“旺仔小馒头”,估摸着也就介于abcup之间,看起来平平无奇。 臀围...还算标准,徐sir借用前世某位“弯弯”网红的话,那就是:我的臀部已经翘得可以放一瓶水了... 简单来说,不看正面,属于那种绝对的背影杀! 但如果一定要看脸的话,徐sir便不敢恭维了。 她的脸上一边长满了麻子,另一边则有一块暗红色的胎斑,鼻毛飞出,各种粉刺、痘痘清晰可见,陈年老猪扒的样子。 最令人侧目的是...她居然涂了一嘴香肠式的胭脂口红! 这你能受得了吗? 徐安目瞪口呆,只感胃液翻滚,有种想要把昨天的宵夜都一起吐出来的冲动。 “尼玛...” 他惊叫了一声,差点“吓得”魂飞魄散,赶忙扭头过一边,难以置信地望着身旁笑嘻嘻的晚娘。 而在见到晚娘的一刹那,心中对比之下,这一回,徐安觉得...晚娘不仅风韵犹存,而且简直是貌若天仙啊... 至少在这位丫鬟落雁的面前,晚娘无可挑剔地完美。 “晚娘,玩笑不是这样开的...你管这件猪扒叫通房丫鬟?你家小姐派这个人来,是想恶心我吗?” 徐安不可思议地质问道。 晚娘却一脸笑意,似乎早就料到徐安会是这副反应,呵呵笑道:“姑爷,您这话可就不对了。小姐...那可是一番好意啊。” “要知道,选丫鬟呀,可不比你们男子去逛勾栏。尤其是选通房的丫鬟,就更得讲究!” “首选是要手脚麻利的,担得抬得,小有聪慧。其次,便是要选下盆骨大的,以后好生养。最后,才是容貌!” “事实上选一个得力的人,样貌...是最不重要的!你别看落雁长得不咋样,但你瞧她!身材高挑,胯大臀翘,肤白如雪,以后肯定一嗦得男!最重要的是,她任劳任怨,绝对不是那种粘人的小妖精,只知勾人魂魄的主儿!以后铁定对你百依百顺!” “咱家小姐可是给你选了一个好货色啊,你怎能如此说话?再说了,吹灭了蜡烛,全天下的女人都一样。” “姑爷你又何必在意她的脸长得咋样,您说对吧?” 歪理! 选女子如果首选膀大腰圆,好生养的,不看样貌,那奥巴马为何不娶凤姐? 关了灯都一样...这种鬼话,恐怕连初窥人事的处男都骗不了! 你来诓我? 一听晚娘如此解释,徐sir的抵触心理立马就起来了,瞪着晚娘,不爽道:“苏清影还真是豁达啊,咱俩都没拜堂成亲,她就给我选了这么个通房丫鬟...真让我受宠若惊。” “但这个落雁...太好了,你家姑爷我只是个俗人,怕是无福消受。晚娘,我听说你膝下也有个儿子,既然落雁这么好,不如让她嫁给你家儿子吧!” 说着,他脸色一闪,偷偷瞄了落雁一眼,接着正襟威严道:“今日姑爷我一锤定音,就将落雁嫁予你家儿子!嗯,连聘礼嫁妆,我都帮他俩出了,你觉如何?此事就这么办!” 言尽,就好像预感到什么危机一般,徐安立马夺门而出。 跑出一段距离后,那略显惊恐的声音才幽幽传来:“本姑爷不需要什么通房丫鬟,现在要去补眠,晚饭之前别来打扰,否则家法伺候!” 餐厅中。 二人愣住,显然没想到徐安竟跑得比兔子还快,相互对视一眼后,晚娘瞳孔一缩,叫道:“追!别让他跑了!” 话说之间,已追着徐安跑去,边跑还边喊道:“姑爷,你这是作甚啊?小姐给你找了个通房丫鬟,以后你不用去勾栏偷吃了,还不愿意?” “小姐已经交代,今日就让你和落雁圆房。你别跑,春宵一刻啊...” 徐安却闻若不知,跑得飞快,其疾如风。 然而,晚娘二人的速度也不慢,就在徐安冲入卧室,即便关门落锁之时,落雁及时赶到,双手将门卡住,一脸肃然望着徐安。 晚娘也赶到,与落雁合力顶着门板,道:“姑爷,你跑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要对你不轨呢。落雁虽长得磕碜了点,但她心肠好啊。你就按照小姐的意思,要了她吧。” 徐安如临大敌,汗颜道:“难道...你们没有不轨的意思吗?落雁既然这么好,干嘛不让她嫁给你儿子?我心中只有清影,对清影忠贞不渝,绝对不会要什么通房丫头!此决心,日月可鉴,天地共明!” 他忽然浮起一丝严肃悍然之色,言之凿凿,字里行间竟在表达对未婚妻的忠贞。 落雁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是带着质疑的语气,道:“姑爷当真对小姐如此忠贞?可奴婢怎么听说,几日前你还在林县青楼中风流快活呢?不过,也不要紧。奴婢今日侍寝于你,是小姐授意所为,所以你不必介怀。” “拿出你逛青楼时的那副嘴脸...不,姿态即可,你我都是奉命行事,没人会怪你的。” 说着,她快速步入房中,死死挽住徐安的手臂,抬起那张“猪扒脸”痴痴望着他,竟似有贪恋之色... 吓得徐安赶忙甩开她,退避三舍道:“别...我公务缠身,一夜未眠,没兴趣玩这个。下次吧,好吗?” 他婉言拒绝道。 落雁却面色一变,蓦然落泪道:“姑爷这是嫌弃奴婢的意思吗?呜呜...奴婢已卖身给苏家,生死都是苏家的人了。今日,若不能顺利与姑爷同房,小姐肯定会打死我的。姑爷...你忍心吗?” 她的眼泪竟然说来就来,言语间委屈的模样。 徐安忍着反胃的冲动,看了她一眼,当见到她脸上的泪痕时,目光为之一动。 下一秒,似乎所有的顾忌都没了,微微叹气道:“当真?你今日不与我同房,就会被打死?” 此言一出,落雁还未及回应。 晚娘就接话道:“对!小姐是这么说的!姑爷,你是不知道小姐的脾气吧?她说能打死人,就肯定能做到!” “真的?” “真的!绝无虚假!” “本姑爷不想要都不行?” “不行!” “好吧!既然是娘子一番美意,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行!落雁...我要了。” 徐安忽而狡黠一笑,闪电朝落雁扑去,一把将她扛在肩上,而后一巴掌拍在她的翘臀上...啪! “还不错!挺结实的。” 他诡异地说了一声,而后扭头对晚娘说道:“你愣着干嘛?赶紧走啊!姑爷我要行房,难道你想进来观摩?” 说着,便关起房门并落锁,扛着一脸震惊的落雁走向自己的大床。 令被避之门外的晚娘一脸讶然。 姑爷这变化也太快了吧? 她不是说不要吗?猪扒他也吃得下? 不好! 下一秒,晚娘顿感不对,触电般敲起了房门:“姑爷,你等等...” 第38章 母老虎,死字怎么写? 徐安却不作理会,自顾扛着落雁走向床边,砰的一声,直接将她丢在床上。 惊得小丫鬟怪叫了一声:“啊...姑爷,你...” 她慌忙起身,紧张兮兮地望着徐安。 此前还是一副恨不得马上与姑爷同房的样子,但当徐安真正要“出手”之时,她却露出了一丝不情愿。 徐安一抹荡笑之色,唰的一声,解开了自己的裤腰带,狡黠道:“我怎么了?你不是说今日非得和我同房吗?如你所愿呀,你紧张什么?” 说完,也不过多解释,立马就扑了过去。 将落雁死死压在身下,使之动弹不得。 紧接着,便也去伸手去解她的腰带... 落雁脸色巨变,方寸大乱道:“别...姑爷,别这么急...不如,咱们先聊聊天吧...我们才初次见面...而且现在是白天...” 徐安却不依:“白天又如何?谁规定白天不能行房的?刚才你不还是一副求之不得的样子吗?现在怎么怂了?别怕,姑爷我会疼你的。嘿嘿。” 说着,他淫笑一声,也不顾阻拦,手脚麻利地扯掉了落雁的腰带,并摸向她雪白的大长腿。 但当见到她那张“猪扒”似的脸时,徐安却又顿感不适,微微沉吟后,拿起枕头往她头上一盖,道:“你太丑了,把脸蒙起来,姑爷我才能下得去手。你不介意吧?” 话说之间,已然在她丰润的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还不忘称赞道:“嗯,手感还不错!晚娘说得没错,人不可貌相,找丫鬟就得找实在的。原来你的身材这么有料,日后肯定好生养!我决定了,你得为我生一窝小崽!就从今天开始努力,你没意见吧?” “来,亲亲...哦,不,你这副尊容...亲亲就免了,直接办正事吧!” 落雁被她用力一拧,疼得脸色扭曲,如遭雷击的反应。 他竟然真的下手? 随随便便一个丫鬟,初次见面,且还长得奇丑无比,他真能下得去手? 果然! 男人都是好色之徒,都是只会用下半身思考问题的浑蛋! 落雁的脑中闪过这么个念头。 被蒙于枕头之下的脸...蓦然变冷,双拳开始握紧,胸前起伏不止。 看似只要徐安敢有下一步动作,她便会奋起反抗一般。 但还没等她酝酿好暴起的情绪,就突然感觉到胸前的衣襟正在被徐安解开... 这个淫贼...实乃色欲熏心,连猪扒都不肯放过! 下一刻,落雁触电般抓住徐安准备做坏事的手,手上的力道不断加大,同时狠狠甩掉头上的枕头,河东狮吼道:“徐七喜,你这个狗贼!你再敢动本小姐一下试试看!” 吼声震天,就连门外的晚娘都被震得耳膜欲裂,也不知屋顶的瓦片有没有碎... 同一时间,她猛然暴怒而起,也不知哪里来一股大力竟将猝不及防的徐安反压在身下,瞬间反客为主。 一脸恶狠狠之象,双手揪住徐安的衣领,声色俱厉道:“淫贼,老娘是看错你了!这张脸你也下得去手,你是平生没见过女人吗?” 她指着自己的“猪扒脸”,横眉怒眼,目光如刀。 眼神可以杀人的话,徐sir已成齑粉。 徐安愕然,神色一变,但转瞬就恢复了常色。 被她压在身下,揪着衣领,非但不显丝毫紧张,反而饶有兴致般浅笑起来。 双手枕着头,徐安语气乖张道:“我怎么就是个淫贼了?不是你说一定要和我同房的吗?还不要都不行!我不过是如你所愿,无可厚非。不是吗?苏沉鱼。” 言语间,竟在暗指眼前的“落雁”并非落雁,而是沉鱼! 而在徐sir的关系圈中,唯有一人能谓之沉鱼,那便是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苏清影。 沉鱼,便是她的字号。 苏清影怒不可遏,却在听到徐安叫出她的名字后微微呆滞,状若惊讶道:“你...看出了我的身份?” “不然呢?” 徐安浅浅一笑,扭头看过一边,实在“不忍”去看苏清影此时的容貌。 苏清影一见,不觉来气,却硬是掰着他的头正视自己,怒道:“你扭头过去...是什么意思?嫌弃本小姐吗?” “本小姐若真长这样,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会正眼看我?哼!你不想看,本小姐就非让你看!” “说!你是不是一早就看出本小姐的身份?” 徐安被她强迫正视着那张“麻花脸”,险些干呕,慌忙闭起眼睛,如实道:“是的。” “哼,你如何看出的?是不是晚娘事先偷偷告诉你?” “不用晚娘偷偷告诉我。你的伪装如此拙劣,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得出来,何须她告诉我?” “胡说!本小姐的化妆易容之术,乃扬州府之最。你不可能看得出来!徐七喜,你不仅贪淫好色,而且还满口谎言吗?” “我哪里说谎了?你的易容术本就漏洞百出。” “你还嘴硬?那你说,哪里漏洞百出了?” 说到这。 徐安稍稍睁眼,用眼角余光瞄着她,道:“其一,你若真是一名卖身给苏家的丫鬟,当深明礼仪、规矩。在见到我这个姑爷的刹那,就应该跪下来行礼。但你却站得比老爷的身板还直,说明你不惯行礼,显然没做过下人。” “其二,麻烦你下次伪装的时候,把细节做好,可以吗?你身上穿着粗布麻衣,但脚下却穿着一双名贵的绣花鞋,腰间还挂着价值不菲的香囊。且,你皮肤白皙细嫩,五指修长,手上连一丝老茧都没有。试问,哪家的丫鬟能如此阔气,还保养得那么好?” “若我没有猜错,你脚下的鞋子和腰间的香囊...是出自扬州皇商“凤鸣阁”的珍品吧?一件...起码得五两银子以上!而五两银子,是一个丫鬟半年的工钱!谁家丫鬟舍得买?” “其三,你既然能在自己脸上涂满了脂粉,并点出那么多麻子,就该知道不能碰水!可你求我宠幸你的时候,居然自以为是地强迫自己落泪!可,眼泪一下来,你脸上的脂粉不就化了吗?我要不是个瞎子,就能看出来你是伪装的!” “还有,麻烦你给自己取化名的时候,想一个特别点的。叫落雁的话,难免会让人想到沉鱼,毕竟...落雁沉鱼嘛。我用屁股想,都能猜到是你!” “其四...”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一脸尴尬的苏清影就打断道:“停!别说了...” 而后,狐疑地盯着徐安,心中暗暗道:呀,这小子居然能通过诸多细节猜我的身份? 不应该啊...我记得小时候的他...木讷且蠢钝,胆怯而迂腐。 此番,怎么好像变聪明了? 心中思考着,苏清影柳眉一竖,道:“哼,算你还没蠢到家,侥幸猜到了本小姐的身份。但...你色欲熏心,不仅背着我们的婚约去林县鬼混,甚至连扮成丑女的我...你都不肯放过!简直罪无可恕,本小姐今日岂能饶你?” 她一副母老虎的姿态,摆袖撩起自己的裙摆,露出光洁的大腿,指着刚才被徐安拧出的印记,暴怒道:“而且,你居然敢真的掐本小姐?” “我今天就让你知道死字怎么写!” 说着,她竟开始撸起袖子... 徐安顿感不安,下意识地护住胸口,夸张的神色道:“你...你想干嘛?别乱来啊,我是你夫君,且乃朝廷命官。对亲夫不敬,外加殴打朝廷命官,按律当...啊...苏沉鱼,你来真的?” “啊...我的头发...” “我的脸...” “我去你妹的,苏沉鱼,你再动手,我就不客气了呀...” “额...你疯了吗?别打脸行不行?” 第39章 老爷,小姐想强暴姑爷... 在十岁以前,徐安和苏清影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幼一块长大。 两家是世交,渊源可以追溯到各自的太公那一辈,但二人的婚约却是祖父们定下的。 苏家三代以前是官宦出身,祖上鼎盛时官居二品。 但到了苏清影的祖父当家时,就已经开始淡出朝堂,弃仕从商,并迅速发家致富,成了扬州一带有名的富商。 徐家能与苏家攀上关系,并成世交,可见也是颇有底蕴的。 只不过...多年前,因为某些原因,徐家家道中落,被迫迁离了扬州,至此四海漂泊。 直到徐父徐母相继病亡之后,徐安这才在苏家的接济下来到京城,先是参加童试获得秀才之名,乡试中举,殿试入进士。 按照大乾朝例,进士的功名已可入朝为属吏,若得举荐,便能正式拥有官阶。 徐安先是在京兆府做了几年的录事,得京兆府尹赏识,几经举荐之后,以弱冠出头的年纪晋升七品录事主簿。 官阶虽不高,但也算是摸到了为官的门槛。 月前,临近京察之际,各司衙循例进行职务调动。 京兆府尹推举徐安入职御史台,得孙鹤首肯,继而成了御史中丞马冀管理下的一名七品小御史,算是平调。 但不曾想,自己的档案资料还未送入御史台,台府就惨遭灭门... 也正因此延误,也才有了今日的徐sir。 难能可贵的,即便是徐家已然家道中落,作为婚约另一方的苏家,并未因此而看不起徐安,乃至于多年来一直对他照顾有加,百般抬爱。 不仅为他在京城购置了这一处住宅以供栖身,私下还极力推进他与苏清影的婚事。 只是...从小娇生惯养,受尽父辈和头上三个哥哥极致宠爱的苏大小姐,秉性刁蛮,颇见跋扈,眼里容不得沙子。 得知御史台惨遭灭门,徐安侥幸未死,但牵涉案中,并私自前往林县寻花问柳之后,是怒不可遏! 与苏大老爷和三位苏公子一番商讨之下,苏清影火急火燎地赶往京城。 途中,接到晚娘的来信,又说徐安涉案另有隐情,如今已被大理寺释放,重获自由。 但苏大小姐一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经晚娘一面之词,并不足以让她相信徐安是无辜的,且并未背叛他们之间的婚约。 于是,苏清影自作聪明,扮成一介丑陋的通房丫鬟,企图试探出徐安是否已经色欲熏心。 却不知,刚一见面...就被徐安看出了身份,倒是白忙活一场。 此前晚娘说她们父女二人突然临时有事不来京城了,乃是虚晃之词。 他们不是不来,而是想换一种方式来! 原本,徐安看破苏清影的身份,倒也无关痛痒。 姑爷变聪明了,岂非是好事一件? 但徐安将计就计,伺机轻薄了苏大小姐一番...这就算间接摸了母老虎的屁股,自找麻烦。 苏大小姐一向矜贵,高高在上,何时被人如此轻薄? 即便是她未来的夫君,也不能如此! 那么,按照苏清影的脾性,徐sir是必然要付出一定代价的。 此时,苏清影不顾徐安的“哀嚎”,像一只发了疯的小母猫似的,对他一阵暴力输出。 没多久,徐安就被她抓得满头乱发,胸前的衣襟碎成条状... 不得不说的是,苏大小姐的武力值可不低! 好在徐sir拼命护住了脸,那张英俊的帅脸才得以免受其害。 门外的晚娘听见声响,大惊失色,她深知苏清影的脾性,未免姑爷被打成猪头,便不顾一切破门而入。 进门,便见到苏清影状若夜叉,骑在徐安的肚子上张牙舞爪之色,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赶忙冲过去拉住她,道: “哎呀,小姐,你可不能这样啊。咱身为女子,可得矜持...姑爷迟早是你的人,你何必急于一时?万万不可强暴姑爷啊...” 闻言,徐安和苏清影同时一呆,各自手上的动作立止,皆歪过头诧异地望着晚娘。 见到苏清影衣衫不整地骑在徐安身上,而徐安又被她抓得胸前满是抓痕,晚娘反倒以为是...徐安拒绝同房,苏清影意图强暴。 古往今来,只听说女子被觊觎,可未见男子惨遭女子凌辱过啊。 我家小姐算是第一人了... 晚娘忧心地想到。 愣了几秒,苏清影讶然回过神来,从徐安身上跳下,略显尴尬道:“晚娘...你胡说什么?谁想强暴他了?本小姐只是想教训他一下!” 晚娘听了却是脸色一沉,露出了质疑的神情。 姑爷的衣服都被你撕碎了,你还说不想强暴? 教训人,用得着撕人衣服吗? 小姐可真会说... 晚娘微妙地想到,主观上却已经坐实了苏清影强暴的意图,但并未多说。 苏清影怒哼着,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不怀好意地瞪着徐安,道:“哼!今日暂且饶过你,但此事不会就这么算了!” 说完,扭头便走。 徐安被她一通乱抓,疼得龇牙咧嘴,若非顾及对方是女子,且乃他的未婚妻,怕是早已奋起反抗。 前世身为特区王牌特警队的一员,徐sir的单兵格斗术是一流的。但...总不能对自己的女人下手吧? 况且,从某种层面上来讲,能被自己的老婆打...那也是一种别样的幸福! 不过,当低头看见自己爪痕遍布的胸口时,他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八婆,你下这么重的手,是想杀了我吗?” 苏清影本来已经有了退意,在即将跨出门槛时,却蓦然听到徐安这么一句骂声,顿时脸色一凝,止住了脚步。 回身冷面盯着他,语气森然道:“八婆?八婆是什么意思?” 徐安冷哼,不做解释。 苏清影目光一转,自己却有了理解:“我打你,你不服气,但又不敢骂我,所以改骂我八姨婆?” “哼,八姨婆是我敬重的长辈,你敢骂她?亏她小时候还抱过你!看来,你还是欠收拾!” 话说之间,又闪电般冲向了徐安。 徐安瞳孔暴突,难以置信苏清影对于“八婆”的理解会如此奇特... 但母老虎的脾气又起来了,该怎么办? 望着苏清影杀人般的架势,徐安顿感不妙,愕然道:“你...你够了啊,再动手,我绝不让你...” 话没说完,苏清影就已然重新扑到他身上,再次疯狂输出,抓、撕、掐、咬...女子惯用的招数无所不用。 这一回,徐安却不打算任她“欺凌”,摆手阻挡起来。 突然,嘶的一声... 二人你打我拦,相互拉扯之间,徐安一个不小心用力过猛,竟撕开了苏清影胸前的衣服。 霎时间,目光所及之处,一件粉红色的肚兜展露在眼前,肚兜之上居然还绣着一对鸳鸯,淡淡的少女体香钻入口鼻... 这一幕,令徐sir顿感鼻腔充血,手脚同时僵住。 不得不说的是...苏大小姐穿着粗布麻衣,看起来是个飞机场。 但一撕开“伪装”,其实里面很有料...目测之下,起码得有b+cup以上。 根据某研究机构的数据表明,b+cup是最完美的胸围比例,小于或者大于这个尺码都不算是学术上的标准... 徐安盯了眼前的美好几秒后,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深知自己无意捅破了马蜂窝。 苏大小姐此时也愣住,但下一刻回过神来,可能就会真的有杀人之心。 怎么办? 徐安额头上流下一丝冷汗,脸色煞白道:“额...本官突然想起还有公务在身,必须马上去处理,就...啊...杀人啊...” “苏沉鱼,我不是故意的...啊...救命...” 下一秒,徐sir不争气地呼救起来。 苏清影火爆脾气,从小就是苏家的掌上明珠,何人敢对她无礼? 此时,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被徐安看尽了“胸襟”,她都已然忍不了了。 大约五分钟过后。 苏大小姐仍是怒火滔天,但好歹是被晚娘强拉硬拽着离开了徐安的卧室。 刚来到大厅前的院子时,忽见两个衣着华贵的中年人正好推门而入。 见到主仆二人在院中拉扯,其中一人眉头大皱,疑惑道:“影儿,你俩在作甚?” 二人同时回头,看到来人的刹那。 晚娘当即跪下,汗颜道:“见过主家...” 苏清影则脸色一变,二话不说,立马哒哒哒跑向了后院。 晚娘起身喊了一声“小姐”,刚想追去。 却被那名华服中年人制止道:“站住!发生了什么事?影儿为何如此衣衫不整?” 晚娘想了想,顿感汗颜道:“回老爷,小姐她...她刚才想...强暴姑爷,姑爷不从,以至于二人衣衫不整...” “什么?” 闻言,两人大惊。 第40章 来自娘子的下马威? 苏家当代的话事人,也就是苏清影的老爹,单名一个喆字。 看起来约有四十七八的年纪,留着长胡须,气质儒雅,略带书卷气,显然亦文亦商。 而他身旁的另一人,似乎比他年轻个一两岁,同样颇有气势,一身板正,额头发亮,粗眉锐眼,右手上戴着一枚墨玉扳指,似有官风。 此人并不陌生,若徐安在这,倒是可以一眼认得出来。 听闻此言,苏喆下巴差点脱臼,圆目欲裂。 什么叫小姐想强暴姑爷? 倒反天罡了吗? 苏大老爷难以置信,冷冷一哼后,甩袖道:“岂有此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去,赶紧让影儿来见我!” 晚娘应是离去。 苏喆这才有些尴尬地转过身,对身旁那人道:“三表叔,让你见笑了,咱...里边说话。” 言语间颇见微妙,他竟直呼那名看似比他年纪还小的中年人叫“三表叔”。 那人一声浅笑,点了点头,又捋了捋胡须,“嗯”了一声,随后步入厅中。 另一边。 卧室中的徐安对于苏喆二人的到来毫不知情,在苏清影被晚娘带走后,他便迅速起身关紧了房门,连窗户也都落了锁,谨防那只母老虎再次折返。 而后,来到铜镜前看了看自己胸前的“伤势”,不由腹诽道:“尼玛,这死丫头下手真狠...还好我及时护住了双脸,不然被他这么一抓,这几天我怎么出去见人?也罢...来日方长,头筹且让她拿去。日后,有的是机会炮制她!” 说完,徐sir幽幽苦笑,暗道自己这个未婚妻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以后这夫妻生活怕是少不了打打闹闹了。 稍稍收拾了一下心情,一夜未眠的困乏感席卷而来,徐安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后,便倒在床上睡了起来。 御史案的侦办已经暂时告于段落,幕后的主谋虽不是吴应雄,但吴应雄必须先吞下这只“死猫”,以便为大理寺和廷尉府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君无戏言,皇帝此前下令两司必须在七日内揪出御史案的主谋,明日便是最后期限。 若此时曝出吴应雄并非真凶,那皇帝若遵照自己此前的口谕,就得先斩了大理寺和廷尉府众人。 如此一来,反倒会正中真凶的下怀。 因此,让吴应雄先成为“凶手”,先保下大理寺和廷尉府是必然之举。 而吴应雄身为当朝首辅,武将出身,功勋卓著,皇帝要斩他...还得慎重掂量。 至少在摸清吴应雄的底细,证据十足之前,朝廷不敢轻易对他下手。 这段缓冲时间内,便是找出幕后黑手的最后时机。 如今,唐慕清正在根据假密盒中的资料,四处查证吴应雄的犯罪事实。 明日向皇帝复命之前,怕是再无空闲。 庞奇昨日与他忙了一夜,眼下也应该在补眠。 若无意外,这两天不会有什么人来找徐安。 徐安乐得清闲,躺下没多久,就打起了鼾声。 直到接近晚饭时间时。 晚娘剧烈的敲门声,才将他吵醒。 徐安起身换了一套衣裳,稍作洗漱之后,不满地问道:“何事这么急找我?” 晚娘压低了声音,略显忧色道:“老爷来了,指名要见你。也不知中午的时候,小姐和他说了些什么,老爷很生气的样子。姑爷,你可得小心应付啊...” 徐安听此,倒是不显惊讶,微笑道:“哦?岳丈大人来得那么快?看来是找到后台了呀。” 晚娘一愣道:“姑爷你已经猜到...老爷此前借口说不来京城,其实是去找靠山了?” “呵呵,你此前寄信回扬州说...我牵涉御史案,还被押入了大理寺诏狱。此罪名可大可小,一旦我被坐实贪腐或者舞弊,有我和苏清影的婚约在,苏家也必遭牵连。” 徐安微叹着,轻笑接道:“站在岳父大人的立场,我这个姑爷可以放弃,但不能让整个苏家也给搭上。因此,时局未明之前,他不会轻易来与我见面,而是先寻找到能保住苏家不遭诛连的后台!” “苏氏乃官宦之家出身,虽已弃仕从商,但家族关系仍在,乃至于旁系还有人在朝为官!岳父大人先去找他们帮忙了,对吗?” 晚娘听了,不免讶然:“呀,小姐说的真没错。姑爷,你去了一趟大理寺的诏狱归来,人就变得聪明了许多...” 言外之意,却是“默认”徐安猜对了。 苏喆父女之前说来,后面又说不来,不过是为了暂时与徐安撇清关系,先找好后台。 直到查明徐安虽涉案,但并无大罪,这才现身相见。 对此,徐安自然明了,此番笑而不语。 顿了顿后,才道:“行吧,无可厚非。若是我,我应该也会这么做。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那就去见见岳父大人吧。” 说完,就迈步走向前厅。 刚到门口,却见厅中并无苏喆的人影。 反倒是换了一身正装后的苏清影正坐在厅中主位上,手里抓着一根皮鞭,眼神不善地望着他。 大厅中央,摆着一张长桌,桌上摆满了册子和一纸婚书。 两旁,则分立着几名苏府的下人,手里拿着木棍。 那架势,竟像是官老爷审案的公堂一般。 徐安站在门口,刚想跨步进去,忽又警惕地缩回脚,先问了一句:“不是说岳父大人要见我吗?他人呢?苏沉鱼,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指了指面前的长桌,目光凝重。 心中却在暗道:看这架势,倒不像是苏喆想见我。而是,这死丫头借着他老爹的名义引我来,想给我一个下马威啊... 但她拿出婚书是什么意思? 是见我家道中落,想解除婚约了? 行!她要是真有此想,我立马就答应她! 这都穿越了,我还害怕找不到老婆? 大乾朝女多男少,阴盛阳衰,朝廷差点就强行给人发媳妇了,我怕你悔婚? 笑话! 相反,悔婚之后,亏的是她苏沉鱼,而不是我! 她嫌弃我家道中落,我还嫌弃她是只母老虎呢! 没了这层婚约,我正好可以堂而皇之地纳个三妻四妾! 徐安暗下决心,一旦苏清影敢提悔婚,他二话不说立马答应,而后另寻佳偶! 嗯,唐寺正...看起来就不错啊,她老爹还是个三品武侯,岂非比苏家更有权势? 想着,徐sir底气十足,大步迈进大厅,昂首挺胸。 苏清影轻笑,道:“我什么意思,等下你就知道了。来人啊,拿去给他签!” 说着,她摆手下令道。 闻言,徐安心中冷笑,掷地有声道:“签就签,怕你是小狗。但你以后别后悔!” 他毫不拖泥带水,一听苏清影说要“签”,心中就笃定那会是一张解除婚约的契书。 可...当下人将文书送到他面前时,他一扫而过后,却眼球暴突,惊道:“什么?” 第41章 卖身契?夫纲与女则! 只见文书上写着: 吾,徐安。 自愿入赘苏家为婿,与苏家幺女苏清影结为夫妇,自此安分持家,谨守夫纲。 余且自知,徐家中落,苏家鼎盛,攀不可配。 清影善营贾道,持孝有方,故,吾自愿秉承女主外,男主内之原则。 婚后,即辞官闲赋,安心于家中相妻教子,不问外事。 一切婚生之子女,皆随苏姓,为苏家人,不入徐氏族谱。 徐安亦改苏姓,为苏安,不再以苏家独子自居,奉苏家主“喆”为亲父,外母“郝氏”为亲娘。 此据,愿守七出之条制约,以大乾律为依据,报请户部官衙为证。 徐安若违此约,当受刑罚,入贱籍,于苏家为奴为婢,终了此生。 受签人:xxx ... 徐安看过之后,脸色一沉,怒气跃然于表,抬眼瞪着苏清影,冷声道:“这就是你要让我签的东西?哼!” 他肃然之色,将契约书撕成粉碎,并踩在脚下。 让人稍感意外的是,苏清影要让他签的不是退婚书,但却比退婚书更让人难以接受。 此据,俨然等同卖身,徐安若是签了,至此便成了苏家的傀儡,再无颜面可言。 不仅要让徐安改姓,奉苏喆夫妇为亲父母,婚后与苏清影所生的子女也要随“苏”姓,还要受七出之条制约,违约便入贱籍。 这样的条件,放在任何一个有血气的男人身上,都不会答应! 契书上的条文,尽是对徐安的制约,反观苏家一方却毫无掣肘。 换言之,此书已然超出不平等条约的范畴,乃是对徐安单方面的侮辱和压制。 苏清影见他一脸怒色,似有所料,轻笑道:“是的。签了此约,不论之前你是去林县风流快活也好,涉及御史案也罢。我苏家都可既往不咎,你仍是我苏府的赘婿,婚约照旧。但...你得改姓苏,并至此辞官在家,安心学习女则和夫纲!” 说着,她指了指长桌上的那一堆文书。 而这些厚厚的一大摞册子,就正是户部与翰林院联合刊印的,用以规范男女行为准则的文书:《女则》与《夫纲》。 《女则》,顾名思义,就是教人怎样成为淑女,如何恪守妇道的书籍。 《夫纲》亦同,区别只在于针对的是男子。 这两本书籍虽不是什么正规的法律文书,但在大乾朝臣民心目中的分量极高,几乎上过学堂的人都有读过。 而徐安身为男子,本来只用熟读《夫纲》,且并非强制性的。 此时,苏清影却连《女则》也摆了出来,无形中似在暗示:入赘我苏家为婿,女主外男主内,你非但要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好夫君,而且连女子准则你也得遵守! 还要辞官在家做全职奶爸! 毫无尊严不说,更想将徐安当成软饭男来“养”。 这让人如何受得了? 徐安顿时大怒,道:“荒唐!苏清影,你莫要欺人太甚。我徐家如今虽势弱,仅余我一人,但也断不能任你欺辱。此据,我决计不签!” 苏清影也是脸色一冷,道:“我如何欺人太甚了?你自己看看婚书!当年我们两家祖父签订婚书时已有明言,若有朝一日徐家没落,配不上我苏家,你亦当入我苏府为赘婿!” 徐安瞟了那婚书一眼,却道:“言虽如此,但婚书里可没说要让我改姓,也没说我要学习《女则》,更没说婚后子女不入我徐氏族谱!” 听此,苏清影微微愕然,想了想后,道:“行!你说的倒也是事实,暂且不签也可以!但你仍需辞官,跟我回扬州!往后一切,都得听从我苏家安排,不得忤逆。” “也别说本小姐欺你势弱,现在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证明自己!婚后,我会给你一百两银子去做生意。以三年为期限,你若能将本金翻成十万两。这契书你就不必签了。如何?” 徐安冷笑:“苏大小姐真看得起我,一百两银子...让我三年内翻成十万两?恐怕,连你都做不到吧?” “怎么?你没信心?没信心就签了契书,安心入我苏家为婿!” “呵呵,这倒不是信心的问题。并非徐某妄言虚词,我若有心弃仕从商,无需你给我一百两,三年内我一样可以赚到十万两。只是,我为何要任你们摆布?” “你什么意思?大言不惭!无我苏家相助,三年你能赚到十万两?” “我是不是大言不惭,你日后必会知晓。但...你如此刁难于我,无非是嫌我家道式微,意图悔婚,想逼我先开口退婚罢了。既是如此,何须造作?这退婚书,我给你们便是了。” 徐安说着,冷面拿起面前长桌上的笔墨,快速写下两张退婚书,并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原以为苏清影见状,会大为兴奋,毕竟她用计迫使徐安主动退婚的目的达到了。 可谁知,在见到徐安提笔写退婚书时,她却脸色大变,猛冲过来阻止道:“徐七喜,你疯了?你敢退本小姐的婚约?” 她极显恼怒,而又震惊的样子,像是未曾想到徐安会如此果决。 但徐安文书已成,自顾退后一步,道:“为何不敢?这岂非如你所愿?” 苏清影怒瞪着他,咆哮道:“你怎知这就是我之所愿,而无隐情?” “难道不是吗?你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退婚书我已签字,此后你我再无瓜葛。” “你...谁给你的胆子?可知官场险恶,与我苏家脱离关系,你在京城再无后台可依,怕是活不到明年今日!” “这就不劳烦苏大小姐费心了,我徐安无需后台,因为我便是自己的后台!以前的徐安在你们心目中是什么形象,我不管!但今日之徐安,绝不受人摆布。拿着你的退婚书,回扬州去吧。” “混账!你想逞强是吧?行!这处宅子是我苏家出钱购置的,这些年你的生活起居花费也都是苏家接济,莫以为凭借你那微薄的俸禄就可混出人样!你要退婚?可以!本小姐今日就跟你算算账!” 苏清影突然变得怒不可遏,吼道:“仅说这三年来,晚娘在你身边伺候,所用之日常花销,晚娘的工钱,琐琐碎碎加起来...少说也得有万两银子。你要退婚,就先把这些账都给结了!” “拿来啊!若拿不出来,就少给我装血气,马上跪下道歉!” 徐安淡然轻叹,道:“我现在拿不出来,但你说一万两太少了。我给够你十万两,一年后付清,立借据为证。” 话说之间,他抢过墨笔,写了一张十万两的借据递给了苏清影。 苏清影怒愤之色,并未接过,愤然道:“你当真要一意孤行?” 徐安点头,“你爱说一意孤行也罢,反正徐安不入你苏家,更不学什么《女则》!” “孺子不可教!那你滚!我不想再见到你!晚娘,去帮他收拾衣服,赶紧让他滚!” “好!” 徐安应了一声,果断转身离开。 “小姐,这...” 门外的晚娘一脸震惊,愣在当场。 却被苏清影一声喝斥:“让你去,你就去!是他自己的选择,怪不了别人!” 晚娘无奈,幽叹一声后,也只能遵命离去。 徐安前脚刚走,后脚立马从大厅的屏风后走出了两人。 就正是苏喆和此前那位被称作“三表叔”的中年人。 此时,苏喆满脸焦急之色,快步走到苏清影身边,道:“影儿,你太冲动了...你怎能接受七喜的退婚?此事不妥,我不同意...” 苏清影脸色暗沉,回过身刚想说话。 身后的那名中年人却一副得意之笑,捋了捋胡须,打断道:“冲动什么?本官觉得...小影如此决断极好。苏家早就该与这个徐家遗孤退婚,何来不妥之说?难道表侄弟...你想因此子令整个苏家惹上官司?” 第42章 教训恶戚! 苏家父女闻言,同时一愣,目光微妙地看向那人,一时接不上话。 而那人则自顾自道:“况且...这契书乃是本官所写,逼迫徐安辞官也是本官授意所为。表侄声称不妥,是在认为本官做得不对吗?” “你要知道...如今徐安虽撇清了与御史案的关系,但极有可能牵涉到另一桩案件。而此案若闹大,恐怕也会牵连到你们苏家,徐安必遭下狱。” “不过所幸的是,此案可有可无,全凭本官一念之间。本官觉得苏家应该接受退婚,你们不会想拒绝吧?” 如此一言。 顿时让一向沉稳的苏喆大皱眉头,赶忙陪笑道:“三表叔,苏某绝非质疑你的意思。只是退婚事大...” 话没说完,那人却已再次打断道:“既非质疑,那就可以了。我大乾朝人才济济,你还怕沉鱼找不到夫婿?吾家麟儿就很不错,年纪轻轻已是吏部六品官员。沉鱼与徐安退婚之后,本官可撮合她们两个。如此一来,我们两家岂非亲上加亲?” “就这么办吧!沉鱼与徐安解除婚约,改成与吾儿魏麟成亲!” 言语之间,竟似有强行替苏家父女做决定的意思。 令苏家父女幡然色变,却又不敢轻言拒绝。 ... 另一边。 离开大厅后,徐安迅速返回卧室收拾行囊,决然搬离梧桐小院的样子。 随后赶到的晚娘,见他一副认真的样子,急忙过去阻止道:“姑爷,你真的要走?不可啊。” 徐安手上动作一止,望了她一眼道:“晚娘无需多言,也莫要劝我。苏沉鱼已经说得很明白,这间院子是她苏家买的,要求我离开...乃是无可厚非之事。至于退婚一事,我意已决。徐安此生不会改姓,也不会入赘苏家。” 晚娘焦急道:“姑爷只知小姐逼迫于你,但你又可知她其实有难言之隐?而你得罪了什么人,你自己不知道吗?” “什么意思?她苏沉鱼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乃台府御史官,身负监察百官之责,本就是为了挑刺而存在。得罪人,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有何稀奇?但这并不关苏家任何事!” “你话说得轻巧,老身问你...这两日你是不是都与大理寺的人混在一起?” “是。我为查清御史案,与大理寺之人联手,有何不可?” “不是不可。前日,你是不是去过户部大院,还喝斥过某人?” 听此。 徐安微微沉思,回想起两日前的事情。 当天,他与唐慕清分头行事,突袭内阁三部。 返回时,遭到了户部右侍郎魏千里的喝止,徐安小施官威,反喝魏千里,还扬言要治他妨碍公务之罪。 算起来...确实是得罪了人。 可此事,晚娘如何知晓,又为何提起? 顿了顿,徐安讶然道:“你怎么知道?谁跟你说的?” 晚娘叹气道:“你别管老身如何得知,反正是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就对了。而且据那人所说,你当时还冒认是大理寺的缉捕。有没有这事?” 徐安皱眉,纳闷道:“你知道得这么清楚?” 晚娘一脸忧色道:“唉...你得罪的那人叫魏千里,既是户部的四品大官,也是老爷的远方表亲,八杆子才能打得着的那种疏远表亲。此前,老爷和小姐得知你涉案,唯恐你性命不保,便匆忙赶来京城,寻求魏千里的帮助。” “魏千里答应帮忙斡旋一下,便私下去打听你涉案的情节。得知你虽涉案,但并非嫌疑人之后,老爷与小姐大喜过望,本想了结此事。可,这魏千里不是什么好人啊...” “他得知你曾参与针对户部的搜查,并涉嫌冒认大理寺官差后,竟想以此告发你冒认之罪。老爷自然不愿你入罪,就好说歹说恳求魏千里放你一马,因此还将京城中那座本来准备给你和小姐大婚用的宅子,送给了魏千里。” “魏千里得了好处,表面上同意替你隐瞒。但他私心极重,非要你辞官,不得再入官场。这也就算了...更过分的是,他还要小姐按他的意思,逼迫你签什么入赘契约书。否则,他便出面指认你冒认大理寺官差,让你下狱!” “老爷和小姐无奈,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办。刚才,魏千里和老爷就在屏风后看着你呢。你只需稍作服软,先顺着小姐的意思,签了那份契书...也就好了。可你非要和小姐对着干,还一气之下要和小姐退婚。这岂非正中魏千里的下怀?” “要知道,魏千里的儿子魏麟...早就垂涎咱家小姐,私下也不知怂恿过老爷多少回,要老爷废除小姐与你的婚约,改嫁他们魏家。” “老身虽是个粗人,但都能看得出来。魏家除了看上咱家小姐的美色之外,更看重苏家的产业。试想一下,这些年三位公子都不管家中商会的俗务,老爷也已淡出幕后,全凭小姐一人打理。” “小姐若嫁入了魏家,岂非相当于整个苏家的产业都落入了他们手中?” “姑爷,你糊涂啊。小姐哪有真让你改姓的意思?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你怎能轻易谈及退婚?你寒了小姐的心啊...” 晚娘一阵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却是道出了“退婚”幕后的另一段原委。 苏清影本意并非真要强迫徐安退婚,而是为了他...而不得不遵从那位“三表叔”的意思办。 苏喆父女若不拿出那份契书,魏千里便会指证徐安冒认大理寺缉捕。 而冒认大理寺官差,可是大罪! 按律,得革职下狱。 苏清影非但没有退婚的意思,而且还为了他,甘愿受魏千里钳制。 徐安陷入了沉思,脸色凝重,阴晴不定。 回想起当天在户部大院的细节,当时徐安喝斥魏千里时,脸上蒙着黑巾,直到回了梧桐小院才摘下。 按理说,魏千里不该知道他是谁。 但魏千里好歹是个四品大员,位居户部侍郎,在各大司衙中颇有关系。 事后,他不满被徐安当众喝斥,心生报复,暗查徐安底细也不是做不到。 加上,苏喆顾及徐安的安危,找到魏千里帮忙,已然向他透露了徐安的信息。 以魏千里为官多年的城府和手段,能猜到当天喝斥他的人就是徐安,并不困难。 而魏家早有觊觎苏家产业的心思,此番抓住徐安冒认大理寺缉捕的痛脚,以此要挟苏家与徐安退婚,也就不难想到。 魏千里亲手写了那份契书,以契书中之条件,但凡有点血性的男子都不会签署。 他能预知到徐安见到契书后,必会与苏家翻脸,乃至退婚。 魏家便可趁虚而入,强行让魏麟求娶苏清影! 敢情这是一个圈套,目的是逼走徐安,强行抢走他苏家快婿的位置。 徐安了然,冷冷一笑道:“这么说来,是魏家自以为抓住了我的痛脚,以此要挟苏家,试图破坏我与沉鱼之间的婚事了?” 晚娘眯着眼,肯定的语气道:“那还有假?魏家居心不轨,乃板上钉钉!” “那你干嘛不早点告诉我?而你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小姐偷偷告诉我的,本意是让我悄悄告知于你。可你一得知老爷要见你,就风风火火赶来了,哪里给老身说话的机会?” 闻言。 徐安稍显尴尬,暗道一句:难怪刚才我说要退婚时,苏沉鱼会脸色大变,原来她是深知只要与我解除了婚约,接下来她必遭魏千里父子逼婚。 而相比于魏家,我这个徐氏的孤家寡人...岂非更好相处? 原来如此! 想明白了一切,徐安长舒一口气,一扫此前的余怒,微笑道:“看来,苏家这位远方表亲并非什么好鸟啊,竟然想算计本姑爷?” 晚娘道:“谁说不是呢?好歹两家是远亲,虽说关系疏远了,但也不能如此阴谋算计吧?他们乃是恶戚,不宜深交!” “那姑爷我岂能如他所愿?走,随我去教训一下那位恶戚!” “啊?姑爷,你又冲动了。魏千里可是四品大员,老爷和小姐就是怕拒绝他后,遭到报复,才暂且屈服于他的。你不能乱来啊。” “四品大官又如何?你忘了姑爷我是做什么的了吗?” “你也是官,但你官位太小...” “说得对!不过,我这个小官...却是专治大官的主儿!” 说完,人已快步离去。 第43章 打爆你的门牙! 大厅中。 魏千里大摆官威,一脸得意,乃至于恬不知耻,不良居心展露无疑。 徐安才刚刚扬言与苏清影退婚,二人都还没签好字据,他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撮合苏清影和魏麟的婚事。 而且言语间极为霸道,并不想给苏家父女丝毫拒绝的余地。 令苏家父女顿然错愕,满是腹诽,却也无可奈何。 魏千里官居四品,乃户部右侍郎,颇有权势。 苏家之所以敢怒不敢言的原因,不外乎是惧怕拒绝他之后,会遭到报复。 户部主管天下民生财政大权,可细分到户籍、税收、田产、人丁徭役...等等职能,苏家的产业虽大多在扬州,但魏千里若想有心针对的话,方式方法多得是。 例如说...私下钻律法的空子,肆意抬高苏家的赋税;以徭役之名,强行将苏喆的三个儿子送入军中服役;亦或是支持苏家的对头,强行压制苏家商会的扩张。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故而,苏家父女对之颇有忌惮,不敢忤逆其意,也在必然之中。 两家虽是远亲,但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 这淡如水的远亲之情,有时候还不如路人与邻舍来得真挚,魏家如是。 此时,听闻魏千里竟毫无廉耻地说要让苏清影与魏麟成亲,苏家父女对视一眼,各自心中都小有微怒。 苏清影脾性本就暴躁,眼里容不得沙子,更受不了他人摆布。 只是,顾及家族的利益,而不得不多番隐忍。 若是换作别人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她怕是早已发飙。 但这样的隐忍,也是有所底线。 苏清影的底线就是:我可以忍受你的叵测居心,但你不能真的强迫我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魏千里不问她的意愿,就妄言要她与魏麟成亲,无疑是触碰了大小姐的逆鳞。 眼下,她脸色一沉,强忍着脾气对魏千里说道:“魏叔公,沉鱼刚刚与徐安解除婚约,正值烦躁,并无心男女之事。且我与令公子并无深交,乃至于没见过几回,毫无情意可言,何谈亲事?此事,切莫再提。” 苏喆虽然比魏千里还要大上几岁,但若谈起两家八百年前的那点亲戚辈分,倒是得喊他一声“表叔”。 而苏清影身为晚辈,此时喊他一声“表叔公”...也不知恰当与否。 魏千里闻言,眉头一挑,昂着头颅,负手身后,道:“嗯?怎么?沉鱼此言是何意?是不愿与我麟儿共结连理之意?” “古往今来,姻亲之事,乃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为大。岂容你妄言几句并无深交,毫无情意,就可拒绝?此事,成不在你,只在本官这位表侄!” 说着,他指向了一旁沉默的苏喆,而后接道:“再说了,并无深交情意,可以等成亲之后再慢慢增进了解嘛。” “本官可听说了,御史案完结之后,陛下便会大力整治江南商界,抓一批为富不仁、鱼肉百姓的奸商入狱,以彰显我朝安抚民生稳定之心。” “这差事,已然内定交由本官来办。你苏家乃是扬州一带的首富,怕是会成为此次整顿的首冲啊...” “另外,西北蛮夷时常扰我国境,内阁欲对大景朝用兵,兵部此前已知会户部,让我们上交各地未履行徭役之丁户。” “若本官没有记错,你苏家三位公子已到了从军役的年纪了吧?嘿嘿。” 一听苏清影所言,小有拒绝之意。 果不其然! 魏千里立马就以自身职权出言“恐吓”,言下之意,苏家父女若敢拒绝亲事,必遭魏家针对。 乖乖听话,才是唯一出路。 “你...” 苏清影听此,脸色微变,怒咬银牙,刚想爆发。 却被苏喆拉住:“哎,三表叔稍安勿躁。影儿所言并非拒绝,只是想说稍作延缓。依老夫看,来日方才,此事不如容后商议?” 魏千里却冷哼:“还延缓什么?此事宜早不宜迟,何须再议?吾家麟儿已说了,他很钟意沉鱼!日后二人成亲,我魏家亦会派人帮助你们苏家共同执掌商会,减轻你们的负担。岂非是...两全其美?” “表侄弟,还有何疑虑?难道你想苏家商会毁于你手中,或者忍心让三位公子远去西北服役?” “哼,本官现在就要你表态,是愿...还是不愿?” 他言之凿凿,声称苏家与魏家联姻后,便会派人帮助苏家打理商会的事宜。 表面话说得冠冕堂皇,但背地里...恐怕帮助是假,企图染指苏家产业,据为己有是真。 其心可谓叵测,潜在的“吃相”极为难看。 苏家父女被逼迫至此,陷入了两难的抉择。 答应魏家的求亲,便相当于引狼入室,将苏清影推入火坑。 但若不服从,魏千里几乎已经明言,必会使用自身的权力打压苏家。 一面是女儿的幸福,一面是家族的兴亡,让苏喆这位纵横商场半辈子的老油条也难免被动。 正在这时,苏家父女尚未表态,突听一道冰冷的声音传入耳中: “不愿意!魏大人醒醒吧,不要做白日梦。苏家不会与你魏家攀上任何关系,更不必说沉鱼会嫁给你那黄口小儿!” 话声落地。 一脸肃然的徐安,与晚娘先后步入厅中,不卑不亢之色。 言语之间,竟丝毫不想给魏千里面子,替苏家拒绝得干脆利落。 魏千里一愣,抬眼望向徐安,顿时脸黑,道:“你...徐安?哼!你还回来干嘛?你有何资格替苏家做决定?想找死吗?” “苏家与你的婚约已退,识趣的,就赶紧滚!” 徐安却淡然轻笑:“谁说我与徐家的婚约退了?” 他说着,猛然闪电出手,将桌上的那两份退婚书给撕得粉碎,而后笑意吟吟地望着魏千里。 魏千里一呆,显然没料到徐安会突然改变心意,折返回来撕毁婚约,登时怒道:“你...大胆!退婚岂是儿戏?莫要以为你撕毁了婚书,就可以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徐安笑容一收,冷面道:“那你想怎样?沉鱼并没有在退婚书上签字,且现在婚书已毁。换言之,我仍是苏家未来的女婿,你能咬我?” 魏千里语塞,顿了顿后,才咬牙道:“哼,好好好!看来你是自寻死路了。但那又如何?即便你仍是苏家未婚的女婿,也不代表你可登堂入室!你仍是无权替苏家做主,苏沉鱼是否嫁给吾家麟儿,乃由苏喆说了算。” 说着,他立马扭头看向苏喆,威胁的眼神道:“苏喆,你自己说,你家女儿要不要嫁入我魏家?想清楚了再回答!本官要你立马与此子解除婚约,将苏沉鱼许配给我儿!” 苏喆一怔,左右看着二人,还未及反应。 徐安就已经抢先道:“魏大人好气魄啊,你如此明目张胆的威胁,岳丈大人说不答应也不行啊。你说得对,我确实无权替苏家做决定。但...我有权替吾家娘子做决定!” 魏千里冷笑:“笑话!三书六礼未见,更没拜堂,谁是你家娘子?苏沉鱼一日未婚,便不是你徐家之人。且,婚配之事,向来由父母做主。你自己问问苏喆,他敢不敢操办这门亲事!” “魏大人又说对了,婚配之事应由父母做主。但你似乎忘了...我与沉鱼之间的婚事,是由苏老太公在世时定下的。也就是说,就连岳丈大人也得遵守,无权反对。你若要阻止我与沉鱼成亲,怕是要下黄泉一趟,亲自问问苏老太公同意与否。” 徐安淡定说道。 而他口中之言,也是合乎常理、规矩。 二人的婚约,是由爷爷那一辈定下的,若遵照“父母之命”这个说法,就连苏喆也无权反对。 “你...” 魏千里怒极,再次语塞。 徐安却冷眼道:“我什么?苏老太公已仙游,由始至终都未曾后悔定下过这门亲事。苏沉鱼乃为吾妻,此事雷打不动,天人难反!” “你要让吾家娘子改嫁你魏家,可曾问过我徐安?” 他蓦然震怒,眼色一沉,抬手将苏清影拉到身后,护在身前,掷地有声道:“吾家娘子就在这!今日,你若敢动他一下,或者再敢逼婚于苏家,我立马动手打爆你的门牙!” “你要不要试试看?” 话说完,徐安一拳打在面前的长桌上,竟将桌角给击碎了... 第44章 圣旨到,一不小心就升官了... 砰! 徐安击碎桌角,发出一声巨响,令厅中所有人都为之一惊。 苏家父女更是错愕,俨然没有想到,此前在他们印象中一向胆小怯懦的徐七喜,居然也有如此霸气的一面,胆敢顶撞堂堂的四品大员? 这家伙进了一趟诏狱回来,怎么好像变了一副脾性? 好像...变得更有男人味,更显阳刚霸道了... 苏清影心中诧异,眉头紧蹙着,暗暗想到:这家伙...能回心转意,不愿退婚了,怕是已从晚娘口中得知了魏千里的隐晦。 本来,他只需顺从我的意思,先签了契书,辞官回扬州,等彻底摆脱了京城多方纷扰之后,我俩再行大婚即可。 我苏家已有三位男丁继承香火,本就无需纳什么赘婿,谁又稀罕让他改姓? 一切...不过是为了做给魏千里看的。 可他却为何要顶撞魏千里,还扬言要打爆他的门牙? 还说...我是他家娘子,要替我做主? 哼,谁要让他做主了? 不过,他当着魏千里的面,将我护在身前那一下...倒是颇见担当。 苏大小姐心中“蠢蠢欲动”着,一时也忘记了搭话。 苏大老爷更是看得有些震惊,愣在当场。 怎么自家这个“未过门”的儒生女婿,竟变得有些硬气起来了? 但这是好事,苏喆倒也乐见于此。 魏千里却被吓了一大跳,不禁后退半步,警惕道:“大胆...你想作甚?吾乃户部四品大员,你胆敢不敬...” 徐安微微一哼,扭过头,只用眼角看他:“四品大员?亏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四品大员!天子与万民赋予你为官之权,是让你以权谋私,迫使良民就范,强抢他人妻室的吗?” “哼!看来,你这户部侍郎并不称职。徐某身为御史,当以监察之权,弹劾你这无良狗官!魏大人,先预告你一下,御史台重建之日,便是你被罢官之时!信吗?” 御史台监察百官,原则上,随便一个御史官在拥有足够理由的情况,都可问询传唤“犯官”。 徐安虽只有七品,但也有弹劾、传唤高官的权力,关键就在于“理由”是否充分! 闻言。 魏千里似有忌惮,脸色突变。 但转瞬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立马恢复了正常,而且还稍显得意之色,道:“好!本官算是记得你这个七品小吏了。但御史台已毁,能否重建,还是未知数!” “而且,即便陛下准许台府重建,你也得能活到那个时候!你想弹劾本官?呵呵,本官先让你下狱等死!” “别以为本官不知,两日前是你带队突袭了户部大院。期间,你虽蒙面,但本官听得出你的声音!你胆敢冒认大理寺缉捕,已犯僭越冒认之罪!按律,当革职查办!” “本官这就去向吏部举报,将你押入天牢候审。而后,再慢慢炮制苏家,将苏家产业全部纳入我魏家麾下。” “届时,苏沉鱼还不是我麟儿的囊中之物?哼!待我麟儿玩腻了苏沉鱼,再将之卖入青楼,任人轻贱!” “苏家的所有人都听着,既然你们不知好歹,不识时务,硬要留下徐安这个小儿,那就别怪本官无情了。不出三月,苏家必亡!我魏千里说的!” 他恶狠狠地说道,目光扫向苏家众人。 苏喆父女为之色变,正要出言缓和气氛时。 却听徐安哈哈笑道:“魏千里,你人长得丑,想得倒是挺美。你说我冒认大理寺缉捕,可有真凭实据?当日,本官蒙面而去,你如何确定是我冒认的?” 魏千里大怒道:“要什么证据?本官认得你的声音,这就是证据!你声称代表大理寺办案,便是冒认缉捕!可你只是区区御史,并无缉查之权!” “哦?你听到的声音,都能作为证据?那就好办了。如此说来,刚才你扬言要抢我妻室,利用手中职权扳倒苏家,也可作为你舞弊弄权的罪证了?行,你去吏部告我吧!咱们看看...谁先得手!” “哼,狂妄!本官混迹朝堂数十年,朝中半数官员都是我好友。凭你也想和我斗?下辈子吧!且看你怎么死!” “既是如此,魏大人这么有信心,那还留在这里作甚?赶紧去吏部举报,咱们手底下见真章!滚吧,这里不欢迎你!” 徐安说着,转身看向晚娘,吩咐道:“晚娘送客!若客不肯走,允你把他打跑。出事,由本姑爷负责,不必留手。” 晚娘倒也不笨,自知话说到这个份上,苏家与魏家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再无婉转的可能。 便点头应是,立马出门去拿扫帚。 魏千里微惊,再次怒说了三个好字,道:“好好好,你们都给本官等着。” 说完,倒也识趣的迈步离开。 但...当路过徐安身边时,徐安却冷不防地伸腿绊了他一下。 魏千里顿时重心不稳,摔了个狗吃屎... 徐安故作惊讶,笑道:“呀!魏大人倒趴在地上作甚?难道我家地板上有饭吃?即便有,那也是给狗吃的吧?” 令苏家众人忍俊不禁,暗笑了起来。 魏千里气急,起身正要发作。 正在这时,小院的门却被一伙金甲侍卫打开闯入,随行还有一名须发皆白,身穿内宫官服的太监,手执拂尘,看起来略有威严,有模有样。 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大喊道:“御史徐安何在?跪接圣旨!” 这伙人的出现,打断了魏千里的发难,也瞬间浇灭了他的脾气。 圣旨到,如皇帝亲临! 在场所有人都必须跪听,且不可喧哗! 徐安笑了笑,似乎对于圣旨的到来,不显意外。 看了看苏家众人后,道:“都别愣着了,一起去接圣旨吧。” 说完,便当先走过去接旨:“卑职徐安恭听圣谕。” 老太监瞟了一眼,倒是先说了一句:“哦?徐大人居然如此年轻,果然是少年英才啊。此次,你相助大理寺与廷尉破案有功,唐寺正已经为你报请。跪下听旨吧。” 徐安应是。 “奉天承运,天景33年,帝曰:御史台府徐安,德善兼备,才思过人,仁义忠孝,助两司破案有功,可为栋梁。逐令,破格录用,晋升为台府殿院监察使,正五品阶,赏金百两,以资嘉奖,钦此。” 老太监念完后,合起圣旨,却没有示意众人起身的意思。 紧接着后退一步,又道:“另传陛下口谕:朕已观御史案之卷宗,自感若无徐卿相助,两司七日内万难破案。徐卿大才,朕意有重用。明日入宫来见,与朕商讨复建台府之事宜,不得有误。” 传完这个口谕之后,老太监这才亲自走过来,笑着扶起徐安,道:“徐大人,陛下天恩,破格将你录用为监察使,可喜可贺啊。” 徐安一脸陪笑,谦虚道:“徐某浅薄,蒙陛下错爱,实乃惭愧啊。有劳公公传旨,徐安感激不尽。” 老太监目光一闪,拍了拍徐安的肩膀,隐晦道:“分内之事,徐监察使不必客气!杂家姓武,明日再来接你入宫。行了,杂家还要回宫复命,这就告辞了,不必远送。” 徐安作揖行了行礼,却似乎从这名武太监的话里,听出了一番别的意味。 顿了顿后,回头高声对苏清影道:“娘子,快去送送武公公呀。” 苏清影一愣,显得意外至极,没想到徐安竟当众叫她娘子,而且还指明让她去送武太监。 若是在平时,苏大小姐肯定不大愿意。但禁卫在此,倒也不能失了礼数,便应了一声,赶忙出门相送。 走到徐安身边时,徐安拉了她一下,在她耳边轻语:“拿个百把两银子塞给武公公,他是皇帝身边的近侍。与之搞好关系,有助我们对付魏千里。” 苏清影乃精明之辈,暗暗点头。 徐安这才回过身,直视一脸惊讶的魏千里,轻笑道:“魏大人,不好意思啊。徐某一不小心就升官了,而且比你那位身在吏部的麟儿还要大一点,你说气人不?嘿嘿。” “嗯,待我重建御史台后,连你们父子一起查办,你觉得怎样?” “还有,你去吏部告我冒认大理寺官差,那我就去陛下面前...告你贪污舞弊吧。如何?” 魏千里的脸变成了猪肝色。 第45章 徐家往事! 御史台虽独立于六部之外,但其职能却与六部多有重合之处。 要想清楚明白这点,就必先了解御史台的架构。 择其重点说明,那便是“监察百官”这一职权,事实上并非御史台独有,吏部也可以调查百官。 因此,得知徐安有冒认大理寺缉捕的嫌疑后,魏千里第一时间就想到要向吏部告发,以此威胁苏家和徐安退婚。 但他想不到的是,徐安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竟在这个节骨眼上得到了皇帝的封赏,不仅赏金百两,还破格晋升为五品监察使。 这对于魏侍郎来说,绝非一个好消息。 眼下,他与苏家算是彻底摊牌了,再难有缓和的余地。 徐安身为苏家女婿,日后必会以其监察使的身份,私下针对魏家。 本来一介区区七品中侍郎,并不足以让魏千里忌惮。 但徐安突然连进两个品阶,官居五品,就不得不让他重视起来。 更关键的是,皇帝还授意徐安进宫,商讨重建御史台的事宜。 换言之,徐安有面圣的机会! 在相互告发的情况下,魏千里要告徐安冒认官差,按照上下递呈的关系,魏千里必须先向吏部禀报,由吏部调查后呈报皇帝。 徐安却可以趁着皇帝召见的机会,跳过了这一环节,直接向皇帝弹劾。 那么,且先不说皇帝态度如何,单说有了此次弹劾,魏千里在皇帝心目中的形象必定大打折扣,日后恐难受到重用。 魏千里为官多年,人老成精,自然深刻明白这点。 而他向吏部举报徐安僭越,能否坐实,还是个未知数... 此时,显得骇然不已。 却见在送走传旨的宫人后,晚娘已经手持扫帚走了过来,冷面对魏千里说道:“魏大人,咱家姑爷可说了,让你赶紧离开。你若愣着不走,就别怪老身无礼了。” 魏千里一愕,脸色暗沉无比,怒而甩袖,却也只能忍气迈步离开。 临走时留下一句:“徐安,别高兴得太早!你尽管去弹劾,陛下英明,自不会轻信你一面之词。且不说你能否弹劾得了本官,即便本官真的因你而被免职,你最终也难逃一死!” “福兮祸兮,你能因御史案而升官,也能因御史案而身死!我们等着瞧!” 说完,人已走上门外的魏府马车,快马离去。 徐安脸上一凝,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似在揣度着魏千里此话的言外之意,显得蓦然警惕。 顿了顿,刚要对身边的晚娘有所吩咐时。 苏清影快速折返回来,二话不说,拉着徐安便往大厅里走,并叫道:“爹爹,你也跟来。” 三人回到厅中。 苏清影一脸严肃,绝美的面容之上满是凝重,带着质问的语气道:“你参与了御史案的调查?” 这是一个明摆的事实,皇帝的圣旨中已有说明。 虽不知苏清影为何多此一问,但徐安如实回道:“是的。” 苏清影已知答案,却仍显惊讶道:“你疯了?既已逃过一劫,当日在林县,你就该当自己已经死了,并暗中返回扬州与我们汇合,再作打算!” “即便身不由己,被大理寺缉捕带回京城,你也当守口如瓶,凡事莫理。我苏家自会想办法替你脱罪,你可借此契机,辞官返乡。为何要参合此事?” “你不会忘记了...当年徐家是因何没落的吧?” 她稍显沉重地说道,似乎在暗指某件尘封多年的往事。 徐安听此,不觉动容。 苏家乃是大户,富甲一方,扬名于扬州府。 徐家能与之成为世交,且定下孙辈的婚约,便说明当年之徐家也是有些底蕴的,非富即贵。 古人的门第之见极高,凡事都讲究门当户对。 能让苏家人结为世交的对象,又岂是寻常百姓人家? 徐安少年之时,因为某些隐晦的缘故,被迫与父辈背井离乡,四处漂泊。 期间,家中亲友相继离世,徐家人丁凋零,家道颓败。 直到徐安得到苏家的接济,方才在京城安顿了下来,如今已仅剩他一人活着。 通过继承前身的记忆,现在的徐安倒也清楚在漂泊的那几年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也大概知道徐家家道中落的主因是什么。 但他甚少提及自己的家世,只因以他目前的能力,并不足以改变什么。 而从苏清影扬言让你辞官回乡的话语间,其实不难看出...徐家没落的背后,必然与官场有所联系。 乃至于,徐安本就是官宦所出! 不过微妙的是,若曾经的徐家显赫一时,如今他这个“遗孤”又为何名不经传? 心中若有所思,徐安微微苦笑后,道:“我没忘记!当年我初到京城之时,不顾你们的反对,执意参加科举入仕,便是想着有朝一日能让某些冤屈昭雪,又怎会忘了初心?” “我徐家因权位而亡,当也因权位而生!我志在朝堂,不入商贾之道。辞官一事,不必再说。” 苏清影沉声道:“朝堂险恶,伴君如伴虎。一时得势,并不代表永远!当年的徐家何其显赫,仅门客便有三千众,如今呢?” “你再看看吴应雄,他身为当朝首辅,内阁右相,掌握天下六城兵马,万人之上,可那又如何?” “现在还不是沦为阶下囚,荣光不复?你何必执着于此?真相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活着!” “徐伯父死前,并未要求你寻求什么真相,只是让你为自己而活着!” 徐安听后,却是轻笑道:“若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那人与咸鱼有何区别?你不必再说,我不会辞官。那件事...我也必会追查到底。” “苏家若怕受我牵连,过后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与你退婚,撇清关系。当然,在此之前,我会先搞定魏千里,还你们苏家一个平安。” 说完,便转身离开,不愿再多说。 “你站住...” 苏清影脸色一变,刚要阻止徐安离开。 却被苏喆拉住:“罢了...” 苏清影讶然道:“爹爹拦我是什么意思?你也同意他继续留在京城?” “既然劝无可劝,那又何必勉强?由着他吧!况且,当年的真相...老夫也想知道。” “爹爹,你...” “别说了。为父已经决定,此番就留在京城不走了。我倒想看看...徐老兄这个儿子有何过人之处,到底能不能配得上我的宝贝女儿!” 苏喆说着,忽而泛起一抹神秘的笑容。 与之前屈服于魏千里威胁之下的姿态大相径庭,判若两人。 目光一转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接道:“对了,派人通知你那三个哥哥,让他们举家来京吧。另外...准备一下,三个月后,你与徐安大婚。” 第46章 当家之争! 不久后。 到了晚饭时间,三人再次聚首。 徐安刚刚坐下,还未及动筷。 苏清影就敲了敲台面,假意咳嗽两声,道:“咳咳,有一件事要宣布。本小姐决定以后就留在京城营商了,暂时不回扬州。” 徐安抬眼望向她,皱眉道:“留在京城?你不怕受我牵连,遭魏千里报复?” 苏清影哼了一声,“你当我苏家是豆腐吗?谁想捏,就能捏?魏千里虽是四品命官,但想动我苏家...也不是说动就能动得了的!本小姐岂会怕他?” “至于你,拿来吧!” 她蓦然向徐安伸出了手。 徐安纳闷道:“拿什么?” “当然是你为官这几年的俸禄!” “要我的俸禄作甚?你不是很有钱吗?” “哼,少装糊涂!根据两家祖父留下的婚书,三个月后我们就要成亲。婚后,本小姐要当家,让你上交俸禄不应该吗?” 听此。 徐安一愣,道:“你说什么?谁说你可以当家的?” 苏清影一声冷笑,指了指自己,满脸霸气道:“本小姐说的!” 徐安眉目一蹙,并不以为然,浅笑:“我不同意!古往今来,都是男子当家,何时轮到你一介妇人话事...” 但他的话没能说完,就突听“啪啪”两声。 苏清影指间一动之际,竟扭断了手中的筷子,冷声道:“废话什么?本小姐现在是通知你,而不是在跟你商量。请你清楚自己的位置!不同意...腿给你打断!” 说着,她一眼冷漠的目光,握起粉拳,毫不掩饰自己的威胁之意。 徐安一惊,顿感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心中不禁腹诽:尼玛,这苏家的女子都这么霸道的吗?这丫头凶如母虎不说,竟还想婚后当家? 不都说古代的女子温良淑德,贤惠有加,对丈夫言听计从,指哪打哪吗? 苏沉鱼怎么刚好相反? 不行! 决计不能让她当家,更不能将俸禄交予她手。 否则,以后的生活指不定会很悲惨! 男人要是没了当家做主的权力,那还要裤裆下那玩意儿来...作甚! 苏沉鱼自幼受尽宠爱,蛮横惯了,嫁入我徐家仍想反客为主? 呵呵,妄想! 看本老爷如何炮制她! 眼下这种情况,我的气势必须足够强大,决不能对她妥协半分。 原则面前,女子也不可忍让! 一念至此,徐安佯装恼怒,猛拍桌案,道:“苏沉鱼,你大胆!我大乾开埠至今,未曾有女子当家的先例。你此言已犯乡例纲常,为夫纲所不齿。” “要知道,本官现在就可以乡例惩治于你!而你居然还敢威胁打断本官的腿?” “哼哼,你怕是没见过本官发怒是吗?本官发火起来,连自己都觉得可怕!哼,识趣的,赶紧收回你刚才的话,并诚恳道歉吧!” 他大义凛然之色,掷地有声地说道,自认为已将男子气概展露无疑。 苏清影必然被他的气势所震慑,不出三秒应该就会认错服软。 哪曾想... 苏清影只是略微一愣,而后美眸中开始泛起阴狠之色,拳头握紧,唰的一声猛然窜起,怒视着徐安。 那样子,非但没有半分要认错的意思,反而像是在暴走的边缘。 徐安目光一颤,顿感不妙,暗道这死丫头没有被威慑到吗? 下一秒。 只见苏大小姐闪电般冲了过来,揪住他的衣领拉到面前,语气平静却显得极为冰冷,道:“你刚才说什么?要以乡例惩治我?” 徐安瞳孔一缩,指着她揪住衣领的手,微微紧张道:“呐呐呐,苏沉鱼,你别乱来啊...女子贵在矜持,使用暴力只会有损你的形象!我劝你冷静...本官不是打不过你,而是敬你乃女子,不愿与你一般见识罢了...” 娘子的脾气...不仅暴如母虎,而且解决问题的方式还尤为暴力。 一言不合,就想以拳头“讲道理”。 苏清影却轻笑,恍若听不懂似的,自顾道:“你刚才说得对!亘古至今,皆是男子当家。” “大乾开埠以来,尚无女子当家之先例。但...谁说不能有的?” “现在就有了!女子当家,自我苏沉鱼始!你敢不答应?” “最后问你一遍,你同不同意?你的俸禄上不上交?” 徐安瞪大了眼睛,万难置信苏清影如此霸道,竟扬言要开什么女子当家的先例。 而且,看那样子...似乎是非要得逞不可,否则便免不了一顿拳脚伺候。 徐sir前世身为飞虎队员,手上自然有两把刷子的,若真打起来,十个苏沉鱼也不是他对手。 但话虽如此,这并非什么生死相争,又如何让他忍心对自己未来的娘子出手? 当下,便萌生了一丝“逃跑”的念头,毕竟好男不跟女斗。 稍稍冷静后,道:“不同意又怎样?难道你敢当着岳丈大人的面,打我不成?是吧?岳丈...” 他说着,扭头看向身旁,想寻求苏喆的帮助。 却见苏喆不知何时已捧着自己的饭碗溜了,连个招呼也不打。 怕是早知苏清影会趁着吃饭的间隙,再给徐安一个下马威,不想参合其间,因此开溜了。 令徐安心头一落。 苏清影冷笑道:“我爹?我爹才不会管你这些闲事呢!在家...我阿娘说话大声,他都不敢呼吸!你应该多向他学习!” “好,既然你敢说不同意,那就决斗吧!你要是能打赢本小姐...那就改日再战!” 说完,便抡起了自己的粉拳。 徐安瞳孔暴突,惊道:“等等。你别冲动...殴打朝廷命官,乃是重罪,你也不想被杖责吧?” 见到苏清影竟扬言“决斗”,他试图以律法吓之。 苏清影却残忍一笑:“是啊,你乃朝廷命官。但本小姐是你未过门的正妻,我打你,顶多算家暴,关律法什么事?” “来,吃我一拳!” 徐安圆目欲裂:“你...苏沉鱼...行,你当家,你说了算,行了吧?快放开我...” “晚了,现在我不仅要当家之权,还想揍你一顿!你没意见吧?” “你...” 于是。 在接下来长达半个小时的时间里,餐厅中时不时传出姑爷的哀嚎声,令一众下人闻之色变。 门外不远处。 端着一碗白饭的苏喆幽然长叹,似在缅怀着什么,自语道:“唉...徐老兄,当年你我同病相怜,都娶了一只母老虎回家。如今,七喜这小子摊上我家沉鱼丫头...怕也难逃此命了。” 他苦笑着,回身对一旁的晚娘道:“去拦一下,让小姐别打脸。明天,姑爷还要入宫面圣。” 晚娘偷笑离去。 第47章 猫! 那一夜,徐安睡得并不安稳。 都说京都民风淳朴,可夜不闭户。 然,徐sir当晚却把自己卧室的所有门窗都落了锁。 这倒不是说为了防贼,而是防着家里那只母老虎... 次日一早,天还没大亮。 武太监派来接他入宫的马车,就已在门外等候。 徐安起身洗漱后,顿感全身酸痛,显然...娘子昨天为了争夺当家之权,真的把他给揍了一顿。 所幸的是,娘子还算留手,知轻重,得知他今日要入宫面圣,因此并未打脸,算是给了他很大的面子。 正所谓人要脸,树要皮。 惧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惧内被人知道。 苏清影给他留了“脸”,可见骨子里并非那种肆无忌惮、毫无轻重的刁蛮。 晚娘守在卧室门外,一见徐安出来,便喊了一句:“姑爷,早饭准备好了。吃了再入宫吧,老身已通知了外面的人稍待片刻。” 徐安点了点头。 来到餐厅,苏家父女还未见人影。 徐安草草对付了一下后,便出门而去。 门外,站着两拨人。 除了有宫里派来接送的马车和宫人之外,庞奇带着几名大理寺缉捕也站在不远处候着。 见到徐安出门,庞奇远远作揖行礼。 徐安指了指宫里的马车,示意庞奇跟上,而后自己先坐进了车内。 庞奇此时出现并非偶然,昨天晚饭后,徐安已命人通知他今日来见。 车厢中。 庞奇殷勤而笑,拱手道:“下官庞奇,见过徐监察。徐监察早安...以后,还请多多提携啊。” 昨日圣旨已到,得知徐安已晋升五品监察使,庞奇看向他的目光都变了,连称呼也改了,自认“下官”。 而在一天以前,该喊“下官”的人应该是徐安。 徐安对这种官员之间的相互奉承并不感冒,微微摆手后,直接切入正题,道:“两日来,李琪主仆二人可有诉求?有无异动?” 庞奇答道:“并无异动,诉求倒是有!” “李琪想要什么?” “她想知道我们如何向朝廷解释曹怀兴的死因,并要求返回梧桐巷居住,还想见你。” “哦?你们怎么说?” “自然是按照大人前天的交代,说曹怀兴是自戕身亡。至于详细的,下官并未和她解释。” “好。李琪不必着急去理,先晾她几天。等到她自愿说出真密盒的下落,并到了能打开密盒的契机时,再找她不迟。至于她的其他要求,可置之不理。” “明白!” 庞奇点了点头,而后凑近了一些,略显神秘道:“徐大人,下官有一不成熟的猜测,不知当讲不当讲。” 徐安瞄了他一眼,浅笑道:“你说。” “曹怀兴死于家中,曹府已成凶宅。按理说,李琪不该此时要求返回居住。她如此反常的举动,下官以为...她另有目的。孙大夫真正的密盒,可能就藏在曹府之内。但下官想不通的是,曹府已被我们掘地三尺,却一无所获。李琪难道把密盒藏到天上去了?” “密盒在曹府...很有可能,却也不尽然!但她此时要求返回府中,动机不纯。便说明曹府之中仍有她在意的东西,只是并不一定是密盒。” “不是密盒,那会是什么?” 徐安摇了摇头,笑道:“可能性太多,谁又能百分百确定?但依我看,最大的可能会是...开启盒中盒的钥匙。” 庞奇皱眉,“盒中盒的钥匙?大人的意思是,密盒并非藏在曹府内,但密盒的钥匙在?” 此前,通过李琪口中已得知,孙鹤留下的文书资料有两重保护,先装在一个小密盒中,再藏在一个厚达两寸的铸铁大密盒中,乃盒中有盒。 曹怀兴掌握着第一道密盒的钥匙,李琪则负责监管密盒所在,并持有里面那个小密盒的钥匙。 二者缺一不可,其一不在现场,都无法得到里面的东西。 除非,有人能用外力破开最外层的密盒,并得到李琪身上的钥匙。 徐安并未否认这个猜测,回道:“没错!曹府内的物品都清点完毕了吗?那些都是证物,万不可遗失。” 庞奇道:“已清点完毕,稍后会给大人一份清单。” “嗯,清单中都有些什么?可有什么异常之物?” “没有!曹知府一向廉洁,李琪顾及自己的身份,平日里也素来低调。他们府中之物都是些日常用品,书画之类的,并无异常。不过,李琪养了一只黑猫。她离家两日,府中无人照料。昨天刚叫我将那只猫带去寺衙给她,当时我还纳闷,她自己都快保不住自己了,还想着那只猫作甚?” 闻言。 徐安想了想,而后便是一副眉头深锁的样子。 半分钟后,蓦然一惊道:“猫...我明白了。你把猫给她了吗?” 庞奇应道:“给了呀。大人为何如此惊讶?那不过是一只普通的猫,兴许是李琪养了很多年,不忍它饿死。故而,让我将之带来。” 徐安听了,微叹道:“你错了。如你所说,李琪连自己都快保不住了,怎会有心思去理会一只普通的猫?” “大人这意思,是在暗指那只猫有诡异?” “对!还记得李琪说过,她为何要破开曹怀兴胸膛的原因吗?” “记得。有两个原因,第一,为了让我们知道曹怀兴死于豚毒。第二,她怀疑曹怀兴死前吞了钥匙,破开他的胸膛,是为了拿到钥匙。” “那你可知,李琪为何会怀疑曹怀兴吞了钥匙?” 庞奇沉思了一下,却是摇了摇头,表示不解。 徐安正色道:“两个可能!其一,曹怀兴死前当着她的面,吞下了外层密盒的钥匙。但这个可能性不大,因为李琪自称并没有得到曹怀兴的钥匙。” “其二,以身藏宝这种事,李琪会做,而且经常做!因此,她会主观地认为曹怀兴也有可能效仿。” “道理很简单。比如说,你经常在枕头底下藏私房钱,那么当你去寻找遗失的东西时,主观上便会先去翻枕头底下。这本是一种心理暗示与常态!” “李琪自身难保,不会顾及一只宠物的死活。除非那只宠物极为重要!” “换言之,她破开曹怀兴的胸膛找钥匙,说明她有可能将里层密盒的钥匙藏在猫腹之中!那只猫...不应该给她!” 庞奇听后,大惊起来。 第48章 可爱的娃娃脸... “啊?那怎么办?” 庞奇震惊道:“如果内盒的钥匙真的被藏在猫腹之中,李琪拿到后将之毁掉,或者私藏起来。那我们岂非永远无法打开孙大夫的密盒?” “不行。我得马上回去,夺回那只猫,以防万一。” 说着,庞奇就要冲出车外。 徐安却拉住他,阻止道:“不必了。她若真想毁掉钥匙,你现在回去已经晚了。而若她真想把钥匙私藏起来,猫腹就是最好的选择。她何必多此一举,把猫接到身边,让我们怀疑?” “因此便可断定...李琪并无毁掉钥匙之心,而是要将之掌握在手中,以增加与我们谈判的砝码。” 庞奇听了,这才稍稍安心,坐回来道:“那还好...只是,即便李琪愿意交出钥匙,并指明密盒的所在,我们似乎也无法打开外层的铁盒。两寸厚的铁板防护,我们如何破开?” “用锤子砸?那得砸到猴年马月,而且还不一定能砸得开。” 他苦笑着,叹气道。 徐安却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道:“这就不是你该担心的事儿了,本官已有办法打开。” 庞奇眼前一亮,好奇道:“什么办法?徐大人有法子破开两寸厚的铁盒,而不破坏里边的东西?” 两寸,相当于6cm多,接近7cm的厚度。 如此厚度的浇筑铁板,在没有钥匙,没有先进机器的帮助下,古人万难将之打开。 徐安却道:“到时候你便知晓,现在先去准备这些东西,以后会用到。”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张事先准备好的纸张,递给了庞奇。 庞奇接过一看,刚想读出声。 这时候,车头的一名小太监叫道:“徐大人,咱已到宫外,请先下车吧。” 庞奇便只能又把话憋了回去。 徐安应了一声,吩咐庞奇道:“一个时辰后,你派车来宫门接我。在此期间,购置好清单上的物品。至于银两...” 话没说完,庞奇就摆手道:“银两无需担心,大人要买的这几样东西也不贵。下官先垫付就好,改天我去找寺卿销账即可。” 徐安哑然失笑,暗道此子还算精明,便报以一个赞赏的眼神:“甚好!去吧!” 说话之间,二人相继走下马车。 随后。 在太监的带领下,徐安来到御书房。 刚到门口就看见昨天那名武太监笑意吟吟地走过来,未到近前,已开口喊道:“徐监察使,来得挺早啊。陛下刚下早朝,正在接见唐寺正和骆府尹,你稍待片刻。” 大乾的朝会,分早朝和午朝两种。 早朝的话,凌晨三四点左右,百官就得进宫。 但早朝并不议事,只是提交奏折,并确立皇帝一天的工作流程,早晨七点后便会暂时退朝。 真正议事的时间段,是上午十一点左右举行的午朝。 而在早朝和午朝之间的间隙,皇帝萧无忌会在御书房批阅一些简单的奏折,并接见朝臣。 徐安拱手行礼,笑道:“公公有礼,徐某多等片刻无妨。” 武太监笑着点头,忽然凑近徐安,压低声音道:“徐监察,昨日...徐夫人大手笔啊,你们真是太客气了。嘿嘿,既然徐大人伉俪看得起杂家,杂家倒也愿结交。但总不能白拿你们的好处,你可知陛下今日为何召见唐寺正和骆府尹?” 唐寺正,自然指的就是唐慕清。 而骆府尹... 徐安微微寻思后,倒也不难猜到。 无非就是那位廷尉府的三品府尹骆英,此前从庞奇口中得知,这位骆府尹乃是曹怀兴的同乡,二人几乎同时入仕。 但徐安不得而知的是,昨日武太监前来传旨时,他让苏清影相送,本意是想送武太监百把两银子,以笼络一下这位皇帝身边的近侍。 可不曾想,苏大小姐身上带的都是千两以上的银票,且一向出手阔绰,一塞便给了武太监两千两银票,比徐安的授意要多得多。 要知道,即便是身为皇帝身边的受宠太监,武太监每月的俸禄也不过十两左右,不算赏赐。 苏清影一出手就是两千两,等同于给他发了好多年的俸禄,如何让武太监不开心? 此番,收了苏家的好处,倒也想暗中向徐安透露一些潜在的隐晦,以作回礼。 徐安自然乐于至此,也是压低声音,道:“为何?” 武太监神秘之色:“因为...” 刚吐出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往下说,突听身后传来一声“武公公”,突兀至极,吓得武太监怪叫了一声。 武太监身为皇帝近侍,乃內宫二品总管太监,平日里可是颇有脾气的。 虽然內宫“二品”不能与朝堂上的二品相提并论,但在宫中也是颇有话语权的。 除了有数的朝臣和宫中贵人之外,何人敢如此突兀地叫他? 眼下,他捏着兰花指,拍了拍胸口后,显得一脸恼怒,扯着旱鸭嗓叫道:“谁呀?简直大胆,竟敢惊吓到杂家?看杂家不打断你的狗腿...” 他一边说话,一边回身,可...当见到来人之时,口中的话就接不下去了。 紧接着,怒气全消,重新换上一副笑脸,谨小慎微的姿态,改口道:“啊?原来是骆医官,不知骆医官前来,杂家言行有失,还望海涵啊。” 武太监一脸尴尬汗颜之色,弯腰低着头。 徐安讶然,惊叹于武太监态度的两极转变,便也回身一望。 谁知这一望,竟使他眼前一亮,继而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眼前站着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官,气质优雅,看起来极具涵养,显然是出自书香门第,高门之后。 约165左右的身高,s型的身段,十分摄人眼球,但...却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类似于前世“亦菲”的那一种,粉雕玉琢。 令徐安看得有些呆滞,不禁想起了一句诗: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这女人...也太美了吧? 徐sir很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目光闪烁着,似乎再难从此人身上抽离。 她穿着一身廷尉府的红衣官服,腰悬四品腰牌,看似有着与之年龄极为不符的官位。 更让人震惊的是,她居然可以带刀觐见... 第49章 皇亲国戚,小字翩然! 皇宫的宫禁极严,朝会期间除了忠于皇室的羽林禁卫之外,原则上几乎无人可以持刀入内。 当然,皇帝特批之人除外。 但在徐sir的印象之中,就连吴应雄这位武将出身的首辅大臣,在没有事发之前,亦没有带刀觐见的资格。 这个美得不太像话的女子...是何身份,为何能“凌驾”于当朝一品之上? 而且,观之正值风华的年纪,竟已悬挂四品官印入朝,俨然比唐慕清这个官二代还要高一级,背景怕是尤为显赫。 徐安心中泛起了一丝狐疑,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不觉目现桃花。 那廷尉女官被他盯得有点神情不大自然,柳眉一蹙后,直了直身板,似在彰显自己的官威,却又装得不太像的样子,开口道:“无妨,武公公不必如此。不过...你身边这位是?” 她语调平和地说道,极显涵养。 在古代,直视他人乃是极为无礼的行为,尤其是在异性之间。 徐安此时近乎垂涎的目光,若是放在苏清影或者唐慕清身上,恐怕二人早已发飙。 眼前这位绝色的“娃娃脸”却表现出了极大的包容,除了看向徐安的眼中带有一抹异色之外,并未出言喝斥,且还恭敬有礼地询问。 但,这倒不是说苏、唐二人家教不严,而是三者之间的性格差异使然,表达不满的方式和容忍度不同。 武太监谄媚地笑着,躬身摆手,正要介绍。 徐安也是回过神来,拱手想要行礼,意图认识一下这位美艳大官。 却见御书房外的一名小太监迈着碎步,急急走来:“启禀靖阳郡主,陛下召见,还请跟奴才来。” 说完,便让开身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闻此。 武太监倒也不好多说了,浅笑道:“陛下召见为大,郡主还是先去面圣吧。这位是徐大人,台府新任的殿院监察使,改日杂家再为郡主引见。” 娃娃脸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摆袖跟着小太监而去。 但刚迈出几步,却又止身回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讶然道:“台府之人?你就是大兄口中说的那个...因休沐前往林县风流,而逃过一劫的七品御史?此前相助大理寺破案之人?” 徐安顿感尴尬,忙道:“正是徐某。不过风流一事...” 他话未说完。 娃娃脸已经摆手打断道:“徐大人的私事,不必解释。本官之所以多此一问,不过是想告诉徐大人,御史案仍有嫌隙可寻。吴首辅这个主谋...未免太容易抓到了,若你是他,岂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犯案?” 说完,便转身离去,并未给徐安再次开口的机会。 徐安与武太监对视一眼,各有所思之色。 顿了顿,徐安皱眉,诧异道:“武公公,这位女大人是?” 武太监笑了笑,眼中露出一抹恭敬,道:“廷尉府尹骆英之妹,骆姿,士族骆氏长女,小字翩然,乳名翩翩。” “骆英之妹,骆翩然?” “对!” “她是医官?公公一下称呼她骆医官,一下又称郡主,而她身穿廷尉四品官服,且可带刀觐见。难道她有多重身份,乃什么皇亲国戚不成?” “正是。” 武太监微显惊讶,看向徐安说道:“徐监察居然不识骆家?骆家本就是皇族外戚,当今骆家的主母,便是当朝长公主,陛下的亲姐姐。” “而骆家亦是名门望族,祖上曾出过三朝首辅。骆家主在下野之前,官居太尉,位列三公,乃百官名义首领。” “骆家主体弱,陛下体恤,允其未满五十便下野赋闲。骆郡主...便是前太尉下野后所生,算是中年得女,如今已及弱冠。” “陛下对他这位沉鱼落雁的外甥女尤为疼爱,一出生便封其郡主之位,封号靖阳。可自由出入皇宫,不必通传。” 徐安颇感震惊,在见到骆姿手持廷尉朴刀入宫时,便已猜到其家世显赫。 但也没想到...此女的背景竟比一般的皇亲国戚还要深厚,长公主竟是她亲娘,换言之,皇帝便是她亲舅舅。 怪不得,武太监这个二品总管会对之毕恭毕敬,唯恐得罪。 原来,她居然也是一名官二代,而且并非唐慕清这样的“简单”的侯门之女可以比拟。 只是,像她这样的天之骄女为何会想到入朝为官? 留在家中做千金大小姐,等皇帝赐婚,享尽荣华富贵,不好吗? 心中有此疑问,徐安忍不住问道:“那...这位骆大郡主是缘何入职廷尉府的?我朝虽不禁女子为官,但也不鼓励女子入仕。郡主殿下...不是该三步不出闺门吗?” 武太监微微笑道:“徐监察有所不知,郡主入仕,都是为了骆府尹。她自幼熟读医书,且资质上佳,习得一手岐黄之术,就连太医院首领都自愧不如。她先入太医院研习,后挂职廷尉府,享四品官员待遇。虽无实权,但亦有医官和廷尉之名。” “为了骆府尹?从何说来?”徐安更显纳闷。 “骆府尹已过而立之年,与郡主的年纪相差了近二十载。早年,他倒也是一名冲锋陷阵的大将,奈何十余年前与景国一战大败之后,便落了一身伤病。至此,久病成疾,难以痊愈。如今,连走路都要有人在旁搀扶。” 武太监缓缓道:“而郡主与骆府尹自幼兄妹情深,为了根治兄长身上的旧疾,郡主放下身段,亲自入太医院研习医术,试图为兄长求得痊愈的方法。只是,潜心数载,却也一直苦无良策。后,骆府尹执掌廷尉,为了能时刻照料兄长的病情,郡主请命挂职府衙,成了廷尉的医官,兼任验毒师。” 徐安听此,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这位骆郡主只是享有四品官的待遇,但并无四品官的实权,在太医院和廷尉府两边任职,不过是为了要方便照料兄长的病情。 她家世显赫,深受皇帝舅舅的宠爱,因此可不卸甲而入宫城。 虽无四品实权,却能身戴四品官印,红衣官袍加身。 但相比于了解这位绝色郡主的背景身世,徐sir却隐隐在武太监的话中察觉到了一丝潜在的隐晦。 稍作迟疑后,他问道:“公公说骆府尹是因十余年前的一场大败而负伤,但不知是哪一场战役?” “该不会是...与十三年前骠骑大将李放通敌一案有关吧?” 第50章 可怕的结论... 十三年前,时任边军主帅,有常胜将军美誉的李放在经历了一场战败后,负伤归朝。 西部边境五镇,皆入敌手。 李放回京疗伤数月,伤愈后,仍想返回西境收复失地。 但皇帝念其刚刚兵败,正值士气低落,便婉拒了他的要求。 令其调任皇城司,任骠骑兵主将,暂且肩负拱卫皇都的职责。 哪曾想,李放刚入职皇城司不久,便爆发了通敌一案。 李放身在边关的旧部,竟联名上书指责他通敌叛国,致使边关失守,西部五镇沦陷,数万将士埋骨沙场。 扬言,西境战事失利,并非天军无能。而是主帅李放通敌,故意败于敌手。 皇帝因此震怒,站在朝廷的角度,他可以容忍自己的将军小有战败,无可厚非。 毕竟...没人能做到永远无敌。 但若是因为主帅通敌而导致边关失守,那就另当别论。 在大理寺与廷尉府联合缉查之下,不出半月,李放通敌一事竟被坐实。 李家惨遭大难,李放一家被斩首,三族流放。 也正是那时,孙鹤、马冀等人与李霜李琪两姐妹扯上关系,并开始了长达十余年的暗查,只为还原事情的真相。 再到如今的御史案,孙鹤等人惨遭灭口,很可能就是因为已查明了当年冤案的底细,而引来杀身之祸。 两起案件发生的时间跨度极大,看起来毫无关联性,实则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此时,武太监谈及骆英,竟牵扯出了十余年的那场大败。 虽他并未具体言明是哪一场大败,但同是发生在十余年前,徐安还是不由自主地将之与当年的通敌案联系在一起。 武太监听后,脸色蓦然大变,迅速将徐安拉到一边,声音细如蚊蝇,道:“徐监察慎言,陛下很忌讳提及当年李放之事,你切勿当众提起。否则,恐会引来罪责。” “杂家也是多嘴,缘何跟你说起骆府尹当年之事...” “不过,既然话已说出口,杂家也不想对你隐瞒。你说得对!骆府尹这一身旧伤,就是因当年西境战败而落下的。” “骆府尹当时是李放的三大副将之一,另外两人已战死,尸骨都没找到。那一战何其惨烈,数万将士惨死,骆府尹能活着回来乃是大幸。” 闻此。 徐安一脸肃然,道:“明白!公公请放心,徐某嘴巴严实得很,定不会当众乱说,更不会提及是经公公之口得知。但...还请公公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武太监警惕之色,看了看左右,见到周围无人后,才敢回道:“徐监察打听此事作甚?有什么想知道的,快问!” “当年骆英因李放通敌一事而负伤,落下了病根。以公公这些年的观察,你认为...骆家是否记恨此事,私下可曾想过要向李家报复?” “哪能不记恨啊?要知道,骆府尹可是长公主殿下最疼爱的儿子,他因李放通敌而一身伤病,长公主恨不得生剥了李氏族人的皮!只不过,因李家先祖有功,陛下严令不得动用私刑。否则,李氏三族怕是早已死绝,因何还能流放于随州?” 武太监说完这话,讳莫如深之色。 徐安还想多问,却已被他打断:“哎,徐监察,杂家已经说得够多了。咱们闲事莫理,岂非自在?杂家本来想你和说的是,陛下欲重建御史台,却先召见唐寺正与骆府尹,怕是有心将他们调入台府的意思。你先与他们二人交好,可有助于日后仕途亨通。” “不曾想多说嘴漏,竟说起了禁忌之事。徐监察莫要再多问了...告辞。” 说完,人已摆袖离去。 徐安并没有勉强追问,目送武太监离去后,脑中思绪如海。 他曾亲自翻阅过有关当年通敌案的卷宗,但里边丝毫没有提及骆家,更没有说明长公主之子骆英当年乃是李放副将一事。 此番,骆姿突然进宫,却意外让徐安得知了这一隐晦。 而这个隐晦的信息,尤为关键。 徐安稍作沉思之后,结合目前两个案件已知的脉络与骆家的关系,似乎已然理顺了事情的始末。 但得出的结论,却是极为“可怕”的,所牵涉到人和事超出了他的预想。 首先,有两个既定的事实必须先明了。 其一,李放通敌案是被人构陷的。 其二,御史台被灭门,凶手的杀人动机是为了掩饰某个事实,并抢夺孙鹤手中的证据。 这两起案件的关联点,就在于孙鹤此人。 当年,孙鹤为了查清通敌案的真相,自愿请调御史台,并与马冀、李琪、曹怀兴三人组成同盟,共查此案。 而他们最初的怀疑对象...是吴应雄。 但暗查多年后,几人竟发现吴应雄并非构陷李放的真凶,主谋另有其人。 孙鹤很可能是因为掌握到了真正主谋的身份与作案证据,故而引来了杀身之祸,并殃及整个御史台。 换言之,御史案的起因...是由十几年前的通敌案而起。 凶手杀人的动机,是为了掩饰李家被构陷的真相。 那么,是谁对李放起了杀心,乃至于不惜构陷他通敌卖国,也要除掉他? 要揪出这个幕后凶手,在此之前,徐安一直寄托于孙鹤留下的那个真密盒。 不过,在得知骆英负伤一事后,他却蓦然有了新的猜测。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性: 当年李放战败,并不涉及有人通敌卖国,乃是一场单纯的胜败之分。 但这场战败,却致使骆家长子骆英身负重伤,久治不愈。 骆家因此记恨,将责任都扣在李放头上,欲除之而后快。 故而暗箱操作,构陷李放通敌,借皇帝之手除之,以泄私愤。 孙鹤暗查多年,已知骆家正是通敌案幕后黑手,并持有多重证据。骆家为了灭口,不惜残杀台府数百人命,以掩盖事实? 而在这个可怕的“结论”当中,如果加上长公主这层特殊关系的话,两起案件的存疑点...就都可得到合理的解释。 徐安不禁有些汗颜起来。 第51章 最佳嫌疑人! 根据此前的侦查结果。 御史案中,凶手的行凶手法是通过户籍信息精准锁定目标,并向台府派出内应核准信息无误后杀人,以太子的私宅“杏园”为基地,完成作案与撤离。 案发之时,正值太子丧期,没人能想到凶手杀人会藏到太子的私宅中。 即便有人怀疑,没有皇帝的旨意,也无人敢入内彻查,行凶者以此达到“消失”的效果,躲过追查。 再到案发后,后续发生的几件针对吏员家属的屠杀行动,凶手同样以杏园为根据地如法炮制,先杀人,后逃入园中躲避。 但与屠杀台府官员不同,杏园与台府相隔不远,凶手杀人后可就地迅速撤离,消失无踪。 吏员家属的住所却分布城中各地,并不集中,且沿途耳目众多。 凶手要想杀人后不留痕迹地撤退,必先逃过城中的眼线,设定好完美的撤离路线。 那么,什么样的进攻和逃离路线才能算完美呢? 徐安能想到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预先挖设好的杀人地道! 凶手锁定目标之后,先在其住址附近购置房屋或者商铺,作为临时据点。 再以分段式的方法挖设无数条密道,连通至杏园。 行动时,杀手从密道中涌出,迅速完成目标清除,而后再经密道撤离,神不知鬼不觉。 密道入口与案发地的距离必定很短,杀手撤离时,只需抹去些许痕迹,便可躲过缉捕的追踪。 但是,要完成这一看似“天衣无缝”的刺杀行动,凶手有两个极大的难点必须克服! 其一,就是如何瞒过所有人的眼线,预先挖设好密道。 其二,如何将太子的杏园变成他们的根据地,而不被人怀疑! 御史台吏员有三百余人,算上家属,足有千人之多。 虽说不是所有官员的家属都住在京城,但算起来也不少。 凶手要逐一在他们住所周边挖好密道,工程量必然极大,且动静不小。 因此,他们的准备时间一定很长,可追溯到半年之前,乃至更久! 继而,便引出了另外一个疑问。 半年以前,谁家开始在城中大量购置房产、商铺,并大兴土木? 找出此人,ta便是潜在的嫌疑人! 只是,京都繁华,官商贵胄遍地,有财力、人力物力完成这一布局的对象太多,以此入手,并不明智。 但,第二个条件...却并非一般人可以做到,即便是首辅吴应雄也不能。 半年前,太子仍健在,杏园中住着太子妃的家人,有禁军保卫。 何人能轻易接近杏园,并将之改造成杀人行凶的基地? 别人不能,但骆家的主母,那位长公主殿下却可以! 长公主是太子的皇姑母,皇帝的亲姐姐,且与太子妃关系甚好。 如果她出面借用杏园,或者以其他理由怂恿太子妃在园中大兴土木,想必太子夫妇没有理由会拒绝,不好拒绝。 而杏园一旦落入长公主的掌控内,便等同于为骆家所用。 骆家瞒过太子夫妇,在园中私设密室,暗布地道,为杀人行凶做准备,不无可能! 且,在整个谋划之中,似乎连老天爷都在帮助骆家... 太子萧尔康在第三次巡视漠北期间,竟意外染病而亡,举国哀悼。 萧尔康一死,太子妃及其家人便得去灵前守候,参加皇家祭奠活动。 杏园暂时没了主人,彻底落入骆家和长公主手中。 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加快行动进程,伺机在太子丧期内覆灭御史台,一击得手。 杀人后,所有的行凶者都藏在杏园内,太子刚死,谁敢闯入他的私宅? 谁会想到凶手藏于其中? 皇帝正值哀痛,更不会轻易让人进入太子私宅搜查! 换言之。 御史案主谋的身份特征是:ta能制造完美的理由,“合理”地进入杏园,而不被人怀疑是别有用心。 延伸过来,能符合这个身份特征之人,大概率是来自皇族。 长公主,就是其中之一。 接下来,锁定了主谋的身份特征,只需从凶手的杀人动机上去分析,便不难辨别出此人。 凶手屠杀御史台的动机,目前已知的结果就是:杀人灭口,掩饰真相。 而这个真相与孙鹤、曹怀兴有关联,可追溯到十几年前的李放通敌案。 凶手为了掩饰通敌案的真相,而制造了御史案!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幕后主谋的身份便呼之欲出。 就正是...以长公主为首的骆家。 骆家本就是望族,底蕴极深,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就连吴应雄也比之不及! 这就符合了凶手的身份特征之一:位高权重,党羽众多。 骆家祖上出过三位首辅,当代家主曾位列三公,虽已下野多年,但门生遍地,桃李满天下,对朝堂还是极具影响力的。 再到凶手的第二大特征:有资格、有条件借用到太子的私宅。 长公主萧霞,便极度符合这一特征! 而他们最初的杀人动机也已十分明显,那就是...为了泄愤、追责! 当年,骆英意气风发,跟随李放镇守边疆,建功立业。 却因李放的一场战败,致使骆英久伤不愈,落下了顽疾。 骆家因此对李放怀恨在心,加上皇帝并没有因为战败而责罚李放,反倒是在皇城司给他安排了一个美差,这让骆家人如何能受得了? 他们不敢明着质疑皇帝的决定,唯有私下报复李放。 于是,便暗中策划了所谓的通敌案,谎称李放乃是通敌而故意战败。 致使李放惨遭斩首,李家三族流放! 李放被杀,骆家原本怒火已消。 但好巧不巧,孙鹤为官刚正,非要参合进来追查通敌案的真相,这就触犯到了骆家的逆鳞。 而且,经过孙鹤等人的暗查,已经将矛头指向了骆家。 骆家为了自保,掩盖自己栽赃陷害的真相,唯有连孙鹤一并除去,御史案由此而生。 但这一回,骆家做得十分彻底,不仅连孙鹤和整个御史台的官员都杀了,连他们的家属都不放过,等同于摆下一段潜台词:李放一案,谁碰谁死,鸡犬不留! 不可不谓之诛心,手段狠辣。 最微妙的一点佐证是,李琪曾说过,曹怀兴已然被策反,才导致了在孙鹤另外几个假密盒中出现了针对吴应雄的罪证。 那...谁能策反曹怀兴,让他背叛了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远亲孙鹤? 这个人,就是骆英。 根据庞奇所说,骆英与曹怀兴同期入仕,又是同乡,私交甚好。 能让曹怀兴不惜背叛之人,恐怕就只有这位廷尉府尹了... 徐安脑中思绪澎湃,不觉一身寒意。 他从武太监口中得知骆英的隐晦后,将御史案主谋的特征线索与动机套在骆家身上,竟出乎意料地匹配。 得到的结论就是,骆家与长公主作案的嫌疑尤为巨大。 他们几乎完美匹配了嫌疑人的所有特征,具备所有作案的动机和条件。 可事实当真如此吗? 徐安陷入沉思,心中出现了某种诡异的摇摆。 直到一名小太监到前叫唤,他才恍然回过神。 “徐监察,陛下有请。” 小太监躬着身子说道。 第52章 主君! 闻言。 徐安收了收心思,强行将此时心中的“悸动”给压下,跟随小太监的脚步而去。 虽说按照基本的侦查逻辑,骆家的嫌疑很大,表象证据几乎已经可以坐实。 但归根结底,办案讲究的是实证,而不是书面推理。 而且,他感觉到自己得知骆家隐晦的时间点极为微妙,未免有些过于巧合... 再者,骆家若只是为了掩饰当年构陷李放之事,为何要栽赃吴应雄? 而就在徐安进入御书房面圣之际。 不远处一个拐角处,武太监悄悄冒出了脑袋,望着徐安的背影目光闪烁。 但他并未逗留,迟疑了几秒,便转身离去。 片刻后。 来到宫中一条幽暗的小巷前,此时的武太监孤身一人,警惕地望了望左右后,迈步走了进去。 巷子中,已有一人在等待。 对方看似年纪不大,也是一身宫廷太监的打扮,但却要比武太监年轻得多。 身为二品总管内侍,皇帝的心腹,除了宫中各大主子和来朝的大官之外,以武太监的资历,已经甚少会主动给人弯腰。 但眼下,他却对那人跪下行礼,显得尤为不可思议。 跪下后,武太监未及说话。 那人已开口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武太监似乎极为紧张,连头也不敢抬:“已经...办好。杂家已借机将骆英当年负伤一事,告知于徐安。他若不笨,定能联想到长公主殿下...” 那人眉目一亮:“很好!这个小御史一旦怀疑到骆家身上,主君的身份便可完美隐藏。借他之手,敲打骆家是主君谋划的关键一步,切不可出错。可知?” 武太监埋着头:“是...” “有了孙鹤密盒的佐证,吴应雄此番必然倒台!但皇帝不会轻易杀他,因此,我们仍需添一把柴!” 那人说着,将怀中的一张纸展示在武太监面前,接道:“记住这几个朝臣,他们都是主君的人。你暗中联系他们,让他们联名为吴应雄求情。但不是要放过他,而是要彻查他!” “皇帝不是想重组御史台吗?那就让新建的御史台,去彻查吴应雄吧!当朝首辅舞弊犯案,残杀御史台数百人命,牵涉重大,可不能一斩了之。吴应雄这枚棋子还有用,乃是我们除掉另一只拦路虎的关键!” 武太监颤声道:“是...” “皇帝召见唐慕清和骆英,怕是有意让他们二人暂时主管御史台。唐慕清可以进,但骆英不行。而徐安若怀疑骆家有参与御史案的嫌疑,必会反对骆英加入。这就是让你透露信息的原因,明白吗?” “是...” “吴应雄一倒,右相之位空缺。若骆家不牵涉其中,以皇帝任人唯亲的秉性,必会启用骆天傲那个老家伙。但他不是自己人,因此骆家就不得不涉案!但有长公主在,即便徐安认定骆家为主谋,他们也不会被斩首。主君的意思是...断了骆家的仕途即可!” “是...” “有官员替吴应雄求情,皇帝必会命三司彻查吴家底细。徐安查到了曹怀兴,肯定已知孙鹤真正密盒的存在。当他拿到孙鹤的密盒之时,也就正是他帮我们除掉吴应雄之时。吴家没落,骆家涉嫌,惨遭贬黜。那么,右相之位必落入主君之手,天下兵马在握,何愁大事不成?” “是...” “若无意外,徐安肯定会主动要求彻查吴应雄,并以此染指到骆家身上。我们只需牵着他的鼻子走,让他替我们除去一些障碍。等到通途大路铺成时,最后再除掉他!就好像...当年他徐家被慢慢屠杀殆尽一样!” “是...” “呵呵,本以为我们漏杀了一只鱼,殊不知,这只漏网之鱼竟在主君的运筹下,成为我们手中的刀剑利器。内阁三部那边的线索,本是留给唐慕清的陷阱。但,徐安竟自己跳了出来,也算是变数之一。” “是...” 武太监跪得极为“老实”,从始至终只敢应是,冷汗却已浸湿了后背。 那人说着,俯身将武太监扶起来,接道:“武总管不必紧张!只要你乖乖听话,继续留在皇帝身边监视,则你武氏九族之人都可安然无恙,还能享尽荣华富贵。但若敢阳奉阴违...你知道后果的。孙鹤的下场,便是例子!” 说完,他露出一抹阴笑,拍了拍武太监的肩膀,转身离去。 武太监惶恐之色,满头冷汗,呆滞了许久,方才离开。 ... 另一边。 御书房中,徐安弯着腰走了进去,行了一个标准的觐见礼:“卑职徐安,叩见天子。圣躬金安?” 龙案之前,年近七旬的老皇帝萧无忌略显憔悴,微皱着眉头,褶皱的脸上一抹冰冷,眼眶稍黑,显然是休息不好。 可见,太子壮年病故,对皇帝打击不小,看起来已不复风采。 若退去了龙袍,皇帝岂非也只是普通人? 萧无忌手里拿着一本奏折,微微抬眼道:“朕安。平身说话。” 他打量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于徐安如此年轻。 第53章 君心叵测! “谢陛下!” 徐安恭敬起身。 萧无忌放下手中的奏折,盯着徐安看了好一会儿,目光闪烁而灼热,似乎能从徐安身上看到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而后,竟怅然一叹道:“徐卿少年朝气啊...你说朕若是能年轻个三十年,那该有多好?” 他幽幽苦笑,摇了摇头后,也不多废话,紧接着便收起“缅怀”的心思,直言道:“长话短说!今日朕召你前来,想必你已知道是为了什么。但在决定之前,朕还是想问问,你是如何猜到屠杀台府之人是藏在康儿的私宅内的?” 康儿,也就是刚刚病故不久的先太子,萧尔康。 徐安拱手道:“回陛下。卑职用的是排除法,首先,凶手在残杀台府数百人后,神秘消失。案发当晚,大理寺与廷尉连续搜寻了一整晚,都毫无所获,属实诡异。” “能以如此迅雷手段杀害数百人者,必然是深有规制的,并非一人作案,或者简单的团伙刺杀。抛开民间的厌胜之术与鬼魅传说,他们想要消失,唯一的方法就是伪装、亦或隐藏,融入百姓之中。” “但根据案卷所述,当时大理寺与廷尉的反应也极为迅捷,几乎是在案发后的一刻钟内,就有第一批缉捕赶到现场。如此短的时间,行凶者是无法完成缜密伪装的。若强行掩饰,定会被识破。” “而站在杀手的角度来说,他们之中哪怕有一人被识破,都会给朝廷留下线索。冒险,是不可取的。因此,卑职断定,他们消失的真相并非伪装,而是隐藏。隐藏在谁也难以想到的地方,而这个地方...原则上只有一个。” 萧无忌听此,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沉声道:“你指的是...朕的皇宫?一开始,你怀疑凶手是藏在宫中?” 徐安点头:“对!只有藏于皇宫之中,才有可能不被追踪到。皇宫是陛下的居所,没有旨意谁敢乱闯?” “那后来为何又认定是康儿的杏园?” “因为宫中禁卫都是陛下的亲兵,对陛下忠心不二。即便幕后主谋可以收买其中一些人,让行凶者得以进入宫中隐藏。但...进去容易,出来却很难。案发后,宫廷开始封禁,不进不出。行凶者进去了就很难出来,被发现是迟早之事!所以,为求万无一失,皇宫其实也并不是绝对安全之地。” “继续说!” “幕后主谋或许很早就想到了这点隐患,故而,皇宫虽是“消失”的不二之地,但他们还是做了另外的选择。太子的私宅同样守卫森严,寻常人不敢妄自闯入。择其为据点,同样尤为合适。再者,太子操劳国事,为国殉职,杏园内设其灵位,就更加无人敢冒犯。” “按你这么说来,他们早就预知到康儿会病亡,提前在杏园中做好了准备?” “那倒不是。太子亡故,只是巧合。恰好给了他们天时地利之便而已,至少并无证据表明,他们能预知未来...” “哼!但在大理寺与廷尉的结案书中说明,这伙贼人为屠杀御史台,已准备了大约一年之久。也就是说,他们很早就已经在杏园中谋划。那么,是谁准许他们私自进入杏园的?当时康儿健在,他为何丝毫没有察觉?据朕所知,康儿与吴应雄的关系并不好,他是绝对不会允许吴应雄进入杏园的。” 皇帝脸色变得暗沉,忽然抛出了一个巨大的疑问,接道:“行凶者是如何在杏园建立据点,并私挖了无数密道,继而杀人的?如此庞大而缜密的杀人谋划,持续了一年之久,康儿居然毫无警觉。吴应雄这个主谋...如何做到的?” 闻言。 徐安想了想后,脸色蓦然一变,赶紧回道:“陛下,这个...卑职暂且不知,仍需待查。” 而事实上,徐安并非不知,而是不能说! 首先,皇帝自己抛出了一个隐晦的信息点:先太子萧尔康与首辅右相吴应雄的关系并不好,二人在朝堂上属于对立一方。 换言之,萧尔康的杏园是不可能给吴应雄进入的! 那么,吴应雄是主谋的话,他如何在杏园建立杀手基地? 也就是说,如果吴应雄进入杏园的先决条件被否决,那他就一定不是幕后主谋! 在这间隙之间。 徐安似乎在萧无忌的话语中,听出了一番别的意味。 皇帝...似乎在为吴应雄寻找脱罪的理由! 他指出萧尔康与吴应雄关系不睦,吴应雄无法进入杏园,等同于知道了吴应雄被指认为主谋是一种栽赃! 但更加诡异的是,皇帝心中既已知道吴应雄是冤枉的,为何还要下旨拘禁他? 既然拘禁了,又为何要抛出他身上的疑点? 徐安自然是深知吴应雄并非主谋,之所以执意让唐慕清先定他为主谋,除了表象证据指向吴应雄之外,也有借此拖延时间的想法。 皇帝此举却深有含义,他一面下旨缉拿吴应雄,一面又暗指吴应雄并非真正主谋,怕是有意要留下此人性命! 但站在皇帝的立场,他不能毫无理由地保下吴应雄,因此将疑点抛给了徐安。 徐安只要说无法解释这个原因,皇帝便有暂时不斩吴应雄的理由。 此时,徐安若强行解释缘由,便会与皇帝的心思悖逆,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君心叵测! 皇帝的心思,竟是一种左右摇摆的态度。 他似乎想借此查办吴应雄,却又不想取其性命,模棱两可。 徐安大感震惊,心中暗道:皇帝知道杏园的杀手据点不是吴应雄建立的,能办成此事之人,必定与太子关系极好,且不会被太子轻易怀疑到。那么,他又怎会不知...骆家和长公主有嫌疑呢? 顿了顿,他眉目一动,又补了一句:“陛下,卑职虽不知吴应雄是如何在杏园建立基地,但整个案件的所有证据都指向吴应雄,不可不查。而且要查得仔细,臣请暂缓处置吴家,改拘于诏狱。” “待查明事实原委,方可以正视听,望陛下恩准。” 既然皇帝有意保吴应雄不死,却又不好明言,那只能由他口中说出。 第54章 重建台府,选了两个大美人... 徐安说完,偷偷瞄了皇帝一眼。 果不其然! 竟在皇帝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满意之色,可见徐安的回答甚合他的心意,他确有暂保吴应雄不死的心思。 萧无忌浅笑,摆了摆长袖,道:“好,准了。御史案牵涉重大,处理不好,恐会动摇国本,务必查清所有隐晦,方能处置。” “吴应雄及其家属,就暂且拘禁于大理寺诏狱,由廷尉府共同监管。” “此案涉及官员腐败行凶,按律当由御史台出面主理,两司协办。” 说着,萧无忌看向身边的一名近侍太监,接道:“传朕旨意,右相吴应雄舞弊杀人案,由台府监察使徐安主理,大理寺与廷尉协之,彻查所有原委,直至所有案情明了,再作定夺。” “遵旨!” 近侍太监躬身应是。 徐安也跟着道:“谨遵圣谕!” 口中虽这么说,但徐安心中却颇有微妙,暗道:皇帝此番下旨,只扬言细查吴应雄,但并没有像此前一样定下期限。 可见皇帝保下吴应雄之心的坚决,且似乎...短时间内不想动他。 只是,皇帝欲杀人,而又保人的动机会是什么呢? 对此,徐sir也是尤为不解。 见到徐安机灵,隐晦地顺从了他的意思。 萧无忌点了点头,眉目一展,道:“那此事就这么定了。另外,御史台需要重建,徐爱卿有何建议啊?” “台府吏员皆已殉职,徐卿身为新任的殿院监察使,你以为...台府衙门是应该在旧址重建,还是另立新址?” “对于官员的调用任免,又是否有什么要说的?” 说话之间,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站居一侧的唐慕清、骆英兄妹三人。 徐安沉吟了几秒后,却道:“新台府的官员任免,当是内阁与吏部的职责,卑职不敢妄言。况且,陛下有此一问,怕是心中已有定夺。” 萧无忌倒也不加掩饰自己内心的打算,直言道:“朕有意让唐爱卿暂时兼任台府左中丞之职,骆爱卿暂代御史大夫,直至正式官员到任。至于其他从吏...皆由吏部委派吧。” 话声落地。 徐安颇感惊讶,但脸上却是淡然之色,杵在一边沉默不语。 心中却在暗道:嗯?皇帝只是让这两人暂代,而不是正式调任? 那他心中属意之人是谁?孙鹤死后,何人能担任御史大夫? 唐慕清暂时兼任左中丞还可以理解,但他为何要让骆英暂代御史大夫的职务? 他能隐约暗示吴应雄并非御史案的主谋,就应该能想到主谋如果不是吴应雄,那么骆家和长公主的嫌疑就最大,为何还要让骆英参与进来? 而且,骆英还极有可能是策反曹怀兴的幕后之人... 骆英若进了台府,这桩案件的真相...怕是再无大白之日。 皇帝想不到这一点吗? 又或者说...他不相信骆家有作案的可能? 正想着。 萧无忌忽然敲了敲桌板,道:“徐卿在愣什么?为何不说话,你对朕的任用有何意见?” 徐安这才回道:“陛下,卑职只是一介小小监察使,不敢妄议上官的任免,还请陛下体谅。” “朕准你明言,说说你的看法。若合理,朕可考虑听取。” “这...” 徐安佯装一副为难之色,实则巴不得让皇帝将选人之权交给他,接道:“那卑职就随便说说...卑职以为,唐寺正可直接入职台府,升任四品左中丞,主理察院事宜。” “此番,唐寺正破案有用,论功该升。且,她入职大理寺已三年有余。按律,京察过后,就应当轮换调职。正好可入御史台履新,不必暂代或者兼任。” “至于御史大夫一职,卑职觉得骆府尹并不合适。台府其他从吏,也不该由吏部委任。” 此话一出。 徐安立马感受到身上多了一道冰冷的目光,就正是来自那位廷尉府尹,骆英。 骆英此时坐在皇帝书桌一侧,因身有旧疾,不宜站立,被赐座坐着。 他看起来倒是颇见英朗,脸上却带着一抹病态的白皙,呼吸有些不稳,显然久病缠身。 却在徐安说他不宜暂代大夫之位时,面显不悦,冷声插嘴道:“哦?本官为何不宜暂代御史大夫?” 徐安笑了笑:“骆府尹稍安,卑职此言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到...大人久病在身,不忍大人两头忙碌罢了。大人掌管廷尉,已然劳苦,若再兼任御史大夫,唯恐力行不消。” 骆英虎眉一动,强行撑着身子站起来,冷哼道:“你是在说本官力行不健,无力暂管御史台?” 徐安淡然,道:“并无此意,一切只是为了骆府尹的身体着想而已。” “哼!本官曾在边关行伍,千军万马都可掌控。如今虽身有旧疾,不比当年,但区区两司事务...还难不倒我!若是因此,你大可不必多说。” 骆英说着,忽而面向皇帝,正色接道:“陛下,微臣可以胜任大夫一职。” 徐安却道:“陛下,臣依旧觉得不妥。为了骆府尹的身体考虑,他不宜过于劳碌。但若骆府尹执意要为陛下分忧的话,也不是没有权宜之法。” 皇帝抬眼,道:“什么权宜之法?说!” “靖阳郡主医术高超,若她也能入职台府,时刻照料骆府尹的话,倒也可行。” 徐安微妙道,扭头看向了那张娃娃脸。 令骆姿稍显讶然,显然没想到徐安竟指明要她加入御史台。 萧无忌眉头微皱,刚要接话。 骆英听了,却立马反对道:“不可。” “为何不可?” “台府重建,正值风口浪尖,主谋吴应雄虽已落网,但其爪牙并未完全清除。入职台府,随时都可能发生危险,吾妹乃一介女流何以胜任?本官一人足矣!” “骆府尹说得对!但你既知危险,又为何要执意介入?你也置身事外,岂非更好?” “你...” 徐安与骆英正说着。 蓦然被萧无忌打断:“行了。不过是暂代而已,不必争论。徐爱卿所言不无道理,那就这么办吧。” “唐爱卿从大理寺调任台府,由骆英暂代御史大夫一职。三个月后,自动解职。期间,姿儿你就跟着你大兄吧。切记,不可让他过于操劳。” 皇帝力排非议,下达了最终决定。 骆英兄妹也只能应是。 徐安在不动声色之间,脸上却闪过一丝得逞的笑容。 第55章 陛下,卑职想要点兵权... 唐慕清朝他望过去一眼,目光深沉,似乎能看出徐安一边反对骆英加入御史台,一边又没有坚决反对的原因。 她与徐安的交情并不深,但经过这几日的了解,倒也小有通透。 徐安此举的目的,不外乎是想隐晦地拉拢那位医术高超,且深受皇帝与骆家宠溺的娃娃脸“入坑”。 潜台词便是:你骆英可以入局,但先决条件是...骆姿也必须加入。 而更深层次的缘由,也就不言而喻。 娃娃脸骆姿一旦加入御史台,日后必成徐安钳制骆英的筹码。 骆家若不牵涉御史案还好,但如果真正的主谋就是长公主和骆家,那么骆姿必成徐安最终自保的底牌! 唐寺正浸淫大理寺三年有余,也算是见惯了朝廷“诡术”,又岂会看不出来? 骆英必然也是意识到了这点,因此才会断然拒绝自己的妹妹入局。 但不论三方心中的谋算如何,最终的决定权都在皇帝身上。 萧无忌一开口,便不容置喙。 随着皇帝的金口一开,御书房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萧无忌端起面前的茶杯,轻呡一口后,道:“既然左中丞之位,已定由唐爱卿担任。那右中丞...就暂且让姿儿代理吧。至于察院,在没有适合人选之前,徐爱卿你两院并理,可否?” 闻言。 徐安大喜,赶忙郑重应下,并谢恩。 按照御史台殿察两院的职能划分,殿院主管的是宫城风纪和百官朝礼,察院才是真正的监察百官。 他正苦于自己身上这个职位的鞭子不够长,此时听到皇帝竟又将察院也交由他手,岂会不喜? 殿察两院在手,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手中实权比御史中丞还大些... 乃是意外之喜。 “谢陛下抬爱,卑职定当鞠躬尽瘁,殚精竭力,死而后已,为陛下分忧!” 他答应得振振有词,但还算喜形有度。 萧无忌露出一抹隐晦之笑,道:“很好!但方才你说,台府其他从吏不宜由内阁与吏部委派,是何缘由?” 徐安微微躬身,道:“原因只有一个,吏部若委派官员,必会从六部百官中抽调。但六部之人,不可全信,他们皆有参与御史案的嫌疑。若让吏部插手,台府难保清明。” “嗯?六部之人皆有嫌疑?” “是!” “理由呢?” “凶手是通过户部信息精准杀人,户部吏员坚守无功,导致百官信息泄露,有渎职之嫌。其吏员,不可重用。幕后主谋曾通过吏部之手向台府派出内应,说明吏部官员已被“同化”,他们的任命不可用!杀手规制有度,似有来自军中之嫌,兵部难辞其咎,也不可用。” 徐安正色道:“幕后主谋将杏园改造成行凶者的隐藏基地,并在城中挖设了无数密道。如此浩大的工程,大兴土木,若无工部的掩饰,他们不可能做到。因此,工部也有参与的嫌疑。” “至于刑部和礼部...虽说目前还没有证据表明他们也参与御史案,但保险起见,最好不用。” 内阁六部同气连枝,一荣则荣,一辱则辱。 吏部主管官员举荐和任用,相当于前世的“组织部”,他们要是出现了腐败,也就是说...其他五部的官员也不可相信了。 毕竟,五部官员都是吏部所委任。 徐安这个理由,无可厚非! 萧无忌却皱起了眉头:“徐卿所言...不无道理。但依你所说,难道要让朕一一甄别之后,再亲自指定新台府的数百从吏?” 御史台满编制,有三百余人。 要是每个人都要皇帝亲自指定,那可是一番不小的工作量。 徐安笑道:“那倒不用。陛下只是让骆府尹暂代大夫之职,也就是说,陛下心中已有新任大夫的人选。台府初建,可暂时维持原状,待新任大夫到任后,他再亲自甄选即可。” 萧无忌眉目一动,点头道:“嗯,如此也行。那台府就暂且选定主官人选,其余从吏,日后再议。至于台府新址,朕看就不必选了,直接用康儿的杏园即可。” 言下之意,竟想直接将萧尔康的私宅改造成新的御史台衙门。 而太子的私宅...那可是皇家园林啊。 能在皇家园林办公,徐sir自然乐于见此,连声附和。 正在这时,去而复返的武太监站在御书房门口,躬身道:“启禀陛下,午朝时间将至。” 萧无忌“嗯”了一声,目光扫向面前四人,便道:“此事已定,那你们便回吧。” 说完,就站起身,迈步要去上朝。 徐安却出言拦了一下:“陛下留步,卑职还有一个请求。” 萧无忌止身,站在他面前,道:“说。” 徐安酝酿了些许,“卑职想...要点兵权。” 此言一出。 不仅是皇帝微微一愕,就连身旁的唐慕清三人也是为之震惊。 这家伙疯了吗? 居然敢当面管皇帝要兵权? 兵权是邦国稳定的基石,岂是说给就给,想要就问的? 唐慕清暗暗想到,不禁为徐安的大胆捏了一把汗。 而萧无忌还未回应,骆英就大声喝斥起来:“混账!大胆!你算个什么东西?胆敢向天子索要兵权?禁卫何在?将此子拿下!” 要知道的一点是:古代,不是战时,并非武官,公然向皇帝索要兵权,等同于大不敬,自表异心。 乃犯了皇帝的逆鳞。 但此时的皇帝却不显恼怒,反而是饶有兴趣地盯着徐安,露出一抹微讶的笑容,摆手示意骆英收声后,道:“哦?你想要兵权?你是第一个公然向朕要兵权的人,还真是大胆!但朕为什么要给你?” 徐安不卑不亢道:“陛下钦定卑职彻查吴应雄舞弊案,相当于代天子持节办事。与贼人交锋,卑职岂能无兵?陛下,您说对吗?” 听此,骆英冷哼道:“纵然如此,你也不可妄自索要!即便陛下要给,也不该交予你手。你何德何能,也想掌舵兵权?要给,也该给本府!” 徐安却道:“此言差矣!骆府尹只是暂代大夫之职,严格来说,你并非我台府之人,焉能执掌我台府之兵?” “你...” 骆英大怒,还想反驳。 但已被皇帝打断:“英儿,莫要咆哮。难道他说得不对吗?你廷尉有黑骑,大理寺有白甲士。台府身为三司之一,岂能无兵?” “这样吧。责兵部点兵一千,为你所用。但切记,慎用!” 徐安微妙道:“陛下忘了吗?六部之人都不可用,何况是他们选出来的兵?” “额...也对!那就从廷尉和大理寺的府兵中抽调吧,准你亲自挑选。” “陛下,廷尉与大理寺的府兵,原则上也是兵部管辖啊...” “嗯?兵部新拨的兵员你不要,大理寺与廷尉的老将你也不要,那你想要什么?” 萧无忌目光灼灼道。 徐安胆大包天之色,忽然看向皇帝身后的一名金甲禁卫。 第56章 新储君与垫脚石! 萧无忌注意到了徐安的目光,回头看了跟在自己身后的禁军统领一眼,若有所思。 顿了顿后,哑然失笑道:“你想要朕的羽林卫?” 徐安听了,却一脸惶恐之色,也不知是不是装出来的,道:“卑职...不敢。” 萧无忌却白了他一眼:“你还装?兵部指派你不肯,两司府兵你不要,皇城司就更不必说了。你定会以他们嫌疑重大为借口而推辞,那就只剩下朕的禁卫可选了。你还说你不敢要?” 徐安尴尬而沉默。 萧无忌略微思考后,笑道:“行!你连代朕持节都说出口了,朕还有何理由拒绝你?” 说着,便回到龙案前,从桌上的锦盒中取出一块金色令牌交给徐安,接道:“有此令牌,你可调动一千羽林卫。” 所谓的“代天子持节”,也就是代替皇帝践行他的节操,威慑力犹如尚方宝剑。 而“尚方宝剑”的权威,岂能没有禁军拱卫? 徐安大喜过望,恭敬接过,也不装了,直言道:“谢陛下信任!” 萧无忌哈哈一笑,道:“很好。你这小子很有趣,但可不能让朕失望啊...” 他留下了这么一句隐晦的话后,便拂袖而去。 徐安几人齐齐喊了一声“恭送陛下”后,目光便开始交错起来。 骆英兄妹略带暗沉的目光,看向徐安的眼中显然带着一丝不善。 但徐安并未理会,朝唐慕清使了个眼色后,朝兄妹二人微微行礼:“骆府尹,靖阳郡主,下官告退了。” 说完,人已走出了御书房。 告别了皇帝的两个外甥,唐慕清随后跟了上来,与徐安并肩而行。 徐安瞄了她一眼,道:“唐寺正...哦,不。现在应该叫唐中丞了,你好像有话想问我?” 唐慕清绝美的面容一动,却是语气凝重道:“你知不知道...你方才之举,等同自掘坟墓?” 徐安一脸淡然,恍若听不懂似的,“中丞大人,此言何意啊?” “哼,少装蒜。你不会不知道吧?在京城,得罪了骆家,就等同在太岁头上动土!而你刚才还敢顶撞骆英,更想阻止他入职台府?” “哦?骆家这么厉害?那你此前为何没有提醒我?” “你好歹也是个官儿,此乃众所周知之事,还用我提醒你?你是故意引他们兄妹不爽的?” “唐中丞认为是,那就是吧!但与其去纠结我与骆家之间,是否会产生矛盾。你不如将注意力放在皇帝的隐晦身上,可知...陛下为何会一边下旨缉拿吴应雄,却又表现出一副不想杀他的样子?” 唐慕清露出一丝谨慎,道:“你说为何?” 徐安浅笑:“要想明白这点,唐中丞必先知道接下来...陛下想做什么。” “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不能没有储君。先太子萧尔康丧期已过,按照朝制,接下来就该确认新的储君人选了。” “这岂用你说?本官自然知道。” “但新的储君人选是谁,你知道吗?” 唐慕清想了想,并摇了摇头:“陛下没说。” 徐安笑道:“肯定不能现在和你说,但不论陛下选中了谁,恐怕...此人都难以得到朝臣的一致认可,至少短时间内不行。” “为何?” “先太子十五岁就跟随陛下理政,浸淫朝政二十余年,方才小有功绩,得百官支持。试问,一个刚刚被提拔起来的新储君,短时间内又如何服众?除非,他突然立了一件大功劳!” 说到这。 唐慕清脸色一变,忽然像明白了皇帝为何要暂时留下吴应雄性命的原因,震惊道:“你的意思是...陛下之所以暂时不杀吴应雄,是为了留给新储君立威?” 徐安正色道:“对!先太子萧尔康做了几十年的太子,方才得到内阁认可。新储君刚立,无力周旋百官,陛下必须为他铺路。而且,就从现在开始。吴应雄不管是不是御史案的主谋都好,他本身是有问题的,本就该查!而他...也已被陛下定为新储君上位的垫脚石!” 新官上任三把火,更何况是新储君? 新储君要想迅速得到百官认可,必须尽快立大功。 吴应雄就是留给新储君杀的,徐安等人负责彻查,功劳却要内定给新储君。 不出意外的话,这位新太子一上任,就会马上接手吴应雄舞弊杀人案! 再通过徐安以及三司之手,迅速获得声望和功劳! 唐慕清愕然,深沉道:“如果你的猜测属实,仅仅杀一个吴应雄,还不足让新太子登堂入室。陛下应该还准备了另一个垫脚石...” 徐安看了她一眼,目光迷离,似乎被她的绝世容颜所折服,缓缓道:“是的!陛下亲自指出吴应雄并没有进入杏园的先决条件,也就暗指了他知道吴应雄不是御史案的真正主谋。那么,能有资格进入杏园,而不被萧尔康怀疑别有用心之人,整个京城还有谁?” 唐慕清汗颜道:“长公主和骆家...” “没错!陛下能猜到吴应雄不是主谋,当然也知道长公主的嫌疑最大。但他没有指出,又说明了什么?” “说明...骆家和长公主就是陛下为新太子立的第二个垫脚石...” 说完,唐慕清已是一脸煞白。 第57章 你猜...谁是主谋? “唐中丞,总算是明白了。” 徐安露出一丝苦笑,怅然一叹道:“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御史案有没有结果已经不重要了。站在陛下角度上,目前最重要的是,确立储君!” “吴应雄不是主谋,但皇帝仍要我们去查,无非是想搜集他的其他罪证,留给新储君立威!” “陛下的潜台词是...我们无需真的去寻求真相,只需将线索指向骆家和长公主即可。届时,既可结案,又可让新储君的第二块垫脚石生效!” “新储君刚正不阿,大义灭亲,为了彰显邦国律法,连皇族直系也不肯法外开恩。如此正直英明,朝廷百官哪能不拥护?” “你说对吗?唐中丞。” 徐安只字片语之间,竟道出了自己的一番理解。 皇帝不是不杀吴应雄,也不是不怀疑骆家和长公主,而是将他们留给新太子来收拾! 太子有功,就可震慑朝堂,社稷得以安稳。 不论是被冤枉的吴应雄,还是目前嫌疑最大的骆家,都只是皇帝的棋子罢了。 因此,若说“主谋”,恐怕皇帝才是那个最大的主谋... 唐慕清顿感喉头干涩,道:“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长公主是陛下的亲姐姐,他不会如此狠心的...” 徐安却嗤之以鼻,质疑道:“宫廷深似海,古有弑父为君,弑兄杀子,比比皆是,更何况只是姐姐?即便陛下念及血脉之情,他不杀长公主即可,但骆家其他人必不能幸免!” “这...那你认为骆家和长公主是御史案的主谋吗?” “主观层面上,徐某觉得不是!但不可否认,根据目前已知的客观证据,骆家的嫌疑最大!” “你为何认为不是骆家干的?理由呢?” “如果骆家是主谋,那么他们杀人的动机,就应该是掩饰十几年前通敌案的真相。但掩饰真相,杀了孙鹤和曹怀兴等人即可,为何还要构陷吴应雄?而且,他们少了一个人不杀,这不符合主谋的逻辑。” “你是说...李琪?” “是的。骆家若是主谋,那他们就必定也是当年构陷李放的凶手,但他们为何会放过李琪不死?再者,骆姿刚才去面圣时,曾对我提出质疑。她暗指吴应雄太容易抓到,很可能不是主谋。试问,如果骆家是主谋,她为何会替吴应雄说话?” 御书房外侯见时,骆姿便亲口提出过质疑,暗指吴应雄的隐晦。 而根据案件的侦查,十几年前的李放通敌案和如今的御史案,幕后主谋是同一人。 换言之,如果骆家是主谋,吴应雄就是他们构陷的。 既是如此,骆姿为何要提出质疑? 唐慕清却道:“可能...事到如今,骆家已经不只是想掩盖真相,而且还想取代吴应雄的右相之位呢?” 徐安摇了摇头,道:“不可能!骆家若有位极人臣之心,当年骆天傲就不会下野!” 唐慕清深思:“如此说来,真正的主谋一直隐藏在幕后,未曾出现过?” 徐安深沉一笑,“是啊...此人绝不简单,竟有能力玩转当朝右相与外戚骆家,明显深不可测!” “会不会就是陛下自己?” 唐慕清作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断。 徐安却白了他一眼:“胡说!陛下有何理由杀害台府之人?即便要杀,一道圣旨即可,何须如此铺排?” 说完,便加快了脚步。 唐慕清紧跟不止,道:“那会是谁?你这么能猜,你猜一个主谋出来我听听!” 徐安却不说了:“不猜!本监察使有要事去办!” 唐慕清好奇心大动,却不肯就此放过他,便一把将他拉住,报以威胁的眼神,冷冷道:“本官偏让你猜!徐七喜,服从上官命令,是你的天职。本中丞现在就让你猜,马上猜!” 令徐安顿然错愕,不满地暗道了一句:尼玛,这丫头竟也是如此霸道的脾性?和苏沉鱼那妮子一样? 还好!她不是我的未婚妻,否则,家里两只母老虎,阿sir我这日子还怎么过? 心中一叹后,徐安却也不愿屈服,拒不猜测道:“不猜!服从命令,那是士兵的天职。而我不是,我有权质疑上官的指令。再说了,本官没有义务猜测!” 同样令唐慕清错愕,却也无可奈何。 “你敢这么跟本官说话?信不信我立马打断你的腿?” “你...来啊!殴打朝廷命官,乃罪大恶极之事。你也不想我担任监察使的第一件事,就是弹劾你吧?” “你有那胆子吗?上一个胆敢弹劾本官的浑蛋,现在见了本官,都得趴着走路!” “切...你威胁我,我就怕你?” “那你是想试试本中丞的拳头硬不硬了?” “...” 二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吵架”走向宫外,言语间虽颇带火药味,但并未真的动手。 宫外。 庞奇倒是很听话,早已驾着一辆马车在等候。 见到徐安和唐慕清骂骂咧咧地走出来后,先是一愣,而后皱眉道:“寺正,徐监察,你们这是...” 二人对视一眼,却极有默契般双双转过脸去,哼了一声。 徐安跳上马车,将手中的禁军腰牌交给庞奇,道:“本官要去杏园,以后那里就是新的御史台了。但你不用跟来,替我去禁卫营一趟,调来一千羽林卫。” 庞奇捧着皇帝的令牌,如握千斤,汗颜道:“禁卫...陛下准你调动禁卫?” 徐安懒得解释,直言道:“快去,我在杏园等你。” 说完,人已坐进了车厢中。 但屁股刚坐下,马车就突然一晃,紧接着一股淡淡的女子清香扑面而来。 唐慕清也跟了上来,而且就紧挨着徐安坐下,一脸怒视的眼神,霸气十足道:“本官也去!” 徐安瞪大了眼睛:“你去就去,坐我旁边干嘛?还坐那么近...有何目的?请唐中丞自重,本官已有婚约...” 他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唐慕清鄙夷一眼,不屑道:“瞧你那样?当朝十三皇子数次上门提亲,本姑娘都看不上,我会稀罕你?滚一边去!” 说着,她竟狠狠推了徐安一把。 令徐安大为不忿,暗道:古人诚不欺我,天下...为小人与女子难缠也! 你最好永远都不稀罕我,否则“枪炮”伺候,让你不要不要的! 第58章 黑帮! 来到杏园所在的街口。 徐安并未示意马夫直接进入,而是留在马车上等待。 因为自从杏园被发现是杀手的基地后,已被禁卫封锁。 皇帝虽已开口将杏园定为新的御史台,但圣旨未到,守在这里的士兵不会轻易让人靠近。 等到庞奇领着一千羽林卫到场后,把皇帝的令牌还给徐安,他才郑重下车。 但并没有直接利用令牌让杏园的守卫让行,而是扭头对一众羽林卫,高声道:“吾乃御史台两院监察使,代天子持节!尔等,谁是主将?” 羽林卫中,一名看似与徐安年纪相差无几的校尉排众而出,单膝跪地,拱手道:“羽林第八队,车骑校尉杨宣,拜见监察使。” 校尉一职,可大可小。 原则上,杨宣本不用跪下行礼,但徐安说了自己是代天子持节,那意义就不同了。 代天子持节,就是代表着皇帝的脸面,理论上连一品大官都要行礼。 而,在御书房之时,皇帝虽没有明言给首辅舞弊案的侦查设立期限,但已经略有隐晦。 他指明骆英这个御史大夫,只能暂代三个月。 也就是说,三个月内,太子的人选就会确立。 届时,吴应雄和骆家这两块垫脚石就会倒,徐安手中的羽林卫兵权也会失效。 不过,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谁也不知道中间会有什么变数发生。 在此之前,得和这群羽林卫搞好关系,最好能做到没有皇帝的腰牌,也可以使动一二。 因此,认识他们的主将是必须要做的。 徐安点头,朝那名校尉看过去一眼。 此人眉清目秀,倒也有几分潘安的英朗,且煞气十足,显然是上过真正的战场。 古代的兵卒年纪都很小,二十来岁久经沙场,并不少见! 徐安下车,亲自走到那人面前,将之扶起,微笑道:“杨校尉不必多礼,你我都是为陛下办差,日后要紧密合作。不必如此见外,本官见与你年纪相差不大。不如,以后我们以兄弟相称如何?” “本官徐安,字七喜。” 徐sir显然不是那种“怕生”之人,一开口就想和人攀兄弟,有那么一点社牛的意味,也不怕尴尬。 杨宣正值年轻气盛、豪爽的年纪,一听徐安此言,倒也不见唐突,起身道:“卑职杨宣,字见仁。若徐监察不弃,以兄弟相称也不是不可。” “徐监察可直呼我杨宣,也可以叫我“见仁”。” 杨校尉并不傻,若徐安只是一介平民,初次见面就跟人谈兄弟,那他肯定是一百个拒绝! 堂堂禁卫怎会和平民做朋友? 但徐安身为五品监察,又代天子持节,结果就不同了。 莫说见面就兄弟,马上结拜...杨宣可能也会答应。 毕竟,谁会拒绝和一个“大官”做兄弟? 徐安呵呵一笑,道:“好,那本官以后就叫你...见仁?” 杨宣点头,正色拱手道:“见仁...见过徐监察!” “好好,见仁兄弟不必客气。陛下已经指定杏园为新的御史台府,圣旨随后就到。本官想让你接管此处,你可做到?” “见仁领命!” 杨宣一声答应,便走过去与同僚接洽。 这时候。 唐慕清也从马车上走下,来到徐安身边,却是一脸嫌弃之色,道:“徐七喜,你可真不害臊啊。一见面就跟人攀兄弟,你脸皮真厚!” 徐安大笑:“脸皮厚又如何?关键好使就行,脸皮薄能怎样?当饭吃?” “谬论!哼,那要是来了一名女将,你是不是要和人家谈爱情?” “咦,这个主意好啊。可惜,来的不是女将...不过也罢,下次我试试去跟骆郡主谈谈感情。嘿嘿。” 徐安忽然一脸荡笑地说道。 令唐慕清大为鄙视,忍不住骂了一声:“贱人!” 徐安不为所动,直接无视她。 谁知,正在不远处交接的杨宣听到“贱人”二字,竟鬼使神差地转身道:“是谁在叫我吗?” 徐安和唐慕清不由忍俊不禁。 片刻后。 两队禁军交接完毕,徐安走向杏园大门,对杨宣吩咐道:“见仁啊,你先带弟兄们熟悉一下环境,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你们都要驻扎在此。” 杨宣点头:“卑职领命。” 随后,徐安与唐慕清并肩走向内院。 来到后院厢房的一间密室前。 唐慕清停下脚步,问道:“来这里作甚?杏园地下有无数密道,但已被我们搜查过,并斩杀了藏身其中的近百杀手。” 徐安望了一眼幽暗的密室口,沉声道:“我知道。但此来不是为了单纯复查,而是要找出幕后主谋的第二根据地,以及他们的同党。” 说着,便只身走进了密室。 唐慕清跟着他,皱眉道:“第二根据地是什么意思?” 徐安边走边道:“杏园是杀手的藏身地,幕后主谋要想时刻与他们保持联系,正门直接进入是不可能的。因此,这些地下密道中,必有一条是指向真正主谋的所在。” “而且如此庞大的地道工程,即便有工部掩饰,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动工,更不敢直接启用工部的施工队。换言之,他们在挖设密道时,必然雇佣了一些民间组织。” “找到那些民间组织的线索,就可追查到幕后的雇主。这个雇主多少会和主谋有联系,不是吗?” 唐慕清听此,更觉疑惑:“可本官此前亲自查验过,密道内的所有线索已被收集,并无指向任何民间组织的迹象。” 徐安却道:“那是你没有认真细查!再者,他们可能做了掩饰。” “不大可能吧?哪个民间组织有这么大胆子,敢在太子的私宅底下挖地道?” “有!城中的黑帮或许就敢!” “黑帮?” “对!道上的混混都是捞偏门的,胆子自然很大。而且,雇主也会向他们隐瞒。他们或许并不知道自己挖的地道,可以通向太子的私宅!” 说话之间,徐安来到一面土墙之前。 第59章 足以谋朝篡位的事情... 唐慕清寻思了一下,却是质疑道:“不对!如你所说,城中的混混大多都是闲散人员,干的都是偏门生意,好吃懒做。” “你让他们为非作歹,欺行霸市,他们倒是拿手!但...说到干苦工挖地道,这些人岂能干得了?” “即便干得了,他们也不可能做得如此规整,且不露马脚!” 徐安点了点头,笑道:“说得没错!但你忽略了一点,幕后的雇主为了掩饰身份,并不方便直接接触民间的苦力和工匠。他们很可能会转换几个身份来做这件事情!例如说...控制城中的黑帮出面,雇佣苦力挖设地道!” “纵然雇主不选择黑帮,你不也说了吗?混混干的都是欺行霸市,收保护费的勾当!如果城中的苦力在某个时间段被人大量雇佣,他们必会知晓!” 听此,唐慕清轻眉一弄,也深觉有理。 黑帮人员闲散游荡,混迹市井,无孔不入,收风放风最快,城中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的耳目。 他们必然知道在哪个时间段有人大肆雇佣劳工,甚至得知幕后雇主是谁。 揪出这个雇主,便可顺藤摸瓜,找出他的“上线”。 而这个“上线”...很可能就是主导了御史案的真凶! 唐慕清了然,沉声道:“那你想怎样?派出禁卫大规模行动,将城中的黑帮人员都抓起来,逐一审问?” 徐安深思了片刻,却摇头道:“此为下策,一旦大规模行动,就必会打草惊蛇。最好的办法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抓到雇主,并从他口中得知幕后主使是谁!” “但如果我们有办法直接找到雇主和幕后主使,又何必假手那些混混呢?” 唐慕清道:“你如何直接找到雇主?” 徐安伸手摸了摸面前的土墙,浅笑一声:“杏园是杀手的基地,幕后主谋必然要设法与他们保持联系。而寻常的通信手法,例如飞鸽传书,暗号,派内应传信...等等,都不免有暴露的可能。因此,主谋与杀手最稳妥的联系方式,应该是由密道传信!” “换言之,杏园的地下密道网络中,会有一条专供主谋与杀手联系的通道。” 唐慕清皱眉道:“很有可能!但他们不是傻子,行动之前,他们肯定已经封死那条密道。再者,幕后主谋行事如此缜密,密道的指向不可能是他的老巢。” “对!但如果能找出那条密道,就有可能找到主谋的线索。” “可密道已被堵死,你如何找出?” “用最笨,但也是最稳妥的办法!密道很长,幕后之人不可能完全将之填埋、封死。他们应该只是封住了连接杏园的出入口,但不论怎么封土掩饰,都会与自然形成的土层有区别!被挖开过的土层会比较松散,派人仔细搜索密道地面和墙壁,掘土三分,定能找出被封存的入口。” 说着,徐安指了指一直延伸至更深处的土墙壁。 唐慕清听此,倒也没有表示反对。 徐安找密道的方式虽有些“笨拙”,但不可否认,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 找出雇佣劳工挖设地道的雇主,便能问出幕后主使之人,而此人即便不是最终主谋,也与之深有关系。 一旁的庞奇闻言,倒也识趣,立马就拱手道:“属下这就去召集人马,尽快找出封存的密道。” 说完,便转身离去。 随后,徐安二人也走出了密室。 来到杏园大院。 徐安看了看天色,扭头说道:“唐中丞,午朝过后,估计陛下便会下旨,正式公布杏园成为台府新址的消息。届时,六部官员必会到场与我们对接具体改造的事宜。不如,你留在这...应付一下?” 唐慕清也看着他:“你呢?” “查案是不能在一根线上锁死的,杏园的地下网络可以指引我们找到凶手。但...侥幸不死的李琪也可以!我们分头行事,你与庞奇留守杏园,我去见见李琪,如何?” “可以!那就分头行事,找到密道的入口,本官会派人通知你。” 唐慕清倒也干脆,一口答应了下来。 然而... 片刻后,徐安的身影却出现在梧桐三巷的家中,而并非如他所说去找李琪谈话。 在他的计划之中,李琪不宜过早接触,一来她尚未真正信任徐安,说出来的话半真半假,不足全信。 二来,他在等李琪自己曝光孙鹤密盒的所在。 在此之前,还是得晾着她,不宜接触。 之所以借口撇开唐慕清,徐sir不过是为了偷懒,并暗中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而这件事情如果顺利的话,日后可保他一家平安,乃至于...谋朝串位也不无可能! 刚进院门。 就看到晚娘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打盹,徐安便问了一句:“晚娘,怎么你一个人在?苏沉鱼和岳丈大人呢?” 晚娘被惊醒,作为下人,她意识到自己有偷懒的嫌疑,不免有些尴尬道:“额...老爷和小姐一大早就出去忙活了,还没见回...” 徐安并未责怪这位忠心的老仆人,直言道:“干嘛去了?” “老爷不是交代要举家搬来京城吗?既是搬家,咱也不能坐吃山空。小姐说,要去选址买店铺,将扬州的生意都转移过来。” “哦,那他们有得忙了。正好,我可以安静两天。对了,今早我出门后,是不是有人送东西过来?” “有。老身都搬到你屋里去了。” “很好。往后这几天,姑爷我要在房间闭关,没事不可打扰。吃饭也不必叫,给我送来即可。” “是。可姑爷...你托人买这么多硝石和硫磺作甚?家里并没有虫患呀...” 对此疑问,徐sir神秘一笑,只道:“这你就不必管了。” 说完,人已急匆匆走向了卧室。 而后。 在接下来长达三天的时间里,徐安一直闷在屋内,也不知具体在做些什么。 期间,倒是好几次叫来晚娘,让晚娘带着好几份图纸去找城中的铁匠和木匠,说是要定制什么东西,却不能在同一家店铺统一制作。 而晚娘大字不识,倒也看不出徐安具体要定做什么。 苏家父女倒是小有疑惑,但忙于自家的生意,也是无心理会。 三天后的早晨。 徐安终于走出了自己的房间,脸上带着一抹令人难懂的黠笑... 第60章 凶手的暗示! 餐厅中,苏家父女也在。 徐安显得神清气爽,心情极好。 一屁股坐到餐桌前,便开始对着面前的食物疯狂“输出”,风卷残云,三两下就已对付干净。 吃饱后,刚要起身离开时,这才意识到苏家父女略显夸张、惊讶的神情,不免有些尴尬道:“额...公务繁忙,小婿心有迫切,倒是忘了岳丈大人在这,还请不要介意啊。” “对了,今天你不忙吗?我听晚娘说,这几日你都在准备开店找铺面,事情办得怎样了?” “有什么难处,或者需要小婿帮忙的地方,你尽管提。我能帮,必帮!” 他试着撇开话题,掩饰自己刚才忽视二人的尴尬。 苏家父女倒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在意繁文缛节之人。 苏喆微微摆手后,笑道:“无妨。朝廷下令重建台府的政令,两天前已经下发。你刚刚升任两院监察使,老夫知道你琐事繁忙。若脱不开身,你便去忙你的,开店的事儿...我和影儿可以处理。” 说着,苏喆却是默叹了一声,老脸阴郁,似有什么郁结的心事。 苏清影也是一脸暗沉,默而不语,连自己“当家女主人”的地位都懒得去彰显了,自顾往嘴里塞着馒头,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忿之色。 徐安看出了隐晦,皱眉问道:“岳丈大人是有什么困惑吗?” 苏喆却是摇头,不愿多说。 徐安只能问向苏清影,道:“苏沉鱼...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俩状态不对呀。” 苏清影蹙眉,看了他一眼,却道:“不关你的事,告诉你也没用,你根本帮不上忙!” 听此,徐安顿时不爽:“嘿,是什么事都没说,你怎知我帮不上忙了?苏沉鱼,你别看不起人!” 苏清影脸色一沉,哼道:“看不起你又怎样?就看不起你!你那孱弱的身板,能干些什么?顶多就是舞文弄墨,那些人...才不怕你...” 她忽然隐晦地说了一句,而后也不多嘴,起身就带着晚娘出门而去。 “你...” 徐安瞪大了眼睛望着她离开,显然极为不服苏清影说他孱弱,但见对方决然而去,倒也不好阻拦。 心中却在暗道:我去,你丫头片子说我孱弱? 要不是前身这体格底子太差,阿sir我...何至于看起来像个弱不禁风的小书生? 给我点时间,我能练出人鱼线、六块腹肌! 这死丫头该不会因为前些天我让过她两回,就真以为我打不过她吧? 还看不起我? 行! 说不关我的事是吧? 那就不关! 阿sir我还乐得清闲,你父女俩自己愁去吧! 心中颇为不爽,徐安默哼一声,也是甩袖离去。 来到小院门口,正好遇见庞奇带人匆匆赶来。 刚打照面,庞奇就带着一脸惊喜,道:“徐大人,好消息!如你所言,咱们在杏园的地下网络中,发现了一处被填埋过的密道。” “部分杀手撤离时,只掩埋了入口的一段,没来得及将整条密道全部封住。” “根据初步探查,在该密道的中段,咱们又发现了三处分叉口,指向不同的方位。若无意外,定有一处是与幕后雇主的藏身处有联系。” “寺正...不,应该叫中丞大人了。唐中丞让我来请你过去看看。” 闻言。 徐安也是一喜,道:“甚好!快去看看!” 说着,二人快速走上马车,赶往杏园。 不久后。 杏园的地下密道中,徐安带着唐慕清、庞奇、杨宣四人来到一处分叉口处,后面还跟着一队换上便服的羽林卫,约有二三十人左右。 密道很窄,也不高,只能勉强过人,还得猫着身子。 徐安蹲在地上,望了望前方,扭头对众人道:“密道有三个分叉口,效率至上,我们分头行事吧。” “唐中丞,你选一条。杨宣,你带着几名弟兄走另一条。” “庞奇,你跟我!一个时辰为限,不论是否找到密道的出口,都得先回来汇合。” “切记,低调行事!发现什么情况都不可轻举妄动,一切从长计议。” 身后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并未表示异议。 随后,便开始行动起来。 徐安和庞奇选择了正前方的那条岔道,唐慕清和杨宣则分别往左右遁去。 众人举着火把,行事如风,俯身快速探查而去。 密道很长,但沿途并未留下什么值得注意的痕迹,以至于几人都不约而同地将搜查重点,放在密道未知的终点处。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 排头探路的庞奇停下脚步,回头道:“大人,前方已无路,似已到了密道尽头。但观其土层松散,想必是被人堵住了出口。” 徐安点了点头,吩咐道:“先退后,派两个人去试试看,能不能挖开出口。” 几人下密道之前,早已料想到幕后之人撤离时会封住出口,因此事先都准备了土铲,此时倒是派上了用场。 又过了片刻。 前方的两名禁卫传话道:“徐大人,出口掩埋得并不严实,我们已挖通。” 徐安望过去一眼,“好,出去看看外面是什么地方。” 说完,几人先后走出密道口。 令人稍感意外的是,这条岔道连接的...居然是城外不远的一处半山腰。 出口在茂盛的灌木丛中,十分隐蔽。 从半山腰上远视而去,可将京城一角尽收眼底,出口周围有几道人为行走过的痕迹。 也不知是杀手撤离时留下的,还是附近的樵夫或者猎人上山时留下的。 徐安站在出口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上远眺着京城方向,目光深沉,若有所思。 庞奇带人在周围搜查了一番后,回身禀报道:“大人,周围略有踪迹,但指向四面八方。看来...部分杀手撤离时,选择了往不同方向逃窜,以迷惑我们的追踪。” 徐安露出一抹浅笑,点头道:“知道了。那些痕迹无关轻重,不必理会。” “那大人的意思是?” “先回去!看看唐慕清他们的探查结果再说,这个凶手...似乎给了我们某种暗示与选择。” 徐安蓦然苦笑,当先返回密道中。 回到指定的汇合点。 徐安几人等了好一会儿,唐慕清和杨宣才姗姗来迟,却是一脸凝重的状态。 而且,二人似乎事先已经有所沟通。 唐慕清沉声道:“徐安,你可知本官与杨校尉的这两条密道通向何处?” 按理说,徐安应该不知道才对。 但眼下,却一副尤为笃定的样子,回道:“一条指向骆家大宅,另一条指向廷尉府,对吗?” 唐慕清讶然道:“你...你怎么知道?” 第61章 误区,藩兵杀人! 徐安笑了笑,见到唐慕清此时震惊的状态,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但并未急于解释,先是示意众人往回撤,而后边走边说道:“要想猜到这点,其实并不难!” “首先,根据目前所知,以幕后主谋的通天手段,本可以将此案做得天衣无缝,更加缜密。但事实却出乎意料,他们无形中留下了太多可疑的线索,显得极为诡异。” “例如,杀手只杀既定的目标,却放过了所有目击者。包括曹怀兴、更夫张五,以及扬县刘氏老家的村民。他们本可连这些人也一起杀掉,为何要故意留下这么多“尾巴”?一开始,我认为是杀手规制严明,只取目标,而不祸及旁人。但现在回想起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再到这条密道,案发后数天,杀手本可通过此密道安然撤离,但他们并没有这么做。非但没有全部撤离,反而是留下了百余人。” “唐中丞,不觉得奇怪吗?幕后主谋为何要留下百人送死?” 徐安等人现在身处的这条密道有三个分叉口,其中一条通向城外的半山腰。 换言之,杀手既然可以堵住密道口防止追踪,当然也能通过密道逃之夭夭,但却诡异地留下了近百人。 而这百人杀手在唐慕清突袭杏园之时,已被全部歼灭。 唐慕清沉思着,道:“你是说...幕后主谋在故意留下线索?” 徐安凝重道:“对!他们只杀目标,而放过所有目击者,营造出精准刺杀,不伤无辜的假象。以此,让我们走进两个误区。” “哪两个误区?” “第一,让我们误以为杀手来自于兵部、或者皇城司。第二,让我们认为凶手良心未泯,并将嫌疑指向内阁三部。” “理由!主谋为什么要这么做?” “杀手行动迅捷,行凶干净利落,显然是规制极严。在京城,符合这一身份特征的,除了兵部的悍将,也就只有负责拱卫京都安全的皇城司精兵!当然,陛下的羽林卫也可以做到这点!但陛下作案的几率为零,因为他对台府没有杀人的动机。” 徐安郑重道:“而只要我们认定杀手是来自兵部,或者皇城司,那就已经正中幕后主谋的下怀!只因,杀手的出处除了上述几个可能之外,其实还有另一伙人可以做到。那就是...藩王的私兵!” 唐慕清一惊,道:“什么?藩王的私兵?这怎么可能...” 她还想说些什么,但已被徐安打断:“为什么不可能?唐中丞认为藩兵杀不了人?” “那倒不是!只是,依照朝例,藩兵不可私自离开属地,否则将会被定为谋逆。即便是奉旨来京,也只能在城外驻扎!他们如何进城杀人?而且,哪个藩王会对御史台有杀心?” “你错了。藩兵不是不可入城,只是有数量限制。就好比你的父亲,他从边关回京述职,不也带了几千亲兵吗?虽说大部分都驻扎城外,受皇城军监控,但有二百亲卫可以跟随唐侯爷入城,不是吗?” 徐安所言乃是事实。 此前,唐慕清突袭吏部之时,用的便是唐敖带来的二百亲卫。 唐慕清眉目一动,道:“那也不可能!原则上,没有陛下的允许,入城的亲兵只能蜗居府中,且每日都必须到皇城司报到!他们有任何异动,禁卫和皇城军都会知晓,如何瞒过所有人行凶?” 京都以外的兵卒,包括边军,藩兵和各大直隶城池的守军,入京都有严格的数量控制。 且必须接受皇城司和禁卫的监管,卸重甲入城,没有旨意不可随意走动。 这也是为何当初徐安要动用侯府的私兵时,要让唐敖先入宫请旨的原因。 徐安浅笑:“谁说是入城的藩兵杀人了?我们现在身处的这条密道,连接着三个不同的出口。其中两条指向廷尉府和骆家大院,另一条却连接着城外的荒山。这说明...入城的藩兵只是摆设,真正的行凶者是通过密道潜入的城外兵卒!” 闻言。 唐慕清愕然,脸色巨变。 因为如果徐安的猜测属实,御史台当真是被藩兵所灭,那么她家里那位老爹...就深有嫌疑! 唐敖的几千亲兵,此时就驻扎城外。也就是说,行凶者也可能来自唐家军! 稳了稳情绪之后,唐慕清压下内心的震惊,这才说道:“这都是你的凭空猜测,即便都是真的,也无确凿证据支持。再者,还是原先那个问题,哪个藩王有覆灭御史台的动机?陛下这段时间,并未召见任何藩王,谁敢带兵来此?” “另外,吾父只是边军主将,并非藩王!且与孙鹤大夫没有恩怨,纵然是藩兵杀人,也一定不是我唐家军动的手!” 她小有私心,企图先撇清自家的关系。 徐安听此,呵呵一笑:“没有证据,那就去找啊。但首先我们要做的,就是先从兵部和皇城司这个“误区”中走出来。” “还有,谁说陛下召见,藩王才能带兵来京?你忘了吗?太子刚死,各大藩王都赶来吊唁,带些私兵保护自身周全,很合理吧?” “你的父亲能在京城留到现在,不也是述职期间正好遇上太子驾崩吗?” 唐慕清语塞,脸色暗沉。 太子萧尔康病逝,天下哀悼,各大藩王带点私兵入京吊唁,无可厚非。 无形中佐证了徐安这一猜测,杀手的出处或许一开始就猜错了,不是兵部或者皇城司的人动手覆灭了御史台,而是藩王的私兵。 至少,这个猜测有客观成立的理由。 杏园地下有连接城外的密道,证明了这点可能性! 话说之间。 众人走出地下密室,来到杏园的书房。 唐慕清满脸阴郁,道:“好!且先认为你是对的,杀手是藩兵假扮。他们故意留下线索,让我们误以为兵部和皇城司有嫌疑。但你又说内阁三部也是一个误区,这又如何解释?” “要知道,当初可是你认定三部有嫌疑的。而随后发生的异象,包括被私自打开的百官卷宗、吏部的大火、兵部侍郎的叛逆,这些无疑都证明了三部有联手作案的可能。如今,为何要推倒?” 徐安道:“很简单!杀手放过目击者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伪装出他们在精准杀人的假象!” “而要做到精准杀人,就必先有户部的文籍档案支持,还要向台府派出内应证实!因此,理论上杀手想要得逞,就少不了需要内阁三部的帮助。” “但微妙的是,有一个人可以让主谋不经过内阁三部,就可以得到台府所有吏员的准确信息!” 唐慕清微微思考,立马就想起了那个人,脱口而出道:“曹怀兴?” 第62章 阴谋的雏形... “没错!” 徐安肯定的语气说道,而后迈步走进杏园的书房。 先是惊叹于先太子萧尔康书房的豪华,而后也不怕僭越,就直直坐到书桌的主位前,满眼放光。 要知道,萧尔康的这套书桌椅...可都是金丝楠木制作而成,价值连城。 若放在前世,算上“文物价值”的话,足以在北上广深买一处豪宅了... 杏园改建御史台,此番工部正在如火如荼地改造中,这套楠木桌椅还没来得及搬走,倒是给了徐sir体验的机会。 唐慕清瞟了一眼,道:“李琪此前说过,曹怀兴已然变节。你认为是他向幕后真凶透露了台府官员的信息?” 徐安答道:“是的。” “可是,曹怀兴并非京官,更不入台府。他如何准确知道台府吏员的信息?” “曹怀兴是孙鹤的远房表亲,暗地里深得孙鹤的信任,乃是孙鹤的守盒之人。当年,孙鹤调任御史台的初衷,是为了追寻李放通敌案的真相。但他要想做到这点,就必先组建一支清明廉洁的御史官队伍!” 徐安缓缓道:“十余年来,孙鹤对台府大刀阔斧地整顿,大肆任用自己人。曹怀兴是他的心腹,又岂会不了解台府吏员的信息?而且,当中许多人...或许就是曹怀兴举荐的,他最清楚不过!” “曹怀兴变节,如果有他向幕后主谋透露信息,还用染指内阁三部吗?” 唐慕清眉头紧锁:“这么说来,曹怀兴很早之前就已经变节?” 徐安却摇头道:“不!如果曹怀兴早就变节,那么台府应该很早就被灭门才对,不会等到现在。他应该是...在太子驾崩以后,才向主谋完整地透露台府的信息。” “可...曹怀兴变节的理由是什么?幕后主谋故意将线索指向内阁三部和皇城司,目的又是什么?” “呵呵,曹怀兴变节的原因,暂且不得而知。但主谋设计让我们走进误区的目的,却非常明显。” 唐慕清目光流转,道:“是为了引出吴应雄这个假凶手,然后再嫁祸给骆家?” 徐安点了点头,笑道:“唐中丞果然聪慧,不用本官明说,已猜出了隐晦。” “那你不妨再想想看,主谋将我们引向内阁三部,具体是想如何引出吴应雄和骆家的?” 这话说完。 唐慕清还未及思考,一旁的庞奇就忍不住插嘴道:“我知道!” 徐安微微讶然,看过去一眼:“哦?那你说!” 庞奇道:“当天,我们分头突袭内阁三部,先有吏部大火,兵部侍郎抗旨,后有户部百官文档被私自翻阅。凶手看似在阻挠我们追踪线索,公然毁灭证据。但其实,是在向我们彰显证据!” “其一,大人或许还不知道吧?吏部主管官员调动的左侍郎叶宵,就正是吴应雄的女婿。吏部突发大火,叶宵这个左侍郎难辞其咎。更为凑巧的是,兵部那名胆敢抗旨的侍郎大人...也与吴应雄深有联系!吴应雄未任右相之前,那人便是他的左膀右臂!” “我们只要查到此二人,就必会联系到吴应雄身上。” “其二,吴应雄位高权重,就连我们大理寺也不敢轻易捉拿他的人。凶手为确保吴应雄下狱,还留了一个手段。” “吏部大火,兵部侍郎抗旨被杀之后,我们的线索看似已经中断。但按照大理寺常规的办案手法,遇到这种线索被毁的情况时,必会将三部之人全数抓起来严刑拷打,逼供出内应!届时,如果有某人供出孙大夫的密盒所在,或者指证是受到吴应雄指使,那便是人证物证俱全。” “徐大人此前说过,台府之中有主谋的内应。换言之,内应也是知道台府有密盒存在的,只要说出来,我们便会大肆寻找。找到密盒,经工造司之手打开,便可得到吴应雄的罪证。” “幕后主谋构陷吴应雄的手法是,通过人物关系的暗示...以及借我们大理寺之手证实!由此可见,此人极为了解我们大理寺的行事规则!” 庞奇一口气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不可否认,听着倒也算有理有据。 徐安听后,眼前一亮,不禁赞道:“分析得不错!但并不完整,还有吗?主谋如何牵引到骆家?” 庞奇答道:“有!正如大人此前所说,事实上台府之人并未死绝,一些在案发前调离的官员还活着!而且,就在内阁三部中任职。他们也知道有密盒存在的,凶手本来想借这些离任官员之口引出密盒。” “但当中出现了一个变数,那就是徐大人,你!” “幕后主谋没想到你逃过一劫,并参与到案件的追查中。于是便出现了一个“意外”:密盒的信息不是通过离任官员之口让大理寺得知,而是徐大人说了出来。” “不过这并不妨碍幕后主谋的铺排,主谋的最终目的只是让我们知道有密盒存在,并延伸到杏园即可,其他的无关轻重!” “而杏园密室中的百余杀手,是留下送死的。理由是要让我们联想到骆家和长公主,继而发现刚才那条密道!密道有三处岔口,其中指向廷尉府的那条,就是为了让骆英这个府尹染上嫌疑。另一条直接指向骆家大院,就更不必说!” “至此,主谋的计划雏形显现。他们先借大理寺之手,完成构陷吴应雄的安排,而后再经吴应雄牵连到骆家!” “主谋最想看到的结果就是,三司认定...骆家因十几年骆英负伤一事记恨李放,继而诬陷李放通敌在先,为掩饰真相残杀台府在后。” “吴应雄便是帮凶,骆家和长公主自然就是主谋。徐大人,不知...下官这个猜测是否有成立的可能?” 徐安赞许的目光,微微点头:“不无可能!但幕后主谋若是想将吴应雄和骆家定为帮凶与主谋的关系,仅靠表象证据,明显不够。你们想想看,吴应雄有何理由成为骆家的帮凶?陛下怎会轻易相信这点?” 这个疑问一出,庞奇笑了笑。 唐慕清却已然接话道:“你不知道吗?吴应雄之子吴仪,钟情于靖阳郡主骆姿已久。此前数次上门求亲,之所以不成,只因骆姿曾有誓言。” 徐安好奇道:“嗯?竟有此事?右相之子吴仪钟情于那个娃娃脸,还数次上门求亲?但那娃娃脸为何不同意吴家的求亲?按理说,他们两家也算门当户对,骆家应该同意才对。骆姿有过什么誓言?” “骆姿与骆英兄妹情深,骆姿曾发下誓言,谁能找到办法治愈骆英的顽疾,她不论贵贱,都肯下嫁。” “所以呢?” “多年来,吴仪寻遍多方名医,只为治愈骆英,求得骆姿松口下嫁。吴应雄对他那个儿子极为宠爱,此乃有目共睹的事实。若说...吴应雄是为了帮助吴仪娶到骆姿,而甘愿成为骆家的帮凶,陛下可能会信!再者,一个是首辅之家,一个是有长公主坐镇的名门望族。两家一旦结合,就是把持朝政也可以做到!你说陛下会不会信?” 听此。 徐安不由深吸了一口气,“这么说来,幕后主谋早就想好了吴、骆两家联合作案的契合点和动机?” “呵呵,这两家也是够悲催的。不仅成了幕后主谋掩饰真相的替死鬼,还被陛下给盯上了。”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的最终下场,将成为新太子立威的垫脚石!而,御史案的真相是什么...站在皇帝的角度,其实并不重要。陛下最优先考虑的是社稷和朝局的稳固,新太子必须迅速获得内阁支持,入主朝堂。” “牺牲掉这两家,陛下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惜。即便吴、骆两家不是御史案的真正凶手,那又如何?” “只是,我们要不要暗中帮助幕后主谋一把,让吴、骆两家死得更快些?如此一来,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说到最后,他竟语出惊人,一脸黠笑。 令在旁的唐慕清和庞奇大跌眼镜。 第63章 第三个选择! “你什么意思?” 唐慕清品行端正,铁面无私,一听徐安此言,有顺水推舟,帮助幕后主谋构陷吴、骆两家的意思,不由脸色一怒,肃然斥道:“明知吴、骆两家是被构陷的,你仍想按主谋的意思将诬陷坐实?” “哼!本官在此,定不会由你胡来!枉你还是自诩廉洁的御史官,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徐安淡然之色,却是微笑道:“顺其所愿,有何不可?唐中丞想想看,幕后之人连当朝首辅和士族骆家都能构陷,背后的势力何其庞大?” “我们若顺从他的意思,将吴、骆两家给处死,就相当于帮了他一个大忙。他会不会跳出来...感谢我们一下?又或者说,把我们也吸收为同党?” 闻言。 唐慕清脸色一冷,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刀柄,目光森寒地望着徐安。 唐中丞受父亲影响,自幼便立志要做一名忠臣,为国效力。 起先想随父从军,但大乾朝并不鼓励女子行伍。 唐敖便安排她入职大理寺,也算是随了她的心愿。 唐慕清倒也争气,入职寺衙仅仅三年多,便小有功绩,升任寺正之位。 而她入仕的座右铭便是:让天下清明,杜绝罪恶。 此番,听到徐安扬言要无视冤案发生,并帮助主谋坐实吴、骆两家的“罪责”,让她如何能接受? 就在唐慕清即将发飙之时。 庞奇脸色一闪,赶忙挡在二人中间,道:“唐中丞息怒。徐大人并没有无视冤案的意思,而是想以身为饵,深入虎穴。” 唐慕清冷声道:“什么意思?” 庞奇道:“徐大人若有心无视冤案,大可置身事外,不必再和我们说这么多。下官以为,徐大人应该是想...假意办成此案,顺从幕后主谋的意思,构陷吴、骆两家。继而引起幕后主谋的注意,诱使他现身相见、乃至招揽。” “试想一下,若徐大人是个昏官,断案轻率,且极易被人收买。幕后主谋会不会想将他纳入麾下?而且,徐大人身为两院监察使,颇有权柄,执掌百官监察,这或许会是主谋一党所看重,所需要的。” “只要此人胆敢现身拉拢徐大人,岂非就是我们抓住他的最好机会?” 唐慕清听后,缓缓放开握住刀柄的手,脸色稍稍变好。 但沉吟半分后,却质疑道:“胡闹!幕后之人既有能力覆灭御史台,且连当朝首辅和长公主都敢构陷,背后必然势力庞大,党羽众多。你以为他会看得上徐安这个小官?” 对此质疑,庞奇未及开口。 徐安已经接话道:“你怎知他看不上?如果我是主谋,我会将连接城外荒山的那条岔道给彻底堵死!因为只要那条密道被发现,便等同于自曝杀手并非来自兵部和皇城司。” “这两部的精兵常驻城内,根本无需修一条连通城外的密道。继而,吴应雄和骆家的嫌疑会减少很多。” “但,唐中丞可知凶手为何没有这么做?” 唐慕清沉声道:“为何?” “此乃主谋故意为之,目的是要让我们知道他身后有藩兵撑腰,这既是一种亮剑行为,同时也给我们留下了两个选择。” “选择?什么选择?” “第一,第三条岔道的出口是荒山,周围留下了向各处逃窜的痕迹。幕后主谋或许是在传达一个微妙的信息:我们可以置身事外,乃至一走了之,不必参和这趟浑水。第二,另外两条密道指向了廷尉府和骆家大院,言外之意便是:我们也可以选择不走,但必须坐实吴应雄和骆家的罪名。” “哦?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做出选择,否则就是死?” “是的!” 徐安点头道:“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性...幕后之人手眼通天,从我们发现内阁三部身上的线索时,他就一直在暗中监视着。他想要让我们查到什么,我们才能查到什么。包括孙鹤的密盒,与李琪、曹怀兴等人的隐晦!” “如此能力,他本可直接将我们杀死!但他并没有这么做!换言之,他似乎对我们产生了某种兴趣,既想借我们之手杀人,又暂时对我们没有很重的杀心。” “那么,如果我们假意顺从他的意思,会不会就能引他现身相见?” 说到这。 唐慕清总算大概知道了徐安的计谋,但冷静思考后,却摇头道:“以身为饵,诱出主谋。看似可行,但弊端诸多。且不说主谋不会轻易以真面目示人,单说让他相信我们有意投诚,就很难办到。” 徐安笑着,忽然打了个响指,道:“对,说得没错。幕后主谋即便想收拢我们,恐怕也只会派出一个小角色来与我们接触。所以,假意投诚只是后招。” “他想让我们按照他指定的答案做出选择,本官却偏不如他所愿,硬要做出另外的第三个选择!” 唐慕清凝重道:“你要怎么做?” 徐安狡黠一笑,“唐中丞忘记了另一个关键人物!” “谁?” “陛下内定的新储君!本官的选择就是...投靠新储君!” 徐安此言一出,顿时让身旁二人为之一惊。 庞奇惊讶道:“徐大人,此案关新太子何事?为何要把他拉入局中?” 唐慕清则更加斐然,道:“陛下仍未决定新储君的人选,即便心中已有内定。他不说出来,谁又知道是哪个皇子?你如何投靠?投靠的目的又是什么?” 徐安从主位上起身,来到二人面前,淡然道:“新储君是谁,虽尚无定论,但应该已有苗头!我们不知,不代表陛下的身边人不知!武太监就有可能知道,唐中丞不如帮忙打听一下?” “至于为何要投靠新储君,这还用说吗?从我们发现那条封存的密道开始,就已经算是加入了一场阴谋棋局。我们的选择只要不能让幕后之人满意,必遭杀身之祸。” “那么,我们要想活命,除了陛下能救我们之外,也就只有那位新任储君了。不投靠他,难道两位...想坐地等死?” 如此一言,令唐慕清与庞奇幡然语塞。 顿了顿,见到二人沉默。 徐安话锋一转,摆袖道:“二位不说话,那就是也认同本官的意思了。” “那好!庞奇,严格封锁我们发现新密道的消息,尤其不能让廷尉府知道!方才跟随我们入内之人皆要交代,不可对外透露半句,更不能让陛下事先知晓!我们要留着这条线索和破案的功劳,赠予新太子啊。” “此事关乎我等安危,不可草率。有新太子撑腰,我们才有能力与真正的主谋周旋!马上去办!” 庞奇深知轻重,应了一声后,快速离去。 唐慕清眉头不展,似有所思,却蓦然问了一句:“投靠新太子,确实是我们自保的一种选择。但如果...本官是说如果...主谋就是新太子呢?” 第64章 和联胜,黑帮闯入... 徐安眉头大皱,听到唐慕清抛出如此猜测,深感意外之余,也是一时愣住。 可见,就连徐sir自己也未曾想到过这一可能性。 但主观上,他并不认为这个猜测会是事实,便半开玩笑地回道:“那不就正好吗?直接破案了!哈哈。” 大笑一声后,徐安迈步出门而去。 唐慕清也跟了出来,与他并肩而行,道:“本官没跟你开玩笑,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新太子就是御史案的凶手,我们应该怎么办?” 徐安一脸淡定:“有这个可能性再说吧!就目前而言,我们封锁消息,按兵不动最好,先等新太子自己浮出水面。” “与其忧心一些还没发生的事儿,唐中丞若有闲暇,不如随本官一起去看看台府的改造工程,如何?” 唐慕清目光闪动,微微思虑后,倒也没再多说。 杏园作为先太子的私宅,本身的装修已经极为奢华,但并不符合一司衙门的风格,因此改造也是必然的。 按照御史台的规制,五品监察使以上,便可以有自己的独立办公室。 徐安一去,便开始指导装潢自己的办公室。 直到黄昏后。 徐安这才告别了唐慕清,返回梧桐巷家中。 刚到巷子口,却看见晚娘一脸愁容之色,正拖着一箩筐碎裂的锅碗瓢盆往垃圾堆中倾倒。 徐安走过去帮了她一把,并打趣道:“家里怎么碎了这么多东西?是不是你闯了什么祸?如实招来,哈哈。” 晚娘啐了他一口,状若愁苦道:“唉...要真是老身闯祸所致就好了,这样一来,老爷和小姐也不必那么烦恼...” 她话有隐晦的样子,说完,忍不住唉声叹气。 徐安顿觉不对,赶忙追问道:“不是你弄的,那发生了什么事?” 他心中泛起了一丝不安。 早上出门时,见到苏家父女满腹心事的样子,徐安便深感二人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但由于苏清影执意不说,他倒也没放心上。 此番,晚娘搬了一大堆“垃圾”出来倾倒,像是被打砸所致。 且似乎话中有话,可见苏家父女遇到的麻烦事还不小。 该不会是...家里进了什么恶霸吧? 可哪来的恶霸,胆敢闯入朝廷命官的府邸? 晚娘叹了一口气,道:“姑爷,你就别问了。老爷不让和你说,怕你摊上麻烦...” 徐安肃然道:“什么麻烦?姑爷我像怕麻烦的样子吗?家里是不是被人砸了?说!不怕岳丈大人怪你,有我担着!” 听此,晚娘犹豫了一会儿,这才缓缓开口道:“是的...府里确实被人给砸了,而且还不止一伙人。姑爷,你出门这几个时辰,家里来了好几拨黑帮恶霸,硬要逼着老爷和小姐买他们的店铺。” “而且还出价奇高,不买都不行。他们也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知道咱们苏家想在京城开店做生意,就自主找上门来,推销自家的商铺。可他们那些商铺都是在犄角旮旯的烂尾胡同里,哪里做得成生意?” “老爷和小姐肯定是要拒绝的,但这伙人推销不成,便改成了强买强卖,恐吓威胁,跟着小姐来到家中一阵打砸。” “还扬言...要是不买他们的商铺,就让咱们无法在京城立足。其中几个还想调戏小姐呢...你说,这是什么世道啊?” 徐安听后,瞪大眼睛,微怒道:“什么?这么大个事儿,怎么也不跟我说?” 晚娘又叹气道:“小姐说了,跟你说也没用。你又打不过那些恶霸...” “谁说我打不过的?纵然我打不过,不是还可以报官的吗?别忘了,你家姑爷可是朝廷命官!苏沉鱼是脑子里有坑吗?这种事也瞒着我。” “姑爷,我们当然知道你是朝廷命官,但你是御史台的官,专查官员的,哪里能对付什么恶霸?再说了,你御史台的兵,前些日子不是都死了吗?小姐说,告诉你,你也没有办法应付,索性就瞒着了。” “你们...” 闻言,徐安气极而笑,刚想责问些什么。 但想到跟晚娘一个下人说太多也没用,便改口道:“好吧!那苏沉鱼和岳丈大人现在在哪?” 晚娘道:“那伙人来的时候,老爷和小姐就在家中,但拦也拦不住他们打砸。此时,应该在商量着该如何应对,是不是要去请魏大人出面说情呢。” “什么?这对父女俩想去找魏千里帮忙?他俩怎么想的?咱们刚刚和魏千里闹翻,现在去找他帮忙,不是自讨没趣吗?而且,这伙人很可能就是魏千里找来报复我们的。” “那有什么办法?那群恶霸可说了,他们并不怕报官,官府里有人罩着呢。” 徐安冷哼一声,严肃道:“行!知道这伙人的背景吗?是城中哪个黑帮所为?我去找他们算账!” 晚娘脸色微变道:“姑爷你可不能冲动,那些恶霸连城中缉捕都不怕,岂会怕你一个文弱书生?小姐说,他们是城中最大的黑帮“和联胜”的人,个个都穷凶极恶之辈。你不能贸然去找他们。” 徐安冷笑:“和联胜...是吧?放心,我只是说说而已,不会真的去找他们。走,回去再说。” 说着,脸上却泛起了一抹狠辣之色。 看来,有些秩序是该整顿一下了。 御史台沉寂太久,也该让江湖知道什么叫台府了! 第65章 徐苏记! 回到家中。 院子里一片狼藉,几名小丫鬟正在着手清扫,脸色都不太好看,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相对于寻常百姓人家来讲,城中恶霸的威慑力...那可是远超官府的存在。 此前,家中只有晚娘一个下人,但由于苏家父女的到来,增加丫鬟的人数那是必然的。 苏家是大户,乃扬州首富。 按理说,府中应该设有护院。 只不过苏家的底蕴都在扬州,刚刚临时决定要留在京城发展,脚跟还未站稳,又哪来得及聘请什么护院? 再者,一般的护院,恐怕也难以遏制城中根深蒂固的黑帮势力。 因此,听说家中进了恶霸,徐安是可以预料到小有损失的。 见到徐安归来,几名侍女停下手中动作,正要欠身行礼。 却被徐安摆手拦住,道:“老爷和小姐呢?” 一名丫鬟弯着腰,回道:“回姑爷,刚才家里来个几帮凶神恶煞的人,一进屋就开始打砸,老爷和小姐受了惊吓。此时,正在厅中商议,奴婢这就去通传。” 徐安面色一冷:“不必。做你们的事,我自己去找。” 说完,人已迈步走向了大厅。 大厅关着门,刚到门外就听见父女俩略显焦急的声音传出: “爹爹,咱们还是高价在京城聘请一些护院吧,那群人可说了...明天还来,除非咱们每月上交五千两的保护费,并高出市价十倍购买他们那些烂尾的商铺,才肯罢休。我怕明日一来,他们会伤人...” “唉...护院有何用?城中黑帮浸淫京都多年,爪牙众多,无孔不入,岂是一般护院可以对付得了的?恐怕...一听说咱们摊上了黑道,即便出高价,也无人敢来应聘。” “那就报官!京都乃天子门楣,我就不信这群恶霸能一手遮天!我打听过了,咱们看上的那几间商铺在千秋坊,坊中的商户大多也都被迫交保护费,但顶格也就三四两银子每月,他们却要咱们每月上交五千两,这不是欺负我们外地来的吗?” “报官何用?咱们岂非已经报过官?可京兆府那些捕快来了,不过是走走过场,并没有帮我们驱赶恶霸。怕是早已与黑帮勾结...” “那怎么办?难道要由着他们胡来?” “为今之计,咱们只有两个选择。先去找魏千里说说情吧,他或许有办法处理。” “什么?爹爹你是不是老糊涂了,竟真的想去找魏千里?你不会不知道城中黑帮突然针对我们苏家,背后有魏千里的意思吧?前几日,他与徐七喜一番争执后,就扬言要咱们苏家吃不了兜着走。你现在去找他,岂非等同羊入虎口?” “为父岂会不知?但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正因为此事是魏千里授意针对,咱们去找他和谈,方有可能将此事彻底解决。魏千里贪财,为父相信,只要我们给的钱足够多,他网开一面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行!我不同意!爹爹也知道魏千里贪财,他觊觎我们苏家的产业已久。像他那样的白眼狼,岂是说给一次钱就能喂饱的?你给他一次,肯定会有第二次,无数次!再者,魏家除了图我们的钱财之外,还对女儿有非分之想。爹爹若是去找他,他必会以女儿为筹码相要挟。” “这个...” “这事,我不同意。爹爹不是说还有另外的选择吗?” “额...不去找魏千里,咱们在京城必然阻力重重,甚至可能有性命之忧。为保万全,就只能放弃京城,回扬州了。我们苏家与扬州知府还算有些交情,在那里魏千里多少得留些余地,不敢太放肆。” “回扬州?留在京城的决定,可是爹爹你自己提的。哥哥们已经在赴京的路上,你此时打退堂鼓?再说了,徐七喜并不愿回去,我们要是走了,他不就是孤家寡人吗?” “那有何妨?咱们没来京城之前,他不都是孤家寡人的吗?没事,你俩的婚事拖延几年即可。待魏千里下野后,咱再来京城也不迟!” 说到这。 苏清影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微怒和委屈的神情,不悦道:“爹爹怎么想的?你从小不是常常教导我们,凡事要迎难而上,越挫越勇吗?此番不过是来了几个恶棍,你就想打退堂鼓,返回扬州做缩头乌龟?” “这可不像你苏大会长当年的风格!这些年,你不管俗务,是不是连身上那点锐气,也给磨没了?” “哼!女儿不回去,我就要留在京城!魏千里越针对我,我就越要留下,而且要过得更好!爹爹要回,那就自己回吧!” “我一定要把“徐苏记”给开起来,京兆府不管这群恶霸,我就告到大理寺和廷尉府!大理寺和廷尉要是也不管,我就去宫门前告御状!我宁死不屈,打死也不回扬州!我要留下,就跟着徐七喜待在这!” “还有!女儿已经快及弱冠,都成老姑娘了。你还想让我拖延婚期?我不愿!三个月后,我就要成亲!” 她越说越不忿,到最后几乎是咆哮出声,万分坚决的姿态。 古代,男子十五成人,女子十三为大,可出阁。 苏清影已经快年满二十,说起来,已经可以算是“老姑娘”。 与之同龄者,有些人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苏喆一听,面对自家女儿略显无礼的咆哮,他不怒反笑,道:“徐苏记?啧啧,你终究还是选择那个名字?” “呀!都说女大不中留,果不其然!这都还没出嫁,就把那臭小子的姓氏排在前面了?” “不是应该叫苏徐记吗?怎么?我家宝贝恨嫁了?” 苏清影脸色一沉:“就叫徐苏记!爹爹不是说,扬州的生意留给三个哥哥,京都新开的商号要留给我和徐七喜吗?” 苏喆捋了捋胡须道:“话虽如此,但你也说了,嫁过去之后要当家。既是当家,就应该是我们苏姓排在前面。” “不要!那样的话,徐七喜岂非一点面子也没有?徐家势弱,与我们苏家结亲,已让他备受闲言闲语。我若在商号的招牌上再压他一头,那就太霸道了。好歹他是我日后的夫君,是要和我相濡以沫一生之人,我得给他足够的尊重。” “哟!吾家女儿居然如此知情达理?那你实话告诉爹爹,你非要留在京城,到底是不想放弃这里的商机,还是舍不得七喜?你是不是有点喜欢他?” “喜欢谈不上!” 苏清影笃定的语气,道:“我与他幼时虽有过一段青梅竹马的时光,但已然分隔两地太久,谈不上太深的感情。我说喜欢,爹爹也不会信,不是吗?但既有祖父之命,两家指腹为婚,那么他就是我苏清影的夫君!” “好坏都是我的,贵贱我都得跟着他!他独自留京,就得独自面对魏千里的报复,我必须留下一起面对!即便我是一介女流,或许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我人在这,不避不退!” 听此。 苏喆老脸一触,目光闪动,报以赞赏的目光,道:“很好!吾家女儿自幼受我宠溺,表面刁蛮跋扈,实则也是深明事理,善解人意。最难能可贵的是...足够忠贞!” “便宜徐七喜这臭小子了!不行,彩礼...老夫得收十万两!” 这话。 苏喆说得极为大声,且是冲着门口的方向,似乎知道徐安就站在门外。 第66章 深邃的岳丈大人... 而苏清影被自己的父亲如此赞赏,不由俏脸一红,但说话却尤为大声,道:“爹爹是疯了吗?徐七喜虽已升任五品,但月俸禄不过是百余石米,十余两现银。你让他出十万两的彩礼娶我,是想把我熬成老姑婆吗?” 苏喆却呵呵一笑:“那老夫可不管!苏家就你这么一个掌上明珠,何其矜贵?他要是出不起这个钱,如何能保你日后衣食无忧?” “你...爹爹你蛮不讲理!你收这么多钱,相当于把女儿给卖了换钱。徐七喜若是为了支付彩礼而举债,那日后才真是无法保证女儿的衣食!十万两?哼,我看给你十两就够了。但嫁妆你得给十万两...不,二十万两!” 她一脸腹诽地说道。 苏喆微微讶然,失笑道:“呀,这还没过门,就胳膊往外拐了?彩礼他给十两,嫁妆你要为父给二十万两?” “对!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苏清影郑重说道,似乎暂且忘记了城中黑帮所带来的烦恼,和父亲谈起了自己的婚事,讨价还价。 说完,更是伸手入怀掏出了一张百两银票,伸过去道:“喏,这是一百两,爹爹不用找了。彩礼,我帮徐七喜给了。嫁妆你准备好,随礼也准备好。所有钱交给我保管,不能给徐七喜。可知?” 苏喆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女儿,我是你爹啊,你这么做不对吧?不是该帮着为父吗?怎么反过来要宰为父?” 苏清影狡黠一笑:“这些年,爹爹和哥哥们不管事,苏家商会都是我在打理。赚的钱,可不止区区这点嫁妆!不过是二十万两,爹爹就心疼了?我不管,我就要二十万两嫁妆!给我,好过爹爹拿去送给魏千里那个浑蛋!” 说完,便转身要离开。 门外。 徐安也是不觉哑然失笑,暗道这死丫头还真是有趣。 听见苏清影的脚步声传来,便赶紧退后几步,装作刚刚回来的样子。 苏清影打开门,一眼望见徐安,顿时柳眉蹙动,警惕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站在这里多久了?” 徐安故作淡然道:“刚回来,你和岳丈大人在谈事情吗?都说了些什么?” 言外之意,却是在暗指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苏清影一抹如释重负的表情,暗道一声:还好!这家伙什么都没听到。 但紧接着,目光一扫之后,脸上就泛起了一抹凶恶,大声道:“本小姐谈什么事要你管吗?徐七喜,你要清楚自己的位置,不该问的别问!” “我刚和爹爹大吵了一架,屋子里的东西都是我砸的,明白了吗?” “所以,以后你少惹我!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哼。” 说着,怒瞪了他一眼,这才快步扭头离开。 徐安望着她的背影,不免苦笑,心中暗道:这丫头看着刁蛮跋扈,实则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啊。 为了瞒我,竟将府中的一地狼藉说成是她自己砸的。 可是,她是不是对我存在什么误解? 难道她认为...我这个夫君是胆小懦弱、怕事之人? 黑帮? 阿sir我前世就是反黑组的,我会怕他们? 整个大乾朝,恐怕没人比我更懂怎么收拾他们! 对付这些人,你只有比他们更黑、更恶,且不留丝毫情面,方可震慑! 也罢! 她想瞒着,就瞒着吧! 我只需暗中帮她除去那些麻烦即可! 正想着,忽然听见苏喆的声音传入耳中:“七喜,你进来。” 徐安应了一声,迈步走进厅中。 苏清影走后,苏喆似乎变了一个人,显得极具城府与威严的样子。 与在苏清影面前时的姿态,云泥之别。 他坐在厅中主位上,脸色肃然,不苟言笑之色,道:“门外听了许久,都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吧?” 徐安点头道:“知道。” “那你认为老夫去给魏千里送银两,求他摆平此事,可行否?” “可行!” “哦?你不怕魏千里狮子大开口,并以影儿相威胁,抢走你未来的娘子?” “不怕!实际上有岳丈大人在,两个魏千里也不足为惧。” “此话何意?” “扬州知府官居三品正,乃一方大吏。他在岳丈大人面前,尚且得恭敬喊您一声苏翁。魏千里何德何能?说起来,您根本就不怕他!只不过,岳丈之势,势在隐晦罢了。” “嗯?你查过老夫?” “是。得知岳丈大人要来京之时,顺手让大理寺查了一下。” “那你说说看,老夫既有能力直接让魏千里倒台,为何要故意示弱,又为何有意要给他送钱?” “因为你想帮小婿一把!魏千里身为朝廷命官,若暗地里收了您的钱,便是受贿。而小婿身有监察百官之权,可借此查办魏千里,夺取功劳之余,又可除去此人。” “呵呵,说得倒是没错。但你似乎忘了,老夫给魏千里送钱,确实可以借你之手除掉他。但我亦染上行贿之罪,又该如何处理啊?” “不必处理!若小婿没有猜错,岳丈大人已想好了应对之法。你先是允许城中恶霸来家里打砸,示人以弱,寻求客观的表象证据。一旦魏千里被查办,胆敢攀咬你行贿,你便会反过来说...是魏千里指使城中恶霸威胁于你,乃是强行索贿。你不得不给钱,主观并无行贿之意。此次的打砸,便是客观证据,你是受胁迫而行贿。” 徐安肃然之色,接道:“继而,行贿就变成了遭遇霸凌、索贿。岳丈大人身不由己,又何罪之有?您不仅可以置身事外,还可将送给魏千里的银两原封不动地拿回来。” 苏喆闻言,眉目一亮,霎时笑了起来:“哈哈...没想到啊,你倒是看得通透。不错!你有此聪慧,影儿嫁予你,老夫也可放心了。既是如此,后面的事该怎么办,你应该知道了吧?” 徐安微微躬身,低着头,瞟了苏喆一眼,深觉自己这位岳丈极不简单,口中却道:“知道!但此事...小婿可以自己处理,岳丈大人可不必插手!” 第67章 行动之前,收了两个心腹! 一般来说,涉及官员的职务犯罪,可分行贿、受贿、索贿,以及资产侵占、舞弊弄权...等等好几种。 行贿与受贿,自不必说。 单说索贿,原则上如果遭遇索贿,行贿人不具备主观意愿,而是经由受贿人强行逼迫所致。 那么按照大乾律例,是可以免罪的。 苏家身为扬州首富,乃官宦之家出身,颇具底蕴。 即便早已弃仕从商,却也不是随便一个官员就可以欺负的。 纵然是身居户部侍郎的魏千里,也不行! 苏喆浸淫扬州数十年,商海浮沉,早已练就了一身狡黠鬼精的本事。 曾经的苏大会长在扬州,那可是黑白两道都要给面子的存在。 如今虽已淡出幕后,但本事并没有丢,区区的京城恶霸...他岂会放在眼内? 之所以任由他们打砸、欺辱,不过是为了一劳永逸,除去祸根! 这些恶霸来到梧桐巷府中打砸,便形成了一个“假象”:苏家势弱,遭遇霸凌。报过官府无用,就只能自己寻求方法解决。 而这个解决方法就是,被迫向魏千里及其幕后之人行贿。 魏千里若是因此收了苏家的钱财,那么就坐实了受贿的嫌疑。 到时,徐安这个两院监察使再通过“举报”,以贪赃受贿之名查办魏千里,则祸根必除。 在此之间,苏喆虽有行贿之罪,但正如之前所说,他是遭遇了霸凌威胁之后,才出此下策,主观上并不想行贿! 梧桐巷府邸遭遇恶霸打砸,就是佐证! 苏喆是无奈而为之,无可厚非。 再将打砸的那些恶霸与魏千里联系到一起,认定苏喆为遭遇索贿,则魏千里百口莫辩,人证物证皆有。 人证便是苏喆,物证就是他送给魏千里的钱财。 至此,苏家全身而退,魏家下狱。 不得不说的是,苏喆这样的安排...乃上佳之举。 既可让徐安这个监察使借查办魏千里而立功,又能摆脱苏家身上的麻烦。 可谓一箭双雕。 不禁令徐安暗叹:你岳丈还是你岳丈啊,姜...岂非是老的辣? 此事,已然只欠东风! 后续,只需苏喆前往魏府行贿,徐安便可雷霆出动。 但此时,徐安却扬言自己出手解决,而不按苏喆的安排行事。 不免让苏喆大为意外。 顿了顿,苏喆皱眉道:“你说什么?你想自己处理?老夫已为你安排妥当,你何须多此一举?再者,你想怎么做?” 徐安微笑道:“容小婿卖个关子,到时候岳丈大人自会知晓。魏千里混迹朝堂多年,私下早已有一套规避风险的受贿手法。您想亲自去行贿于他,其实...也并非万全之策。他必有应对之法以及替死鬼!” 苏喆也笑了起来:“哦?那老夫倒想看看你会用什么办法处理此事!好,你且先按你的方式去办。若不行,老夫再出手不迟。” 说完,便要摆袖离开。 刚走到门口,却又转身交代道:“对了。此事不要让影儿知道,她虽表面一身棱角,母老虎的姿态,实则心性极为单纯。老夫不想让她知道身边隐藏一只老狐狸...和一只小狐狸。你明白吗?” “是!” 徐安微微点头,作揖道。 次日清晨。 早餐还没吃完,庞奇与杨宣就已经来到小院门口等候。 “见仁。” “老庞,你俩这么早?” 徐安笑嘻嘻地出门,语气亲切地招呼道。 可见,他在接下来的行动中,必定倚重到二人。 庞奇闻言,笑道:“昨天晚上收到大人的传话,让下官集合手下所有缉捕,恐有大行动要办。下官不敢怠慢,没吃早饭就来了。” 杨宣也道:“末将也是!” 徐安报以一眼赞赏,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道:“好,咱们上车说。” 车厢中。 三人坐定之后,徐安瞄了杨宣一眼,道:“见仁啊,你堂堂禁军校尉,本该侍奉陛下左右。如今却让你陪在本官身边查案,算是委屈你了...” 他略带隐晦的语气。 杨宣却一脸正气道:“都是为陛下和朝廷办事,不谈委屈。徐大人言重了。” “好。见仁不觉委屈,愿意帮助本官破案。本官自不能无所表示,待首辅舞弊案大白之日,我必定亲自为你请功。不说能让你官升三级...一级总该是可以的。” 徐安忽而正色道,竟似对杨宣有拉拢之意。 杨宣眉目一亮,不免有些心痒痒起来。 站在为官的角度,谁又不想立功升级? 虽说案件未破,后续未知,但徐安扬言要为他请功,还是让杨宣不觉心动。 杨宣稍稍欣喜,嘴上却是谦虚道:“不敢。若案破...那也是徐大人居功至高,末将岂敢觊觎?但,承蒙徐大人抬爱,末将自会竭力相助!” 徐安满意一笑,点了点头。 而后,扭头看向一侧的庞奇,又道:“老庞,你入大理寺多久了?” 庞奇回道:“年末,便有八载了。” “八年时间...你算是老资历,该升官了。此番唐慕清升任御史中丞,大理寺正的位置空出来,本官有意推荐你上位。京察在即,此案过后,我和唐慕清为你写一封举荐信,保你坐上寺正之位。如何?” “这...真的吗?” 庞奇一脸惊愕,极难想到徐安正事未说,却先给了他一个“大饼”,属实是意料之外。 令庞寺丞始料未及,稍稍呆滞。 但呆滞之后,便是惊喜:“大人此言当真?庞奇何德何能,竟得大人如此抬爱...若庞奇当真能顶替唐中丞空出的位置,日后你们两位便是庞某的恩人!若有差遣,庞某定当万死不辞!” 徐安摆了摆手,佯装淡然道:“哎,别这么见外,我与你此前虽并无交情,但正所谓交浅言深,相见恨晚。这几日来,本官已将你视如兄弟,你不必言谢!之前你已小有功绩,吴应雄此案落幕后,你要是能再建功劳,寺正之位...非你莫属!” 所谓京察,也就是古时候的官员考核,一年一度。 考核通过的官员可以继续留任,或者晋升,考核失败的...那就只能贬官、罢黜。 而御史台监察百官,素来都是由台府主导京察,内阁六部辅之。 现如今,严格来说,新台府只有徐安和唐慕清两个正式官员在任,骆英、骆姿两兄妹只是暂代。 换言之,京察一旦开始,在新御史大夫没有到任之前,岂非是他们说了算? 有徐安和唐慕清的举荐,庞奇只要通过京察考核,升任寺正...也就是八九不离十之事。 庞奇也算是为官多年,岂会不知其中隐晦? 当即满脸惊喜,道:“谢大人栽培,庞某定以大人马首是瞻!大人说吧,你想让我和杨校尉做什么?” 庞、杨二人若非愚笨,当也知道徐安不会无缘无故向他们示好。 当一个人毫无预兆地向你示好时,九成九便是对你有所求! 二人深刻明白这点。 徐安也正是如此,他以官位晋升拉拢,便是有心将二人培养成自己的心腹。 那既是自己人,又怎能不推一把? 眼下,他并未掩饰自己的意图,直言道:“好!我有一个行动,需要你们鼎力配合!尔等务必以雷霆之势,替我完成!” 第68章 飓风行动! “什么行动,大人请说!” 杨宣和庞奇二人听此,皆是一副跃跃欲试的姿态。 有了徐安画下的“大饼”,两位心腹的积极性奇高,眼带迫切之色。 徐安笑了笑,却也不见着急,面向庞奇问道:“对了,让你准备的案卷呢?” 庞奇寻思了几秒,而后一拍大腿道:“嘿,差点给忘了,在这呢。” 说着,便转身将此前事先准备在车上的一大摞案卷,拿到徐安面前:“这些都是大理寺档案内的陈年积案,有些是苦无头绪,查无可查,有些则是案子太小,无人愿查。大人要这些东西干嘛?” 闻言。 徐安笑而不语,自顾翻阅着卷宗。 片刻后,目光一闪,抽出其中一份,道:“就这个了。” 他将卷宗交给了庞奇,略显神秘。 庞奇打开一看,幡然皱眉,“这是一桩普通的遗失盗窃案而已,涉案金额只有五百两,大人因何感兴趣?” 徐安浅笑道:“当真只是普通的盗窃案而已吗?那为何划归你们大理寺侦办?” 京城有四大司衙,原则上都有侦缉之权。 那便是:大理寺、廷尉府、京兆府与御史台。 虽说在职能上,四大司衙略有重合,但具体划分倒也明确。 大理寺专管皇家大案、重案,不涉及皇室,不危及朝廷社稷的,他们都不会管。 廷尉府次之,主管的是民间要案。 例如帮派械斗杀人,民间仇杀...等等重案。 与大理寺最大的职能区别就是,一个管朝廷大案,一个管民间大事。 御史台,只察百官,无关官员犯案,一般不会插手。 而京兆府...则是一个相对“另类”的存在。 此衙门主管京畿六县治安,设公堂,也有自己的捕快。 但查的都是些大理寺与廷尉府不要的小案,比如普通的盗窃、抢劫,伤人...等等民间琐碎纠纷。 简单来说,大理寺就相当于前世的“国安部”,廷尉府相当于“治安部”。 京兆府就类似于地方性的综合类“小警署”,但由于它设在京城,同时管理着京城附近的六大郡县,权限不小,因此也与三司并称“四大衙门”。 换言之。 如果说徐安此时拿在手上的这桩盗窃案极为普通,那么,应该转交给京兆府主理才对。 之所以仍归档大理寺,就说明其实没那么简单! 庞奇皱了皱眉,翻开卷宗一看,顿时哑然失笑道:“原来如此,这桩盗窃案丢失的...竟是税银。怪不得会交给我们大理寺,但涉案金额不大,朝廷并未过多理会。寺衙没有压力,久而久之,便搁置了。” “大人翻出此案,是另有缘由吧?” 税银,乃国库之根本。 有人胆敢对税银下手,等同于目无朝廷,触犯了皇帝的威严,自然得由大理寺主理。 只不过区区五百两,相对来说并不多,案情不算过于严重,朝廷没给太大的压力,大理寺也就没有花大力气去侦办。 因此,搁置了许久。 徐安点了点头,黠笑道:“逆贼猖狂,竟敢盗取税银,简直是不把陛下放在眼中。本官身为监察使,代天子持节,怎能容忍?” “本官以为...案犯必然与城中的黑帮混混有关!老庞啊,不如你以大理寺的名义,组织一场大规模的扫黑行动吧。将城中宵小都给抓起来,一一审问,务必破了此案。如何?” 庞奇一听,目光微动:“扫黑行动?” 徐安正色道:“对!” “可是大人...案件涉及金额不大,贸然全城缉拿,唯恐反应过激,会引来多方猜测。而且,下官此番能来,是因为要配合大人侦办吴应雄舞弊案,若以查税银案为借口大动干戈,寺卿必会介入阻挠...” “无妨!你查税银案,就是查舞弊案。大理寺卿...若非蠢材,自然明白本官此举的用意。他不会过问!” “这话怎么说?” “正如我们之前所猜测的一样,御史案的主谋挖设地道网络的时候,大概率用到了民间组织。城中黑帮的嫌疑最大,我们可以从黑帮入手,找出幕后雇主的身份!但不能打着御史案的旗号去抓人,以免打草惊蛇。” 徐安嘴角一划,接着说道:“而这个小小的税银案,就是很好的幌子!表面上查税银,实则暗查御史案的底细。大理寺卿既能坐到那个位置上,又岂会看不透这点?” “查清御史案的脉络,便等同于连吴应雄舞弊案也一道肃清了。毕竟,这两者之间存在着因果关系,包括十几年前的李放通敌案!” 庞奇这才恍然大悟道:“明白了。扫黑除恶...嘿嘿,听起来就让人兴奋!既然如此,那下官这就去着手准备,闹他个天翻地覆?” 徐安稍稍沉思后,严肃道:“嗯!行动一旦开始,便无需忌讳,务必将整个京城的所有黑帮人物都给我挖出来!不论他们背后有什么人,都先抓了再说!本官会与见仁在你身后策应,若有黑帮幕后的保护伞跳出来,我俩自会帮你处理!” “总之一个原则,不放过任何一人,不遗漏任何细节,扫黑务尽,常态打压!” “特别留意一个叫“和联胜”的黑帮,把它的老大给我揪出来!此人,本官要亲自审问!” 说着,他抬手搭住二人的肩膀,将他们稍稍拉进,兄弟情深的样子,接道:“二位兄弟,这算是咱们仨个首次携手合作,行动不容有失!”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一鸣惊人!行动代号...飓风!目标:扫黑除恶,还我明镜高悬!” “这会是一场攻坚战,定不会一帆风顺。二位可有信心,并愿意与我徐安同进退?” 庞、杨二人对视一眼,目光火热,似乎心中的“那团火儿”已被点燃,异口同声道:“有!” 徐安也是一脸正襟道:“好!马上行动,让咱们哥仨把京城捅个底朝天!” 第69章 周师弟! “是!” 说干就干,庞奇行事本就迅捷如风,干净利落。 一听徐安发号施令,立马就应声跳下马车。 而后,连续发射了三道响箭,召集大理寺的前线缉捕,并对随行的手下吩咐道:“传令,左丞所有缉捕、快手和衙役暂且放下手中事务,随本官一起行动,扫黑除恶!” “就从梧桐三巷开始,本官不想再见到任何一个黑帮人士踏足于此!” “另外,带着腰牌去向寺卿请兵,本官要调动五百白甲士配合行动。” “马上出发!” 说完,庞奇已然窜出老远。 庞奇走后。 杨宣也是跃跃欲试,拱手道:“那...徐监察,末将这就回去整兵,配合庞寺丞一起行动?” 徐安摇了摇头,却道:“不。你们是禁卫,用禁卫去扫黑,未免有失陛下的颜面。即便真的要用,也不能太过明显。否则,宫里必然传来非议。毕竟,你们是陛下的亲兵。” “再者,现在也还未到你出手的时候。先陪我去一个地方吧,我们要打赢这场攻坚战,仍需助力。” 杨宣问道:“大人想去哪里?” “京兆府。” “京兆府?” “对!那是本官的老单位,说起来,也是时候去见见我那位老师了...” “...” 片刻后。 来到京兆府门外。 通传过后,徐安二人还未下车。 年迈的京兆府尹周百威,就在一个年轻人的搀扶下亲自到门口迎接。 人未到,声先至:“御史台的人来了?是七喜吗?七喜,你在哪?” 周百威一脸喜色,迫切的样子。 徐安走下马车,带着笑容行了一个标准的官礼,显得极为郑重,道:“学生徐七喜,见过先生。数月不见,先生可还安否?” 先生,在古代也有老师的意思。 徐安与周百威之间,算是极有渊源。 在前身的记忆中,已然将此人视作了恩师。 徐安乃文进士出身,但不入三甲,无法直接被皇帝钦点任用。 一般的进士想要入仕,就必须先到地方官府做从吏,无阶无品。 先混个几年,等有机会被人举荐后,方可正式拥有品阶,成为真正的朝廷命官。 当年,前身便是先到京兆府任从吏,因做事勤恳老实,而备受周百威喜爱,私下将之收为关门弟子。 徐安身上的官品,就是周百威举荐而来的。 从最微末的九品,到升任京兆府七品录事,再到调任御史台,都是他这位老师一手扶持。 站在老师的层面上,周百威可谓是对徐安仁至义尽,多有栽培。 因此,即便此时徐sir身体里面已经换了一个灵魂,仍旧是难以忘记这份知遇之恩,对周百威极为尊敬。 而周百威的资历奇高,乃三朝元老,曾任翰林院一品大学士。 皇帝萧无忌的爷爷在位时,他就任职廷尉府尹,如今已过三朝,他这地位仍旧雷打不动,可见一二。 如今,周百威年过七旬有五,早就过了下野的年纪,本该告老还乡。 但皇帝为了彰显自己对元老的照拂,准许周百威自行下野,任职不受朝例限制。 也就是说,周百威这个府尹之位,只要他还想当一天,就没人能让他下野,乃是真正的铁饭碗! 这可算是极大的恩典。 见到徐安恭敬行礼,周百威受之无愧,笑得眉开眼笑,口中却佯装不悦道:“哼,臭小子,听说你最近势头很强。陛下不仅亲自破格提拔你为五品监察使,还准你调动一千禁卫,风光无限啊。” “怎么?一朝鱼跃龙门,现在才想起为师来?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他虽颇有责备之词,言语中却丝毫不带责备之意。 徐安有些尴尬道:“先生言重了。学生早就想来拜见,只是...因琐事阻碍,想必先生心中已然明了。” 周百威脸色一收,浅笑道:“嗯,为师若非心中有数,早就将你叫来揍一顿。行了,里边说话吧。正好,为师也有事寻你。” 说完,便当先走回府内。 京兆府的大厅内。 徐安坐定之后,快人快语道:“方才先生说正好找我有事,不知是何事?” 周百威看着他,蓦然微叹一声,却是扭头看向自己身边的那个年轻人,沉声道:“你自己介绍吧!还不快去拜见你徐师哥?” 那年轻人估摸也就弱冠的年纪,看起来比徐安还要青涩。 一听周百威不悦的语气,稍稍一愣,而后赶忙躬身道:“刑部刑狱司录事主簿周泉,拜见...” 他的话没说完,突听啪的一声,已被打断。 周百威一脸微怒,瞪着那人道:“刑狱司主簿?亏你说得出口!你现在还是刑部的人吗?刑部李尚书不是把你给送回来了吗?” “哼,不争气的东西!” 如此一喝,不仅让那人猛然一惊,徐安也是不觉皱眉。 但周百威并未过多废话,转头就指着那人,向徐安介绍道:“七喜,你还没见过这个小畜生吧?他此前一直跟随你师母在并州老家,半年前才到的京城。是为师仅有的独生子,叫周泉。” 徐安稍感意外,笑道:“原来如此,周师弟是在刑部任职?” 周百威冷哼一声,不掩暗怒道:“本来是的,但这逆子自幼不在为师身边,为师对他疏于管教,养成了他一副木讷古板的性格。形同朽木,不可雕也!” “为师已有七十五,行将就木。虽有陛下圣恩,但也不能总霸着府尹之位,老死在这个位置上。今年京察之后,为师便有意告老居家。本想趁着在位,扶持这逆子一下。” “谁知这逆子不谙世道,迂腐古板。为师数次举荐他到六部任职,他都无法与同僚相处得下来。这不,昨日被刑部李尚书给退了回来。” “你说气不气人?” 这话说完。 徐安不必再问,倒也知道周百威想找他有什么事了。 周百威老来得子,独子周泉。 他已有心下野,自然想最后扶持自己的儿子一把。 但周泉年轻,不谙为官之道,无法与同僚和睦共处,遭遇排挤。 周百威为此忧心忡忡,他想找徐安...不外乎是想让徐安代为斡旋一下。 心中了然,徐安眉目轻蹙,眼中闪过一抹微妙。 先是抬眼端详了周泉一番,而后笑道:“先生此言差矣,周师弟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不过是刚刚入仕,稍有不适应罢了。” “内阁六部不收周师弟,是他们没有眼光。学生倒觉得周师弟乃人中龙凤,日后必成大器!” “先生若看得起御史台,不如让师弟入职台府吧!学生亲自带他,如何?” 第70章 团队初成,让风刮一会儿... 闻言。 周百威浑浊的双眼放光,求之不得之色,道:“当真?七喜,你看得起这个逆子?” 徐安重重点头道:“怎会看不起?只要周师弟愿意,台府的大门永远为他敞开。” 说着,他有意无意地看向周泉一眼。 而不得不说的是,周衙内看起来确实像个人才,颇具俊朗,但却也是个“初生牛犊”,不谙官道。 徐安不用多想,就可猜到了他为何不能在六部立足的原因。 所谓衙内,其实并不是意指具体的官职,而是泛指官员的子弟。 例如说,徐sir以后的孩子,也可被人称作“徐衙内”。 当然,严格意义上的“衙内”,最初是指藩王手下亲兵的一个官职,叫...牙内都虞侯。 都虞侯卸任后,通常会推荐自己的儿子继任,相当于“世袭”。 只不过,后世将“牙内”改成了“衙内”而已。 周泉注意到徐安的目光,但并未表态,而是一脸委屈之色,略显腹诽,杵在原地不动。 “好!” 听徐安这么一说,周百威顿时愁容尽去,呵呵笑了起来:“如此甚好啊!为师想找你,本就是为了这个逆子之事。之前还愁着该如何向你开口,不曾想...你自己倒看上了他,那就最好不过了。” 徐安也笑道:“小事!事后,先生让周师弟去新台府衙门寻我即可。” “好。那你此来有何事?说吧。” “学生受皇命彻查吴应雄舞弊杀人一案,经侦查得知,城中黑帮有涉案嫌疑。故此,学生想一力肃清城中黑恶势力,既保百姓安居,也查案件之隐晦。先生身为京兆府尹,按例,我得先告知一声。” “你要肃清城中黑帮?” “是!” “哦?若只是告知一声,你本不必亲自前来。老实说吧,你想让为师如何帮你?” “明面上,京畿六县皆由京兆府管理治安。扫黑除恶,应该由京兆府牵头。先生若愿意动用府兵相助,学生感激不尽。” “原来你是人手不足,来跟为师借兵的?” “正是如此,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周百威听此,略作思考,张口欲言。 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周泉,却蓦然开口插话,道:“你要扫黑除恶?哼,不知是做做样子而已,还是当真有心要肃清毒瘤?” 他语气严肃地质疑道。 徐安盯着他,见周泉一脸肃然,掷地有声的样子,心中就更加确定这厮不受同僚待见的原因。 顿了顿后,笑着回道:“自然是务求肃清罪恶!周师弟不信?” 周泉道:“周某只相信事实,多余的客套不说!你若有心为民除害,京兆府兵为你所用,也不是不可!但你若是表里不一,除害为虚,中饱私囊、排除异己为实。那就枉为官吏,为人所不齿!周某看不起你!” 他振振有词,刚正不阿的样子。 话刚说完。 却又被周百威一阵痛斥:“混账!怎么跟你徐师哥说话的?你说话都这么直来直去的吗?即便你有质疑之心,当也婉转诉说,切莫当众直谏、顶撞上司。为父之前怎么跟你说的?为官务必谨小慎微,凡事三思而后行,不可冲动。你都听进哪里去了?” “你以为凭借一腔热血,直来直去的态度,就能做好官?仕途诡道也!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你不仅要有一身公正严明的秉性,还要懂得张弛有度,处事圆滑,动静皆宜,方能稳固。” “怪不得你不受六部待见,原来你是这么与同僚、上官相处的?” 周泉被一通喝斥,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但却倔强道:“直来直去,有何不可?为官者,本就该为民请命。这是父亲说的,孩儿又不是去结党营私,有疑便问,有错便指。不行吗?” 周百威听了,气得直瞪眼。 很显然,刚刚踏入官场的周衙内,明显还没开窍,并未真正了解老父亲口中教诲的真正含义,仍是固守己见。 而,这也是他无法在六部立足的原因:太过刚正,不懂委婉,臭石头一块。 像他这样的人为官,最容易得罪同僚,也是最“危险”的存在。 试问,六部那些老油条们又怎么留他在身边? 不过微妙的是,六部不喜欢这样的人,徐sir却甚为喜爱,求之不得。 一根筋的人,有好有坏。 但好多还是坏多,就看用他的人如何做! 徐安也算是初入官场不深,要想真正站稳脚跟,就必须有自己的团队。 单枪匹马的个人主义,不论古今,都注定无法走得长远。 周泉秉性率直,继承了周百威那一身清廉的风气,倒是甚合徐安的心意。 在徐sir的团队中,不仅需要唐慕清这样背景深厚的官二代坐镇,也需要杨宣、庞奇这样有实权的圆滑之辈,更需要周泉这样刚入官场满腔热血,刚正不阿,天不怕地不怕的“直愣子”! 眼下,见到这对年纪相差极大的父子俩有要吵架的迹象,徐安赶忙出面缓和道:“先生息怒,稍安勿躁。周师弟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过是欠缺委婉罢了。” “先生既然有心将他托付于我,就且听我安排。” 说完,他立马扭头转向周泉,接道:“周师弟,你的质疑无可厚非!但若此事放在你身上,你当如何做?” “我和你一样,都只相信事实,只用事实说话!你可愿加入御史台,与本官一道同进退?” “只要你愿意加入,本官给你独立办案的权力。你替本官身先士卒,扫黑除恶,可敢?” 周泉一愣,震惊道:“你...你愿意用我?” 徐安正色点头:“愿意!只要先生应允,京兆府兵尽归你手。你可独立办案,我不插手!如何?” 周泉正值热血满腔,欲展抱负之年。 听到徐安要给他独立掌兵办案之权,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道:“说话算话!那周某愿意入职台府,父亲也定会愿意助你。是吗?父亲。” “调动府兵的令牌,是不是在后院书房?孩儿自己去拿!” “扫黑除恶,关乎百姓福祉,父亲没理由拒绝吧?” 说完,也不等周百威表态,周泉已快速转身离去。 周百威本想拦一下,但注意到徐安微妙的目光后,便默许了下来,脸上却浮起一丝忧色。 徐安一眼看出了周百威心中的忧虑,不外乎是怕周泉行事冲动,唯恐遭遇不测。 当下,笑道:“先生无需担忧,周师弟的安全不成问题。” 他伸手指向了一旁的杨宣,接道:“这位是禁军校尉杨宣,可保周师弟无忧。” 周百威听了,顿时一扫阴霾,道:“好。那就有劳杨校尉多照拂一下犬子了,稍后,本官也会发布公文,全力配合你们的行动。” 杨宣拱手道:“周府尹无需客气,杨某自会尽本分。” “...” 接着,三人又在厅中寒暄了一会儿。 半个小时后。 徐安告别了周百威,刚与杨宣回到马车上。 就听见大批京兆府兵集合的脚步声,周衙内冷酷的声音传来:“传我命令,所有府兵立即出动!” “先查银鹰赌坊,后查兰香院,捣毁东城的合兴商会!” “这些地方都有黑恶势力的背景,本官要一查到底,刻不容缓。” 一众府兵齐声应是,快速行动起来,雷厉风行。 车内的二人心照不宣,浅笑不语。 至此。 徐sir团队的雏形,已然显现。 上有唐慕清这个侯门官二代镇场,下有大理寺丞庞奇,以及禁军校尉杨宣负责攻坚行动。 周泉新加入,有他和周百威在,等同于京兆府也站在徐安一侧。 这几个人虽然不是位极人臣,但手中皆有实权,作为“爪牙”...完全足够。 当然。 爪牙有了,仍需一个稳固的靠山。 在朝为官,当自己羽翼未丰,还不能成为自己的靠山时,那就要寻找一个能“遮蔽风雨”的靠山。 而这个靠山,徐安已有人选,那便是即将就位的新太子! 若有新太子撑腰,徐sir的这个小团队...岂非固若金汤? 心中想着,徐安不由一笑,敲了敲车门板,道:“先回台府吧,让风...先刮一会儿。” “七日后,我要让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什么叫御史台府!” 而就在这间隙,庞奇的行动已经开始。 西城某处。 一栋形似碉堡的大宅前,大理寺数十名缉捕全副武装,摆出了大举进攻的阵势。 而正前方,亦聚集着上百号黑帮人物,手中同样握着刀剑,丝毫不让之势,剑拔弩张。 第71章 风暴,黑帮密会! “怎么?和联胜这是要反吗?胆敢阻差办公?” 碉堡大宅前,庞奇排众而出,手持三尺官刀,威风凛凛之势。 面对百余黑帮打手巍然不惧,掷地有声地说道。 对面,黑帮人群中一阵骚动之后,一个左脸刀疤,手臂纹身,满口黄牙的小头目走了出来。 手里抓着鸡腿,正啃咬着,邋遢油腻,一身寻常掌柜的打扮,却浑身透露着三流匪气,毫无半点斯文人的素养。 “反?谁说咱和联胜要反?” “咱可是正经商会呀,每年交给朝廷的税银,比你们这些披着官服的狗腿子一辈子的俸禄都还要多。” “毫不夸张地说,这东城半数的狗腿都是咱和联胜养活的!懂?” 那小头目颐指气使地说着,示意手下在庞奇面前摆了张椅子,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坐下。 一边啃着鸡腿,一边说话,完全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对于庞奇的问询和一众缉捕的围困嗤之以鼻,有恃无恐,毫不在意的样子。 说到最后,那头目更是脸色一僵,蓦然怒斥道:“但...你们他娘的是什么意思?吃咱们,用咱们的,咱有一个月不上税,你们这些狗娘养都有可能发不起俸禄!” “现在居然敢查到咱们身上?我看反的是你们吧?哼,一群狗腿!” “识趣的,赶紧滚!这里是和联胜丧天哥的地盘,不是谁想查,就能查的!就连你们大理寺也不例外!” 说着,那人一抬手,身后一名打手便将几张银票递了过来。 那人接过,立马扔到地上,指着道:“喏,你们不要查税银吗?行!这里有三千两,拿去查吧!自己收着也可以,就当是丧天哥施舍给你们的。养狗...不也得喂着点吗?你们说是不是啊?弟兄们。” 这话说完,百余打手齐声应是,而后哄堂大笑起来。 庞奇暗沉的脸色,刚要说话。 那头目却又摆手示意手下安静,接道:“嗯?你怎么不动?嫌少是吧?好,那再给你多点,连你下顿饭...咱也给安排了。” “但你他娘的,拿了钱就滚远远的,别在大爷面前瞎晃悠!” “否则,老子扒了你这身狗皮,顶多也就进去坐两天,你信吗?” 说完,那人突然暴怒而起,将手中的鸡腿狠狠砸到庞奇面前,势不相让之色。 而他能如此嚣张的说话,扬言就是扒了庞奇的皮,也只用入狱几天。 不外乎是在暗指自己背后有人,杀人放火也会有人捞出来,试图让庞奇知难而退。 庞奇听后,表面冷静,脸色却已铁青,显然已动了真怒。 低头之间,看了看那头目扔过的鸡骨架正好落在自己的鞋上。 庞奇目光森寒,抬起头后,只说了一句:“话,我只说一遍!过来把本官的鞋子舔干净!然后打开这座地下金库的库房,本官要查封!” “如此,或许你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那头目闻言,却是大笑。 但刚笑出声,他就感觉到眼前一道刀芒闪过,脖子一凉。 紧接着,两眼暴突,脖颈间鲜血喷溅而出,喉头发出咕咕声,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 庞奇人狠话不多,在这刹那间,一拔出官刀就迅雷割破了那人的脖子,丝毫没有犹豫。 令身前百余打手顿时目瞪口呆,震惊不已。 他们没想到庞奇居然敢当众杀人,且干净利落,那小头目只是稍微迟疑,就已颈断人亡。 庞奇挥了挥手中染血的官刀,鲜血从刀尖滑落,冰冷道:“和联胜聚众成匪,无恶不作,且拒查抗法,胆敢辱骂、袭击朝廷缉捕,已犯死罪。” “弓弩队听令,一个不留,杀无赦!” 话声落地。 不等对面的黑帮打手有任何反应,大理寺弓弩队便开始齐射起来,且是连环齐射,不留任何间隙! 嗖嗖嗖。 箭矢飞驰,顿时血溅三尺,哀嚎声遍地。 这群打手虽人数上占优,但不论是人员素质、装备、还是队伍规制上,都无法与训练有素的大理寺兵员相比。 以少打多,庞奇一方不显压力。 半个多小时后。 黑帮和联胜的这座地下金库中已然血流成河,宛若修罗场。 庞奇揪着一名管事的活口,命其打开金库的铁门后,随行的无数缉捕几乎被闪瞎了眼球。 约两百多平的地下库房中,竟堆满了金条、金块。 数额之大难以估量,少说也得有几十万两黄金。 可见,和联胜这些年到底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庞奇不由惊愕道:“去他娘的,这群杂碎的底子还真厚!如果他们按照朝廷律例正常纳税的话,咱们的俸禄来源...还真有可能有他们一份力。” “但这些银两,显然不是正规挣来的,都带着老百姓的血汗!” “来人啊!派一队人将之搬回杏园台府,其余人跟本官走!” “徐大人的意思是,要一鼓作气,彻底掐断城中黑帮的所有资金来源,逼出他们幕后的主脑和保护伞!” 一众缉捕眼馋了片刻后,齐声应是,迅速动作起来。 随后,庞奇再次集齐队伍出发。 向大理寺卿申请的五百白甲士也随后赶到增援,这无疑给了他更足的底气。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 以庞奇为首的大理寺队伍如法炮制,不断突袭城中各大黑帮的地下金库,行动迅如雷霆。 当中,有迫于大理寺威慑,而自愿交出金库的帮派。 也有负隅顽抗,持械阻拦的侥幸之徒。 庞奇得到徐安的指示,就遵循一个原则:他们黑,你比他们更黑!他们恶,你比他们更恶!无需跟他们讲道理,因为他们作恶的时候,也从未讲什么道理! 阻拦者皆杀,投降者缴械入狱,配合者若供出主脑,从轻发落。 务求在最短时间内切断所有黑帮的经济命脉,迫使各大首脑与他们的保护伞现身相见! 一时间。 京城中掀起了一道血雨腥风,人心惶惶,有人欢喜有人愁。 欢喜的,自然就是那些饱受欺压霸凌的平头老百姓。 忧愁的...便是那群为患多年,却一直受到某些朝廷官员庇护的黑帮首脑。 其中最苦恼,也是最愤怒的,就莫过于京城黑帮之首,和联胜的老大“丧天哥”了。 只因...和联胜似乎得到了大理寺的特别“照顾”,非但帮中的大部分地下金库被扫光,而且负责聚拢钱财的各大赌坊、妓院、黑工坊...也都被查抄殆尽。 甚至连手下的盗贼、扒手之类的喽啰,都无一幸免,皆被关押起来。 无形中,让丧天哥成了光杆司令,也成了其余黑帮字头的笑柄。 而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是如何得罪了大理寺,对方为何要特别针对自己? 七日后,中午。 杏园的书房中,徐安正把玩着手中的“玩意儿”,一丝不苟的样子。 像是在组装什么东西,一边弄着,一边比对着自己设计出来的图纸。 没多久,当手中的“玩意儿”大致成型时,竟形似一把手枪... 徐安浅浅一笑,若有所思。 这时候,门外走进来一人,就正是庞奇。 庞奇一进门,就满脸严肃的样子,拱手道:“大人,据可靠线报,今夜午时城中十大黑帮的首脑,将在城外一处庄园秘密会面。” 徐安停下手中动作,目光一亮,道:“哦?那看来,他们是要反击了呀!确定城中最大的十大黑帮首脑都在吗?” “确定!不仅是十大首脑都在,而且还有两大幕后金主。大人若想借黑帮之口,探听出幕后雇主的身份。今夜将是最好的机会!” “好!那便开始收大网吧!想来...他们应该已经知道大理寺与京兆府联合扫黑一事,背后有我们御史台的影子。此番密会,怕是要对我们出手了。既是如此,我们便去会会这些人!” 第72章 火枪队,射击! 闻言。 庞奇脸上露出一抹期待之色,忙道:“好。那下官这就去整兵待发,今夜就将这些恶徒一干人等,全部拿下?” 那样子似乎比徐安更加着急收网... 徐安寻思了一下后,却道:“不!整兵之事,无需你去办。现如今,经过你和周泉几日的扫荡,城中的众多黑帮分子已被大部关押。” “剩余的,都是些中坚的骨干力量,若抵抗起来...倒也不容小觑。” “大理寺连日来,颇有伤亡。收网一事,你们可不必大肆插手。” “而且,城中黑帮此番被我们出拳重击,警觉性必然大升。大理寺若此时集合大部队出城,恐会打草惊蛇。” 庞奇皱眉道:“那...大人作何打算?不用大理寺出手,仅凭周泉手下的京兆府兵,怕是难以成事。” “再者,不管用哪里的兵都好,只要大举出城都会引起警觉,俨然无法避免。” 徐安笑了笑,点头道:“说得没错!原则上,大军一举出城,必会引人关注。但只要让那些黑帮人员认为...大军不是冲他们而去的,那就不怕张扬!” 庞奇的眉头更深:“大人的意思是?” 徐安浅笑着,若有所指道:“那群人早已是惊弓之鸟,朝廷官兵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投鼠忌器,乃至取消今夜的密会。不过,有一支官兵却不在此列,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你知道是哪支军团吗?” 庞奇深思了片刻,而后恍然大悟,道:“知道了。是陛下的禁军!” “为何?” “禁军的首要职能,是负责拱卫陛下和皇室安全,其他事一概不管。若禁军出城,那些黑帮人员只会认为是哪位皇子公主出巡,打死也想不到是冲他们去的!大人可以出其不意,趁他们密会,一举直捣黄龙!” “很好!你说对了!这回知道几天前,本官为何不让杨校尉配合你行动了吧?一来,用陛下的禁卫去扫黑,会引来皇室的不满。二来,一旦禁军过早插手此事,就会暴露我们的底牌!而既是底牌,自然要留到最后用!” 徐安笑着,缓缓接道:“一群黑帮分子而已,他们谁能想到竟会有禁军去收拾他们?” 庞奇也点了点头,“大人妙计!但...陛下给你一千禁卫,是用来查吴应雄案的。如你所说,贸然让杨校尉去扫黑,陛下与宗室会不会有微词?” “有,但不要紧!你忘了?我们这些天可是缴获了大批黄金,在肃清四大黑帮和他们幕后的金主后,我们将这些脏银全数上缴,陛下得了好处,他还会说什么?恐怕,你再问他多要几千禁卫,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这倒也是...国库一下增加了数十万两黄金,陛下可得偷笑个半年...” 徐安哈哈一笑,转而道:“既知如此,那就随本官去找见仁吧!” 说完,便抓起手上还未真正成型的“手枪”,摆袖离开书房。 庞奇应了一声,见到徐安手中的古怪玩意儿后,却多问了一句:“大人,你手上这东西是个啥?” 徐安晃了晃手中的火铳,笑道:“保命的东西!以后再跟你细说。本官在京城闹出了这么大动静,断了城中黑帮的财路,他们怕是早已恨我入骨。今夜之密会,也许就是为我而设的。” “我不弄点保命的东西出来,难道坐以待毙吗?” “再者,御史案牵涉到了藩王。幕后主谋的身份,远超我们想象。本官要查清此案,难免会触碰到他们的利益。单靠禁卫,不足以让我们安全。” 听此。 庞奇更为纳闷,边走边惊奇道:“这是个保命的东西?如此小巧玲珑,如何保命?是什么奇特的暗器吗?” 徐安道:“你说是暗器...倒也没错。怎么?想看大家伙?行,那就带你去看大家伙!距离行动还有一个下午的时间,正好让你们开开眼界。” 片刻后。 杏园后院的校场处。 徐安命人从梧桐三巷的府中搬来了好几个大箱子,并一字排开。 校场中央竖着好几个练箭用的木桩靶子,杨宣则领着十名禁卫,与庞奇在一旁看着。 见到徐安正摆弄着箱子里那些古怪的配件,并尝试组合起来。 杨宣忍不住问道:“徐监察,你这是在作甚?” 徐安抬头一笑:“看不到吗?组装火铳!” “火铳?” 闻言,杨宣与庞奇不由对视一眼,言语中不无讶然。 显然,他们并不能理解何为火铳! 不过,徐sir并不需要他们能理解,更无需详解制造火铳所涉及到的技术难点和解决方法。 只需要向他们展示这件足以颠覆他们惯有作战方式的大杀器,即可! 而最原始的火铳,制造难度并不高。 至少,在这个已经具备一定熔铸技术水平的大乾朝来说,不难造出来。 难点在于,用于激发火铳的火药配比和零部件的设计方案。 众所周知,单发火铳一般会用铁珠作为弹头。 但若在枪管子中,放入多个更小的细铁珠,其实也可以做到“霰弹枪”的发射效果。 关键在于“弹头”的选择和火药配比,以及枪管自身的强度。 不久。 徐安已然组装好了十把火铳,与他自用的那杆不同,给杨宣等人展示的...乃是长管型的远程火铳,其射击距离更远,精准度更高。 短火铳一般只用于近身反击之用,适合出其不意的反杀。 “都来!每人一把,待我发号施令,你们就对靶子扣动扳机。” 徐安笑着吩咐道,招呼着一旁的十名禁卫。 等到十人一一拿起火铳,再略作指导后,徐安一声令下:“火枪队,对着靶心射击,放!” 十人同时扣动扳机。 刹时间,砰砰炸响。 面前不远处的几个木耙,竟应声碎裂,惊爆了庞、杨二人的眼球。 第73章 圈套,声东击西! 一众禁卫见识到火铳的强大威力,皆是惊愕当场,圆目大睁。 徐安在十杆火铳中都装入多颗细小的弹珠,发射后便形成“霰弹”的效果,造成范围伤害,以至于面前的几块木靶子寸寸碎裂。 就连上过战场的杨宣也不由侧目,震惊道:“徐监察,这东西...竟有如此威力?你是如何做到的?” 徐安泰然一笑,却不作解释:“你们不必理会本官如此造出此物,只需知道其威力惊人即可。” 说着,便摆手指向一侧的木箱子,接道:“火铳装填和激发的方式,我已告知你们。接下来,只有一个下午的时间供你们好好练习枪法。今夜午时,便随本官出战!” 而后,便转身离开了校场。 杨宣等人深感错愕,但见徐安不愿多说,倒也只能听命行事。 此前,徐安在家中闭关三日,并数次授意晚娘去找工匠定制物品,为的就是眼前这一幕。 他在暗中制造火铳! 自从介入御史案调查的第一天起,徐sir便预感到这一路不会顺畅,遭遇危险是必然之事。 幕后主谋为了自保,肯定会不惜代价掩饰真相,迟早要动到徐安头上。 再加上苏家父女遭遇黑帮刁难,绝非一个巧合。 幕后之人或许已经在对他和他的身边人展开针对,那么徐sir岂能没有任何自保措施? 火铳,便是他强有力的底牌! 到了傍晚时分。 衬着夕阳西下,徐安与庞奇混入禁军队伍中,浩浩荡荡出城而去。 千人大军出动,阵仗自然是极大,引人注目。 但正如徐安之前所说,如果是京城其他兵团大肆调动,那些黑帮大佬必会有所警觉、忌惮,继而取消集会。 不过,要是禁军的话,大部分人只会认为他们是在护送某位贵人出城,绝对想不到是冲黑帮而去。 东城门口。 一名在街上游荡的闲散人员在“目送”禁军队伍离开后,嘴角露出一抹奸笑,随即快步隐入了过往的人群之中。 片刻后,来到一条极为偏僻的巷子口。 那人左右环顾,再三确认没有尾巴之后,这才快步走了进去。 巷中,已有一辆马车在等待。 那人弯着腰,对着车厢小声说道:“回禀鼎爷,城中并无太大异样。三司军团皆未见出动,唯京兆府的周泉仍在大肆抓捕我们的人。” “不过,正如您所料,禁军倒是出动了...” 车厢中传出一道冰冷的声音:“嗯。那就按计划行事吧,通知那些替死鬼前往城外梅庄等候,让禁卫去抓。” “还有,我们的鱼饵...也动了吗?” 那人回道:“早前得到消息,六爷也已乔装去了。” “很好。去办吧。” “是!” 那人快速离去。 马车也随之开动起来,但车厢里却有对话声传出: “泰哥,东家此计甚妙啊。御史台那些人自以为用禁军做掩饰,便可暗度陈仓,瞒过我们的眼线,继而突袭今夜的密会。殊不知,咱们密会的地点根本不在城外梅庄,而是在城中。他要是带着禁卫去了,便是正中我们下怀。在那里...东家为他们准备了一件大礼...” “呵呵,徐安这小畜生自以为聪明,但还不是落入了本官的...不,本老爷的陷阱?他只要敢突袭梅庄,冲撞到了六爷。那明年今日,便是他的忌日!” “竖子徐安乳臭未泯,岂会是泰哥您的对手?他获罪身死,那是早晚之事。而他一死,苏家的产业就是您的囊中之物。” “哼,区区苏家的产业只是其次,本老爷要的是位极人臣!吴应雄倒台得好,他那个位置迟早是我的!行了,别多废话。你去安排今夜之事,切记稳妥行事。今夜,东家也会出面,万不可让他的身份泄露。否则,你十条命都不够死!” “是,属下定当小心安排。属下告退。” “...” 话说之间,马车在路边停下。 一名尖嘴猴腮,长着八字须的中年人从车上下来,摆袖便离开。 马车继续前行。 绕过几条大街后,在一处十字路口与另一辆更大更豪华的马车并行。 车中之人身披宽大黑袍,低着头,看不清面容,显然是在掩饰身份。 快速从车厢中走出后,跳过另一辆马车上,并进入车内。 而后,两辆马车迅速分开,分别往不同方向驶去。 整个换车的过程一气呵成,不留痕迹。 同时。 随着黑袍人的上车,这辆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所出的豪华马车,瞬间加快了车速。 微小的声音从车厢中传出: “见过东家,东家万福。” “事情都办妥了?” “已经铺排完毕。徐安若带领禁卫突袭梅庄,必会撞见六爷。” “很好。那你可知他们冲撞了本公子的那位六哥之后...会发生什么?” “会有两个结果。” “哦?哪两个结果?” “第一,徐安认定六爷就是城中黑帮的幕后首脑,继而使用两院监察使的职权,大肆弹劾六爷。而我们派往梅庄的暗桩,也会极力指认并坐实六爷的嫌疑。六爷百口莫辩,必遭责难。东家坐收渔利,少了一人与您争夺那个位置...” “那第二个结果呢?” “众所周知,六爷与三爷的关系最好。此番,东家以三爷的名义,在梅庄约见六爷。六爷乔装前往,身边也带了不少便装禁卫。而徐安带的是杨宣所部,杨宣自然是认得六爷的。第二个结果就是...两部禁卫在不明情况之下火拼,祸及六爷。徐安与杨宣难辞其咎,必遭下狱。” “然后呢?” “徐安不入东家法眼,死不足惜。但杨宣身为禁军校尉,却大有可为!一旦事发,东家若在老爷子面前力保杨宣,将冲撞六爷之责推到徐安身上。杨宣必定感恩戴德,日后为东家所用也不一定!如此一来,有了杨宣的效忠,东家便相当于在老爷子身边多了一个眼线和暗棋。” 黑袍人缓缓道:“总而言之,徐安与六爷这一次碰面,不论是谁占据上风,都对东家都百利而无一害。徐安胜,则东家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六爷胜,则东家得一暗棋。何乐不为?东家这一招请君入瓮,声东击西,属实高明。” “当然,东家也有借刀杀人之意。六爷若是在争斗中,不小心被杀死...岂非更好?” 第74章 冷酷无情,寿宴! 这话说完。 身旁一名气宇轩昂的年轻富贵公子,蓦然轻笑起来:“分析得很不错,但你少说了一点。” 黑袍人拱手道:“还请东家明示。” 富贵公子猛然怒瞪黑袍人一眼,道:“你没有把你的私心说出来,不是吗?” 黑袍人顿时一惊,“这...东家明鉴,属下所为皆是为东家着想,岂敢有私心?” “哼,你不敢?你先是利用身为本公子代言人的身份,指使黑帮人员针对苏家,继而引来徐安的怒火。间接迫使徐安暗中联合大理寺与京兆府,大举扫黑!” 富贵公子冷声道:“而本公子才是这些黑帮的幕后老板,徐安动他们,便是动我!你是在刻意挑起本公子与徐安之间的矛盾,借本公子之手,除掉徐安。对吗?” “魏千里,你还敢说你没有私心?” 闻此,听到对方竟直接点出他的身份,一身黑袍伪装的魏千里大惊失色,惶恐道:“东家息怒,卑职...” 他稍显语塞,有些吞吐。 魏千里毕竟混迹朝堂多年,深知替主子办事,藏有私心乃是大忌。 若眼前这位“公子哥”因此迁怒的话,恐怕整个魏家都得完蛋。 但正当魏千里要强行解释之时,却被富贵公子打断道:“行了,你也不必掩饰。本公子既然当面指出你的私心,便没有要责怪的意思。毕竟...先有你这个小心思,本公子才会想到除去六哥和三哥的妙计。” “今夜,我家那位六哥就会惨死城外...你说老爷子会作何反应呢?呵呵。而表面上,老六是被老三私下叫到城外去的。老六若死了,老三难辞其咎啊。老爷子一怒,三哥将再无出头之日,甚至会因此被斩!我可一箭双雕,坐收渔利。” 魏千里冷汗连连,惊道:“东家...咱不是说好,只让六爷受点惊吓,并使徐安获罪即可吗?您竟想...杀了六爷?他可是你六哥啊...” 富贵公子脸色变冷,突然一手揪住魏千里的衣领,厉声道:“六哥?哼!生于我们这样的家庭,本就注定要冷酷无情,六亲不认!今日不是我算计老三和老六,来日就是他们算计我!死的那个,就会是我!” “大哥已死,如今最有可能上位的,便是老三和老六。而他们二人乃一母所生,沆瀣一气。不先对他们动手,那个位置如何是我的?你跟我谈感情?感情哪有权势来得真实?哪朝哪代的皇子在皇位争夺中,会与自己的兄弟谈感情?” “你为官多年,这点规则都不懂?” 魏千里听着,一个字也不敢说,唯有不停点头。 “懂就好!” 富贵公子狠狠推开魏千里,而后仿佛瞬间余怒全消的样子,脸上浮起一丝人畜无害的笑容,道:“那就去办你的事吧!本公子养了那群小喽啰那么久,也该是他们回报我的时候了。” “密会一开始,你就通知刑部的人出手,彻底杀光那些黑帮的人。老爷子让我挂职刑部,也算是有考验的意思。若由刑部出手歼灭他们,扫黑除恶的功劳就落在我身上,徐安只不过是嫁衣罢了。而...谁又能想到亲手剿灭黑帮之人,就正是黑帮的幕后老板?呵呵呵...” “本公子若有此功劳,老爷子就更加会对我另眼相看。我再借着查明六哥之死为由,自荐入职三司,将三司纳入我手!届时,谁还能与本公子争?” 魏千里汗颜应道:“是,储君之位...定是东家的囊中之物...” “好。魏大人不必紧张,只要你乖乖听话,替本公子把事办好。来日,本公子一登大宝,让你坐上右相之位也不是不可!而如今,你已全然得知了本公子的计划。外人面前...怎么做,你应该很清楚。若有异心,御史台孙鹤...就是你的下场。懂吗?” “懂。卑职对东家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那就去吧,准备今夜的好戏!” “卑职告退。” “...” 同一时间。 徐安和庞奇也坐在马车中,车速并不快。 庞奇手中抓着几份卷宗,一边来回翻开,一边说道:“大人,城中黑帮的底细,已大致查清。” 徐安倚着靠背,双眼微闭着,看似在闭目养神,却道:“说!” “城中黑帮无数,其中以四大字头名声最响,分别为:和联胜、和兴胜、和义胜,以及...和旺胜。四大帮派表面各自为政,实则同属一个大团伙,把控着城中的黑市生意。所涉及之勾当,除了寻常的欺行霸市,强收保护费之外,更有私盐贩卖,盗挖铁矿,黑市漕运,乃至于私铸兵器。多年来,敛财无数,百姓怨声载道。” “哦?四大字头既同属一派,那就必然有一个共同的幕后金主。可知此人是谁?” “暂时无法确定,但探知到一个潜在的嫌疑对象。” “谁?” “城南大富郑鼎。” “为何怀疑是他?” “没有特别的理由。只因三天前有人向下官举报,指认他便是黑帮的幕后金主。而经过细查之后,此人确有与四大字头暗中往来。更微妙的是,今夜郑府在城中鼎春楼操办喜宴,宾客名单中就正有和联胜的老大,龙天,绰号丧天哥。” “嗯?这么明目张胆的吗?郑家操办喜宴,竟公然邀请城中字头的老大,这不是在明摆着自曝门楣,说他郑家与黑帮有勾连吗?这个郑鼎有这么愚蠢?” “也不算太蠢!只因郑鼎与龙天...本是同母异父的兄弟。龙天的母亲是和离之后,嫁入郑家为妻,生子郑鼎。龙天,则是与前夫所生。不过,两家关系并不好,势如水火。至少,表象如此。郑鼎更是多次扬言,不认龙天这个恶棍做兄弟。” “那郑家为何还要邀请他?” “因为郑家的喜宴是为主母摆寿,也就是郑鼎与龙天二人的母亲,郑老夫人的七十大寿。邀请龙天是老夫人的意思,不过,龙天已经断言不会出席。” “好吧!换言之,今夜城中最热闹的地方就是鼎春楼了?” “可以这么说。” “那好。今夜我们去拜访一下郑府吧。” “拜访郑府?可是大人...咱们当务之急,不是要突袭城外梅庄,捣毁黑帮首脑的密会吗?” “谁说的?” 徐安浅浅一笑,随后掀开车帘,却见车外行人涌动。 本该已经在城外的二人,如今竟诡异地出现在城中。 第75章 夜袭杀! 庞奇微微错愕,道:“那不是大人你自己说的吗?今夜务必捣毁城中黑帮的密会,将之连根拔起,既算为民除害,也可从他们口中查出最近一年来,何人大肆雇佣劳工。” “哪个时间段,城中的劳工最为繁忙,或许就是御史案幕后主谋深挖地道之时。怎么...如今又改主意了?还请大人明示。” 徐安扭头盯着他,脸上忽而一阵凝重,道:“你认为现在是解释的时候吗?我单问你一个问题,城中最大的四个黑帮,除了已知的丧天之外,其余三个老大分别是谁?” 闻言,庞奇稍显尴尬道:“其余三人身份...暂未查到。” 徐安沉声道:“非但你未曾查到,就连直接与他们打交道的京兆府恐怕也不知道吧?” 庞奇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有了周百威这层关系,京兆府正全力配合大理寺对城中黑帮进行大举清扫。 换言之,两个衙门之间的情报是暂时共享的。 如果京兆府得知其余三大黑帮领头人的身份,此时庞奇应该也知情才对。 但庞奇并不知道,也就是说,连京兆府也不知他们的身份。 徐安似乎早知庞奇会如此表态,轻笑一声,道:“京兆府与城中黑帮对立多年,都无法彻底查清他们的底细。说明,黑帮的运作极为缜密,保密工作做得极好。” “但既是如此,为何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就收到可靠线报说...他们要在城外梅庄密会,而且信息还极为详细,甚至连他们的幕后老板也会出席都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你不觉得奇怪吗?” “黑帮团伙缜密了无数年,为何到了眼下这关键的时候会有所疏漏,让你探听到消息?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听此。 庞奇略作思考后,蓦然一惊道:“大人的意思是...黑帮密会的消息并不可靠,是有人故意放风给我们知道,引我们去城外梅庄的?” “城中黑帮保密极严,除了丧天之外,另外三人包括幕后的金主身份一直成迷。按理说,他们既然能掩饰了多年,应该不会此时才百密一疏。” “是有人故意放假消息,引我们出城!若无意外,城外是个假局,即便黑帮真有密会,梅庄与会之人也绝非真正首脑!” “大人是一早就怀疑消息有假,所以,先佯装随杨校尉出城,而后再秘密折返回来。” “如此做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你怀疑他们在声东击西,表面发布消息说在城外密会,实则真正的密会地点...是在城中!” 徐安呵呵一笑,道:“看来你并不笨,只是少了一丝细腻而已。” 被他这么一说,庞奇不免更加尴尬,憨笑着挠头道:“嘿嘿,下官自然比不上大人睿智,但总归不蠢。那,刚才大人提出要去郑府拜访,就是怀疑郑府才是黑帮密会的地点了?” 徐安淡然之色,却不置是否道:“大隐于市,小隐于林。按照寻常人的思维,城中黑帮若真要集会,城外肯定是相对安全一点,因为周泉正在城中大肆扫黑。但如果是聪明人的话,他会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先将我们的主力骗出城外,再出其不意地在城中密会,声东击西,暗度陈仓。” 庞奇脸色变冷,道:“哼!这群杂碎果然狡猾!这么说来,若大人没有猜错,郑鼎当真有可能是黑帮的幕后金主。他先借以老夫人的寿宴宴请宾客,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而,宴席设在鼎春楼,郑家所有人都会去赴宴。郑府就成了一座空宅,正好可以用来做黑帮密会的地点。” 徐安微笑:“既知道有这样的可能性,那你还等什么?去郑府吧。他们虽扬言今夜午时才聚集,但地点是假的,那么与会时间也可能是假的。他们会提前行动,我们得赶紧过去。” 庞奇再次点头,而后起身打开车厢门,对车头马夫吩咐道:“改道去郑府,要快!” 而后,又折返回来对徐安,接道:“那下官快马出城一趟,通知杨校尉迅速回撤,不必再盯着梅庄了?” 徐安想了想,却是摇头道:“不!梅庄依旧要盯着,本官倒想看看...他们在那里布置了什么陷阱给我们钻!你不必亲自前往,飞鸽传书给杨宣,让他掉头去南山!另外,派几个人严密监视梅庄即可。” 庞奇应是,但多问了一句:“监视梅庄,下官可以理解。但让杨校尉去南山,大人是作何用意啊?” 徐安却是神秘一笑:“不告诉你!” 令庞奇不由哑然失笑,倒也不便再问。 随后,马车迅速赶往郑府。 不久。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京都华灯初上。 郑府一个街口之外的面摊中,徐安与十名背着火铳的便装禁卫正在吃面。 火铳,相对于大乾百姓来说,乃是极为晦涩的存在。 就目前而言,也就少数几人知道那是一件大杀器,可杀人于瞬息之间。 因此,十名便装禁卫当街“持枪”...倒也不会引人关注。 不明所以的人,反倒以为那是什么新式的旱烟杆... 面还没吃完,一身麻衣伪装,前往郑府周边查探的庞奇,就带着两名缉捕折返回来。 坐到徐安身份,轻声道:“大人,果然如你所料。我们在郑府周边暗查,见到后门处停了好几辆马车,恐怕就是今夜与会之人留下的。” “郑鼎极为狡黠,为保与会人员不被路人发现,将四面邻居都请去了鼎春楼。此时郑府所在的大街,乃是空巷。且,各个路口都有暗哨盯着。” “我们三人也是扮成更夫,才勉强不引起怀疑。总之,此时的郑府深有猫腻。” 徐安嗦了一口面,笑道:“也就是说,我们猜得对了?黑帮密会的地点当真在郑府!” “八九不离十!” “好。先清理路口的暗哨吧。禁卫不便持枪出手,以免惊动里面的人。你亲自带着手下密探,解决那些放风的喽啰。郑鼎设计将附近的居民都支走,此刻必然觉得郑府极为安全。那么,他既认为安全,也为了低调行事,带的护卫应该不多。这正是我们突袭的最佳时机。” “是。大人稍待,下官先去开路。” 说完,人已远去。 又过了片刻后。 几人已然清除了各大街口的暗哨,并摸到了郑府后门的围墙边潜伏。 一名爬上周边房顶的大理寺密探,在登高扫视之后,将大半个郑府尽收眼底,暗中朝庞奇发出了某种手语。 庞奇了然,小声对徐安说道:“大人,府中守卫并不算太多,目测有三四十人左右,大部分围在正厅周边。后门的防御最弱,只有五人把守。我们可以由此突袭而入,只是...用不用先叫好援兵?黑帮的穿云箭,一刻钟内就可招来帮众。我们只有十几个人,怕是...” 徐安却道:“不用援兵!只需快速行动,将里面的首脑都控制住。黑帮匪众再多,也得顾及他们老大的安全吧?挟老大以令喽啰,这话你没听说过吗?” “所有人换上袖箭!记住一点,能不惊动那些大佬的情况下,咱们尽量不惊动,暗杀潜入!动手。” 话说之间,徐安下达了袭击的命令。 说完,便接过身边一名缉捕的手中刀,刚要现身冲向后门。 却被庞奇拦了一下:“大人,你躲在我们身后,突袭这种事儿我们大理寺比较在行,嘿嘿。” 徐安白了他一眼:“什么意思?你也觉得本官孱弱,得躲在你后面?” “那倒不是...但下官没听说你会武艺啊...” “本官确实不会武艺,但那又如何?会武艺才能行动杀人?” 徐安冷冷一笑,不再多言。 下一秒,人已冲了出去。 没错! 徐sir并不会武艺! 但前世身为飞虎特战队员,精湛的单兵格斗术乃第一考量标准。 而特战队员的格斗术,并非严格意义上的武功。 因此,他确实不会武艺,会的是...杀人技! 第76章 击毙! 雷霆之间。 郑府后门守卫的两名喽啰,刚刚察觉到动静,就已被徐安快速抹了脖子,动手干净利落,二人甚至连叫喊都来不及。 这也是徐sir第一次在“古人”面前,展示自己的杀人技。 生活在文明的现代社会,民众或许很难见到特战队员出手杀人的情景。 对于他们的格斗技法和手段,局限于影视作品或者道听途说。 但真正了解这群狼兵的人会知道,当他们真正想取人性命之时,手段是如何的狠辣与果断,且精准! 徐安只不过是小试牛刀,已令身后的庞奇等人目瞪口呆。 与此同时。 随后赶到的禁卫也随之发射袖箭,击杀了另外三名守卫,箭中咽喉,一击毙命。 不得不说的是,皇帝身边的禁卫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兵。 不论是单兵素质,还是总体战斗力都是大理寺这些内卫府兵无法比肩的。 每一个禁卫不仅要团队配合默契,单兵格斗、射术、骑术以及谋略也都是精英级别。 徐安杀人后,晃了晃手中的刀,回头望向一脸呆滞的庞奇,啐道:“喂,傻愣什么?赶紧藏了这几人的尸体,然后快速突入。里面的会议,怕是已经开始。” 庞奇惊叹于徐sir的身手,听此一说,这才触电般回过神,迅速将五人尸体拖到了暗处。 随后。 十余人快速推进,沿途精准刺杀守卫,很快便靠近了郑府大厅。 正如徐安此前所料。 郑鼎这个“幕后金主”做了很多铺排,将自家巷子里的人都请去鼎春楼吃宴席。 如今,郑府周边乃是三里空巷,除了少数游弋的混混之外,连路人都很少见。 郑鼎以为...如此一来,帮派密会就足够安全,万难有人来打扰。 继而,也就没有在府中安排很多守卫。 乃至于仅有的数十名帮会守卫,也都是懒散的姿态,毫无警惕之心。 这无可厚非,道理很简单。 如果你觉得身在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那么,自身的防范便会潜移默化般松懈下来。 这正好给了徐安等人的秘密潜入,带来了可乘之机。 此时。 众人隐藏在暗处,隔着不远的距离,凝望着眼前偌大的郑府大厅。 徐安躲在一座院前的假山后,目光远视,若有惊喜道:“天助我也!大厅周边并无守卫,想必是他们不想让手下的帮众听到什么秘密,继而不让人靠近。我们正好可以摸过去,偷听他们到底在商量什么。” 身旁的庞奇点头道:“那好!大人带着禁卫先过去,下官带人彻底清除府中的守卫,以免被发现。” “好,分头行事。” “是。” 二人分头行事,徐安迅捷出手,利用袖箭击杀了游弋在大厅周边的守卫后,与十名便装禁卫摸到了大厅外的一处窗口下潜伏。 并用手语暗示身后十人,准备好火铳,以防被人察觉。 在这种情况之下,一旦被发现,就免不了火拼。 而徐安刚刚猫下身子,稳住呼吸,就猛然听到厅中传出一道微响。 砰。 像是有人正在怒拍桌子的声音。 紧接着,说话声传入耳中: “喂喂喂,我说他娘的,人不都到齐吗?还等什么?这会还开不开了?不开的话,老子可要走了。前天刚抢了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老子要赶着回去开苞呢。” “石狗,你他奶奶的,聒噪什么?鼎爷迟迟不开口,怕是在等泰哥和东家到场,你急个什么?咱还没说你呢!这些天官府正在大力扫黑,你他娘的,竟还敢顶风作案,这时候去抢民女?活腻了吧!” “崩牙,你少给我指指点点!老子就顶风作案,怎么了?顶不起吗?出了事儿,自然有泰哥和东家捞人。扫黑?我去你娘的,老子会怕扫黑?要不是鼎爷下令要我们低调,老子早就烧了京兆府衙门。对了,还有大理寺!” “哼,就你嚣张、能耐!大理寺乃三司之一,天子犬齿。你要敢烧了大理寺,转头皇帝就能把你家祖坟给掀了!” “雏鸡,你少在老子面前危言耸听!三司又怎样?御史台不也是三司之一吗?还不是给人一锅端了?连家中鸡犬都不放过!你怕个啥?只要鼎爷和上边一句话,老子就能让大理寺成为下一个御史台,你信不信?” “屁话!吹牛谁不会?” “怎么?烂荣,你是瞧不起我石狗的意思?” “瞧不起又怎样?” “...” 随着那名唤作“石狗”的帮派头子率先发话,厅中顿时吵闹起来。 与会之人虽同属一个团伙,但表面独立,私下倒也有许多不对付的地方,一开口便是骂娘喊娘,可见毫无素养。 直到一股略带威严的声音响起后,众头子这才安静下来: “都闭嘴!吵什么?当我郑府是你们的堂口?” 说话之人就正是八字须郑鼎,郑员外。 这位郑员外表面乃是正经商人,经营着好几家商社,腰缠万贯,且背景清白,一般人都不会将之与黑帮联系在一起。 殊不知,他背后却掌控着城中的黑恶势力,以商养黑。 “好。咱不说,鼎爷您说。咱这会还开不开了?到底在等什么?” 石狗说话的分贝降下不少,略有腹诽道。 坐在厅中主位上的郑鼎一脸严肃,摸了摸自己的八字须,道:“与会的时辰已过,但泰哥和东家一直未见现身,怕是不会来了。” “那就散会,各找各妈?” “不!他们虽没来,但泰哥交代的事情,我们还是要做的。” “那泰哥有何交代?” “泰哥说了,要我们在三日内取一人首级,并将苏家父女给绑来!” 郑鼎这话说完。 堂下一名高高瘦瘦,尖嘴巴,独眼瞎,绰号“雏鸡”的黑帮头子,便道:“苏家?鼎爷,泰哥口中的苏家,可是刚来京城,住在梧桐三巷那个苏家?据说他们祖籍扬州,乃一方首富。” 郑鼎点头道:“正是。前些天,我还让丧天去收拾了他们一下。” “哦,原来是他们...那敢情好啊。我可听说了,苏家的幺女苏清影可是妥妥的美人儿啊,长得那叫一个标致...哎,鼎爷,泰哥的意思是绑了他们,勒索钱财?如果那样的话,这事交给我吧。老子正好去玩玩那苏家幺女,嘿嘿...” “小柴鸡,你争什么争?谁他娘的都知道你不举,你玩什么玩?要玩,也是老子来玩,保准让那苏家娘子欲仙欲死!鼎爷,你交给我吧。两个任务我都接了,你说泰哥想杀谁?” 石狗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气得坐在对面的雏鸡当即要暴走。 郑鼎怒哼一声,赶忙喝止道:“行了。都别给我争,我自有安排。泰哥想杀之人,名叫徐安,乃新任御史台两院监察使。这回的目标是朝廷命官,你们还要抢吗?” 此话一出,雏鸡最先安静了下来,一脸犹豫之色。 可见,并未想到“泰哥”竟会让他们去刺杀官员。 依照大乾律例,谋害朝廷命官,情节严重者可诛连全族,乃是大罪。 而这些人虽都是穷凶极恶的人员,但...当也知道有些人与事是不能轻动的。 再者,杀官之后,为避免朝廷追查到,行动之人必须远离京城,短时间不可出现。 此乃帮派的惯例。 这些帮派头子皆是浸淫京都多年,习惯了这里的繁华和闲逸,让他们远逃,怕是没人愿意干! 郑鼎一见众人沉默,轻笑一声,道:“怎么?刚才不是要争吗?现在怎么都不说话了?谁出手杀了徐安,那么绑架苏家父女的美差,就给谁!而且泰哥说了,事成之后,赏金五千两。” “并安排去幽州躲避,半年后即可回来。大家都知道...幽州也算富庶之城,不比京城差多少。在那里,你们一样可以肖遥快活。谁愿意去办?”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五千两黄金那可是巨款! 郑鼎这个条件刚开出来。 石狗第一个就拍案而起,道:“鼎爷此话当真?那老子干了。你别以为老子刚才不说话,是害怕杀官。” “其实,我是在想怎么炮制徐安!” “听说,朝廷这次扫黑,背后就有御史台的手笔?而且,那厮还与苏家小姐有婚约?那就最好不过了!” “老子先将那小子和苏家父女都绑来,再打断他的四肢,让他舔干净老子的屁股,最后在他面前...要了苏清影那小娘们!” “嘿嘿,你说那得多美妙?鼎爷,将徐安的画像交给我吧,今夜老子就办好这两件事!他娘的,御史台算个什么东西!哼。” 话声落地,郑鼎还未表态。 窗外,某人听了,脸色已然变得铁青,拳头握紧。 站在徐sir的角度,不同的立场这些人想杀自己无可厚非,但若动到自己身边的在意的人,那就另当别论! 而这个“另当别论”代表着...如果原来徐安只是想要抓住这些人,那么现在这些就必须得生不如死! 下一秒。 他豁然起身,已不打算再做隐藏,沉声冷漠道:“火枪队进攻,自由击毙!” 第77章 让我告诉你什么叫御史台! 徐安发号施令的时候,刚刚清理完周边守卫的庞奇,也正好赶到。 见到十名禁卫迅雷突入,也跟着闯了进去,怒喊道:“所有人都给我趴下!擅动者,杀无赦!” 突兀的一幕,直令在场的众多头目大为震惊。 尤其是郑鼎,身形猛然一颤,眼珠子差点掉了出来。 他万难想到,此时竟有人闯入他的府邸。 而徐安等人能出现在厅中,便说明整座郑府的守卫恐怕已被大部清除,不仅是郑鼎的身份败露,众大佬也陷入了“不设防”的状态。 郑鼎蓦然失色,惊道:“你们...” 但刚吐出两个字,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火枪队就开始扣动扳机,火舌四射。 砰砰砰! 连续十声火铳枪响,代表着有十人将魂归西北! 禁卫倒也聪明,先对众大佬身边的侍卫下手,以此震慑他们反抗的欲望。 十人应声倒地,被无数细小的弹珠打得血肉模糊,或是直接抽搐身亡,或是倒地哀嚎不止,看得众大佬面无血色,震惊斐然。 谁也不曾想到禁卫手中毫不起眼的火铳,竟能有此威力。 与此同时。 庞奇与手下的缉捕也闪电出手,扑向了仍处愕然中的其余黑帮守卫,下手狠辣,出刀见血,直取要害。 原始火铳无法连发,开了一枪之后,就必须重新上膛。而在近身搏斗的情况下,高手是可以做到刀比枪快的。 十名便装禁卫虽是首次“持枪”,不过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继而果断扔掉手中的火铳,拔刀配合庞奇控制场面。 不到几分钟的时间里,大厅中已然只剩下与会的黑帮头子。 也正是此时,徐安这才见到厅中摆了一张近七八米左右的实木长桌,两边各坐了五人。 除了四大字头的首脑之外,另外还有六人。 而十人之中,平时就属石狗最为凶悍,恶名最为昭著,胆子最大。 即便是在庞奇与禁卫迅速控制现场的情况下,这厮依旧怀有侥幸心理,意图反抗,悄然伸手摸向了长桌下的一把钢刀。 但他的手刚刚碰到刀柄,另一把钢刀就已架在他的脖子上,使之面色僵硬,幡然愣住。 伴随着徐安冷漠的声音:“怎么?你想拿刀?很好,够胆子!那本官就给你拿刀的机会!” 说着,他竟移开石狗脖子上的官刀,轻笑一声,接道:“不仅给你拿刀,还给你单打独斗的资格!打赢本官,你可全身而退,且既往不咎,如何?” 他带着一丝不屑的目光,望向石狗。 石狗倒也胆大,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都是他在蔑视人,何时被人蔑视过? 此时,意识到徐安不屑的目光,石狗暴怒一声,闪电般从桌下抽出钢刀,二话不说就冲向了徐安。 不得不说的是,这厮显然学过几年练家子,出手狠辣精准,直取徐安的要害。 他的速度很快,但徐安的反应更快。 声随影动之间,徐安不退反冲,火速冲过去抓住了石狗握刀的手腕,一个膝撞顶在其腹部之上,令石狗脸色瞬间变紫,大吐了一口酸胆水。 随后,旋一转身,一个标准的过肩摔将石狗狠狠摔在地上,并迅速将其翻转,咔嚓一声,拧断了他的右臂,一脚踏在其后背上。 石狗痛呼哀嚎,圆目欲裂,顷刻间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紧接着,徐sir并未停止攻击,连手又拧断了石狗的两腿一手,手段不无残忍。 咔咔! 骨骼碎裂的声音,仿佛敲在在场众大佬的心头上,犹如来自灵魂的震慑,就连一旁围观的庞奇都微微色变。 没有人能想到徐安表面看起来文质彬彬,孱弱书生的模样,出手竟是如此狠辣果决。 在古代,皇权至上的情况下,根本不存在什么人权! 如果有,那也是人权如草芥,强者为尊! 在这里,与其相信“罪犯也有人权,适度执法”,徐安更愿意信奉另一句话。 那便是:胜者为王!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不能让对手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否则,与自取灭亡无异。 “啊...” 大厅中,回荡着石狗痛苦的哀嚎声,惊得众大佬冷汗不止。 可见,徐sir这一招杀鸡儆猴,颇有效果。 如果说此前众大佬尚且有一拼的念头,在眼见石狗被徐安生生折断四肢后,这点侥幸的念头已不敢再起。 “哼!” 徐安冷哼一声,抬脚踏在石狗的脸上,沉声冷酷道:“尔等为匪,徐某为官。我们天生站在对立面上,你们想杀我...无可厚非。” “不过凡事各凭手段,徐安若技不如人,身死异处,乃是命数,怨不得人。但徐某未死,尔等居然想先动我家人,那便不可饶恕!” “本官平生最痛恨的就是毫无底线之人,大丈夫之间若有嫌隙,大可明刀真枪来战,死亦尤荣。擅动老弱妇孺,是何本事?” “若本官没有猜错...刚才是你最先提出要辱我妻室的,对吗?” 说话间,他蓦然抬手指向了身旁不远的雏鸡,并迈步走了过去。 雏鸡闻言,见到徐安冷面走来,瞳孔爆缩,不禁后退一步,难掩惊惧之色,吞吐道:“你...我...我只是随口一说...真正接任务的是石狗...” 这群所谓的黑帮大佬,之所以能横行霸道,作奸犯科,屡试不爽。 不外乎是因为拿捏住了世人欺善怕恶的心理,身后有一群胆大包天、无恶不作的喽啰,以及幕后保护伞的撑腰。 事实上,当死到临头之时,他们之中的某些人甚至比平头百姓还要胆怯懦弱。 很显然,雏鸡便是其中之一。 失去了身后的喽啰,这位大佬也失去了平日里的跋扈与嚣张,显得战战兢兢。 徐安在他身前三步停下,目光却扫向众大佬,冷声道:“都给我坐下!” 众大佬一惊,面对徐安的威慑,迟疑了几秒后,倒也只能乖乖坐下。 在他们看来,此时的任何侥幸,或许都将迎来与石狗一样被断掉四肢的下场。 主位上的郑鼎在稍稍平复了心绪后,脸色一凝,却露出了无惧之色,开口道:“你是徐安?你想怎样?” “做人贵有自知之明,莫以为你暂且擒住我们几人,就可以大肆向朝廷邀功,为所欲为。” “郑某不妨与你直说,你也应该看得出来,我们幕后之人绝非你区区一介五品监察使可以动摇的!” “但你能无声闯入郑某这座宅邸,也算小有本事。若是识趣,不如咱们交个朋友如何?” “今夜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郑某府中有黄金万两,你们可尽数拿去,就当郑某的见面礼。可好?” 听此,徐安轻笑:“哦?黄金万两?郑员外好大的手笔。但在回复你之前,我想先回答你们另外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方才,本官在外偷听之时,听见有人说...不知我御史台是什么东西。不如,我先给各位解释一下?” 他说着,脸色变冷,猛然出手揪住雏鸡的头发,狠狠往桌上撞去,且是连续撞击。 砰砰砰。 十几下之后,雏鸡被砸得满脸鲜血,已然昏死过去。 徐安这才接道:“御史台上谏天子!朝臣们不敢说的话,不敢指出的错。由我御史台来说,由我御史台来指!大乾太祖有言,凡后世君王者,可斩首辅,不斩言官!” 说着话,他走到另一名大佬崩牙的身后,将之从椅子上拎起,揪住其衣领不停地扇着巴掌,直将崩牙为数不多的几颗牙齿也给打断。 一边震慑着众大佬即将破防的心神,一边怒斥道:“御史台监察百官!哪个官员舞弊弄权,哪个官员作奸犯科,目无律法。吏部纠察司不敢管的,不愿管的,都由我御史台来管!” 而这两句话说完,面前的崩牙也已经被生生抽晕了过去。 徐安将之丢过一侧,啐了一口,刚抬眼看向顺位的烂荣时。 烂荣眨眼间破防,颤抖着双腿,跪下磕头,哆嗦道:“徐大人...徐老爷...饶命啊...” 话没说完,这厮竟极不争气地湿了裤裆... 徐安丝毫不作理会,直接抬脚踢断了他的胸骨,而后迈步走向郑鼎。 郑鼎幡然色变,刚要起身说些什么。 却被徐安一手压住肩膀,按了下去,道:“御史台下察万民!任何一丝有关百姓福祉,邦国社稷的事情,都归我御史台管!” 话语间,他向后伸出了手。 身后的庞奇心中了然,抽出腰间的短刀放到徐安手中。 徐安接过,脸上露出一抹冷酷,突兀抓起郑鼎的一只手按在桌板上,尖刀一刺。 不仅刺穿了郑鼎的手背,也将厚实的桌板给洞穿。 “啊...徐安,你...” 郑鼎眼球充血,浑身颤抖,难以置信地盯着徐安,哀嚎不止。 徐安冷笑,反手又将郑鼎的头按在桌上摩擦,道:“总而言之,朝廷内阁六部十三司能管的,我御史台能管!不能管的,我御史台也能管。哪怕是像你们这一群躲在暗处为患的宵小老鼠,御史台想管,也能管!” 话声刚落,他快速抽出郑鼎手背上的刀,在郑鼎还没来得及抽回自己的手臂时,再次刺了下去。 令郑鼎疼得差点喊破了喉咙。 而徐安冷如恶魔,凑近郑鼎耳边,冷冷道:“这...就是御史台!郑员外,懂了吗?” 第78章 惊变,刑部镇捕司! “懂了吗?” 见到郑鼎只顾哀嚎,却未曾答话。 徐安脸色一怒,摆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厉声质问道。 郑鼎扭曲着面容,没了往日城中大老爷的冠冕姿态,黯然点头道:“懂...懂了...” 徐安这才直起身躯,哼道:“好,既然懂了。那郑员外就回答本官两个问题吧,但要注意!本官的问题只问一遍,回答若不能让我满意,或者私加隐瞒,那郑员外就只能再试试本官的手段了。” 郑鼎忍着手掌处的剧痛,道:“你...你想知道什么?” “第一,城中黑帮耳目众多,遍布市井各处,无孔不入。想必...过去一年,城中有什么风吹草动,你都一清二楚吧?那么,请郑员外告知,近一年内何人曾在城中大肆雇佣黑市劳工?” 徐安暗沉的脸色,道:“四大帮会手下掌握着无数黑工团伙,而你身为他们幕后的金主,可别说完全不知情!” “第二,方才你们口中的泰哥和东家,指的是谁?” 这两个问题问完,郑鼎为之愕然,脸色一闪间,竟似乎暂时忘却了手上的疼痛,稍稍愣住。 泰哥与东家是谁,他自然是知情的。 但贸然向徐安曝出二人身份...即便徐安肯放过他,恐怕他也活不过三日。 只是如果声称不知,或者另指他人,一旦被徐安识破,怕是也难逃“毒手”。 一时两难之下,倒是令郑员外陷入了某种艰难的抉择之中。 沉吟了片刻后,才回道:“大约在八个月之前,城中突然来了个神秘的外乡客,出手极为阔绰。一下就丢了五万两白银给我,让我帮他集齐五百黑市劳工,要求都是年轻力壮的聋哑之辈。” 徐安目光一动,道:“雇主是外乡人?他是谁?” 郑鼎却摇了摇头:“不知。我只与此人见过一面,当时他故意掩饰,黑衣蒙面,还戴着厚重的斗笠,无法得知他的身份。此后,我们便是单线联系了。” “哦?雇主隐藏了面容和身份,且指定要年轻的聋哑黑工?” “对!不是聋哑,他们还不要。” “此人要这些劳工是去做什么?” “具体不知。当时,雇主是在午夜后,派车来将黑工分批接走。且蒙上了黑工的眼睛,也不让我们的人跟着,不知去向何处。不过,根据我手下的工头来报,说...那些黑工返回后,身上的土腥味极重。可能是去...倒斗了。” 倒斗,也就是古代盗墓的意思。 徐安略作沉思后,道:“也就是说,你们只是负责招募黑工,对其他事一无所知,也并未具体参与其中?” 郑鼎肯定道:“是。” “好!本官姑且信你所言,但一旦查出你有所误导,或者隐瞒,后果你心里清楚。我御史台若要杀你,有一百种方式可让你永远消失!那些曾被雇佣的黑工,现在在哪?本官要见他们!” “这...那五百黑工已死,你如何去见?” “什么?死了?五百人命怎会说死就死?郑鼎,看来你是想隐瞒,不见棺材不说实话?” 徐安说着,面色一狠,伸手摸向了插在郑鼎手背上的短刀,似有再度“用刑”的样子。 郑鼎大惊,赶忙道:“千真万确,我没有隐瞒。那些黑工真的都死了,是我亲自下达的暗杀令,岂能有假...” 闻此。 徐安与庞奇不由一怔,难以置信道:“畜生,你向黑帮下令,屠杀了整整五百聋哑黑工?” 郑鼎色变道:“是...但那是雇主的意思。我只是收钱办事...” “雇主为何要买那些黑工的命?” “具体不知,估计是为了掩饰什么。” 说到这。 庞奇立马插嘴道:“不可能!五百人若一夜之间被杀,便是大案。朝廷怎会不知?但近一年来,未曾听闻过有黑市劳工大批被杀的案件发生,廷尉府也不见公告。” 郑鼎苦笑一声,解释道:“既是暗杀,又怎会轻易让朝廷知道?我先是将那五百人拘禁于城外,而后分批宰了,弃尸掩埋或者焚毁,不留痕迹。而那些黑工大多来自外邦,并无朝廷的身份文牒,连户部都不知道有这些人存在,朝廷又怎会知晓?” 庞奇闻言,两眼怒瞪,忍不住猛踹了郑鼎两脚,斥道:“畜生,五百人命啊,你竟说杀就杀?简直冷血至极,你当凌迟腰斩而死!即便那些黑工并无身份文牒,但也是活生生的人命,你们怎能下得去手?” 徐安也是暗自愤慨不已,但相比于庞奇,他稍显克制,道:“这么说来,郑员外挣的都是黑心染血的钱,凶残无度,且毫无恻隐之心。纵然将你就地正法,也毫不为过了。” “那么...庞奇,郑员外就交给你了。命你好好招待他,不得有误!他不是下令残杀了五百人命吗?那你就在他身上割五百刀!记住,够数之前千万不能让他死!” “所谓的凌迟,一般是受尽千刀而死。咱们只割郑员外五百刀,算是便宜他了。” 说完,便黠笑一声,背过身去。 庞奇两眼一冷,应道:“遵令,下官亲自动手!” 随后,铿的一声,抽出了官刀。 见状。 郑鼎心如死灰,瞳孔欲裂。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前的恐惧与痛苦。 在身上割五百刀后,方才让你殒命,那过程...何其痛苦? 郑鼎只是在脑中略微想象,瞬间就瘫软了下来,颤声道:“等等...徐大人...你不能杀我,你不是想知道泰哥是谁吗?我告诉你...” 听此。 庞奇笑了笑,与徐安对视了一眼,暗中似有某种默契。 显然,徐安扬言要“凌迟”郑鼎,不过是在变相恐吓,并未有真要杀人的意思。 庞奇二话不说,先割了郑鼎一刀,才道:“我看不必了。在座有这么多个大佬,不必劳烦郑员外了。将你当场凌迟处死后,我们再逐一审问便是!若有嘴硬,下场就和你一样。” 说话之间,他目光阴狠地扫向众匪。 郑鼎颤颤巍巍,一副快要吓尿的样子,道:“不...别...他们只知泰哥此人,但未曾见过泰哥的面,唯我一人见过。你杀了我,将无人知道他是谁...” 徐安此时回过身,浅笑道:“是吗?但说出泰哥的身份,也不足以让你免罪啊。而且相比之下,本官更想知道谁是所谓的东家!郑员外若是愿意告知,我可酌情考虑,饶你一命。怎样?” “这...” 郑鼎却忽然犹豫了起来,吞吐道:“东家都是泰哥直接联系的,即便是我,至今也未曾见过他。我并不知道东家的身份,这是实话。不信,你们可以去查。东家神出鬼没,整个黑帮都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就是咱们真正的幕后老板。” 徐安眉目一动,顿了顿后,却是干脆道:“这样的吗?那你已留着无用!庞奇,继续执刑!” 庞奇残忍一笑:“是,大人。” 刚说完,又立马割了郑鼎一刀。 郑鼎痛呼大叫,一股尿骚味从裤裆里飘了出来:“啊...徐大人饶命啊。我还有用...有用...” 那厮暗紫色的脸,语速突然加快,接道:“我虽未曾亲眼见过东家的面,但通过泰哥口中的描述,倒也能大概猜到他是谁。” 徐安沉声,冷眼道:“那还不快说?东家是谁!” 郑鼎颤抖的手,强咽了一口唾沫,道:“他是...” 正在这时,正当郑鼎即将脱口而出之际。 突听嗖的一声,异变突生。 一支精铁所制的箭矢,突然由门外飞射而来,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了郑鼎的脑袋。 噗! 利箭入肉的声音,郑鼎哐当倒下。 同一时间,远处传来一声暴喝。 接着,便是队伍整齐的脚步声传来。 伴随着某人大喊:“刑部镇捕司在此,尔等宵小还不束手就缚?” 话刚说完,大批刑部红甲兵已鱼贯而入,将厅中众人全数包围。 一名身着锃亮铠甲的虬髯大汉,缓缓从士兵中走向前,一脸横怒之色,开口就一个字:“杀!” 第79章 皇子遇刺! 一声令下。 闯入郑府大厅的数十刑部红甲兵,随即举起了手中的弓弩,即将齐射之际。 庞奇及时排众而出,沉声大喊道:“住手!自己人,荆司首且慢!可还认得本官?” 说话的同时,他迅速掏出了自己的寺丞腰牌,补充道:“大理寺协同御史台办案,红甲兵收弓。” 如此大喊,倒也瞬间引起了刑部府兵的注意。 领头的虬髯大汉朝庞奇看过去一眼,扬手示意手下暂停,略显意外道:“大理寺?” 庞奇应了一声“是”,而后快步将手中腰牌送了过来。 十名禁卫将徐安护在身前,此时显得巍然不惊,目光落在虬髯大汉身上,脑中下意识地浮现出一个人名:荆飞鹤,刑部镇捕司司首,正五品衔。 与大理寺正同级别,主理刑部四司之一。 何为镇捕司? 严格来说,在京畿六县范围内,除去各县的地方捕快之外,也就只有四大衙门拥有侦查之权。 便是直隶皇帝的三司,以及京兆府。 但在特定情况下,刑部也可介入案件的调查与缉拿。 那就是涉及已被定案的逃犯和逃狱者事件时,刑部便有权插手! 众所周知,侦缉部门主管案件调查与缉拿,但并非所有案件侦破时都能抓到凶手。 其中一些案件已查明真相,但凶徒仍然逍遥法外的,比比皆是。 而侦缉部门不可能永远只盯着一个案子,更不可能将所有涉案者缉拿到案后,才结案。 因此,追捕逃犯和越狱者的职能,便落到了刑部这个主管天下刑法的内阁部门身上。 镇捕司,便是为了追捕逃犯与越狱者而生。 他们不负责具体定案侦查,只会根据各部门报上来的名单,直接抓捕目标。 徐安目光深沉,若有所思,显然没料到刑部红甲兵会突然出现,并果断击杀了郑鼎。 更为微妙的是,厅中各大黑帮头子在见到荆飞鹤出现后,脸上都出现了如释重负之色,似乎并不惧怕这群凶名在外的刑部爪牙,显得极不对劲。 正想着。 荆飞鹤在检查完庞奇的腰牌后,更显意外道:“还真是大理寺的寺丞腰牌,你是左丞庞奇?说起来,咱们去年还一起行动过...” 庞奇笑道:“荆司首记起来就好,下官正是庞奇。那不知...可否退兵?大理寺与御史台正在协同办案,事后自会向刑部发函。此间之人若有逃犯之嫌,御史台和大理寺绝不姑息。” 荆飞鹤思索了几秒后,却断然摇头道:“那不行!你的人可以离开,但这些黑帮头子...本司得带走!他们涉及诸多案件,当中某些人已确定是逃犯。” “逃犯?” 庞奇一愣,刚想开口说话。 却被徐安抢了先,“既是逃犯,荆大人早不抓晚不抓,为何偏偏在我们动手的时候抓?” 闻言。 荆飞鹤看向正走来的徐安,目现深邃,沉声道:“你是谁?” 徐安还未开口,庞奇就帮着回复道:“这位是台府新任两院监察使徐安,徐大人。遵圣谕,正在彻查吴应雄舞弊案。” 与此同时。 徐安走到荆飞鹤面前,也从身上掏出了一枚令牌。 但并非御史台的腰牌,而是皇帝赐予他调动禁卫的金牌。 荆飞鹤一见,赶忙示意红甲兵跪下,大喊了一声“吾皇万岁”。 皇帝的令牌,便是代表着皇帝的脸面,如朕亲临。 刑部之人,不得不跪。 起身后,荆飞鹤讶然的脸色,强挤出一抹笑意,拱手道:“原来是徐监察,荆某失敬了。” 徐安浅笑:“荆司首不必多礼,你非但没有失敬,而且本官还应该谢你。若非你及时制止手下人放箭,本官岂非已死于箭下?” “但...荆司首好像还没回答本官的问题,为何此时才来抓捕逃犯?” 荆飞鹤“哦”了一声,从身后红甲兵的手上接过一份公文交给徐安,道:“荆某也是奉命行事,不得不来。刚接到司衙的公文,命我即刻带兵突入郑府,将一干人等拿下。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徐监察,还差点错手...还请徐监察海涵。” 徐安接过一看,顿时皱眉。 他手上的公文倒是没有异样,上面有刑部的盖印,也有刑部尚书的签章,指令明确。 但这道公文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为何是在他对城中黑帮下手时,刑部才横插一脚? 更加诡异的是...刑部公文上居然下达了格杀令。 也就是说,荆飞鹤其实是来杀人的。 而刑部追捕逃犯,原则上必须留活口,除非是遇到反抗拘捕,才可酌情击毙。 这一回,却是直接下了格杀令,明显有些不对。 沉吟了半分,徐安将公文交还给荆飞鹤,正色道:“无妨。荆司首既是奉命行事,徐某又怎敢有异议?不过...相比于直接为陛下办差,刑部指令,哪方比较大?” 荆飞鹤拱了拱手,微微抬头,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道:“自然是陛下钦点之事为大。” “既是如此,那本官要带走这些人,荆司首应该没意见吧?” 徐安说着,摆手指向了厅中的几名黑帮头子。 荆飞鹤陷入了迟疑,思索了片刻后,才道:“荆某没意见!这些人,徐监察可以带走。但...徐监察这时候不是应该关心其他事吗?” 听此,徐安眉头一挑,纳闷道:“什么意思?” “徐监察不会还不知道吧?方才荆某带队前来之时,遇见大批禁军调动。一问之下才知道,六皇子于城外遇刺重伤,生死未卜。凶手已被当场捉拿,正是禁军校尉杨宣。而这个杨宣...好像是暂由徐监察统领,对吧?” 听此,徐安猛然大惊,道:“你说什么?六皇子遇刺,凶手是杨宣?” 荆飞鹤却一副淡定的样子,镇定道:“正是。” 徐安愕然,顿感危机。 杨宣虽是禁卫,但按照与皇帝之间的约定,已暂时划拨由徐安调度。 此时六皇子被刺,杨宣牵涉其中,他这个“临时指挥官”岂能置身事外? 一旦杨宣被定罪,徐安难辞其咎,必然因此受到牵连。 只是...按照他行动前的安排,杨宣不是应该在南山搜查那条密道吗? 为何会突然行刺六皇子? 再者,堂堂六皇子为何入夜出城,因何而去的?杨宣又为何要行刺? 徐安脸色变干,蓦然焦急起来,扭头看向庞奇,冷声道:“怎么回事?不是让你通知杨宣,前往南山搜查吗?” 庞奇也是斐然,道:“大人,下官保证是按照你的意思传达给杨校尉,杨校尉也已回信领命。可不知为何会...” 徐安怒哼一声,甩袖道:“走!马上出城。” 而后,又转向荆飞鹤,问道:“六皇子是在何处遇刺?” 荆飞鹤目光微闪,道:“据说是在城西梅庄,徐监察赶紧去看看。六皇子遇刺非同小可,朝廷必会追责到底。当然,虽说杨宣所部暂由徐监察调度,但荆某相信...他胆大行刺,绝对不是徐监察授意。” “不如,徐监察先去了解情况。这些贼人暂由我刑部收押,待你归来,再向荆某要人即可。如何?” 徐安此时心急如焚,没多想便答应下来,道:“那就有劳荆司首,切记,本官要的是活口!” 说完,已带着庞奇等人匆匆离去。 荆飞鹤目送几人离开,无声间嘴角缓慢上扬。 第80章 中计,黑帮首脑? 徐安走后。 大厅中“幸存”的几名黑帮大佬,大松了一口气,面对众多刑部红甲兵的围困,竟不显丝毫慌张。 其中一人躬着身子走到荆飞鹤身后,恭敬喊了一声“荆大人”,竟似与之早就相识,且还交情匪浅的那种,谄媚道:“咱还是和以往一样吗?大人先将我们收押,而后再找个合适的借口放人。” “若是朝廷查得严,便安排我们离京躲避一段时间。待风声过后,再换个身份回来?” “话说起来,大人来得真是及时。差点...郑鼎就暴露了泰哥和东家的身份,大人那一箭射得好,射得妙!郑鼎枉顾上面的提携,竟想向徐安曝出隐秘,简直死不足惜。大人,您说对吗?” 那人满脸奉承之色,卑躬至极。 荆飞鹤缓缓回身,露出一抹阴黠之笑,却道:“对!这一回确实要将你们送走,但关押就大可不必了。” 那人眉目一动,陪笑道:“好。那属下几人马上准备,连夜出城!只是...东家安排我们去哪里?还是酆都郡吗?” “对!是酆都郡!快走吧,本官会帮你们拖住徐安。” “是!属下这就动身。” 说完,回身朝另外几人招了招手,当先跨出了门口。 红甲兵并未没有阻拦,自动让出了一条道。 剩余的六七名黑帮大佬各自朝荆飞鹤躬身行礼后,也是先后离开。 但刚走到院中,身后的荆飞鹤蓦然冷笑,摆手道:“动手!” 话刚说完。 数十名红甲兵迅速排开,朝几人齐射而去。 笃笃笃。 几声利箭入肉的闷响过后,几名黑帮大佬的身上已插满了箭羽,死得不能再透。 荆飞鹤冷漠一笑,走到尸体旁眯眼道:“是啊,这回一样要把你们送走,但去的...阴曹地府!” 说着,扭头看向身边一员红甲兵,接道:“把首尾做干净!御史台与大理寺若追问起来,就说这几人拘捕。镇捕司只能按章办事,格杀勿论。” “是!” 红甲兵齐声应是。 ... 另一边。 惊悉杨宣竟胆敢行刺当朝六皇子后,徐安心急如焚,与庞奇等人换上快马后,迅速朝西城门而去。 梅庄,在城西三十里外。 此前,杨宣带队出城时,走的却是东门,目的是尽量减轻城中黑帮的警惕之心。 按照之前的情报,黑帮密会的地点是在梅庄。 禁军由东门出城,就更加令人难以想到是冲他们而去。 只不过,后来徐安临时改变策略,改让杨宣所部开往南山,针对城西梅庄只是小做监视。 按理说,杨宣不该亲自前往梅庄才对,监视只需差遣手下即可。 且,他有何理由行刺六皇子? 六皇子又为何半夜去梅庄? 心中疑惑重重,几人快马加鞭。 刚出西城,就见到迎面奔来一队骑兵,风风火火的态势。 徐安勒住马缰,转到一侧,原本想让一下这支队伍。 谁知,对方竟直直朝他们奔来。 火把通明之下,未到近前。 领头之人聚目望过来,略微看清徐安几人的面容后,开口喊道:“前方可是徐大人?” 这是一道熟悉的声音。 徐安仅仅是抬眼一看,便幡然愣住。 庞奇则瞪大了眼睛,失声道:“杨校尉,你...” 来人正是杨宣,身后跟着长长的队伍,却不像是被缉拿的样子。 可,荆飞鹤不是说他行刺六皇子,被当场缉拿了吗? 为何还能带队到此? 如此一幕,令徐sir震惊不已。 杨宣骑着战马,仍旧是一身金甲,威风凛凛。 来到近前,见到二人满脸惊讶,杨宣不由笑道:“二位大人这是什么眼神?见仁脸上有光吗?为何如此看着我?” 徐安肃然道:“梅庄发生了什么事?不是说六皇子被刺...你是凶手吗?为何你还能安然无恙?” 杨宣听此,眉头大皱道:“什么?我是凶手?谁说的?六皇子被刺不假,但末将怎会是凶手?严格来说,还是我救了六殿下。大人这话是从哪听来的?” 徐安愕然,“是你救了六殿下,而不是杀他?” 杨宣道:“末将为何要杀六殿下?” “怎么回事?六殿下为何会出现在梅庄?你又为何在?” “此前,接到大人的飞鸽传书,末将派出几名斥候严密监视梅庄的举动,大部队则向南山进发。一开始并无异样,梅庄周边虽有黑帮人员聚集,但除了丧天之外都是些小喽啰,不太像大佬密会的样子。直到半个多时辰前,梅庄突现骚动,禁军的求援响箭升空。末将这才发兵前往,在梅庄内救下了胸口中刀的六殿下,并擒住了凶手。” “六殿下伤势如何?你说你擒住了凶手,他是谁?” “就正是和联胜的老大,丧天。末将突入梅庄大院之时,正好见到丧天手持利器,刺入六殿下的心脏。六殿下失血过多昏迷,已被送入宫中太医院救治,但...情况似乎不妙。” “丧天?这怎么可能?且不说六殿下深夜到访梅庄的原因,单说六殿下出巡,身边必有禁卫守护。纵然是微服私访,也不可能一个人都不带。城中黑帮虽人数众多,但大多都是外强中干之辈,何以能威胁到殿下?” “具体情况未明,末将是见到求援信号后,赶往驰援。但丧天行刺一事,乃末将亲眼所见,假不了!六殿下身边确有十三名禁卫,但已经战死。” “丧天现在何处?可还活着?” “活着!末将把他交给陛下的亲卫看押,应该已被送入宫中,由陛下亲自审问。此事重大,末将做完交接后,便想赶来通知大人一声。可...大人一见面就说我才是行刺之人...” 说到这。 徐安脸色忽闪,继而大惊起来,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惊道:“不好!中计了...快,回郑府...” 话说之间,已快速调转马头,折返回城。 庞奇与杨宣二人虽不明所以,倒也快马跟上。 但刚刚跨入城门不远,徐安却又勒停了马匹,一脸黯然道:“晚了,已无用。” 庞奇疑惑道:“大人,什么晚了?” 徐安苦笑一声:“回杏园吧,郑府不必再去。若无意外,那些黑帮头子已经身亡。我们中计了,荆飞鹤...有问题。” 说完,也不多解释,当先赶回杏园,脸上却适时闪过一抹令人难懂的笑容。 回到杏园书房中。 刚刚在书桌前坐下,徐安就迫不及待问道:“见仁,如你所说,六殿下是你救下的。那你应该就是六殿下遇刺后,首个接触到丧天之人。在你将他交出去之前,可曾问过他行刺的动机?” 而后,也不等杨宣回答,又立马对庞奇吩咐道:“六殿下遇刺一事,定会交由大理寺主理。庞奇,你回大理寺打听一下。我需要所有涉案人员的口供与现场勘察文书,明日之前给我!” 庞奇应是离去。 杨宣这才回道:“问过!他说...是为了自保,并声称六殿下就是城中黑帮的真正首脑。适逢咱们大力扫黑,六殿下唯恐查到自己,便想弃卒保帅。丧天等人不愿做替死鬼,以死相拼,最终导致六殿下中刺。” 第81章 山雨欲来,储位之争! “自保?” 徐安轻笑一声,嗤之以鼻的语气,道:“他们说是为了自保,这话你信吗?” 杨宣想了想,道:“丧天说,六殿下就是城中黑帮的首脑,朝廷开始扫黑,未免查到他身上,他为求自保而欲除尽黑帮,以掩盖身份。而丧天也为了自保活命,与六殿下火拼。从逻辑上来讲,他们两个都有杀人的动机,为何不信?” 听此,徐安不禁苦笑,摇了摇头,显然对杨宣的回答不甚满意。 但无可厚非,杨宣乃是攻坚的悍将,不善侦查。 虽通逻辑,但缺乏了对整个事件背景的深层认知,有此说法,倒也不见奇怪。 不过,站在徐sir的角度去分析,这事却绝非相互自保这么简单! 顿了顿,徐安笑道:“好。且先认为他俩都是为了自保而火拼,但本官想问的是...你入职禁军已有数年,经常能见到众皇子公主,对他们的信息应该多有了解。六殿下是一个怎样的人?封王了吗?封地何处?” 杨宣答道:“六殿下萧尔炎,自幼勤奋好学,且聪明乖巧,深受陛下疼爱。十五岁冠礼那年,已被赐封吴王,封地羌州十六郡。” “羌州...” 徐安默念了一声,随后在书桌上翻找起来。 不久,便找到了一张大乾地图,目光扫视之间,手指点在羌州的标识上,道:“羌州,地处西南地带,属地接壤南境六道,毗邻中原偏西重镇随州,州府就设在朝廷控制西境四府的运兵要道上。地形虽以山地丘陵为主,但物产丰富,多出牛羊,富含铁矿资源。既是一处军城,也是富饶之地,朝廷近四成的铁矿都来自羌州!” “你可知,这预示着什么?” 杨宣皱眉道:“预示着什么?证明六殿下很有钱?” 徐安正色道:“对!本官虽不是户部出身,不熟悉朝廷各地的财政情况,但倒也略有耳闻。六殿下封地羌州,即便还未就藩,但羌州十六郡的税收和人丁,理论上都是他的!除去必须上供国库的部分之外,保守预测...每年估计也有三千万两白银的收入!换算成黄金,那就是三十万两!” “而,这将近半个月以来,我们从城中缴获了多少黑帮的赃银?” 杨宣寻思了半分后,道:“总价值大约有四十万两黄金左右。” “那就对了!六殿下封地一年的收入就有三十万两黄金,而城中黑帮横行了无数年,也才聚敛了区区四十万两,仅仅是比羌州封地一年的收入多一点。试问,六殿下何必要组建这个黑帮?他并不缺钱!” “可能六殿下控制黑帮,根本不是为了钱呢?” “那为了什么?按照羌州的建制,他可招募三万私兵。并不缺人!你自己也说了,他深受陛下宠爱,又身为六皇子,朝中无人敢不敬,亦不乏威望和权势。一个不缺钱,不缺兵,有权有势,出身皇族的六殿下...为何要去控制京城的黑帮?” “这...” 杨宣听此,顿时语塞起来。 徐安却没有理会他,继续说道:“退一万步讲,即便六殿下真的是黑帮幕后首脑,那又如何?陛下得知后,会杀了他吗?不会!除非他同时也是御史案的主谋,但目前并无证据支持这一点。换言之,六殿下根本无需自保,更没必要亲自现身梅庄!当中,必定另有隐情!” “再者,丧天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九流恶霸罢了,他有何能耐反抗当朝六皇子?丧天若真为了自保,应该是逃跑,而不是行刺六殿下!” 杨宣震惊,“如此说来...按照大人的意思,六殿下是被人构陷的?丧天行刺,也是被迫?” 徐安凝重道:“不然呢?本官实在想不到以六殿下的权势,因何会沾染黑帮!但是...他为什么会突然现身梅庄,且身边只带十余名禁卫,让背后之人有机可乘呢?” “另外,丧天是受到了怎样的胁迫,让他不惜行刺六殿下,并指认六殿下就是黑帮首脑呢?” 这话说完。 杨宣还没来得及反应,门口就走进来一人,抢先道:“六殿下素来谨小慎微,遵纪守法。先太子病故后,他数次要求返回属地就藩,但皆遭到陛下的拒绝。因此,还与陛下大吵了几次。近些时日,一直深居西宫,闭门不出。” “此番能乔装出城,并避开耳目,必然是受到了一位他极为信任之人的约见。而纵观整个朝廷,与六殿下关系最好的,就只有他同母所生的三哥,静安王。” 二人闻言,同时抬眼一望,见到来人正是唐慕清。 杨宣拱手喊了一声“唐中丞”后,刚想开口。 却已被徐安打断道:“哎,见仁,本官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马上去办。即刻点兵三百,去一趟刑部。找到刑部镇捕司的荆飞鹤,就说我让你去,他自会明白一切。” 杨宣迟疑了几秒,欲言又止之色,但最终并未说出口,转身离去。 随后,唐慕清走进书房,并随手将房门关上,道:“为什么要支开杨宣?如果你是想找刑部拿人的话,大可不必去了。本官来的路上,正好遇见刑部之人抬着几具尸体返回。” 徐安微叹一声,笑道:“我知道。那几个黑帮老大已死于荆飞鹤之手,之所以还让杨宣去...不过是想让他暂时回避而已。顺便,借他之手敲打一下刑部。荆飞鹤胆敢谎称杨宣是行刺六殿下的凶手,你说杨宣会对他客气吗?呵呵。” 唐慕清听了,顿时眯眼道:“借禁军之手,打压刑部镇捕司,你胆子不小啊。就不怕日后,刑部找你麻烦?” 徐安摊了摊手,“怕!但麻烦是他荆飞鹤首先挑起的,怪不得我!我本来可以通过郑鼎之口,得知黑帮幕后之人是谁的...” 唐慕清道:“哼,那你打算怎么办?你一力扫黑,闹得满城风雨,致使六殿下遇刺,陛下恐会对你追责。若没有你这档子事,六殿下也不会遇刺重伤。” “你错了。不论有没有扫黑一事,六殿下受伤,乃至身死,都有可能发生。只不过,迟早而已。至于原因,唐中丞心里是清楚的,不是吗?凶手也不必再猜,天下能动、敢动皇子之人有几个?” “你在暗指六殿下遇刺,幕后凶手...同为皇子?” “唐中丞认为不是吗?” “荒谬!不可能!三殿下与六殿下乃一母所生,他们怎么可能自相残杀?” “哎,唐中丞请注意!本官可没说过怀疑静安王,是你自己猜测的。但你既能有此猜测,便说明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在你的潜意识里,也认为除了陛下之外,整个京城只有静安王可以请动六殿下,对吧?那么,你如何排除静安王的嫌疑?” “这...” “他俩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储君之位只有一个。谁该去坐,谁该让谁呢?在权势面前,恐怕就连最亲的骨血之情也可以舍弃!这就是人性!” 唐慕清沉默,思考片刻后,才叹气道:“先太子病亡,储位空缺。陛下态度隐晦,迟迟未有定夺。京都...怕是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徐安却道:“目前,尚且留在京中的皇子有几个?” “七个。” “唐中丞认为,新太子会在他们之间产生吗?” “不然呢?如果不是,陛下为何要留下他们七个?而且,已经有人出手了。只是没想到,六殿下会最先倒下...” “哦,是吗?徐某却与唐中丞的看法相悖!我认为...京中七子,皆是嫁衣!” 第82章 漠北王,重启密盒调查! 听此。 唐慕清俏脸一凝,沉声道:“嫁衣?你凭什么这么说?城中七位皇子,皆是德才兼备,拥监国储君之才。” “若非在他们当中甄选,还能是谁?陛下虽子嗣众多,但资质上佳者,只在少数。” 徐安又叹了一声,从书桌前站起身,道:“理由,我只说一个就够了。” “根据我们此前的推测,吴应雄和骆家都是陛下为新太子布下的垫脚石,以此为他迅速获取声望,震慑朝堂。” “而想要让新太子踏上这两块垫脚石,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唐慕清没想多久,就直言道:“破获御史案与吴应雄舞弊案,这两大案件!” 徐安点头道:“对!但这两桩案件...现在都在你我手中,如何交给新太子?” “让新太子接管御史台,就任御史大夫。” “对!新太子就任御史大夫,通过我们破获了这两大案件,他便有了领导之功。继而,迅速上位!但,陛下并没有任命城中的七位皇子接管御史台。也就是说,太子人选不在这七人之中!” “也不一定。或许陛下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好,且先如你所说,陛下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但他为什么要让骆英暂时接管御史台?且三个月后,就自动解职?” “这个问题,你不说过了吗?陛下是想在三个月后,才最终确立储君!期间,便是对各大皇子的考验。” “没错!有可能是考验,但也有可能是拖延。如果单纯是考验的话,大可现在就任命新储君为御史大夫,不必等三个月后。除非...陛下心中的太子人选,并不在京城!” 说到这,唐慕清一惊:“如果陛下属意之人,当真不在京城,那会在哪?在外就藩的王爷之中,也未见何人得到觐见的诏书啊...” 徐安浅笑道:“诏书可以明示,也可以暗发,不是吗?如果是某位王爷突然接到陛下的密旨,正在秘密回京路上呢?” “这...那你认为是谁?” “不知道!但我们可以猜!陛下为何要等三个月后才确定御史大夫和新太子的人选,究其原因,除了犹豫之外,还有另一个最接近事实的可能。那就是...那位王爷的封地距离京都很远,回京一次需要三个月左右。未免过早暴露储君人选,引起各大皇子动荡,陛下选择了隐瞒!” 唐慕清听了,深感愕然,同时又觉得徐安所言,不无道理。 抓起徐安桌上的地图后,目光开始闪烁起来,似在揣度。 半晌后,指向漠北的标识,肃然道:“如果你的猜测是对的,那新储君可能就来自这里,漠北王...萧尔沁!漠北三镇距离京都三千余里,沿途穷山恶水,官道崎岖,往返一次需要数月之久。” “天子镇社稷,皇子守国门!根据史书记载,太祖皇帝立国时,曾留下训诫。每一任皇帝登基时,都必须把自己最得意的儿子派往漠北镇守,以钳制漠北边上的诸多蛮夷,彰显朝廷安内攘外之决心。” “而漠北王与先太子是双胞胎兄弟,资质同样拔尖。先太子仁厚,善理朝政。漠北王乃为将才,用兵如神。他们二人,一个镇社稷,一个守国门,大乾朝固若磐石!” “如今,先太子病故,再难有人能比肩漠北王。陛下密诏其回京继任储君之位,也是情理之中。我早该想到的...” 她幽幽说着,眼中闪过一丝迷离。 徐安听了,眉目一动,道:“漠北王萧尔沁?” 说着,他从唐慕清手上接过地图,也看了看,却道:“按理说,漠北王确实深有可能,但也不是唯一。你看,除了漠北之外,这两个地方的王爷要回京,也需要数月以上。” 徐安指向了地图上的两个位置。 唐慕清却看也不看,就断言道:“不必看,那两个人我已考虑过,不可能是他们!新罗是大乾的属国,按照祖制,一旦就任新罗王,就不可再封储君。而琼州王...是个闲散子弟,酷爱航海。你让他远航列国,他倒是乐意,执掌天下...那等同于杀了他!” 徐安眉头微皱,道:“是吗?但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谁又能说得定呢?不过,那也无妨。不论新太子是谁,只要他不涉及御史案与吴应雄,理论上就不是我们的敌人。且等他来了再说!” “什么意思?你怀疑新太子与御史案有关?” “我可没这么说,是唐中丞自己猜测的。但,是与否...暂且不重要。当务之急,是要重新理清头绪。” 说完。 徐安拿起一卷宽大的白纸,将之钉在书房一侧的墙上,当成“黑板”来使用。 并提笔写下了三个字:“御史案”,接道:“就目前而言,一切漩涡的起因,看似都来自御史案。” “实则,经过我们的侦查,就连御史案本身都只是一桩掩饰而已。真正的起因,可追溯到十几年前的李放通敌案。” “当中,有几大关键人物:孙鹤、马冀、曹怀兴与李琪等等。” “孙鹤等人因追查李放通敌案而惨遭灭口,御史案发。也就是说,这两大案件之间是一个因果关系,事实上是可以并案处理的。” “找出御史案的主谋,也就还原了当年李放通敌案的真相。” “而这个真相,其实孙大夫已经破解了。只是棋差一招,碰上先太子病故,而晚了一步,继而遭到灭口。” “所幸,这个真相并没有因为孙大夫之死,而石沉大海。他留下了一个密盒,里面的证据可直接指证幕后主谋!” “换言之,我们只需找出这个密盒,并打开它,一切谜团都可解开。” “不过,随着曹怀兴的变节,外层密盒的钥匙遗失,似乎让我们失去了打开密盒的可能性。即便李琪掌握密盒的位置,也等同无用。” “密盒成了鸡肋,无法打开。因此,凶手纵然知道我们查到了李琪与密盒,也没有出手阻拦。背后,肯定是认准了我们无法打开密盒。” “但他们似乎忽略了一点变数...” 他一边提笔在墙壁的白纸上勾画出两个案件的“人物关系图”,一边沉声说着。 身后的唐慕清盯着他笔下的“脉络”,问道:“什么变数?” 徐安回身,忽然用笔尖指了指自己,笑道:“我就是那个变数!幕后主谋做梦也不会想到,即使没有钥匙,我也能打开密盒的外层!” 令唐慕清不由惊讶道:“根据李琪所说,那密盒乃是铸铁而成,盒壁有两寸厚,重达数百斤。连铁锤都砸不开,你能有什么办法?既有办法,为何不早点打开?” 徐安笑道:“密盒打开之时,唐中丞自然知道我的办法。至于为何不早点打开...唐中丞是聪明人,何必多此一问?” “若无意外,主谋一直在幕后盯着我们。我们贸然通过李琪找出密盒,并打开它,等同于自己引来杀身之祸。至少,在拥有自保能力前,不可轻举妄动。” “不过,现在这个时机已经成熟!本官的火铳已经制造出来,且有一千禁卫守护。只要幕后主谋还顾忌朝廷三分威慑,就不敢当着禁军的面对我们动手!” 唐慕清听了,脸上一阵阴晴,数度欲言又止,很想问出一个问题:如果...幕后主谋掌控着禁军呢? 但,最终她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 片刻后。 徐安“构建”完自己的案情脉络图后,便收笔回身道:“行了。时间不早了,储位之争暂且不关我们的事,唐中丞且先回去休息。” “明日一早若有兴趣,可与我一起去见见李琪,并打开那个密盒!” 说完,便笑着迈步离开。 唐慕清多留了一下,目光盯在徐安留下的图上,深感震惊。 心中暗道了一句:怎么可能?徐安这家伙疯了吗?这事怎会扯上他? 第83章 两个祸国殃民的美人儿... 次日凌晨,天犹未亮。 梧桐小院中,晚娘狂打哈欠,提着一个灯笼在前方引路。 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小丫鬟,手里端着个盛满水的脸盆和白毛巾,正踏着小碎步走向徐安的卧室。 一边走着,晚娘一边腹诽道:“哎呀,姑爷爷真是的。这才凌晨,也不知他急着去作甚,竟要现在起床。这可难为了老身,想多睡会儿都不行...” 小丫鬟刚来,对府中的事物还不甚了解,此时应了一句:“咱家姑爷不是官儿吗?而且刚刚晋升,可能他要赶着上早朝。” “没有的事儿,丫头,你刚来不懂。这朝廷的早朝,只会召见四品以上的内阁官员觐见,午朝才有大批百官上殿。姑爷还没到那个级别,肯定是另有原因。” “哦,那姑爷会去干啥?” “谁知道呢?” 话说之间,晚娘已经走到了卧室门口。 见到屋子里亮着油灯,显然徐安已经醒了,刚想敲门。 门却自己打开了,一身睡衣的徐安出现在门口,伸手接过丫鬟手中的脸盆后,只说了一句:“在外候着即可,不必进来。” 说完,已转身回房洗漱。 片刻后,洗漱完毕。 徐安一身白衣,看起来神清气爽,风度翩翩。 不得不说的是,穿上官服与便装状态下的徐sir,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 一种是更显大公无私的威严气势,另一种...则是英俊爽朗的邻家大哥哥形象。 门外的二人看了,目光不禁有些迷离起来,潜台词飘过:姑爷可真俊俏... 晚娘啧了啧舌,疑惑道:“姑爷,你打扮得如此俊俏,是要去作甚啊?咱家小姐知道吗?今日不用出更?” 见到徐安不穿官服,反穿便装,她不由一问。 徐安轻声一笑,迈步走出,道:“用!但在此之前要去办一件重要公务,无需告知你家小姐。” 说完,便大步向前厅走去。 路过苏清影的房外时,房门蓦然打开,伴随着一声慵懒的嘤咛声:“嗯呢...晚娘,本小姐醒了...” 徐安三人正好经过门外,便不由看过去一眼。 而,这一看...差点让徐sir的鼻血狂喷... 苏大小姐一向勤奋,起身很早,毕竟近几年苏家商会的俗务都是由她一人掌管,早已养成了早起早睡的习惯。 此时,她身着一件轻质的薄纱睡衣,衬着玲珑曼妙的身姿,前凸后翘的惹人模样,美好若隐若现。 凸得并不夸张,翘得恰到好处的那种。 正站在门口伸着可爱的小懒腰,脸上一抹惬意满足之色,显然昨夜的睡眠质量很高。 不施粉黛的精致俏脸上,泛着一抹落雁沉鱼的微笑,几缕散落左侧脸颊的青丝被晨风徐动,令她更显“邻家有女初成”的那种脱俗观感。 尤其是那件淡粉色的低胸丝质睡衣,令胸前“小珠峰”琵琶半掩,沟壑隐现,惹人遐想。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浓重的荷尔蒙味道,肆意吸引着周遭的所有雄性动物蠢蠢欲动。 有女如此,可祸国殃民矣。 看得徐sir目光如被锁定,鼻腔灼热,有些想入非非起来。 就连身旁的两名下人都不觉看呆了。 晚娘最先回过神来,当先“哎呀”一声走了过去,以身挡住苏清影,失笑道:“哎呀,小姐,你这是作甚?还好咱府中没有男下人,否则,你这可是春光乍泄啊...” 苏清影一呆,明显没料到此时房外有人,更想不到徐安也在,赶忙双手交护在胸前,后退一步。 意识到徐安略显“猥琐”的目光时,俏脸一凝,警惕道:“徐七喜,你看什么看?胆肥了是不是?本小姐你也敢看?小心我挖了你的眼!” 徐安这才极为艰难地移开目光,顿感尴尬,但稍微冷静后,却不显一丝心虚,反而乖张道:“看不得吗?姑爷我不仅可以看,以后还可以摸。不是吗?” 说完,便昂着头颅走了,也不与她纠缠。 苏清影听了,登时大怒。 圣人曰,非礼勿视。 这家伙看就看了,居然还想摸? 有这想法也就罢了,更一副毫不知错,理所当然的样子? 气煞我也! 本小姐两天不教训他,他胆子就肥了? 哼! 心中暗怒着,苏大小姐扭头就要发飙。 却被晚娘给抱住,道:“小姐,冷静。姑爷说得并没错啊,你俩就要成亲了。红烛新妆夜,良宵一刻时,他岂非能看能摸?” 这话犹如定海神针一般,瞬间镇压住了苏清影心中的怒火滔天。 严格说来,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啊... 这家伙是本小姐未来的夫君,好像不论是看,还是摸...都是他的权力啊。 令苏大小姐幡然呆滞,只能狠狠跺脚,目光怨毒地盯着徐安离开。 绕过前厅。 徐安连早饭都不想吃了,直冲门口。 今日,他将要设法开启孙鹤留下的真密盒,此事至关重要,可容不得一丝马虎。 而早在昨日之前,他已做好了一定的铺排。 虽说真密盒的位置,目前只有李琪一人知道。 但凡事并无绝对,徐sir却似乎猜到了真密盒的所在。 如无意外,此时庞奇应该已经派车来接。 然而。 当徐安打开院门之时,竟首先闻到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扑面而来... 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一辆宽大的豪华马车,车头并无马夫,却坐着一个身穿紫青色抹胸裙衫,高束髻,轻雅淡妆,浓目柳眉的绝色女子。 她一脚屈起着,并没有穿鞋,另一只脚垂到车下,轻轻摇晃着,看起来随性而自在。 粉雕玉琢的脸上泛着一圈天然的晕红,透露出一种别样的文静之美。 她昂着头颅,手中举着一个看似酒罐的瓷瓶,正往嘴里灌着。 或许是听见徐安开门的声音被惊扰到了,此时身形一动之下,嘴角竟滑落出一股乳白色之物。 沿着尖尖的下巴,滴落到她胸前的抹胸上,浅浅渗入了沟壑之中... 令她不由一惊,顿时弹起身,娇嗔了一声:“哎呀,湿了...怎么办呀?” 说着,她触电般起身,竟直接用手去擦胸前的“污渍”。 看得门口的徐安目瞪口呆,又不禁眼现桃花,狠狠咽了一口唾沫,鼻腔再次充血。 而且,更甚于刚才见到苏清影的一幕,这次鼻血竟直接流了出来。 妈呀! 这还是那个时常不苟言笑,一身冰冷气质的唐慕清吗? 这大美妞一穿上便装...竟也是个颠倒众生的“祸害”啊,丝毫不亚于苏沉鱼那丫头... 而且,平时她穿着宽松的官服看不出来,换上女子便装后,原来身材如此有料? 衬着那张勾人魂魄的俏脸,若非平时冷冰冰的,不近人情的姿态,怕是上门求亲的富家显贵,能从京都排到东海... 徐sir看得两眼发直,俨然没注意到自己流了鼻血,目光很无耻地聚焦到她胸前的沟壑上,难以移开。 无可厚非,是男人都好这个,别不承认! 直到身后的一名丫鬟,惊叫道:“呀,姑爷,你怎么流鼻血了?” 徐安这才从臆想中尴尬收回思绪,老脸红了起来。 唐慕清闻言,瞬间警觉,朝徐安看过去一眼,发现对方竟盯着自己身上看。 脸色一怒的同时,也是瞬间双手交叉胸前,瞪眼道:“你看什么看?信不信本官挖了你双眼?” 而她虽放着狠话,下一秒却闪电窜进了车内。 徐安哑然失笑,暗道一句:长得好看,还不给人看?这妞儿怎么和苏沉鱼一般个性,都喜欢挖人眼球? 无奈摇了摇头,他轻叹一声,迈步走向马车。 按理说,来的应该是庞奇才对。 但既然唐慕清自己出现了,也就说明庞奇被她指派去干了别的事。 再者,她能穿着便装出现,怕是也已经猜到了密盒的所在。 第84章 捉奸,梨园! 来到车厢中。 徐安刚进去,就见到唐慕清一脸严肃,死死捂住自己的胸口,生怕被瞧见一般,冷声道:“坐那边,离本官远点。否则,拧了你的头。” 这辆马车很大,车中还有张小矮桌,显然是大户人家才能买得起。 她指了指最靠近车厢口的位置,并狠狠一拳砸在车座上,将整个马车都震了一震,彰显着自己的威慑。 可见,这丫头的武力值并不低,不愧是将门之后。 徐安倒也没有拒绝,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姿态,不去看她,正经道:“唐中丞好兴致啊,天没亮就喝酒?” 唐慕清俏脸一扭,不悦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官喝酒了?罐子里的是马奶!本官起得早,没吃早饭,喝马奶不行吗?” 说着,她又指了指小矮桌上的马奶罐。 徐安闻此,一听是马奶,眼中一亮,二话不说,竟抓起奶罐喝了起来。 一口喝完后,才意犹未尽道:“那就正好不过了。我也没吃早饭,唐中丞应该不介意分享吧?” 唐慕清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她自然是不介意分享,但那罐子是她刚才喝过的呀,这家伙不怕口水吗? 他不避讳的吗? 真不害臊...本官和你很熟吗? 哼! 唐慕清心中泛起一丝微妙的悸动,却已听见徐安对着车头大喊:“出发!” 车外,随行的几名大理寺便装缉捕随即应是,开动马车朝城门而去。 马车刚走不久。 小院内。 换了一身衣裳的苏清影就带着晚娘风风火火赶到,一见府中侍女,便问道:“徐七喜那个浑蛋呢?” 虽说之前晚娘所说没错,徐sir与苏大小姐之间已有婚约,且定下了婚期,二者之间相对来说不存在“非礼勿视”。 但那也得等到拜堂成亲之后,才可算数。 如今被徐sir提前看了一遭,还是令大小姐心中尤为不忿。 此时不善的脸色,怕是来找麻烦的。 侍女回道:“回小姐,姑爷刚出门不久。” 苏清影哼了一声:“走了?干嘛去了?为何不拦住他?” “姑爷去得急,怕是有公务在身,奴婢不敢阻拦。但...” “但什么?” “但好像又不是为公务的样子,奴婢看见姑爷上了一名美艳女子的马车...” “嗯?” 一听到这,苏清影瞳孔爆缩,语气更冷:“美艳女子?什么美艳女子?” 见她一脸暗沉,侍女略微紧张,赶忙回道:“奴婢不认得,不过...此女气质不凡,怕是身出贵胄大户,且美若天仙,还穿着低胸装...” “什么?低胸装?” 苏清影顿时大怒,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银牙紧咬,贝齿紧绷。 徐七喜那个浑蛋想做什么? 一反常态,凌晨就起身不说。还跟一个衣着暴露,穿着低胸装的野女子走了? 你说这是去办公务,傻子都不会相信! 可恼也! 这都还未成亲,那家伙就想给本小姐戴绿帽子,四处沾花惹草? 而且,还如此明目张胆? 简直欺我太甚,当我不存在吗? 我要撕了这对狗男女! 苏大小姐心中越想越气,通过侍女的描述,主观上已臆断徐安此去绝非为了公务,而是去寻花问柳了。 但还没等她爆发,身边的晚娘就突然一声怪叫,道:“哎呀,坏了。小姐,这么一说,老身倒是记起来了,我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苏清影扭头问道:“谁?” “此前,小姐和老爷没到京城之时,老身便见到姑爷与那个女人同车而坐,关系还很不错的样子。关键是那女人长得跟个狐狸精似的,特别漂亮。老身当时就觉得不对,深怕姑爷被她勾了魂魄,本想赶紧通知小姐来着。但后来琐事繁多,就给忘了。当时打听得知,那女人是个大官,在大理寺当差的。叫什么...唐慕清...” “唐慕清?” 苏清影两眼冒火,默念了那个名字一遍。 经晚娘这么一参合,心中更加确定徐安已对她不忠,早早起身是跟野女人鬼混去了。 这让大小姐如何受得了? 下一刻,河东狮吼再现:“来人,操家伙,跟本小姐去捉奸,撕了那对狗男女!” 小院的瓦片似乎为之一震。 ... 另一边。 正稳坐车厢中的徐sir,蓦然打了个喷嚏,右眼皮跳了跳。 俗话说,左眼跳福,右眼跳灾。 寻常人若是遇到这种情况,怕是得担忧起来。 但前世作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徐sir又怎会听信这些俗语? 此番,揉了揉鼻子后,对身旁的唐慕清说道:“虽未入秋,但晨风亦寒。唐中丞这身打扮,也不怕着凉?” 唐慕清微哼,冷冷道:“要你管?本官爱怎么穿,就怎么穿!” “都怪庞奇那个废物!本官要他去买几套寻常的女子便装,他竟给我买来了这个...” 徐安眉头大皱:“什么?你让庞奇去给你购置衣裳?他一个男人怎会选女子裙衫?不过,这倒是时下城中闺秀所流行的衣服款式。但你府中没有其他便装吗?为何要让庞奇去买?” 唐慕清顿时尴尬道:“我身为朝廷命官,每日都要出更,穿着官服即可。何须购置什么便装?以前倒是有,但许久不穿...不是短了,就是旧了,不好看了...” “好吧。” 徐安无奈一笑,起身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了过去,接道:“唐中丞还是披一下吧,以免着凉。我知道你并不习惯这样的着装,毕竟唐中丞此前就任大理寺,乃是为了精忠报国,从没将自己当成女子看待。即便是休沐,也穿着官服。” “以至于不经常购置女子便装,临时要穿时,才发现没有合适自己的。这才让庞奇临时去买,对吧?” “而庞奇不知你的喜好,肯定选时下流行的,也就有了你身上的这套抹胸装。” 唐慕清目光微闪,眼中不无意外之色,惊讶于徐安竟猜到了原因。 微微思量后,倒也并未拒绝,伸手接过披在身上。 而徐sir如此举动,不过是为了彰显一下自己的绅士风度,并以同僚的姿态关心关心上司。 却不知,当家中那只母老虎...看到他的外套披在唐中丞的身上时,会是什么想法? “谢谢!” 唐慕清出身侯门大户,自幼受到良好的教育,极具涵养,此时感谢了一声。 徐安笑着道了一声“不用”,而后接道:“我本来是让庞奇来的,但唐中丞自己出现,并换上了便装。怕是猜到我们将要去哪里了吧?” 唐慕清没有否认,直言道:“去城外梨园,李琪曾经唱戏的地方。是吗?” “是,唐中丞猜对了。” “但你因何认定孙大夫的真密盒会在梨园?” 第85章 密盒的开启方式,爆破! “理由很简单,唐中丞不是已经猜到了吗?这才会与庞奇互换差事,乔装与我同行。” 徐安淡笑着,望了她一眼。 一开始,按照徐安的计划安排,此时与他同行前往梨园的,应该是庞奇。 但此番来的...却是一裘“低胸装”,当中缘由,不外乎是唐慕清猜到了孙鹤真密盒的所在,所以私下将庞奇支走,代他而来。 而她如此做的原因只有一个:想亲眼看看徐sir如何破开两寸厚的铸铁密盒! 此时,却道:“猜到是猜到,但...你这厮为人奸诈狡黠,本官如何知道你还没有其他事瞒着我?本官要你亲口说!” 她忽然怒瞪了一眼,不掩威胁之色,看起来却有那么一点俏皮可爱。 徐安一呆:“胡说!本官为人正直,磊落光明,何以狡黠奸诈?唐中丞可不要恶意中伤...” 唐慕清嘴巴一撇:“还敢狡辩?当日从户部出来,你便已认定孙大人藏下的另外几个密盒可能有假,但仍是怂恿本官奔赴扬县,让本官尽做多余之事。私下...还骂我是笨女人,胸大无脑,对不对?” “昨日,庞奇都和我说了,你休得抵赖!” “哼!你还真是胆大,就连爹爹都不曾骂过我笨,你居然敢骂?还说...本官胸大无脑?” “本官胸大有错吗?胸大关你何事?是你的吗?胸大就一定笨吗?要你管吗?” 她越说越气,柳眉倒竖,像一只憋得脸红的气愤小母猫。 猛然冲过来一手揪出徐安的衣领,拉到身前,恶狠狠接道:“如果你是活腻了,本官不介意扒了你皮,然后再丢到山里喂狼!” “现在...本官算对你客气了,若非觉得你的脑子里还算有点东西,你已被剁成肉酱,可知?” “本官让你说,你就说!别给我废话,说!” 呼! 最后一个字,唐慕清几乎的怒吼出声。 令徐安只感迎面生风,顿觉危险气息遍布。 相比之下,如果说苏沉鱼只是刀子嘴豆腐心,那么唐茹男就是真正的刀子嘴刀子心! 她如果说要杀你,潜意识里便真的有九成杀心。 这一点,从她人送外号“女阎罗”中,就可以看出一二。 而唐大侯爷能为自己的宝贝女儿取字“茹男”,或许打从心里也未曾将她当成女子闺秀来养,而是在有意识地打造一名“铁娘子”。 那么,唐中丞又岂会是什么善茬,省油的灯? 徐安蓦然一惊,尴尬不已,猛然有种想要“立正”的冲动。 心中不禁暗道了一句:我去,大乾朝的女子都这么凶猛的吗?或者说...老天爷在故意玩我,让我遇到的女子...都是霸道凶残之辈? 家里已经有了苏沉鱼这只母虎,单位里又来一只? 这是不打算让阿sir我消停了? 骂一句胸大无脑怎么了?至于想杀人吗? 还好,这小娘皮子不是我家娘子,不然非得后院失火不可。 嗯,以后娶妾室,不能选唐慕清这样的! 否则,怎么死都不知道。 要选...也得选像骆郡主这样温婉的可人儿... 庞奇这浑蛋小子,竟敢在背后说道我?枉我还想将之培养成心腹,看来孺子不可教啊。 徐安心中微叹。 但他不得而知的是,身在古代,皇权至上,有些事是他无法控制的,有些人...不是说他想逃避就可逃避的。 尤其是姻亲大事... 顿了顿,徐安汗颜道:“唐中丞息怒,下官说还不行吗?息怒...” 很显然,就目前而言,他若还想在御史台过得安稳,与唐慕清撕破脸是件极为愚蠢的事情。 凡事多有忍让,是一个聪明人必备的素质。 唐慕清见他态度“疲软”,这才微哼一声,推开他:“赶紧的!” 徐安整理了一下被她弄乱的衣领,赶忙扯开话题,道:“唐中丞已经知道,在孙鹤这个同盟之中,曹怀兴与李琪分别是守盒与藏盒人的角色,对吧?” 唐慕清余怒未消,没好气道:“知道,说重点!” “好,但在说重点之前,唐中丞必须明白孙大夫为二人定下的规则!曹怀兴是守盒人,他掌控着外层密盒的钥匙,但不能知道密盒的藏匿地点。不过,证据和文书却是曹怀兴亲手放进内层密盒的。李琪是藏盒人,她身上有内层密盒的钥匙,也知道密盒的位置,但她不能偷看里边的材料。可知...孙大夫是如何防范他们二人逾越规则的?” “本官不想猜,你说!” “根据李琪供述,整个密盒乃铸铁而成,厚两寸,重达数百斤,一个人根本无法搬动。而李琪又说,里边的资料都是曹怀兴亲手放进去的。那么,相互之间就产生了一个问题:盒子很重,李琪搬不动,她是如何将密盒带来给曹怀兴,之后又是如何搬回去的呢?即便李琪有办法搬动密盒,被人跟踪发现密盒所在,又怎么办?” “这...倒是个问题,但这关乎你认定密盒在梨园有何关系?” 徐安笑了笑道:“唯一的解释就是...李琪撒了谎,真密盒的位置从来都是固定的,藏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未曾动过。当孙大夫有资料要放进密盒时,就会同时叫来二人。而后,曹怀兴与李琪互换钥匙。” 唐慕清皱眉道:“互换钥匙?怎么个互换钥匙法?” “李琪拿着曹怀兴的外层钥匙,前往秘密地点打开密盒,将里面的内层密盒取来!曹怀兴则抓着李琪的内层钥匙,在原地等待!而内层密盒必然是木制的,而且并不大。这点,李琪也说了谎!因为只有内层密盒足够轻,她才能搬得动!如果是铁制的,需要有人帮忙的话,就会导致密盒的位置有泄露的可能!”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孙大夫的密盒每次打开,李琪和曹怀兴都会互换钥匙,李琪带着外层钥匙取来内层密盒后,再由曹怀兴拿着内层钥匙打开,将证据文书放进去。等李琪将内层密盒归位后,二人才把钥匙换回来。如此,李琪虽知道密盒在哪,但并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曹怀兴虽知道里面有什么,但不知道密盒在哪。孙大夫这一招,可谓绝妙...” “说对了。” 徐安赞了一句。 唐慕清眉头微动,却道:“可,那是密盒的正常开启方式,如今曹怀兴已死,外层钥匙遗失,你如何打开?再者,你还是没明确说出密盒在梨园的理由!” 徐安浅笑道:“唐中丞大智若愚了吧?密盒在梨园不是明摆着吗?李家被抄了之后,李琪除了梧桐三巷的院子之外,就只在梨园待过!而且,根据庞奇的线报,在过去一年中,曹怀兴每次回京,李琪都会出城,且必经梨园。” “那...密盒若不在梨园,还会在哪?” 唐慕清一愕,道:“好吧...但就算你的猜测没错,你又打算用什么方法打开密盒?” 徐安神秘的脸色,只说了两个字:“爆破!” 第86章 你又想说我胸大无脑? “爆破?什么叫爆破?” 唐慕清诧异道,显然没听说过这个词汇。 徐安却没有过多解释,扭头拍了拍身边的坐垫,改口道:“这辆车...是此前庞奇用来接我的那辆吗?” 虽不知他为何会如此问,但唐慕清仍是忍着疑惑,点了点头:“是。” “那就行。上次我在这辆车底藏了一点东西,等下唐中丞自然知道何为爆破!但在此之前,我们必先找出密盒,不是吗?” “好。” 唐慕清微微思虑后,倒也没再多问,随即下令车头的缉捕快速行进。 半个多小时候,天色蒙蒙亮。 来到城北十里处,距离梨园尚有数百米的分岔路口。 一早就在此等待的杨宣,钻进车厢,稍作行礼后,道:“两位大人终于来了,末将已等待多时。咦...怎么是唐中丞?庞寺丞去哪了?” 这个问题,二人皆没有回答。 徐安问道:“梨园的情况如何?可曾打探清楚?” 杨宣点了点头:“大致清楚。梨园是一处销金窝,专供京都的达官贵人享乐听曲之用,极为注重私密,且是会员制,持梨园的牌子才可进入。其营业方式,乃是昼夜颠倒。入夜之后,才是这里最热闹的时候。” “梨园的老板,表面上是一个傅姓商贾。但末将与庞寺丞查到,真正的持有人是李琪。多年前,孙大夫与曹怀兴有一次大额的资金调动,便是用来盘下这座梨园。而后再经几人之名,由李琪暗中掌控。” “正如大人猜测的一样,梨园不仅可能是藏盒的地方,也是孙大夫暗查当年通敌案的“利器”。因为,出入这里的宾客非富即贵,当中就包括朝廷官员。而李将军当年被构陷,肯定涉及官员合谋。孙大夫让李琪经营这里,也有私下从宾客口中探听消息的想法。” “孙大夫能掌握当年幕后主谋的证据,这间梨园功不可没!” “末将还查到,当今梨园有戏班三个,艺伎一百零九名,护院八十余人,仆役若干。现在这个时辰,园中的宾客刚散,正在清扫休园中。” “我们此时攻入,影响最小。再者,末将已派了几名手下潜入园中作为内应,只要大人一声令下,便可里应外合,完全控制局面。” 听此。 徐安满意一笑,道:“那...最重要的事情呢?” 杨宣满脸严肃,从怀中掏出一张梨园的构造图铺在桌上,道:“大人请看,梨园方圆五里之内已被末将的人包围,分成四个方阵,时刻警惕着。一旦幕后之人知晓我们开启密盒,意图抢夺,便正好落入我们的布局。” “除非他们来的人数,是禁军的三倍之多,否则绝无可能从我们手中抢走密盒。即便他们能抢走,也必会暴露身份!” 徐安想了想后,再次点头:“很好。开始行动吧,但记住,务必一鼓作气,雷霆拿下梨园,切莫拖泥带水,以免节外生枝。梨园护院胆敢反抗者,皆杀!我们也无需掩饰身份,直接让幕后之人知道...是我御史台带走了密盒!” “属下遵令!” 杨宣郑重应了一声,快速下车而去。 没多久,一道响箭升空,百余禁卫便蜂拥闯入梨园。 梨园是一处巨大的庄园,里边有三处戏院大厅,独立宅院无数,装饰极为奢华,不愧“销金窝”之名,且守卫森严。 但不论如何森严,梨园的这些护院...又怎会是禁卫的敌手? 以至于当徐安与唐慕清不紧不慢的走进梨园时,园中的战斗已结束。 事实上,梨园的护院在得知是禁卫突袭后,也并未作出过多反抗。 梨园的主大厅中,杨宣将梨园的主要管事人都聚集在一起。 门外,唐慕清裹着徐安的外套,扭头道:“分头行事吧!你负责警戒,本官来审问这些人。另外,派人搜查李琪住过的地方,密盒肯定就藏在那里。” 徐安大皱眉头,诧异道:“你肯定密盒就藏在李琪住过的地方?” “是!不是那里,还能是哪里?少废话!快去!” 说完,唐慕清一脸不容拒绝之色,迈步走进了大厅。 徐安摇头苦笑,却是微叹一声。 本来,他是想假扮宾客混入梨园,先暗查出密盒的准确位置,再下令行动。 但杨宣做事雷厉风行,不无缜密,倒是让他省了好多事。 继而,唐中丞换上的这套低胸装,便显得“多余”了许多... 只不过,她断定密盒就藏在李琪住过的地方,是否有些想当然了? 果然,这大妞...还是笨了点。 心中想着,徐安转头对杨宣轻声交代了两句。 杨宣领会,随即快速赶往梨园的三处后院。 随后。 在接下来,长达半个时辰的时间里。 唐慕清拖着自己的“抹胸装”忙前忙后,又是审问,又是搜查的,但似乎都做了无用功。 一番折腾下来,密盒的半点影子都不见,令她大为失望。 在后院找到徐安时,不免腹诽道:“密盒找不到,气死人了!” 她气鼓鼓的,有点小可爱。 徐安却呵呵一笑,指着面前一处墙壁,道:“谁说密盒找不到?等下就找到了。” 话刚说完。 就见到杨宣一脸惊喜地走来,拱手道:“大人料事如神,我们砸开梨园后院浴室的墙壁,果然有所发现。大人快去看看。” 如此一言,顿时让唐慕清瞪大了眼睛,而后开始暴怒,又揪住了徐安的衣领,道:“你早就猜到密盒不在李琪住过的地方,故意不说,是想让本官做无用功。” “以此彰显你的聪明,然后...又想在背后说本官胸大无脑,对不对?” 她咆哮着,差点没把徐sir给直接吃掉... 第87章 惯性思维,他为什么要解释这么清楚? 全场一震。 不得不说的是,唐中丞河东狮吼的本事,丝毫不亚于徐sir家里的那位。 如此爆喝,不仅让徐安猛然惊呆,就连身前不远处正在砸墙的便装禁卫也为之一愣,而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唐慕清身上。 空气似乎变得安静,无声之间仿佛有一段潜台词飘过:嗯?密盒挖到了,唐中丞的反应却为何如此剧烈?徐监察有说过她胸大无脑吗? 即便有说过,好像也没说错的。除了“无脑”有待商榷之外,唐中丞确实是大啊... 于是,徐sir还没来得及尴尬,唐慕清自己就先尴尬了起来,脸红不已。 古代女子讲究一个温婉,贤善淑和,动静有度。 而此时她这么狂放地怒吼,显然与“淑女温贤”相悖逆。 虽说唐中丞巾帼不让须眉,从未将自己当成淑女来看待,但形象还是要顾及的。 被全场人诧异的目光看着,不免让他有些羞愧,难以下台。 下一秒便犹如触了高压电般背过身去,俏脸阴晴不定,忍不住撕扯着衣襟。 心中羞愤地想到:完了,我怎么这么冲动...即便是徐安那厮存心要让我做无用功,我要发飙,也该找个私下无人的地方再发飙。 如此大喊,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那厮对我评价是...胸大无脑,以后我还怎么见人啊... 唐中丞脸色变紫,用手掌捂住了自己的脸,扭捏跺着脚,像极了一个气愤的邻家妹妹。 这一刻,她似乎与惯有印象中的冷酷女神判若两人,尽显寻常小女子家家的那种恬涩。 徐安回过神来,忍俊不禁,狠狠偷笑了一声,而后摆了摆衣袖道:“唐中丞此言,从何说来啊?本官岂会故意让你去做无用功?在你前往审问搜查之前,本官是不是问过你...是否确定密盒就在李琪住过的地方?” “而你一脸笃定,不容置疑的姿态,本官倒是想好言提醒,但没有机会啊。” “再者,孙大夫的密盒藏在哪里都有可能,唯独不在李琪住过的小楼,你可知为何?其实,在车上之时,你若专心查看杨宣拿出的那张梨园构建图,便可猜到一二。” 听此。 唐慕清仍未从自己的羞愤情绪中抽离出来,哼而不语。 徐安却自顾解释道:“其一,在梨园的构建图上,杨宣已经明确标出,李琪当年以“若水”的艺名在这里唱戏时,住的是后院的一栋两层竹楼!竹楼,顾名思义,都是用竹子搭建而成的。” “而与寻常砖木结构的小楼不同,竹楼的构造极为简单,一目了然,很难藏得住东西!密盒放在一楼,极易被人发现。放在二楼卧室中,则竹子本身很难长时间承受密盒的重量。毕竟,密盒乃铸铁而成,重达数百斤。” “当然,你或许会问,那李琪为什么不将密盒埋入地下?对此,李琪当初的考虑可能有两点。首先,她知道孙大夫故布疑阵,另外准备了几个假密盒作为掩饰,且都是埋入地下的。” “那么,如果有一天密盒之事暴露,查到她的身上。缉捕的第一搜查目标,也会是先挖掘地下,这是一种惯性思维。而她反其道而行,将密盒设置在地上的话,便能出其不意,骗过搜查!” “再者,真密盒若也埋在地下,每次接收孙大夫的新证据之时,都必须挖开。不仅费时费力,还有被人发觉的风险。因此,本官断定...真正的密盒不会埋入地下,也不会是藏在小竹楼中。” “继而延伸出另外一个疑问:把密盒藏在什么位置,最不惹人怀疑,又可方便打开收纳,且还能完美地掩饰密盒呢?” “本官只想到了一种方式,那就是将之嵌在墙体里。密盒的开口应该是在侧面,李琪想要打开时,只需拿着曹怀兴的外层钥匙,搬开墙体处的掩饰,便能取走里面的内层密盒。” 唐慕清稍微恢复常态,听了徐安的解释后,转身道:“如果只是嵌在墙体里即可,李琪为何要选在浴室的墙上?虽说这里是女子浴室,但园中下人往来众多,她不怕有人察觉?” 徐安道:“你说错了一点!这里虽是女子浴室,但却是李琪这个幕后老板专属的。寻常下人根本用不了,纵然是清扫时,也只有李琪的心腹丫鬟才能入内,且设有禁忌。” “女子浴室是一个相对隐私的地方,查案的缉捕大多都是男性,不会轻易想到女子浴室中会有猫腻。这也是一种潜在的惯性思维!” 唐慕清一愣,目光微妙道:“你来之前就想到这些?” “那倒不是。我只是怀疑密盒可能会嵌在墙体中,具体位置不得而知。不过,经过杨宣的搜查后发现,这间浴室的墙体很厚,厚到足以嵌入一个巨大的铁盒子。而正常情况下,根本无需刻意加厚墙体。” “你...” 唐慕清幡然语塞,只因徐安所言正好验证了事实。 禁卫果然在浴室的厚重墙体中发现了密盒的踪迹,此时正在大张旗鼓地拆墙,试图将整个密盒给搬出来。 唐慕清却一脸阴沉,很不开心的样子。 此时,即便她再多否认,也无法不承认一个事实:徐安的心思要比她更加缜密,办案的思路更加清晰,凡事先思而后行,绝不盲目。 相比之下,她却是先想到去搜李琪的小竹楼,并审问梨园的人。 而一个几乎明白的事实,梨园的人若知道密盒在哪,那还要李琪这个藏盒人来干嘛? 无形之间,唐中丞恍然觉得自己有些比不上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小御史,心中不由来气。 更可恨的是...他为什么要解释得这么清楚? 解释得越清楚,不就越显得我笨...胸大无脑吗? 这家伙是在变相羞辱我?证明我很笨,净做无用功? 简直是可恶至极! 唐慕清脑中莫名其妙冒出这么一个念头,非但不觉得徐安“有功”,反而觉得他是在羞辱自己。 毕竟,徐安越聪明,就越显得她毫无用处,胸大无脑。 不行! 不能让那家伙太得意,接下来也该是本官表现聪明才智的时候。 心中如是想到,唐慕清脸色一冷,随即抬手下令,故作威严姿态,道:“行!你的分析很好,有本官三分的聪慧。但...你的任务完成了,现在本官要全面接手这里,无需你再过问。明白吗?” 她眯着眼,瞟着徐安,又摆出了那副不容拒绝的神态。 令徐安眉头大皱:“你说什么?你确定自己能行,不用我帮忙了?” 唐慕清昂着头,掷地有声,道:“是!没有你,本官就无法破案吗?你当真认为本官很笨?哼!快滚,且看本官如何应对。” 说完,她立马甩袖走向浴室,官威堂堂。 心中却在冷笑:哼,让你出风头,让你说本官笨!你找到密盒更好,本官可以抢你功劳,挫挫你的锐气!这也不算是过河拆桥吧?嘿嘿。 她有些得意地想到。 但下一刻,听见徐安的话后,她就得意不起来了:“好吧。但我不急着走,且看唐中丞没有我帮忙,是如何打开密盒的。” 此言一出,唐慕清脚步一乱,差点踉跄跌倒。 猛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对啊,不让徐安插手,我怎么打开密盒?我来,不就是想看他如何打开密盒的吗?现在不让他插手,我怎么办? 完了。 本官...是不是有点装大了? 唐慕清脸干了起来。 第88章 娘子杀来,破开密盒! 同一时间。 就在唐慕清企图挫杀徐安的锐气,却恍然发觉自己没办法打开密盒之时。 梧桐三巷的府中,一场捉奸行动正在如火如荼地酝酿着... 从晚娘口中得知,徐安跟着一个漂亮的“抹胸装”上车走了之后,苏大小姐怒火中烧,显然是坐不住了。 此时正抓着一把菜刀站在自家门口,满脸横怒,杀气十足。 身后,以晚娘为首,另外还有七八名新收的丫鬟,手中皆带着各类“武器”,也是凶神恶煞的模样。 虽然,现在的苏清影对徐安并不存在过多的情愫,还谈不上爱,但毕竟有婚约在身。 古代的婚约,与现代的订婚有本质的不同。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古代的婚约即等同于盖章,夫妻关系已然存在,而非像现代一样“开明”,订婚了还可以反悔。 也就是说,苏清影现在已经将徐安视作了夫君,而他却背弃婚姻,胆敢公然跟一个女人鬼混去了,如何让大小姐受得了? 每个人对待婚姻的态度都不同,但大部分人之间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你可以不喜欢我,甚至可以讨厌,也可以虚与委蛇地和我在一起。但...决不能背地里给我戴“帽子”,否则,便是玉石俱焚,鱼死网破! 而一旦有一方触及了这个共性原则,恐怕...温顺的小母猫,也会变成一只吃人的猛虎! 更何况,苏大小姐本身就是一只猛虎? 不久。 另一名小丫鬟急急从巷口处跑来,不断喘着粗气,道:“小姐,查到了...听隔壁街报更的牛五说,不久前看到一辆豪华马车出城去了。奴婢又出城问了守门的兵卒,他们说...那马车开往城外梨园的方向...” 苏清影满头黑线,还未说话。 晚娘就搭话道:“梨园?那可是一处销金窝啊,姑爷什么时候那么豪气,居然有钱带野女人去逛梨园?” 苏清影怒道:“哼!怪不得...我说,那家伙好歹做了几年官,怎会连一点俸禄都没落下。原来都花在野女人身上了,而且还敢充大头,跑去梨园那种销金窝消费!简直罪无可恕!” “气死我了!走,跟本小姐去将这对狗男女剁成肉酱!都记住,一见那只狐狸精,不管她是谁,大官也好,贵人也罢。先打了再说,出事本小姐担着!” 她暴怒着,当先冲了出了出去,那姿态宛如猛虎下山... 身后一众“帮手”,也是怒脸跟上。 ... 另一边。 梨园后院中。 徐安让杨宣找来了一张椅子,正儿八经地坐着,惬意之色。 淡然望着唐慕清,想看看她到底如何在没有自己帮助的情况下,开启孙鹤的密盒。 而唐慕清此时尴尬到了极点,心中悔恨着不该把话说死,至少不该扬言让徐安不必插手。 现在,却该如何下台呢? 如果自己打不开密盒,岂非又是间接证明自己...真的有些笨,比不上徐安? 唐中丞郁闷极了,左右不是。 一面很想找个借口重新让徐安介入,一面似乎拉不下这个脸,生生愣住。 这时候,禁卫拆了半边浴室的墙体,近十人合力之下,终于是将孙鹤的密盒给抬了出来。 目测之下,密盒长约一米二左右,宽六十公分,高近八十,实心铸铁的盒身,极为沉重。 密盒的开口,果然是在侧边正面,而不是像传统木箱一样翻盖打开。 整体形象,就类似于现代的嵌入式保险箱。 除了密盒正面有三处钥匙孔之外,其余位置皆是严丝合缝,想撬开都无从下手。 可见,大乾朝的铸造工艺,已有一定的水准。 杨宣命人将密盒抬出后,正要开口询问唐慕清如何打开密盒。 徐安却抢先道:“见仁,去把马车上的东西拿来,并准备沙袋。我们就地打开此盒,只取里面的东西。” 很显然,唐慕清对这个盒子没有丝毫办法,即使杨宣问了,她也答不出来。 而徐安能主动接话,便是有意给了唐慕清台阶下。 唐慕清顿时如释重负,不动声色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暗自庆幸。 同时,用一种微妙的目光看着徐安,有些难以启齿道:“你...打算怎么打开?” 徐安微笑:“不是说过了吗?爆破!” 古代的炼铁技术落后,根本不可能炼制出严格意义上的精铁,或者精钢。 像这个大的铁盒,古人只能用生铁浇筑而成! 而生铁有一个极为明显的弱点特性,那就是...脆、不可折弯,易裂。 这种最初级的铁材,硬度极高,韧性却很差,压弯即断。 利用这点特性,在没有外层钥匙的情况下,利用火药震裂盒子,有了缝隙之后,便可设法撬开。 徐安口中的爆破,指的便是这个! 片刻后。 禁卫搬来了无数沙袋压在密盒之上,以缓冲爆炸的威力。 而后,又在密盒的底部地下挖了一个小坑,将徐安早就制作好,并藏在马车上的火药放了进去,引出一条长长的引线。 徐安也不多作解释,示意众人散开后,亲手点燃了引线。 没几秒的时间,砰然巨响传来。 被沙袋压住的密盒猛然一震,黑色硝烟弥漫。 令唐慕清为之一惊,但未及开口多说,徐安已然下达了重新布置火药的命令。 厚达两寸的铸铁盒,徐sir并不认为...仅凭一次爆破就可以使之产生裂痕。 再者,由于条件限制,徐安制作出来土火药并不能与前世的“炸药”相比。 因此,多炸几次是免不了的。 紧接着,又是连续几声巨响传来。 前往查探的禁卫,在翻开沙袋之后,露出惊喜之色,回头道:“徐大人,杨校尉,密盒已有裂痕!” 徐安大喜,下令道:“好!生铁产生裂痕后,便不难砸开!快,命人撬开密盒外层!” 第89章 钓鱼! 众人围了过来,齐手搬开沙袋之后,见到密盒表面出现了几道明显的裂痕。 生铁浇筑的物件,虽然具备极强的刚性,且抗震性不错,但就有这么一个极为致命的弱点:缺乏韧性,易裂。 也就是所谓的过刚易折。 而震裂这个密盒,也消耗了徐sir几乎所有的火药存储。 不过,根据此前李琪的供述,孙鹤自认为自己的布局已经足够安全,因此并没有在真密盒上布置机关。 所有,即便外层密盒碎裂,里面的内盒和证据文书,也不至于会损坏。 当然。 在徐安最初的设想之中,纵然要造出火铳和火药,也是不能让太多人得到的。 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枪和刀一样,可杀人,也可杀己,这道理徐安不可能不懂。 制造火铳的图纸一旦泄露,火铳大面积流入市井或者军中,定会催生无数暴力事件,甚至引起天下大乱。 为免有一天自己“发明”出来的枪械,会顶在自己的脑门上,最好的办法就是独有! 故而,当初在指使晚娘去定制火铳的零部件时,他留了一个心眼,不让晚娘在同一家店铺制作! 如此一来,零部件的图纸分散在各处,便无人能轻易组装出火铳。 纵使有心人暗中集齐了这些图纸,成功制造出火铳,那也是无用之功。 因为众所周知的事实,火铳要形成战斗力,仍需火药的加持。 而火药的配方和增强其威力的方法,只有徐安一人知道,且只藏在他的脑中,外人无从得知。 继而,哪怕有一天火铳枪口真的对准了徐安自己...那也无妨。 对方没有火药,徐sir依旧可以骄傲地说:我赌你的枪里有子弹,但绝对开不响! 无可厚非。 作为一名穿越者,徐sir岂能连一点后招都不留,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 再者,在郑府之时,徐安似乎犯了一个极大且低级的错误,竟在荆飞鹤谎称杨宣行刺六皇子后,没有丝毫怀疑,便带人离开。 这在外人看来,是极为愚蠢的事情。 可...有时候,愚蠢也是聪明的一种表现,谁又知道愚蠢的并非荆飞鹤? 徐安浅笑着,心中若有所思,目光一扫间,便下令道:“速度动手,此地不宜久留!拿到内层密盒后,就赶紧返回杏园。庞奇这时候,应该已经把李琪带到杏园。” “是!” 杨宣拱手应道。 而后,亲自取来铁锤和铁钎撬开密盒。 没多久的功夫,在众禁卫的合力下,外层的铸铁密盒被破开一角,露出了里面的一个实木内盒。 内盒不算大,保存依旧完好,看起来犹有分量,且似乎设有极为精妙的锁芯,钥匙孔也有三处。 杨宣将内盒抱出来放在地上,脸上一喜,道:“大人,内盒是木制的,那就好办了。听庞寺丞说,真密盒没有布置机关。咱们不用李琪的钥匙,也可以直接强行破开。” 徐安听后,略显迟疑,摇头道:“不!真密盒没有设置机关,是李琪说的。但李琪对我们犹有隐瞒,她的话不可全信。保险起见,不能强行破盒,以免孙大夫留下的证据出现意外。” “这样,你与禁军先行带着密盒返回杏园!但记住,在我和唐中丞赶回之前,不能让李琪接触它。可知?” 杨宣正色道:“末将定当护力密盒周全,人在盒在!” “好。事不宜迟,快走!” “是!” 杨宣抱起密盒,当先快步离去。 一旁的唐慕清脸色却不太好看,感觉徐安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 而她...就好像个可有可无的人一样,一点忙都帮不上。 潜意识里,又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徐安背后对她的评价:胸大无脑。 这家伙属实可恨,安排这么周祥做什么? 表现得如此聪慧做什么? 标榜他自己的聪明,以显得本官这个中丞大人一无是处,当真无脑吗? 哼!该死的家伙...太可恶了。 唐慕清小心思泛滥着,看向徐安的目光中愈加“怨毒”,却又无可奈何。 顿了顿后,闷气无处可发,便索性摆手道:“走吧!还愣在这干嘛?” 说完,便也想跟着离去。 却被徐安拉住道:“哎,唐中丞留步!我们若能这么快离开,就不必将密盒交给杨宣了,不是吗?” 唐慕清止身,诧异道:“什么意思?不走,留下作甚?” 徐安狡黠一笑:“钓鱼!” “钓鱼?” “对!唐中丞想想看,孙大夫的密盒如此重要,除了我们迫切想得到之外,真正的幕后主谋也必定趋之若鹜。以他们通天的手段,缜密的杀人布局,加上曹怀兴的变节,必然也能猜到真密盒就在梨园之中。但他们为何不寻来呢?” “他们...没把握打开这个密盒?” “正确!幕后之人没有把握打开密盒,因此选择了视而不见。同时,他们数度试图扰乱我们的侦查方向,先是利用杏园地下的密道网络,将矛头指向长公主和骆家,而后又制造了六皇子遇刺一案,借刑部之手屠杀所有黑帮首脑。目的...就是要切断我们其他方面的线索,逼迫我们从密盒直接入手,相当于借我们之手打开密盒。” “什么?你怀疑六皇子遇刺,也关这个幕后黑手的事?” “唐中丞觉得没有可能吗?黑帮是我们查到幕后雇主身份的重要途径,这时候六皇子在丧天手中遇刺,即便没有刑部出手,陛下也会下令剿灭黑帮。我们的线索就断了,剩下的就只有两条路。第一,按照主谋的意思,彻查骆家。第二,改由密盒入手!而不管我们选择了哪一种,都是幕后主谋乐意见到的。换言之,如果我们选择了开启密盒,他们必会来抢!” “你的意思是...杨宣此次带着密盒回去,必有危险?那你还将密盒交给他?如此重要之物,一旦落入主谋手中,恐再难将之伏法。而你却说要留下钓鱼?” 听此。 徐安黠笑道:“幕后主谋显然是一个极其聪明之人,不易对付。但有时候...对付聪明人人,就必须使用一些极为愚蠢的办法。正因为密盒非常关键,所以没人能想到我会将密盒转手他人!” “如果唐中丞是幕后主谋的话,你也不会轻易想到我会把真密盒交给杨宣,对吗?” 唐慕清思索了片刻,大悟道:“我明白了。正因为密盒太过重要,幕后主谋肯定会认为你会亲自看管,不会假手于人。你却正好反其道而行,利用他们的这点“聪明”,将之交给杨宣带回,暗度陈仓!” “而你留下,便造成一个假象:密盒仍在你手中。你想以身为饵,引幕后之人前来抢夺,再将之一举擒获!” 徐安呵呵一笑:“唐中丞终于理解了钓鱼的意思。” “可,杨宣一走,他手下的一千禁卫也会跟着离开。幕后之人若是来了,你拿什么抓住他们?仅凭这十几个人?” 唐慕清深沉道,伸手指向了仍留在原地的十余名缉捕。 徐安却不慌不忙,神秘道:“谁说我们只有十几人?再说了,十几人就不能抓住他们?” 第90章 两虎相遇,你说过一生一世的... 话刚说完。 唐慕清还未表态,就见到两名缉捕抬着一个木箱子走来。 箱子上面盖着一层黑布,看不清样式。 其中一名缉捕拱手道:“大人,箱子已经搬来,大小与孙大人的密盒差不多一样。” 徐安看了一眼,点头道:“好。严密监视周围,还有梨园的所有人。一旦有异动,随时来报。” “是。” 缉捕应声离去。 唐慕清微皱着眉头,这才沉声开口道:“我知道了...你早有安排,已布下了后招。即便没有杨宣的禁卫,幕后之人敢来,你也有把握将他们擒住。因为,至今有一人还未出现...” 徐安浅笑:“哦?唐中丞指的是谁?” “京兆府尹周百威之子,周泉!京兆府统管京都六县治安,上设公堂,下设府卫两千。除了杨宣的禁卫,庞奇手下的缉捕之外,京兆府的两千府卫也是你的底牌,对吗?而周百威对你有知遇之恩,视你如子,必会全力配合你行动。如无意外,周泉此时正带着京兆府兵在外围埋伏着。” “唐中丞说对了,那就随我留下等等吧,看看大鱼会不会来。” 徐安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冷色。 但,两刻钟过去后,整个杏园依旧相安无事。 莫说有人敢突袭而来,就连个说话大声的都没有。 令唐慕清有些急不可耐,问道:“人呢?你所谓的大鱼呢?” 徐安看了看渐亮的天色,道:“唐中丞不必着急。如果你是大鱼,你也不会轻易入网。而突袭我们最好的地点不在梨园,而是在我们回城的路上。不是吗?” 说完,便扭头下令留守梨园的缉捕队伍,开始整装回城。 又过了片刻。 马车上,徐安稳坐车厢,身边就放着那个用以伪装的木箱,正闭目养神,泰然若定。 离开梨园有一段距离后,唐慕清开始显得有些焦躁起来,掀开车窗帘朝外边望了望,小声道:“还是毫无动静,你会不会猜错了?他们...到底会在哪里动手?” 徐安连眼睛都不睁,自顾笑道:“猜错了,岂非更好?省得我们大动干戈!事实上,幕后之人来与不来都是其次,只要杨宣没有出事,密盒仍在我们手中,那就好。待我们打开密盒,得知幕后主谋的身份,届时不怕他不现身!” 听此,唐慕清倒也深觉有理,不再多言。 正在这时。 马车却蓦然一震,戛然停止,车头驾车的缉捕紧急勒停,大喊道:“育...来者何人?胆敢拦住官车去路?” 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徐安瞬间警觉,豁然睁眼,朝唐慕清看过去一眼,打趣道:“瞧,鱼儿这不是来了吗?” 但他不得而知的是...确实是鱼来了,却并非他想象中的那条“鱼”,而是苏沉鱼! 车外。 对面迎面驶来一辆马车,正好堵在路中间。 苏清影手里抓着菜刀,一脸怒色,就坐在车头处。 身后的晚娘目光落在徐安的马车上,看了几眼后,道:“小姐,老身认得出来,前面那辆就是接走姑爷的马车!” 苏清影眼里冒着火,也不做多想,立马就怒喊道:“下车!给我扒了那对狗男女的皮!” 话说之间,人已闪电般跳下马车,快步走向对面。 其余几名苏家的侍女丫鬟,也跟在后面壮着声势。 未到近前,苏大小姐就蓦然大喊:“徐七喜,你这个忘恩负义,色欲熏心的浑蛋,给本小姐滚下车!” “当年你流落京都,若无我苏家接济,你已死无葬身之地,哪来的今天?此番,你竟敢背着我找狐狸精?” “我看你是活腻了!” 这话刚喊完,正好遇见唐慕清手持佩刀窜出车厢外,身上仍披着徐安那件外衣,满脸凝重之色。 却在见到是一群女人拦路后,眉头大皱起来。 迟疑了数秒后,向后喊道:“徐安,情况不对,你出来看看。” 随后,就要折返回车厢内。 而唐慕清一出现,瞬间就被苏大小姐的目光给牢牢锁定,微微震惊于唐中丞的美貌之余,也察觉到她身上的衣服。 但还未及发声,身边的晚娘就眼神锐利,道:“呀,果然有猫腻啊。那女子穿着姑爷的外衣,肯定就是那只狐狸精无疑。今早起身,姑爷正是穿着这件外衣,绝对没错!” 如此一言,更令苏大小姐怒火中烧。 这只狐狸精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且胆敢当众穿着徐安的外衣,你若说他们之间毫无私情,谁相信? 胆子可真肥啊... 现在的狐狸精都这么明目张胆的吗? 哼,她是不知道本小姐的厉害! 心中愤怒着,苏清影已然把持不住,以菜刀指向唐慕清,斥道:“小贱人,你叫他有什么用?他敢护着你吗?今日你喊谁都没用,本小姐要让你知道死字怎么写!” “哼,亏你还长得有几分姿色,实则竟是个小荡货,专勾他人夫婿这事儿...没少做吧?” “呸,真不害臊!给我滚下来!” 唐慕清一听,神色突然变冷。 本来,见到并非是杀手拦路突袭,她已不愿多管闲事,想将事情交由徐安处理。 但苏大小姐不分青红皂白就大骂一通,还指向她大喊“贱人”,就难免让她莫名火起。 身为侯门千金,她的身份何其显贵,何时被人如此骂过? 随即,回身冷声道:“你骂谁是贱人?找死吗?” 她身上徒然散发出一股冷冽的杀气。 而苏清影经过晚娘的指认,再见到唐慕清身上的外衣,主观上已认定徐安与她有私情。 见她不惊反怒,还敢回呛,心头的怒火更甚,暴怒道:“骂的就是你这只骚狐狸,听明白了吗?找死?谁找死还不知道!我剥了你的皮!” 说完,已然控制不住自己,朝唐慕清猛冲过来。 这时候的徐安,听见苏清影的声音,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自家的母老虎来了。 而此时唐慕清披着他的外套,不免惹人误会。 以苏清影的火爆脾气,肯定要大闹一场。 心中一落之下,他赶紧从车厢中火速钻了出来,汗颜道:“等等,苏沉鱼,你别冲动。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与唐中丞关系清白,并无私情。” 之后,又立马转向唐慕清,接着解释道:“唐中丞息怒,那是我家娘子。里边有些误会,请让徐某自行处理。” 言尽,便要跳下车,赶去阻止苏清影。 哪曾想... 唐慕清阴晴的脸色,在这瞬息之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竟突兀拉住徐安,并抱住他,脸上一副惊恐的神情,用撒娇的语气道:“呀...徐郎,你家的黄脸婆好凶啊,吓死本小姐了。你赶紧把她赶跑,并把她休了,改娶我为妻。” “你说过...咱俩要一生一世的。还说,我胜过她百倍、千倍,不是吗?” 令徐安瞳孔暴突,差点大吐三口精血。 第91章 女人心,丛林杀! 这一刻。 唐中丞小鸟依人,完全没了侯府千金的那种高冷范儿,更无此前大理寺女阎罗的那种凶横暴戾,变得宛若书香闺秀,乖巧而孱弱的模样。 双手紧紧抱住徐sir的虎腰,俏脸贴着他的胸膛,一脸“惶恐”之色,求保护、求抱抱的可怜样子,令人观之犹怜。 大眼睛扑闪扑闪,有意无意地看向正处于失控边缘的苏大小姐,目光中充满了挑衅意味,嘴角悄悄划起弧线。 很难想象,一个素来以狠辣果敢出名,冷若冰山,大理寺缉捕出身的“铁娘子”,竟也有如此一面。 而她如此做的用意,怕是无需赘述... 按理说,“茹男小姐”与徐sir之间并无感情基础,当初二人第一次接触之时,在得知徐安因“嫖娼”被捕之后,唐慕清甚至对他产生过厌恶之情。 虽说后来证实“嫖娼”是一个误会,但此后他们皆是因公事而交集,并不涉及任何儿女私情,又怎会突然产生什么“一生一世”的诺言? 唯一的解释的就是... 唐慕清故意而为之,在用女人之间“战斗”的方式,反击苏大小姐对她的无理指控与辱骂。 站在唐慕清的角度,她与徐安清清白白,除了公事之外,多余的话一个字都没有谈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私情,问心无愧。 所谓偷情,不过是苏清影自己的捕风捉影。 但站在苏清影的角度,此时见到自己未婚夫婿的外套披在另一个女人的身上,怀疑二人私下有某种猫腻,却也无可厚非。 此乃人之常情,合理怀疑。 即便苏清影的反应和言辞有些过激,那也是情之所切,情有可原。 面对苏清影此时的张牙舞爪,唐慕清自然可以一力反击,乃至于出手伤了苏清影也不为过。 只是...事情本就是个误会,伤了苏清影,虽解气了,但无形中就会留出一个话柄:看!你还说你俩没有私情?苏大小姐不过是合理怀疑,虽反应过激,但你大可解释,何须出手伤人? 伤人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掩饰! 传出去形成的舆论就成了:侯门千金勾搭有婚之夫,且仗势欺人,伤了“原配”。 唐慕清虽年纪轻轻,但好歹入职大理寺已有数年,深知市井舆论的“恶毒”。 在这种相对两难的情况下,一向不善于解释,而又不忿于被误会的唐慕清,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难以想到的决定。 顺水推舟! 你不是说我与徐安那厮有私情吗? 行!那就有吧! 非但有,而且还根深蒂固,他还曾扬言要休了你,与我一生一世呢! 你气不气? 哼! “击败”一个人的最残忍方式,不是杀了ta,而是诛心! 唐慕清此时这么一弄,无疑是在故意激怒苏清影,企图激将诛心! 潜台词便是:有私情又怎样?你能怎样?你俩之间虽有婚约,但他的心在我这!你在他心目中只不过是一个黄脸婆,徐郎真正爱的人是我!你们还未成亲,但徐郎已经有了休你之心! 气不气? 气就对了,最好马上气死! 本官不方便打你,那就气死你! 而前世徐安当了半辈子的阿sir,见惯各种形形色色的罪犯,曾经剖析过无数千奇百怪的作案心理,俨然已算半个心理专家。 眼下,见到唐慕清如此反应,当也知道对方的真实意图。 脸色巨变之余,不免震惊道:“唐中丞,咱不带这么玩的吧?你这是想让我家变?” 说着,便要推开唐慕清。 谁知,唐慕清却抱得更紧,而且发出一段极为软糯的撒娇声音:“嘤...徐郎说的是什么话?你不家变,本小姐如何有机会坐正?快抱抱,赶跑那只虎老虎。你说过的,那只母老虎脾气又臭又硬,你早就想退婚了...” 徐sir直接石化,不知该如何反应,嘴唇微颤着。 面前的苏大小姐气炸了,手持菜刀就猛冲过来,就连两名试图阻拦的缉捕都被她当场推开。 大小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唐慕清却不闪不避,只是带着一抹残忍的笑意望着怀里的“徐郎”,无声胜有声。 她知道徐安必会帮她挡掉苏清影,不为其他,只因当众袭击朝廷命官,乃是大罪。 若苏清影当真砍了唐慕清,恐怕连整个苏家都得完蛋。 徐安这个准姑爷,应该不会坐视这种情况出现吧? 果不其然! 见此情形,徐sir心中哀叹一声,正要强行推开唐慕清,阻止暴怒的苏大小姐时... 却突听远处传来一声炸响,城外丛林之中升起了一道白日响箭,瞬间令三人为之一惊。 唐慕清脸色一僵,美目凝视。 苏清影也察觉到异样,生生顿住,扭头朝响箭的方向看过去一眼。 与此同时,官道两边的树林中突起一阵快速行进的脚步声,无数黑衣蒙面,手持弓弩的杀手正在靠近。 人未到,弩箭已经齐射过来。 嗖嗖嗖! 箭矢破空的声音。 徐安瞳孔爆缩,大喊一声:“敌袭,防御!” 说完,立马闪电出手,将怀中的唐慕清推进了车厢。 而后身形一跃,扑向冲到车前的苏清影,将之扑倒,以躲过来袭的弩箭。 而这两个动作刚刚完成,三支带着倒刺的弩箭就擦着他的额头飞过,惊险至极。 随行的十余名大理寺缉捕当即抽刀,摆出了防御的态势。 但黑衣杀手的行动极为突兀迅捷,且是从道路两旁同时袭来,弩箭齐射。 即便大理寺缉捕反应再神速,亦无法全部躲过一轮齐射,眨眼间已有三四人中箭倒地。 晚娘等七八名侍女见此异变,惊得放声尖叫,纷纷卧倒,颤抖不已。 徐安扑倒苏清影,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后,顺势躲入马车底部,将她压在身下,肃然道:“别动,呆着!” 而后,警惕的左右环顾。 在这种突然遇袭的情况下,马车底部或许就是相对安全的地方。 苏大小姐虽凶悍刁蛮,但也深知轻重,此时略显惊慌,默而不语。 在见到剩余的几名缉捕围在马车边保护后,徐安并未过度紧张,俨然心有分寸,带着一丝埋怨的语气对苏清影说道:“死丫头,你怎么如此冲动?我与唐中丞若真有私情,岂会让她当众来府外接我?” “又怎会让你们轻易得知我的行踪?你连这点都想不明白吗?我徐七喜若是朝三暮四之人,便不会等到你来了京城之后,才沾花惹草。不是吗?” “我们本为查案而来,事有风险,本不愿你牵扯进来。你倒好...自己跑来兴师问罪,看吧,有危险了不是?” 苏清影一阵尴尬,黑衣杀手突如其来的袭杀,瞬间冲散了她心头的怒火。 此时冷静下来一想,徐安所说好像不无道理... 他若有心藏着野女人,应该行事极为隐秘才对,又怎会轻易让晚娘见到那只狐狸精? 更不会允许那只狐狸精当众来梧桐三巷接他,否则,那便是等同明示。 徐安并不会那么蠢。 看来...是本小姐误会他了。他此来当真是为了查案,而不是偷情... 可,那只狐狸精所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她在故意激怒我? 嘶... 心中想着,大小姐不由倒吸了一口气,稍感惭愧,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之时。 却又恍然发觉自己胸前似乎被一只大手抓着,怎么回事? 第92章 狂放一吻,漠北狼军! 苏清影低头一看,却见徐安的“咸猪手”正抓在自己身上,顿时神色忽闪,阴晴之间小脸一红。 不由扭动了一下被他紧紧护住的身体,小声嗔怒道:“徐七喜...你浑蛋...你的手放在哪里?还不赶紧拿开!” 她说着话,却并没有立刻拍掉徐安的手。 可见,她料定徐安不是有意要“吃豆腐”,而是情急之下...手放错了地方。 徐安回过神,只感掌心柔软,这才发觉自己抓到了不该抓的地方,也是尴尬道:“额...不好意思,我不是有心的。” 随后,就立马移开了手。 苏清影的脸却更红了,徐安移开手,她本该不再有意见,此时却显得更加生气,道:“你还说不是有心的?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说着,她目光如针般盯向徐安的手。 只见徐sir确实是移开手了,但却是从左胸移到了右胸而已... 令苏大小姐极为愤慨。 我让你拿开手,而你只是从左边胸口移到右边,还有脸说不是存心占便宜? 徐安再次尴尬,汗颜道:“这...我真的不是有心的...” 说完,为证明自己乃正人君子,他立马举起了双手。 苏清影冷哼,一手护住胸前,另一手刚要推开徐安。 蓦然间,又听“嗖”的一声,一支弩箭斜斜朝车底飞来。 徐安警觉,大喝道:“小心!” 同时,以身体挡在弩箭射来的方向,并再次将苏清影压在身下。 嘣! 这支弩箭在二人身前不足半米处落下,箭身轻吟不止。 可见其威力不俗,若射在人身上,怕是不死,也得重伤。 如此强度的弩弓,绝非一般人可以弄到,这群杀手来路绝不简单! 但此时的徐sir没心思去考虑这个问题,只因在这个“保护娘子”的间隙,仓促之间二人的嘴唇...竟鬼使神差地碰到了一起。 虽然只是浅浅一触,但还是令二人陷入了奇妙的愣神中。 苏大小姐只感全身酥麻,宛若被一股恰到好处的电流传染全身,几乎令她失去了反应思考的能力。 那家伙做了什么? 他...他居然敢亲本小姐... 砰砰,砰砰。 大小姐的心跳突然加速,脑中空白一片,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徐安也是一呆,赶忙抽离,随即第三次尴尬道:“额...我确定,我真不是有心的。苏沉鱼,你一定要相信我...” 与苏大小姐此时的呆滞不同,徐sir的脑子里好歹装着一个现代的灵魂,思想比较开放,根本不会因为和女子亲了一下嘴而大为惭愧。 苏清影却不愿相信,瞪大了眼睛,嗔道:“无赖,你还说不是有心!” 徐安顿了顿,哑然失笑道:“肯定不是有心啊,若我有心的话,应该是这样的...” 他说着话,下一秒竟勾住苏清影的后脑勺,并嘟嘴吻了过去。 啵! 一个大大的香吻,献给苏大小姐。 而后,才解释道:“有心的话,是这样的,这回知道了吧?” 轰隆! 苏清影被他如此一吻,脑细胞直接被搅成浆糊,智商降至0,呆若木鸡。 大小姐虽已弱冠,但思维保守,又有婚约在身,在扬州不乏追求者,但时刻都与他们保持着严格的距离。 换言之,实际上大小姐是个十足的雏儿,不经人事,没谈过恋爱。 除了亲人之外,连其他异性的手都没牵过,情窦未开。 被徐安这么“狂放一吻”,令她难免不知所措,怔在当场,没了智商。 心中小鹿乱撞,惊涛不止。 徐安望着她那单纯的模样,忍不住要偷笑。 而具体徐sir是有心,还是无意...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过,在眼前这种情况下,显然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话说之间。 马车猛然一震,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你俩是躲在车底谈情?哼,是不是想死?” 另一边。 此前被徐安推入车厢后,杀手的箭矢转眼而至,笃笃几声,刺穿厚重的车板。 唐慕清压低了身子,紧握自己手中的官刀,凝神戒备。 黑衣杀手成建制而来,且手持强弩,第一轮齐射极为凌厉,贸然冲出去绝非明智之选。 留在车上,以车厢为掩护,躲过杀手的箭射才是上策。 唐慕清自然深知这点,哪曾想...就在她留在车中蛰伏的短短片刻,竟听到车底的徐sir“夫妇”亲嘴的声音,令她不由心头咯噔了一下,大感不可思议。 杀手都杀上门来了,这家伙竟还有心思谈情? 简直可恶,好色! 鄙夷之下,唐慕清怒而发声。 徐安听到她的声音,第四次感到尴尬不已,当即收心,对苏清影交代道:“你留在这,别动!” 说完,迅速溜出了车底。 同时,快速摸向腰间,掏出那杆自备的防身短火铳,二话不说,便朝黑衣杀手扣动扳机。 砰! 火舌冒出之际,一人应声倒地。 徐安迅速跑动,从地上捡起对方的钢刀后,冲入战团。 原始火铳无法连发,此时与其冒险去装填火药,不如近身搏斗来得有效。 而杀手的一轮箭雨过后,官道两旁又窜出了数十名手持朴刀的黑衣人,雷霆之势围杀了过来。 目标所向,就正是徐安的那辆官车。 徐安与唐慕清分立马车左右,协同剩余的几名缉捕严阵以待。 但纵观局势,敌方的人数占优,且有强弩在手,形势并不容乐观。 徐sir却丝毫不慌,胸有成竹般,还有心思冲唐慕清问道:“唐中丞怕死吗?” 唐慕清哼了一声,“要怕,也是你怕!” 话说之间,就要挥刀冲向杀手。 徐安叫住她:“且慢!我想...现在我们应该找掩护!” 话刚说完。 城门方向的官道上,突然响起了疾驰的马蹄声。 未见人,已闻一声粗狂的怒吼:“大理寺庞奇在此,宵小受死!” 嘣! 弓弦扣动的声音。 伴随庞奇怒吼而来的,乃是大理寺骑射营的一轮齐射。 “避!” 徐安大喊,提醒己方人员各自寻找掩护。 簌簌! 漫天箭雨落下,如同无差别攻击。 而徐安等人本就围在马车旁,可就地以马车为掩护,倒是不怕被误伤。 晚娘等几名苏家丫鬟也是机灵,早在杀手出现之时,已经慌乱爬入自家的马车底下。 等到箭雨过后,黑衣杀手已死伤过半。 庞奇飞速赶到,冷声下令道:“留一两个活口即可,其余人皆斩!” 随后,亲自翻身下马跑向徐安。 大理寺骑射营满编两百人,皆是前线退伍的老兵组成,战力不俗。 得到命令后,很快掌控了局面。 徐安刚拉着苏清影从车底出来,庞奇就谄笑着说道:“让徐夫人受惊了,可...徐夫人怎会突然到此?” “大人,卑职来得可还算及时?” 徐安随意“嗯”了一声,目光流转之际,却见唐慕清正对着一名杀手的尸体沉思,满脸凝重的样子。 微微迟疑后,他拉着仍处呆滞的苏清影走过去,问道:“唐中丞在看什么?不会是认得这些杀手的身份吧?” 本是一个无心的猜测,徐安并不认为唐慕清会知道。 谁知,唐慕清深沉抬眼之间,竟点头道:“是,我认得他们。唯有漠北狼军士兵的手上,才会有这种狼牙印。” 她指向了杀手手臂上的一道兽牙印。 第93章 大漠英魂! “什么叫漠北狼军?漠北王萧尔沁麾下的军团?” 徐安问道。 唐慕清点头,肃然之色:“是。除了他,整个大乾朝谁敢以“漠北”的字号排头?也只有他...足以震慑北部蛮夷的数十部族,至于何为漠北狼军,他们代表着怎样一种气节,或许你应该自己去问问他们!” 她蓦然抬首,望向了不远处正在被大理寺骑射营围剿的几个残余黑衣人。 而后,也不多解释,收刀走了过去。 早在徐安布局引出幕后杀手之前,便有打算从杀手的身份上找线索,因此留下几个活口,是必然之事。 但有些意外的是,在他最初的设想中,最先赶到驰援的应该是周泉带领的京兆府兵,庞奇只是后备。 为何周泉只发响箭示警,却没有带兵来援? 若是徐安没有让庞奇带领大理寺骑射营作为后备力量,周泉又不发兵来救,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非但徐安与唐慕清有性命之忧,就连苏清影等人也难逃一死。 难道说周泉所部的埋伏早就被对方知晓,并遭受了袭击,以至于无法赶来驰援? 徐安一脸暗沉,迟疑了半分后,转身对庞奇吩咐道:“马上送苏沉鱼和她的这些侍女回府,留一支队伍在府中守卫。而后,你直去杏园即可。” 他指向了正躲在车底的晚娘等人。 这几人倒也算运气好,躲入车底让她们侥幸在杀手的突袭中捡回了一条命,此时看去只是受了伤,但并不致命。 当然,这并非仅仅是运气好那么简单。 黑衣杀手的首要目标是徐安车上的“密盒”,而不是为了杀人而来,不然晚娘等人运气再好,也无法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生还。 说完。 徐安又扭头看向苏清影,正色道:“跟庞奇回去,这几天尽量不要出门,一切等我回去再说。” 苏清影仍处呆滞的状态,机械性地回了一句:“哦...” 随即,便跟在庞奇身后回城。 不远处,无数骑射兵正在缓慢收拢包围圈,将剩余的七八名黑衣杀手围堵住。 有了事前的交代,大理寺之人并未立即放箭射杀。 唐慕清站在人群外围,目光落在几名杀手身上,沉声道:“放下武器投降,可暂保不死!谁是带头人,站出来!” 话刚说完,一众骑射兵同时怒吼,迅速往前逼近了几步,威慑之势。 近两百名将士的围堵,强弩精弓,如此情况下纵然是皇帝的禁卫,也丝毫没有突围的可能。 然而,令人斐然的是,这几名黑衣杀手面对威慑,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怯懦之意,反而是冷静以对,巍然不惧! 徐安走过来,站在唐慕清身边,目视着面前几人,心中莫名泛起一丝涟漪。 毫无疑问,面对如此震慑,还能保持规整阵型,临危不惧的...唯有真正上过沙场,曾经提刀舔血,数度生死一线的前线将士,才有此等气魄和胆识。 而这也间接证明了唐慕清的认定,这群杀手乃是来自边塞疆场,或许就正是出自所谓的“漠北狼军”。 但相比于唐慕清开口去询问谁是带头人,徐sir更愿意依靠自己的分析去找出此人! 这几人虽被围困,乃强弩之末,阵型却犹在。 在摆开的防御阵型中,有意无意地将一人守在中心,此人明显便是带头人。 不过,他还未及说话,黑衣人中就爆发出一阵狂笑。 一人收势,向前几步,道:“哈哈哈...笑话!投降?尔等算什么东西,也敢叫吾等投降?乳臭未干之辈,可曾听过大漠上的英魂有投降一说?痴心妄想!” “自古成王败寇,吾等自知难逃一死,不齿苟活!要杀便杀,何来废话?” 那人说完,狂怒一哼,随即与同伴对视了一眼。 七人旋即对着身在最中心的黑衣人跪下,道:“大哥,兄弟无能,未能帮你完成此事。残命一条,死不足惜,唯有一憾。” “只恨...蛮夷未除,吾辈之热血却洒错了地方。事已成局,奈何无力。弟兄们先行一步,来世咱们再做兄弟!” “勿相忘,荣辱与共!” 说完,七人举刀架上了自己的脖子。 徐安见此一惊,赶忙道:“慢...” 却已晚了一步,七人毫不迟疑,朴刀一刎,已热血倾覆。 与此同时。 仅存的那名黑衣头领见到自己的兄弟自刎而死,两眼蓦然充血,丢弃手中朴刀,发出了一声震天嘶吼。 跪在地上,血泪两行,仿佛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怒愤欲绝之色,口中喃喃道:“兄弟...兄弟...是大哥害了你们啊...你们本可置身事外,你们本可荣归故里...” “都是我的错,我不配做你们大哥。若有来世,让我为你们做牛做马...” 说完。 那人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抬首之际,已经重新捡起自己的朴刀,状若癫狂般冲向了一众骑射兵。 徐安深知,对方已毫无突围的可能,之所以如此反应,不过是为求一死,追随自己的兄弟而去。 但站在徐安的立场,却不能让此人轻易死去,便高声下令道:“所有人不可伤其性命!” 一众骑射兵闻言,纷纷后撤,撤下了弩箭。 原则上,身为台府两院监察使,主管两案事宜,徐安乃是在场兵卒的指挥官。 他的命令足以喝退大理寺的兵员,但却有一人例外,那便是唐慕清。 此时的唐慕清一脸冰冷,美目蹙动之间,却对徐安的话闻若不知。 手中官刀闪电出鞘,直刺那人的胸膛。 她出手的速度极快,就连徐安也拦不住。 滋! 长刀入肉的声音。 唐慕清一刀,直接贯穿了那人的胸膛。 那人紧绷的眼神,狂暴的状态,却似乎已乱章法,对唐慕清这一刀毫无戒备,更无丝毫抵抗。 求死之心,明目在堂。 而唐慕清此举,倒也有成全的意味。 那人虎躯一震,砰然屈膝跪倒,眼神中却泛起了一丝解脱般的轻松之色。 徐安快步冲了过去,见到唐慕清松开握刀的手,缓缓蹲下对那人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那人狂吐了一口鲜血,却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显然铁骨铮铮,艰难扭头望了唐慕清一眼:“谢...谢谢...” “尔等可分割我尸,辱我门楣...但请给我的兄弟一点颜面...” “他们曾经也是热血男儿,为国而战,攘蛮夷于燕云九州之外,保我大乾江山社稷不倒。不该...因我而失了荣誉...” “宣威侯唐敖之女,你可做到?帮我...也就是帮你唐家...咳咳...” 听此。 唐慕清大惊,道:“你认得我?” 说着,便要去揭开那人的面巾。 却被那人用尽最后的气力拦住:“不要看...回去问问汝父,可还记得当年的一箭之恩,便可知我是谁...” “现在,请给我这个罪人最后一点尊严...毕竟...” 说到这,他忽然收住了口。 身后的徐安肃然道:“你但求速死,唐中丞已成全。不过,该问的话还是要问。台府...是不是你们所灭,主谋是不是他?” 那人的目光落在徐安身上,逐渐涣散的瞳孔中闪过一抹异色,断续道:“呵呵...你...说得没错...御史台乃吾等所杀...孙鹤的头颅就是我亲自砍下的...” “但你们永远...都不会找到主谋,即便告诉你...他是谁,死的...也一定是你...” 言尽。 那人竟突兀抓住刀柄,狠狠往自己胸口一按,砰然倒地。 第94章 狼王萧尔沁! 见此。 徐安并不感意外,也并未出手阻止那人的自戕。 只因唐慕清的那一刀已然断了那人的生机,纵然华佗在世,亦无法保住此人性命。 他此番自主加速死亡,或许是不愿再回答任何问题,乃意料之中。 而徐安不必再问,在那人承认他们就是屠杀台府的凶手之时,主谋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唐慕清阴沉着脸,起身当众道:“都听好了!所有人不得揭开这些杀手的面纱,也不得私自暗查他们的身份。找一处山谷将他们的尸身掩埋,不立坟头,不设墓碑。” “事后,本官自会有奏折上呈朝廷。有违此令者,立斩不饶!” 说完,也不多废话,回身找来一匹马,快速回城而去。 对此。 徐安并没有表示异议,默许了她这一决定,随后也快马回城。 唐慕清如此做的缘由,不外有一。 这群杀手显然是边关前线的将士所扮,且足以证实是出自燕云九州的漠北军,其中的头领似乎与唐家有着莫大的关联。 而这些边关将士虽参与御史案,覆灭了整个台府,罪责深重,但曾经也是为国征战的忠勇将士,为朝廷万民流过血,洒过汗。 即使一朝变节,成了杀人凶手,也不可能完全磨灭他们曾经立下的功绩。 于情,杀手头领隐晦地指出,曾对唐敖有某种救命之恩,唐慕清身为人女,自然有替父报答的心思。 因此,下令严守这些将士的真实身份,为他们保留最后的荣誉,不见奇怪。 于理,律法不外乎人情。 这些杀人作恶,如今已伏诛身死,算是罪有应得,还清了自身的罪孽。 又何必做无辜的牵连? 要知道,这里可是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刑罚严苛,有诛连之刑。 一人犯罪,有可能全家都得遭殃。 一旦这些将士的身份被呈报,按照大乾律例,他们的家人必遭连坐处死,亦或贬黜为奴,受尽凌辱。 唐慕清下令不得外传,便是要保住这些人的家室,免除连坐之责。 守住这些人的身份,就是保住他们家人的性命,无可厚非。 徐安自然是明白了这点用意,这才会默许唐慕清此番有些徇私的行为。 但要是在文明的现代社会,没了连坐之刑,以徐sir的刚正之风,必不会替他们隐瞒! 再者,这些人乃是受命而来,充其量也只是帮凶。 真正不可饶恕的,应该是幕后主谋。 回到杏园的书房。 唐慕清满腹心事,坐着发呆,默而不语。 徐安在她对面坐下,迟疑了半分后,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却被随后进来的庞奇与杨宣打断,道:“大人,密盒已安置好,李琪也已在偏厅等候。是不是立刻让李琪来见,着手开启孙大夫的密盒?” 徐安想了想,却摆手道:“不急!事到如今,可能不必开启密盒,幕后主谋也已经浮现。相比之下,我更想知道何为漠北狼军!” “不知,唐中丞可否告知?” 唐慕清抬眼,张口欲言。 一旁的杨宣听此,却迅速接话道:“大人对漠北军感兴趣?末将倒是知道一点。” 徐安扭头看向他,微讶道:“哦?那你说。” 杨宣微笑着,清了清嗓子,道:“末将调回京都出任禁卫之前,隶属西北军所部,驻地毗邻漠北,倒是听说了这支虎狼之师的种种事迹。而说到这个军团,便不得不提起他们的狼王,也是当朝二殿下萧尔沁了。” “二殿下既是漠北燕云九州的王,也是漠北军的主将,负责拱卫北境稳固。而二殿下的亲卫团中,每一名兵卒的手臂上都有一个兽齿印。大人可知为何?” 徐安道:“你择其重点说明!” “是!整个漠北幅员辽阔,但大部分是荒原沙漠,物资匮乏。当中游弋着由数十个蛮夷部落组成的强大势力,以燕云九州为界,与我大乾朝隔着黄沙相望。因领地贫瘠,蛮族时常袭扰边境掠夺,两邦恩怨由来已久。” 杨宣缓缓道:“蛮族势大,且好勇斗狠,战力不俗。太祖皇帝立国后,深感为患,一直在燕云之地部署重兵,并留下遗训。要求后世的皇子皇孙必须亲守燕云要塞,以彰显朝廷攘外之心,阻止蛮族大举南下。” “到了陛下这一代,二殿下身居此任。十五岁成人礼后,便赴任就藩,肩负阻挡蛮夷之责。但,当年初到北境的二殿下,年轻气盛,试图主动出击,一举歼灭整个蛮族,一战而永逸。于是,便集齐了三十万精锐之师,直扑蛮族腹地。” “一开始,二殿下倒是势如破竹,将蛮族军打得节节败退。不过,随着大军的深入,补给渐渐乏力,加上对大漠地形与气候的陌生,胜利的天枰开始倾斜。蛮族军蓄谋反攻,三战之后,我朝主力军被分隔冲散。” “二殿下在亲卫团的护力下,虽不至于被蛮族擒获,但迷失在了茫茫大漠之中。” 徐安皱眉,道:“后来呢?” 杨宣脸上露出一抹热血憧憬之情,接道:“后来,在大漠流浪了半月后,亲卫团携带的物资告急,已然不足以维持生机。偏偏在这个危急的关头,又正好遇上了蛮族军的围剿队伍。二殿下自感已无生路,只叹自己年轻气盛,致使三十大军葬身荒漠。” “便下令八百亲卫团吃光剩余的物资辎重,破釜沉舟,与蛮族决一死战,不留后路。那一战,血染黄沙,山河泣泪!二殿下竟以区区八百人的队伍,对抗蛮族三千大军,鏖战三日三夜而不倒,杀敌千余人!八百将士死伤惨重,但由始至终无一人退缩,无一人俯首,无一人洒泪。” “奈何,终究是寡不敌众。就在亲卫团即将彻底溃败之时,二殿下虽已抱着必死的决心,但站在亲卫团的角度,未到最后一刻,都不能让主将先死!继而,亲卫团统领陈烈强行打晕了二殿下,并带他拼死突围,远逃而去。” “或许是老天有眼,亲卫团突围的间隙,大漠突起沙尘暴,大大阻挠了蛮族军的围杀。二殿下得以暂时逃脱,并躲入一处绿洲中躲避。也正是在那里,二殿下后来便有了狼王之名,并迅速成长为一代将才!” “大人,漠北军之所以有“狼军”之称,并非简单意指他们战力非凡,而是...他们真的有一支所向披靡的狼群为伴!而你肯定会好奇,二殿下是如何成为狼王的,人与狼又是如何协同作战...” 杨宣越说越有兴致,宛如自己当时就身在现场,满腔热血的模样。 却被徐安打断道:“等等!你刚才说当年二殿下的亲卫团统领叫什么?” 杨宣答道:“陈烈!” “陈烈?这个名字听起来怎么那么耳熟?” 徐安默念着。 唐慕清这时插嘴道:“肯定耳熟,因为你可能还见过他!还记得吾父带兵突袭兵部与皇城司之时,胆敢抗旨并辱骂陛下的那位兵部侍郎吗?他就是陈烈!” 闻言。 徐安猛然一惊。 第95章 人狼之战! 早在御史案发后的第四天,徐安从诏狱出来那时,通过大理寺已知的案卷调查,认定了内阁三部的协同作案嫌疑。 为了赶在七天内迅速找出眉目,便与唐敖父女联合突袭三部。 徐安闯入户部大院,证实了自己成为漏网之鱼的直接原因。 唐慕清携府兵突袭吏部,却突发吏部档案库大火,涉及官员调度的关键信息遗失,线索中断。 虽说后来徐安根据其他信息,暂时推翻了吏部直接参与凶案的嫌疑,但这并不代表吏部就毫无猫腻。 而徐安暂且认定吏部没有直接嫌疑的主因,只在于曹怀兴这个变节者。有了他的存在,幕后主谋不需要经过吏部派出内应,也可得到所有台府官员的准确信息。 相反,吏部暂无嫌疑,而主谋却故意制造档案室大火来混淆视听,不外乎是想误导徐安的调查方向,欲盖弥彰。 唐敖亲自带领禁卫直捣兵部与皇城司之时,也有意外发生。 兵部左侍郎竟临阵悖逆,大骂皇帝昏庸无度,并举兵阻止禁卫进入,导致双方发生了流血事件。 那名兵部侍郎被禁卫当场格杀,随之举事的兵员也无一生还。 一开始得知这个消息时,徐sir并不感意外。 兵部有人胆敢悖逆,便说明他们做贼心虚,恰好证实了徐安对兵部的怀疑。 只是,结合目前的情况来讲,这位兵部侍郎的叛逆...有些极不正常! 首先,如果那名兵部侍郎参与御史案的行凶,那么按照犯罪嫌疑人的正常自保心理,肯定会设法撇清自己的干系。 可事实却是,此人极其愚蠢的暴露自己,并公然对抗禁军,形同自取灭亡,显然不符合常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最最关键的一点信息是,这位悖逆的兵部侍郎,居然是当年在大漠上力保二殿下萧尔沁不死的亲卫团统领,陈烈。 就让整个事件看起来迷雾重重的同时,又显现端倪,违反了诸多正常的逻辑。 要想清楚其中隐晦,首先就要明白一个既定的事实。 在古代,辱骂皇帝,举兵对抗朝廷,乃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陈烈因何敢为? 他有什么理由公然忤逆? 根据杨宣的陈述,当年萧尔沁在大漠上迷失的时候,陈烈力挽狂澜,与八百亲卫一道保下了他,这才有如今的漠北王。 此事,说明了什么? 在当时那种自顾不暇的情况下,陈烈完全可以将萧尔沁交给蛮族军,以换取自己的生还。 或者,直接弃之不顾,自己逃命。 但陈烈最终选择了坚守,就说明他本是一个忠烈之人,乃为忠臣! 而试问,一个连死都不怕,忠肝义胆的忠臣,又怎会贸然辱骂皇帝呢? 其中,必定隐藏着诸多不为人知的细节。 若杨宣所说的信息无误,那么陈烈应该是不可能悖逆才对! 继而,延伸来讲,幕后主谋欲盖弥彰,试图将徐安等人的调查方向引向内阁三部,其背后的目的也不显单纯。 但,此时徐安并未直接说出自己的疑惑。 沉吟片刻后,徐安只是轻描淡写一句:“哦,原来如此。那人居然是陈烈,还真是意想不到。不过,倒也无妨。见仁,你继续说。二殿下逃入绿洲之后,是如何成为你口中的狼王?狼军之名,又从何而来?” 杨宣顿了顿,又是那副憧憬的姿态,接着说道:“二殿下逃入的那片绿洲很大,当中有一处水源地,乃是沙漠野兽的栖息地。但由于大漠瞬息万变,时常皱起风沙,导致黄沙地形多变。因此,蛮族人倒也是第一次踏足此地。” “不过,这片绿洲并非无主之地,是有原住民的。大人聪慧,应该想到原住民是什么了。” 徐安眯着眼,道:“狼群?” 杨宣点了点头:“对!绿洲之中,就正有一支庞大的狼群,且成员数多达上百只!众所周知的事实,不管是丛林狼,还是荒原上的沙漠之狼,都是群居动物。它们的领地意识很强,有一个绝对权威的狼王。” “陈烈带着二殿下进入绿洲,等同于侵犯了狼群的领地。刚刚找到躲藏的地方,还没来得及缓和,就遭到了狼群的围困。而此时的亲卫团...剩余不足三十人,且都是伤兵居多,根本无法抵御上百狼群的进攻。二殿下等人葬身狼腹,是迟早之事。” “不过,事有变数,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就在情况岌岌可危之时,急功近利的蛮族人杀到,恰好间接救了二殿下一命!在这些荒原狼眼中,亲卫团固然是侵略者,但相比之下,整装齐备的蛮族人威胁更大。” “于是,狼群果断调转矛头,先攻击了围困绿洲的蛮族军。在狼王的领头下,上百只荒原狼直冲蛮族人而去,既为守护领地而战,也为了生存而战。一时间,狼吼震天。蛮族人猝不及防,在狼群的攻击下吃了大亏。” “但,好说歹说,蛮族人的战力并不弱,区区百只野狼倒也不能将之击退。重整旗鼓后的蛮族军,成功抵挡住狼群的攻击。狼群也在付出数十伤亡的代价后,暂时撤入绿洲中。” 徐安浅笑:“后来呢?二殿下帮助狼群击退了蛮族军,并得到了狼群的认可?” 杨宣再次点头道:“没错!但准确地说,二殿下只是救助了狼王而已。那一场人狼大战之中,狼群损失惨重,数十族狼被杀,狼王腿部中箭,行动力受阻,已很难再有效组织族群进攻或防守。” “微妙的是,蛮族军在此前经历亲卫团的突围后,也是颇有折损。虽在战力和人数上仍占据绝对优势,但并未贸然冲入绿洲斩杀二殿下等人。而是采取了较为缓和的围困策略,试图困死二殿下与亲卫团。” “这就正好给了二殿下和狼群留下了一丝生存的希望!” 说到这。 徐安嗤鼻一笑,道:“呵呵,如你所说,这群蛮族人还真是笨!即便是惧怕二殿下和狼群的临阵反扑,也可使用火攻,或者在水源地投毒的方式迫使他们出来。围而不攻,岂非是给人机会?若是我在,二殿下肯定活不过半日!” 杨宣闻言,目光一闪,道:“大人所言极是,蛮族人并不笨。后来,他们确实使用了火攻和投毒的办法,试图杀死狼群和二殿下。但他们并不果断,迟疑了几天后才行动。可知,后面发生了什么?” 第96章 燕州狼谷,加里奥! “你直接说。” 徐安直言道。 杨宣笑了笑,在他身边坐下,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才接着说道:“二殿下等人目睹了那一场人狼之战,震惊于狼群团结无间,守卫领地的气节,心中颇为拜服。” “眼见那头体型最大的狼王身中箭矢,若不及时救治的话,恐有性命之忧。在恻隐之心大动之下,二殿下不顾手下人的反对,执意要救助那只狼王,将身上仅存的金疮药给了它!” “要知道的一点是,蛮族人奸诈歹毒,他们的箭矢上不仅开了很多倒刺,而且还淬毒。虽说蛮族的毒药并不高深,只有略微麻痹的作用,但仍旧足以使狼王失去反抗之力。加上,狼王身上的箭矢若不取出,不出数日便会伤口溃烂而死!” “而在当时的情况下,亲卫团仅剩的伤药已不多,二殿下身上也有伤,却不顾自身安危,首先救助了那只狼王。可谓...极具仁义之心!” “但狼群素来排外,根本不愿轻易接受人类的帮助。二殿下与几名手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中毒麻痹的狼王擒住,并拔出它腿上的箭矢,替它敷上金疮药包扎。 狼王极具灵性,在这间隙,似乎能感受到二殿下的善意,便逐渐接受了他们。” “狼群天性团结,且知恩图报。有了狼王的认可,狼群非但不再试图攻击亲卫团,而且还特意叼来猎物,以回报亲卫团的帮助,尤为神奇。但好景不长,蛮族人围困绿洲的第五天,狼王的伤势刚刚好转,蛮族军已经按捺不住了。” “为求速决,正如大人所说,他们采取了在水源地投毒,以及放火的方式,试图逼出二殿下。大家都知道,荒漠上的植被大多都是干燥的,极易起火。水,乃万物之源。水中有毒,等同抹杀了二殿下与狼群最后生存的希望。” “形势再次急转直下,若无变数,二殿下必死于其间!” 徐安听了,笑叹一声,道:“当时定有变数发生,否则,岂还有漠北王存在?” 杨宣附和道:“是的。危难关头,上天垂怜。就在二殿下以为必死之际,沙尘暴再次来袭,整个绿洲上空黄沙蔽日,能见度不足三米。不单是亲卫团遭遇危机,就连蛮族大军在这样恶劣的风沙下,也无法有效地行军突袭。” “亲卫团统领陈烈眼见异变,突感契机已来,便建言二殿下趁着沙暴拼死突围而去。二殿下乃大将之才,也认为此乃逃出重围的最佳时机。但仍有一个迫切的问题需要解决,那便是逃出去之后,该往哪里走?茫茫大漠,分不清方向,哪里才是返回燕州城的路?” 徐安想了想,目光幽远,似乎能感同身受到当时萧尔沁的境遇,说道:“确实!逃出了绿洲,找不到回城的路,那也不过是换个地方死而已!” 杨宣点了点头:“没错,确实如此!不过,二殿下仁厚,他的善意得到了狼群的回报。沙暴皱起后,狼王怒吼,竟召集了剩余的族员发起总攻。帮助亲卫团生生撕开了蛮族人的包围圈,令二殿下等人倚仗风沙的掩护,冲出重围。” “而蛮族人被风沙所挡,追击不及,只能暂由二殿下逃走。二殿下逃出一段距离后,瞬间又失去了方向。这时候,狼王带领自己的族群站了出来。狼群本就生活在沙漠与荒原之中,对此处环境的适应度极高。人无法在沙漠中辨别方向,狼却可以!” “依靠自身灵敏的嗅觉和对沙漠环境的熟悉,狼群是可以将亲卫团带离险地的。” 徐安皱眉,质疑道:“理论上,沙狼是有能力在荒漠中生存的。但,它们并未到过燕州,如何能确定燕州的方向?顶多就可以将二殿下他们领到另一处绿洲!” 杨宣笑道:“大人果然缜密,情况就是如此!但狼群能把二殿下带到另一处绿洲,已经足够了。大人可能忽略了一点,二殿下带去的三十万大军并没有全部阵亡。只是被风沙阻挡,或是被蛮族人打散了而已。” “而在大漠之上,那些被打散的军团很可能会寻找绿洲扎营,不是吗?换言之,另一处绿洲之中,极有可能有我朝的大军驻扎!” 徐安沉思了些许,想想...倒也是这么个理儿。 朝廷的三十大军被冲散成无数个团体,在沙漠中,肯定会寻找绿洲休整。 萧尔沁若能在狼群的帮助下,不断地找到绿洲,便有可能与自己的部下汇合。 只要能汇合部众,一人计短,众人计长,必然能很快确定返回燕州的方向。 当下,不觉哑然失笑,道:“还真是神奇。二殿下救了狼王,而狼王也间接救了二殿下,算是相互报恩了。后来呢?” 杨宣道:“后来,在另一处绿洲之中,二殿下果然遇到了一支本部的三千人大军。与之汇合,二殿下的安危得到了极大的保证。而其中最大的“功臣”,唯狼群不出其二。” “二殿下大为惊喜,命人将队伍的物资拿出部分,用以喂养狼群。毕竟,想要逃出大漠,仍需它们的引路。也是在此间,二殿下与狼王之间建立了深厚的关系,二殿下甚至为狼王取了一个名字,叫加里奥!” “荒原狼王加里奥,由此而来!它也是后来燕州狼谷中,独一无二的王!” 徐安眉头一蹙,道:“燕州狼谷?燕州有这么一个地方吗?” 杨宣肯定道:“有!在加里奥的带领下,二殿下的大军穿行于各大绿洲之间,不断收拢分散的军团。很快,就确定了返回燕州城的方向。三个月后,大军成功抵达了燕州城外。” “二殿下也在这段时间中,与狼王加里奥成为了亲密的战友。但人是人,兽是兽。原则上,狼群是无法进入人类城池的。加里奥极具灵性,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在成功将二殿下带出沙漠后,便想离开。” “但二殿下却不想失去这位战友,当时便说了一句话。” 徐安问道:“二殿下说了什么?” 杨宣满脸崇敬,道:“二殿下说...一路而来,孤王已将你视如战友。你于我有救命之恩,孤王定不怠慢。荒漠险恶,处处杀机,而我燕州城之后,便是绿水青山,岂非比那险恶之地更好?你若愿留下,孤王愿为你画地为谷,供你族群栖息。” “加里奥竟似乎能听懂人言,在与族员一阵交流之后,发出了啸天之吼,似在应允。” “二殿下大喜,立马就将燕州城后不远的一处山谷立为禁地,立碑“狼谷”,专供加里奥的族群繁衍。寻常猎人不可踏足,更不许攻击狼群,否则便是死罪!” “而这群荒原狼,在后来的燕州保卫战中,迅速成长为一支奇兵,帮助二殿下在战役中一战成名!” 徐安大感好奇,追问道:“燕州保卫战?奇兵?” 第97章 天策上将,一战成名! 杨宣“嗯”一声,又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后,接道:“二殿下当年年轻气盛,贸然带领三十万大军主动出击,折损约七万余人。虽小有战果,但却也令自己深陷泥潭,险死还生。” “因此,此战不算有胜,乃是小败。事后,二殿下痛定思痛,磨去了冲动的棱角,改由固守燕云要塞。只要蛮族人不来掠夺,倒也不会再大肆举兵征战。” “两年后,西境爆发了一股巨大的蝗虫潮,席卷整个天下。不仅导致我朝庄稼颗粒无收,臣民物资紧缺,生活在荒原腹地的蛮族人就更加不用多说。而这些匪类一旦吃不饱穿不暖,就会大肆掠夺。” “我朝一向富庶,自然就成了蛮族人首要的抢夺对象。那一年,为了掠夺物资,蛮族集合了六十万大军,几乎所有的蛮族男丁都上了战场,浩浩荡荡向燕云要塞突袭而来。” “以当时的阵势,蛮族人怕是想一举攻占我朝的这两处天堑!” 徐安沉声道:“哦?二殿下如何应对?” 杨宣道:“燕云两处要塞,乃是北境重地。一旦失守,便等同将身后广袤的幽州平原拱手相让!因此,朝廷一向重视这两处要塞的防御,常驻兵员有四十万之多,而且城池稳固,万夫莫开!” “以往,蛮族人来,大多都只是掳掠城外的一些村庄,得了好处就跑。但这一回,他们打定了决战之心,竟想击破燕云要塞。” “二殿下据城而守,还是未免低估了蛮族人的决心。蛮族绕开云州要塞,直取燕州城而去! 六十大军如潮水般猛攻四处城门,悍不惧死!连续猛攻十天后,燕州东南两处城门沦陷,蛮夷大举入城,百姓陷入水火之中。” “而燕云二州,互成犄角之势,两城相距约有数百里远。燕州城危,云州军想要驰援,仍需一段路程。再者,蛮族人早就想到两处要塞会联动,事先在两地之间布下了埋伏,以阻挡云州军的驰援速度!” “二殿下孤军奋战,难以兼顾,逐渐处于下风,燕州即将失守。正是那时,一支奇兵主动出现,瞬间逆转了战局!” 徐安眉毛一挑,似乎猜到了杨宣想说什么,打断道:“等等!你不会想说加里奥的狼群加入了战场吧?即便有狼群加入,云州援兵不到,二殿下也不可能逆转战局!” 对此,杨宣倒也认同,点头道:“大人说得没错。但狼群的加入,并非直接进入主战场!” 说着,他起身在书桌前翻找了一下,找出一张大乾地形图,这才接道:“大人请看!燕云两处要塞之间,有一条极为重要的运兵要道。而这条关键的运兵道,非常艰险,易守难攻。” “蛮族人事先得到了消息,全力钳制燕州大军的同时,派出一支精锐切断了运兵道的通畅,阻止云州军快速来援!也就是说,蛮族这支狙击队不死,或者云州军无法找到其他捷径快速赶到的话,燕州必败!” “然,狼群的神奇之处就在这!身在狼谷中的加里奥,眼见燕州城硝烟弥漫,当也知道自己的老朋友遇到了麻烦。极有灵性般带领族群主动出战,但它们并不是愚蠢地冲入主战场,而是袭击了蛮族人狙击云州军的部队!” 徐安深思道:“那又怎样?两年时间,即使狼群得到了极好的繁衍,族群迅速壮大,那也无法与蛮族的正规军匹敌!更别说,帮助云州大军突袭而来!” 杨宣却道:“大人说错了。正面作战,狼群自然无法冲破蛮族的狙击部队。但两年间,狼群的领地扩张得很快,且熟悉附近的地形。加里奥带领族群一面袭扰蛮族的狙击队,一面找到了云州军的主将。 而当时云州军的主将,就正是当年的亲卫团统领,陈烈!” “陈烈与加里奥也算是老相识,一人一兽见面后,似乎心有灵犀。狼群本就在附近的山道活动,极为熟悉地形。陈烈突发奇想,竟想让加里奥带领他们找出另外一条捷径,绕过蛮族军的狙击范围,迅速赶到燕州。” “加里奥身为狼王,统管着一处很大的领地,平时狩猎自然设有很多既定路线。在它的带领下,陈烈果然寻到了一条绕过狙击圈的捷径!于是,在留下部分军团迷惑蛮族的狙击队后,大部队则跟随狼群绕路而去。” “一夜之间,陈烈的大部队出其不意,在紧急关头驰援而来,与燕州军左右前后夹击,痛击蛮族大军。” 听此。 徐安有些难以置信,讶然道:“这...这个狼王加里奥竟如此通人性?” 杨宣正襟的脸色,目光闪动。 这本是他在外从军时听来的,此时却表现得好像自己当时就在现场一样,回道:“谁说不是呢?紧接着,陈烈的云州军赶到,战局开始逆转。加里奥的狼群也随之加入正面战场,极大鼓舞了燕州臣民的士气。” “二殿下英勇无匹,身先士卒,犹如一柄尖刀般直取敌人的咽喉!那一战,血染黄沙,山河泪泣!蛮族军铩羽而归,死伤过半,动摇了根基!” “燕州保卫战,最终以我朝坚守胜出而落幕。二殿下因此战而一举成名,获封天策上将,平天子旗号!” 徐安惊讶,道:“天策上将?那不是陛下独有的头衔吗?” 天策上将,乃是大乾最高的军衔,素来是皇帝的头衔,代表着三军统帅的地位。 而,燕州保卫战之后,萧无忌竟修改律法,将这个头衔赐予了萧尔沁,可见对之器重。 杨宣回道:“是的。陛下破格给了二殿下,以彰显他在燕州保卫战中的功绩!事后,二殿下大感狼群灵性的奇妙,就想驯化野狼,将之编入队伍中协同作战。” “狼群的嗅觉比狗还敏锐,且擅长突袭和追踪,对我军将士有极大的帮助。可谓...如虎添翼!狼军,由此而来。” “不过,狼群的数量毕竟不多,不可能给每个士兵都配备一只狼战友。唯有二殿下麾下的亲兵,才有资格匹配狼兵!而为了寓意人狼之间生死与共的关系,二殿下下令,每一个接受狼族伙伴的兵甲,都必须先给野狼咬一口,并在狼的身上划一刀。以此表示,两者往后就是团结无间的盟友了!” 徐安听后,恍然大悟,朝唐慕清看过一眼,道:“原来是这样!也就是说,二殿下的亲兵...都配备了一头野狼。而他们的手上,也必有狼牙印!唐中丞就是通过这点,方才认定城外袭击我们的是漠北军的人,是吧?” 唐慕清抬头,刚要说话。 杨宣却大惊道:“什么?刚才在城外袭击大人你们的...是二殿下的狼卫?” 此前,杨宣带着密盒提早回城,虽已从庞奇口中知道徐安遭遇了截杀,但并不知道是萧尔沁的狼卫所为。 而,通过杨宣此番描述,并不难看出,他对萧尔沁这位“天策上将”极为崇拜。 听到是狼卫袭击了徐安,不免震惊,难以置信。 狼卫袭击徐安,意图抢夺密盒,背后预示着什么... 杨校尉不可能不知! 第98章 最完美主谋! 这时候。 一直沉默不语的唐慕清站起身,面向此前徐安在书房墙上留下的“脉络图”,沉声开口道:“根据我们已知的线索,御史案的起因在于十几年的通敌案,两案是可以并案的。” “先有李放被构陷一案,后才有掩饰真相的御史案发生,两案的主谋是同一人。按理说,我们要破案,理清其中的所有脉络,唯有从当年的通敌案查起。但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因为孙大夫经过长达十余年的明察暗访,已经查清了主谋是谁!并将有关的证据,藏在一个密盒之中。” “我们只需打开那个密盒,一切真相自然浮出水面。换言之,相对于幕后主谋来说,目前对他威胁最大的,就是孙大夫的那个密盒!” “那么,密盒现在在我们手中,谁想抢走它,谁就应该是整起事件的始作俑者,幕后主脑!” “本该镇守漠北的狼卫,突兀出现在京城,并出手袭击了我们,试图抢夺密盒。在这种情况下,你说...谁的嫌疑最大?” “谁能调动漠北狼军?狼群...岂非只听命于狼王?漠北王的嫌隙,你信也有,不信也有,这点毋容置疑!” 她说到最后,有意无意地扭头看向杨宣。 杨宣脸色巨变,幡然语塞。 沉吟了片刻后,这才说道:“好!末将并不否定唐中丞的怀疑,但大人自己也说过,查案讲究的是证据!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大人可以怀疑,但末将也可以拒绝相信!” “漠北王英武盖世,对朝廷忠心耿耿,受燕云两地百姓爱戴,又岂会是人面兽心,残杀台府与构陷李将军的主谋?” “此事,末将纵然身死,也不会相信!” 无可厚非! 漠北王萧尔沁的事迹,乃为传奇! 从当年的大漠歼击战中“收获”狼群,到后来的燕州保卫战中“与狼同战”,这位堂堂的二皇子殿下都尽显大将之风。 不仅将燕云要塞镇守得固若金汤,且处事严明磊落,待人宽厚仁义,颇受当地百姓爱戴,拥有“贤王”的美誉。 像他这样的人,又怎会是表里不一,人面兽心之人? 他若是真是那样的人,皇帝岂会毫不知情? 又怎会破格将“天策上将”之名,赐予他? 再者,他有何动机去针对御史台? 萧尔沁的事迹,在大乾军中广为流传。 行伍从军之人,最重忠诚与热血。 萧尔沁不无英武,素来受人推崇,被无数一线将士封为“偶像”,在军中极有威望。 杨宣,无疑就是萧尔沁的忠实粉丝之一。 此番,要让他相信自己崇拜的对象是个杀人凶手,他是一百万个不愿意。 但也正如他自己所说,查案需要实证,如果有实证表明萧尔沁就是主谋,又岂容他说不信? 徐安轻叹一声,伸手拍了拍杨宣的肩膀,道:“见仁,你稍安勿躁!唐中丞的怀疑,确有合理之处。不管你相信与否,从狼卫身份确认的那一刻开始,二殿下就已成了整个案件最完美的嫌疑人!” 杨宣惊道:“为何?” “因为...他完美契合了幕后主谋的身份特征!根据我们之前的认定,主谋的身份特征有两点,第一,他是位高权重的朝廷重臣,皇族中人,与先太子的关系要好。第二,他手下有藩兵,乃是一个封地亲王!” 徐安正色道:“二殿下乃是漠北王,领地燕云九州,掌兵四十万。且,与先太子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关系自不必说!再者,袭击我们的狼卫首领在临死前已经承认,孙大夫是他们所杀。而能使动狼卫之人,除了二殿下...恐怕连陛下都做不到!毕竟...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在前线,本部主将的指令,比天子的圣旨还有用!狼卫千里赴京抢夺密盒,二殿下如何摆脱嫌疑?” 杨宣愕然,沉默了半分后,却道:“那又怎样?符合这两个身份特征之人,京都之中大有人在。未就藩的七大皇子,也有潜在的嫌疑。不是吗?而...大人口中所说的狼卫,其实并不严谨!” “狼卫手上有兽齿印,此乃满朝皆知之事。不能是幕后之人故意伪装成狼卫,企图陷害二殿下吗?” 言语之间,杨宣却是在极力为萧尔沁身上的嫌疑辩解。 徐安笑了笑,叹道:“不错!二殿下确实有被构陷的可能!但那名狼卫首领死前还透露了一点,他与宣威侯唐敖乃是旧识,两人之间有过命的交集。唐侯爷若能证明此人狼卫的身份,那二殿下的嫌疑就无法洗清!” 杨宣执拗道:“那也不可能!如你所说,那二殿下覆灭御史台的动机是什么?他十五岁就藩,一向很少回京,他因何杀人?” 这话说完,徐安未及回应。 唐慕清就转身道:“因为他要夺权!” 杨宣朝她看过去一眼,诧异道:“夺权?” 唐慕清肃然之色:“对!太祖皇帝有遗训,但凡后世君王,务必将自己最得意的皇子派往漠北驻守,肩负皇子守国门的重任!也就是说,其实陛下心目中最满意的儿子,是二殿下!就连先太子萧尔康也比不上!” “这本是先祖的遗训,无可厚非!但站在二殿下的角度,他既为天之骄子,就理当坐镇京都,日后执掌天下,何至于要赶赴漠北与那些粗鄙的蛮族人周旋?先太子比他稍逊一筹,却为何能位列储君?是你,你服不服?” “或许...早在二殿下就藩当年,就已经有了夺权之心!覆灭御史台,不过是他周祥谋划的重要一步。” 杨宣难以置信,严肃道:“唐中丞说话得负责任,二殿下绝非是有此等异心之人!即便真的有,刚才大人自己也已经说了,通敌案和御史案的主谋是同一人!但十几年前,李将军案发时,二殿下才刚成年,并未就藩掌权!他哪来的能力构陷李将军?” “还有,二殿下多年未回京城,他如何在杏园地下建造杀手的基地?” 这个问题,不必唐慕清回答。 一旁的徐安已然开口接话道:“要解释这两个问题,其实并不难。如果...构陷李放的帮凶,是骆家与长公主的话。那么,一切疑团就可以清楚解开。” 杨宣皱眉道:“徐大人这话什么意思?你不是说过骆家与长公主是被构陷的吗?因何又说他们是帮凶?” 第99章 逆反之心,先太子之死! 徐安轻叹一声,道:“很简单!因为二殿下与骆家都有构陷李放的动机!” “骆英身为骆家长子,被寄以厚望。哪曾想,因为当年李放的那场战败,而导致他患上了伤病,久治不愈,再难重现风采。骆家因此记恨,私下对李放产生愤恨,因此构陷,这并不奇怪!逻辑上,也是可以说得通的。” “但有陛下袒护,骆家只能隐忍,敢怒而不敢为!不过,要是有人从中挑拨的话,那结果就不一定了。” “骆英就是当年李放麾下的三大副将之一,在陇西军中也是极有话语权,他是有能力收买李放当年的旧部参与构陷的。且,动机明确!就是为了除去李放这个主帅泄愤!” “二殿下与骆英是表兄弟,与骆家和长公主关系亲密。若他当年怂恿骆英和长公主出手,李放就绝对有被下狱的可能!” “二殿下无需直接参与构陷李放,只需怂恿骆家与长公主即可!而我此前之所以认定骆家的嫌疑有假,是因为骆郡主在质疑吴应雄案的真假!按理说,如果骆家参与了御史案,骆郡主是不该质疑吴应雄是被冤枉的。” “只是,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也并不矛盾。只因,如果骆郡主对此事毫不知情的话,那就可以说得通。她并不知道自家参与了御史案,因此质疑吴应雄是主谋这个事实,情有可原!” “再者,即便骆家没有参与御史案,也不代表他们不是通敌案的帮凶!” 杨宣斐然道:“那二殿下怂恿骆家构陷李将军的动机又是什么?他与李将军有何仇怨?李将军身死,对他有什么好处?你说骆家构陷李将军,是为了泄私愤,末将可以理解。但二殿下为何要从中挑拨,除去李将军?” 徐安笑着回道:“唐中丞刚才说过了,二殿下是为了如今的夺权做准备!纵观我大乾天军,有哪支军团可以和漠北军相提并论?” 杨宣想了想,脱口而出道:“唯有一支,那便是镇守西境的陇西军!” “那不就对了?大乾朝最强大的两支军团,就正是二殿下的漠北军和当年李放麾下的陇西军!若二殿下想夺权成功,首先要对付的,就是陇西军这支旗鼓相当的部队!恰好当年陇西军大败,骆英负伤回朝,给二殿下想到了一条不动兵戈,就可瓦解陇西军的妙计!” “大人的意思是...二殿下在得知自己被封漠北王,此生再无位列储君的资格后,就有了反心。并怂恿骆家和长公主构陷李将军,而李将军一旦入狱,陇西军便群龙无首。二殿下才是那个主谋,骆家顶多算帮凶、棋子。二殿下构陷李将军的动机...是要瓦解并削弱陇西军的战力,为自己夺权做准备?” “没错!你不觉得这个动机很合理吗?二殿下一旦起兵夺权,以漠北军的超强战力,必定横扫京都所部,所向无敌。唯有陇西军能与之一战,未免陇西军回师勤皇,二殿下未雨绸缪,先借骆家之手除去李放这个主将!因而,就有了通敌案的发生!” “可是...这么说来,二殿下与骆家应该是盟友才对!但二殿下如今又为何留下密道的线索,将主谋的嫌疑指向骆家?” “这不是明摆着吗?二殿下要过河拆桥啊!台府一案,影响巨大,朝廷必然是要查清主谋的。二殿下不会任由我们查到他身上,因此,寻找一个替死鬼就显得尤为迫切!骆家岂非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一旦骆家被定为主谋,二殿下即可安枕无忧。” “那吴应雄呢?二殿下为何要连吴应雄也一并构陷?” “呵呵,吴应雄是什么人?当朝右相,统管京畿六城兵马,武将出身,不论是行军谋略,人脉威望,都与二殿下有一拼之力。他若坐镇京都,即便漠北军杀到,短时间内也不一定能攻下!所以,在二殿下动手之前,吴应雄必须死!明白了吗?而,将他与骆家共同认定为御史案的主谋,在二殿下看来是最合适不过的事情。” “这...也不对啊。二殿下若真有如此城府,又岂会蠢到直接出动狼卫来抢夺密盒?狼卫一出现,他就形同暴露。谁会这么蠢?” “他不是蠢!而是在警告我们!事到如今,台府被灭,李放身死,吴应雄倒台,朝中再无人能阻拦二殿下。他就是明着举兵造反,谁又能对他怎么样?谁能挡住他这位天策上将?谁能拦住四十万漠北狼军?暴露与否,其实已经无关轻重!相反,他直接让狼卫出现,是一种极为睿智的举止。相当于震慑,让我们知难而退,按他的意思办事。” “但狼卫抢夺密盒的行动失败了,按理说,如果真是二殿下所为,他不该只派区区数十人来夺盒!” “说得没错!但如果密盒已经不再重要,他又何必花大力气来抢夺?乃至于...我们一开始就想错了。御史案的主因,不是为了掩饰李放通敌案的真相那么简单。真正的用意,是为了栽赃吴应雄,并除掉他!因为时至今日,只要吴应雄一倒台,二殿下就无人能挡!即使孙大夫的密盒现世,也无法左右全局。” 听了徐安的猜测,杨宣顿时脸色煞白,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按照徐安的分析,萧尔沁居然在十几年前就开始密谋夺权,先通过骆英负伤一事,挑拨骆家与李放的关系,致使李放惨遭斩首。先杀一员猛将,削弱陇西军的战力。 再通过制造御史惨案,构陷骆家和吴应雄,让他们做自己的替死鬼。 一面是为了阻止孙鹤查到自己,一面也为了除掉吴应雄这个右相兼六城兵马司元帅,为自己的进军之路扫清障碍。 而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萧尔沁似乎已无障碍。 那么,密盒重现与否,又何足轻重? 顿了顿,杨宣内心极为震撼,脸上毫无血色,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道:“两位大人,虽说末将不愿相信二殿下是那样的人,但凡事无绝对。一旦此事属实,漠北军或许已经在进军京都的路上。” “末将身为禁卫,有拱卫社稷之职责,必须即刻入宫禀明圣上!漠北军虽强,李放将军虽死,吴相爷虽入狱,但陇西军仍在!若二殿下真有反心,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唐侯爷也是当世名将,可执掌陇西军勤皇!” 说着,这位忠心耿耿的禁军校尉便想转身离去。 却被徐安拦住:“等等!陇西军虽犹在,但李将军当年身死后,其后任者...怕是已被换成二殿下的亲信。如今的陇西军,绝非唐侯爷可以掌控的。再者,你现在禀明陛下,有何实证让他相信?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你要去,也该等我们打开了孙大夫的密盒,拿到证据再去!” 杨宣这才停下脚步,道:“那徐大人还不赶紧打开孙大夫的密盒?末将这就去把李琪带来!” “慢!” 这时,唐慕清插嘴阻止道:“如果漠北军和陇西军,同时落入二殿下手中,那密盒便已失去了作用。京都六城兵马,加上羽林卫,不过三十余万众。漠北与陇西可调动的兵员,却高达七十万,更有二殿下亲自领兵,京都怎么保?” “再者,现在的他或许已经不必出兵!因为...先太子病故后,除了他,谁有资格继任?他已是新太子之选,可不必再用兵了。” “只是有一点,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先太子三次巡视漠北,前两次都相安无事,为何最后一次会突然染病暴毙?” 此言一出,令杨宣和庞奇同时震惊。 言外之意,唐慕清竟在质疑先太子萧尔康的死因。 而萧尔康是在漠北“染病”而亡的,如果他的死有蹊跷,谁会是凶手? 第100章 日记与空盒! 这个答案,不言而喻! 城外狼卫的出现,引出了漠北王萧尔沁这只“狼王”,而徐安将两案主谋的身份特征施加在他身上,竟意外发现有出奇的“吻合”之处。 得出的假定结论,就是萧尔沁在当年受封之时就已经有了反心,而且从李放通敌案开始,就在设计为自己的夺权之路扫清障碍,不无狠辣之心。 如果这一假定是成立的,那么朝廷目前的形势便不容乐观。 萧尔沁几乎拥有了所有谋反成功的先决条件,集“天时地利人和”于一身,此役似乎胜负已定。 所谓天时,指的便是:先太子的病逝,让萧尔沁“除去”了最大的竞争对手和障碍。 萧尔康一死,朝中皇子再无人比得上这位功勋卓著的“天策上将”,皇帝要立新储君,唯他不出其二。 城中的另外七大皇子,原则上虽也有顺位的资格,但云泥之分,珠玉与片瓦怎能相提并论? 相比之下,萧尔沁就是云与珠玉,其他皇子就是淤泥与片瓦! 是皇帝,都知道该怎么选! 在这种情形下,老天爷俨然帮了萧尔沁一把,让他无形中自动获得了太子之位。 最关键的是,皇帝还暗中为他准备了两块垫脚石... 所谓“地利”,借唐慕清之手“自戕”的狼卫首领已经亲口承认,他们就是覆灭台府的杀手。 间接证明,萧尔沁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但京都守卫森严,司衙众多,眼线遍布,狼卫要想在这里独立完成这样庞大的刺杀行动,显然是不能轻易做到。 结果,他们非但做到了,甚至还做得几近完美。 若说...其中无人帮助,那便是天方夜谭。 狼卫的背后,必然还有帮凶斡旋、掩饰! 换言之,萧尔沁这些年来,虽甚少回京,但势力已经渗透到了朝堂内部。 内阁三部的嫌疑,与兵部原侍郎,曾经的亲卫团统领陈烈之死,便是佐证! 在京都,这位漠北王也有一群隐匿的党羽在,关键时刻可助他夺取大权! 乃至可以说,有了这群党羽的存在,京都也算他的势力范围! 而“人和”,就更加不必说了。 如杨宣所说,萧尔康因固守燕云要塞,拒攘蛮族人入侵有功,在外深得民心,极具威望。 尤其是在燕云九州,更有“贤王”之名。 一旦皇帝将他册为新太子,再授意他除去吴应雄与骆家这两块垫脚石,那他的威望必将达到巅峰。 说能一呼百应,也并不为过! 天下人心归服,大权不入漠北王之手,更入谁人? 有了这三大先决条件,萧尔沁大业可成。 不过微妙的是,这些看似已成定局的结论,都只是徐安等人的一番猜测,并无实证支持。 即使上告皇帝,也不足以令人信服。 萧尔沁似乎也想到了这点,所以并未刻意掩饰狼卫的身份。 相反,如果此时徐安等人贸然去皇帝面前告发,没有实证,不能让皇帝信服的话,反而会致使己方身陷囹圄。 毕竟,断案讲究实证。 没有证据,就相当于诬告。诬告未来的太子爷...九族都不够杀头! 萧尔沁派来几十个狼卫送死,看似是愚蠢之举,实则却是一种警告,一个圈套。 徐安等人若是去告发,就会陷入诬告的漩涡中,自寻死路。 但无可厚非,查案就是如此。 你必须先有大胆且合理的猜测,初步确定了自己侦查的方向,才可全力去寻找证据。 很多人会陷入一个误区,说什么要先根据线索去寻找证据,有证据支持,才能形成合理的推论。 只是...你连一个潜在的侦查方向都没有,又怎会知道哪些线索有用,证据又怎么来? 就好比在一个凶案杀人现场,首先要做的,便是根据现场环境线索,在脑中先有无数种主观且大胆的推论,为案件做出定性。 是自杀,还是他杀! 细分出来,是为什么自杀,他杀的动机又是什么? 聪明且独立的侦查员会先有自己的认定,并根据所有“可能”的方向去调查,找出证据并逐一排除不合理的因素。 这便是所谓的主观认定,客观求证! 也是当初徐安在从卷宗中怀疑内阁三部有协同作案嫌疑后,第一时间便立马组织唐慕清举兵突袭的原因。 你要是等到有了十足的证据才做突袭调查,那么黄花菜都轮不到你吃! 这一刻,在主观上,徐sir已然认定萧尔沁就是幕后的首脑。 但他需要证据! 所幸的是,在这两起具有因果关系的案件中,他无需从头开始客观地求证自己的猜测。 因为,孙鹤已经替他做好了这一切,只要孙鹤密盒中的证据指向萧尔沁,那他就必定是主谋无疑。 听了唐慕清的这个猜测,书房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唐中丞居然在质疑先太子萧尔康的“病逝”并非偶然,更加使得萧尔沁谋反的嫌疑加剧,同时也让几人震惊。 可是,要让在场之人轻易相信一位功勋卓著的亲王暗中犯下此等滔天大罪,倒也不尽现实。 唯有证据能说明一切。 稍缓了片刻,徐安露出一抹浅笑,又拍了拍杨宣的肩膀,道:“无妨!二殿下的嫌疑虽重,但不到最后一刻,谁是主谋仍不一定。去把密盒和李琪带来,你想去禀明陛下,本官可不拦你,但你得带着孙大夫的证据前去!” 杨宣从震惊中回过神,迟疑了几秒后,点头离去。 片刻后。 禁卫先是将木盒抬入书房,李琪怀中抱着一只黑猫这才缓步出现。 多日不见,这位曾经的将门千金,状态看起来倒是好了不少。 脸上带着一丝浅笑,见到徐安等人都在,且有禁卫在场,刚想开口客套两句。 却在见到就摆在书房中央的密盒后,神色大变,惊道:“这是...密盒?你们怎么找到的?” 她震惊斐然,难以置信。 李琪身为藏盒人,肯定是见过密盒的,乃至极为熟悉。 只需一眼,便认了出来。 徐安淡笑道:“二小姐不必惊讶,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将钥匙拿出来吧!李霜为保你而死,而你苟活至今,不过是为了寻求当年的真相。现在时机已成熟,本官答应你,自会为李家平反。” “但你必须先将开启密盒的钥匙交出来,若本官没有猜错,钥匙被你藏在猫腹之中。对吗?” 说完,他伸手指向了李琪怀中的黑猫。 闻言。 李琪神色忽闪,倒也深知此时不该多问,犹豫了几秒后,道:“好!钥匙我给你,但我必须在场!” 徐安点头答应。 随后,李琪也不作迟疑,立马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强行给黑猫灌了下去。 黑猫吞下后,没几分钟就开始焦躁起来,狂叫不止。 李琪将之放到书房一角,极力安抚着。 不久,黑猫便吐出了一坨布满胃液的油纸团,看着并不大。 李琪伸手取过,用手绢稍作擦拭后,从中拿出了三把细小的钥匙。 徐安笑道:“猫是不吃油纸团的,且进食的时候细嚼慢咽,极爱干净。二小姐此前应该是把钥匙包好,藏在鸡蛋或者饭团之中,再强行令黑猫吞下。是吧?而外层的食物在猫胃中被消化,剩下的就只有这团被油纸包住的钥匙。” 李琪瞟了他一眼,不置是否,却道:“你不是想开密盒吗?废话这么多干嘛?” 说着,便走向了密盒。 开启密盒,对于李琪来讲,算是驾轻就熟。即便孙鹤在密盒中设置了什么隐晦的机关,此时也不会触发。 咔嚓! 随着李琪的动作,密盒的锁芯应声开启。 徐安走过去缓缓打开盒盖,目光凝视。 密盒分上下两层,中间有一块木板隔着。 上层除了有一本书之外,空空如也。 徐安皱眉,伸手拿起书本,翻开一看,只见抬头写着几个字:天景23年春,阴天有雨... 书中的行文,竟类似于日记般的存在,似乎记录着孙鹤查案十余年来的遭遇。 徐安并未细看,目前最重要的是,拿到下层的有关证据,其他的都可暂缓。 于是,便果断将日记本交给了一侧的庞奇,并动手拿开下层暗格的隔板。 谁知,当揭开下层密盒时,几人却幡然震惊。 里边竟是个空盒... 第101章 消失的证据... 众人皆惊! 徐安脸色一沉,扭头望向李琪,不悦道:“这是怎么回事?密盒是空的?” 李琪的震惊程度丝毫不亚于徐安,失声回道:“这不可能!密盒不可能是空的...我明明亲眼见过孙大夫和曹怀兴将证据放进盒中的,怎会不见...” 她难以置信之色,生生呆愣住。 庞奇上前一步,沉声道:“你确定?如果孙大夫当真将证据放进密盒,但证据不翼而飞...会不会是有人将密盒调包了?是曹怀兴所为?他已变节,且与李二小姐有夫妻之名,相互有所了解,想暗中查到密盒的所在并不难。” “他有外层密盒的钥匙,可以悄无声息地将装有证据的内盒换走!现在这个密盒是假的!” 他的这个猜测,原则上不无可能。 但话刚说完,就遭到了李琪的否认,道:“不可能!根据孙大夫生前所说,这个密盒是由三个不同的外邦工匠打造而成,即便是工造司的人也无法打开。唯一正常的开启方式,就是我手中的三把钥匙。” “而密盒之中藏有磷火机关,一旦用外力破盒,里边的东西就会被白磷焚毁。密盒不可能被复制,也不可能被安然无恙地打开!曹怀兴没有能力取走里面的证据,肯定是有其他原因。可是...是什么原因呢...” 听此一说,再次让几人陷入了沉默。 磷火机关,并不难设置。 孙鹤布下的另外六个假密盒中,便设有同类的机关。 不外乎是运用了白磷遇空气自燃,并附以助燃火油的方式达成焚毁。 徐安冷静下来,稍作思考后,道:“按你所说,密盒无法被复制,没有钥匙也不能打开。那么,除了孙大夫自己,也就只有曹怀兴能拿走里面的证据。只是...曹怀兴瞒过了你的耳目而已。” “二小姐,之前你们是如何交接证据的?” 李琪焦急回道:“每当孙大夫查到新证据之时,都会先交给曹怀兴,再通知我取来密盒,由曹怀兴放入密盒之内。但按照孙大夫定下的规则,在这期间我必须回避。曹怀兴将证据放好之后,才将密盒重新交予我手。” 杨宣适时插嘴道:“那不就对了吗?证据交接之时,二小姐需要回避,曹怀兴有足够的时间拿走证据,并交给幕后之人。此人...或许已经毁灭了证据。” 庞奇却道:“理论上可能!但二小姐又不是傻子,如果密盒中的东西少了,重量会变轻。二小姐时常要搬动密盒,密盒变轻了,她岂会不怀疑?” 徐安听此,笑着道:“那不一定!这个密盒中的防盗机关是以白磷布下的,白磷自燃,短时间内只能烧毁纸张。寻常的大物,是无法瞬间焚毁的。而孙大夫能如此设置,就代表他留下的证据...大多都是文书。” “例如,主谋与凶手之间往来的信件,或者某些指向主谋身份的文书材料。这些证据都很轻,即便拿出来,二小姐不细心的话,并不会察觉密盒的重量有变化。况且,曹怀兴监守自盗,肯定会设法分散二小姐的注意力。” 庞奇一愣,皱眉道:“那...大人的意思是,证据确实是被曹怀兴拿走了?” 徐安点头:“只有这个可能!” 这时候,李琪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一惊道:“我想起来了。密盒最后一次开启,是在御史案发前三天!那时候,孙大夫并未出现,曹怀兴对我说有新证据到,让我迅速取来内盒,并扬言...吾父当年的冤案已经查清,他会先告诉我谁是主谋。” “而我当时心中迫切,急于知道谁是构陷吾父的真凶,不作多想,便取来了密盒。事后,曹怀兴带着密盒,独自在房中待了近一刻钟。” 徐安眉目一亮,道:“哦?那就可以说得通了!那时,或许就是曹怀兴取走证据之时。他先以主谋为噱头,令你心中急切,满脑子都在思考谁会是陷害汝父的主谋,而疏于警惕。以至于盒子变轻了,你都毫无察觉!” “若无意外,当时曹怀兴只是骗你,最终并未告知你...谁是主谋,对吗?” 李琪脸上闪过一丝后悔,承认道:“是!当时,我将密盒放归原处后,回来便追问他。谁知他竟拿出孙大夫的一张字条,改口说计划临时有变,我不宜过早知道谁是主谋。现在想来,孙大夫的那张字条,乃是曹怀兴伪造的。那个无耻的畜生...” 她愤怒之色,咬牙切齿。 孙鹤留下的证据丢失,也就说明一切重回原点,李家的冤案再次陷入了疑云之中。 又怎能不让这位二小姐大怒? 徐安肃然,叹气道:“好吧...孙大夫的证据遗失,虽说让我们的线索暂时中断。但话说回来,孙大夫能查出主谋身份,我们也可以!只不过,麻烦一点罢了。关键就在于...二小姐想不想为自家平反,愿不愿说实话了。” 李琪满眼怒色,内心显然已对曹怀兴恨之入骨,冷声道:“你想知道什么?” 徐安道:“曹怀兴是自己服用豚毒而死的,而他自戕的缘由,不外乎是觉得愧对孙大夫,无颜活着!他死前,唯有你在他身边,他可有什么话留下?” 李琪想了想,果断开口道:“有!曹怀兴弥留之际,承认了自己变节的事实。我曾追问他,主谋的身份是谁。” “他可有明言?” “没有!这个畜生临死还在袒护幕后之人,还美其名曰...说怕我有性命之忧。哼,简直死不足惜!但好歹透露了一些信息...” “什么信息?” “曹怀兴说...当年与大景朝一战,陇西军之所以大败,确有人涉嫌通敌。但此人并非吾父,而是另有他人。孙大夫已掌握了那人通敌的书信和往来的渠道信息,暂不愿将之揪出,是因为此人涉及皇室,必须有更多的证据支持。且通敌之人背后,仍有大鱼!” “哦?也就是说通敌之人也只是帮凶,幕后仍有主谋。那曹怀兴不愿说出主谋身份,但通敌之人...应该不必隐瞒吧?” “是。曹怀兴确实透露了通敌之人的信息,但并未明说。而是让我去找一个人,说那个人会知道谁是通敌者。而我只能为李家平反,千万不能继续追查幕后之人的阴谋。” “为什么?为什么曹怀兴愿意透露通敌者的线索,却不愿让你追查幕后主谋?难道当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他让你去找的人,又是谁?” “骆英!曹怀兴说...骆英会知道谁是通敌者!” 李琪冷面说道。 第102章 三线侦查,提审! 听了这话。 徐安深思了起来,摸着下巴,来回踱了两步,道:“好!曹怀兴的这个线索很重要,很可能就是破案的关键。既然我们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假定,那么现在...便是去客观求证,找证据的时候!” “曹怀兴说骆英知道谁是当年的通敌者,那事情就简单了很多。通过骆英找出那个通敌者,便可还李将军清白!” “但微妙的是,曹怀兴又说...只让二小姐去找通敌者,而不能私自追查幕后主谋的身份。这同时说明,在整个连环案件中,通敌者和主谋并非同一个人。而且,骆英可能并不是明确的知道谁是通敌者...” 一旁的李琪听后,抬眼道:“什么意思?你一面想要通过骆英找出通敌者,一面又说他可能不知道是谁?” 徐安笑道:“这并不矛盾。你想想看,当年李将军战败,是因为通敌者的缘故而造成的。骆英在此战中,落下了病根。换言之,骆英之伤,其实都是拜通敌者所赐。那么,骆英若清楚地知道谁是通敌者,他的报复应该是针对那人,而不是李将军!不是吗?” “但结果却是...无辜的李将军被构陷,就证明其实连骆英也不知道当年有另外的通敌者存在。” 其中的因果关系,很简单! 李放战败,导致了骆英负伤。但李放之所以战败,又是因为通敌者暗通敌国! 那么归根结底,罪魁祸首就是那名通敌者。 骆英若明确知道谁是通敌者,就不会针对李放,而是报复那名通敌者。 但骆英并没有针对别人,只能说他除了李放之外,没再怀疑其他人,更不知此人通敌。 李琪震惊道:“那你的意思是...曹怀兴说了谎,骆英也不知道谁在通敌?” 徐安却摇头道:“不!人之将死,其言必真。曹怀兴能服毒自杀,说明他有了悔意。临死前,没必要再说谎骗你。而这些年来,骆英并没有任何反常的举动,也并未提及什么通敌者,代表着他并不认为当年有其他通敌者存在。” “但曹怀兴却说他知道!唯一的解释就是,骆英与真正的通敌者相识,但他从未怀疑过此人通敌。而,要是能让骆英相信李将军是被冤枉的,并给他足够的线索信息的话,他是可以猜到那人是谁的。” 杨宣凝重的脸色,插嘴道:“可,曹知府已死,线索全无。如何能让骆府尹相信我们,又如何猜到通敌者是谁?” 徐安道:“谁说线索全无?曹怀兴岂非留下了线索?” “什么线索?” “曹怀兴不是说了吗?通敌案涉及皇室,所以孙大夫谨小慎微,一直想搜集到足够多的证据,才敢揭发。也就是说,通敌者的身份特征...有皇室背景!骆英身为当年的三大副将之一,又是皇室外戚,身在当年战场之中。他若知道真正的通敌者有皇室背景,就肯定能猜出此人是谁!” 杨宣惊道:“我明白了。曹知府此话的意思,是在暗指骆府尹能猜到通敌者是谁,而非明确知道其身份。骆府尹甚至不知当年真的有通敌者存在,否则他报复的对象应该是那人!” 徐安笃定道:“说对了!” 李琪听了,立马起身道:“那好,我现在就去找骆英!”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徐安赶忙拦住道:“二小姐且慢!你如今只是平民,以你现在的身份去骆家,恐怕连进门的机会都没有,切勿冲动行事。” 李琪一愣,肃然道:“那又如何?骆家不给进,我就硬闯!总之,我一定要让骆英说出真正的通敌者,还我李家清白!” 她虽说得一脸决然,掷地有声,但听徐安如此一说后,倒也暂时顿在原地。 徐安放下手中毛笔,转向唐慕清,继而道:“唐中丞,曹怀兴死前留下的话中,还隐晦地透露一点重要的信息。他明言二小姐可以去找骆英查清通敌者的身份,但却不能私自追查幕后主谋,你可知其间预示了什么?” 唐慕清柳眉一动,道:“预示着...这个通敌者与幕后主谋关系密切,查到通敌者,就能查到幕后主谋的信息。” “正是!而曹怀兴之所以如此交代的原因,不外乎是在隐喻...相比于通敌者,幕后主谋更加可怕!二小姐若一味追根问底,必遭杀身之祸。” “那你想怎样?让本官出面去找骆英?” “没错!找骆英,可间接确认通敌者的身份。而一旦通敌者落入我们手中,便能顺藤摸瓜,揪出幕后主谋。” “话虽如此,但...你为什么不亲自去?你不是说过想和骆郡主谈情吗?她与骆英兄妹情深,骆英出面,骆郡主必会跟来。不是正合你意?为何要让本官去?哼,本官不去!” 唐慕清撅着嘴,昂起头颅,又展现出一贯冰山女神的姿态。 令徐安一阵尴尬,道:“唐中丞说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前几日在御书房,本官反对骆英暂代御史大夫一职,已令他心生嫌隙。若本官去见,他怕是不愿相见。唯有你出面最好,就约在今晚饭后,城中秋茗茶庄,如何?届时,本官自会前往。” 唐慕清虽一口拒绝,但看得出来只是故作姿态,内心是深知此时骆英的关键性。 微微一哼后,倒也摆袖离去。 路过李琪身旁时,叫了一声:“李二小姐走吧,你不是想见骆英吗?” 说完,人已走出了书房。 二人走后。 徐安扭头看向杨宣,郑重吩咐道:“见仁,咱们还是那句老话,查案是不能在一根线上吊死的!就目前而言,我们可从三个方向揪出幕后主谋。除了骆英与通敌者这条线之外,吴应雄也得查!” “身为当朝首辅,掌握六城兵马的右丞相,吴应雄惨遭构陷下狱,以他的城府...心中不可能不知是谁对他动了手!即便不确认,他也必有怀疑的对象。本官想知道吴应雄怀疑的人是谁!” “你先去一趟户部,我要整个吴家的背景信息。再去一趟吏部,将吴应雄入仕以来,所有的任职履历都找到。记住,事无巨细,越详细越好。” “另外,将他本人也带到台府吧!” 杨宣拱手应是,快步而去。 庞奇这时候上前几步,道:“大人说要从三个方向进行侦查,骆府尹是一个,吴相爷是一个,那剩下的最后一个...应该就是城中黑帮了吧?” “城中黑帮的首脑虽已被刑部之人射死,但首脑知道的事情,大多都是手下人报上去的。换言之,有些隐晦的事儿他们手底下的喽啰,可能比他们更加清楚。” “郑鼎等人一死,看似已无法追查出幕后雇主的身份,但其实并不绝对!从那些黑帮成员口中,仍有可能得到线索。” “若下官没有猜错,大人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提审狱中的黑帮成员!” “找出通敌者,可查到主谋。通过吴相爷,可以间接指向主谋。由建造密道的雇主入手,也可以做到这点。” 徐安听此,略感意外,朝庞奇投去一眼赞赏,笑道:“你不笨!既已知道,那还等什么?将狱中的黑帮小头目都带来吧,顺便让本官见识见识你庞寺丞审讯的本事!” 庞奇躬身,黠笑道:“下官遵令!” 第103章 大理寺三板斧... 话说之间。 二人并肩走出了书房,徐安边迈步,边问道:“对了。此前让杨宣去刑部拿人,他办得怎么样?那几名大佬的尸体都带回来了?” 庞奇点头道:“带了。说起来杨校尉也是个暴脾气啊,一听说荆飞鹤那个王八蛋胆敢诓骗大人,并扬言他是刺杀六殿下的凶手。杨校尉私下是怒不可遏,随即就带人突入镇捕司。当着荆飞鹤的面,将他最得力的几名手下打了个半死。嘿嘿,荆飞鹤是一脸阴沉,但也只能忍着。” “毕竟,京城之内敢对禁卫动手的人并不多,他镇捕司还没那个胆子。荆飞鹤不是以手下人误报为借口,想撇清干系吗?杨校尉就拿他手底下的人开刀了。” 徐安哈哈一笑,有点幸灾乐祸之色,道:“很好!这也算是给荆飞鹤一个小小的警告,他若识趣,以后就该知道谁能惹,谁不能惹。但,你可知当时本官为何会受他蒙骗?” 庞奇几乎没有思考,就直接回道:“大人是故意受之蒙骗,其中原因不外有二。” “哦?哪两个原因?” “其一,郑鼎等人鱼肉乡里,恶贯满盈,论罪早已当诛。大人本就有为民除害之心,但不便直接出手杀人。恰好遇上荆飞鹤为了灭口而来,便将计就计,借刑部之手杀人。大人若有心保住那几人的性命,当时便会让下官留在郑府,而不是与你一同赶去城外。” “还有呢?” “其二,大人是在示敌以弱,欲盖弥彰。荆飞鹤能来,显然是受到“东家”与“泰哥”的指使,乃是为了灭口而来,企图阻止我们查到黑帮幕后老板的身份。大人故意中计离开,让荆飞鹤得手,幕后老板得知后便以为自己已经处理好了尾巴,因而掉以轻心,放松对大人的警惕。殊不知,大人本就想除去这些老大,而大人侦查的重心是在底层喽啰身上。相比之下,喽啰们或许知道的细节更多。” “不错!说得很有条理,看来你这个大理寺丞不是虚的,是有点料的。” 徐安赞了一句,接道:“记住一点,此次我们提审这些黑帮喽啰的目标有三个。第一,找出雇佣黑工之人的身份线索。第二,查清所谓的泰哥和东家是谁。第三,弄清楚黑帮及其幕后老板是否与御史案有直接关系。” “我们抓到的那些喽啰,现在都关在哪?” 庞奇回道:“大部分都关在京兆府的牢狱内。” “择其中的小头目带来,底层的打手先不管,让京兆府出面按章办事即可。” “是。” ... 半个时辰后。 杏园后院的校场,被改造成了审讯的临时场地。 三司之中,本来都有自己专属的牢狱和审讯场所。 大理寺有诏狱,廷尉府有廷狱,御史台有台狱。 但原本的台狱已被烧毁,此前唐慕清已授意工部在原台府的旧址上新建台狱。 只不过工期还太短,尚未建成,便只能临时在杏园后院搭设审讯的场地。 校场中央被竖起五个十字形的刑架,一侧摆有各种各样的刑具,皆是庞奇临时从大理寺带来的。 徐安命人摆了一张小长桌,坐在桌前翘着二郎腿,啃着瓜子,一副云淡风轻之色。 不久。 一队禁卫便带着二十三人来到场中,依次列队排好,身上都戴着沉重的锁铐。 城中黑帮号称门徒三千,除了郑鼎与十名大佬之外,底下仍有无数小头目。 眼前的这几十人,便算是其中最有话语权的精英头目。 小头目一般都负责冲锋陷阵,直接参与行动。 在徐安看来,他们所知道的细节俨然比郑鼎他们更多。 毕竟郑鼎只负责发号施令,具体的行动安排却是由这些小头目去办。 直接从这些人口中询问,必能查出一些额外的东西。 此时,众多小头目的脸上都露出了恐惧震惊之色,显得畏畏缩缩,连大气都不敢出。 一些胆子较小的,望见身边森然的刑具后,脚下也不觉颤抖。 按理说,这些人能坐到小头目的位置上,应该也算见过风浪。 且并非首次入狱,乃是狱中常客,不该感到胆怯才对。 以往他们被捕入狱之时,幕后的泰哥与东家定会设法周旋,将他们捞出去。 但这一回显然不同,提审他们的...竟然是禁卫和大理寺缉捕,而非京兆府的衙役。 这说明,恐怕就连泰哥与东家也无力捞人。 而大理寺凶名在外,禁卫御前伴驾可先斩后奏,各个都是狠角色。 又岂能让他们不怕? 庞奇冷眼扫视了众头目,满脸阴沉,摆手示意手下将其中五人绑上刑架。 回头时,却是一副笑脸对徐安说道:“大人是想亲自审讯,还是让下官来?” 徐安磕着瓜子,浅笑道:“你来表演,我看着。” 庞奇狡黠一笑:“遵令。那下官就献丑了。” 话刚说完。 一名缉捕小跑来报,拱手道:“回寺丞,犯人已上架,您可问话了。” 庞奇回身,挺了挺胸膛,一脸冷色道:“问什么?不必问!直接用刑!” “咱大理寺的三板斧呢?都给老子用上,好好招待那些兔崽子们。届时,他们谁想说,自然会说。” 有了徐安的允许,庞奇这厮似有放开手脚的意思。 眼下,竟一把脱掉自己的官服,亲自赤膊上阵。 “是!” 一名大理寺缉捕应是。 随后便取来了所谓的“三板斧”,竟是一条带着尖刺的皮鞭,一桶泡着辣椒的热水,以及无数被烧红的烙铁... 庞奇手持皮鞭,二话不说,两鞭子甩出,直接在一名小头目的胸前打出了一个“x”字。 皮鞭上带着倒刺,鞭打在肉体上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而后,不顾那人的哀嚎,庞奇立马又舀起一瓢滚烫的辣椒水往那人身上泼去。 噗! 滚烫的辣椒水洒在“鲜嫩”的伤口上,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或许就只有受刑的那人才知道。 紧接着,庞奇的动作并未停止,扭头从火炉桶中拿起一根烧红的烙铁,又烫了上去。 令那人圆目欲裂,瞬间疼晕过去。 庞奇冷酷无情的样子,哼了一声,道:“来人!好好伺候他们,一个也不许落下,让他们都尝尝咱大理寺三板斧的滋味。” 一众大理寺缉捕同声应是,快速动作起来。 继而,杏园的后院处霎时哀嚎声不断。 回到徐安身边。 庞奇笑呵呵道:“大人,你觉得下官这招三板斧如何?先鞭打,后泼辣椒水刺激伤口,再加上烙刑。可谓是百试百灵,再硬的嘴巴,咱也能撬开。嘿嘿,不出片刻,保准他们各个都抢着回答问题。” 徐sir目瞪口呆,震惊于大理寺的残酷刑罚之余,不免又哑然失笑道:“可你也没问他们问题啊,他们说什么?” 庞奇一呆,拍了拍脑袋,怪叫一声道:“哎呀,你看下官一时兴奋,竟给忘了。” 说完,便面向一众小头目,沉声道:“都听好了,本官的话只问一遍!” “你们哪个能告诉本官,泰哥和东家是谁?八个多月前,是谁通过你们帮派雇佣了五百黑工?关于御史案,谁有线索可以提供?” “坦白者从宽,抗拒者...从罚!都给我考虑清楚了,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千万别让本官发火!” 这话说完。 那五名被绑上刑架的小头目已体无完肤,全数疼晕了过去,惊得不远处的其余人黑帮人员满头冷汗。 古代的刑侦手段单一,没有各种高科技的支持,适当使用刑罚是在所难免之事。 在历朝历代的律法中,也并未严格制止刑讯。 虽说刑讯会催发屈打成招,促使冤案的发生,弊大于利。 但不可否认的是,它着实对一些嘴硬的犯罪分子有相当强的震慑作用。 没多久。 见到刑架上“自家弟兄”的惨状,黑帮人群中已有人把持不住,率先举手道:“回大人,小的有话说...” 第104章 拙以施刑,妙以用计! 徐安二人同时望眼过去,见到人群中一个矮瘦的马猴脸正举手谄笑着,既略显惶恐,又佯装人畜无害的样子。 “大人,小的邱才,有大线索要禀报,求大人给个机会恕罪啊...” 马猴脸邱才举手后,顿时引来了全场的目光,但眼见徐安与庞奇这两个话事人并未及时表态,不由又补充了一句。 徐安轻笑,扭头与庞奇交换一个眼色。 庞奇了然,疾步如风走了过去,粗暴地将邱才揪了出来,一脸冷漠道:“说!” 面对凶神恶煞的庞奇,邱才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显得畏畏缩缩道:“大人,小的之前跟过鼎爷一段时间,替他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对他的情况有些了解。” “鼎爷在城中有三门小妾,但熟知鼎爷的人都知道,他私下并非好色之人。那三门小妾与他并无夫妻之实,乃是替人养着。而能让鼎爷如此做之人,在京都...也就只有泰哥和东家。” “不过,鼎爷的那三门小妾不是明媒正娶,乃为金屋藏娇,知道她们存在的人极少。小的却正好知道...大人只需拿下那三门小妾,必能逼问出谁是泰哥,或者东家。” 庞奇听后,冷哼一声,面色如常道:“还有吗?” 邱才眼珠一转,道:“小的还知道,鼎爷瞒着东家和泰哥私设了一个小金库,藏金十几万两白银。而金库的位置,小的也正好知道,可献给大人。另外...城中仍有头目未抓到,鼎爷派入京兆府衙门做卧底之人的身份,小的也知晓...” “很好!你是识时务的!” 庞奇咧嘴一笑,而后狠狠推开邱才,向后摆了摆手。 等到手下一名缉捕取来纸笔后交给邱才,道:“将京兆府的奸细名单都列出来,包括郑鼎那三个小妾的位置。若敢隐瞒,本官保证你会活得比死还难受!” 邱才脸色一变,连番应是。 几分钟后。 这货将已知的情报罗列完毕,双手呈给庞奇,跪在地上老实得像只鹌鹑。 庞奇接过,目光一扫后,道:“本官说话算话,知情上报者,可免刑罚。来人,给这小子解开锁铐,并赏他一只烧鸡。” 邱才闻言,大喜过望,连番称谢,磕头如遇祖宗。 这些头目已被关押多日,时不同昔,这一回官府抓人,他们背后的靠山并未出手相助,令他们在狱中的待遇极差。 连日来,更是食不果腹,饥渴难耐。 庞奇声称赏给邱才一只烧鸡,却是让他不禁感恩戴德。 邱才显然是饿得连老娘都不认识了,烧鸡还未送到身边,他就迫不及待猛扑过去,狼吞虎咽起来。 看得一旁同样饿了数日的其他小头目,不断地猛咽口水。 庞奇鄙夷一眼,面向众头目,冷声道:“看见了吗?本官一言九鼎,只要肯上报线索者,皆不亏待。尔等,还有没有人要说话的?” 话声落地。 一众头目虽有动摇的迹象,但霎时间倒也无人再发声,皆是沉默。 庞奇冷笑,也并未勉强。 转身回到徐安身边,将邱才写好的名单和地址奉上,道:“大人,请过目。虽只有一人开口,但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下官,定让他们全盘托出,揪出泰哥与东家。” 徐安接过,却连看也不看,“不得不说的是,你所用之刑罚,确实有些威慑力。但可知...为何只有一人肯开口?” 庞奇笑道:“嘿嘿,这群人好说歹说也曾是黑帮中上位的人物,骨子里还是有点硬气的。不过,大人放心,除了三板斧,下官仍有更狠的手段能让他们说话。” 说着,便想再次下令用刑。 徐安却摇头道:“不!除了嘴硬之外,真正让他们忌惮而不敢说话的...是人!擒贼先擒王,杀敌斩贼首。这话,你没听说过吗?有时候...审讯不一定要用刑!” 如此一说。 倒是让庞奇瞬间明白了,恍然大悟道:“懂了。大人的意思是...这些人在忌惮郑鼎和他幕后之人!此前他们被困于狱中,消息闭塞,并不知道郑鼎及其手下十人已被刑部击毙。” “龙有龙头,蛇有蛇首。相比于官府,这些人更惧怕郑鼎的报复!因而不敢妄自说话,即便施以重刑,效果也甚微。邱才胆小谄媚,实属特例。换言之,他们不敢爆料的原因,是忌惮于郑鼎等人。” “但如果他们知道郑鼎与十大黑帮大佬已死,身后再无倚仗,便会瞬间破防。不必用刑,他们也会乖乖说话!而大人明知郑鼎等人已被荆飞鹤杀死,却仍要杨校尉带回他们尸体的原因,就是为了震慑这群人!” “原来,大人一早便有谋划...” 徐安哈哈一笑:“懂了就好。那还不快命人将郑鼎的尸体抬来?黑帮的所有首脑皆死,这群人再无倚仗,也再无需顾忌报复。为求活命,就只能与我们合作!” 庞奇应是,随即转身下令而去。 果不其然! 一众禁卫将郑鼎等人的尸体带来后,顿时在小头目中炸开了锅。 群匪变色,皆是难以置信。 大佬死了,小弟们还有必要负隅顽抗,自寻死路吗? 聪明人肯定都想自保,蠢材才会在生死面前讲究什么忠心、道义! 至少,在这群只为利益而结合的黑帮分子面前,不存在这点气节。 庞奇倒也机灵,适时排众而出,站在郑鼎等人的尸体面前,大喊道:“都瞧好了!这就是不合作的下场!郑鼎等人聚众为患,鱼肉百姓,已遭诛杀!尔等再无蛇头,负隅侥幸者,只有死!” “尔等所谓的泰哥与东家,此番自顾不暇,焉有心思理会你们的死活?尔等已形同弃子,唯有与我们合作,方有生路可言。而且,不妨告诉你们实情,郑鼎乃是遭刑部荆飞鹤所杀,这代表着什么,恐怕你们比本官更清楚!” 这些小头目可以算是帮会的骨干力量,对于黑帮内部的隐晦,自然是有些了解的。 也就是说,他们或多或少会知道一点内幕,包括荆飞鹤是黑帮的保护伞之一这个事实。 而荆飞鹤若出手斩杀了郑鼎,无形中便预示着幕后的东家与泰哥为求自保,已经在洗底。 接下来清除的对象,应该就会轮到他们这些中层小头目! 众头目一阵愕然,慌乱不已,开始纷纷开口说话: “大人,小的也有话说啊。荆飞鹤...镇捕司的荆飞鹤就是鼎爷的保护伞,大人...” “我也说。小的虽然不知道泰哥的真实身份,但可确定他住在南城。” “大人,郑鼎之子身在户部盐曹司任职,但他的官位是买来的。贿赂盐曹司首的三万两黄金,便是小的亲自送去的。求大人准我揭发...” “八个月前的五百黑工,乃是郑鼎授意所杀,行凶之人便是郑鼎同母异父的兄弟龙天,绰号丧天。大人,他们兄弟俩其实私下极为和睦,互不顺眼都是装出来的,请大人容我如实相告。我还知道郑鼎很多秘密,泰哥很可能是来自户部...” “...” 一时间,无数黑帮头目眼见大势已去,不断松口爆料,场面变得“热闹”起来。 正所谓拙以施刑,妙以用计! 莽夫办事,大多喜欢使用蛮力,聪明人却会用脑,不战而屈人! 徐安佯装中计,利用荆飞鹤除去郑鼎等人,再用他们的尸体震慑黑帮麾下的喽啰,继而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不可不谓之妙用! 庞奇见此,大为兴奋,赶忙指挥手下准备笔录。 而此时的徐安却不显激动,目光落在尚未开口的五名头目身上,脸色深沉。 第105章 喜爷! 半晌后。 庞奇小有收获,捧着一大堆笔录文书,笑嘻嘻地走到徐安桌前,道:“大人,够咱们摸排一阵的了。若无意外,有了这些人的指认,我们定能挖出泰哥与东家。至少,不再对他们二人的身份一无所知。” 他拍了拍放在桌上的文书,语气中不无笃定。 徐安沉吟了些许,脸上仍是不起波澜,摇头道:“无用!这些信息大多都是废的,或者是假的。” 庞奇一愣,诧异道:“无用?大人因何有此断定?” 徐安浅笑:“这些人已自知罪责难逃,如果你是他们,你会完全说实话吗?换一个角度说,他们曝出的隐晦越多,身上的罪责也就越重。因此,若只是为了免受刑罚,他们根本没必要全盘托出,更不会道出重点!” “他们能说出口的,其实我们自己去查,也并不难查到。例如郑鼎的三门小妾,私设的金库,乃至郑鼎之子买官...等等,大理寺缉捕只需稍微用心走访,便可查到!” 庞奇微惊:“大人是说...这些人只说皮毛,而不讲重点?” “对!这些人在得知郑鼎身死后,瞬间反水,看似知无不言。但当也知道即便此番我们不用刑,他们也无法安然无恙地走出去。既是如此,又为何要自曝太多隐晦,加重自身的罪名呢?恐怕...他们都在故意挑着爆料,只求眼下不被用刑而已。再者,其实他们也不是毫无顾忌,郑鼎虽死,但泰哥和东家仍活着。” “那...大人的打算是?” 徐安想了想,道:“你不是还有招数未使吗?继续吧!但,那五个人先别动,其余的...按你的方式来,直到有人愿意说真话为止。” 说着,他指向了黑帮人群中一直未曾开口的五人。 说来倒也奇怪。 郑鼎等人的尸体一搬来,小头目们都已破防, 大部分人皆有开口。 唯独其中五人仍冷静地跪着,闭口不言。 不免让徐安小有意外。 庞奇点了点头,随后转身而去。 满脸凶相,对着一众黑帮头目,大怒道:“他奶奶的,尔等竟敢敷衍本官?都挑着皮毛说,是吧?行!那就不必再说了。” “来人,都给我上刑架,挨个儿招呼!” 话刚说完。 一队缉捕迅速围了过来,二话不说便开始准备刑架,并将一众头目给押过去。 众匪当即大呼饶命,但庞奇不为所动,充耳未闻。 于是,杏园后院处不觉又传出了震天的哀嚎声。 随着刑罚的加重,当中的某些人无法忍受,开始和盘托出。 半个小时后。 庞奇命人重新录了一遍口供,再次送到徐安面前。 这一回,徐安倒是动了,但查阅了其中几份后,却也看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继而朝庞奇摇了摇头。 庞奇领会,脸上一怒,回身喝道:“还是有人心存侥幸,藏着掖着呀。继续打,打到本官满意为止!” 众匪胆寒之至,嚷嚷着饶命。 也就是在这间隙,其中的某人目光落在徐安身上,竟似乎认出了他,惊呼道:“你...你是...徐安?此前,鼎爷接到泰哥的指令,说要教训一下扬州来的苏家。我本想接下此活,但被丧天抢去了。不过,倒也在泰哥提供的资料里见过你的画像...” 此言一出,瞬间引起了徐安的警觉。 脸色一沉之间,他豁然起身走向那人,目光冷视道:“你认得我?” 那人惊惧的神态,顿挫道:“认...认得...泰哥提供的画像资料中写明...你叫徐安,字七喜,出自御史台...” 徐安默然,脑中却飞速思考起来。 此人扬言曾在“泰哥”提供的资料中看过我的画像和名字,而泰哥下达的指令是教训苏家。 但泰哥为什么要教训苏家? 苏家刚到京城,根基未稳,除了魏千里这个远亲之外,并无朋友,也无仇家。 那么,泰哥为何要对苏家下手? 唯一的解释就是...所谓的泰哥,就正是魏千里! 魏千里的下线就是郑鼎! 而刚才那些小头目之中有人爆料,郑鼎之子曾买官入仕,且就在户部当差。 背后,恐怕就是魏千里这个户部右侍郎在运作! 再者,也有人指出泰哥可能出自户部。 这几条线索,无一不指向魏千里。 看来,泰哥便是魏千里无疑! 如是想到。 徐安沉声一笑,眼前这人突然将他认出来,倒是无意间让他知晓了泰哥的真正身份! 魏千里此前胁迫苏家与徐安退婚不成,加上徐安当众对他喝斥,已然让魏千里心生嫌隙。 私下意图报复苏家,并不见奇怪。 想必...黑帮闯入梧桐小院之时,徐安也是“教训”的目标之一,只不过他恰好不在府中而已。 清楚了这点,徐sir冷面,刚想开口说话。 眼前那人却已惊声喊道:“徐大人...不,喜爷,一切都是郑鼎和泰哥授意所为,咱们做小的,只是听命行事啊。实际上,我们对您和苏家绝无半点恶意。” “郑鼎这个畜生,居然敢动到喜爷您头上, 简直该死。还请喜爷饶我们一命!不瞒您说,郑鼎虽死,但他的家产和势力仍在。我们愿和盘托出,将之家产交予你手,并奉你为主,帮你控制整个帮派。日后,您便是咱们的新老大了,可好?” “只要喜爷您能高抬贵手...” 说着,不等徐安表态。 那人又立马看向身边的其他头目,接道:“弟兄们,大家伙都看到了。鼎爷已死,泰哥与东家不顾咱们死活,不堪指望。而喜爷年轻有为,未来必然扶摇直上,位极人臣。良禽择木而栖,我想大家都知道该怎么选!” “不如,与我一道奉喜爷为主,求喜爷开恩。” 在这种情况之下,只要不是十足的傻子,就必能看出一点隐晦: 虽说现场都是庞奇在发号施令,但每当庞奇下令后,都会前往徐安面前汇报。 明眼人不难看出,此间真正话事的人,乃是徐安。 而这些小头目要求饶,自然是求徐安比较有用。 徐安听此,却是微微惊讶,没料到此人能认出自己之余,也意外于他们的臣服。 喜爷? 嘿嘿,这个名头...好像不错呀! 关键是能掌控整个京城的黑帮势力,取郑鼎而代之。 如果再能除掉“泰哥”和“东家”,那岂非就是“地下皇帝”了? 徐sir寻思之间,难免有些心痒痒。 第106章 重整黑帮! 而站在这些小头目的角度来说,即使曝出隐秘,换取免去刑罚,也并不代表他们就可以安然无恙。 在徐sir主导的扫黑行动中,但凡被抓进京兆府大狱的黑帮分子,大多都是恶贯满盈之辈,按律当斩! 纵然众头目自曝隐晦,愿意指证郑鼎的罪行,并交出有关泰哥与东家的线索,功亦不可抵过,死罪难逃。 当然,这也并非绝对。 关键就在于徐安与庞奇如何定性,上报朝廷的文书怎么写。 郑鼎等人死于荆飞鹤之手,而荆飞鹤是目前最明显的黑帮保护伞,受命于泰哥和东家。 那么,荆飞鹤出手杀人这一事件,无疑在预示着泰哥与东家在洗底,切断自身与黑帮的联系,众头目形同弃子。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还想活着,就只能自谋生路。 徐安目前掌控着他们的生死,他们想求生,也只能求徐安。 但原则上徐安并没有放过他们的理由,因此,将徐安奉为新主,是他们唯一能选择的求生之路。 郑鼎家财百万,黑帮麾下三千门徒,拥有一条完整的黑色产业链,可日进斗金。 在这些头目看来,徐安只要不是榆木脑袋,迂腐古板之人,稍微有一丝贪念,都不会拒绝这样的“条件”。 故而,此时在喊出那句“喜爷”之后,众头目都一副满眼热切的样子,期待着徐安能立马答应下来。 徐安稍稍沉默了片刻,脸上露出一抹黠笑,而后摆袖对身旁的庞奇说道:“老庞,暂且放了他们。” 众头目听此,顿时大喜,如获救赎。 刚从刑架上被放下来,便竞相跪倒,大呼“喜爷万福”,那感恩戴德之色...堪比见了亲生父母,谄媚至极。 最先喊出“喜爷”那名头目,也是最先提议将徐安奉为新首脑的那人,把头埋低,一脸郑重之色,道:“喜爷高抬贵手,愿放吾等一条生路,便是咱们的再生父母。待我们出去之后,定全力收服郑鼎的余孽,将帮派归附于喜爷麾下。” “只要喜爷能除掉泰哥与东家,我们即可安枕无忧。而此二人必是朝廷大官,喜爷有监察百官之权,应该不难查办。属下等人也定会竭力相助,肝脑涂地。” 徐安朝他看过去一眼,伸手勾了勾。 那人不顾自身的伤势,爬着过来,小声谄笑道:“喜爷,您吩咐...” 徐安笑着道:“尔等倒是很会说话,就是不知做起事情来怎么样!但要记住一点,本官可以放了你们,也可以再次将你们关起来,乃至让你们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保证不留痕迹!” “废话我不想听!现在去重新做笔录,将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否则...” 他并没有把话说全,意思却很明显。 那人跪得脸贴地,谨慎回道:“是,属下等人定当知无不言,莫敢再隐瞒...” 徐安冷哼,转身下令道:“来人,带他们走!逐一给他们单独做笔录!” 说完,便挥袖离开。 庞奇跟在后面,略显担忧道:“大人,你当真要放了这些人?” 徐安边走边说道:“呵呵,放了他们?这些人一知道郑鼎身死,立马就反水,可见背后是表里不一,阴阳谄媚,毫无忠诚信仰之人。留他们在身边,岂非自寻死路?他们能背叛郑鼎,以后也能背叛我们!” “那大人的意思是?” “黑帮根深蒂固,非一日可以彻底铲除。除了常态打压之外,最好的方式就是控制他们。我们可以通过这些小头目彻底整改整个黑帮,但用不了那么多人!看到那五个人吗?” 徐安说着,伸手指向校场中从未开口说话的五名头目,接道:“那五人由始至终都不曾开口,稍显奇怪。或许...他们会知道得更多,只不过不愿相信我们罢了。你去将那五人的背景资料拿来,将之带到书房见我。” “其余人做过笔录之后,就送他们去刑部大牢。就说京兆府大狱人满为患,让刑部之人代为看守。荆飞鹤显然就是东家的人,东家想要洗底,肯定不会放过这些中层头目。他们落入荆飞鹤手中,必死无疑。” “让荆飞鹤替我们收拾这些已然无用之人,既可为民除害,又省得咱们私自动手杀人。岂非更好?” 庞奇了然,失笑道:“原来大人所说的放过...竟是如此。下官明白了,这就去办。” 片刻后。 杏园书房中,徐安正面向墙上的案件“脉络图”陷入思考中。 庞奇拿着五份卷宗走了进来,道:“大人,你要的文书。” 徐安接过,目光一扫而过,霎时皱眉:“嗯?这五人是来自同一个地方?且是漕帮脚夫出身?” 庞奇点头道:“对!这五人非但是同乡,而且当中三人还是本族兄弟,来自并州。此前是在京都的漕运码头做脚夫苦力的,几年前码头的漕运生意被黑帮把控,这些人为求生计,只能随波逐流,成了黑帮成员。” “不过相比之下,这五人算是比较干净的。根据初步调查,他们手下不涉命案,没杀过人,只做过一些收黑金、私闯民宅、斗殴等勾当。其中一人,名叫纳兰兴,便是漕帮前身的领头人!” 徐安眉目一动,浅笑道:“有点意思,把他们带来。” “已经命人去办。” 庞奇这话刚说完,几名禁卫便带着五名头目走进了书房。 徐安也不多废话,转身就道:“谁是纳兰兴?” “是我!” 五人之中,身材最为高大的一人立马就应声道,极为干脆。 此人皮肤黝黑,浑身肌肉,极具力量感,赤膊着上身,满脸污泥,看起来不像是凶名在外的黑帮头目,反倒酷似古代的脚夫“工头”。 徐安端详着纳兰兴,又看了看手中的卷宗,正色道:“你是脚夫出身,郑鼎控制京都三大码头后,你便带着手下三百余脚夫加入了黑帮,是吗?” 令人稍感意外的是,面对徐安的质询,纳兰兴显得尤为淡定。 按理说,徐安此时掌控着他们五人的生死,纳兰兴应该表现得略显惶恐才对。 此番,却是一脸不卑不亢,回道:“大人既有卷宗在手,又何须多此一问?” 徐安微微讶然,有些意外于纳兰兴的沉稳,笑道:“好,你承认就好。” 而后,摆手对庞奇说道:“老庞,既然纳兰兄弟承认自己出自漕帮的前身,那事情就好办多了。刚才本官交代你的事,可以去办了。把京兆府大狱中所有漕帮之人都送去刑部。顺便,也带上纳兰兄弟五人。” 庞奇眼球一转,迟疑了几秒后,马上应是。 虽说此前徐安并没有这样的交代,但庞寺丞并不笨,瞬间就明白了徐安此举的用意。 纳兰兴听后,脸色却蓦然大变,开口阻止道:“慢!大人这是何意?我的人不能去刑部天牢,要去...带我一人去即可,不关他们的事。他们所犯之罪行,皆是受我胁迫!” 徐安却佯装拒绝道:“京兆府大牢已人满为患,必须分流啊。你漕帮的兄弟去刑部不好吗?刑部天牢的规格极高,监牢又大又宽。为何不行?至于你手下的弟兄如何定罪,乃由三司定审,你说了不算。” “老庞,不用管他!直接去办!” 纳兰兴面色忽闪,再次阻止道:“等等!我漕帮之人若去了刑部天牢,必遭荆飞鹤毒手,其中原因...大人心知肚明。而大人之所以如此做,不外乎是介意方才我兄弟五人未曾开口说话。” “我可以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但你必须保证我漕帮兄弟的安全!要杀,杀我一人足矣。” 徐安却表现出一副不以为然之色,道:“笑话!你不过是一个阶下囚罢了,本官为何要因你而放过漕帮之人?你也太高估自己了。” 纳兰兴正色道:“是!我纳兰的命虽贱,但大人不过是想得到线索而已。如果我可以回答你那三个问题,你可愿考虑我的条件,放过我漕帮三百弟兄?” 徐安背对着他,与庞奇对视一眼,不约而笑。 第107章 真凶浮现? “哦?是吗?那就要看纳兰兄弟的回答,是否能让本官满意了。” 徐安回过身,却是不以为然的语气道。 纳兰兴显然是个利落之人,直言道:“我漕帮本就是苦力出身,八个月前有人招募黑工,郑鼎将此事交予我手。严格来说,那五百黑工都是我找来的。雇主出的工钱很高,我本想让手下的弟兄去。” “但郑鼎又特别交代,此事不可让外人知道太多。就连泰哥和东家也不知情,而且工人必须是聋哑人士。因此,我手下之人并不符合要求,只能去找那些没有户籍的外邦人和朝廷逃犯。” “这些人完工返回后,在被郑鼎杀害之前,向我透露了一些幕后雇主的信息。” 徐安眼神一亮,道:“什么信息?说!” “这些人虽是聋哑,但眼睛不瞎。在工期间,雇主得为他们提供伙食。那些黑工曾用手语和我提到过...雇主提供的饭菜中,有非常明显的羌州风味。重辛辣、麻辣,口味很重。监工的工头,身上的穿着也有羌州当地的风格。” “也就是说雇主是羌州人士?” “不确定!但要找出此人,可往羌州方面去调查。” “好,你继续说!” “郑鼎麾下有四大字头,和联胜的老大名义上是丧天,但实际是石狗在管事。丧天在帮派中是一个实属异类的存在,我至今仍不知郑鼎将他留在帮中有何作用。至于泰哥是谁...大人应该已经想到了,就是户部侍郎魏千里。” “那东家呢?” “我并不知道东家是谁。事实上,就连郑鼎都很少有资格与东家见面,他的直接上线是魏千里。魏千里才是东家真正的左膀右臂,不过,半年前东家来过一次帮会的总坛。那一次他的马车轱辘坏了,郑鼎命我负责带去修理,让我发现了一丝猫腻。” “什么猫腻?” “那辆马车居然是用小叶檀制作而成的,虽外表做了一定掩饰,但我认得出来。而...小叶檀代表着什么,大人比我更清楚吧?” 说完这。 徐安脸上已满是凝重,蓦然沉默。 小叶檀、酸枝木、金丝楠木,并称古代三大贡材,极为珍贵。 只有皇室成员,或者皇帝赏赐才可拥有,寻常人有钱也买不到。 而这个“东家”的马车居然是全檀木制作而成,那么他的身份怕是不用过多猜测。 顿了顿,徐安沉声道:“很好!不得不说的是,你的话比其他人都有用。但凭此,就想让本官放了你漕帮三百弟兄,还不够!你仍需办好一事!” 纳兰兴道:“大人可以直说你的条件!” “本官可以先放走漕帮一半的人,并指派京兆府兵与你配合。你务必在三个月内收拢郑鼎的余孽,至此往后,我不希望在听到京都有四大黑帮字头存在,唯有漕帮即可。明白?” “你想利用我控制黑帮,成为下一个东家?” “这个,你无需理会。只要记住一点,三个月之后,本官要听到四大字头彻底覆灭的消息。漕帮要控制整个京城的地下世界,而你这个漕帮老大,以后只能听我命令行事。我要让这市井乱,它就必须乱。让它静,就必须静。懂?” 纳兰兴沉默了些许,脸色一扭间,似乎在心中下了什么艰难的决定,回道:“我答应,漕帮定会全力而为。” 徐安满意点头,道:“光答应还不够,你要做到才好。现在,且先回京兆府大牢吧。几日后,自会有人放你出来。” 说着,他摆了摆手,示意禁卫将五人带走。 五人走后。 庞奇立马走了过来,张口欲言。 却被徐安伸手打断:“不必多问,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漕帮之人确实不可全信,不过他们本是脚夫苦力出身,本来干的是正当生意。之所以加入黑帮团伙,大部分原因是被郑鼎断了财路,不得不同流合污。” “不管纳兰兴是为了自己活命,还是当真为了手下人的性命向我们透露线索。但从他阻止我们将漕帮之人送入刑部天牢一事,便可见此人良心未泯,且颇重情义,与其他黑帮成员有本质不同。我们可以暂且相信他,只要漕帮还有一半人在京兆府大牢内,就不怕他有异心。” 庞奇这才点了点头,改口道:“那此人指明泰哥就是魏千里,大人觉得是否属实?” 徐安一笑:“这点无需质疑,泰哥便是魏千里。否则,和联胜不会特意针对苏家。” “那东家呢?” “小叶檀乃是贡材,只有皇家之人能用。此人必是皇室中人,且极有可能是当朝皇子之流。几乎可以确认的一点是,六皇子于梅庄遇刺,当中涉及了黑帮,幕后主使就是这位东家。其动机,不外乎是为了争储。” “皇子?这...大人心中可有怀疑的对象?东家是哪位皇子?” “很简单!哪位皇子与刑部的关系最密切,谁的嫌疑就最大。但目前,这并非我们迫切要知道的。根据刚才纳兰兴的供述,雇佣黑工一事,泰哥与东家并不知情。乃是郑鼎私下接的大生意,也就是说...那位皇子殿下与御史案并无关联。他执掌黑帮,不过是为了敛财和夺权!延伸来讲,东家是一位很缺钱,没什么权力,不怎么受宠,且与刑部有关的皇子。” “大人所言甚是。刚才纳兰兴说,幕后雇主可能来自羌州。如果此话属实,有没有可能御史案的主谋也是出自羌州人士?漠北王谋逆杀人的嫌疑,可以排除了?” “理论上是!黑工雇主来自羌州,其幕后主谋同为羌州人并不奇怪。但漠北王的嫌疑也不可排除,你忘了?狼卫已经亲口承认,他们就是行凶的杀手,漠北王如何能洗清嫌疑?而且也不能排除在整起案件中,有两个主谋合伙的可能! 但得知这个关键性信息后,真凶很快就会浮出水面!” 庞奇听此,深吸了一口气,道:“那大人觉得谁会是漠北王的同谋?” 徐安摆了摆衣袖,却是反问道:“还记得我们总结出来的,幕后主谋的几大身份特征吗?” “记得!此人是皇室中人,与长公主、先太子关系密切,且拥有藩兵。” “好。拥有藩兵,就说明此人最起码是个郡王以上!那么,羌州是属于朝廷直隶,还是哪位藩王或者郡王的封地?” 此话一出。 庞奇略作思考后,脸色蓦然大变,失声说道:“羌州是...” 但话没说完,就被徐安拦住:“不必明说,你心中知道就好!我们现在迫切要做的,是去见见骆英。如果骆英猜出的通敌者和羌州那位是同一个人的话,就可坐实!此人必是御史案,乃至李放通敌案的真凶!” 第108章 十年记,被撕毁的末页! 说完。 徐安走出书房看了看天色,微微浅笑后,道:“行了,多说无用。还是那句老话,咱们主观认定,客观求证!时候也不早了,你去准备点晚饭。饭后,随我一道去秋茗馆见见骆英。” 庞奇应是,立马前去准备。 古代的饭点很早,现代时间的下午五点左右便会吃晚饭,且少吃多餐。 徐安二人在杏园草草对付一番后,坐上马车前往秋茗馆时,也才是晚霞最红的时候。 车厢中。 庞奇怀抱着自己的官刀,一脸正色,沉思道:“大人,下官仍有几个问题未明,不知当讲不当讲。” 徐安笑了笑,“想说就说,没有什么可忌讳的。” “那下官就直言了。大人真的相信纳兰兴等漕帮之人,能掌控城中黑帮余孽?再者,纵然纳兰兴可以办到,我们成了黑帮的新首脑...日后朝廷查到咱们身上,怎么办?我们会不会成为下一个郑鼎?黑帮做的都是作奸犯科之事,而我们可是官身啊,本该势不两立...” “无需担心这些。郑鼎豢养下的黑帮根深蒂固,根本无法短时间内彻底剿灭。我们不做这个首脑,也会有新的幕后老板跳出来。与其如此,还不如我们直接控制。纳兰兴乃苦力出身,本质不坏,自知生活不易,罪恶难行。若他能做这个名义上的老大,黑帮必有转变。此事,我会找个机会直接上呈陛下。而且,针对黑帮...本官心中已有一个全盘的改造计划。” “大人想怎么做?” “古往今来,善恶之分,皆为利往。坦白了说,都是为了钱和利!若是本官能给这些人提供一份稳定的收入和就业,那么谁还愿意顶着杀头的大罪为祸乡里?当然,一些冥顽不灵者除外。京都还是太落后了呀,本官要彻底改变这座古城!制造出更多的就业岗位,让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例如说,弄出几个大商超,几处大工厂...啥的。顺便,发点小财,嘿嘿!” 徐安说着,忽然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着接道:“京都改造计划,以及我徐苏记的腾飞路线,已在本官脑中。纳兰兴控制下的黑帮,会很不一样。期待一下吧!” 他带着一丝神秘的笑容,拍了拍庞奇的肩膀。 庞奇惊讶道:“徐苏记?近几日,下官倒是略有耳闻,徐夫人正在谋划营商。殊不知,大人也有参与,且已有长远计划?为官俸禄微薄,若有什么发财大计,大人可别忘了下官啊。咱们官身虽不便营商,但贱内可以啊...” 徐安莞尔一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行!容后咱俩从长计议,此事仍有需要你帮忙之处。” “好,下官定当全力相助。另外,大人想如何处理荆飞鹤?有了牢中众多小头目的指认,此人已然坐实乃郑鼎等人的同伙,按律当察!再者,二殿下、骆英与羌州那位...在御史案中皆有同谋之嫌,此番我们贸然去见,骆英会不会说实话?” “其他人不好说,骆英若有自保之心,必不敢隐瞒。而且,你也说了只是同谋之嫌,实际情况如何,还犹未可知。而要想让骆英如实开口,就必须要用到一样东西。” “是什么东西?” “孙大夫的日记。” 徐安说着,向庞奇伸出了手。 庞奇了然,立马伸手入怀掏出了孙鹤的那本日记。 此前开启密盒之时,因为急于得到下层的证据资料,徐安并没有认真看过这本日记。 说是日记,其实乃是孙鹤十年查案的经历,必然有所指向。 翻开日记的第一页,抬头便写道: 天景二十三年,冬。 寒风萧瑟,落雪无情。 朝廷腐朽,贼匪横行。人心险恶,忠臣已往矣。李氏忠烈,惨遭构陷而亡,叹天道不公。 时往三年,辗转忐忑,不忍忠良蒙冤,食不安寝。誓言,不揭此案,不覆黄土! 李氏霜、琪,本孪生姐妹。霜,过继长房,琪,守嫡系。 李氏案后,霜,替妹赴死,琪,得以留存。遂,安排琪与怀兴假结连理,以复良籍。 孙本之,自问人轻言微,官居刑部,无缉查之权。 欲为李氏翻案,唯手握监察,因构陷李氏之凶谋者,必出朝堂。 御史台,监察百官,乃我拨云见月之重器。入宫请仕,愿入台府,平调中丞,以握监察。 余自揣测,能一力构陷李氏者,右三司吴应雄深具嫌疑。 查!至死方休! ... 孙鹤的第一篇日记,行文并不长。 但直接证明了徐安此前的猜测,李霜和李琪就是亲姐妹,且当年被斩首的,乃是李琪的姐姐,李霜。 也正如徐安所料,一开始孙鹤的怀疑对象果然是吴应雄。 李放通敌案,发生在十三年前,也就是天景二十年。 但孙鹤却是在天景二十三年写下了第一篇日记,换言之,他的侦查是从案发后三年,李琪和曹怀兴假成亲才算开始。 而“孙本之”,乃是孙鹤的自称。 孙鹤,字本之。 徐安深吸一口气,微微叹气,接着往下看: 天景二十四年,惊蛰。 案情小有进展,吾与怀兴变卖家产,举债筹集巨资,私下购入梨园, 以琪儿为幕后老板经营之。 梨园乃黄金屋,往来之宾客,皆是大贵,利于吾等探听消息。 虽暂无吴应雄之罪证,然,对其麾下亲信已有掌握,不日便可查到其身上。 吴应雄,必是罪首! ... 天景二十五年,秋。 今月,台府出击,捣毁一桩贪赃大案。吾,居功至高,得天子赞赏。 大夫年事已高,来年京察必下野,吾当顶替而上,彻底掌控台府之权,狙击吴应雄。 然,怀兴任扬州府令,日前上呈线报,竟侧证吴应雄并非构陷李氏之主谋,惊之。 呔!吾,疑之! ... 天景二十六年,八月。 呜呼!大惊。 历时三年暗查,竟惊悉吾等之认定,皆为错误。 吴氏应雄竟非通敌案之主使,证据昭彰。然,若非吴氏应雄,仍有谁人觊觎于李兄之权位? 苦闷。 但吴应雄虽非主谋,其纵然属下舞弊敛财,亦不可不察之。 其妻弟裴勇,乃为首犯! ... 天景二十七年,上元节。 吾任御史大夫,大权在握,当先肃清台府内部腐朽,重塑清明,暂停对吴应雄之追缉。 然,李氏通敌案再无线索。 苦!郁! ... 天景二十八年,二月春。 苦!郁! 毫无进展! ... 天景二十九年,七月鬼节。 太子萧尔康出巡漠北,属首次,吾从之。 半年后,返。 通敌案,仍无进展。 苦!郁! ... 天景三十年,天子寿诞。 无心与宴,苦!郁! ... 看到这里。 徐sir已是眉头深皱,心中颇有涟漪。 按照这本“日记”的记载,实际上并非真正的日记,而是年记。 孙鹤没有详述自己查案的过程,却每年来一个总结。 不过字语行间,倒是洗清了吴应雄的嫌疑。 也透露出一点信息,先太子萧尔康第一次出巡漠北,是在天景二十九年。 后来,又出巡了两次,第三次就暴毙归途中。 而第一次出巡时,孙鹤陪伴在萧尔康身边,可见二人的关系很好。 徐安轻笑一声,若有所思之色,随后翻开了下一页: 天景三十一年,四月。 国母病故,储君伤矣,漠北王因燕州战事,无暇来朝,亦伤矣。 丧期后,储君再巡漠北,吾亦随之。 途中惊获隐秘,通敌案有重大线索。 喜之,喜之。 ... 天景三十二年,腊月。 怀兴、马冀居功至伟,吾等已锁定通敌案之主谋,毋容置疑。 当年之案,确有通敌者,然非李放将军也! 此人枉顾天恩,行此大逆之事,罪当凌迟。身为皇室子孙,更罪加一等! ... 天景三十三年,一月,京都有雪。 储君再提巡视漠北,吾不复往矣。 通敌案之罪证已在送往京都之路上,吾当... 最多半载,吾将得以... 此人便是... 证据就在盒... ... 孙鹤的日记本并不厚,前后也就十张,记录着他十年的大概经历。 但日记显然被人事先动过,最后一页的尾部,竟被斜斜撕掉一角,缺失了重要信息。 令徐安不觉斐然震惊,顿感不安。 第109章 公主殿下! 见到徐安阴晴的脸色,庞奇深觉不对,便问了一句:“大人,怎么了?孙大夫在日记中都说了什么?” 徐安看了他一眼,并未开口说话,而是将手中日记递了过去。 庞奇看后,脸色也随之微变起来,道:“这...按照孙大夫书中所言,他是最近三年才对当年通敌案的侦查,有了实质性的进展。而且,还是在与先太子巡视漠北的途中发现的重大线索。这是否预示着...二殿下的嫌疑更重了?” “而日记的末章,竟被人撕毁一角,会是谁干的?” 徐安肃然之色,道:“能接触到日记之人,除了孙大夫,也就只有曹怀兴。但孙大夫居然能写下这些记录,就不会轻易撕掉。那便只能是曹怀兴干的,至于他撕毁日记的动机是什么...其实并非重点。” “重点是...孙大人在第一次陪同太子巡视的时候,具体是在哪个地方发现了通敌者的线索。漠北之大,大如浩瀚,二殿下常年居住在燕州。若线索不是在燕州发现的,倒也不能断言第一主谋就是二殿下。” “况且,羌州那位...又该如何解释?从京城去往漠北,是不是一定要经过羌州?” 庞奇想了想后,道:“不一定!羌州地处中原偏西北部,不在京都与漠北九州的主要官道上。但先太子若想绕路,也不是不可以经过。具体,要去查一查当时礼部制定的巡视路线图。” 徐安点了点头,深沉道:“还有一点,你有没有觉得先太子对漠北的巡视,有些过于频繁了?” 庞奇听了,翻了翻手中的日记本,而后才皱眉道:“还真是有些频繁!先太子第一次巡视漠北,是在天景二十九年。这才隔了不久,天景三十一年他又去。今年一月,是太子第三次巡视漠北,归途中就暴毙了。” “这似乎有些猫腻啊。按理说,太子无需如此频繁地关注漠北,即便漠北政事有差,只需告知漠北王整顿即可,为何要频繁巡视?除非,先太子认为...漠北不只是政务懈怠那么简单!” 徐安并未反对这样的猜测,再次点头道:“深有可能,但无绝对!不管漠北是真有问题,主谋是二殿下,还是羌州那位,亦或者两者同谋都好,我们都要谨慎求证。不能为了侦破一个冤案,而导致另一个冤案的发生。” “目前的重点,还是要去见骆英。只要他认定的通敌者与羌州那位一致,我们便先抓人!而后,再从羌州寻找突破口。届时,不怕水落石不出!” 庞奇微微抬手:“是!” “加快速度吧!去秋茗馆。” “是!” ... 秋茗馆,是一处茶庄。 算是高雅之地,消费极为昂贵,非显贵无法承受得起。 骆家乃是皇族外戚,名门望族,接触的都是高端人群。 徐sir要约见骆家长子,自然不能选在平庸的地方。 而作为高档之地,秋茗馆专门接待贵宾的入口,便在东门。 唐慕清与李琪已经先行一步去约见骆英,作为三品武侯府的千金,“茹男小姐”到哪里不是贵宾? 片刻后。 徐安的马车来到秋茗馆东门时,恰好遇见唐、李二人。 双方一照面,似有默契般同时看向停在一侧的另一辆豪华马车。 四人边往里走,唐慕清边说道:“那是骆家的马车,他们先到了。” 徐安笑道:“那不正好吗?省得我们等!” 说完,便加快速度走上二楼的包厢处。 秋茗馆,天字号包厢门外。 唐慕清敲了敲门后,等到房中人回应,便推门而入。 房中。 骆英坐着木轮椅已在等候,见到唐慕清四人走入,脸上稍显意外。 身旁,正如唐慕清此前所说,骆家兄妹情深,骆英在,骆姿就必会出现。 此时,这位既挂职廷尉四品虚衔,也是郡主的骆大小姐就坐在骆英身边,依旧的恬静、美得不可方物。 那张祸国殃民的娃娃脸,依旧使人惊艳。 徐安一进门,目光就落在她身上,眼显迷离。 似乎相比于苏清影与唐慕清,这位骆郡主更能吸引他的注意。 无可厚非。 三人虽同为绝色,但性格上却大相径庭。 苏大小姐与唐中丞相对暴躁,一个虎妞,一个冰山美人,骆大郡主相对恬静温婉,且极具豪门闺秀的涵养,动静有度。 岂非更能吸引男人的心? 大部分男人或许都喜欢那种温柔恬静、乖巧可爱型的淑女... 不过令人稍感意外的是,除了骆家兄妹之外,房中竟然还来了一个俊俏的小公子,也不知与骆家是何关系。 但可以确定的是,此人必然是有些背景,否则骆英兄妹不会带之前来。 而徐sir一眼落在那位小公子身上,立马就瞧出了一丝不对,脑中飘过几个大字:女扮男装! 心中更是疑惑,暗道:唐慕清是以什么理由约见骆英的?不知道咱们是要说正事吗?骆英也是奇怪,干嘛带个闲杂人等前来? 而这个小公子就更加“夸张”,她身上的女子特征如此明显,不会以为穿着一身男子服饰,就算女扮男装了吧? 女子扮男人,好歹...也束束胸啊...顶着一座“珠峰”能骗得了谁? 徐安心中顿觉好笑,认定这位女公子的智商肯定不咋滴,但也不能说太多,毕竟此女一看就年纪不大,显然涉世未深。 想着,徐sir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却发现“小公子”也在看着他,那水灵的大眼中充满了好奇。 二人对视了片刻,“小公子”率先感觉有些不自然,小嘴一撇,便道:“你是何人?干嘛盯着本宫...子...看?不知道非礼勿视吗?别看了。” 徐安闻言皱眉:“本宫?” “本宫不行吗?哦,不,是本公子!你听不明白吗?你还看?小心我掌你嘴!” “小公子”很不自然地说道。 令徐sir哑然失笑,却道:“好吧!但我不看着你,就跟你说话,好像也是无礼啊。再者,徐某是用眼睛看你,并未出言得罪,你掌我嘴作甚?要掌...也是掌眼,不是?” “你...” 如此打趣一言,顿时让“小公子”大感尴尬,但似乎又找不出徐安此言有错的地方。 忽而,俏脸一滞,竟佯装出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跺了跺脚,对骆英说道:“表哥...你看,那小子顶撞我...你教训他!” 说完,还没等骆英有所反应,她就唰的一声展开手中的折扇扇了扇。 如此动作,就更让徐sir觉得好笑。 这都深秋,快要入冬了。 这小娘子居然还随身带着折扇扇风? 但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僵住。 因为就在“小公子”展开折扇的间隙,徐sir锐利的眼神,竟在折扇上看到...扇面上盖有皇家的印记。 古代的折扇,对于文人来讲,算是某种配饰。 装饰,大于作用。 通常会在折扇面上题诗,或者题字。 而在“小公子”停下动作之际,徐安竟又在扇面上看到另外几个题表的小字:父,无忌字。 尼玛... 皇权至上的社会,几乎无人敢与皇帝同名。 换言之,整个大乾朝敢题字“无忌”的,就只有皇帝萧无忌。 关键是...前缀是“父”,这代表着什么? 再者,她刚才自称“本宫”,虽说后面临时又加了一个“子”字,但只要不太笨,都能知道那是掩饰。 眼前此人,很显然是个公主啊...地位比骆姿这个郡主还高。 她刚才喊骆英表哥,就直接证明了其身份。 不过,皇帝子嗣众多,皇子公主无数,“小公子”又是哪个宫里的呢? 徐sir稍感讶然,脑中飞速运转。 与骆家关系良好,喊骆英表哥,且年纪不及弱冠,甚为得宠,可随时出宫的公主,其实并不多。 也就一人大致符合这几大特征,那就是当朝宠妃惠贵妃所生,皇帝五十多岁才得的幺女,封号“昭安”,排名第二十八的公主殿下,萧安儿。 一念至此。 徐sir汗颜,暗道差点没真的得罪她,便立马躬身,郑重行礼道: “卑职徐安,拜见公主殿下。” 令萧安儿猛然一惊。 第110章 我记住你了! 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之色,显然没料到徐安下一秒便看穿了她的身份。 这家伙为何能看穿本宫的身份? 是本宫装得不够像吗? 萧安儿惊讶着,迟疑了几秒后,却幡然否认道:“胡说!这里...哪有什么公主?小子,你可别乱说!小心砍了你脑袋!” 她一本正经地威胁。 公主殿下既然能假扮男子出现在此,便说明她不想被人知道身份,肯定是不想承认。 再者,未出嫁的公主是有宫禁的,不能私自出宫,否则便是违反了宫规。 要是被皇帝和宗人府知道了,即便她再怎么得宠,恐怕也免不了一顿训诫。 训诫倒是小事,关键是...宗人府那些老迂腐,肯定会以皇室族规、祖训当借口,公主殿下是免不了要禁足几日,并抄写例条。 而抄写族规例条,对于皇子公主来说,岂非比训诫更加难受? 此番决不能承认,不然父皇肯定得唠叨本宫半天,大宗令也必然会亲自督导我抄写宫规条例。 这个长得...还不错的小白脸是谁? 哼,看穿本宫的身份也就罢了,居然敢当面说出来? 若是传到宫里,本宫岂非因他而受罚?这厮是想让本宫难堪? 看来,本宫有必要教训教训此子,让他知道什么叫慎言! 可是...本宫伪装得如此缜密,这家伙是怎么看出来? 萧安儿撇着嘴,暗暗想到。 思虑之间,她不由低头审视着自己。 当看到自己胸前的“伟岸”时,脸色不由一变,暗道坏了。 本宫百密一疏啊,居然忘了把胸给掩饰一下... 公主殿下尴尬不已,羞愧于自己的疏漏之余,又暗惊:但...即便本宫有所疏漏,那家伙应该也只能看出我是女子而已呀,为何直言我是公主? 这个念头刚起,萧安儿倒也不笨,立马就想到了是自己手中折扇暴露了身份。 转而俏脸一红,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目光流转之间,却发现徐安的目光仍落在她身上,恍然一惊道:“大胆!你这小厮,竟敢对本宫无礼?还不闭上眼睛?” 她说着话,赶忙双手交叉在胸前,只因她感觉徐sir在盯着“那里”看... 想明白了徐安看破她身份的“原因”,公主殿下倒也无法再否认事实。 徐安弯着腰,拱手道:“殿下息怒,卑职如何无礼?卑职一看出殿下的身份,岂非已经行礼了?” “你...” 这话一说,又瞬间让萧安儿语塞起来。 倒是身后的唐慕清与庞奇、李琪三人,在听到“公主殿下”后,触电般跪了下来。 庞奇和李琪脸上的惊讶程度不亚于徐安,可见在这短短一瞬之间,他俩并未想到眼前这位“假小子”是当朝昭安公主。 唐慕清却稍显冷静,似乎不用去猜就能认出萧安儿。 无可厚非! 唐家素来倍受皇帝重用,唐慕清自幼跟在父亲身边,以唐府的权势,能时常入宫并不奇怪,熟知众多皇子公主也不足为奇。 不过,若是刚才徐安没有直接点破这点隐晦,唐慕清倒也不会贸然行礼。 毕竟,萧安儿能伪装出宫,就是不愿被人道破身份。 萧安儿见此,脸上一阵阴晴,扭捏了几下后,脸上露出撒娇之情,走过来抱住骆英的手臂,道:“表哥,你看...他们都知道本宫的身份...” 可见,萧安儿与骆家兄妹的感情匪浅。 骆英也是难免尴尬,小小安抚了萧安儿几句后,回过头却是冷面看向徐安,道:“是你?这么说来,茹男说有要事见我,背后是你的意思了?” 茹男,是唐慕清的字。 骆英能直接以她的字号相称,两人怕是颇有私交。 徐安并未否认,直言道:“正是!但下官要说之事,事关重大,骆府尹是不是...” 他没有把话说全,却在暗指萧安儿不便在此。 骆英却道:“本府既然已来,便也不妨听听你想说什么。公主不是外人,你有话便说,不必拐弯抹角。我骆家行事光明磊落,不怕被人知晓。” 萧安儿闻此,也跟着说了一句:“对呀!你这小厮能有什么大事?即便是大事,本宫听不得?信不信本宫回去立马让父皇砍你脑袋?” 徐安一笑,却不显紧张,似乎已然料到不拿出点“东西”,骆英是不会轻易合作。 便轻轻点头,道:“好!那下官就说了。” 说完,随即向身后庞奇伸出了手。 庞奇领会,将一份类似图纸的卷宗交到了徐安手上。 徐安浅笑着送到骆英面前,刚想开口。 骆英一眼扫过后,脸色却猛然巨变,大手一伸,蓦然盖住了那张纸,眼神怨毒地盯着徐安。 徐安早有所料,此时笑而不语。 “姿儿,哥哥有要事要谈,你带殿下先回宫!” 迟疑了几秒后,骆英沉声道。 骆姿与萧安儿美目一颤,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却被骆英厉声喝止:“听不到吗?什么都不必说,马上离开!” 二人同时一呆,似乎极少见到骆英会如此严肃地对她们说话,倒也只能应声离开。 萧安儿虽是公主,身份高贵,与骆英君臣有别。 但眼下,明显不是什么正式场合,而且她是偷溜出宫,有错在先,倒也不好拒绝骆英这个表哥的“指令”。 但好歹是个公主,萧安儿是有脾气的。 与骆姿迈步走出包厢之际,心中越想越气。 这小厮也太大胆了,胆敢道破本宫的身份不说,还不将本宫放在眼内? 若不是他有意为之,表哥岂会赶我回宫? 表哥一向对本宫疼爱,何时用如此严肃的语气和本宫说话? 哼!都是这小厮搞的鬼,本宫还想在宫外游玩几日,没想到被他给搅黄了! 气死人了。 大为不忿之下,萧安儿即将迈出门槛之时蓦然回头,冷声道:“你叫徐安对吧?哼!本宫记住你了!” 说完,也不停留,满脸腹诽地离开。 话外之意,无非是在暗指日后会找徐安的麻烦。 徐安却不以为然,只将萧安儿当成一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看待,并未放在心上。 殊不知,在未来不久,小丫头会给他带来大麻烦... 二女走后。 徐安示意庞奇关紧房门,而后接道:“明人不说暗话!骆府尹能支走令妹与公主殿下,怕是已经看出这份卷宗代表着什么。” “恕我直言,骆家已然岌岌可危,不出三月,必有大祸临门。为今之计,唯吾等四人能救你一命,但前提是...骆府尹得合作,先帮我们找出一个人!” 第111章 锁定真凶! 桌上的那份图纸,出自大理寺画师之手。 上面记录着杏园地下密道网络的分布,早在杏园被突袭后不久,大理寺便循着密道绘制出了图纸。 御史案,由大理寺与廷尉府两司督办。 情报,理论上是共享的。 换言之,这份图纸在廷尉府的档案室里也有一份,骆英是见到过的。 但大理寺的这份...却有一点点不同。 不同就在于,上面用朱砂笔多勾勒出了一条分有三个岔口的地道路线。 就正是,此前徐安等人发现的那一条。 那条密道分出三个岔口,一处指向城外荒山,其余两处分别指向骆家大院与廷尉府衙门。 这当中预示着什么,骆英不会不知。 此时,他暗沉着脸,凝重道:“合作?你想怎样?要找谁?” 说话的同时,他猛然动手将面前的图纸撕得粉碎,并接道:“这很明显是栽赃陷害,我骆家与御史案并无关联。相反,本府与孙大夫素有交情,岂会加害?莫要以为有此伪造的文书,就可构陷我骆家!” 徐安轻叹,笑道:“骆府尹撕毁文书有何用?文书是否有假,你去杏园地下密室一看便知,咱们无需争论。” “而骆府尹虽是武将出身,但已入职廷尉府多年,是非常熟悉案件侦查的。从杏园被定性为杀手基地的那一天起,你便知道自家染上了嫌疑,不是吗?因为...杏园是先太子的私宅,那地方若成了杀手的基地,就说明幕后主谋与太子关系密切,可随时出入杏园。” “表面上,与先太子关系良好之人很多,但私底下能不被怀疑,且有实力建造杀手基地的,除了长公主之外,就再无他人。” “再者,御史案因何而发?幕后主谋因何要针对御史台?只因孙大夫在调查十几年前的李放通敌案,主谋为了掩饰上一个罪案,因此制造了另一个罪案,以达到灭口的目的。” “那么,这个主谋的动机是什么呢?又是谁最有嫌疑构陷李将军通敌的呢?除了你这个当年陇西军的三大副将之一,还能有谁?毕竟...你因当年的战败而负伤,落下了无法根治的伤病。故而记恨李将军,构陷报复,这并不奇怪!至少在逻辑上,是可以说通的。” “长公主和骆家涉案,乃是为了配合你为之。杏园地下隐藏的那条密道,分别指向城外、廷尉府与骆家,就坐实你与杀手有缜密联系。密道,就是你与杀手暗通的实证!” “这么多线索证据指向你骆家,且你有极大的作案动机与作案便利,若上呈至陛下面前,你猜...他会怎么做?仅凭你一句是遭人栽赃构陷,就能脱罪的吗?” 徐安直点要害,将骆家暗中遭遇的危机摆到了台面。 骆英黑脸,道:“哼!陛下圣明,当也深知我骆家忠心耿耿,自不会轻信表象证据!倒是你...言之凿凿,宛若已认定我骆家就是御史案的主谋。但为何还要私下跟我说这些?不是该直接面呈陛下吗?你到底有何目的?” 徐安笑道:“骆府尹说笑了,下官若认定你是主谋,此番你应该已经下狱,何至于还能坐在这里说话?相反,下官是相信你是无辜的,这才会到此一见。” “骆府尹掌管廷尉,当也是个缜密之人。你我都能察觉到的隐晦,陛下岂会不知?但陛下并未下旨彻查你骆家,这倒不是说陛下有意要放过你们,而是在等该查你们的人到京。换言之,陛下将你们骆家当成了什么,不必下官再赘述了吧?” 骆英极力保持着冷静,脸上本就病态的白皙,在极力隐忍之下显得有些发青,道:“哦?你相信我骆家无辜?为什么?既然相信我骆家无辜,当日在御书房又为何阻挠本府执掌御史台?” 徐安叹气道:“骆府尹想要夺得御史大夫一职,不外乎是知道自家染上了嫌疑,想入主台府,联合三司之力,揪出真正的幕后主谋。想法是好的,但你忽略了一点!陛下内心已然认定你骆家涉案,之所以按兵不动,还对你委以重任,不过是为了等新太子到京。” “再由新太子查办你骆家,让新太子迅速立功。那么,你入职台府查案...不论查到什么,陛下都不会相信!百官也不会接纳,不是吗?后来,你也想通了这点,所以才没有来找下官的麻烦,对吗?” “但下官不同,下官在此案中并无利益关系,态度中立,我查到的结果...陛下是会相信的。” 骆英哼道:“这么说,你当日阻挠我入主台府,是在帮我了?” 徐安干脆道:“是!但其实也没有帮到,陛下最终还是让你暂代御史大夫。而陛下心中的御史大夫人选,不出意外的话,会与新太子同时抵京。” “那你是如何断定我骆家是无辜的?” “两个理由!第一,你没有对李家之人赶尽杀绝,甚至没有杀死李琪。你与曹怀兴是同乡,老家也在随州。也就是说,随州是你的势力范围。而如今,李家的旁系仍在随州流放。你若真是当年的主谋,又怎会放过李氏族人?第二,孙大夫是因为暗查李放通敌案而惨遭灭口的,但在他长达十年的侦查记录中,却对你骆家只字未提。以孙大夫的缜密,你若有作案之实,孙大夫不可能查不到。唯一的解释就是,你并非主谋。” 说着,徐安伸手入怀,将孙鹤的日记本摆到了骆英面前。 骆英微微惊讶,得知那是孙鹤留下的文书后,便想翻看。 却被徐安阻止道:“哎,骆府尹想看,可稍后再看!目前最重要的是...我们要锁定主谋!” 言尽,他回身看向李琪,接道:“二小姐,你来问吧!” 李琪脸上蒙着面纱,此时应了一声后,轻手解下,以真容面对骆英说道:“骆府尹,我是谁...不必介绍了吧?曹怀兴死前曾对我说过,你知道谁是当年构陷吾父之人。还请相告!” “揪出此人,既可还我李氏清白,也能洗清你骆家身上的嫌疑,乃是共赢。还望骆府尹知无不言!而此人...身出皇家,乃皇室中人,当年也在军中!你应该能想到是谁!” 骆英极为震惊,脸色煞白如纸,陷入了沉默中。 沉吟了半晌后,内心似乎承受着极大的压力,面上忽闪不止,难以置信的表情,口中喃喃道:“曹兄说我知道?此人乃皇室中人,当年也在军中任职...那就只有他了,可主谋怎么可能是他?” 徐安追问道:“骆府尹指的是谁?” 骆英却闻而不答,自顾踌躇着。 徐安揣度道:“可是羌州齐郡王萧无晟?当今陛下的十皇弟?” 骆英一愕,“你们早就知道?” 听此。 徐安扭头与庞奇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 沉默了半分钟后,徐安才道:“既是如此,那真凶可以锁定了。老庞,马上召回杨宣,命他去一趟羌州,务必带回齐郡王,不容有失。” “是!” 庞奇正要离去。 骆英却大喝道:“慢着!你们想做什么?齐郡王是当今天子的弟弟,岂容你们说抓就抓?况且,这只是曹怀兴与你们的猜测,有何实证说明齐郡王就是主谋?若没有,就给本府待着别动!” 徐安却不做理会,仍旧示意庞奇前去传令,而后开口道:“证据已有,只是所有人都猜不到在哪罢了。但骆府尹想看,还需再回答下官一个问题。” “说!” “曹怀兴的尸体现在在哪?” 第112章 千里追凶! 一听这个问题,骆应稍显讶然,似乎想不到徐安此时会问这个。 曹怀兴的尸体,与他认定齐郡王是御史案的主谋有何联系? 又关乎指证齐郡王的证据何事? 但虽有疑惑,骆应还是如实说道:“怀兴乃本府好友,惊悉他自戕而亡,陛下虽未深究此事,但本府不可不管。三日前,已将他的尸身交予其家人,带回随州安葬。你问这个作甚?” 徐安皱眉,微惊道:“什么?三日前你已将他送回随州?” “是!曹兄死后,我廷尉已从大理寺接收其尸体,本想先暂时停在府衙的停尸冰库中,将噩耗传回随州后,再遣人护送曹兄回去。殊不知,消息刚传回去两日,曹家人就到了京都,并着手曹兄事宜。三日前,他们已带尸体返回。” “这...” 听此,徐安深思了起来,眉头紧皱。 半分钟后,却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疑惑,道:“那好!没什么问题了,下官要问的事已问完。骆府尹请便,下官仍有要事去办,这就不打扰了。” 说完,便示意唐慕清三人转身离去。 骆英却叫住道:“慢!你还没说你认定齐郡王乃真凶的理由,证据又何在!” 徐安回头一笑,却是答非所问:“骆府尹不是想看孙大夫留下的文书吗?现在正是时候,还等什么?此书便留给你,慢慢看!” 他指了指仍留在骆英面前的那本“日记”,接着笑道:“至于证据...下官现在就去拿。骆府尹且稍待,随后自会有文书奉上。” 话刚说完,四人已快步走出门口。 四人其疾如风,脚步飞快,迅速往秋茗馆的东门而去。 边走,徐安边吩咐道:“老庞,这里离大理寺近,你马上去寺衙准备四匹快马。我们出城去追曹府的家人,务必尽快追到!” 庞奇深感疑惑,显然不明白徐安要追回曹怀兴尸体的原因是什么。 但见徐安一脸正色,焦急的样子,倒也不好多问,赶忙应是离去。 唐慕清倒是问出了口,道:“为什么要去追回曹怀兴的尸体?曹府之人三日前已出城,不易追上。” 李琪同样报以疑惑的目光。 徐安浅笑,反问道:“随州距离京都多远?” 唐慕清回道:“约...八百里。” “八百里路,若按正常马程,少说也得五日才到,是吧?” “是。” “但骆英刚刚将曹怀兴的死讯传出去两日,理论上,消息都还未传到随州曹府,曹府之人怎么就到京都了呢?” 说完这话,徐安不再赘述,加快了脚步。 令唐慕清与李琪不由纳闷,疑惑地对视了一眼。 秋茗馆东门。 徐安心有迫切,迅速登上马车,全然没注意到此时萧安儿还未离开。 上车后,便立马发声下令道:“先去大理寺衙,与庞奇汇合换马后再出城。” 马车随即快速离去。 不远处的萧安儿见了,不禁看过去一眼,继而向身边的骆姿,问道:“翩然姐姐,那家伙这么急,是赶着去投胎吗?” 骆姿,字翩然,小公主此时喊的却是她的字号。 骆姿也朝徐安的马车望去,哑然失笑道:“殿下乱说,徐安是主理右相舞弊案的台府官员,奉旨办差,应该是去查案了。何来投胎一说?” “查案?” 不知为何,一听查案这两个字,小公主脸上蓦然泛起了一抹好奇,嘴角忽而黠笑。 心道:查案?好像很好玩的样子哦。是像话本里说的那样...千里追凶吗? 哇,那肯定很刺激,不如... 无形之间,萧安儿小心思竟泛滥起来,蓦然“哎呀”一声,道:“呀,姐姐,本宫的玉佩忘在包厢里面了,你去帮本宫拿一下吧!不然,若是被店家捡到了,本宫偷出宫一事,就暴露了。” 骆姿一讶,摇了摇头,略带埋怨的语气道:“你看你...还是个公主呢?怎能如此大意?在这等着我,千万别乱走。” 萧安儿俏皮地冲自己的表姐吐了吐舌头,并做了一个鬼脸,显得颇为鬼马。 谁知,骆姿的身影刚消失在茶馆内,萧安儿就立马对身边的两名侍卫下令,道:“快,跟上前面那辆马车,他们去哪,本宫就去哪。不用等翩然姐姐了!” ... 而徐sir对这一幕,毫无所知。 车厢中,在赶往大理寺衙门的路上。 唐慕清深沉的脸色,开口道:“骆英接管曹怀兴的尸首后,立即着手为他准备后事,并派人传讯去随州。最快的马程也需要五日才能抵达随州,但曹家人两日就到了京城。这明显不对!按理说,他们应该十日左右才能抵京。” 京都到随州,快马需要五日。 也就是说,骆英的人最起码要五日才能到随州,通知曹家人后,也同样需要五日才能回来。 但曹家人两天后,就到了京都,显然有些猫腻。 徐安笑道:“唐中丞说对了。而曹家人之所以能提前赶来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事先得到了消息,提前起程来京都。只是并没想到他们来接的...竟是曹怀兴的尸体。” 李琪眉头一簇,疑惑道:“什么意思?” 徐安看着她,微叹道:“意思很简单!曹怀兴变节,致使孙大夫惨死敌手,深感愧疚,因而自戕而死,这是他早有打算之事。那么,一个人有了自杀之心后,会干些什么?” 李琪思虑着,还未开口。 唐慕清就已经接话道:“交代后事!” 徐安打了个响指,笑道:“对了!曹怀兴想自杀,就必然会交代后事。曹府之人能提前抵达京城,就是他事先通知的。曹家人在他还未自杀之前已经起程来京,这才能提前抵达。而...交代后事,曹怀兴会留下什么?” 唐慕清想了想后,恍然大悟道:“遗书!曹怀兴家眷众多,他一朝身死,必会留下遗书交代自己的身后事!你是怀疑...曹怀兴留下的遗书中有关于幕后主谋的线索?你不是要追回曹怀兴的尸体,而是想拿到他的遗书?” “不!曹怀兴确实有可能留下遗书,但如果遗书中有关于主谋的线索,曹家人肯定不敢私自隐瞒。否则,便是知情不报,乃是大罪!曹家人不会那么蠢!遗书或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另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孙大夫密盒中的证据,是曹怀兴拿走的。唐中丞不妨猜猜,他拿走那些证据的动机是什么?” “肯定是替幕后主谋毁灭证据啊!” “错了。曹怀兴若真的想替主谋毁灭证据,为何不连那本日记也一起带走?而且,你忽略了一点。曹怀兴是因为愧对孙大夫而自杀的,说明他已有悔过之心。既有悔过之心,他又为何要替主谋毁灭证据?” “这...那他到底因为什么拿走证据?” 徐安摇了摇头,道:“不得而知!但几乎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证据仍在曹怀兴的掌握中。并且,已经被他重新隐藏起来了。至于,他藏在了哪里。我看...我们也不必做无谓的猜测,先追上曹家之人,拿到曹怀兴的遗书。或许遗书中,会有线索可寻。” “只需找到孙大夫留下的证据,便可指认齐郡王通敌卖国,侦破案件的所有脉络!” 唐、李二人幡然沉默,深思过后,倒也觉得徐安此想不无可能。 不久。 来到大理寺门口,庞奇已经准备好了四匹快马。 几人二话不说,迅速上马,千里追凶而去。 心中急切之下,几人不曾注意到身后跟了一条小尾巴... 第113章 棺中藏书! 几人快马如风,一路飞驰,但要想追上曹家人的队伍,倒也并非容易。 根据骆英所说,曹家人三天前已经出城,五日可到随州。 那么,现在他们估计已经进入了随州地界。 徐安等人要追上,恐怕得快马加鞭。 好在,曹家人带着尸体,途中不可能全速前进,必然会拖慢一些路程。 古代的丧葬事宜极为烦琐,尤其是客死异乡之人,遇桥得停下洒纸钱,遇岔路得停下焚香...且中途需要休息,倒也会让队伍拖慢不少。 因此,徐安若想赶在曹家人回到随州之前拦下队伍,也不是不可能。 两天后。 在几人马不停蹄之下,总算是在距离随州城外五十里处,截停了曹府的车队。 京都到随州的官道有很多条,不过要想知道曹府具体选择哪条路,并不困难。 送丧的队伍一般都会沿途洒纸钱,只需循着纸钱的踪迹,并沿途问路,不难确定曹府车队的方向。 曹府的队伍,人并不多。 目测只有七八人左右,有两辆马车,一辆是曹家嫡系之人坐的,另一辆自然就装着曹怀兴的尸体。 徐安四人策马过去,拦停马车,并喊道:“京都御史台办案,此间是曹府何人管事,出来一见。” 话声刚落。 车队排头的马车中,便走出一人。 面容与曹怀兴颇有相似,想必与之关系匪浅。 见到徐安展示的台府腰牌后,蓦然一惊,赶忙下车行礼道:“草民曹怀仁,见过御史大人。” 说着,便要跪下。 徐安翻身下马,将他扶起来,道:“你叫曹怀仁,那曹知府是你的...” 在古代,民见官,大多都要行跪拜礼。 眼前这个自称“曹怀仁”的中年人跪下,便说明他只是民籍,而非官身。 曹怀仁谨慎恭敬的态度,拱手道:“正是家兄。几位是日夜兼程从京都而来,为了家兄之事吗?” 徐安一笑:“是!曹兄不必拘谨,我们只是来问两句话。本官徐安,台府两院监察使。此前也算...与曹知府有一面之缘,交浅言深。” “原来是徐监察。不知几位大人前来,草民多有仓促,还望见谅。大人想问什么?家兄之死,廷尉骆府尹应该已有呈报了吧?” “曹兄,本官前来,并非为了追查曹知府的死因而来。根据骆府尹所说,他刚派人传讯出来两日,你们便到了京都。可是...曹知府生前来信让你提早赴京?” 一听此言。 曹怀仁的脸上一阵黯然,叹气道:“大人说得没错,半个多月前,草民接到家兄的来信,说让我前几日急赴京都,有要事交代。不可提前,也不可迟缓,必须按时到达。哪曾想,竟是让我去接回他的尸体...” 说完,他已眼眶泛红。 徐安顿了顿,等曹怀仁情绪稍微缓和后,才道:“曹兄节哀。那不知...曹知府的信件可还在?本官能否看看?另外,你抵达京城之后,接收曹知府的遗物时,可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曹怀仁抹了抹眼泪,道:“可以!家兄的信件就在草民身上,大人想看,自然可以。只是,大人口中特别的东西指的是什么?” “就是...类似于遗书,或者包裹之类的。” “遗书倒是有,但并无包裹。” 曹怀仁说着,从怀中掏出两封信,转手交给了徐安。 徐安打开一看。 第一封是通知曹怀仁赴京的信件,上面只写了寥寥数字:十五日后来京,勿提前,亦勿晚。抵京后,先去西城琉璃坊八十号一趟,后到梧桐三巷接我,不得有误。 第二封,正是曹怀兴的遗书,上面的字更少:密丧,土葬,一年后起骨,大摆宴席。 徐安看完后,顿然皱眉,大感疑惑。 曹怀兴倒是真的留下遗书,且也交代了自己的后事,扬言要秘密发丧,土葬自己,一年后把骨头挖出来,并大摆宴席。 但,似乎并未留下任何“证据”的线索... 难道说,证据早已不在,或者被毁了? 徐安甚觉郁闷,转手将两封信件交给唐慕清三人查看,并对曹怀仁说道:“曹兄请稍待,容本官几人细细查看。” 而后,便与唐慕清等人走到一边,密语起来。 “奇怪!这两封信件看起来,并无异样。并未留下任何关于孙大夫证据的线索,按理说,曹怀兴若不想毁掉证据,应该是会留下蛛丝马迹才对...” “谁说没有异样?你看,曹怀兴让他弟弟到京后,先去琉璃坊一趟,或许就是为了拿走证据。” “这么说来,是曹怀仁有所隐瞒?” “不大可能!如果曹怀仁有所隐瞒的话,他大可否认有这两封的存在,何必交给我们,引起我们的怀疑?由此可见,曹怀仁隐瞒的可能性不大,曹怀兴确实只留下了这两封信。曹怀仁去琉璃坊,不过是为了拿遗书而已。” “大人说得对,琉璃坊八十号那地方晦气,曹知府不会把证据放在那里的。” “那他会把证据藏在哪?不会真的毁掉,或者交给幕后主谋了吧?” “...” 几人相继开口议论,却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 片刻后,徐安苦笑道:“罢了。既然遗书中并无线索,那就先回京吧!只要曹怀兴没有将证据销毁,那就一定可以找得到,迟早而已。” 说着,便走过去将信件交还给曹怀仁,并道:“曹兄,吾等几人也只是循例来问问而已,已无他事。府衙仍有公务,便不作打扰了。请!” 曹怀仁接过,点了点头:“那草民恭送几位大人。” “留步,不必远送。” 四人拱了拱手,随即翻身上马,赶回京城。 来时,为了尽快赶上曹府之人,四人是马不停蹄,星夜兼程。 返京时,却并不急迫,以至于速度放缓不少。 徐安若有心事的样子,一路沉默不语。 庞奇却话很多,一边骑着马,一边开口道:“二小姐,说起来...曹知府也是个古怪习性啊。你说,他要留遗书就留呗,留在你们府上即可。为何要选择留在棺材铺中呢?真乃匪夷所思。” 李琪瞟了他一眼,回道:“什么棺材铺?我虽与曹怀兴虽有夫妻之名,但并无夫妻之实,且他常年在幽州为官,我俩聚少离多,并不熟悉他具体的脾性。” 庞奇呵呵一笑:“哦,这倒也难怪!西城琉璃坊八十号,就是一间棺材铺啊。咱们在寺衙办案的,难免会遇到需要敛尸的时候,倒是和棺材铺有点联系。曹知府让他弟弟去棺材铺,除了要取那份遗书之外,可能他事先已经为自己买好了棺材。嘿嘿。” 这话刚说完。 原本沉默不语的徐安猛然一惊,勒住马缰,道:“你说什么?琉璃坊八十号,是一间棺材铺?” 庞奇也停了下来,回道:“是啊,那就是一间棺材铺。曹知府已有自杀之心,为自己先选好棺材,并不奇怪。曹怀仁除了去拿回遗书之外,应该还带回了棺材。刚才下官还特意查看了一下,装有曹知府尸体的棺材,确实是出自琉璃坊八十号那间棺材铺。” 闻言,徐安脸色忽闪。 半分钟后,恍然大喜道:“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快,回去!曹怀兴将孙大夫的证据藏在了棺材之中!” 话说之间,人已调转马头,再次追赶曹府的队伍。 唐慕清三人虽然一头雾水,但也仍是快马跟上。 一边追赶着,庞奇又不禁问道:“大人,你为何有此断定啊?曹知府已死,难道他是事先把证据先装入棺材?但若真如此,曹怀仁岂会没有发觉?” 徐安隐晦一笑:“先截下棺材,再做解释。但不得不说的是,曹怀兴这一招,属实令人难以料到。” 第114章 证据所在! 四人再次追赶曹府的车队而去,很快又追上了曹怀仁,拦住曹府队伍。 曹怀仁走下马车,讶然道:“四位大人,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仍有话未问完?” 徐安拱手道:“话已问完。不过,倒是差点有所错漏。一来,这都快到随州了,咱们四人也算与曹知府相识一场,他此番离世,按理我们得灵前祭拜一下,岂能过门而不入?差点就失了礼数啊...” “二来,本官忘了一事。曹兄,车上的棺材可是你从琉璃坊八十号的棺材铺中带来的?不瞒你说,那家店涉及我台府的官司,日前已被查封,其所售之物件皆为证物。本官几人务必将其带回,还请曹兄见谅。” “当然,朝廷也不会白白取走此物。我们一道入城找个棺材铺,重新为曹知府买一副上好的棺木入殓,证物让我们带回,如何?” 他说完,蓦然向身边的庞奇伸出了手。 庞奇愣了几秒,似在揣度徐安的意思,几秒后随即了然,从怀中掏出自己的钱袋交给了徐安。 徐安佯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神色,将钱袋递给曹怀仁,接道:“这些钱...就当是给你们的补偿,还请曹兄理解。” 曹怀仁听此,脸色忽变,似在犹豫。 不过,在回头与随行的亲人商量过后,倒也没有拒绝徐安这一说法。 顿了片刻后,曹怀仁回道:“好吧!家兄一向为官清廉,对朝廷忠心耿耿。徐监察既是为了公务,草民岂敢有拒绝之理?想必...家兄泉下有知,也不会介意。那就请一道入城,稍后再作交接。” 徐安脸上一阵感激,道:“谢曹兄配合。” 随后,也不多废话,与唐慕清等人策马守在曹怀兴的“灵车”旁,一路入城。 途中。 庞奇有些纳闷道:“大人,时间紧迫,咱直接拿了棺材走人即可,为何还要多作借口,入城一趟?” 这话,徐安还未及回复。 唐慕清就接话,道:“你糊涂吗?民间对丧葬事宜极为看重,死者入殓前换棺已是大忌,又怎能强来?曹怀兴生前乃三品知府,曹家已算是官宦之家。我们若强行取走棺材,便是对死者不敬。曹家人若因此告上朝廷,咱们岂非自找麻烦?” “再者,徐安虽断定孙大夫的证据被曹怀兴藏在棺材中,但没有亲眼见到,便不算坐实。万一他猜错了,岂非被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曹府之人自己同意换棺,懂吗?” 她解释得极为清楚,令庞奇难免尴尬,语塞起来。 半个时辰后, 队伍进入随州城门。 曹怀仁找到一间偌大的棺材铺,重新选了一副棺木转移曹怀兴的尸体后,将旧棺木转交给徐安等人,并郑重道:“家兄遗言,虽说要密丧,但几位大人既然来了,那便请到家中一坐吧。” 徐安想了想,却婉言道:“多谢曹兄邀请,但本官几人仍要处理证物,晚些时候再去曹知府灵前祭拜。” 曹怀仁点了点头,倒也没再多说,转身回府。 徐安目送曹府之人离开后,下令道:“老庞,找几个人把棺材抬去官驿。事不宜迟,我们就地取走孙大夫留下的证据。” 官驿,也就是古代专供官员在外办差时,入住的驿站。 类似于官方招待所,理论上只接待有公务在身的官差,以公文或者司衙腰牌即可办理入住。 片刻后。 在随州官驿一处独立院子中,曹怀兴定制的棺木被摆在场中。 摒退驿站的下人后,庞奇二话不说,便一脚踢飞了棺材盖,开始细细查看起来。 棺材也就那么大,要想在里面藏东西而不被人轻易发现,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私设暗格! 庞奇也算是办案多年,深知这点。 但经他一阵捣鼓之后,却一无所获,棺板之中皆是实心,并无任何暗格存在。 庞奇仍不死心,甚至将棺材板全部拆开,也未见猫腻,不由大失所望道:“大人,这也没有啊。咱是不是猜错了?下官已检查完毕,并将棺材拆开。未见暗格,更无藏书啊...” 他指了指面前散落的棺材板。 徐安却显得极为淡然,浅笑道:“曹怀兴已有悔过之心,他没有带走孙大夫密盒中的日记,且向李二小姐坦言骆英能猜到通敌者是谁,便说明他并无毁灭证据之心。因为...李二小姐要为家族平反,单凭骆英一面之词还不够,仍需证据!而他既能向二小姐透露信息,就说明他已留下了证据。” “那对于一个求死之人来讲,把证据藏在哪里最放心呢?除了是自己身边,更有何处?证据必然在这副棺材之内,只是那地方较为隐晦罢了。再者,你当真把棺材都检查完了吗?” 说话之间,他转身将目光投向了被庞奇踢飞一侧的棺材盖。 唐慕清三人闻言,不觉循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恍然大悟之色。 庞奇一拍脑袋,率先道:“是棺材盖!曹知府好算计啊...竟将证据都藏在了棺材盖内!要想在棺中藏书,大部分人的做法是在棺内设置暗格,以掩人耳目。对棺材盖...却极易忽略!” “曹知府心思细腻,自知用寻常之法很难确保证据不被发现,因此反其道而行,将证据藏在最不被注意到的棺材盖内!如此一来,即便有人能猜到他在棺中藏书,也难以找到!因为大部分人可能都和我一样,找东西时,已经把棺材盖给丢了...” “殊不知,一丢棺材盖,就等同于把证据也给丢了。” 徐安一笑,道:“既知如此,那还不快去把证据拿出来?” 庞奇大喜,应了一声“是”后,立马将棺材盖给搬了回来,并来回敲打着,想找出其中的暗格所在。 他极为细心,不肯放过任何一寸地方。 按理说,要想在棺材盖内藏东西,木板里面就必须镂空,形成暗格。 换言之,棺材盖应该是空心的。 而空心的物体,以手指敲击,会发出不同于实心的回响。 可是,庞奇细细检查之后,却发现这块棺材盖似乎也是实心的,不免惊道:“大人,棺材盖居然也是实心的...” 徐安却道:“不可能!棺材盖镂空,细心的人一搬动就能察觉到不对。曹怀兴好歹为官多年,心思何其缜密,岂会想不到这点?他在棺材盖内放置好证据后,必定将里面的缝隙填满!让棺材盖的重量与一般实心的木材相差无几,否则,棺材盖过轻,一动便知有假。” “你以敲击之法,是无法查出暗格所在。从盖板的一角开始切割,挖出暗格中的填充物,必能找到他留下的证据!” 庞奇听后,倒也甚觉有理,抽出官刀开始破开棺材盖。 在这间隙中。 唐慕清脸色一沉,蓦然开口道:“徐安,如你所说,曹怀兴如果已有悔过之心的话,他为何要隐藏孙大夫的证据?将之交给李二小姐,或者直接面呈陛下,岂非更好?但他一面将线索指向骆英,一面又私藏证据,试图让这些证据与他长埋地下,包庇幕后主谋,是为哪番?” 徐安道:“原因很简单,他在保护李二小姐,而且他也并未打算让证据长埋地下!若无意外,即便我们没有发现他的秘密,一年之后,这些证据也会出现在世人面前!” 说着,他向李琪看过去一眼。 李琪微微一惊,“保护我?” 第115章 自罪书! 徐安看着她,正色道:“没错!曹怀兴藏书,就正是为了保护你。你李氏惨遭构陷,家仇似海,若让你得到这些证据,你会怎么做?” 李琪面色一冷,沉声道:“自然是公布天下,揭露幕后之人的罪行,迫使朝廷为吾父平反,沉冤得雪!” “是,你肯定会这么做,也应该这么做!但你别忘了,幕后之人连整个台府都可以连根拔起,何况是杀你一介区区女流?一旦曹怀兴将证据交给你,你便成了幕后之人的目标,恐怕还未来得及公布,就已横死!曹怀兴很显然意识到了这点,故而宁可自己盗走证据,也不愿落入你手!你手上没有能威胁到主谋的证据,便还可苟活!” “这...好,就当曹怀兴是因为保护我,而私藏证据。但他已有自戕之心,为何不在临死前曝光这些证据,而是将之留在棺材内?” “曹怀兴死前说过,你可以通过骆英之口得知谁是通敌者,还你李氏清白,但不能私自追查幕后主谋的身份。由此可看出,在通敌案和御史案中,其实有两个真凶存在。孙大夫查到的证据,或许只能指证其中之一,却奈何不了另一人。因此,曹怀兴选择了隐忍。再者,他不是不想曝光,而是在等待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曹怀兴在留给他弟弟的遗书中说,要密丧,说明他想早些入葬,以掩埋棺材中的证据。而,后面又说...一年后要为他起骨,并大摆宴席!这看起来很不符合逻辑,他既然想低调下葬,却又为何交代一年后高调为自己起骨?” “为什么?” “要想揣度曹怀兴此举的心理,二小姐不妨先回答本官一个问题,棺材埋入地下一年后会发生?” 李琪略作沉思,道:“土层下潮湿阴冷,棺木会逐渐腐朽。” 徐安笑道:“那就对了。棺木受潮腐朽,或是遭遇虫蚁侵蚀,就会致使棺盖中的证据暴露。曹府之人起骨之时,便会发现。而根据曹怀兴的交代,起骨之时必须要大摆宴席。也就是说,那时候的曹府必然宾客满庭,届时棺中的证据曝光,必能很快传遍天下。” “可...曹怀兴为何要如此麻烦?他大可将证据交予我手,交代我一年后再上呈朝廷的...” “谁知道呢?一年之后,朝局变幻,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或许他觉得一年后方是时机,又或许他此举背后另有深意。” 徐安这话刚说完。 一旁正在破开棺材盖的庞奇,蓦然喊了一声:“大人,有发现。” 徐安三人立马围了过去,只见庞奇已将盖板小心斩成两块,翻出棺盖内层的锯末填充物后,取出了一个用羊皮严密封存的小包裹。 曹怀兴乃一州知府,算是上流人物。 他亲自为自己死后定制的棺材,自然颇有规格,用的都是上好木材,且极为厚重。 单说棺盖,就约有二十厘米厚,能藏有暗格并不奇怪。 庞奇看了徐安一眼,得到默许后,便着手解开包裹。 包裹由两层羊皮封存着,揭开第一层,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封书信,信封上写着三个字:自罪书。 庞奇随即拿起书信交给徐安,而后扭头去开启第二层羊皮。 徐安接过,果断拆开了信封,唐慕清与李琪也凑了过来。 只见信上写道: 天景二十年初,吾与马冀等人受命于孙鹤,为使忠臣昭雪,暗查前陇西军主将李放通敌卖国案之真相。 历经多年暗访明察,先后排除了右相吴应雄为除异己而构陷与骆家报复的可能性,案件陷入阻滞。 直到孙鹤第二次陪同太子萧尔康出巡漠北之时,于羌州齐郡王府发现了重大线索,以至案件之侦破迅速推进。 经查实,当年李将军战败,确因通敌者卖国而致使我军失利。 然,通敌者并非李将军,而是前任镇西王,也是如今的齐郡王萧无晟所为。 西境之地,本乃亲王封地,与漠北燕云九州一样,皆由藩王镇守。 太祖有言,天子镇社稷,皇子守国门。 先帝在位时,先后向陇西、漠北派出两位皇子镇守。 而萧无晟便是当年的镇西王。 萧无晟履职之初,还算尽忠职守。 但随着先帝驾崩,新帝登基,萧无晟的态度逐渐产生变化,竟私下与大景国丞相私相授受,行走私货物、倒卖军械之勾当,已然涉嫌通敌,致使西境战事不休。 萧无晟虽行事隐秘,但仍是被时任陇西监军的李放获悉。 李将军一门忠烈,为国为民,得知萧无晟有此行径,自然不愿视而不见。 于是,数度给天子传去密信,揭露镇西王之罪行。 奈何,李将军之弹劾,当时并无实证支持。 且加上萧无晟乃陛下第十弟,二人关系甚佳,陛下虽有震怒,但无实证之下,却也不忍将萧无晟即刻处死。 权衡之下,陛下以镇守不力之名,革去萧无晟亲王的头衔,降至郡王爵,遣送到羌州。 陇西诸镇,则废除藩地,收归朝廷直隶,李将军始任陇西军主将。 羌州本是六皇子萧尔炎之封地,萧无晟乃为其皇叔,却顶着“郡王”之称号,屈居于侄儿的封地之内,算是对萧无晟极大的惩戒。 然,萧无晟不知悔改,得知是李将军暗中向陛下告密之后,起了杀心。 他虽被贬至羌州,再无实权,但仍有心腹隐藏于陇西军中。 在通过其旧部获取陇西军重要机密之后,萧无晟透露给大景边军,致使敌方对我军了如指掌,李将军大败而归。 再以威胁利诱之手段,联合陇西军十大部将指控李将军通敌,李氏一门惨遭蒙冤。 萧无晟之罪证,与景国奸相往来之书信,走私军械之账册,私刻朝廷之印章,受其胁迫者之供述文书,皆列于羊皮包裹之内。 启信者,当以此作凭,为李氏一门平冤,将罪臣萧无晟绳之於法。 吾亦乃罪臣,自感愧对忠贤,肃清萧无晟奸逆之功,不必有我。 罪臣曹怀兴,字。 ... 看完这封信,除了正在开启羊皮包裹的庞奇之外,徐安三人神色各异。 最为的激动的,当属李琪,此时已然泪流满面,道:“太好了...有了曹怀兴这封信与孙大夫留下的证据,罪首萧无晟定将难逃法网。李氏得以平反,吾父与吾姊在天之灵也可安息了...” 徐安却一脸冷色,默不作声,目光仍旧盯在曹怀兴的“自罪书”上。 诡异的是,曹怀兴扬言“自罪”,却并没有在信中说明自己到底有何罪过。 唐慕清注意到他的不对劲,稍作犹豫后,开口道:“你还有何疑虑?曹怀兴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且有孙大夫留下的证据为凭,可指认齐郡王通敌。而台府惨遭灭门,乃是因为曹怀兴变节,向齐郡王透露隐秘,致使齐郡王杀人灭口,阻止孙大夫揭发其罪行。” 徐安忽而冷笑,道:“真有这么简单?那漠北狼卫为何要自认是屠杀台府的杀手?齐郡王若只是为了杀人灭口,只需灭掉台府即可。吴应雄并未参与此事,为何也要除去他?” “再者,曹怀兴口中的另一个幕后主谋是谁?他又为何要将嫌疑指向骆家?曹怀兴...显然还有隐瞒!” 第116章 双重动机,公主失联? 有了曹怀兴的这纸自罪书和孙鹤留下的证据,明面上,十几年前的通敌案已经可以宣告侦破。 但此前一直以为的“既定”事实,却出现了一丝诡异的偏差。 从插手御史案的调查开始,到从庞奇与李琪口中得知通敌案的始末,徐安始终认为,两案之间存在着必然的因果关系。 幕后主谋是为了掩饰通敌案的真相,而出手覆灭了整个台府。 而以孙鹤为首的台府官员之所以会成为目标,是因为在暗查通敌案的真相。 那么,以正常的刑侦思维去分析,几乎所有人都会认为两案的主谋会是同一人。 事实却是...曹怀兴在自杀前向李琪明言,只可查处通敌者,为李家平反,而不能私自去追查幕后主谋。 这就隐示了在这两起案件背后,仍有一人在隐藏,且似乎犹比齐郡王萧无晟更加深邃可怕。 再到京都城外的遇袭事件中,漠北狼卫亲口承认是他们出手斩杀了所有台府吏员及其家属,乃为御史案的行凶杀手。 延伸来讲,通过校尉杨宣的口中得知,狼卫只忠心于漠北王萧尔沁一人。 若此言属实,结果就等同明示,另一个主谋就是萧尔沁。 但是,萧尔沁杀人的动机是什么呢? 难道当真是为了夺权这么简单? 要清楚的一点是,通敌案发之时,萧尔沁刚刚封王,还未就藩,根本没有能力参与构陷李家。 而且在案发后的几年中,萧尔沁先是举兵进攻蛮夷,流落荒原大漠,回归后便开始蛰伏,再历经燕州保卫战,自顾不暇。 他有潜在的作案动机,却没有十足的在场证明与作案条件! 微妙的是,他却可能会因为狼卫的出现而深陷此案之中。 当然,即便如此说,也不代表萧尔沁就完全没有嫌疑。 只要能证明骆家参与了李放通敌案,那便可以联系到萧尔沁。 只不过,骆家的嫌疑如今已可排除。 骆家若当真参与了通敌案,那么在秋茗馆之时,骆英就不会将真凶指向萧无晟,乃至会直接对徐安等人下杀手! 加上,在孙鹤和曹怀兴的留书中,皆没有提及骆家。 换言之,骆家参与作案的嫌疑是微乎其微的。 这就恰好侧面证实了一点,策反曹怀兴之人...并非骆英! 骆英若是那个策反者,那他应该是知道孙鹤有“日记”留下的。 但骆英在见到孙鹤“日记”之时,却表现出震惊之色,显然是第一次得知有此物的存在。 那么...真正策反曹怀兴之人是谁? 此人是何身份,竟能让追随了孙鹤多年的心腹临阵倒戈? 找出此人,或许御史案才能算真正的告破! 齐郡王萧无晟的确认,俨然只能还原通敌案的真相而已。 而在御史案中,主谋隐约附带了双重的作案动机。 右相吴应雄的涉案,便证明了这点。 主谋屠杀御史台,除了要掩饰萧无晟通敌的真相之外,另有铲除异己之心! 案中有案,疑云犹在。 令徐sir即便得到了孙鹤的证据,打从心底也高兴不起来。 幕后之人如此神通广大,甚至能使动狼卫杀人,那么...会不会与当年自家的徐氏案有关? 徐安陷入莫名的沉思。 而他所问的问题,唐慕清很明显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回复。 顿了顿后,唐慕清目光一蹙,道:“何须过多猜测?孙大夫留下的东西,也许会有答案。” 恰好此时,庞奇也解开了羊皮包裹,随手拿了过来,道:“大人,请过目。” 包裹中的东西并不多,约有十来封书信,五六本账册,几卷卷宗以及一块看不出来历的印鉴,仅此。 徐安接过,刚想着手翻开,却蓦然像想起了什么事,忽而又顿住,道:“有了这些证据,萧无晟怕是在劫难逃,大致案情已然清晰,咱也不急于返回京都。反倒有一事必须尽快去做,老庞,设法联系杨宣,让他即刻撤军来随州与我们汇合,不必去羌州了。” “萧无晟暂时不拿!” 此言一出,身边三人为之一愣。 反应最大的当属李琪,此时脸色一沉,道:“为何不拿?他是构陷吾父之凶手,你想放过他?” 徐安笑道:“萧无晟是该抓,但不是现在。一来,杨宣就这么带人前去,怕是没到羌州,就已被萧无晟获悉。他自知东窗事发,恐会拒死抵抗,殃及无辜。本官还想从他口中问出另一个主谋是谁,要抓他...未到时候。二来,即便现在抓了萧无晟,李家也无法立刻平反,因为你们忽略一个人的因素。” 李琪焦急道:“谁的因素?” “陛下!先太子病故,新储君立位在即。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论我们查到什么,陛下都会暂且压下。而后先立储君,再转手责令新储君接手,以此为他立功,迅速在朝堂中获得支持。” “那新储君何时确立?萧无晟如何抓捕才算合适?” “二小姐不必心急,新储君何时确立,尚且不得而知,估计是在两三个月之后。届时,朝廷百官以及各路藩王都会赴京拜贺,那时候才是抓捕萧无晟的最佳时机。老虎远离了自己的巢穴,岂非更容易抓?” “既是如此,萧无晟暂不可抓,那你在京都之时又为何下令杨校尉即刻前往?” 徐安听此,却是笑而不语。 唐慕清却瞟了他一眼,插嘴道:“他是故意为之,目的是为了测试骆英,其实根本就没有真要拿人之心。骆英若阻止徐安下令,便说明他涉案。毕竟,骆家若参与了对李将军的构陷,必会设法阻止萧无晟浮出水面。但骆英并没有实质袒护,嫌疑可排除。” 徐安笑了笑,反手将怀中的禁军腰牌交给了李琪,笑道:“二小姐,李家平反之事,已是板上定钉。十多年的时间你都等了,还在意这几个月时间吗?况且,你现在不是应该有更迫切的事要去做吗?” 李琪接过腰牌,面色微微闪动后,竟要跪下,道:“徐大人大恩,李琪没齿难忘。李家因你而平反,此恩...” 徐安扶住她,打断道:“二小姐言重了,徐某只是循章办事而已。真正替你李氏平反的,是孙大夫与马冀等人。事不宜迟,你且去吧!明日前归来,我们住一晚就回京。” 李琪眼眶泛红,点头离去。 前脚刚走,后脚庞奇就问道:“大人,你将禁军腰牌给李二小姐去干嘛?那腰牌举足轻重,若遗失...非同小可啊。” 徐安轻笑,却是懒得解释,摆手走进了驿馆房内。 倒是唐慕清又帮着说道:“当年李霜假借揭发之名,代妹妹去死,为李家获得了一份功劳,换取李氏旁系的流放地由西北改到了随州。如今,李氏旁系之人就在城外的流放营中,李琪到了随州,岂有不去探望之理?” “她有禁卫腰牌在手,可免去诸多接见的手续,懂了吗?” 庞奇这才恍然大悟,但脑中立马浮现出一个“古怪”的念头:大人如此相助于李琪,该不会看上她了吧? 但他不得而知的是,徐安此举并非看上李琪,而是为了另外一人... 来到官驿的一处房间中。 三人围坐在圆桌旁,徐安将孙鹤多年搜罗到的证据文书放在桌上。 唐慕清迫不及待地想打开,却被徐安拦住,不免有些诧异道:“什么意思?曹怀兴虽留书指认萧无晟,但案中仍有诸多细节未明。包括当年孙大夫在羌州之时,是发现了什么重大线索,继而认定萧无晟是主谋。这些问题,或许都能在孙大夫留下的卷宗中得到解释,你为何不给看?” 徐安一脸正色道:“不是不给看,是不宜看!” “为什么?” “曹怀兴已然变节,虽后来有了悔过之心,但至死不愿透露第二个主谋是谁!说明他在袒护此人!而孙大夫的证据是被他私自拿走的,他有没有修改过这些证据,故意误导我们的调查方向,以包庇第二主谋,我们谁也不确定。贸然看这些信息,反而会对我们的侦查不利。” 曹怀兴明知除了萧无晟之外,仍有一人牵涉了两案,但并不愿直接透露此人身份。 他选择了包庇,就有可能会修改孙大夫此前留下的证据,以掩饰此人身份。 “那怎么办?萧无晟暂不可抓,孙大夫的密信又不宜看,我们要自己追查的话,方向在哪里?” “方向不是没有!你忘了有一个人,我们还从未找过吗?” 唐慕清浅思了些许,道:“吴应雄?” 徐安点头:“对!吴应雄能爬到右相的位置上,城府何其深重,他惨遭构陷入狱,心中怎会不知是谁在主导?即便他不确定是谁,也会有怀疑的对象。我们可以从他入手,揪出那位第二主谋。制造御史案之人,同时构陷了吴应雄,那么就必是同一人所为!” 听此,唐慕清沉默了片刻后,倒也不再坚持,扭头示意庞奇将羊皮包裹收了起来。 随后,三人便各自回房休息。 次日一早。 徐安刚刚起身,李琪就急匆匆地赶来敲门。 一见面,就满脸凝重地说道:“徐大人,发生大事了。我刚从城外的苦役营中探亲回来,路上遇见了廷尉府之人。经打探得知,他们竟是为了寻找昭安公主而来。” “就在我们出城的当日,昭安公主与两名侍卫离奇失踪,至今未归...” 第117章 营救公主,九人黑店! “什么?公主失踪?” 徐安听此大为惊讶,但还未及开口,恰好赶到的唐慕清与庞奇就先惊声开口道。 公主失联,乃是大事。 徐安脸色一沉,赶忙示意几人屋内说话。 待坐定之后,方才问道:“二小姐,怎么回事?昭安公主为何失联?” 李琪为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饮尽后,回道:“我前往城外苦役营探望族中长辈,破晓方回。入城之时,却发现大批廷尉府的黑甲兵设卡盘查。我脸上蒙着面纱,身份成疑,因此遭到拦截。” “但我们此来随州,乃是秘密,不便声张。就利用大人你给我的禁军腰牌,试图让黑甲兵放行,顺便多问了一句。哪曾想,黑甲兵竟透露他们此番大肆盘查搜捕,乃是为了找寻公主而来。” 这话说完。 唐慕清目光一凝,道:“昭安公主...几天前我们仍在秋茗馆见过,那时候骆英岂非交代让她回宫,因何会失联?” 庞奇也插话道:“对啊。还有,纵然公主因故失踪,他们也应该在京都附近寻找,为何来此?” 徐安也喝了一口水,摸着下巴,笑道:“公主因何失踪,廷尉为何会寻到此处,我看...咱们不必深究。关键在于,咱们要不要参合此事。” 唐慕清道:“废话!公主失联是大事,咱们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知道...又怎能不管?” 徐安浅笑:“那既然要管,就得先明确几个事实。第一,此番来找寻公主的,是廷尉府的黑甲兵,而非禁卫。也就是说,或许宫里还不知道此事,否则出动的应该是禁卫。公主殿下当时并未回宫,而是瞒着骆英兄妹...自己偷跑了。” “第二,黑甲兵能追寻到此,说明殿下出城了,且一路有线索指向随州。” “第三,正常情况下,公主再怎么赶路、躲避,都不可能跑得过训练有素的黑甲兵。但黑甲兵一路追来,并未寻到公主。证明,她可能来的不是随州,又或者说...中途已被人掳获,带走了。” 庞奇皱眉道:“那大人更倾向于哪种可能性?” 徐安道:“公主偷溜出城,不外乎是稍有玩性。原则上,并不忌讳被人找到。但黑甲兵一路而来,却毫无发现。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她被人绑架了。” 唐慕清脸上一抹冷色,哼道:“哼,哪来的宵小绑匪,竟敢绑架当朝公主?” 徐安摆了摆衣袖,道:“寻常绑匪自然不敢动公主,但公主是乔装出宫的,身份隐秘,他们又怎会看得出来?” “那公主殿下不会表明身份?” “表明身份?那公主或许现在就是一具尸体咯!绑架公主,那可是杀九族的大罪。绑匪若得知公主的身份后,即便放了她,也难逃一死。那站在他们的角度,横竖都是死,那还不如来一个杀人灭口,直接宰了公主。兴许朝廷查不到,他们还有一线生机。若我是绑匪,必杀公主。而我若是公主,我就会隐瞒身份。” 庞奇大惊道:“这么说来,公主殿下此时岂非极其危险?大人,让属下去随州府衙调兵吧,翻遍整个随州府地界也得找出公主啊。” 大理寺司职皇家大案,地位高于地方的捕快衙门。 以庞奇大理寺丞的身份,想在随州调动衙役、捕快,也不是不可。 徐安想了想,道:“去吧!随便搜罗一下随州境内所有山贼、悍匪的情报,咱们要救人,总得知道人被绑到哪里去了。” “是!” 庞奇转身离去。 ... 半个时辰后。 徐安三人刚吃完早饭不久,庞奇就捧着几张文书折返回来,将之铺在桌上,道:“大人,随州五百衙役已经集合就位,可随时出动。” “根据州府的情报得知,原本在城池附近盘踞着三大山贼窝,分别是通风寨、牛头寨和狼牙寨。但为了维持州府附近治安,两年前这三家山寨窝已被官兵一力清剿,且保持高压态势,防止匪贼死灰复燃。” “不过,再怎么高压,怕也难以百分百杀尽悍匪。若公主殿下是在随州城附近被劫,很可能就是被这三大山寨的余孽所绑。咱们是不是兵分三路,往三大山寨的旧址追踪而去?” 徐安稍作思考,而后摇了摇头,道:“不!公主若真被这三大山寨的余孽所抓,他们倒也不会蠢到将她藏在山寨的旧址中。况且,随州府衙既然对山贼采取了高压态势,那么山贼余孽理当不敢在州府附近犯案。” “他们既然敢动手,就说明他们确信官府不能轻易赶到营救。公主殿下大概率不是在州府附近遇袭,而是在远离州府的地方。” 唐慕清这时疑问道:“那...黑甲兵为何会追到随州城?” 徐安沉声道:“或许是受到了某种误导!正所谓久寇成兵,一些狡猾的悍匪常年与官府周旋,了解官兵的侦查手段,并具备一定的反侦察能力,这并不稀奇。如果是匪寇故意留下线索,将官兵引来随州,而实际上他们并不在州府附近呢?” “这...那我们岂非毫无头绪可寻?” “倒也未必!绑匪之所以会将线索指向州府,很可能还有另一个考虑,那就是销赃!” “销赃?” “对!杀人越货之后,即时销赃,就能迅速撇清自己的干系!而州府的物价最高,销赃能获取的银两更多,我是绑匪,我也会来州府销赃。” 这话说完,徐安立马转头对庞奇,吩咐道:“老庞,你带领随州五百衙役全城搜索,查遍城中所有典当铺和地下钱庄。近三日内,典当或者出售的黑市名贵物品,皆要查清来历!” “是!” 庞奇领命而去。 几人本想一早就打道回京,哪曾想遇上了公主被劫一事,怕是得耽搁下来了。 不过,庞奇的办事效率,还真没的说。 临近黄昏时,他已小有所获,押着一名贼眉鼠眼的中年掌柜,啪的一声丢到徐安面前,道:“大人,有重大发现。” “这小子乃随州一家黑市典当行的掌柜,两日前收了一辆名贵马车。早前在街上招摇炫耀,被下官撞见。细看之下,下官竟发现此乃公主殿下的马车。秋茗馆之时,下官曾见过殿下的马车,不会记错。” “且此车刻着京都商号的徽记,并非产至随州,这点毋容置疑。” 庞奇这话说完。 一听到“公主殿下”四字,那中年掌柜倒也知道自己捅了马蜂窝,当即跪倒磕头,道:“大人饶命啊,这车是草民从黑市上收来的,并不知此乃公主之物啊...还请大人开恩...” 徐安冷笑道:“饶你一命也不是不可!说吧,马车是哪里收来的?谁卖给你的?” 那掌柜道:“回大人,黑市上收来的。道上的规矩,小人也不知卖家是谁啊...” 徐安闻言,嗤鼻一笑,显然不相信这样的说辞,随即给了庞奇一个眼神。 庞奇了然,人狠话不多,立马将抽出腰间官刀,斩断了中年掌柜的三根手中,并恶狠狠道:“我家大人不喜欢绕弯子,你最好下一句就说实话,否则断的就是你的头!” “啊...” 中年掌柜哀嚎不已,捂着自己断指的伤口处,脸色煞白,同时也嘴软了,颤声道:“我说...我说...马车是从刘三手下的人那里买来的,花了十两银子...” 徐安眉目一动,道:“谁是刘三?他在何处?” “刘三是此前牛头寨的五当家,住在距离州府四百里外的白云镇,开了一家酒馆...” “哦?也就是山贼了?山贼居然敢明目张胆开酒馆?” “大人有所不知,此前官府大力清剿山匪,这刘三为求自保,出卖自家老大,向官府换取了免罪的机会。如今已是平民,表面上是经营酒馆为生。实则...暗地里也在重操旧业...他那家酒馆,乃是黑店....没少干杀人越货的勾当...” “然后,刘三劫来之物,皆由你销赃?” “是...但草民只是销赃,并未参与杀人啊...” “那刘三的黑店团伙,共有几人?” “加上刘三,共九人...” 听此。 徐安目光一转,扫向面前桌上的随州地形图,手指点在白云镇的位置上,并示意庞奇带走中年掌柜。 而后,开口道:“行了。目标明确,那我们就去一趟白云镇吧!希望我们赶到时,公主殿下还活着。” 他微微一笑,说完,人已跨出了门槛。 第118章 小鹿乱撞,最后一餐? 随州城距离白云镇约四百里,路途遥远。 即便徐安四人再怎么马不停蹄,至少也得一天一夜才能赶到。 如今,就只能期待那位初入市井的小公主殿下能聪明一点,绝口不提自己是公主,方可留下一命。 身份这种“东西”,有时候能令人畏惧,有时候倒也能为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毕竟,刘三等人若知道自己绑了公主,明知必死的情况下,是绝对有可能杀人焚尸的。 一天后,徐sir等人仍在路上。 途中,倒是遇见几波廷尉府的黑甲兵在四处设卡搜查,但徐安并未向他们透露萧安儿可能隐藏的地点。 只因...廷尉一旦得知萧安儿的下落,必定会集结大队人马前往。 如此一来,绑匪自知败露,可能会临阵杀人。 为保萧安儿无恙,救人必须得智取。 而此时的白云镇。 三哥酒馆中,却是一片冷清,门可罗雀,一个客人的影子都没有。 看堂的小二长着斗鸡眼,麻子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正一手撑着下巴在桌前打盹儿。 一名五大三粗,瞎了一只左眼,脸上几处刀疤的彪形大汉从后厨走来,见到那小二开小差的模样,不由一怒。 走过去直接将人拉起来,掌脸就是一巴掌,道:“去你娘的萝卜头儿,你敢偷懒?” 被唤作“萝卜头儿”的小二,一个激灵,门牙差点没崩,回过神后,却不敢有半点生气的意思,赔笑道:“三哥,您来了...” 而这位所谓的“三哥”,便是这家酒馆的主人,也是曾经牛头山的悍匪,刘三。 刘三冷哼,大怒道:“直娘贼,还不快去给我招揽客人?没见到店里冷清吗?” 说完,便拎起萝卜头往门口丢去。 萝卜头被他一扔,摔了个狗吃屎,但起身却走回来,道:“三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咱这样的身份...镇上的人家哪来敢帮衬呀?除了那些过路的水鱼,咱就是强拉,也拉不来客人呀。” “再说了,咱不是刚干了一票吗?嘿嘿,开张吃三年...” 刘三脸色一冷,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狠狠道:“少给我提这事儿,官兵已来搜查过数次!要不是咱们的地窖隐蔽,早就被发现了。你他娘的还敢明目张胆地提?” 萝卜头一呆,转而谄笑道:“官府那些狗腿子都是徒有虚名,哪有三哥你一半聪明?有三哥你在,这一茬咱栽不了...” 刘三显然是个软耳根,受不得他人奉承,此时听到萝卜头这么一拍马屁,顿时满脸得意道:“哦?那你说说看,三哥我如何聪明了?” 说着,他便放开了手,一副静待吹嘘的样子。 萝卜头笑着道:“地窖里那三条水鱼...行色匆匆,看来是要去追赶什么人。但一时赶不上,便想拐到咱们白云镇稍作休整。殊不知,入了咱们的店,也算是他们运气不好。” “吃了咱们加入迷药的饭菜,神仙也别想逃,你说是不?嘿嘿,三哥,你还别说...那三人可真是富得流油啊,尤其是那两个男的身上,竟有两块金牌。虽说咱是乡下人,认不得那金牌是干嘛用的,但总归能卖不少钱。” “还有那小妮子,长得像个天仙似的呀,老弟看得可都流了口水。由此可见,这三人必然身份不凡,一旦他们失踪,必会有官差寻来。” “但三哥你早有所料,镇子上的人都看见马车开进了咱们酒馆,若是不见出去,定会怀疑我们。于是,你让史强驾着马车一路去往随州。一来,可以假装那三条水鱼自己走了,顺道还可以在随州把马车卖掉。二来,若官差寻来,定会循着马车的踪迹去往随州。绝对想不到,人还在我们这!” “即便官差搜到咱们店里,有那处隐蔽的地窖在,他们也搜不到。三哥此计,既可迷惑官差,又能大捞一笔,简直聪慧过人啊。你真乃再世诸葛,我辈翘楚啊。” “...” 一阵奉承,吹得刘三差点飘了起来,得意笑道:“要没点聪明劲儿,哪能做你三哥?不过,此事风头还不算过去。就怕官差查到那辆马车,通过老方头那狗东西查到我们头上来。” 萝卜头却摆手道:“哎,三哥放心,老方头这几年没少帮咱们销赃,他曝光我们,岂非也在自己寻死?况且,黑市上的规矩都是不显山露水的。老方头只需说不知是何人卖的,官差查个屁啊。” 刘三听后,面色忽闪,似乎也觉有理,便道:“倒也是这么个理儿,嘿,那咱就安全了呀。要不,老子现在就去把那小娘们给办了?” 萝卜头眼前一亮,道:“我看行!三哥你先上,后面...也给小弟尝尝那大家闺秀的滋味儿?” 二人不知萧安儿准确身份,见她一身华贵,倒以为是什么富家闺秀。 “好!” 刘三忽而满脸淫笑,一拍大腿就答应下来。 而话声刚落,门口处突然走进来四人:“店家,还有酒菜吗?” 首先进门的是庞奇,此时他换了便装,一身风尘仆仆,手中提着个大包囊,倒像是个过路的商贩。 既是想智取,保证萧安儿的安全,几人事先已是早有准备。 身后,徐安三人也是换上了便装,看起来与固有印象的官差大相径庭。 徐安跟进来的时候,很自然地牵住了唐慕清的手,目光中似有温情,竟道:“娘子,跟着为夫...你受苦了呀。这一路尘土,餐风饮露,你都瘦了。待到了随州,做成这单生意,夫君为你买一支金钗作为补偿,如何?” “嗯!买最好的给你,实打实纯金镶玉的那种,比宫里公主的配饰更加好看!” 一听此言。 唐慕清表面古井无波,心中却蓦然泛起了涟漪,小鹿乱撞,脸上退去了一贯的冰冷严肃,转而柔声乖巧道:“谢夫君...清儿,不苦。能跟在夫君身边,清儿已经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而徐安握着她的手,却能感受到她的掌心在发烫... 被他牵着手,唐慕清心中“五味杂陈”,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心脏能跳得这么快,既有些暗自羞涩之余,又不免有些腹诽,暗道:这家伙...胡说什么?谁是他家娘子...按照我们路上的计策,不是庞奇和李琪假扮夫妻,我和他假扮兄妹吗? 他竟临时改变计划? 是想占本小姐便宜吗? 难道说...他对本小姐有不轨之心? 嘶... 唐中丞不由胡思乱想起来,小鹿已经在“心房”中撞得头破血流。 李琪倒也激灵,虽说不知道徐安为何临时改变了剧本,但仍是很识趣地快步向前,挽住庞奇的胳膊,半带撒娇的语气,道:“哥哥,我都快饿死了。这店里有没有吃的呀,没有咱就另寻别家吧。” 庞奇呆了一秒,但立马回过神,道:“妹妹莫急,大哥马上让他们上酒菜。” 说着,继而扭头看向刘三与萝卜头,接道:“喂,我家妹子的话听到了吗?上酒菜啊。” 而后,便从手上的包裹中掏出一锭银子丢了过去。 刘三接过,瞬间回过神,满脸堆笑道:“好嘞,几位客官稍等,小的马上去安排。小罗,愣着干嘛?快去招呼贵客。” 他暗中推了萝卜头一把,随即转身进入了后厨。 此时已近日落,刘三两人本已无心生意,正想去“炮制”地窖中的萧安儿,哪曾想竟有四条水鱼自己送上门来,可让他始料未及,惊喜过望。 而且,四条水鱼出手阔绰,一丢过来...便是十两银子,令刘三眼中放光。 那汉子的包囊中,不会都是银两吧? 老子这回可赚大发了,还附赠两名俏娘子? 嘿嘿! 时来运转,说的就是眼下吧? 他娘的,今夜老子要一挑三! 刘三心中想入非非,心中别提有多高兴。 回到后厨,就对里边的两名山贼厨子小声交代道:“拿最好的货儿出来,给堂外那四只肥羊吃最后一餐。” 两名山贼厨子一听,当也知道堂外来了目标,当即阴险应道:“是,三哥。” 刘三点头一笑,“好。你们先干着,老子去给地窖中那娘们儿灌迷药,一个个来!嘿嘿。” 第119章 徐sir的小心机,油炸山贼? 徐安这边。 萝卜头招呼四人坐下,客套了几句后,也是转身回到了后厨。 四人面前各摆着一碗水,但无人敢动。 明知这是一家黑店,又怎能轻易去碰店家的水? 唐慕清的小手,依旧被徐sir握着,令她脸色羞红,几欲挣脱,却似乎使不上力气。 徐安感受到她的“躁动”,一本正经道:“别动!你见过哪家的娘子会甩开自己夫君的手?唐中丞,咱既然要演戏,那在确认公主的藏身处之前,就不能露馅。不是吗?” 这话,不无道理。 却也让“茹男小姐”无从拒绝,只能继续被他摸着手,脸色微妙。 谁知,下一秒徐sir竟得寸进尺,道:“快给我倒水,然后喊夫君!那萝卜头正在后厨偷看着呢...” 唐慕清顿时大怒,瞳孔一沉,这家伙是没完没了了,是吧? 先是临阵改变计划,让我叫他夫君,现在又想逼我给他倒水? 他是把本官当成花丛女子,随意摆弄? 哼! “茹男小姐”已有爆发的冲动,却听庞奇小声道:“唐中丞,徐大人说得没错呀。做娘子的,本该如此。像我家那黄脸婆,咱一休更到家,她就得立马给咱换鞋,斟茶递水。男主外,女主内嘛。” “大人应该这么做,不然那几个山贼要看出破绽了。” 又令唐慕清幡然呆住,暗道:这...好像也对哦。阿爹平时回府,阿娘好像也是这么亲自伺候的呀。 于是,未免被看出破绽,便只能腹诽着抓起茶壶,往徐安碗里添了一点,道:“夫君...你喝水...” 徐sir偷笑了一声,马上又指出她的“不对”,指教道:“哎,唐中丞你这语气不对,要用那种发自内心对丈夫的温柔语气说话。太生硬了,就会破绽百出。来,再喊一声。然后,给夫君我拍拍肩膀上的尘土,整理一下衣领。” “记住,动作要细腻,饱含深情,可知?” 唐慕清呆住了,难以置信的望着他,暗自气鼓鼓的,就要爆发。 身为堂堂的侯府千金,茹男小姐何时这样伺候过别人? 而这家伙...竟借着演戏之名,想教她如何做一名合格的娘子? 简直“令人发指”! 然而,就在唐慕清正要忍不住发飙之时,恰好听到萝卜头的脚步声传来,又霎时间搅乱了她的思绪。 这时候发飙,山贼定然知道我们是假扮的,直接火拼...他们会不会伤害到公主? 一念至此,不免让唐慕清有所忌惮,就只能按照徐安的意思,俯身过去替他拍去尘土,而后乖巧道:“夫君,你...” 谁知,刚吐出三个字,就被徐安一拉,整个人扑入他怀中... 而徐安这一拉,动作连贯,一气呵成,外人看起来倒像是唐慕清自己扑过来的。 “呀...娘子,你怎么了?一路辛苦,你委屈了?是不是想抱抱?好好,夫君不仅给抱抱,还可以亲亲!” 徐安一脸疼惜的样子,此时竟语出惊人。 惊得身旁的庞奇和李琪,不禁想大吐一口老血。 就连端着一盘咸菜来给几人开胃的萝卜头,都不免一愣,笑道:“公子与夫人...伉俪情深,实乃羡煞旁人啊。” 说完,倒也不多说,放下咸菜后转身就走。 回到后厨,萝卜头小声啐了一口:“哼,情深吧,那娘们儿等下就得上老子的床!” 唐慕清的心却乱了,六神无主。 脑中似乎冒出一道声音:那家伙好生可恶,竟趁机轻薄于我...这也就算了,他居然还想亲亲? 怎么办?怎么办?他要是真亲下来,我是该拒绝,还是接受? 茹男小姐感觉自己已经没了智商,脸红得像猴子的屁股。 好在徐sir并没有给她这样的难题,“抱抱”之后,又变作了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徒留唐慕清在自己的微妙思绪中泛滥,猛扯着衣襟... 同一时间。 在一间阴暗的地窖中,周围只点了一盏小油灯。 刘三沿着楼梯爬下来,地窖中的五人立即围了过来,一口一个“三哥”地喊着。 这货奸笑着点头,道:“怎么样?那娘们儿老实点没?” 一人回道:“老实多了。” “那就好。弟兄们,堂外又来了四只肥羊,咱这回是祖坟冒青烟,摊上大买卖了。以防那娘们儿发出声响,先给底下她灌迷魂药。然后,三哥我先上,回头你们几个接着。嘿嘿。” “啊?又来四只肥羊?有女的没?咱可好久没开荤了呀。” “有!咱轮流来,人人有份。不过,先迷晕这小妮子。” 刘三说着,指向了地窖一角,已被五花大绑,满脸惊恐的萧安儿。 而随行的两名禁卫,此时已被砍杀,尸体就丢在萧安儿身边。 宫廷禁卫都是强中之手,按理说对付几名山贼不成问题,但很明显刘三等人放了阴招,下毒后再杀人。 再看留守地窖中的五人,身上都带着伤,可见他们在绑架萧安儿时,遇到了两名禁卫的殊死抵抗。但寡不敌众,又遭暗算,这才会落得个殉职的下场。 “好。灌迷药...这种事儿让咱们来就行,不然,三哥你先脱裤子?” “甚好!” 刘三淫笑着,竟真的马上去解裤腰带,缓缓走向萧安儿。 萧安儿被绑住了手脚,无法挣脱,被灌了几口迷药后,没多久脑中便开始天旋地转起来... 这时候。 酒馆大厅中,萝卜头已经给徐安四人上好了饭菜,留下一句“慢用”后,便回到后厨等待几人毒发。 徐安端起饭碗,佯装吃饭,道:“都注意到了吗?小二上菜的速度很快,说明后厨起码有两个厨师以上。加上之前的那个刀疤大汉和跑堂的萝卜头。目前已出现的山贼有四人,换言之,另有五人未见。恐怕就藏在某处,守着公主。” “而那名刀疤大汉进入后厨之后,便没见再出来。说明两点,要么他也是个厨子,正在烧菜,要么他是去公主的藏身地了。” 庞奇小声开口道:“大人打算怎么办?” “刀疤大汉是在后厨消失的,也就说明公主藏身地的入口,可能就在后厨中。我看,咱也不必忌讳,直接出手拿下他们,留一个活口带我们去找公主即可。” “要留下谁?” “那小萝卜头很明显地位最低,或许也是最怕死的那个,留他吧!” “好!” 庞奇应了一声,人已冲向了后厨。 一掀开后厨的帘子,庞奇二话不说,拍了拍自己手臂上的袖中箭,两只弩箭飞出,霎时间洞穿了萝卜头的两个厨子同伴。 而后,不等萝卜头反应过来,便闪电般冲了过去,抓起萝卜头的手,就往一旁滚烫的油锅压去。 滋滋滋。 热油滚烫,炸着萝卜头的手掌,令他眼球充血,狼嚎起来。 他想要抽身,但哪里能从庞奇手下挣脱? “你只有一次回话的机会,那个刀疤脸去哪了?前几天你们是不是绑了几个人?他们在哪?” 庞奇冷酷无情道。 说着,压着萝卜头的脑袋往油锅里炸。 萝卜头只感觉自己的手掌快要“外酥里嫩”了,这要是...头也下去,还能活命吗? 转瞬就怂了,在自己的脸距离油锅只有毫厘之间时,颤声道:“大爷饶命,我说...” 第120章 扒了你的皮... 徐安三人,随后也跟了过来。 只听萝卜头惶恐的脸色,说道:“大爷...你说得没错,几日前我们确实绑了三个人,此时就关在地窖中...饶命啊...” 庞奇威胁道:“地窖入口在哪?” “就在旁边那个没烧火的灶子里,搬开里面的一块铸铁板,就可以看到入口。前日,倒是有官差来搜查过,三哥让我们在灶台内生火,官差不疑有异,便走了。铁板隔火,灶台即便生火也影响不到下面。” “哼!去打开!” 庞奇怒哼,将萝卜头拉起来,推了过去。 徐安却阻止了一声:“慢着!你开口让里面的人打开,不可暗自提醒。否则,你知道后果的。” 萝卜头望了徐安一眼,捂着自己被油炸的手掌,欲哭无泪,只能应是。 酒馆的后厨中,有三个灶台,两处有火,另一处却没有。 而且,灶台上的开口颇大,上面罩着一口大锅。 若不仔细看,还真想不到那会是地窖的入口。 入口处伪装着一块铸铁板,纵然在上面生火,也不会露馅。 等到庞奇搬开上层的大铁锅后,萝卜头颤抖着敲了敲铁板盖,大声道:“三哥,三哥,在里面吗?上来一下,那四只肥羊已经晕了。” 地窖的隔音性不错,即便萝卜头如此大喊,底下也只能听到微弱的声音。 不过,好说歹说,也是被听到了。 一名山贼皱了皱眉,扭头对已经脱了裤子的刘三,说道:“三哥,萝卜头说上面的肥羊已经熟了,让出去看看。” 刘三正春心荡漾,哪有心思管这个? 便摆手道:“你们上去,三哥我要办事!” 几名山贼应是,便推开了地窖的铁盖子。 令他们始料未及的是,铁盖刚被打开,迎接他们的...却不是萝卜头的笑脸。 而是,庞奇的袖箭! 嗖嗖! 两声过后,排在楼梯前方的两名山贼已然给射中脑袋,一骨碌滚了下去。 徐安肃然,扭头对身后两位大小姐,道:“二位,留在上面即可。” 说完,便一把掀开铁板,跳了下去。 庞奇也随后跟进,身随影动。 徐安跳入地窖的同时,伸手快速摸向腰间掏出了那杆短火铳,肃然警惕。 地窖中,加上刘三,此时有六人。 先被庞奇射死了两个,余下几人皆是一惊,事发突兀,倒是令他们有些手足无措。 徐安从木楼梯滑下去后,将枪口对准了几人。 首当其冲,便是刘三。 见到这厮此时竟脱光了裤子,想要干嘛...怕是不必赘述。 徐安脸色一冷,他平生最痛恨的便是强奸犯,当下心怒一起,便果断扣动了扳机。 砰! 火舌冒出,枪口出射出无数细小的弹珠,飞向刘三那巨大的身板。 瞬息之间,将刘三的后背打成了“马蜂窝”,使之瞳孔欲裂,狂嚎出声。 土火铳的威力也无法与前世的霰弹枪相比,这厮又皮糙肉厚,即便身中无数弹珠,怕是也不会立马身死。 徐安自知如此,将手中火铳一收,步如游蛇般冲了过去。 在几名山贼的愕然目光中,一记手刀打在刘三的后脖颈上,“咔”一声,竟似直接将刘三的脖子骨拍断。 而后,还怕他不死,又从身后抓住他的脑袋一拧,再次咔嚓一声,扭断他的喉骨。 同时。 随后下来的庞奇,连发袖箭,击向剩余的三名山贼。 这一连串动作,都发生在“闪电”之间。 不论是徐安,还是庞奇,二人的骨子里都不无果决、狠辣,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必让对手毫无反抗之力。 对于这群胆敢杀人越货的山贼,他俩自然是丝毫没有留情。 庞奇击杀五名山贼后,甚至还不解气,又抽出腰间短刃,一一补了几刀。 而就在间隙中。 令徐sir难以察觉的是,中了迷魂药,已生幻觉的萧安儿,迷离之间将这一幕都看在了眼中。 只是,因为迷魂药的作用,她所看到的景象...与事实有些偏差而已。 控制场面后,徐安一脸凝重,赶忙去查看萧安儿。 刘三色欲熏心,意图不轨,但好在还未得手,公主殿下只是被撕毁了外衣而已。 不过,此时却已经彻底昏了过去。 徐安将她抱起,沉声道:“快出去发响箭,把廷尉的人引来。 宫中可能还不知道公主失联,公主能偷溜出宫,当时应该在宫里做了掩饰,没人知道她不在。唯有将她交给廷尉送回去,方能避免陛下震怒。” 庞奇应是,扭头便走。 等到徐安抱着昏迷的萧安儿走出地窖时,却见萝卜头...竟倒在一旁的油锅里,脑袋入油,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看似...不用多久,他的头便真的会外酥里嫩。 而这一手笔,不用猜,徐sir就已知道是出自唐慕清之手。 曾经的大理寺女阎罗,那可不是浪得虚名的,茹男小姐不无狠辣,不让须眉。 即便是改任御史台,心中那份嫉恶如仇的狠劲儿,也没少去半分。 此番,趁着庞奇和徐安下去救人的间隙,竟真的炸了萝卜头的头... 令徐安见了,都不由有些后背发凉。 暗道了一声:尼玛,这娘们的心是刀子做的吗?竟油炸山贼? 那...刚才我吃了她一点豆腐,她会不会也这样报复我? 一念至此,徐sir不禁冷汗,但面上却故作淡定,道:“唐中丞身为女子,不该如此暴戾。咱们要以和为贵啊,走吧,去见廷尉。” 说完,立马就溜,是丝毫不敢去看一脸严肃的茹男小姐。 来到酒馆大厅中,稍待。 公主殿下中了迷魂药,怕是短时间内醒不过来。 不久后。 便听到一阵快速而整齐的脚步声传来,大批黑甲兵蜂拥而至。 与早在门外等候的庞奇稍作沟通后,黑甲兵的领头人快步而来。 而此人,竟是熟人,乃骆郡主无疑。 萧安儿是在她手下走失的,一旦有所闪失,皇帝必会责难,以至于骆大郡主不得不亲自带人前来搜救。 见到萧安儿安然无恙,除了有些衣冠凌乱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很重的外伤。 骆姿心中大定,同时又不无紧张地扑过来,从徐安手中接过她,口中急切道:“安儿,安儿,你没事吧?别吓唬姐姐啊...” 她心中急切,此时不喊公主,倒是喊起了她的小名。 徐安道:“骆郡主不必惊慌,公主只是中了迷药,暂时昏厥而已,并无大碍。带她回去找医官解毒即可,公主殿下遭遇不测,此事若传到陛下耳中,龙颜必然大怒。” “因此,哪些事情该说,哪些事情不该说...还请骆郡主自行斟酌。” 堂堂公主,金枝玉叶,皇帝的掌上明珠。 若是被外人知道,她险些被山贼侮辱,怕是整个皇室都脸面无光。 而且,帮助萧安儿偷溜出宫的骆家,也难免会遭遇重责。 骆姿不无聪慧,岂会听不出徐安的话外之意? 顿了顿,她抱起萧安儿,微微欠身道:“谢徐大人搭救,此事算我骆家欠你一份人情,定当回报。” 说完,也不废话,转身就走。 廷尉走后。 身旁的唐慕清瞟了他一眼,道:“哼,你不是很喜欢骆郡主吗?这回好了,你帮她寻回了公主,她应该会感恩戴德。说不定...还会以身相许呢。你是不是很开心?” 徐安却一副大义凛然之色,言之凿凿道:“妄言!本官乃君子也,心中唯我家娘子一人,别无他念。” 说话的同时,人已走向门外,脚步略显飞快。 唐慕清却嗤之以鼻,心中暗道:哼,说得好听!男人的嘴,骗人之鬼!你若当真别无二心,刚才就不会伺机轻薄于我... 嗯? 不对!这家伙刚才轻薄我... 王八蛋! 想着,茹男小姐猛然记起了这一茬,脸上大怒。 刚才是为了迷惑山贼,她不得不忍。 但现在山贼死了,她还顾忌什么? 那家伙竟敢意图揩油,茹男小姐岂能善罢甘休? 一怒之下,唐慕清面色扭曲,立马就冲出门外。 却只看到徐sir远去的背影... 他跑了。 令唐慕清怒不可遏,河东狮吼道:“徐七喜,我要扒了你的皮!” 声震五里,差点让庞奇和李琪耳膜破裂。 第121章 七子夺储! 随后。 唐慕清也并未迟疑,一见徐安逃走,翻身上马就紧追而去。 而骆姿带领的廷尉黑甲兵也才刚刚起程回京,官道上黑压压都是全副武装的甲士,茹男小姐想要快速追上徐安,怕是没那么容易。 留在后面的庞奇二人不由对视一眼,哑然失笑起来。 庞奇看了看天色,眼见夜幕即将降临,便扭头对李琪说道:“二小姐,天色不早了。你也快些起程吧,赶上廷尉的队伍,想必一路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你可安然抵达京都。” 李琪微微蹙眉,“你不走?” “庞某还不能离开,这白云镇上毕竟死了人,牵涉命案,好歹得有人留下与当地官府处理善后。二小姐并非官身,自然是我留下比较合适。” “哦...那庞寺丞万事小心,李琪先行一步,咱们京都再见。” 李琪听此,倒也干脆,立马就策马离去。 庞奇拱了拱手,目送李琪离开后,便从酒馆内搬出一张椅子,坐在大门口处倚着门板闭目养神起来。 他先前发出的那一支响箭,除了能招来在附近搜索萧安儿下落的黑甲兵之外,倒也能引起当地县衙的注意。 县衙官兵赶到此处,是迟早的事。 庞奇留下的目的,便是要就酒馆死伤的那九名山贼与当地官府交接。 半个多时辰后。 终于是等来的当地县衙的官兵,意外的是...徐安竟也在其中。 一队大约数十人的衙役举着火把来到酒馆前,一马当先的居然是去而复返的徐安。 庞奇走过去,不禁疑惑道:“大人,你不是先回去吗?唐中丞火气可不小,她没追上你?” 徐安笑了笑,道:“本官要是这么容易被人追上,那还是你家大人吗?” “嘿嘿,那倒也是。只是,大人因何回来?” “等杨宣!” 徐安简单一句后,便示意庞奇往白云镇深处走去,边走边说道:“咱们成功夺得孙大夫留下的证据,通敌案的真凶已锁定是齐郡王萧无晟。但时局微妙,未免过早抓捕而打草惊蛇,陛下又有将功劳转嫁给新储君的意思,那么京都之事便可以先放一放。” “至于参与御史案的第二主谋,他恐怕也藏不了多久。本官有预感,陛下确立新储君之时,他便会跳出来。而那位最有可能被册为太子之人,仍需两月才到。咱们不急着回京,且等杨宣赶到,从长计议。” 庞奇听后,却微妙道:“大人所言甚是,但...你拖延回京,当真只是为了等杨校尉?就没有其他的原因?比如说,暂时躲避唐中丞的怒火...” 徐安脸显尴尬,但嘴硬道:“胡说!本官何须躲她,她还能吃了本官不成?” 说完,便加快了脚步。 庞奇偷笑一声,笑而不语。 次日清晨。 二人在镇上的客栈休息一夜后,与当地官府做好“命案”交接,便骑着马不紧不慢地朝京城的方向而去。 此前,庞奇已传信给杨宣,让他转到随州汇合。 虽说后来突发萧安儿失踪一事,徐安等人连夜奔赴白云镇,与杨宣错开。 但杨宣赶到随州城后,必然会从随州府衙中探知徐安的去向,并迅速赶来。 以禁卫的行军速度,估计不出半日,便可赶上他们。 果不其然! 正午之时。 徐安二人正在官道上策马缓行,当听到身后传来阵阵铁蹄之声时,便知道禁军赶到了。 杨宣排在最前,与二人会合后,便笑着开口道:“大人神速啊,若非杨宣也有点斤两,怕是难以追得上你。但,不是说咱们在随州会合吗?” 徐安坐在马背上,摆了摆手,道:“留下一支小队即可,其余人先行回京,我们路上边走边说。” 杨宣点头,随即转身下令。 大批禁军绕过三人,如金甲洪流般奔赴京都。 铁蹄尘硝落定之后,三人并肩策马而行,身后只跟了十余名禁卫。 徐安授意庞奇向杨宣简单阐述了这几天的收获后,杨宣大为震惊,道:“什么?当年构陷李将军通敌之人,竟真的是齐郡王萧无晟?他乃陛下十弟,且与陛下感情颇深。涉及皇室中人作案,朝中恐怕又要再起血雨腥风。” “当时大人传令命我赶赴羌州拿人时,我尚且疑惑,打从心底并不认为齐郡王就是真凶。殊不知,孙大夫留下的罪证与曹知府都指向了他。但大人既有实证,却临阵将我召回。是有意在新储君册封大典上,群臣朝拜之时,再出手拿人?” 徐安点点头,“是!羌州实际上是六皇子萧尔炎的封地,但六殿下自封王始,都未曾就藩过。相反,被贬到自己侄儿的封地内屈居郡王的萧无晟,却已在羌州经营多年。羌州就算是他的老巢,贸然前往捉拿,必会有所阻滞。” “还不如,等他自己来京时再出手擒拿。” 大乾朝的爵位划分并不复杂,大致分为亲王爵、郡王爵、国公爵、侯爵...等等。 亲王与郡王,理论上都能拥有自己的封地,但并不一定。 就好比萧无晟,他身为先帝的第十子,当今皇帝的十弟,本该封赐亲王爵。 但因为曾被李放弹劾,被贬为郡王爵,便失去了自己的封地。只有食邑之权,且后世子孙不可承袭,相当于边缘化了。 亲王拥有自己领地内...官府六成税收的支配权,等同私产。 郡王却只有食邑的权力,每年固定的“花红”而已,并无实权。 所谓食邑,可以简单理解为特殊津贴。 京都食邑百户,也就是说...你可以拥有京都百户家庭平均年收入的“花红”。 京都一户人家,一年均收五十两,百户就是五千两,以此类推。 同理,如果是幽州食邑百户,那么就按照幽州府居民的平均年收入来计算。 而亲王,却拥有封地内所有税收的六成支配权,与食邑郡王的待遇天差地别。 萧无晟被夺去亲王爵,投闲置散到羌州,挂着一个郡王的虚衔,已算是对他极大的严惩。 杨宣沉声道:“此前大人曾猜测过,陛下有意册立二殿下为新太子。而狼卫是覆灭台府的杀手,二殿下便可能是那个第二主谋。若此事成真,我们当如何自处?” 徐安笑道:“那就看戏呗!先太子死后,从表面上看,二殿下不论是从德行,还是功勋威望上,都无可挑剔。若由他继任太子,倒也是顺理成章之事。但凡事并无绝对,单说一点!如果二殿下做了太子,那有谁能顶替他现在的位置与漠北蛮夷周旋?” “站在陛下的角度,他要的是整个朝廷社稷的稳固,而不是简单选一个太子!二殿下一旦被立为太子,便只能驻守京都监国。漠北军群龙无首,蛮夷必会伺机而动。换言之,二殿下确有被立的可能,但也存在变数。至少,在选出新的漠北王之前,陛下还不敢轻易下决定。” “再者,京中仍有七位皇子未就藩,储君之位...花落谁家还不一定。涉及储位之争,必定有一场大风波。我们没必要过早参和,且让他们鱼龙相争,去抢夺那太子之位。待局势稍微明朗,我们再做打算不迟。” 庞奇也跟着笑道:“七子夺储,暗地里早已上演!六皇子牵涉黑帮,遇刺于城外梅庄,恐怕就是某位皇子所为。朝野舆论指向了三殿下静安王,说是静安王主导了六皇子遇刺一案。诡异的是,三殿下与六殿下是一母所生,按道理应该同仇敌忾才对。谁知,先斗起来的却是这两兄弟?” “另外的五大皇子看似毫无动静,实则背后怕也早有铺排。大人故意使诈,引走唐中丞,拖慢回京进程,是有意要避开这场夺储之争?” 徐安笑而不语,权当是默认。 杨宣却皱眉道:“那除了二殿下之外,大人以为...谁还有可能被立为储君?” 第122章 神仙哥哥? 徐安摇了摇头,看起来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顿了顿后,才道:“此事不宜猜测,凡事皆有可能,且看七子如何造作!但有一点是可以明确,行刺六皇子的那位...属实不算高明。在这个节骨眼上,公然通过黑帮意图杀死竞争对手,乃是下下策。” “此人若非愚蠢,便是另有筹谋。他的目标不单只是六皇子,封号静安王的三殿下或许才是他真正的目标。时局未明,没必要先入为主,过早猜测。” 杨宣沉默,倒也没再多问。 庞奇却道:“那接下来我们打算何时到京?大人此前说过,二殿下可能已经接到密诏,正在赶来京都的路上。此去京都,仍有三百余里。既然不急,不如咱们一路游山玩水,拖上个把月,与二殿下同时入京如何?” 徐安听此,不由眼前一亮,道:“嗯?这个主意好啊,难得悠闲,怎能不去浪一浪?就这么决定了,先拐道去林县吧。” 庞奇俨然来了兴致,立马道:“林县?就是大人此前休沐时,去过的那个林县?” 杨宣也搭话道:“这事,末将倒是略有耳闻。御史案发时,大人恰好休沐,于林县与时任县令周北仓逛青楼听曲,后被大理寺缉捕带回。期间,还曝出大人曾收受周北仓五万两赃银,可有说错?” 徐安神秘一笑:“对!本官确实收过五万两赃银,但你可知为何陛下知道后,却并未下罪于我?” “为何?” “嘿嘿,走!先去林县,路上再说。” 说完,人已快马加鞭,急不可待的样子。 七日后。 林县怡香院,也就是当初徐安与县令周北仓喝花酒的那处青楼。 徐安三人赶到时,杨宣虽换上了便装,但在抛出自己的禁卫腰牌后,差点吓破了掌柜老鸨的胆子。 林县距离京不远,说是在天子脚下也并不为过。 因此这里的人认得禁卫腰牌,不足为奇。 老鸨惶恐之余,直接下令闭门谢客,集齐院内八大花魁伺候三人,美酒艳曲款待。 而就在徐sir悠闲享乐之时,京都皇宫中的某人...却满腹心事的样子。 后花园处。 萧安儿倚在一座凉亭的栅栏,一手托腮,另一手里抓着鱼料,正漫不经心地喂养着亭下池塘里的锦鲤。 望着竞相抢食的各色鲤鱼,公主殿下的俏脸上却难掩失落之情,不时微叹几声。 身后两名宫女看她那样子,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走开几步,窃窃私语起来: “哎,殿下心不在焉的样子,怕是又在思念那位神仙哥哥了...” “神仙哥哥?” “前几日你休沐出宫探亲,还不知道吧?此前殿下留书房中,偷出宫去,说是思念姑母,去骆府小住几日,陛下也是后来才知道。而就在这几日间,据说...殿下遇到一位英武帅气的神仙哥哥,怕是被勾去了魂魄,已然对之芳心暗许。” “还有这事?哪来的神仙哥哥?他...是何身份,竟能勾去公主的芳心?” “我哪知道啊?都是听殿下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也没个准话。” “那殿下怎么说?” “她说啊,那位神仙哥哥身高九尺,相貌堂堂,比之潘安有过之而无不及!关键是...他从天而降,脚踏七彩祥云,一身金甲,威风八面!一指挥出,可撒豆成兵,掌星辰,拘日月。神通广大着呢...” “啊?身高九尺?那不是有一层楼那么高?天下有如此魁梧之人?” “肯定没有!所以,殿下说他是神仙!而且...” 两名侍女正细语着,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咳嗽,赶忙收住了声音。 回身一望之际,颇显惶恐之色,欠身道:“奴婢见过郡主。” 却是骆姿不知何时已走到了二人身后,令两名宫女紧张之至。 宫中乱嚼舌根,乃是大忌。 要是骆姿有意责难,向内廷司告发,这两名侍女怕是免不了一顿训斥。 好在骆姿并无此意,向二人投去一眼后,道:“退下!有些话不可乱说,既在宫里谋生计,就该谨言慎行,可知?” 她能如此说话,怕是已然听到二女的私语,但言语间只是稍作警示,并没有要责难的意思。 二女汗颜,当即低头应是离去。 亭中的萧安儿听见骆姿的声音,脸色一喜,赶忙扔掉手中的鱼料,快速走过来挽住骆姿的手臂,一脸迫切道:“阿姊,你来啦。可曾帮本宫寻到神仙哥哥?” 长公主便是骆姿的生母,那么二人便是表姐妹关系,且私下感情极好。 非正式场合,萧安儿便与骆姿姊妹相称。 听此。 骆姿却报以一个埋怨的目光,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没好气道:“小顽皮,你还在想着那事儿?世上哪有什么神仙哥哥,都说了...那是你中了山贼的迷药后,而产生的幻觉!” “当时在白云镇,是阿姊救了你!你看阿姊像神仙吗?” 萧安儿自幼养尊处优,不知市井险恶,此番险些被山贼给侮辱了。 幸得徐安等人所救,这才得以转危为安。 但此事并非什么见得光的好事,尤其不能让皇帝知道她曾被绑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也为了不使萧安儿日后会有什么心理阴影,于是骆姿将这事给重新杜撰了一遍。 说是...几个小毛贼不知萧安儿的身份,胆敢绑架,并给她灌了迷魂药,后从萧安儿身上的物件认出她的身份,便自来请罪。 骆姿因此率兵前往营救,那几个毛贼已被当场格杀,萧安儿只是小有外伤,并无大碍。 救她的人,是骆姿,而不是他人! 萧安儿当时中了迷药,脑子里浑浑噩噩,且由于惊吓过度,无法准确记清所有事。 听了这样的解释,虽说半信半疑,但醒来后第一个见到的就是骆姿,也就只能暂且相信。 对于自己险些遭受侮辱一事,却是记忆模糊的。 骆姿杜撰出另一个“实情”的缘由,便是要相对缓和地消除萧安儿可能潜在的心理阴影。 毕竟,古代的女子都重贞洁,如果让萧安儿得知自己曾遭轻薄,心里承受不住,怕是会抑郁。 但骆姿不得而知的是,当时的萧安儿虽中了迷魂药,处于浑噩之间,但意识并未完全模糊。 徐安从地窖入口跳下,并举枪击杀刘三那一幕,都被她看在眼里。 只是,迷离于虚幻与现实之间的公主殿下,将这一幕看成了另一番景象。 她看到的“事实”是: 一名身高九尺,英俊不凡的神仙哥哥从天而降,摆手间就打出一道光华,替她击退了眼前的恶魔。 徐安开枪时爆发出的火光,在她眼里是七彩金光。 火光映到徐安身上...就好像徐安穿着金甲,英武盖世。 徐安收起火铳冲来,拧断刘三脖子那一幕,在她眼中犹如闪现,一步瞬移。 再到庞奇下来,在她眼中...竟成徐安撒豆成兵,召唤出天兵斩杀其余恶魔。 ... 不得不说的是,这属实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刘三给她灌下的迷魂药,无形间竟促使公主殿下心生幻象,自动将徐sir塑造成一个世外高人,从天而降的神仙哥哥。 不可不谓之奇妙! 而萧安儿芳龄十八,正值情窦初开,懵懂至真的年纪。 隐约知道自己深陷险境,后被一个英俊潇洒的神仙哥哥搭救,岂有不动心之理? 虽说骆姿对她隐瞒了事实,并极力否认有什么神仙哥哥存在,但萧安儿也有自己的执拗。 即便所有人都在否认,她仍是坚信自己昏迷前所看到的景象不假,神仙哥哥必然存在。 她甚至还浅浅记得“神仙哥哥”的一丝容貌,也曾试着将他画出来,但终究是画不满意... 便想着让骆姿发动廷尉府的人,帮忙寻找。 惯有思维中的仙人,都是疾恶如仇,以普度众生为己任的。 神仙哥哥能救人不留名,想必不会这么快...回天宫吧? 公主殿下越想越憧憬,打定主意要找到那位神仙哥哥,并好好报答他! 如果神仙哥哥愿意,她甚至可以以身相许... 连日来,萧安儿一直缠着骆姿帮她寻人,骆姿被她缠着有些烦了,便假意答应下来。 实则并没有真的去找,更不相信有什么神仙哥哥。 一切都只不过是她的幻象罢了,难道要说徐sir就是那位? 眼下。 听到骆姿如此回答,萧安儿脸色一沉,小嘴一撇,腹诽道:“胡说!肯定有神仙哥哥在,本宫不会记错的。阿姊不相信,所以根本就没有帮我找过,对不对?” 第123章 冲喜,擂台招亲! 骆姿见她小脸鼓鼓的模样,蓦然想笑,索性便也不再掩饰,直言道:“对!阿姊从未帮你去找过,更不相信有什么神仙哥哥!” “这世上若真有神仙,岂还有会人间疾苦?醒醒吧,我的小祖宗。” 说到这,骆姿的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一阵苦口婆心,接道:“安儿,如今是多事之秋,先太子刚刚病故,你六哥又遇刺重伤,仍昏迷未醒。陛下为国为民,已是心力憔悴,我们不为他分忧也就罢了,可不能再横生事端。” “此番,你宫外遇险,差点就酿成大祸。阿姊私下隐瞒你遭遇绑匪之事,实则已犯欺君。陛下若知道实情,你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更可能会牵连到无数人。有些事情一旦曝光,影响何之巨大,你无法领会,还是安分守己为好。” “听阿姊的话,别再做什么神仙哥哥的美梦。这世上本无仙人,一切都是你的幻象罢了。阿姊此番来,是受陛下召见,顺道过来看看你,并非是来跟你汇报什么神仙哥哥的行踪。可知?” 说完,骆姿也不作停留,就要转身离去。 “可是,阿姊...” 萧安儿一脸急切,仍想说些什么。 “公主殿下请留步!” 却被骆姿突然摆出的一副君臣之礼给阻止,愣在当场。 萧安儿无可奈何,骆姿搬出皇帝召见的理由,令她也不好强留。 待骆姿走后,狠狠一跺脚,便回到凉亭的茶桌前生起了闷气。 为什么他们都不相信本宫呢? 本宫昏迷之前,明明就是见到一个英姿飒爽的神仙哥哥出现,还帮本宫打死了恶魔... 而且,本宫确定是一位神仙哥哥! 若真如阿姊所说,是她救了我... 那么,即便我再怎么受迷魂药的影响,出现的幻觉也应该是一位神仙姐姐,而不是哥哥,对吧? 这只能说明,是阿姊骗了本宫! 当时根本就不是她救了我,而是一名男子! 纵然本宫中毒意识不清,出现了幻象,但总归不会连男女都分不清吧? 救我之人,实则是一名男子! 即使他真不是什么神仙,那也应该是一个人! 而,是人的话,就一定能够找到! 阿姊不愿帮本宫去找,是不想本宫知道他是谁? 哼! 不想让本宫找到,本宫就偏要找到! 萧安儿坐着,心中按照自己的逻辑万般思索,脸色忽闪不定。 正在这时。 一名小太监躬身来报:“启禀公主,魏国公府唐三世子于园外求见。” 萧安儿思绪被打断,闻言,脑中便立马浮起了一个青年油腻男的形象,不禁皱眉道:“唐三世子?他来干嘛?” 小太监道:“唐三世子说...” 但刚吐出几个字,就被萧安儿打断:“行了,不管他来干嘛,都不见!让他滚!” 她一副不容置喙的样子,斩钉截铁地拒绝道。 魏国公唐家与宣威侯唐敖,乃是本家亲戚。 唐三世子说起来,还是唐慕清的旁系堂哥。 而此人素来仰慕萧安儿的美貌,是对她趋之若鹜,曾扬言非公主不娶。 为此,是数次央求魏国公向皇帝求亲,求娶之心乃是明摆的。 只不过,皇帝素来疼爱自己这个幺女,萧安儿看不上唐三世子,因此没有答应,皇帝也就没明确表态。 唐三世子却信奉“精诚所至”,以至于私下百般讨好,臆想着有一天能得到萧安儿的垂爱。 明里暗里是找遍各种借口入宫求见,百折不挠! 萧安儿却不为所动,根本没把此人放在心上,眼下听闻这货又来了,便想“逃离”,起身大步离开御花园。 边走,边思考着:阿姊不帮本宫找人,那本宫就去找父皇!父皇若不肯,本宫就一哭二闹三上吊,自戕也一定要找到神仙哥哥! 可是...阿姊说的也没错啊。 朝中正值多事之秋,大皇兄刚病故不久,六皇兄又遇刺昏迷不醒,父皇此时定是极为烦恼。 本宫若再去这么一闹,怕是不好吧? 看来,要想求父皇出手,又不惹他生气...还得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也正是在这时,小太监再次跑来汇报:“殿下,奴才已告知唐三世子,说公主有事繁忙,不宜相见。可三世子赖着不走,说什么都要见到殿下。否则,就一头撞死在御花园。奴才,拿不定主意啊...还请殿下定夺!” 听此,萧安儿脸色一沉,怒道:“反了他了...” 微妙的是,她刚喊出四个字,就突然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锦囊妙计般,惊喜地改口道:“额...好吧,那就让他一头撞死。” 说完,满脸欢腾雀跃的样子,就跑向了皇帝的御书房。 这个时辰段的皇帝,应该是在御书房批阅奏折。 片刻后。 萧安儿带着两名宫女,来到御书房外。 正要跨进门时,她还十分细心的整理了一下着装,而后亲自从宫女手中接过一碗参茶端了进去。 未到近前,就语气软糯道:“父皇,儿臣来给您请安了。” 她带着浅浅的笑容,此时看起来竟有些谄媚,让人一见就知有事相求的样子。 萧无忌听见声音,连头不抬,就自顾苦笑一声。 只因...在整个宫城之中,唯有一人敢不经通传,就直接进入御书房。 除了她,还有谁? 萧安儿端着茶放在龙案上后,极其“霸道”地直接抢走了萧无忌手中的朱砂笔,佯装嗔怒道:“父皇不爱惜自己身体,操劳国事,也不知劳逸结合。快,停下喝杯参茶,女儿亲自泡的。” 萧无忌哑然失笑,生女哪有不知女心肝的? 皇帝不必多想,就知道这丫头一脸奉承之色而来,必是有事相求,无奈笑道:“说吧!朕的宝贝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有什么事要父皇帮忙的?” 萧安儿脸色一羞,却故作恼怒道:“哼,女儿哪有什么事,单纯关心父皇不行吗?” 萧无忌假装信了:“哦,那很好啊。父皇开心极了,不过...既然没事,你就走吧,参茶放下即可。” 萧安儿一呆:“父皇你...哼!女儿生气了!” 她鼓着脸,忽然叉腰道。 萧无忌见此,哈哈一笑道:“行了。就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关心父皇,直说什么事!” 萧安儿这才脸显笑容,半带羞涩,又半带惊喜道:“父皇,女儿已有十八了...对吧?” 萧无忌:“对啊。父皇记得你的生辰,但还未到时候,这么快就来向朕要生辰礼?” “不是...我朝惯例,女子十三为大,十五就可嫁娶。女儿都十八了,您看...” “嗯?” 萧无忌听出了一点猫腻,瞳孔一缩,道:“你不会想求朕赐婚吧?” 萧安儿先是一阵脸红,而后一本正经道:“是...但又不全是。父皇,不瞒你说。昨夜女儿梦见了仙人,仙人说...我朝正值多事之秋,之所以多事,乃是因为天宫上的煞星进犯天帝紫薇命格。接下来,仍会祸事不断,若要解除,唯有一法...那便是冲喜!” “女儿虽是公主,但太祖有言,后宫不得干政。本宫...无法为父皇分忧。但冲喜一事,女儿却可以帮忙。女儿愿...摆擂招亲,择日大婚,为我朝冲喜,还望父皇恩准。” “请父皇马上下旨,严令京都方圆千里内的才俊都来参加女儿的招亲会!女儿会择一驸马,立即大婚,以作冲喜,令我朝国运昌盛!” 萧无忌听了,大感震惊,“啊?你要大婚冲喜,摆擂招亲?” “对!父皇一定要答应,女儿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我大乾朝的天下!” 她掷地有声地说道。 心中却另有一番念想:本宫摆擂招亲,方圆千里内的才俊都得来,不来就是抗旨!当然也就包括神仙哥哥咯... 哼!神仙哥哥的身份再怎么隐晦,只要让本宫再见他一面,就必能认出! 本宫可借父皇之手找出神仙哥哥! 嘿嘿,本宫真是太聪明了... 我要让神仙哥哥...做本宫的驸马! 第124章 擂主、勾栏与诗仙! 皇帝却陷入了沉思,萧无忌做了几十年的皇帝,每日都得面对狡诈圆滑的朝廷百官,若无半点城府之心,怕是已然成了傀儡。 而他执掌权柄多年,稳如泰山,百官无不拜服,可见其心机何其深重,又怎会看不穿萧安儿这点小把戏? 萧安儿深居后宫,涉世未深,本就秉性单纯,跟老奸巨猾的皇帝比起来,连小巫都算不上。 在皇帝看来,她能提出这样的要求,不外乎是看上了哪家的公子,怕直言说出来会遭到反对,故而以邦国大义来“粉饰”,并加以神鬼之说来修饰罢了。 天底下哪有什么神仙鬼怪? 萧无忌自然是深刻明白这点,但细思之后,却又觉得萧安儿所说...其实也不是全无道理。 至少有一点,她说得没错! 大乾朝正值多事之秋,先有储君而立之年突然离世,后有御史台覆灭,再到六皇子被刺于天子眼皮底下...林林总总都在隐喻着大乾朝的时局将迎来改变。 萧无忌虽不相信所谓的传说,厌胜之术,但萧安儿提出冲喜,并擂台招亲一事,其实也不算过分。 相反,他已垂垂老矣,说不定哪天就驾崩了。 萧安儿是他最小的公主,也是他最放心不下的,如果说她自己有了喜欢之人,而那人又值得托付终身的话,站在皇帝的角度,他并没有理由拒绝。 再者,经过先太子亡故,台府被灭,六皇子遇刺...这一系列事端过后,皇城确实已然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神鬼之说可以否定,冲喜...却是一贯的习俗。 若说能迎来一次公主大婚,举国同庆,既可解决了萧安儿婚事,又可借机抹去城中的阴郁氛围,那又何乐而不为? 最关键的是...萧安儿主动提出擂台招亲一事,恰好可以借机办成另一件“喜事”,喜上加喜。 如果在萧安儿的招亲会上,同时宣布新太子的人选,大局得以稳固,岂非极为合适? 新储君与新驸马同时确立,双喜临门,乃是美事一桩。 加上,要等的那个人...也还需时日才能抵京,期间正好留出空余操办萧安儿的婚事,也省得内阁那些官员每日上朝都要问一遍:何时立新太子? 不如,就宣布在安儿的招亲会上,同时确立储君? 两全其美啊。 一念至此,萧无忌轻笑了起来,于是便佯装看不透萧安儿的心思,惊喜点头道:“朕的宝贝有此为国之心,实在令朕大感欣慰啊。既是如此,父皇岂有拒绝之理?” 说完,便看向守在一侧的武太监,接道:“传旨,命司天监择一良日,为公主殿下设擂台招亲。以京都为起点,方圆千里内之才俊皆要赴约,违者按抗旨论!另外,昭告天下,朕会在公主选出驸马之后,同时册立新储君。” “至于,招亲会之事宜...交由礼部、户部、宫廷司与宗人府,四部共理,一定要办得有声有色,不容有误!” 武太监弯着腰,道:“奴才遵旨!” 而后,便转身离开去命人起草诏书。 萧无忌这才扭头看向萧安儿,笑道:“丫头,如此你可满意?” 萧安儿开心点了点头。 “那此事就这么定了,具体事宜由四部主理,你可有意见?” “额...” 萧安儿闻言,却迟疑了一下,心中若有所思。 寻常的擂台招亲,分两种形式,一种是让各路才俊相互比试,选出最强的那位作为胜出者,便是驸马。 另一种则是,采取打擂的方式。 皇室设置一名擂主,接受天下才俊的挑战,胜出者便算入选,但最终选谁,由公主说了算。 相比之下,萧安儿肯定更倾向于后者。 心中不由暗道:神仙哥哥能从绑匪手中救下本宫,说明他武功盖世。 但俗语有云,高手都在民间啊... 强中自有强中手,我大乾民间卧虎藏龙,要是神仙哥哥来了,无法入围怎么办? 最好的办法就是设置擂主,让各路才俊来挑战,本宫一旦认出谁是神仙哥哥,就授意擂主放水,让他胜出! 如此一来,本宫就可以...嘿嘿。 但是要设置擂主,应该选谁去做这个擂主呢? 萧安儿思虑了片刻后,蓦然计上心头,狡黠道:“有!女儿还有一个要求!” 萧无忌道:“你说。” “我要在擂台上设置两个擂主,凡能通过两位擂主考验者,便入了本宫的驸马名单!” “哦?那你想选谁做擂主?” “第一个,就是父皇的禁军统领。另一个就选...御史台那个...叫什么徐安的!” 萧安儿撅着嘴巴,说道。 听此。 萧无忌大皱眉头:“你要朕的禁军统领去做擂主没问题,但为何要加上徐安?他是一介文官,弱不禁风,哪里能守得住擂台?” 萧安儿却道:“谁说文官就一定弱不禁风的?即便大部分文官都是如此,徐安也是一个例外!父皇你想啊...他刚刚破获了御史案,若手底下没两把刷子,岂能做到?本宫觉得他是个高手,必能守住擂台!” 实际上,御史案的主谋并未归案,此案不能说已经破了。 但此前,徐sir为了给大理寺和廷尉府争取时间,便先认定吴应雄是真凶。 以至于,此时天下人都认为此案已破,当然也包括萧安儿在内。 而以她的逻辑,徐安能破案,就一定身手不凡,怎会弱不禁风? 如此“谬论”,倒也让皇帝难免有些赞同,迟疑了半分后,道:“也行吧!但若他当真不会武艺,你就得把他换了,千万不能让人把他给打死了。” 萧安儿点头如拨鼓,开心大笑。 心中却另有一番想法: 哈哈,徐安那厮在秋茗馆之时,竟敢戳穿本宫身份,让大表哥送我回宫,简直可恶至极! 他一介文弱书生,哪会什么武艺? 本宫选他,就是要让他上台挨打! 反正后面有禁卫统领把关,初赛入选的人数再多也没事,后面都可以刷掉,只留下我的神仙哥哥即可! 那徐安自诩聪明?哼!她是不知道本公主的厉害! 本宫此计甚妙,既可借机惩治那个徐安,又能找到神仙哥哥,真乃妙极。 心中想着,萧安儿乐开了花。 ... 入夜后。 远在约百里之外,林县青楼中听曲的徐安...却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人生得意须尽欢,徐sir一朝穿越,贵为人臣,犹有空闲,哪能不寻欢作乐一下? 此时,沉浸在怡香院八大花魁弹奏的优美曲调中,已然忘我。 勾栏听曲,人生得意,夫复何求? 徐安有些醉了,差点没跳起一段科目三... 杨宣抱着自己的金刀杵在一边,眼中尽是羡慕之色。 他们三人同来,总不能全部都喝酒,不然烂醉如泥之下,被人给扒了裤子都不知道。 杨校尉滴酒不沾,就是为了保护二人的安全。 庞奇难得放荡,也是喝得有些高了,振臂一呼道:“此情此景,美人如玉,香酒在怀,怎能不吟诗一首?大人,卑职不才,诗兴大发,忍不住要作诗一首,你不会介意吧?” 徐安浑浊的眼神,显然正在兴头上,便道:“来!让本官听听庞寺丞的诗文风采!” “好!庞某献丑了!” 说着,庞奇目光投向一名前凸后翘的花魁,两眼放光,开始作诗:“美啊,姑娘绝艳,脸上两只眼,胸前两个瓜,大又圆。妙啊,姑娘妩媚...” 但他的诗没有作完,徐安就快吐了,这也能叫诗? 敢情这大乾朝的人,都是莽夫吧? 看来有必要让他们开开眼界,于是...徐sir便打断道:“去你妹的,这也叫诗?让本官教教你何为诗词!” 话刚说完,他就跳上桌子,大展文采,一脸豪迈之情,道:“且听我诗句!大江东去浪淘尽...”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 接下来。 在长达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徐安还真是诗兴大发了,但脱口而出的。却是前世各大名家的著作... 也不知道各大名家在天有灵,得知这货竟在青楼中念出自己的诗句后,会不会直接诈尸? 那一夜。 徐安大醉,庞奇大醉,杨宣大惊。 实难想到,原来徐大人竟深藏不漏,文采卓绝。 就他念出这几首诗,随便其一都是震古烁今的存在。 他是诗仙吗? 杨校尉服了,认定徐sir必是诗仙转世! 而三人不得而知,就在徐安大肆彰显自己“文采”的时候,其中一名花魁在震惊之余,暗自将诗句记下了。 不出意外的话,他诗仙的身份怕是瞒不住了。 大乾文坛巨匠,后来赫赫有名的“勾栏诗仙”正在冉冉升起... 第125章 六县商海,扶摇直上! 翌日,中午时。 徐安从客栈中起身,只感头部昏沉欲裂,脑中空空如也,宿醉的感觉并不好受。 对于昨夜发生了何事却是半点想不起来,更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客栈的,俨然是短片了。 当然,这并不难猜。 早在三人决定去青楼听曲时,徐安便不打算让杨宣喝酒,时刻保持清醒。 那么,此时他能在投宿的客栈中醒来,便是出自杨宣的手笔。 怕不是他与庞奇兴高饮醉,被杨校尉给左右扛了回来。 揉了揉自己生疼的太阳穴后,徐sir长舒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看身上凌乱的衣物,再擦擦自己的脸,竟擦到了一抹胭脂嫣红... 令他不禁哑然失笑起来,心中暗道:怎么回事?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昨夜偷欢宿醉,该不会被某个花魁夺去贞操了吧? 但这个念头一起,他又立马做出了否定。 既然是宿醉,那就说明他昨夜烂醉如泥,“办事”...恐怕是办不了,顶多就是被几大花魁轻薄两下,无伤大雅。 再者,有杨宣在,又岂容那些花魁放肆? 徐安笑了笑,随后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刚想走向门口呼唤侍奉的客栈小二,却忽然被一股沉重的鼾声给打断。 扭头一看,竟看到庞奇光着膀子,正抱着床腿呼呼大睡,鼾声如雷,而且似乎在做着某种春梦,不时梦呓几声:“好!胸脯真大,我家大人最喜欢大的!快脱了...嗯?小美人...别跑啊...” 徐sir目瞪口呆,一脸难以置信之色,这货怎么会睡在这里? 而且,还在做着春梦? 心中疑惑之下,便一脚将之踢醒。 庞奇美梦破碎,恍若触电般起身,习惯性地摸向自己腰间,条件反射般甩头大呼:“大胆,何方宵小,敢扰你庞爷的美梦?” 他闪电起身,发现摸不到自己的官刀后,定睛一看。 见到面前同样衣衫不整的徐安,顿感尴尬,同时又不无震惊道:“这...大人,你怎会在我房中?” 这货显然也是断片了,且似乎还没完全从美梦中抽离,目光有些浑浊。 左右环顾了一下后,发现此处并非他的房间,瞬间又尴尬不已。 徐安白了他一眼,刚想开口说话。 恰好此时,杨宣带着两个小二端着洗脸水推门而入,一见二人已醒,蓦然偷笑一声,道:“二位好酒量啊,昨夜怡香院的酒都差点被你们喝光了。怎样?醒来感觉如何?可觉得昨夜畅快?” 如此一言,令二人大为汗颜。 徐安自知酒品不好,酒后更有乱性的可能,前世就因此闹出过不少笑话。 便赶紧问道:“昨夜发生了何事?” 这个问题,显然也是庞奇想问的,于是便也将目光投向了杨宣。 杨宣嘿嘿一笑,却是答非所问,忽然退后一步,作揖一鞠,道:“徐大人实乃惊才也,而庞大人你...恕在下不敢恭维!” 二人一呆,疑惑于杨宣此言的意思,徐安问道:“啥意思?” 杨宣笑道:“昨夜啊,大人你...” 但他的话没说完,徐安就老脸一红,赶忙打断道:“打住,我的事儿...就别细说了,单说庞奇为何在我房中?” 说完,立马转身去洗漱。 徐sir知道自己酒后有乱性的可能,主观上已认定昨夜肯定出糗了,继而不愿提及,倒也无可厚非。 杨宣又偷笑一声,却也只能改口道:“昨夜庞寺丞兴致颇高,喝大了...非得拜大人你为师。但既有前事,你二人又岂能再结师徒之谊?杨某自感不妥,便一力阻止。谁知,庞寺丞意志坚决,打死不肯走,死抓着床腿不放。” “杨某也是无奈,便只能任由他留在这了。” 庞奇一惊:“啊?我要拜大人为师?为何?” 杨宣刚想回答。 正在洗漱的徐安立马拦住:“等等,不管昨夜发生了何事,庞奇为何要拜我为师,都...让它过去吧,烂在咱心里,可好?” 他知道杨宣若要解释庞奇拜师的缘由,就难免会说起他昨天的糗事,心中尴尬之下,便出言阻止。 毕竟,谁愿自己的糗事从别人口中说出? 而既有庞奇拜师一事,也就说明在徐sir大秀文采之后,还发生了一些微妙的事情... 杨宣第三次偷笑,倒也收声不说。 庞奇尴尬非常,整理一下着装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 片刻后。 三人在客栈一楼吃过午饭,徐安收拾了一下心情,开口道:“行了。青楼也逛了,酒也喝了。那接下来,咱们就要办正事了。” 庞奇谄笑一声道:“正事?咱不是说暂且不理俗务,只管游山玩水。待漠北王抵京之时,再一道入城吗?” 徐安浅笑,眼中露出一抹异色,道:“游山玩水没错,但如果能顺道发点小财,又何乐而不为?” 杨宣插话道:“发财?” “对!林县,乃京都六大卫城之一。人口众多,不无繁华。人多了,生意自然好做。咱们一路游玩而去,逛遍京都六县,摸透这边的商机,将来大有可为。要为以后着想啊,不然单凭咱们手上这点俸禄,何时才能奔小康?” “大人想做生意?可朝例规定,官员不可从商啊。” “朝例说官员不可从商,但可没说官员的家室不可从商,不是吗?” “大人想通过夫人的名义营商赚钱?” “没错了。苏家在扬州是做粮油生意起家,已经具备一定的商业运作经验。但他们初到京都,根基未稳,对本地的情况还不甚了解,无法快速扩张。我若能帮忙,为他们提供一些商机,你说会发生什么?” “苏家能坐到扬州首富的位置上,必然小有精明,经商有道。大人若能助他们在京都站稳脚跟,并打入六县商海。日后,京都首富之位花落谁家,还真不一定。” 杨宣正色说道。 庞奇听此,目光一闪,凑过来道:“大人竟有如此雄心壮志,助苏家坐上首富之位?下官家有老幼,单凭俸禄亦是拮据啊。大人日后雄起,不知可否带带下官?” 徐安哈哈一笑,伸手左右搂住二人的肩膀,道:“我既将此想法与你们道明,便是预备有你们一份。咱仨个能在一起办差,乃是缘分,日后一道扶摇直上,如何?” 庞奇大喜,连忙首肯道:“庞某自然愿意!得大人栽培,乃下官三生之幸事,焉有拒绝之理?庞奇干了!” 杨宣却面露难色,迟疑道:“我也愿意,只是稍有惭愧...见仁尚未婚配,怕是无人能与两位哥哥一起营商。” 大乾律例,为官者不可从商。 三人想要做生意发财,就只能借以家人的名义,徐安已有苏清影这个未婚妻可以牵头,庞奇已成家室,也可让自己的娘子出面。 但杨校尉仍是孑然一身,即便想跟着“发财”,倒也无人可派。 徐安听了,眼珠子一转,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神秘一笑道:“没事!你尚无对象而已,并不代表以后没有。改天,本官替你介绍一个,怎样?” 说完这话,他脑中便浮起了某位大小姐的形象,暗道一句:她...应该和杨宣蛮般配的吧?嘿嘿。 杨宣微微一喜,道:“当真?那末将先行谢过,杨宣也干了!” “好!一起扶摇直上!” 三人一脸坚定之色,异口同声道。 随后,也不多迟疑。 在接下几天的时间里,三人走遍了林县的大街小巷,深入民间,尽可能地收集各路商机。 六天后,也是三人抵达林县的第七天。 徐安自感已对林县商场有了大致的了解,便下令离城而去,赶赴下一个目标地。 前脚刚出林县东门,后脚就有一辆宽大豪华的马车入城,随行约有数十护卫,皆是身姿矫健,一看便知车内之人身份不凡。 第126章 新任御史大夫,狼军至! 马车的后车帘被掀开,露出了一张恬静而唯美的俏脸,气质极佳,也不知是哪家的闺秀。 微微抬眼望向徐安等人远去的背影后,她秀眉轻蹙道:“居然是禁军...先生,该不会是宫里某位皇子到此吧?” 杨宣带领的一千禁卫,虽已大部回城,但随行仍有十余人。 此前徐安入城时,未免过于招摇,便示意众人卸甲入城,掩饰身份。 唯有杨宣在怡香院时,曾以腰牌显露过身份。 眼下离开,为了免去出城的盘查,徐安倒是让一众禁卫重新披上金甲,快速出城。 林县的守城卒一见是皇家卫士到此,自然就不敢多问,直接放行。 而车中女子便是看出了皇家禁卫身上的铠甲,因而断定他们的身份。 车中,一名须发皆白,约摸七旬出头,气质儒雅,书卷气极浓的老者轻笑两声,道:“六大卫城,距离京都皆不过百里。宫里某位贵人犹有兴致,到此游玩倒也不见奇怪。只不过,如今朝中微妙局势,皇子公主出巡的几率不大。可能...这些禁卫是来办差的。” 那女子浅浅皱眉道:“办差?先生指的是六皇子遇刺一事?” “不错!六皇子萧尔炎素来备受陛下宠爱,如今他遇刺昏迷不醒,真凶未拿,禁卫岂能不动?” “真凶未拿?先生何出此言?根据京都传来的消息,行刺六皇子之人,乃是城中黑帮首脑,绰号丧天之人所为。已被当场擒获,何来真凶未拿一说?” “呵呵,丧天这个真凶...用以糊弄寻常人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相信?消息还说,六皇子就是城中黑帮的幕后老板呢,你又不信?” “那先生的意思是...主谋另有其人?会是谁?谁敢指使丧天行刺当朝六皇子?” “哼,是谁并不重要!都不关吾等之事,让大理寺与廷尉那些人去查吧...” 这话刚说完。 马车忽然一阵晃动,令车内老者手中的茶杯险些脱手,脸上不由泛起了一丝不悦,沉声改口道:“怎么回事?” 车头处,一名锦衣护卫对着车门拱手道:“回老爷,前方有民众聚集哄抢,拦住了去路。车夫勒马不及,便有些颠簸。” 老者放下手中茶杯,道:“拦路哄抢?去看发生了何事。” “是!” 侍卫转身离去。 不久后,折返回来,道:“回老爷,据路人所说,前方民众聚集,乃是为了哄抢一首旷世诗作的拓本,价格已炒到百两以上。” “旷世诗作?” 老者听后,蓦然失笑道:“什么旷世诗作,是何人所写?不是老夫自诩高才,纵观整个大乾文坛,还无人敢在老夫师徒二人面前谈什么旷世诗作。而且,仅仅是拓本,就卖到百两以上?呵呵,倒是惊奇!” “去!取一份来给老夫看看!” 言语之间,不掩自身傲骨。 侍卫应是,但并未立即离去,转而道:“据说,此诗作出自青楼,乃由一名年纪轻轻的勾栏诗仙所写,再由一名花魁传入市井。一经面世,便遭遇文人哄抢。” 老者皱眉,脸上的不悦更甚,道:“哦?勾栏诗仙?哪来的狂徒,胆敢号称诗仙?既是诗仙,又为何流连青楼此等污秽之地?简直荒谬!” “具体不知!只知几日前,怡香院突然来了三名贵客。身份颇为不凡,令掌柜老鸨是一分银两不敢收取。随后,三人大醉于青楼,期间诗兴大发,其中一人连作十余首诗词。据传,皆可令我大乾文坛黯然失色。因其诗作皆在青楼中所写,私下被人冠以勾栏诗仙之名。” “哼。既出自青楼,又怎堪登大雅之堂?不过是世人愚昧吹捧罢了,既是如此,不必再看!直去林县县衙吧,免得污了老夫的眼。” “是!” 侍卫这才转身而去,为马车开道。 而老者虽说不想再看“勾栏诗仙”的诗作,但他身旁的女子却似乎尤为好奇。 路过人群中央时,不由掀开车帘一看。 就在这间隙,哄抢的人群中,也不知是何人手中的诗作拓本脱手,恰好被风吹入车窗内,不偏不倚就落在二人面前。 二人大感巧合之际,自然而然地望去一眼,而后...竟幡然大惊起来。 尤其是那老者,宛如被雷劈了一般,整个人瞬间石化,两眼暴突。 那张飞入车内的拓本纸张上,虽只写了两句词,却似乎给了他极大的震撼。 老者难以置信之色,俯身捡起诗作后,下一秒就冲出车外,朝侍卫大喊道:“来人!速将写此诗作之人,带来见老夫!” 众侍卫一愕,虽不明所以,但仍是应声离去。 片刻后。 却只从青楼处带来了徐安三人的画像,道:“回老爷,那位诗仙已然离城,刚走不久。不过,怡香院的花魁倒是能画出他们三个的画像。” 说完,便将画像递了过来。 老者接过一看,见到画上的徐安时,竟似乎认得。 迟疑了数秒后,甩袖回身道:“调转车头,直去京都!” 众侍卫见他一脸严肃的样子,莫敢多言,立即听命行事。 马车本就刚刚开进城门不远,此时又立马折返,不免引起了守城官兵的注意。 待马车快速奔去之后,城门前一老一少两个兵卒私语起来: “哎,这车中之人是谁呀?看着排场还挺大,咱们头儿一见那些侍卫手中的令牌,竟不做盘查就放行了。” “嘿嘿,看到那辆马车上的锦旗没有?那是豫州韩国公府的旗号。” “韩国公...欧阳晋,前任御史大夫,比孙鹤的资历仍高的那位?” “对了!” “他不是告老多年了吗?因何回京?” “这你就不懂了吧?孙鹤大人已死,短时间内再无人能执掌御史台。此番,欧阳晋突然复朝,怕不是接到陛下旨意...命他回归重掌台府。” “...” 三天后。 京都千里之外的山脚下,一支车队正在官道上缓缓行驶着。 其中最大的一辆马车上,车头处坐着一个龙睛虎目的青年人,看似也不过而立之年,棱角分明的脸上却透露出与之年纪极为不符的老成与深邃。 身旁,一只体型硕大的野狼正伏在他腿上,似在安睡。 野狼身上有多处伤痕,看着竟似为刀、箭所伤。 虽已愈合,但看起来仍是森然可怖,一只狼眼已被刺瞎。 毛发黯淡,不复壮年之姿,看起来垂垂老矣。 野狼本在安睡,却在听到几声信鸽的扑翅声后,猛然抬头直视前方,独眼中泛起一丝杀气。 马车旁的一名侍卫上前,接过降落的信鸽,将信鸽脚上的纸条取出,交到了青年人手中。 青年人打开一看,忽而爽朗一笑,道:“哦?吾家小妹要擂台招亲?这丫头...” 他说着话,忽然顿住,沉思了半分后,才看向身边一人,接道:“既是如此,那我们便无需拖延了。将孤王的战马牵来!” 黑衣侍卫拱手应是,不久便牵来了一匹硕壮的汗血马。 青年人从车上一跃落在马背上,缰绳一勒,汗血马前蹄高高跃起,衬着此时斜下的夕阳,英姿不凡。 车头处的野狼见状,似有默契般站起了身子。 青年人朝它望过去一眼,面显笑容,道:“老伙计,可还复当年之勇?” 野狼竟似乎能懂人言,此时仰天一啸,率先冲刺而去,其疾如风。 青年人意气风发,大笑着喝道:“狼卫,何在?传孤王将令,全速进军京都!” 话声落地。 周围百余黑衣将士同声应是,声势震天。 下一秒铁蹄飞驰,扬尘如雾。 那只独眼野狼迅速冲上前方的一处小土坡后,被夕阳拉长了影子,仰天长啸之际,不断有无数成年族狼由灌木丛中窜出。 眨眼间,已聚集了二十三只之多... 第127章 大英雄、王妃与莫初见! 漠北军一路奔驰,随行虽只有百余人,但丝毫不敛锋芒,急行而入。 一名披着银甲的漠北军将士,举着萧尔沁的狼头王旗一马当先,令各地守备军团莫敢拦路盘查,漠北王归朝的消息也在大乾境内不胫而走。 沿途每经过一座城池、一个小镇,一处村庄,臣民皆蜂拥而至,夹道相迎,喝彩声不断,纷纷献上当地的美食,以供漠北将士休整。 在大乾臣民的心目中,泱泱天朝,唯有两颗“明珠”值得瞻仰。 一个便是继位三十三年,令大乾朝国力达到鼎盛,版图扩张了近三分之一,犹比太祖皇帝立国之初大了近数十倍有余的天子,萧无忌。 另一个...就是镇守燕云两处要塞,辖地九大州郡的漠北王,萧尔沁。 燕云要塞肩负着拒攘百万蛮夷虎狼的重责,一旦这两处要塞失守,大乾腹地将再无天堑可守,等同于国门尽失,在战略地位上犹比西境更为重要。 燕云九州之后,便是绿水青山,万里平原。 盘踞在荒原大漠上,一向以重骑兵著称的百万蛮夷大军,若是能越过这两处要塞,便相当于虎入羊群,再无阻滞。 万里平原,将成残垣废土,寸草不生。 而萧尔沁镇守燕云之后,要塞固若磐石,屹立不倒,蛮夷莫过雷池半步。 十几年前的漠北歼击战中,在萧尔沁自己看来,虽是一场“冲动的战败”,致使数万狼军埋骨大漠。 但传到大乾国内,却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捷。 萧尔沁亲率三十万大军,直入荒原,一路高歌猛进。 最鼎盛之时,麾下亲兵团直逼蛮夷王帐前三十里,令蛮夷王闻声变色,急撤三百里而莫敢停歇。 即便因补给阻塞,后继无力,被蛮夷军反扑冲散,但仍显勇无匹敌。 再到萧尔沁流落大漠,被狼王所救,与狼同战,辗转回归燕州。 燕州保卫战中蛮夷全军来袭,狼王临危救主,引云州军百里驰援,奇兵突现,斩蛮夷三王于阵前,震退蛮夷共主。 修狼谷,组建狼骑亲卫,设燕云九州之赋税皆用于城防,以军帐为王府,不取朝廷半分俸禄...等等事迹,皆深得人心,极具威望。 而这些事迹传入朝内后,一度成为了百姓口中的壮举,萧尔沁亦因此奠定了其镇国守家的大英雄形象。 毫不夸张地说,他的威望..即便是素以“贤明”著称的先太子萧尔康,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十日后。 来到京都百里之外,刚出丛林,面前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田野。 秋收已过,但田地里仍有不少佃户劳作的身影。 萧尔沁勒住马缰,示意身后亲兵停下马蹄,目光远视。 顿了顿后,指着一处较为干涸的稻田地,道:“回京仍有百里,不急一时半刻,且稍作休整。” 说完,便当先下马,步入了田中。 身后的亲卫从马车中搬下一套小桌椅,以供萧尔沁入座,并拿出了几道干粮。 萧尔沁坐下,只看了一眼,便被远处几只肥硕的大鹅给吸引住。 微微沉思后,竟笑道:“一路而来,未免劳民伤财,咱们风餐露宿,即便是小受民众的恩惠,却也甚少有荤腥入餐。这眼看就要抵京,怎还能如此节约?来人,去抓些肥鹅来,犒赏将士们。” “但这些肥鹅并非无主,遇到佃户阻拦,就奉上银两。可知?” 一名侍卫当即应是离去。 秋收过后,稻田里仍有秸秆立着。 这时候,佃户们就会放出自家的鸡鸭鹅放养,啄食地里掉落的谷粒,或者虫蚁。 此乃最为原始的禽畜饲养方法,并不少见。 因此,萧尔沁此时能在田里见到大鹅,倒也不甚稀奇。 不久后。 侍卫抓了十几条大鹅,去毛干净后,已在生火炙烤,肉香四溢。 一只被烤得金黄流油的大鹅摆在萧尔沁面前,他正要开动之时。 却忽见面前半人高的秸秆丛中,突然窜出一个梳着两条辫子,模样极为可爱,看似只有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小女孩手里抓着一柄小小木剑,一脸正经的样子,剑指萧尔沁,道:“恶徒,胆敢偷食我家大鹅,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小脸鼓鼓的,似乎在极力凝聚气势,让自己看起来更具威慑力一般。 而且,言之凿凿,说话一套一套的,像是在学着话本里女将军说话的语气。 如此一幕,非但是萧尔沁浅浅惊讶,就连身旁的侍卫也是震惊。 哪来的小丫头,竟能摸到大王面前? 但这无可厚非! 此地已临近京城,乃天子脚下,按理说不会有什么贼人敢在此处撒野,更不敢在漠北王旗之下,贸然接近萧尔沁。 以至于,随行的亲卫难免会稍有松懈。 加上,眼前这个小女孩显然是借着秸秆的掩护匍匐摸来,倒也让众将士始料未及! 从她胸前衣物沾染的泥土,便可看出一二。 此时,一见是个半大的小女孩来此,萧尔沁身旁的护卫当即起身过去,喝道:“哪来的野丫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速速回去。这些大鹅乃我们所杀,稍后自会寻到你家大人,将钱银奉上。快走...” 理论上,十岁左右大的小女孩涉世未深,仍是有些胆怯的。 听到大人的喝斥,理应有些害怕。 谁知,眼前这丫头竟不显一丝畏惧,还晃了晃手中的木剑,道:“我不走!给钱就行了吗?有谁问过我家阿爹阿娘愿不愿意卖?” 听此。 侍卫刚想上前驱赶,萧尔沁却摆手阻止,道:“慢着!小女孩而已,紧张什么?” 说着,便起身来到小女孩面前,笑着接道:“小娃娃,你刚才问...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叔叔不知道,你可以告诉我吗?” 他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说道,笑脸盈盈。 小女孩却一副老成的语气,扭着小脸,正色道:“哼!孤陋寡闻!乡下来的吧?土包子!这里是京畿六县境内,天子脚下!你敢擅自扰民,不怕朝廷治罪吗?” 萧尔沁哑然失笑,刚想开口说话。 小女孩却抢先补了一句:“还有,这里非但是天子脚下,也是大英雄...漠北王爷萧尔沁守护的国土!就问你怕不怕?识趣的,就赶紧走!不然,等漠北王来了,杀你的头!” 萧尔沁一愣,显然意外于眼前这个小女孩竟能说出他的名讳,不禁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女孩倒是有趣,可是...谁跟你说萧尔沁是个大英雄的?” “其实他和你一样,只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谈不上大英雄。” 小女孩闻言,却大怒道:“胡说!萧尔沁就是个大英雄,阿爹阿娘和私塾先生都这么说的!书本里记录着他的事迹,岂能有假?你敢质疑漠北王?哼,我要和你决斗!” 说完话,一挥手中木剑,竟真的要冲过来的样子。 萧尔沁笑着,赶忙道:“慢着。小娃娃,你要与我决斗,当也该问问我是谁吧?如果我就是萧尔沁呢,你还要决斗吗?” 小女孩也是一呆,但转瞬又恢复常色,道:“休要骗我!你怎会是漠北王?漠北王身边有一只牛犊那么大的狼王为伴,你没有!” 但她的话刚说完,狼王加里奥就悄无声息地走到萧尔沁身边,凝目以待。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成年人,立马就能看出猫腻。 但这个小女孩却懵懂的样子,见到加里奥出来,也不害怕,反而是惊声叫道:“哇...你家的狗真大,用什么养的?” 此言一出,更令萧尔沁大感有趣,这小女孩居然把狼王认成了家狗? 但当他起身一摆长袖,刚要说话之时。 却听远处传来一声叫唤:“初见、初见,你在哪...” 一对夫妇焦急地喊着,正快步走来。 不过,在见到此处不知何时围了一伙人之后,却也不敢私自靠近。 小女孩闻声,转身跑了过去,口中喊着“阿爹阿娘”。 萧尔沁聚目,也跟着走了过去。 见到小女孩的父母已来,也无谓多说,直言道:“两位不必惊慌,吾等路过此地,只是稍作停歇,马上就会离开。至于那些鸭鹅,我们已宰杀,给你们银两补偿如何?” 说完,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钱袋。 小女孩抱着自己娘亲的大腿,却道:“阿爹阿娘别理他,这人看着不像好人。他竟敢冒认漠北王爷,应该拉他去见官!为此,他还养了一只非常像狼的狗,你看...” 她指向了与萧尔沁如影随形的狼王加里奥。 而小女孩的父母一见那头巨狼,脸色蓦然变干。 漠北王萧尔沁最大的标志性“特征”,就是身后跟着一头巨狼,此乃满朝皆知之事。 小女孩或许心性不熟,但那对夫妇却可以认得出来,当也知道眼前之人是谁。 正要跪下行礼之时,却被萧尔沁扶住,道:“哎,童言无忌,不知者不罪。孤王只是路过而已,不必行礼。此事就这样吧!” 而后,便转身下令:“传令队伍出发,大鹅路上吃!” 话声落地,漠北将士迅速整理装备,翻身上马而去。 小女孩见状,却犹有不忿的样子,歪头对父母说道:“为何要放他走...” 但没能说完,就被父母捂住了嘴巴。 她极力挣扎着,在萧尔沁即将策马而去之时,挣脱父母的束缚,冲过去指着他,学着话本里女将军的语气,道:“来将何人,可敢留下姓名?” 属实显得有些天真可爱。 令一众漠北将士,包括萧尔沁在内,不禁哄堂一笑。 萧尔沁见她机灵,便回了一句:“本将萧尔沁,师出漠北。那...不知女将军又是何人啊?” 小女孩叉着腰,哼道:“你还敢冒称漠北王?简直罪无可恕!吾乃铜县莫凄凄,字初见。哼,你等我十年,十年后我必将上门擒你,打爆你这个冒认大英雄的狂徒!” 一众军士再次大笑,萧尔沁悦然道:“好!那孤王就等你十年,哈哈...” 言尽,便不再停留,绝尘而去。 而他不得而知的是,十年后的某天,当真会有一名英姿飒爽的女将军上门挑战。 那名女将军随后,更成了与他终老一生的伴侣:漠北王妃,莫初见! 同一时间。 远在三百里之外,硕阳县城门外,正要准备入城的徐sir三人,被一队从京都赶来的禁军拦住去路。 经过杨宣的沟通之后,将一则消息汇报给了徐安。 徐安知悉后,顿时瞳孔暴突,惊道:“你说什么?漠北王要提前抵京了,而且...昭安公主招亲,指定要让我当擂主?” 第128章 见招拆招,娘子你别跑啊... 这十几天来,三人一路围着京都转圈圈,将京都六县都逛了个遍。 把各大县城内的民风情况与商机都摸了个透,也算小有收获。 生意启动之前,小做市场调查,是必然之事。 拥有现代思维的徐sir,尤其重视这点。 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朝廷却下发公文,急召他们三人回京。 且是由禁军传信,可见事情不小。 可,当得知召回他的主因,竟是为了要去给公主招亲当什么擂主时,徐sir惊呆了。 堂堂公主殿下想嫁给哪位大官的公子不行,为何要学着市井那一套搞什么比武招亲? 这不是有失身份吗? 还方圆千里内的适龄男子都得来,不来就算抗旨? 未免有些无厘头了吧? 那位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想搞什么鬼? 最让他感到困惑的是,公主居然指定要他当擂主... 你见过哪家的招亲会,会让一介文人去当擂主的? 要派,也得派武夫,不是? 徐安大感疑惑,一想便觉得不对劲。 而除此消息之外,禁卫还透露一个消息:漠北王带着百人亲卫,千里急行,即将抵达京都北门。 这个消息,对他来讲,倒还算有些价值。 等到传信的禁军离开后,硕阳县城门外的三人,已然没了入城的心思,神色飘忽起来。 庞奇率先开口,道:“大人,按我们之前的猜测,漠北王应该是与陛下内定的那位新任御史大夫同时抵京,时间会在月后,此番为何提前了?” 这话,徐安未及回应。 杨宣就抢着说道:“不管二殿下为何提前,关键是他带着怎样的态度而来。狼卫涉案,二殿下难辞其咎,他此来...会是何种心态?御史案背后的第二主谋,会不是就是他...” 徐安浅笑,回身看了看硕阳城楼上那处高起的烽火台后,深沉道:“狼卫涉案,二殿下若有夺权之心,便等同于明示。那么,此来是必有部署的。不过,你们看!” 他指向城楼上的烽火台,接道:“硕阳也是京都六大卫城之一,肩负拱卫京都外围防线的重任。二殿下若想直面夺权,必会调动漠北大军及其同伙所部,兵围京都,强势逼宫。” “但此时六大卫城的烽火台,并未点燃!说明,当真如禁卫的线报所说,他只是轻装而来,暂时没有表露野心。继而,我们亦不必过多揣测。” 庞奇道:“那大人的打算是什么?” 萧尔沁若有举兵逼宫夺权之心,必会调动兵马随行。 而大军出动之下,肯定瞒不了人。如果漠北军动了,六大卫城的烽火必会预警。 烽火不燃,便说明各地驻军没有遇到任何威胁。 徐安听此,微微苦笑:“能有什么打算?见招拆招呗!首先是要处理那位麻烦的公主,她指明要让我去做擂主,也不知是何心思。走吧,回去再说。” 说着,便率先策马而去。 途中。 三人并行着,杨宣边骑马,边说道:“大人,据末将所知,昭安公主不无任性刁蛮,她突然闹出擂台招亲这么一出,还指明让你守擂,背后怕是有特意针对的意思。你是不是哪里得罪过她?” “按理说,即便是需要人守擂,她也应该选武将。选你一介文官,那还不是针对?恐怕是有意让你上台挨打吧?” 杨宣并非蠢材,此番倒也猜出了萧安儿的意图。 徐安心思何其细腻,又怎会不知? 但严格说来,他并不认为自己何时有得罪过这位公主。 若有,那应该就是在秋茗馆那一回... 只是,他思来想去,那一回也不算得罪啊。 指出你的真实身份而已,还行了礼,这算得罪吗? 以徐sir的理解,这当然不算! 不过,看在萧安儿眼里,可就不一定了。 徐安心中了然,无奈笑道:“我哪敢得罪什么公主啊,不过,她自己认为我得罪了,那就是了。” 杨宣一愣:“那可就麻烦了呀。大人你虽身手不错,但若公主殿下刻意针对的话,你可没那么轻易脱身。单说一点,京都方圆千里,那得有多少适龄才俊?他们要逐个上台打你,而且是车轮战。你就是铁做的,那也得被打扁...” 这倒是一句实话。 就不说京都方圆百里了,仅仅京城的才俊,就数不胜数,让徐安一人独守擂台,怎么守得住? 虽说皇室会先经过一轮海选,才会打擂台。 但能入海选的,都是强中之首,徐sir就是铁打的,也无法守住。 令徐安闻言,愁眉不展。 庞奇有些担忧道:“这么说来,公主是有杀人之心啊...大人,依我看,你还是尽快入宫面见陛下,请陛下出面,才可免去此遭。” 徐安听了,默而不语。 脑中却在寻思着“破解之法”,边想边摇头道:“去见陛下也无用,公主能让禁军来传信,就代表陛下已知此事,而且同意了。我再去求,亦是无用功。” “那怎么办?” “凉拌!” 徐安蓦然一笑,似乎已有对策,笑道:“公主之令,我不得不从。但我也不会蠢到上台去送死,不过...如果我伤了,不能上台了,那也无可厚非。不是吗?” 庞奇闻言,瞬间明白过来,恍然大悟般失笑道:“大人是想假装查案受伤,上不了台?公主再怎么刁蛮,也不至于逼迫一个受伤之人上台守擂吧?即便她忍心,朝廷百官和陛下也会阻止。大人,妙计啊...” 杨宣一听,也觉有理,道:“甚好!此计可行,大人若受伤就可不必上台!那大人想如何受伤?不如,让末将打你一顿?” 徐安却摇头道:“不,谁都可以打我,让我受伤,唯独你们两个不行。” “为何?” “你想想看啊,现在谁都知道你们两个在助我查案,与我关系良好。我若伤在你们手下,公主必定起疑。届时,取巧不成,反而会惹来个欺君之罪。我要受伤,还得转手他人。” “哦...大人所言,倒也是。那谁人让你受伤最为合适?” “这个嘛...我家娘子如何?她可是个暴脾气,我若回去惹她一下,她可能会打断我的腿。如此一来,我就受伤了,还怎么替公主守擂?嘿嘿...” 徐安黠笑着。 庞、杨二人也觉甚好,同声附和。 说干就干! 一天后,赶回京都。 为了迅速达到自己受伤的目的,徐sir立马就回到梧桐小院。 进门就问道:“苏沉鱼呢?” 开门的晚娘回道:“小姐在后院呢,刚刚梳洗完毕...哎,姑爷,你这么急去干嘛呀...” 她的话没说完,就见徐安迅速跑向了后院。 后院,苏清影的卧室中。 沉鱼小姐刚刚入浴出来,只穿着一件薄纱浴衣,正要招呼侍女为她换衣服时。 徐sir突然闯入,严肃道:“都出去,姑爷我和小姐有话说,把门带上。” 两名丫鬟一愣,虽有意外,但还是应声离去。 苏清影更是惊讶,起身刚要开口,却猛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因为下一秒...她就见到徐安猛冲过来,搂住她的小蛮腰,并凑过来狠狠地强吻她,还伸了舌头... 好贱啊,打kiss居然伸舌头... 轰隆! 苏清影见状,如五雷轰顶,脑细胞再次被搅成浆糊,智商规整为零。 这是什么? 那个家伙竟然亲我...他怎么能这样? 而徐安强吻了半分钟后,退后两步,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张开双臂,似在迎接着什么。 心中却在暗道:来吧!打我吧!以你的爆脾气,遭遇强吻,那还不得马上变身赛亚人? 但只要你动我一下,我立马飞出三米远,然后头撞墙,继而“受伤”! 如此一来,看那个刁蛮公主还怎么逼我这个受伤之人上擂台? 嘿嘿,真乃锦囊妙计也! 徐sir觉得这个计策妙极了,苏清影必会反击,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但偏偏不该有意外之时,意外发生了。 被强吻过后的苏大小姐,在稍稍回过神后,却不显半分恼怒,反而是娇羞不已,像极了一个乖巧的淑女,此时哪有什么河东狮吼,暴躁脾气? 大小姐神奇般变成了一个娇羞的可人儿,竟娇嗔着,跺跺脚道:“哎呀...你干嘛呀,真讨厌,都不给人家一点心理准备...真坏...” 说着话,她竟捂着脸跑出了房间。 徐安也是如遭雷击,目瞪口呆,上下巴直接脱臼,不可思议之色。 什么情况? 这还是原来那只母老虎吗? 她为什么不打我?她应该马上去拿菜刀砍我的呀,为何羞答答地跑了? 她跑了,我还怎么受伤? 想到这,徐sir也顾不得想明白原因,就追去大喊道:“喂,娘子,你别跑啊...苏沉鱼,你不打我的吗?” 第129章 吻她! 徐安怀着一种另类而忐忑,且又难以置信的心情追去,没两步倒是追到了。 苏清影快步疾走,羞羞地转入另一间房,并关起房门,用身体撑着。 此时,俏脸上比“明星”还红,智商已经没有了,心脏砰砰乱跳。 徐安追到门外,拍了拍门,愕然道:“苏沉鱼,这可不是你啊...我都这样了,你还不生气?你不是该打我吗?来,我绝不还手!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可好?” 苏清影悸动的心,却不见回复。 顿了顿后,才道:“我为什么要生气...你我本就有婚约在身,将成夫妻。搂搂抱抱,卿卿我我...那种事,不是很正常吗?” 她说着话,头差点埋进了胸里。 令门外的徐sir眼球欲裂,差点以为自己耳背了。 这丫头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 居然如此通情达理? 那还是原来那只母老虎吗?该不会她也被人夺舍,占据了灵魂吧? 徐安震惊之至,感觉自己在做梦。 却忽见苏清影蓦然打开房门,用一种羞涩而半带撒娇的语气,道:“我知道这些年,你独自在京不容易,身边就只有晚娘一个下人陪着。而你正值风华,难免是有些需求的,我早该来你身边陪着。” “上次我误会你勾搭野女人,是我不对。我错了,以后不会那么鲁莽了。正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祖父们既定下这门婚事,那我便是你徐安之人,日后当相濡以沫的。我会尽量改掉坏脾气,做一个温良淑德的好妻子。你相信我吗?” “可是...你刚才这么突然...也不给人家一点准备...真坏!我苏沉鱼倒也不是迂腐之人,你若真想要...今夜...就来我房中吧...” 说完,在徐安呆滞的表情中,苏清影竟踮起脚尖,主动亲了他一口。 而后,又羞答答地跑回了自己房中。 如此表现,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用“云泥之别”都无法形容得出来。 徐安仿佛石化,足足愣了五分钟才回过神来。 在他最初的计划中,得罪苏清影,让她出手打伤自己的方式有很多。 强吻,以激起苏清影怒火的方式,只是其中之一。 但却也是最好的办法,因为...既然都要挨打,那么为什么不在挨打之前,占点便宜呢? 而且,苏大小姐本就是他的妻子,强吻...顶多就算打情骂俏,无关非礼! 可,大小姐突然转性,想做乖老婆,却是让他始料未及。 这丫头不会也出了意外,被穿越者夺舍了吧? 还说今晚可以去她房中? 尼玛,好可怕! 徐sir顿感惊奇,连忙跑到前厅大喝了几杯热茶醒神。 而她不得而知是,让苏大小姐蓦然转性的原因,不是穿越,而是错认为自己有了情敌出现... 冷静下来,徐安心中叫苦不迭。 苏沉鱼转性,不愿出手打他,那该去找谁? 晚娘? 不! 晚娘只是个下人,平时连跟主家大声说话都不敢,怎敢打姑爷? 老岳丈倒是敢,但在这种关系之下,徐安伤于自己人之手,公主必会质疑。 怎么办? 找谁打我呢? 徐sir感觉有些困惑,原则上,让他受伤之人必须满足一个大条件,那就是...要对他不满,犹有矛盾的。 可,徐sir年轻,方才二十有几,且有庞奇、杨宣两位兄弟在侧,并无仇人,寻常人也不敢轻易得罪他。 哪里来的矛盾呢? 苦思了许久后,徐sir眼前一亮,终于是想到了一个人...唐慕清! 心中暗想道:早在白云镇酒馆之时,我可是借机抱了那个丫头一下,小吃了她豆腐。她显然也是个暴脾气,眼里容不得沙子。回来时,更是想打我。虽说过了半月有余,她的气也该消了。 但此时,我若再得罪她一下,她能不打伤我吗? 简直绝妙啊,苏沉鱼不打我,那我就去找唐茹男! 我和她只是同僚关系,我公然调戏她,她肯定不会对我留情! 妙极! 心中想到,徐安瞬间又开心了起来,立马被夺门而出,奔赴杏园。 唐慕清比他先回京半个月左右,这个时辰应该还在杏园办公。 杏园正在被改造成新的台府,经过这段时间的紧张施工,已经小有所成。 唐慕清若还在杏园,就必会在她那间中丞室内。 徐安闪电般赶往,生怕遇不上她。 途中,却先遇到了庞奇,心中若有所思之下,便叫上了他。 二人一边往中丞室走,徐安一边说道:“老庞,我家那只母老虎转性了,竟然不舍得打我。为今之计,只能让唐慕清出手了。等下,我去惹她!你注意点,她动手后,你要拦着点,别让她打得太狠啊...” 庞奇了然,偷笑一声,点头道:“好,但不知大人想如何激怒唐中丞?” 徐安:“吻她!” 庞奇:“啊?” 说话间,二人已到门口。 中丞室内,唐慕清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指导两名手下办案,一丝不苟之色。 徐安与庞奇对了一个眼神,而后就毫无征兆地走过去,一把将唐慕清从椅子上拉起来,大手一揽,勾住她的小蛮腰,嘟嘴就吻了上去。 而且,和苏清影的待遇一样,徐sir伸了舌头... 令面前两名手下目瞪口呆,眼球爆裂。 使尊和中丞大人在干嘛? 当着我们的面亲嘴吗? 他俩的关系何时这么好了? 两名手下震惊不已,但也识趣,立马退后道:“既然使尊和中丞有要事处理,属下先行告退。” 说完,人已跑了。 使尊,乃是监察使的简称。 就好比你平常叫“王队”、“陈局”一样。 茹男小姐是万万想不到徐安会有这么一出,事先倒是能察觉到他走来,但谁能想到这货敢这样? 此时心中惊雷,感觉天塌了一样愕然。 他...在干嘛...亲我? 他怎么敢亲我?谁给他的胆子? 他疯了吗?还伸了舌头... 无耻狂徒! 我要杀了他!剥了他的皮! 唐慕清的心境由震惊到愤怒,再到直欲杀人,只用了短短一分钟的时间。 她与苏清影不同,她是刀子嘴刀子心,想杀人就真的会杀! 回过神后,她抹了抹自己的嘴,怒视着一脸荡笑的徐安,歇斯底里道:“徐七喜,我要将你碾为齑粉!” 说完,人已扑了过来,一拳打向徐安的脸。 而徐sir本就是来讨打的,心中早有准备。 唐慕清的拳头还没打到他,他就自己弹开,滚地大呼道:“哎呀,唐中丞...你好狠的心,我受伤了...” 随后,把自己的头往地上一磕,瞬间起了个包。 这时候,庞奇觉得自己该出场了,便也扑过去,以身挡在徐安面前,道:“唐中丞息怒啊,徐监察已经受伤了,怕是无法再为公主守擂台了。你就饶了他吧...” 这货的演技有些浮夸,而且似乎还说了不该说的话... 令已拔剑出鞘,正准备杀来的唐慕清一愣,顿时深思了起来。 第130章 你...别过来啊... 徐安那个狗贼...原本看起来倒还有些君子风度,按理说不该如此淫贱,胆敢轻薄于我才对。 此番,怎会如此无礼? 不对啊,一个人的性子是不该转变如此之快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庞奇那憨子说什么来着?受伤了...无法替公主守擂? 嗯? 敢情那家伙是故意激怒我...让我出手伤他,而后借口不上擂台? 公主的招亲事宜,此前已有公文下达,徐安便是守擂的其中一人。 而公主本不该点名让他去的,同样事出反常,那么公主肯定就是要刻意针对他,让他上台挨打! 这厮心思狡诈,肯定是知道公主此举不善,所以不愿上擂台! 故而想受伤,推去差事? 嘶... 果然奸诈,差点上了这厮的当! 此时我若出手伤了他,就正中他下怀,让他免去了公主的差事。 而公主因此无法惩治他,可能会迁怒于我呀。 毕竟...徐安是因为我才受伤的,公主怪罪,只会怪我。 我可能会因此引来责罚,徐安这厮却能摆脱差事,免去擂台上被群殴! 用心险恶啊... 这狗贼想害我? 不行!本官绝对不能上他的当,此番绝对不能动他分毫! 要动,也要等公主招亲会结束之后,才能动! 唐慕清也是小有聪明的,绝非真正的胸大无脑。 眼下,一听庞奇的话,就猜到了徐安的真实意图,生生压下了杀心。 收了收心情后,收剑回鞘,冷冷道:“徐七喜,你这狗贼...今日之事,本官记下了。来日,再与你清算。” “哼,你也无需假装,刚才本官根本就没有打到你。识趣的,就赶紧起来。” 说完,她强忍怒火就要离开。 徐sir又惊呆了,还是那副难以置信的神色,惊道:“什么情况?我强吻你,你不生气吗?干嘛走呀?打我两下啊...” 唐慕清却懒得理他,忍着迈步离开。 徐安忍不住,暗道可能我只亲一次,她怒气不够,便立马起身冲过去。 从身后抱住唐慕清,又狠狠在她脖间亲了一口,而且这回他很用力,生生留下了一个吻痕... “啊...” 唐慕清一惊,赶忙转身推开,花容失色。 徐安贱贱一笑,暗道:这回...你应该忍不住了吧?我在你脖子上留下一个吻痕,外人见了代表着什么,你自己懂!我不信...你还能忍住不打我! 茹男小姐确实忍不住了。 但就在她即将再次拔剑之时,心中想到了公主那事又觉得不该冲动! 毕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且让他多得意几天。 于是,便只能狠狠地喝斥道:“徐七喜,你别太过分...” 她像一只处于爆发边缘,汗毛倒竖却又不敢反击的凶悍小花猫,内心别提多恨。 徐安呆了,妈呀,都这样了,她还不打我? 去你妹啊。 那就再来一次,今天你打我,我就跟你扛上了! 心中坚决之下,徐安正要扑过去。 这一回,茹男小姐有了警惕之心,幡然退后,惊道:“你想干嘛?别...过来啊...本官不是不敢打你,只是饶你片刻...啊...” 话没说完,她又被亲了一口。 “浑蛋,恶心...” 唐慕清无语极了,但又不敢打他,只能转身逃跑。 如此一幕。 不仅是徐安顿觉“神奇”,就连庞奇都觉得难以置信。 曾经凶名赫赫的女阎罗,竟甘愿被使尊轻薄,而不敢出手阻拦? 她是喜欢上大人了吗? 庞寺丞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徐安失望而笑,摊了摊手,苦笑道:“怎么办?连唐慕清都不敢打我,我还怎么受伤?难道我注定要上这个擂台?” 庞奇憨笑一声,“属下倒是敢,但你又说我不适合。唐中丞都不敢的话,那...或许就只有公主敢打你了。” 听此。 徐安倒是眼前一亮,但转瞬就黯淡下来,道:“别想了,公主是敢打我。但...我不敢去调戏她啊,她可是一国公主,陛下的心肝宝贝。调戏她,可不是被打一顿那么简单,而是被夷九族而死。我还想多活几年...” 庞奇笑道:“那倒也是。公主的屁股摸不得啊...” 两个大男人说着话,不由对叹一声。 正在这时,转机来了。 一名台府的守卫来报:“启禀使尊,靖阳郡主来见。还带了很多礼物,说是要亲自感谢使尊上次的相助之恩。” 徐安听了,眉目一蹙,“靖阳郡主...报恩而来?” 靖阳郡主,也就是骆姿的封号。 得益于她的生母是陛下的亲姐姐,因此被封郡主。 而骆姿此来扬言报恩,莫不是因为上次徐安在白云镇救了萧安儿那事。 萧安儿出事,若不能及时寻回,导致她发生意外的骆姿兄妹就难辞其咎。 徐安等人插手,从刘三等人手下救回了萧安儿,便算是对骆家有了大恩。 骆姿得知他回京后,特来感谢,也是情理之中。 庞奇听了,却为之一喜,道:“骆郡主...对呀,大人,公主殿下你不敢得罪,郡主应该还敢吧?你去调戏骆郡主,必然挨打!岂非绝妙?” 徐安寻思了片刻,却摇头道:“不可!骆郡主是什么人?她母亲是长公主,她哥哥是廷尉府尹,她爹是前任太尉。你让我去调戏她,跟让我去死有什么区别?” “这...倒也是...” “不过,骆郡主通情达理,温善贤淑。不能调戏她,让她帮忙倒是可以行得通。” “怎么说?” “本官直接去跟她说明,让她出手打我一下,我便可装伤!她是昭安公主的表姐,感情很好。公主若是知道了,也不会怎样。而骆郡主素来良善,必会助我。” “大人所言甚是,而且咱不是还帮了她一个大忙吗?她定然不会拒绝!” “走!” 说话间,二人眼见转机,快速赶往杏园大门。 大门处。 此时停着一辆马车,骆姿已经下车等待。 徐安赶到,立马就拱手过去,一副迫切需要帮助的样子,道:“下官见过骆郡主,请郡主救下官一命啊。” 闻言。 骆姿惊讶道:“徐监察何出此言?你好好的,何以让我救命?” 徐安心中迫切,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直道:“郡主是明白人,当也知道公主殿下指明要让我为她守擂,其实是想让我挨打受辱。下官人轻言微,无法拒绝。但又不想死于擂台之上,还请郡主帮我掩饰。” “此番只需打我一顿,我便能以受伤为由,请命免去上台守擂的差事。郡主仁厚,还请不要拒绝,就当徐安欠你一份大人情,可好?” 他说得诚挚款款,言辞有度,自以为骆姿必然不会拒绝。 谁知,骆姿听后,却脸色大变,不由往身后马车处望了望,道:“胡说...公主温贤,岂有故意辱你之心?徐监察多想了,公主让你守擂...是抬举你,别无他意。切勿多言,住口吧...” 徐安听她拒绝,心中急了,哪里会住口,转而立马道:“郡主是公主的表姐,她是什么人你最清楚!咱们这位昭安公主当真温贤吗?她若温贤,岂会私自出城,令自己深陷险境?朝中多有传闻,说殿下刁蛮任性,跋扈无章,连陛下的胡子都敢拔。何来温贤一说?” “而若说温贤,下官以为...京都之中除了郡主之外,再无温贤之人了。” 他拍着马屁道。 以为骆姿会脸红,谁知竟遭喝斥道:“胡说,公主就是温贤,你闭嘴...” 徐安不愿苟同,执意道:“不。公主跋扈!” “让你闭嘴,听不到吗?别再说了...” “但公主确实跋扈啊,郡主放心,公主又不在这,她不会...” 然而,这话还没说完,徐安的脸色就干了。 只因,他见到一个身穿大内凤袍的冷艳女子正走出车厢,满脸怒色的盯着他看。 不是公主殿下,又是谁人? 第131章 免死金牌与绝招! 而徐sir在开口向骆姿请求帮忙之前,若是能稍有淡定,不那么心急的话,便可看出此时骆府的这支队伍中暗藏猫腻。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围在马车旁边的人,竟有几名身穿鹅黄色裙衫的宫女。 按照大乾朝的规制,宫女只侍奉于皇室亲眷。 而且有极为严格的规定细分,但凡皇子公主出嫁,或者就藩之后,便不能再配备宫女侍奉。 即便在此之前,皇帝亲赐宫女陪嫁、就藩,这些人也不能再以宫女自居,也不可再身着宫装。 换言之,纵然骆府有长公主坐镇,他们的人员队伍中也不该有宫女出现才对。 宫女在,只能说明在骆府前来的车队中有皇室子弟在,且仍未出嫁或者就藩。 加上骆府的这些侍卫各个身姿矫健,一脸煞气,虽穿着常服,但手持金刀,不用多想便知是禁卫所扮。 骆姿兄妹虽素得皇帝宠爱,但显然还没到能赐宫女的礼遇,唯一的解释只能是...马车里还有一人,不是公主就是皇子。 而纵观整个内廷,最有可能与骆姿同车而坐,且关系极好的,除了那位昭安公主,更有谁人? 徐sir预知自己将有麻烦缠身,心中焦急之下,却是忽略了观察。 眼下,他与骆姿直言出萧安儿的“阴谋”,更对她大吐口水,都被正主儿听在了耳朵里,无疑是雪上加霜,又无意得罪了公主殿下一把。 骆姿秉性纯良,一开始听到徐安直言不讳时,便有心提醒,数度扬言让他闭嘴。 可徐sir心急得到对方的答应,却浑然不觉... 此时,见到萧安儿一身正装,黑脸走出车厢,徐安顿感喉头干涩,恍如雷击。 私下议论公主是非,已犯大不敬之罪。 更何况徐安还直言萧安儿任性刁蛮,跋扈无章? 公主殿下很生气,后果可能极其严重! 令徐安大呼失策之余,赶忙汗颜行礼道:“微臣徐安,不知公主驾临,有失远迎,简直罪无可恕!” 身为公主,她受尽万般宠爱,何人敢轻易搬弄她的是非? 萧安儿立于车头之上,阴沉着脸,可见恼怒道:“大胆小吏,竟敢当众搬弄本宫是非,扬言本宫刁蛮无度?本看来你是活腻了!哼,既知罪无可恕,那还站着干嘛?自裁吧!” 说着,她俏脸一扭,竟看向车旁一名侍卫,接道:“来人,给他刀,让他自裁!” 如此一言,属实令在场之人都为之震惊。 公主居然说杀就杀? 话声落地,侍卫立马将抽出腰间大刀,哐一声丢到徐安面前。 徐安汗颜,尴尬不已,心中苦笑一声后,拱手道:“微臣失言,冲撞了殿下,理当以死谢罪,死不足惜。只是,微臣尚有皇命在身...” 他没有把话说完,意思却已经很明显:公主你要让我自裁可以,可我有皇命在身啊,我死了...皇帝会不会怪你? 如今这种情况下,不该说的也已经说了,公主算是得罪了,但总不能随意就把小命给交出去。 公主霸道,但霸道不过皇帝。 为今之计,或许就只有搬出身上的“皇命”,方可暂时躲过刁难。 萧安儿并非愚笨,闻言,倒也知道徐安在拿皇帝来压她,脸色更冷道:“怎么?你以为把父皇搬出来,本宫就不敢动你?你只不过是区区五品小吏,在这京都之中,一抓就是一大把!” “本宫现在就是宰了你,又有何不可?父皇还能治罪于本宫不成?来人...” 话语间,却是一副毫无顾忌的姿态。 但话没说完,一旁的骆姿蓦然开口道:“殿下息怒,徐安口无遮拦,妄议殿下,实属该罚!但...其言也对,他确实是有皇命在身,不可擅自处罚。与其违逆朝例,惹来陛下不悦。不如...” 说着话,骆姿轻笑一声,靠近萧安儿附耳私语起来。 也不知说了些什么,萧安儿原本僵硬而暗怒的脸色,竟神奇般好转起来。 到最后,骆姿把话说完时,萧安儿甚至开心一笑,道:“阿姊说得极对,就这么办!” 而后,又马上下令道:“来人,派一支禁卫时刻保护徐安安全!他要是伤了或者残了,无法为本宫上擂台,拿你们是问!三天后,便是本宫的招亲大会,在此之前徐安若有意外,夷尔等九族!可知?” “总之,三天后,本宫要见到他安然无恙地站在擂台之上!” “摆驾回宫!” 言尽,这丫头倒也干脆,转头就拉着骆姿钻进了车里。 徐安一声“恭送殿下”后,起身苦笑不已。 庞奇小跑了过来,犹有诧异与担忧之色,道:“大人,公主殿下这是何意啊?上一秒还一副凶神恶煞,非得逼你自裁的样子。下一秒,竟派出禁卫护你周全,她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 徐安微叹一声,示意庞奇边走边说,道:“这还不明白吗?我有皇命在身,等同于钦差。逼我自裁,乃是折辱陛下颜面,必定惹来震怒。” “公主虽表面跋扈,实则并非不知轻重。至少,在骆姿向她暗中表明厉害关系后,她已改变了主意。派一队禁军保护我,监视的作用大于保护,目的是为了防止我耍手段,推去这门差事。” “此举等同给了我一块免死金牌...有禁卫贴身保护,京都之内敢动我之人,除了陛下还有谁?殿下这是切断了我所有退路啊,装受伤是装不了了,这个擂台是不上不行。而公主本想发难,后又突然改变主意的原因...不外乎是听取了骆姿的建议,想在擂台上...再名正言顺地炮制我。” 庞奇也是有些智慧的,一点就通,听后有些诧异道:“啊?且不说公主因何要针对于大人你,就算她只是一时贪玩而为之,下官都可以理解。但骆郡主居然会向公主建言针对大人,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呀...” “半个月前,若没有咱们,公主岂能安然无恙回来?公主回不来,骆家就得灭门!我们对罗郡主有如此大恩,她居然在以怨报德?” 徐安哑然失笑,又叹了一口气道:“你这是大智若愚吗?骆郡主有此建言,岂非已帮了本官?小公主跋扈无度,甚少有人能压得住她,但她对骆姿兄妹却极为信任,颇有言听计从之意。此番,骆姿建议她改在擂台上针对我,不是为我挡了面前这一劫吗?” “擂台之上众目睽睽,天子也会驾临,本官上台比武,谁还敢当着皇帝的面杀我?但此时天子不在,以公主的脾气,她是绝对敢动手杀我的!骆姿劝她收手,改在擂台上暗中针对我,已是帮我无疑。” 庞奇眉头紧锁道:“话虽如此,但公主如今对你已是恨之入骨,擂台之上你并不好过,该如何应对?京都方圆千里内如此多的青年才俊,公主仅让你一人守复赛的擂台,这明显是想让你被活生生打死...” 徐安却浅笑,又恢复了往常那种沉稳淡定的姿态,道:“不急!其实一定要上台的话,也不是不可!骆郡主暗里帮了我这一遭,倒是让我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能在擂台上免死的绝招!” “大人想如何免死?以公主今日之怒火,她肯定会私下交代参赛之人在台上对你动手!乃至于...会派禁卫伪装成选手参赛,上台打你...你有何绝招应对?” “嘿嘿,山人自有妙计,庙堂多出诡谋!而本官这一自保之法,既是妙计,也是诡谋!” 徐安说着,转身拦住庞奇后,在他耳边私语起来。 大约一分钟后,庞奇也不知听到了什么,竟一脸佩服道:“大人此计惊为天人,下官佩服之至。有此妙计,三日后的招亲会,大人可安然度过,乃至还能在陛下面前威一把!” 徐sir哈哈一笑,却道:“那还等什么?去找杨宣合计合计,三日后助我一臂之力吧!” 庞奇拱手笑道:“是!” 第132章 武功盖世,文官守擂! 三天后,清晨。 今日便是萧安儿比武招亲的日子,作为擂主的徐sir,被迫起了个大早。 晚娘起得更早,一早就准备好了各类早餐。 苏清影因为某些原因突然转性之后,知道徐安居然要登台为公主守擂,也是颇有担忧。 跟着起身,张罗了半天后,竟不知从何处取来了一件软质铠甲与一枚护心镜。 见到徐安走进餐厅准备用早膳时,刚想将自己的“心意”奉上,却蓦然呆滞,道:“呀...徐七喜,你干嘛?今日你不是要去给公主守擂台吗?怎么穿着一身官服?守擂台就得打架,打架是要穿护甲的呀,你疯了吗?” “好像你身上这件官服能挡住刀剑一样,还是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个五品官?哼,快脱下来,穿上本小姐为你准备的铠甲!本小姐可不希望...以后的夫君缺胳膊少腿的!” 徐安却拒绝,一边吃着早饭,一边摆手道:“哎,苏沉鱼,你这话就说对了。我就是害怕别人不知道我是个五品官!所以啊,上台我不能负甲,穿着官服最为合适。” 苏清影有些纳闷,诧异道:“你是脑子有问题?为公主守擂,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昭安公主艳名在外,天下百姓谁不想娶她为妻?为成驸马,那些所谓的才俊必会全力攻击你这个擂主!这个时候,你应该想着如何自保,而不是彰显你那区区的五品官阶!” “那可说不定!你怎知那些所谓才俊,就一定敢动我?我虽只是区区五品,但你似乎忘了...我这个五品,连当朝一品都可以查!谁敢不给我一点面子?嘿嘿,官不一定要大,关键时候有实质权力才是最重要的,可知?” 他神秘说道,而后也不多废话,将一碗白粥喝完后,又抓起两个馒头,便转身离去。 苏清影脸色一沉,刚想追去。 却被正要走进门的苏喆给拦住,道:“干嘛去啊?” 苏清影顿了顿,道:“还能去干嘛?徐七喜那小子笨笨的,公主点名要让他去守擂台,他居然身穿官服而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打架不是该穿护甲吗?他这是在自寻死路啊,爹爹,我得去阻止他,让他穿上这件护甲!说到底...他是我夫君,总不能看着他出事!” 苏喆却示意她坐下,道:“你着急什么?七喜没事!相反,他穿着正装官服去,是对的!如果他穿着护甲而去,你反倒应该担心!” 苏清影大眼睛一眨,却像是想不通苏喆此话的意思,歪头道:“爹爹此话何意?你也认为他应该穿着官服去?为什么?” 苏喆轻笑两声,脸上一抹神秘之色,道:“你想知道?那就坐下吃早饭,然后咱们亲自去看他表演,如何?不得不说呀,那小子能有此计,属实狡猾呀。呵呵。” 言下之意,竟在隐喻已然看透徐安此举的用意。 令苏大小姐好奇心大动。 另一边。 徐安走出梧桐小院之时,门外,庞奇带着手下一众大理寺缉捕已在等候。 一见今日之主角出现,庞寺丞便一脸谄媚地走过来,拍马屁道:“大人英姿勃发呀,穿上这一身五品官服...简直将朝中半数大臣都给比了下去。嘿嘿。” 徐安浅浅一笑,懒得理会他的献媚,直言道:“事情都准备好了吗?” 庞奇点头,指了指身后长长的缉捕队伍,道:“已准备妥当,杨校尉那边也已知会。待招亲会开始之时,他会带领手下的得力禁卫前来为大人站台呐喊。” “甚好!陛下可会亲临?” “自然!陛下素来宠溺公主殿下,招驸马这么大个事儿,他哪能不来支持?非但陛下会来,朝中重臣,除了负伤昏迷的六殿下之外,另外六大皇子也都会出席。长公主、骆家主与前几日到京的韩国公...亦到场!” “那岂非满朝文武都大部分到齐了?” “正是。” “妙极,出发!” 小声轻语了几句,二人迅速跳上马车,赶往萧安儿的招亲会场。 公主招亲,乃是朝中大事。 扬言要让京都方圆千里内的才俊,都必须参加! 因此,经过朝廷四部半个多月的造势安排后,各路“英雄”汇聚,已令京都人满为患。 京都方圆千里范围,涵盖了过百万人口,当中的适龄青年基数何其庞大,可想而知。 大会在城中的中心广场举行,大批禁卫早已严密封锁了这里。除了第一批前来打擂的选手之外,能入观众席观看的,皆是有些背景的良民。 会场内人声鼎沸,拥挤而有序,京都十里空巷,都想亲眼目睹“公主招亲”这一盛事。 徐sir早早来到会场后台,在禁卫临时搭建的休息帐内与庞奇、杨宣二人密会着什么,偶有笑声传出,却是不知具体为何。 同一时间。 庞、杨二人带来的缉捕和禁军队伍,已早早坐上了观众席,预演着摇旗呐喊的阵势,看那样子是要给徐安充当“啦啦队”的角色。 半个多时辰后,天已大亮,吉时已到。 一阵浩大的鼓声过后,宣示着招亲大会正式开始。 皇帝萧无忌一身龙袍,正襟威严,端坐在主位高台之上,摆手示意大会如序进行。 前奏,自然免不了宫廷内侍官的一番开场檄文,繁琐而乏闷。 身旁,萧安儿坐在自己的母妃身边,身子却朝着另一侧站着的骆姿,小声道:“阿姊,事情都准备好了吗?首先上场的,可是号称我大乾朝第一勇士的金科武状元,楚天霸?” “哼!本宫要让徐安那厮一开场,就被打掉门牙!” 骆姿点了点头,尽量收敛笑意道:“殿下放心,一切已经准备妥当!我已按殿下的意思知会楚状元,让他一定不能留手,好好教训徐安。” “甚好!阿姊与我好好看看那厮如何被打!哼,让他敢妄言本宫跋扈,反了他了!” “是!徐安胆大包天,竟敢妄议殿下,活该他有这样的下场!” 骆姿说着,言语上虽是在帮着萧安儿说话。 但说完之后,却忽而黯然轻叹,也不知是何意味。 与此同时。 一旁注意到萧安儿与骆姿寥有密语的武太监目光微转,悄悄靠近萧无忌,轻语道:“陛下,根据赛程,第一个上场的...竟是我大乾第一勇士,怕是公主殿下有意为之。而徐大人乃是文官,不通武艺,怕不怕...” “徐大人毕竟有皇命在身,仍需侦办右相舞弊一案。若是伤残了,恐会令案件滞后。陛下,是否替他斡旋一下?” 萧无忌闻言,朝自己的宝贝女儿看去一眼,而后又看向徐sir组建的“啦啦队”,却是笑道:“不必!朕岂会不知安儿指明要徐爱卿守擂,私下有刻意针对之意?只不过,徐爱卿若连安儿如此粗浅的招数都应付不了,又何以值得朕出手帮他?” “日后,又何以堪当大任?看到观众席上那队大理寺府兵和禁卫了吗?徐卿已有对策!再者,朕岂非已给了他破解之法?他若不善运用,便是蠢材!” 武太监眉头一皱,似乎没有完全听懂皇帝此言的意思,只能退居一侧,静观其变。 不久。 等到内侍官将开场檄文的最后一个字念完,第一名攻擂选手,也是有“大乾第一勇士”之称的皇城司车骑校尉楚天霸,以一个帅气的姿势跃上擂台,高呼道:“不才楚某,愿做攻擂第一人,守擂者何在?吃本将一拳!” 如此一言,极大调动了在场观众的情绪。 大乾民风尚武轻文,都喜欢热闹。 此时见到楚天霸竟是头阵,开场便是高潮,呐喊声是此起彼伏。 而仍在后台的徐安,拒绝了侍者让他换上铠甲的建议,执意穿着官服走向观众的视野。 一出现,庞奇与杨宣的手下便爆发怒喊:“威武,威武,徐大人威武!徐大人顶呱呱...” “徐大人武功盖世,一拳定乾坤...” “大人且全心守擂,大理寺缉捕与禁军第八队是你坚强的后盾!” “...” 庞、杨二人的手下,虽只来了约百人左右助阵,但个个都是大嗓门,似乎将现场另外数千观众的声音都给压了下去。 而且,还扬言要做徐sir的坚强后盾,言下之意颇为微妙。 边呐喊着,还边洒下鲜花,挥舞着手中横幅,阵势浩大。 以至于...徐sir还没走到擂台中间,就成了全场瞩目的对象。 众人既是兴奋,又不免疑惑,一介文官何以武功盖世? 这群大理寺缉捕和禁卫第八队的人,是对“武艺”有什么误解吗? 这时候。 同样震惊与疑惑的,仍有一人。 此人脸上蒙着面纱,庐山不见容,却犹见倾城姿态。 此时,一眼落在徐安身上,却惊道:“先生,这不是那位林县的勾栏诗仙吗?他既是台府吏员,也是今日守擂之人吗?公主殿下竟让一介文官来守擂?” “他如何守得住?” 第133章 代天子持节,这人好贱... 身旁一身儒雅气质的欧阳晋,两眼同样聚焦在徐安身上,却是笑而不语。 这位曾经的御史大夫,年满卸任后被追封“韩国公”,在朝中威望极高的老者此时一脸深邃,顿了顿后,才淡笑道:“无关守住与否,事实上他无需守擂,就已经赢了。呵呵,还真是个有趣的家伙...孺子可教也啊。” 他突然来了一句如此隐晦的话,捋了捋羊胡须后,又扭头看向一侧的蒙面女子,接道:“为师敢断定,这第一场比试,此子徐安必会大获全胜。纵然是大乾第一勇士楚天霸,等下亦会被打落擂台。但...你可知徐安为何会赢?” 蒙面女子深蹙着眉头,状若思索了片刻后,俨然看不透这其中隐秘,只能摇了摇头。 欧阳晋再次浅笑,倒也没有多加解释,只说了两个字:“且看!” 他摆手指向了擂台。 与此同时。 徐sir在满场的欢呼声中走到擂台中央,先是朝高台上的皇帝拜了拜后,再转向全场的观众鞠躬,面带微笑,谦谦君子的模样。 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随和有度,从容不迫,而又举止得当。 最后,这才面对自己的对手,拱手笑道:“久仰楚校尉大名,今日能与我大乾第一勇士擂台比武,实乃徐某的荣幸啊。” 一身横肉,身高近六尺,蹙眉怒眼的楚天霸,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悦,道:“徐大人不必多礼,但你这身装扮是何意啊?明知是擂台比武,你却身穿朝服而来,不戴片甲加身。是...看不起楚某,自知稳操胜券?” 徐安露出一丝讶然之色,状若惶恐道:“楚校尉误解了,徐某绝无此意。只不过我本文官,素不配甲,更不习惯甲胄加身,因此身着官服而来罢了。相反,楚校尉身为我大乾第一勇士,无敌于朝野。” “徐某自知必败,这才轻装前来,唯恐楚校尉手下留情不及,又怎敢轻视?” “常言道,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徐某自知必输,但久仰楚校尉威名,一直未能结交。赛后,若有闲暇,还请楚校尉多到台府喝茶,如何?” 楚天霸目光一沉,却道:“好,但那是余后之事。现在既然上了擂台,那就得先比了武艺再说!” 说着,倒也不多废话,挥动手中的巨型战斧,就迈步冲了过来。 楚天霸乃武状元出身,从军多年,性格直率,上了擂台说打就打,干脆利落。 徐安却退后一步,伸手阻止道:“楚校尉且慢,裁判官尚未敲锣,便说明比赛没有开始。你已稳操胜券,何必急于表现?况且,我大乾乃礼仪上邦,礼数未周,怎能匆忙开赛?” 说完,他一本正襟之色整理了着装之后,竟对着高台之上的皇后拱手鞠躬道:“微臣徐安,拜见皇后娘娘。愿娘娘千秋万世,洪福齐天。” “素闻当朝国母德善惠淑,乃天子之贤内助。今日一见凤颜,果然落雁沉鱼,百花羞涩。母仪天下之姿,实属令朝野内外无不敬仰、拜服...” “...” 众目睽睽之下,在接下来长达半刻钟的时间里。 徐安喋喋不休,将自身三寸不烂之舌发挥到了极致,变着各种方式与词汇大肆恭维当朝皇后。 一番奉承下来,用词竟无重复,将皇后捧得有些飘飘然,凤颜大悦,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皇后心悦,这代表着什么? 这还不止! 奉承完半老徐娘的皇后之余,这厮又面向列位其后的各大皇子,一一打了“招呼”,挨个儿都拍了一通马屁。 属实看呆了众人,这家伙上台不打架,却是逐个奉承皇帝一家,是想干嘛? 他跟陛下一家很熟吗? 而就在徐sir大肆拍马之时,观众席上有三人同时露出了冷笑,其一便是皇帝,其二欧阳晋,其三乃唐敖。 望着徐安那一脸殷勤之色,三人对他此举给出的评价却有不同。 萧无忌:“聪明!” 唐敖:“无耻!” 欧阳晋:“乖张!” 也不知是何意味。 身边的那名神秘女子却对欧阳晋说道:“先生,这厮是何意思?虽说比赛尚未开始,但他上了台,也该早做准备,因何妄自奉承皇后与各大皇子?” 欧阳晋老谋深算的样子,轻笑着回道:“你看不出来吗?楚天霸武艺超群,京都难逢敌手!徐安一介文官,根本打不赢他!只不过...有时候要想取胜,却也非要使用蛮力不可。” “他此举乃为明智,比赛虽未开始,但胜负已定。” 那女子听得似有迷惑,不禁深思起来。 片刻后,恍然大悟之色,道:“啊?原来如此...” 几分钟后。 好不容易等到徐安将“礼仪”讲完,楚天霸已然等得有些焦急了,不悦地朝裁判官望去一眼。 裁判官会意,当即敲锣,大喊道:“比武开始!” 话声刚落,楚天霸就举着巨斧横冲过来,势不可当,全场观众欢呼声雀起。 原以为这回徐安没理由拒绝比试了,谁知,这货竟又摆手打断道:“慢着,慢着!” 楚天霸止身,有些怒了,冷面道:“徐大人是来玩的,还是来拍马屁的?裁判官的铜锣已响,你还想等什么?” 徐安一脸正色道:“楚校尉稍安勿躁!本官虽不惯披甲,但也不能穿着朝服打架。否则,便是对陛下,对朝廷不敬。还请楚校尉稍待,让我换下官服。” 说完,也不管楚天霸是否同意,就动手解下官服。 微妙的是... 就在他脱衣的间隙,一块金质的令牌“很不小心”地从袖口掉出,哐当一声,竟是皇帝此前赐给他的禁军令牌。 而随着令牌的掉落,徐sir脸上便泛起了一抹“罪该万死”的表情。 俯身捡起令牌后,双手托举着,面向皇帝道:“微臣罪该万死!陛下赐我腰牌,允我掌一千禁卫调动之权,实乃隆恩浩荡。” “持天子令牌,便等同于代天子持节,见令牌如见天子!而微臣不慎,竟致使腰牌掉落,已犯过失不敬之罪,请陛下治罪!” 这话说完,皇帝未及回应。 全场的欢呼声立止,数千观众开始神色各异起来,交头接耳。 欧阳晋身边的那名神秘女子,却忍不住哑然失笑,小声说道:“先生,这人好贱啊...竟想用这样的方法赢得比赛。” “那令牌并非不慎掉落,而是他有意为之。他先是故作奉承,将皇后与众皇子都吹捧了一遍,营造出他与皇室众人私交很好的样子。再借以令牌,抛出“代天子持节”一说,企图不战而屈人之兵。” “待天子持节,便是替陛下践行节操,代表陛下的脸面。换言之,他是带着陛下的脸面上台比武,那么...试问天下谁人敢真正赢他?赢了他,便是折辱陛下的面子。” “你就是给那些参赛的才俊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全力出战啊...” 欧阳晋哈哈一笑,道:“要不,为师怎会说此子有些乖张智慧?京都才俊千千万,纵然是楚天霸来守这个擂台,也定然过不了几轮!负伤挨打,是在所难免的。而这厮巧用皇家之威,未战而屈人,乃为上策!” “他手中令牌一出,再以一句“代天子持节”暗中威慑,谁还敢赢他?恐怕...就是碰他都不敢,哈哈。” 高台上的皇帝闻言,一脸似笑非笑,道:“无妨!徐爱卿既是无心,便是无罪!朕...不追究!” 徐安大喜,赶忙应道:“谢陛下宽恕!那...微臣这就开始与楚校尉比试了?” “速决!” “遵旨。” 随后,徐安直起身躯,快速将身上的官服脱下,交给擂台的侍者后,走向武器架,选一柄木剑后,笑道:“比武讲究点到为止,既是如此,真刀真枪未免有伤和气,本官就用木剑吧!” “请楚校尉指教!” 说完,这回轮到他干净利落,立马就手持木剑冲向了楚天霸。 楚天霸瞳孔一缩,却显得有些迟疑起来,手心沁出了冷汗。 第134章 大乾第一勇士,我要打十个! 站在“大乾第一勇士”的角度来讲,楚天霸也是颇有自知之明的。 他明知素来娇生惯养,受尽圣贤之书洗礼的萧安儿,不可能看得上他一介武夫。 之所以来打这个头阵的原因,不外乎是私下受到了公主的指派,上台教训一下徐安这个孱弱书生。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这厮还未入场,观众席上便有一支由大理寺缉捕和禁卫组成的“啦啦队”,在为他呐喊加油。 这预示着什么? 预示着这厮有些后台啊,连大理寺缉捕和禁卫都在为他站台,打赢他...会不会得罪很多人? 再到入场之后,他挨个与皇室中人打招呼,大肆溜须拍马,不掩奉承之色。 而众多贵人在听了他的吹捧后,脸上皆有悦然,非但不反感,反而颇见欢喜的样子。 又说明了什么? 说明这厮很可能私下与皇室私交甚好,公然打他...会不会惹来皇室不悦? 最最关键的是,这厮居然有皇帝的腰牌... 见令牌如见皇帝,那他岂非是顶着皇帝光环守擂台? 打他,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就是在打皇帝啊。 打赢了,皇帝能高兴吗? 皇帝若不高兴,项上头颅岂非就不保? 合着,这场比试不能赢啊... 上一秒还急不可待的楚天霸,此时内心颇有涟漪,竟似愣神,望着持剑冲来的徐sir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徐安代天子持节,不能打。 否则,便等同于打陛下。 但不打他,又无法跟公主交代,这可怎么办啊? 大乾第一勇士感觉自己被逼入了某个死角中,一时两难起来。 候场的诸多才俊更是纷纷变色,暗自议论不已: “诸位,情况有些不妙啊。这位徐大人有大理寺和禁卫撑腰,背景深厚,且有陛下令牌傍身。伤他就是折辱陛下,不可为之。但不伤他,又无法入围,这该如何是好?” “是啊,此乃两难境地,恐怕就连楚校尉也不敢轻举妄动。” “也就是说...有徐大人在,此番公主殿下是无法选出驸马了?” “那倒未必!且看楚校尉如何应对,我们效仿之即可。” “...” 话说之间。 台上,徐安已举着木剑杀到,一招平平无奇地斜斩,砍向楚天霸。 楚天霸能称之为第一勇士,便说明他是有些本事的。 但此番竟毫不还击,生生闪退一边,脸上阴晴不定,似在权衡。 徐安见状,心中偷笑,暗道:来啊,你怎么躲开了?大乾第一勇士不是该进攻才对吗? 嘿嘿,阿sir我代天子持节,动我如动天子,你们谁有这个胆子? 小公主想让我登台挨打? 真乃痴心妄想,还是太嫩了呀。 是想让我一战成名才对吧?楚天霸若不敢出手,佯装战败,那我岂非就是... 哈哈,小公主这回是偷鸡不成,反倒给我做了嫁衣。 想着,徐安一剑落下后,振臂大呼道:“楚校尉身为我大乾第一勇士,怎能闪躲?且吃本官一剑,杀!” 他狂呼着,举剑冲刺,状若勇猛无敌的样子。 楚天霸心有顾忌,拿不定主意,根本就不敢出手反击,只能一味闪躲。 于是,惊奇的一幕出现了。 赫赫有名的大乾第一勇士上了擂台,竟被一介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手持木剑追着跑,而不敢还击... 没多久,便引来了台下观众的一阵嘘声: “...这就是咱们大乾的第一勇士吗?他怎么连还手都不敢?” “是被徐监察的气势所震慑了吗?” “我看是!若非如此,楚校尉因何只知闪躲?难道他有病吗?定是被徐大人的气势...震破了胆子!” “啊?那大家快给徐大人加油啊,他要是打败了楚天霸,岂非就是我大乾新的第一勇士?” “对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徐大人斗志昂扬,威武霸气,以一柄木剑就吓破了楚天霸的胆子,令之不敢反击,理应成为新一届的大乾勇士啊!” “...” 蓦然间,场中气氛骤起,但欢呼声却大多数指向徐安,令楚霸天尴尬不已。 顿了顿后,楚天霸老脸一红,怒咬着钢牙,面色一闪间似乎在心中做出某种决定,怒喝一声后,手中战斧挥动,以猛虎扑食之势斩向徐安。 徐安淡定自若,同样以木剑刺出一招。 如此情况下,楚天霸手中的战斧乃是精铁所制,重达数十斤,而徐安之剑只是木剑,孰强孰弱,自不必说! 可诡异的是,当双方的兵器碰在一起时,却发生了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 约两百斤重,六尺高,满身横肉的楚天霸竟哀嚎一声,倒飞出去三米,手中战斧脱手,捂着胸口,一脸震惊的样子。 倒地之后,还大吐了一口鲜血,而后用一种极为讶然的语气道:“啊?没想到大人的剑法竟如此高超,这是什么剑法?” 徐安一愣,颇见斐然。 他自然是知道楚天霸倒飞那一幕是故意装出来的,但仍不免有些惊讶想笑,暗道:这货还算识时务,演技也不错,就是表现得有些夸张... 但面上却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故作谦逊道:“不敢,是楚校尉承让了!请恕徐某无礼,用祖传的独孤剑法将你击败!”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装x道,说完,还不忘走过去扶起对手,显得极有风度。 楚天霸起身,此时目现谄媚道:“原来如此,大人祖传的独孤剑法果然威力惊人,楚某甘拜下风!” “不敢,不敢,是楚兄让我。” “哎,徐兄乱讲,明明是你剑法惊人,凭实力击败了在下,绝无承让一说。你是实至名归啊...” “真的吗?” “真的,谁敢不信,就是跟楚某过不去!嘿嘿,大人刚才说友谊第一是吧?那以后还请多多提携,在陛下和众皇子面前替下官美言几句啊。” “嗯,楚兄大才,不用徐某美言,陛下也定会重用!” “那楚某就先谢过,下台去了?” “楚兄请!”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之间,画风突变,竟似变得惺惺相惜起来,就差没牵手走下擂台了。 而楚天霸能一改此前颇有针对的姿态,便说明他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站在这位第一勇士的角度来讲,违逆公主殿下的意思,放过徐安,顶多就是被责骂两句。 但如果打赢了,或者打伤了徐安,那就是不给皇帝面子。 脑袋什么时候掉都不懂,孰轻孰重,该如何取舍,天霸兄不会不知。 随着楚天霸的下台,裁判官敲响了铜锣,高呼道:“第一战,擂主徐安胜!下一位选手请准备!” 全场顿时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大乾第一勇士”的呼喊声不断。 却全部是冲着徐安大喊,颇见微妙。 大乾第一勇士的称号,本是楚天霸的。 但如今楚天霸吐血落败,这名头自然就落到了徐安头上。 “徐大人威武,此后,你便是我大乾新任的第一勇士了。” “徐大人神功盖世,以一记独孤神剑,击败强敌,当真勇无匹敌。” “大人实至名归!” “...” 观众席间,也不知是谁先率先呼喊,霎时间声潮震天。 看得高台上的萧安儿目瞪口呆,这厮...居然打败楚天霸,夺得了第一勇士的称号? 这怎么可能? 他明明看起来弱如柴鸡啊... 小公主还以为是自己看错,或者听错了,不禁甩了甩脑袋。 楚天霸走下擂台后,来到选手席后方。 他的一名手下弯着腰凑向前来,目光忽闪道:“霸哥,按理说...你不该输啊...即便是输,也不至于吐血。徐安方才那一剑平平无奇,哪儿似什么高超剑技?是你故意让他,吐血是因为你自己咬破舌尖,对吧?” 听此。 楚天霸脸上一怒,反手就给了那人一巴掌,道:“屁话!老子说是他击败了我,那就是!别给我乱嚼舌根,否则老子砍了你!很显然,徐大人乃是陛下宠臣,连禁军都能交由他调度,日后必定前途无量。” “老子若得罪了他,岂非自掘坟墓?而且,没看到吗?他有大理寺撑腰,又与朝中各大皇子关系甚好,怎么能打赢他?他身穿御史台的官服而来,意思已经非常明显。谁要是不识时务,以后就得常去台府喝茶!” “御史台上谏天子,监察百官。老子可不想被他请去喝茶,懂?” “哎哟,他娘的,老子的舌尖...还不快去跟老子拿药?” 那皇城司府兵当即汗颜,应是离去。 这时候,却听台上徐安的声音传来:“嗯?一轮只上一名选手,那得比到什么时候去?尔等一起上吧,我要打十个!” 第135章 第一桶金,贫尼法号灭绝! 听见这话,楚天霸不禁扭头朝台上的徐安看去一眼,暗自小声失笑道:“好一个徐大人!打十个?亏你想得出来,这要是真打...恐怕两个都受不了吧?不过...谁让你戴着皇帝的光环上台呢?” “有了这个光环,莫说是打十个,打一百个你也不带输的...” 说着,这位“前任”的大乾第一勇士无奈苦笑,转身迈步离去。 不出意外的话,后续上台的选手们同样也逃不过“失败”的命运。 因忌惮而不敢动真格,就只能让徐安稳稳守住这个擂台。 毕竟...连大乾第一勇士都输了,谁还敢赢? 除非来了个不怕死的,真敢打徐安这个“皇帝的持节者”! 但这样的概率,简直微乎其微。 寻常的世家子弟,民间才俊,又怎敢轻易去挑战皇权的威严? 赢徐sir,就是赢了皇帝的面子,这霉头怕是无人敢去碰。 擂台之上。 果不其然,随着徐安扬言要打十个,负责筹办此次招亲大会的四部官员对视一眼后,并未拒绝这样的要求。 十名依序排号的才俊上场,以十敌一,瞬间令会场的气氛轰然高涨起来。 大家伙都想亲眼看看徐安这位新任的第一勇士,如何同时击败十名参赛者,呐喊声不断。 但比赛正式开始后,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十名才俊显得有些畏畏缩缩,深有忌惮的样子。 正常情况下,以十打一,根本不用谈什么策略,就是单纯的一拥而上,也能把徐安给轰下台。 然而,此时十人将他围住之后,却极为“愚蠢”的挨个儿上,而不是同时发起进攻。 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围住之后单个儿上也就罢了,这些人还私下留手。 与徐安对着招式,做足了前奏后,竟毫无征兆地倒地吐血落败了... 无可厚非! 虽说有了楚天霸这个“前车之鉴”,众才俊是不敢赢了,但总不能一上来就输,还是得把戏码做足。 否则,“承让”的迹象太明显,也会坏了徐大人的兴致,因此稍作婉转之后,再自动落败也是必须的! 没多久。 第一波十人,便宣告落选,黯然下台而去。 临走时,还不忘吹捧徐sir两句,什么神功盖世、绝代英豪...等等恭维之词是少不了的,可见京都才俊倒也很识时务。 徐安望着无奈下台的各大选手,暗自想笑,心中颇有得意。 时间很快接近了正午,深秋的艳阳并不毒辣。 连续干倒了十几波才俊之后,徐安就是在台上演戏,那也累了。 微微抬头看了看天色后,他扭头看向一旁的裁判官,道:“哎,时候不早了,该中场休息了吧?” 根据四部制定的大会规则,初赛的遴选设有中场休息时间,也会有不同的擂主上台守擂。 要不然,初赛只让徐安一人守擂的话,得把人给活活累死。 裁判官点了点头,随即敲响铜锣,宣布暂时休赛。 徐安转身,朝不远处看台上的庞奇与杨宣看了看,似有隐晦般的眼神,而后便跳下擂台,往后台休息室而去。 休息室中,三人聚首。 一见面,庞奇就迫不及待道:“大人此计甚妙,有此一招。纵观各路才俊,谁敢拿出真本事?哈哈。” 庞奇也笑道:“既然师出顺利,那咱们是不是该进行下一步动作了?” 徐安微微思索,点了点头,道:“嗯!根据大会的规则,今日的下半场应该由其他人守擂。但昭安公主针对本官之心,已等同明示。若无意外,她肯定会暗使四部主官强行推我上台,并派出手下心腹假扮选手教训我!” “而这正好是我们实施第二步计划的最佳时机!” 庞奇嘿嘿一笑,道:“那公主此举,岂非是正中我们下怀?” “嗯,事情准备得怎样?” “大致妥当,就等大人那一阵东风!” 庞奇说着,扭头朝休息室门口喊了一声,“进来!” 话声刚落,一名美妇人与一名弱冠男子便推门而入。 那妇人看似也就二十七八的样子,面容姣好,居家耐看型,正装盘髻,显然已为人妇。 庞奇走过去,牵住那妇人的手,笑着介绍道:“大人,此乃贱内,岑颖。吾家堂弟,庞永。” “娘子,阿永,这位是徐大人,杨校尉。” 几个相互介绍后,又各自行了行礼。 徐安浅笑道:“嫂夫人,庞贤弟,事情该如何办...老庞都跟你们交代清楚了吧?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庞永率先开口道:“大人放心,大兄已将计划告知于我。几日前,我按照大兄的吩咐登记参加比试,且已通过海选,获得初赛的资格。今日下半场开始,便是小弟第一个登台。” 徐安满意一笑:“很好!现如今,本官戴着皇帝的名头守擂,大部分才俊都莫敢胜我!此计虽可让我免去被群殴的下场,但话说回来,我们总不能死守着擂台,而不让任何一人入围,还是要放一些人过关的。否则,这还算是招亲大会吗?” “只不过...谁能过关,却是由我们说了算!” 岑颖听了,却略显担忧道:“可是...这能行吗?要是让陛下知道了,那可就是欺君之罪啊。再者...我也不怎会演戏啊...” 庞奇笑道:“哎,娘子不必担心。大人在擂台上摆出禁卫腰牌之时,便算是对陛下的一种测试。他并未当众收回腰牌,也并未责令诸位才俊必须全力攻擂,说明他默许大人可借用天子名头。换言之,他是能猜到我们私下会有些许动作的,不会轻易责怪!” “而且,咱们此举只赚小钱,不以官身为之,愿者上钩。严格说来,也不算欺君啊。嘿嘿。” 杨宣也跟着道:“庞兄所言极是!咱们只是私下兜售秘籍,教那些参赛的才俊如何击败徐大人,继而从中收取一点费用而已。本是买卖,何来欺君一说?即便大人在台上故意落败之事被陛下知晓,大人也一定能圆得过去。” 徐安狡黠道:“见仁说得没错!陛下既然默许本官“持节”,原则上也不会介意我私下赚点小钱。只要我们做得缜密,不留下口舌即可!” “那咱们现在就行动?” “嗯!事不宜迟,尽早安排。庞贤弟,你先去按计划暖场!记住一点,此事关乎咱们日后的发财大计,这第一桶金是否赚到,就直接影响着未来计划能否顺利实施,不容失误!老庞,你带嫂夫人去化妆吧!” 三人各自点头,转身离去。 但刚走出两步,却又被徐安叫住:“嫂夫人留步!切记,一旦你换上了伪装,便不再是庞岑氏,而是出家人!可知?此事以你为主,要时刻谨慎!” 岑颖回身,蓦然脸色一僵,竟表现出一副淡泊名利、看破红尘的姿态,双手合十,道:“施主叫谁嫂夫人?贫尼来自峨眉,乃出家人,法号...灭绝!” 那正襟的姿态,即便是还没换上尼姑的衣服,已有几分神似。 着实亮瞎了徐sir的双眼,如此精湛的演技...她还说不怎么会演戏? “哦。是徐某失言了,师太慢走!” 他也做着样子回了一句,而后五人相视而笑。 第136章 一招制敌,是他? 半个多时辰后,下半场比赛继续。 不出意外,本该轮换的徐安果然又被叫上了台,这背后...若说没有萧安儿的意思,那是不可能的。 由此可见,公主殿下是铁了心要在寻找神仙哥哥的同时,还要狠狠教训一下徐sir。 不过,徐安倒也没有拒绝。 此番在他看来,正是私下赚钱的大好时机,让他连续上台守擂,那是求之不得之事。 但稍微有些不同的是,原本按照选手上台的顺序,下半场首个登台之人应该是庞永。 此时,擂台上却跳上了十人,个个龙睛虎目,满脸煞气,不用细观便知是颇有身手之辈。 而此前徐安已命庞奇暗中做过调查,第一天上台的选手中,除了已然败场的楚天霸之外,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高手。 高手一般都会在最后才出现,这似乎是一个“惯例”。 换言之,眼前这十人或许是临时加进来的,极有可能出自萧安儿的手笔,乃是禁卫所扮。 徐sir的真实身手虽不错,但以寡敌众,若说可力敌十名禁卫,倒也不见现实。 眼下,一见十人纷纷跳上擂台,迅速将他围住,不免一愣,道:“尔等这是作甚?” 为首的一人蓦然冷笑,道:“徐先生既是擂主,吾等登台,所为何事...这还用说?上午之时,你不是扬言要以一打十吗?现在吾等已来,你却问为什么?” 徐安瞟了那人一眼,淡笑道:“你也说了那是上午,现在本官可没说继续打十个。下去吧,留一人即可!顺便...代我向公主殿下问好!” 言外之意,却是明言已知他们是受雇于萧安儿而来。 令众禁卫为之一愣。 徐安却不多作理会,直接看向监战的四部官员,道:“依照先前定下的赛制,并没有以一打十之说,乃是徐某特殊要求。如今我改变主意了,各位大人是不是要按章办事,将另外九人请下去啊?” 四部官员微微商议后,倒也认可,随即宣布九人下场,一人留场。 能入禁卫营者,皆是强中之手,禁卫的武力值不容小觑。 徐安身手再好,也不敢说能敌得过十名禁卫的围攻。 且,这十人若是受了萧安儿的指派而来,那么暗地里是不会忌讳徐安身上的特殊光环,肯定会全力以赴。 因此,支走其中九人,那是必然之事。 再者,徐安也不会单纯到认为有了“代天子持节”的名头后,就可完全不战而屈人之兵。 京都千里内的才俊,总会有些不畏强权的硬骨头,要想安稳地留在这个擂台之上,是必须要展现一些真实力的。 眼见九人下场,徐安浅笑以待。 留下的那人,显然就是十人中身手最好的,此时拱了拱手道:“那就让在下领教领教徐先生的高招,如何?” 徐安仍是浅笑,摆手示意了一下,却笑而不语。 咚! 话说之间,随着裁判官的一声铜锣,比武正式开始。 对面那名伪装成才俊的禁卫,冷面一笑,手中钢刀出鞘,迅如惊雷般冲了过来,一刀直面劈来。 令人惊讶的是,正常情况下,徐安应该会闪避,或者同样举刀招架,此时却杵在原地不动,甚至丢掉了自己手中的佩刀... 看得现场数千观众一阵斐然,惊呼声不止。 徐大人这是作甚? 他竟不闪不避,难道他想用自己头来接这一招吗? 但众人皆没有想到的一幕是,那名禁卫在眼见徐安弃刀,且丝毫不作反应后,竟目现惊讶,手中动作迟疑了一下,生生将刀势敛去了八分。 而,也就是这一滞之间,徐安瞧准时机,猛然出手前窜,一手握住对方持刀的手腕之余,另一手将之拦腰抱住,低头以一种犀牛冲撞的架势将那名禁卫单手抱起三分,并狠狠砸向擂台。 他的速度极快,动作连贯,干脆利落。 招式看起来并不华丽,却胜在突兀。 将之拦腰撞倒之后,徐安并没有给对方任何反应喘息的机会,迅速以身压制,一记肘击打在对方右侧脖颈间。 令那名禁卫瞳孔瞬间放大,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昏死了过去,握刀的手一松,钢刀哐当掉落。 惊得全场鸦雀无声,各方神色各异。 只因...徐安在弃刀,再到瞬间反击制敌,看似只在瞬息之间,用了短短的十数秒钟而已。 一名训练有素的战士竟已被他击晕,毫无反抗之力。 最为震惊的,当属高台上的萧安儿。 眼下,不由惊呼出声:“什么?这家伙...居然能一招制敌?” 很显然,她能如此说话,便隐约预示着场上那名便装禁卫是她派出去。 萧安儿尚未婚配,按礼制,仍居北宫,身边会有一队禁卫负责守护。 作为主子,她自然是深知身边禁卫的身手,却没想到自己亲自挑选出来的高手,竟在徐安手下过不了一招... 又如何能让公主殿下不震惊? 不是说这家伙只是一介孱弱书生吗? 因何能一招放倒本宫身边的禁卫长? 小公主一脸斐然之色,生生愣住。 另一边。 东侧看台上,宣威侯唐敖见此一幕后,忽而浅笑一声,将刚刚举起的茶杯又给放回面前桌上,道:“这厮属实有些头脑,难怪陛下会将右相一案的侦办权交予其手。茹男,你可看出什么隐晦?公主殿下身边的禁卫长为何会输?” 就坐在身旁的唐慕清微微一哼,肃然道:“回爹爹,莫不是那禁卫长临阵收手,又岂会轻易输?” “哦?那你说说看,那名禁卫既能伪装上台,便已有取胜之心,却为何会临阵收手?” “原因很简单!徐安身有皇命,便是钦差!何人敢当着陛下的面,斩杀钦差?那名禁卫胆子再大,也不敢真的出手杀人!徐安早已断定了这点,故而弃刀,不闪不避。他知道禁卫不敢下杀手,就必会收招!而收招的间隙,就难免会露出空档。徐安趁此时机,迅速反制,一招擒敌。” 唐慕清说着,微微思考后,又补了一句:“他这是在以身为饵,诱使对方自爆空档!再者,那名禁卫也是愚蠢,明知不能伤及徐安性命,又何以用刀?若是我,我会用拳头揍他!陛下面前虽不能杀人,但打一顿是可以的。” 唐敖闻言,浅浅点头:“说得没错!那不妨再说说看,你认为谁会是第一个击败徐安,顺利入围复赛之人?” 唐慕清目光一沉,似有腹诽道:“他连代天子持节都说出口了,赢他,便是不给陛下面子。满城文武谁敢触这个霉头?女儿认为...除非他轮换下场,否则无一人能通过!” 唐敖听了,却摇头道:“那可未必!” 说着话,他扭头看向了观众席的某处,目光落在一处角落,一名看似毫不起眼的男子身上。 唐慕清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微微扫视后,竟似乎认得此人,不禁惊声道:“是他...” 第137章 神尼普度众生... 唐敖收回目光,轻淡一笑:“就是他!大乾朝除他之外,还有谁能使人如此敬而生畏?若此人上台,不管徐安是真有本事,还是故而虚张,都绝无一战之力。不是吗?” 观众席东北角边上,此时坐着一伙约百人左右的看客,他们的着装近乎一致,皆是黑衣、斗笠、披风的姿态。 坐姿极为标准,宛如雕塑,低着头,默然而严肃,不苟言笑,显然纪律严明。 身上透露出某种噬人的煞气,令坐在周边的其他观众莫敢近前,生生与之隔开一圈座位的距离。 人群中唯一一个不带斗笠之人,头上披着一件宽大的黑袍,连面容都瞧不见,却能给人一种不容亵渎的威严感。 唐慕清回过头,心情恍然变得复杂,垂首道:“是!此人上台,或许才真的有以一打十的能力。但他...并没有上台的理由!” 唐敖笑着,却道:“是吗?那我们且看看!” 说完,便重新看向了擂台中央。 擂台上,徐安以一记突兀的抱摔和肘击,雷霆拿下萧安儿的禁卫长后,震惊了全场。 全场观众愕然之后,便是惊呼。 虽说大部分人都难以察觉到徐安取胜的关键点在哪,但观那名禁卫长先前出手的迅驰与精准程度,却也知道此人武艺非凡,乃精英中的精英。 如此身手,竟无法在徐sir手中过得了一招。 这看在满场的观众眼中,便是...徐大人不仅深得陛下与皇室宠信,而且技艺精湛,并非只是靠威势取胜。 要想在他手下获得晋级复赛资格,争一争这当朝驸马的资格,恐怕是难上加难,难如逾越鸿沟。 尤其是在参赛的选手席中,更是爆发出一阵“哀怨”般的声潮: “诸位,不必多想了。今日上台之选手,必定无一入围。看到刚才被徐大人击倒的那人了吗?其实他并非民间才俊,而是北宫禁军侍卫长。在下曾有幸与之同台吃饭,却是认得他!而...连禁军侍卫长都打不过徐大人,吾等何来机会?” “啊?北宫禁卫长?兄台确定没有看错?能入禁卫者,已是强中之首,更何况是其长官?若此话属实,那吾等当真是没有机会了。” “是啊。徐大人的武艺路数虽平平无奇,但出奇有效,乃是高人啊。若有他在,这擂台必定固若磐石...” “那咱们这些今日排上号出场的选手,就只能自认倒霉了?除非徐大人轮换下场,改由其他人守擂,否则吾等何人能敌?即便能敌,也不敢贸然赢他啊。” “唉,只能期待徐大人明日不要上场,那么...吾等才有机会争一争复赛资格了。” “...” 众才俊议论纷纷,难免有些心灰意冷。 不想当驸马的才俊,都不是好臣民。 公主殿下公开招亲,各路人马原本都想来凑一下热闹,能选上最好,选不上图个入围名额也是不错的。 可谁知道,这才刚刚开场...就来了一个披着代天子持节的擂主,且不说无人敢打赢他,单说这厮“神功盖世”就让人望而生畏。 先是以一记莫名其妙的独孤剑法,击败了赫赫有名的大乾第一勇士。 又将堂堂的宫廷禁卫长一招打晕,如此身手,让人如何攻擂? 令一众与会的才俊意兴阑珊,敢情公主殿下这个招亲大会是为了让徐大人出来而办的? 选手席间,气氛顿时变得有些黯然微妙起来。 正在这时,后方却传来了一股淡然的轻笑:“呵呵,谁说今日上场之人,就必会落选?庞某就不信这个邪!” 如此一言,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庞永一身软甲,昂首挺胸而来,颇有架势的样子。 “你是庞永,北门巡查司属吏?” 见到庞永走来,人群中有一人便认出了他。 庞永毫不掩饰,边走边回道:“正是庞某。” “你只是区区属吏,连个官身都没有,且武艺不精,何出此言?你不会想说你能战胜徐大人吧?” “没错!庞某只是属吏,连官员都算不上。但这招亲会比的是武艺和本事,可不是比官阶地位大小!庞某因何不能赢徐大人?再说了,谁说晋级复赛就只有战胜徐大人这一条路?” “你这话倒是没错!晋级复赛的方式有两种,一是击败擂主,二是能在擂主手下坚持一定的时间。你想如何取胜?连北宫禁卫长都不能在徐大人手下过得一招,你有什么机会赢?” “嘿嘿,这位兄台想知道我如何取胜?告诉你也行!庞某取胜的办法,就是要在徐大人手下坚持五分之一炷香时间!不用击败他,也能顺利晋级。至于...我如何坚持,等下你自会看到!正所谓一物降一物,徐大人虽神功盖世,但也有克星啊。” 庞永一脸深邃的样子,说完,也不多废话,直接就登台而去。 有些事,话再多都无用,人们看的只是结果,而后才是究其原因! 当! 台上的裁判官见到庞永走来,敲响铜锣,道:“下一位登场的选手138号,庞永!” 庞永跳上台,做足了礼数,拱手道:“徐大人,请赐教!今日,庞某定要从你手上晋级!” 徐安装出一副正襟之色,笑道:“你想赢,有那本事吗?” “嘿嘿,本来没有!但昨日开赛之前,我偶遇一神尼,浅谈之下竟让我得知了大人的隐晦!大人这一身武艺,是师出峨眉仙山吧?” “你怎么知道?神尼...嗯?你不会凑巧遇见本官的师姐,峨眉山灭绝师太吧?” “正是!而且,灭绝神尼还教了庞某一门绝技,说是定能让在下立于不败之地!” “胡说!纵观峨眉仙山,虽说唯有灭绝师姐能胜我,但她绝对不会将本门绝技传授于你!” “大人不信?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来!” 二人一阵莫名的交谈后,随后便开始哐哐哐乱斗起来。 而实际上,二人本就串通一气,又怎会真的开打? 一番折腾下来,看似打得热火朝天,实则都是在故作样子,磨洋工! 几分钟后,裁判官看了看身旁桌上,炉鼎里的一炷香,再三确认后,再次敲响铜锣,道:“停!此番比武结束,138号庞永已在擂主手下坚持了五分之一炷香时间,算是晋级复赛。请下场,139号选手准备。” 如此一言,令全场爆发出了欢呼声。 比了将近一天时间,终于是出了一个晋级者,不免引来关注。 徐安站在擂台上,却装出一副震惊无比的神情,道:“什么?你竟然学会了本门的峨眉步法,难怪本官追不上你,无法将你打败。但你是用了什么办法,让师姐教你的?” 庞永呵呵一笑:“徐大人想知道,不如赛后自己去问神尼。她就在附近的客栈中居住,而有此步法,即便打不赢你,拖时间晋级是没问题。” 说完,便转身下台。 选手席中一阵侧目,立马就将庞永围了起来,竞相道: “庞兄,竟真被你蒙混过关了?此法甚妙啊,既然不能打赢徐大人,那就拖时间,等自动晋级。咱们早该想到啊...” “是了,大家伙都害怕击败大人,惹来陛下不快。但...拖时间不就行了?既不用得罪陛下和徐大人,更能晋级!” “吾等真是大智若愚!” “...” 见到庞永成功拖时间晋级,众才俊开始侃侃而谈,众说纷纭,似乎都已茅塞顿开。 庞永却轻笑着,道:“是吗?单单拖时间就够了吗?那各位上去试试,若没有峨眉神尼的步法秘籍,尔等拖不了时间。” 话刚说完。 139号选手不信,立马就跃上擂台,试图以拖延的方式赢得晋级机会。 但结果上去不到两分钟,就被徐安给踢下了擂台。 徐安一脸肃然之色,还振振有词道:“真是痴心妄想!想拖本官的时间?哼,除非...你们会本门的峨眉步法,否则想也别想。” 随后,又连续上了几名选手。 不出意外,皆无法在徐安手下撑过几分钟时间。 一时间,便让至今唯一的晋级者庞永,又成了关注的焦点。 “庞兄,这也不对啊。刚才被打下擂台的那几人,武艺都在你之上,却为何无法拖延时间晋级?” “嘿嘿,不是说吗?唯有峨眉步法,才能在徐大人手下拖延时间!而这门绝技,只有神尼能教!” “当真?庞兄不也会吗?教我两招?” “那不行!峨眉步法...那是庞某花了五十两白银,才从神尼手中学来的神技,怎能教你?再者,我只是略懂,你想学...得亲自去找神尼买秘籍!” “啊?五十两白银买一本秘籍,学一次?不对吧?既是神尼,当两袖清风,何以出售秘籍敛财?” “兄台,这你就不懂了吧?神尼心善仁厚,素来以普度众生为己任,一路往京都而来,自感民间疾苦。出售秘籍敛财,是为了取之于民,用之于明。她说了,授艺所得之钱财,日后皆会反哺众生。乃是大爱啊...” “可...五十两也太贵了吧?” “贵?你若能晋级复赛,成了驸马,这五十两算什么?” “这倒也是。那庞兄与神尼关系如何?她现在住在哪?可否为鄙人引见,鄙人也想买一份秘籍,并请教几招,以晋级复赛啊。神尼既然有办法能让人晋级复赛,说不定还有更厉害的绝技,能让我当选驸马呀。” “这个嘛...实不相瞒,庞某已成了神尼之关门弟子,你想学艺也不是不行。但你要给神尼奉上五十两香油钱,那是以后用来普度众生的...” “行,我给!庞兄快带我去找神尼!” “...” 于是,略显荒诞的一幕出现了。 除了即将上台的才俊之外,一行十余人竟跟着庞永离场,前去找什么峨眉神尼买秘籍学艺... 徐安看着这一幕,知道鱼儿上钩,暗自偷笑不已,心中暗道:快去,快去,都去买秘籍!谁买秘籍,谁能晋级!嘿嘿。 另一侧观众席上,挨坐一起的庞奇和杨宣二人也是相视一笑。 庞奇起身,小声道:“那接下来,这里就留给杨校尉了。庞某去接收神尼普渡众生的银两?” 杨宣:“庞兄快去,人间多疾苦,咱们要速速普渡众生啊...” 第138章 最高绝学,脱身之计! 另一边。 距离中心广场三个街口之外的一间客栈,房间中。 率先赶到的庞奇,已伪装成一个驼背佝偻的老者,手中抱着一个大大的功德箱。 一身尼姑打扮,戴着人皮面具,看起来白发苍老的岑颖坐在床边,脸上颇有担忧。 望着堆放在面前的无数小瓶子和几箱书本,不由开口道:“相公,这样真的能行吗?那些才俊不是傻子,要是他们看出猫腻...怎么办?会不会找我们麻烦?” 庞奇笑着,安抚道:“无妨,娘子放心!一切都在为夫与徐大人的掌控中,你只需按我们之前商量好的计划办即可。” “可是...你们所谓的秘籍,只不过是街边随意买来的招数本子而已,不过几十文钱一本。虽略有改动,但学起来也不像什么高深的秘籍啊。还有这些灵药,其实只是勾兑了蜂蜜的糖水而已,你们却说是...仙山甘露?” “无所谓!大繁致简,返璞归真嘛!东西简单,但只要我们说得复杂,不就行了?这些才俊最在乎的只是能否晋级复赛,我们能帮他们办到,就是把污秽说成佳肴,他们也信!” “但...” 岑颖还想多说些什么,蓦然被门外传来的脚步声给打断。 夫妇二人对望一眼后,便迅速进入了演戏状态。 门外。 庞永领着十几名才俊到位,对着房间门跪下,道:“弟子庞永,求见神尼师尊。” 房中的岑颖拍了拍胸口后,沉声装出一副苍老的声线,道:“吾徒永儿,何事求见啊?” “回师尊,弟子身边有十数好友,听闻师尊正在筹集银两普度众生,故而也想献一份力。求师尊慷慨授艺,教他们峨眉步法...” “嗯?混账!峨眉步法,乃本门不传之秘。若非你已成贫尼的亲传弟子,亦无资格学习。此番,竟敢带人来学?” “弟子惶恐,自然知道本门规矩。但师尊不也说了吗?凡事不可墨守成规,普渡众生事大,为求迅速筹得银两,还请师尊破例。弟子这些朋友都是虔诚之辈,自愿奉上五十两香油钱,相助于师尊。” “哦?当真?他们是自愿的?” “是!” “那好吧!本着普度众生之善举,为天下黎民之安康。峨眉不当其先,更待何人?老郑,给他们一本秘籍,并附赠峨眉仙露,以作点拨。看了秘籍,并服下甘露后,步法可速成!” “谢师尊。师尊大义!” 庞永佯装大喜,起身看向身边一名才俊,示意对方拿出银两。 随后,房中化名“老郑”的庞奇,抱着功德箱打开门,将一本秘籍和一小罐糖水交给庞永,道:“记住!熟记秘籍要领,并服下仙山甘露后,仍需以神砂点印,方能神功大成!可知?” 说完,也不等庞永反应,就放下功德箱,掩上了房门。 那名才俊脸上惊喜着,往功德箱塞进去五十两银票后,迅速接过秘籍查阅。 但察看了半分钟,却愕然道:“这秘籍怎么好像街边随处可买到的入门武籍?庞兄,这是怎么回事?” 庞永似乎早有所料会遭受质疑,笑道:“嘿嘿,兄台说笑了。既是我峨眉的不传之秘,岂是街边武籍可比?但俗话说得好,天下武艺本出同脉,有所雷同,那也是巧合。关键是,你要记住上面的步法和口诀,并喝下仙露,则定能晋级过关!” “哦...” 那人半信半疑之色,随手将手中的“甘露”喝下,而后却反而更显愕然,道:“这...怎么有蜂蜜水的味道?” 庞永正襟道:“胡说!甘露乃峨眉仙山的灵芝所化,岂能与蜂蜜水同语而论?定是你味觉有问题!兄台,你是在质疑我峨眉派的意思吗?行!” 说着,他伸手入怀,先是掏出了五十两银票,而后又取出朱砂笔在那人额头一点,才接道:“兄台不信,那庞某就给你开开眼界。此番你已喝下甘露,并点了神砂,神功已在你体内。” “这就回去登台吧!只需按照秘籍上的步法与徐大人缠斗,你必能晋级!晋级之后,你再还我五十两!若不能,就当我帮你献功德。如何?” 那人犹豫了一会儿,自感这买卖横竖不亏,便答应下来,转身离去。 其他才俊见状,皆是一副观望的样子,怕是想等个结果才愿出手。 庞永倒也不急,笑呵呵地原地等待。 大约半个小时后。 最先吃螃蟹的那人去而复返,脸上斐然悦色,道:“庞兄所言,当真属实啊。小弟上台后,学着秘籍里的步法行功,徐大人竟不能靠近我分毫。而我只是随意闪躲几招,便拖过了时间,获得晋级名额。” “而那些后来模仿我的人,没有甘露支持,即便有步法,也无法通过徐大人的考验!来,我非但还你五十两,还多给你五十两!你算是帮了大忙啊...” 如此一幕,惊得在场才俊满脸愕然。 这看似粗浅的步法秘籍,在喝了仙山甘露后,竟使神功盖世的徐大人无法近身? 这也太神奇了吧? 那我也买一份去试试,说不定也能晋级呢? 众人暗想着,有了前者的验证,没多久,便开始纷纷解囊求购。 殊不知... 哪里会有什么仙山甘露和盖世神功? 徐sir会的只是杀人技,而他只不过是通过选手额头上的朱砂印,判断出谁购买了秘籍和甘露。 购买者,额头上必有朱砂印! 继而,你不论是三脚猫功夫也好,有真材实料也罢,徐sir都会放水允许你晋级。 至于那些学着模样,想浑水摸鱼,而没有被庞永点上朱砂之人,一概被踢下擂台。 无形间,便形成了一个隐晦的“规则”:想晋级?可以!去找神尼买秘籍,喝甘露,点神砂再来吧!不然,门都没有! 而神尼是出家人,敛财是为了普度众生,这很过分吗? 一时间,十余名在场才俊竞相献上“功德”,蜂拥购买秘籍。 且,这十几人获得晋级之后,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在选手之间传开。 大家伙都知道...某个客栈中有一位神尼坐镇,买了她的秘籍,便能克制徐大人的盖世武功,获得晋级机会。 那么,既然能来参赛,谁又不想晋级,抱得公主归? 于是,神奇的一幕又出现了。 大批的选手扑向客栈,竞相选购秘籍,为神尼的普度众生大计做贡献之余,也想获得那为数不多的晋级名额。 客栈顿时人满为患,秘籍的价格也随之水涨船高,被炒到了上百两。 仅仅一个下午的时间,庞奇夫妇准备的几个功德箱都已塞满了银票。 房中的秘籍本与仙山甘露也即将售罄,看得夫妇二人窃喜不已。 庞奇将银票稍作整理后,目光一转,道:“差不多了,见好就收!做完重头戏,明日,神尼也该回归仙山了。嘿嘿。” 岑颖闻言一讶,道:“什么重头戏?” 庞奇呵呵一笑,道:“自然是成为大乾第一勇士的机会啊,卖了这个头衔,咱就收手!大人,也好脱身!” “怎么卖?头衔是可以卖的吗?而且大乾第一勇士...不是楚家的楚天霸吗?你们怎么卖他的名头?” “嘿嘿,娘子还不知道吧?楚天霸已败于徐大人之手,换言之,现在徐大人才是大乾第一勇士!但大人说了,咱不能要这个虚名,必须赶紧卖走!而...如今谁能击败徐大人,谁就是新的勇士。之前不是给你一册孤本吗?在哪?” “在这!” 岑颖从身后拿出一本册子,似乎也是第一次细看,只见封面上写了五个大字:闪电五连鞭。 不禁皱了皱眉后,问道:“这又是什么诡异的功法?” 庞奇笑道:“我也不知,大人自己编撰的秘籍!我们只需将册子卖给城中某位贪图名利的富贵才俊,将第一勇士的头衔转移即可。如此一来,既能大赚一笔,又可令大人佯装重伤脱身。” 说完,便拿着册子,转身交给了房外的庞永。 不久后,擂台处。 今日最后一名登场的选手上台时,放出豪言,用一种略带得意的眼光看向徐安,自我介绍道: “在下京都沈家沈惊鹭,愿向徐大人讨教几招。顺便...夺走你身上那第一勇士的称号!” 听了这话,徐安便知自己应该抽身了,便道:“哦?京都首富沈三亿家的大公子,沈惊鹭?看不出来啊,沈公子居然会武艺?” 沈惊鹭道:“何止会?还刚刚学了一门专克你的绝技!” 说着话,人已冲出了过来。 而后...来到徐安面前时,竟蓦然丢掉了手中佩剑,大呼道:“看本公子的...闪!电!五!连!鞭!” “呔、呔、呔!” 于是,在全场数千观众震惊的目光下,沈公子耍起了一段酷似某种武功路数,但又极其形似舞蹈,看起来扭捏而阴阳怪气的样子。 边动作,还边像念咒语一样:“催、化、发...” 徐安看了想笑,但又不能笑出声。 只能干忍着,等沈惊鹭施展完“催化发”后,才佯装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倒,生生跌下擂台。 倒地后,一脸震惊之色:“什么?居然是闪电...五连...鞭...灭绝师姐,将本门的最高绝学传给了你...好,徐某服了。沈公子是天下第一勇士...” 言尽,立马捂住胸口,咬破嘴唇,大吐了三口“鲜血”,昏迷不醒起来。 这时候。 杨宣动了,大喊道:“天啊,徐大人被击倒重伤了。来人,快带他去找医官救治。接下来这几天,他怕是无法再登台!” 第139章 孤臣! 皇室招亲,那便是天大的事儿。 现场安防,自然是由禁卫军负责,就连肩负拱卫京都的皇城司都只能打下手,而无权插手太多。 杨宣身为禁军第八队侍卫长,官居校尉,虽说临时借调给徐安查案,暂不归禁卫统领管辖,但面子仍在。 此时说完话后,便起身冲向擂台边,道:“都让开!徐大人身负皇命,安危不容有失。本校尉要亲自带他去找医官,尔等莫要阻拦!” 而后,也不管其他,一把扛起“昏迷”的徐安,不由分说便快步疾行而去。 皇家操办大会,且是招亲大会,涉及比武,那么肯定是预料到会有人受伤需要医治的。 因此,现场常驻了数名太医,以备不测。 但杨宣扛起徐安后,不是转向太医室,而是直接跑出了场外。 只因...徐sir之伤本就是假的,一旦让太医诊脉,便会露馅。 徐安早就想到了这点,故而指使杨宣在他登台落败之后,务必迅速带他离开。 只要皇帝不开口阻止,就绝不回头。 以至于,两名背着药箱的现场太医一直追逐,都无法叫停杨宣。 而随着徐安的“败退”,现场各方的反应颇为强烈,也各有差异。 在徐安刚刚被“峨眉最强绝技”打下擂台之时,有两人同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一人,便是坐在皇帝身边的小公主萧安儿。 另一人,则是观众席西北角处的那名神秘黑袍男。 令人惊讶的是,随着黑袍男的起身,他周围的百余人也同时肃立而起,定如标枪。 使得穿插于各大席间警戒的禁卫,不由抓向了腰间的金刀,显得尤为忌惮。 萧安儿一下子窜起身,气得咬牙切齿,小脸通红。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台上沈惊鹭使出的那一招所谓的“峨眉最强绝技”,属实伤不了人。 一段扭捏的舞蹈,又岂能伤人? 只要脑子没有瓦特,便知是一场无厘头的戏码,乃是徐大人设计的脱身之法。 潜台词便是:我受伤了,这几天都上不了台,你们另请高明吧。 而根据大会紧凑的赛程,几天后初赛已过,届时也就没徐安什么事了。 他可置身事外,完美躲过小公主的针对。 复赛的擂主,乃由禁卫军总统领担任擂主,徐sir可安坐观众席... 不过,这对于一心想要炮制徐安,顺便寻找自己那位神仙哥哥的小公主殿下来说,显然难以接受。 眼下,小嘴怒撅着,沉声道:“无耻狂徒!如此浮夸之戏码,也想瞒骗本宫?来人...” 她刚要下令,却忽然被一声咳嗽给打断,准备上千听命的禁卫也随之顿住了身形。 萧无忌略带冷漠的眼神,瞟了萧安儿一眼,使之幡然一愣,略显惶恐之色,似乎吓了一跳,弱弱地喊了一声“父皇”后,便不敢再往下说。 萧安儿深知自己这位父皇的脾气,明白他刚才那一抹眼神的意思。 她虽素得宠爱,但也有度,更分场合。 若是在后宫,只分父女之情,那么萧安儿就是撒泼打滚、耍赖,拔了皇帝的胡子,那都无可厚非。 但若是在朝堂之上,百官面前,萧无忌便不是她的父亲,而是君! 是大乾的皇帝,万民的主宰。 皇帝未有明示,即便是受尽娇宠的公主殿下,也不敢僭越无礼。 萧无忌一脸肃然的姿态站起身,摆了摆长袖之后,先是看向了西北角处的那群人一眼,而后又扭头看向身边的武太监,吩咐道:“今日就到这吧!既然徐爱卿负伤,那接下来初赛甄选之擂主,便由唐敖担任。赛程如期举行,直至公主选出驸马。” 武太监躬身道:“遵旨。” “另外,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无礼了?哼!马上让他来清心殿见朕!” “是。” 武太监把腰弯更低。 说完,萧无忌也不作停留,转身摆驾回宫。 台下选手席中的才俊们,听了这样的安排,却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徐大人负伤,被夺去了擂主的资格,那怎么办?我们可是花了大价钱购买专门克制他的秘籍和灵药啊,他若不在...岂非无用?” “对啊。唐侯爷乃当世名将,武艺卓绝,要想在他手下过关,简直比徐大人还难啊...” “那能有什么办法?要怪,只能怪沈公子出手不知轻重,竟把徐大人给打成了重伤。” “沈公子误我前程啊...” “...” 另一边。 被杨宣扛到马车上的徐安,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车厢内。 他坐直了身子,从杨宣手中接过一张手绢,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后,道:“怎样?可有人跟来?” 杨宣笑着,掀开车窗帘朝后方望了望,道:“无妨!跟在后面的都是我的亲兵,即便有麻烦,也可挡住。” “好。先回杏园,找几个医官来喝喝茶,本官既然是负伤,那就得把戏码做足。另外,通知庞奇,今夜就安排神尼离京吧。至于所得之银两暂不可用,待招亲会过后再作安排。” “是。” “今日会上,来了几个生面孔,你对他们可有熟悉?” “大人指的是韩国公和他身边的神秘女子?” “欧阳晋,前任御史大夫,此前掌管御史台长达二十几年。直至八年前才告老归乡,天景二十五年由孙鹤代替其位。后,为彰显其功,陛下封其韩国公,准其带爵位下野。可有说错?” “没错。先帝在位之时,欧阳大人便是内阁大学士,酷爱诗词文学,乃国学大师,备受重用。陛下一登基,他便任御史大夫,掌权二十五年,算是两朝元老,威望极高。陛下此番召其回京,朝野已有传言,他将复出!” “这并不难想到。御史大夫一职,举足轻重。孙鹤死后,朝中能担此任者已然不多,为求万全,陛下有意召回欧阳晋重掌台府,乃是可以预见之事。只不过...他为何会带了一个女子前来,不是该与另一个人同行吗?” 听此。 杨宣微微皱眉,寻思了一下后,才道:“大人是想说,欧阳大人为何不与二殿下一同回京,而是先后到达?且,抵京后既然都来观看公主的招亲会,又为何要分隔而坐?” 徐安点头,直言道:“对!你看得出来二殿下已经到了京都?” 杨宣浅笑道:“若非愚笨,就一定能看得出来,大人不也一早就知道了吗?观众席西北角处的那一伙人,便是漠北军所扮,二殿下必然藏身其中。唯有真正上过战场,九死还生的漠北铁军...方有如此令人敬而远之的煞气。这一点,就连我部禁军都有所不及。” “而他与欧阳大人先后抵京,本是正常之事。他们一个远在漠北,一个近在江南营州,理论上欧阳大人必会先到。二殿下行军迅速,纵然星夜兼程,也会比欧阳大人稍晚。二殿下明显才刚刚入城不久,手下将士身上的斗笠都还没摘去。” “换言之,就连陛下也是刚刚知道他抵达。大会原本不设其位,他临时入场,就只能与众朝臣分开。再者,都说漠北王乃是孤臣,从不结交朝臣,唯手下将士为亲,又有何理由与欧阳大人一道入京?” 徐安稍有讶然,道:“孤臣?若当真如此,那么...有一事便可断定了。” “何事?” “漠北王若是孤臣,那就必定不是新太子的人选。而他若非储君之选,陛下又因何将他密诏回京?要知道的一点是,即便是先太子萧尔康病逝时,陛下都未曾下旨召回过二殿下。此番,为何如此?陛下心中能位任储君之人,到底是谁?” 第140章 新太子之选,暗布杀机! 所谓孤臣,顾名思义,能有这样称谓之人,在朝中必定势单力薄。 通常用来泛指不通人情,乃至被孤立的官员。 萧尔沁既为皇子,又是一方藩王,却也被冠以孤臣之名,倒是令徐安颇有意外。 而这一尚且不知真假的名头,若是属实,萧尔沁虽有威望,却不得朝臣暗中支持的话,便不可能成为下任太子。 理由很简单,一个空有功勋威望,而不得内阁百官人心的太子,何以掌控天下朝局? 毕竟,做皇帝与做功勋名臣,乃有本质的区别。 有威望,得民心,是为皇者的第一要素。 但空得民心威望,却与朝臣离心,也是大忌之一。 萧无忌若非昏庸,就不会立一名孤臣皇子为储君! 因此,当从杨宣口中得知,这位威名赫赫的漠北王竟在朝中毫无党羽,乃是孤臣之时,徐安不免断定萧尔沁并非储君的人选。 可,萧尔沁若非储君之选,更有谁人能取代? 燕云二州乃是边塞要地,是大乾首当其冲的重要国门,万不可有失。 纵然是先太子病亡之时,因边关紧急,萧无忌都未曾下旨要求他回京祭奠,此番为何召他回京? 杨宣微皱着眉头,浅思道:“大人如此断定,倒也仍有可思量之处。二殿下素来深耕漠北,保家国平安,无暇分心于朝廷诸事,更不耻于与百官行权色之交。不得臣心,那也是无可厚非之事。但他功勋卓著,深得民心,众皇子何人能比?” “陛下不选他,还能选谁?再者,大人不也说过吗?陛下早就暗中为新太子设下了两块垫脚石,务必让新太子迅速获得朝堂支持。二殿下目前虽是孤臣,但那两块垫脚石一旦生效,岂非就得百官拥护?” 民心与臣心,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 得民心,或许顶多能让你流芳百世。 但得臣心,却可能会让你坐上龙椅! 清光绪帝主导戊戌变法,深得民心,百姓拥护。 却触及了诸多权贵的利益,臣心离异,最终导致自己被架空困死。 这便是在封建体制下,民心与臣心最本质的厉害区别! 徐安却摇了摇头,深沉道:“没那么简单!那两块垫脚石,若真是为二殿下准备的,那么方才在擂台之上,陛下就应该收回我的禁军腰牌!但他并没有,说明陛下心中的人选,或许并不是他!” “为何说陛下没有收回你手中的禁军兵权,就表示二殿下并非太子人选?” “陛下定下的两块垫脚石,一是骆家,二是吴应雄。但这桩案件的主理权,现在在我们手中。要想让新太子有功,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整个御史台都交给新太子!如此一来,我们一旦破案,新太子便有领导之功!但微妙的是,陛下重新启用欧阳晋为御史大夫。而二殿下乃是孤臣,与欧阳晋并无交情,二人日后何以合作?” 徐安缓缓接道:“再者,陛下之所以给我禁军兵权,不过是为了方便我查案的权宜之计。如果新太子已在场,那么他就无需再留我手中的兵权,而是应该转交给潜在的新太子。但陛下没有这么做,只能说明...那人其实不在现场,二殿下并非正主。” 杨宣听了,眉头更深:“那大人的意思是...新太子仍未到京?” “那倒未必!二殿下抵京,陛下没有收回我的兵权,也无意让他染指台府,只能说明他并非太子人选!不代表...陛下心中的人选,不在京中!但至少可以确定一点,如果当时陛下钟意之人就在现场,那我手中的禁卫腰牌必被收回!那么除了刚刚抵达的二殿下之外,京中仍有七大皇子,有谁没来招亲会现场?” “昭安公主是陛下最小的女儿,不仅受惯陛下恩宠,也尽得诸位皇子的溺爱。此番公主招亲,必然是全数到场的。当然,除了遇刺昏迷不醒的六皇子之外...嗯?大人是在怀疑,陛下心中的储君人选是六皇子萧尔炎?” “你觉得没有可能吗?以六皇子之德行,有没有位列储君的资格?” “有!但六殿下空有聪慧之贤名,却似乎无心朝政,甚少参与朝中政事,并无威望。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他与二殿下一样也是一名孤臣。如大人所言,既然孤臣无法登顶大宝,那六殿下何以位居储君?” “孤臣,只是暂时的。六殿下没有良臣辅佐,陛下不是为他找来了吗?他没有威望,陛下不也准备垫脚石了吗?” “欧阳晋...就是陛下为六皇子找来的良臣?吴应雄与骆家,不是为二殿下准备的垫脚石,而是为六皇子?可是,若真如此,陛下何不直接将御史案和右相一案交予六皇子之手?他直接负责并破案,岂非更得人心?” “陛下何等城府,岂会不知御史案之主谋并非吴应雄?真正的凶手仍在逍遥法外,时刻盯着朝局。六殿下过早接手,只会惹来幕后之人的觊觎与杀机。等我们将案件侦办得差不多时,再由六殿下接手,更为稳妥。” “所以...陛下让骆英暂代御史大夫,表面上执掌御史台,其实是为了让他顶替六殿下挡住来自幕后黑手潜在的杀机?我们包括骆英在内,都是六殿下的挡箭牌?” “是!” 徐安沉声道:“幕后凶手屠杀整个御史台,便等同于挑战皇权,意图谋逆!原则上,有能力作案并构陷吴应雄者屈指可数,他必然是来自于皇室!而皇室中人作案,不外乎是为了夺权。既是夺权,那么谁先跳出来做太子,谁就得死!” “因此,没有真正确定幕后黑手身份之前,陛下是会隐藏心思的,不能过早透露六殿下的新身份!而...有心夺权之人,也就那么几个,不难猜吧?你认为谁最有实力夺权?漠北王...当真是一名孤臣吗?再者,他在朝中是孤臣,朝外可不一定!” “如果说御史案的第二主谋,就是漠北王。那么,你认为陛下能不能猜到?” 杨宣愕然道:“这...可是大人,御史案的主谋不是萧无晟吗?二殿下若是第二主谋,此番被召回京,当也知道自己有暴露的风险,为何还轻装前来?而且,你不是已经排除过二殿下的嫌疑了吗?” 徐安却道:“哎,千万不要先入为主!本官从未完全排除过二殿下的嫌疑,单说狼卫亲口承认他们是行凶者,二殿下就有主谋之嫌!再说了,即便你我从主观上相信二殿下是清白的,那也无用。” “关键在于陛下信不信,有无证据支持!而陛下召回二殿下的原因,或许就在此间了。” 闻言。 杨宣蓦然沉默,似在思考。 半分钟后,似乎若有领悟,幡然震惊道:“我明白了...事到如今,御史案的发生已并非掩饰当年通敌案的真相那么简单,当中还涉及了夺权与党派之争!而正如大人所说,如果是涉及权斗,且有能力构陷当朝右相者,必出自皇室,就是几大皇子中其中一个。” “二殿下手握重兵,有权有势,威望最高,嫌疑也最大。陛下将他召回,不是想让他坐上储君之位,而是怀疑他是制造御史案的真凶。召回令,实则暗布杀机。陛下想对二殿下动手...” 徐安浅笑一声,默而不语。 第141章 徐氏隐秘,行动复盘! 二人相对沉默,各自心中若有所思起来。 毫无疑问,徐安在说出皇帝在可能会对萧尔沁出手之后,属实对杨宣的震撼极大。 顿了顿,杨校尉脸色一沉,忽然转向徐安,单膝跪下,道:“大人,你能跟末将说这些,便说明主观上也并不认为二殿下就是两案的第二主谋,他是被人做局。如今表面虽无恙,实则已陷入险死之地。” “而大人既能入御史台,又不惧艰险执意介入十余年前的通敌案,秉承孙大夫为冤屈昭雪之余志,更说明大人堂上有明镜,心中有朗月!定不忍忠臣蒙冤,奸逆得逞!” “还请大人出手相助于二殿下,替他洗清嫌疑,保我大乾吏治清明!杨宣愿以项上人头为大人保驾护航,不论幕后真凶何等高深,只要杨宣一日不死,便誓死挡在大人前方,永不退缩!望大人莫要拒绝...” 说完,竟要重重磕头。 徐安一愣,赶忙拉住他,却发现杨宣意志坚决,怎么拉都不愿起身。 无可厚非! 萧尔沁在军中的威望极高,虽才年届三十,却已在百姓心中有了一个保家卫国的英雄形象,素来为舆论所美誉。 杨宣显然是个性情豪爽,中正刚烈之辈,不无精忠报国之心。 虽与萧尔沁年纪只差了七八岁,但心中已然将之奉为偶像,学习的榜样。 内心深处是绝不相信萧尔沁会是这一切的幕后主脑,惊悉自己的偶像颇有被人做局构陷之象,当下胸中热血一起,便想竭力相助,也是情理之内。 但他只是区区校尉,放在禁军之中也不过是小角色,又不善侦查,职能上并不匹配,只能求助于徐安。 羽林禁卫军,号称十万众,实则也不过五六万左右而已,名大于实,但皆是悍将。 编制上,分一统领,四指挥使,之后便是像杨宣这样诸多的校尉之职,又称禁卫长。 而每个校尉手下的兵权并不一致,有的只能掌兵三百,有的则更多。 杨宣手下兵权一千,只能算是小角色。 “见仁,你这是作甚?快起来...” 徐安微惊道。 杨宣却执意不起,正色道:“大人若不答应相助二殿下,末将便长跪不起!” 徐安叹了一声,便只能道:“好,你起来吧。本官自会尽我所能!事实上,不单是为了二殿下,也是为了我自己...” 他忽而若有隐晦的样子,并没有把话说完,却似乎在隐喻着什么。 幕后之人势力如此庞大,看似呼之欲出,实则掩饰极好。 那么...ta会不会也与当年徐氏没落之事有关呢? 这个问题,其实也是徐sir迫切想知道的。 当年的徐氏能与曾经官居二品大吏的苏家扯上关系,并成世交,岂会是简单的家庭? 若无意外,徐氏鼎盛之时,也必是出自朝堂,而且位高权重。 因何没落至此,仅余徐安一人活着? 徐安又为何还能活着? 最重要的一点是,徐氏若是名门望族,即便没落,也不该在京城中恍如销声匿迹一般。 大约两个月前,徐安带人突袭户部大院时,命人找出自己的官员档案,其实也是为了寻求一个解释。 却不知...在他那张仍隶属京兆府的官员档案中,对其家境背景竟毫无记载,显然是被刻意隐瞒了。 再者,苏家当年乃是官居二品之家,何其显赫! 为何要弃仕从商? 要知道的一点是,古代身份地位的标准顺序是:士农工商。 从仕者,乃是上流。 按理说,一个家族既然可以做官,就不会轻易弃仕! 苏家原本站在社会地位的塔尖,却一反常态做了商人,成了士族眼中最为不齿的商贾。 这是为何? 当中若说没有不得已的理由,谁能相信? 而这些诸多的反常,或许都与徐氏当年的没落有关。 还有,在前身的记忆中,徐安的父母都是病故的,但放在如今这个“徐sir”的眼中却没有如此简单! 换言之,在这背后仍有一个更大更复杂的谜团未解,关乎徐安的家仇之恨。 因此,纵然没有杨宣此时的“请求”,徐安也必会出手,不为贪功,也要为自己这个神秘的身世寻求一个答案。 主导御史案之人如此神通广大,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此人连皇帝的眼线都能躲过,必定极为深邃可怕。 那么,他会不会知道当年徐氏没落的一些隐晦? 或者说...他就是那个迫使徐氏颠沛流离之人? 一切,都将从此刻开始揭露! 杨宣闻言,脸上大喜,起身道:“谢大人,末将就知道大人心中有大爱无私!那接下来,我们首先该怎么做?” 徐安见他满怀心切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你怎么那么心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为亲生父母平冤呢。” “二殿下为国镇守北境,劳苦功高,保社稷稳固,令吾等臣民得以安居乐业,岂非就是恩同再造?嘿嘿,杨宣岂能不急?” 杨宣勾了勾脑袋,傻笑一声。 徐安摇了摇头,浅笑叹道:“好吧...凡事不能着急,尤其是查案,更要细致严谨。你先去把庞奇叫来,我在杏园书房等你们。” “是!” 杨宣一拱手,立马就窜出了车厢。 片刻后。 杏园书房中,庞奇一赶到,就迫不及待开口道:“大人,当真有此事?陛下召回二殿下,是有意针对、废黜?” 他能如此问,想必是在来的路上已和杨宣通过气。 徐安坐在书桌前,放下手中毛笔,起身道:“八九不离十!其一,陛下召回他,若是为了让他继任太子,那么便不可能是密诏召回,而是明旨!但结果,二殿下入京竟无人得知。说明,他是被秘密召回的。” “其二,他若是太子人选,陛下为了给他立功,在各大内阁官员中树立威望,必会将御史台交予他手,经他之手查办吴应雄!但陛下却意外召回了欧阳晋,而且没有收回我手中的禁卫兵权。只能说...那两块垫脚石不是为二殿下而准备。” 庞奇道:“可这也不对啊。二殿下在距离京都千里之外时已暴露行踪,等同明旨回京。为何大人说是密诏?” “这还不看不出来吗?燕州距离京都近三千里,二殿下若是被明旨召回,根本不必路程过半后才表露行踪。后面之所以一路举旗而来,不外乎是要加急赶路,想赶上公主的招亲会罢了。” “那也只能说明,太子人选并非二殿下。为何说陛下有意废黜他?” “因为他牵涉了御史案,狼卫于城外抢夺密盒,此事我们虽尚未上报。但你认为能瞒得过陛下吗?” “但御史案的主谋是萧无晟啊,我们只需将孙大夫留下的密件交给陛下,二殿下便可摆脱嫌疑。” “真有那么简单?那狼卫为何要充当萧无晟的杀手,屠灭御史台?单从这点,二殿下就难辞其咎。站在天子的角度,宁杀错不放过。即便我们能证明主谋是萧无晟,二殿下亦有同谋的嫌疑,可入罪废黜!” “这...陛下杀伐果断,且颇有多疑个性,若认定二殿下有嫌疑,为朝堂稳固,可能会杀一儆百。纵然念及父子之情,二殿下恐怕也难逃囚禁至死的命运...” “对!但其实也不必过早忧心,陛下要废黜二殿下这个漠北王,单凭嫌疑还不够的。二殿下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遭遇禁足是难免的。毕竟,漠北仍有四十万狼军在!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漠北军对二殿下的忠诚度,犹比朝廷更高。他们若知道主将被杀,可能会举兵而来,或者放蛮夷入关。因此,陛下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不会轻易出手。” 闻言。 庞、杨二人,倒也稍稍缓和。 顿了顿,杨宣道:“那大人想从何入手?” 徐安浅笑:“准备火把,我们去做一项行动复盘!要想帮助二殿下彻底摆脱嫌疑,就得证明他与萧无晟毫无关联。而要做到这点,就必须先知道萧无晟当年是如何在京都布局的。” 说完,便迈步走出了书房。 第142章 三大致命陷阱,同一类人! 不久。 命人准备火把后,三人走向杏园的地下密室。 这间地下密室,原本只是杏园的地窖,乃府中下人用来储物的地方。 后来,被屠杀台府的杀手暗中改成了地下基地,里边有多处暗门。 暗门之后,便是无数四通八达的地道网络。 当初,徐安认定杀手藏身杏园之后,唐慕清带领大理寺白甲兵突袭而入,便在此间击杀了近百杀手。 一边走着,庞奇一边说道:“大人,要想知道萧无晟当年如何布局,岂用如此麻烦?咱不是有孙大夫的密件吗?直接开启即可,孙大夫当年必然已经查清。” 徐安却摇头道:“不!孙大夫的密件确实能让我免去诸多繁琐,但你要记住一点,那些证据先经过曹怀兴之手,才到我们这里。而曹怀兴已然变节,可能篡改了里面的内容。我们贸然翻看,反而会被误导带偏。” “而且,我此来不是为了查清他如何布局屠杀台府,而是想知道他当年是如何通敌走私的。” 这时候,杨宣疑惑着,插嘴道:“查走私?为何要查萧无晟走私之事?” 徐安笑道:“当年萧无晟是因何被贬黜的?岂非是因为私下通敌走私,聚敛钱财?十几年前,虽有李放将军密信弹劾,但无证据坐实萧无晟的嫌隙,不过陛下还是将他贬为了齐郡王!萧无晟也是因此才制造了通敌案,构陷李将军!” “而幕后布局之人,想要将罪责嫁祸给二殿下,必会设法将他与萧无晟联系到一起。我们只需理清萧无晟当年走私货物的脉络,证明二殿下并未参与其间,原则上便可助他脱罪。” 庞奇皱眉道:“可是查走私...我们来这干嘛?这里是狼卫行凶时的基地,岂会有萧无晟当年走私的线索?” 徐安听了,却笑而不语。 待来到一条偌大的主地道时,他停下脚步,举着火把细细查探起来。 这条地道,便是整个杏园地下网络的主道。 宽约三米左右,约有两米的高度,置身其间可直立行走。 延伸至各处,又分出无数岔口,连接到台府各大官员的府邸附近。 行凶者杀人时,便是通过这些细分的地道,潜入台府官员家中杀害其家属,而后撤回杏园。 徐安仔细搜查了片刻后,微微一笑,似乎已有断定,转身摆袖,道:“行了,没什么事儿了。走吧,回书房再说。” 说完,也不犹豫,迈步便离开。 令庞、杨二人不免有些纳闷。 重新回到书房。 徐安在书桌上铺了一张大乾全境地图,手指点在京城的位置上看向庞奇,道:“刚才你问我,杀手的地道中为何会有萧无晟走私的线索,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你俩看!京都的位置地处中原偏北部,占据中原、东境、江南以及北境...进入西部的枢纽要道,得天独厚,乃是我大乾的权力中心,也是物流集散地之一。换言之,当年萧无晟想走私牟利,就不得不在京城有所布局。只因,天下货物大部都要经过京都发散各地!” 庞奇的目光落在地图上,深深点头,道:“是这么个理儿!萧无晟是与大景丞相相互勾结,行走私贩卖,倒卖军械的勾当。但大景与我朝对立已有百年之久,两国并不通商。陛下更是严令朝野不得与景国有所往来,否则便是叛国。” “为防止西境臣民瞒报,私自与景国通货。朝廷对于中原发往西境的货物,更有严格的记录和盘查。每一件货物,都必须溯其去处,谨防落入景国人手中。萧无晟当年在西境根本没办法获取物资与景国交易,唯有在京都设局,获得大量辎重之后,再偷偷运往西境,不过官府的记册。” “大人是怀疑...这条地道是当年萧无晟走私所用的密道,后来才被改成杀手的基地?” 徐安并不否认自己的猜想,直言道:“是!” 杨宣却有些疑惑的样子:“何以见得?” 徐安笑了笑,取过一张白纸,提笔画着地下密道的平面图,回道:“很简单!这条密道若只是单纯用来杀人的,那么主干道为何挖得那么宽?主道宽三米,高两米左右,而且地面上还铺了青石板,这是为何?” 杨宣沉思几秒,悟道:“为了方便行车!” “对了。如果不是为了行车走私货物,根本没必要把地道修得那么好!再者,主道延伸出去的岔道中,有近十处是指向城中的内河码头,或者大型物流仓库。说明,这条主道在没有杀手进入之前,其实是用来走私货物用的。通向码头、仓库的分支,其地道面上都铺了青石板,以方便抬运货物。而通往台府各大官员府邸附近的岔道...却极为粗糙,证明是后来增设的,那些岔口才是用来杀人的。” 徐安笃定道。 庞奇伸手拿起徐安画出的草图看了看,沉声道:“也就是说...这条主地道已经存在了十几年,可追溯到萧无晟还是镇西王的时候。而那个时候,二殿下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年轻,根本不谙世事,何以与他勾结?” 听此。 杨宣惊喜道:“如此说来,便可证明通敌一事与二殿下无关,乃是萧无晟一人所为。二殿下并非所谓的第二主谋,太好了...” 庞奇却露出一丝苦笑,道:“那狼卫呢?狼卫亲口承认是他们屠杀了台府官员及其家属,又该如何解释?这处密道的用途,只能证明一开始二殿下未曾参与,并不代表后来就置身事外。” 徐安也认可道:“没错了。地下主干道除了分出无数用以转运货物的岔口之外,后来还增设了许多杀人用的暗道。狼卫亲口承认杀人,就直接指向了二殿下这个狼王。他前期没有参与,不代表后来没有!想以此为二殿下开脱,我们的理由还是太过于薄弱。” 杨宣愕然道:“这...可二殿下也没有理由与萧无晟同流合污啊,狼卫或许是受人胁迫而为之,乃至于是假扮嫁祸。” 徐安却正襟肯定的语气,道:“二殿下有与萧无晟同流合污的动机!至少从客观的角度来说,他有这样的动机!而要想了解这个动机,你必先知道...萧无晟和二殿下其实是同一类人!萧无晟既然能腐化,那么二殿下也一定可以!” “在此之间,幕后之人为二殿下设下了三大致命的陷阱,务求将之除去,并意图染指漠北!” 杨宣显得更加疑惑,震惊道:“同一类人,三大陷阱?这...” 徐安一叹,指向庞奇道:“老庞,你说!告诉见仁,萧无晟与二殿下是怎样的一类人!” 第143章 死人! “是!” 庞奇拱了拱手,随后看向杨宣,道:“见仁兄弟,你是禁卫,自然是知道我朝的镇西王与漠北王都代表了什么。还是引用太祖皇帝的那句训言,天子镇社稷,皇子守国门。但凡我大乾后世君王,必先将自己膝下最得意、最具将才的儿子派驻陇西与漠北两地,以彰显朝廷安内攘外之心。” “先帝在位时,将萧无晟派往了陇西,成镇西王。而如今我们这位天景帝陛下,则将二殿下萧尔沁派往了北境。” “因此,他们就是同一类人,同是天子最得意的皇子,却不能坐上储君之位,而是要干最脏最累的活儿,时刻与强敌周旋!” 天景帝,便是当今陛下萧无忌。 天景是他的年号,故而也被坊间称作“天景帝”。 先帝年号“永和”,也有“永和帝”之称,而非死后谥号。 庞奇接着说道:“而话说到这里,萧无晟当年为何会一反常态,不惜通敌走私的原因,也就显而易见了。如果你是萧无晟,身为天子最满意的儿子,在众兄弟中是最拔尖的存在,本该立为太子,监国镇朝堂。却因为一纸祖训,而被派往西境,远离繁华,深入不毛之地,与敌殊死搏斗,命悬一线。你心里会不会有气?” 杨宣一愣,看向徐安一眼,似乎有些明白了,却也只能如实道:“有...” 皇帝最满意的儿子,不是该坐镇朝廷,监国首领内阁吗? 太祖皇帝却立下规矩,最强者要去守国门。 放在哪家的皇子身上,都不免有气。 萧无晟与萧尔沁,一个是永和帝最得意的儿子,一个是当今天景帝最惊才的儿子,却都与储君之位失之交臂。 岂非就是同一类人? 同一类被祖训“抛弃”的人! 而萧无晟之所以会通敌走私的原因,也就明了了。 人生于世,不外乎追逐权与利。 因为太祖皇帝的一句祖训,萧无晟被夺去本该属于他的太子之位,心中怨气已生。 那么,他除了要造反夺取大权之外,还能做些什么? 没错! 那便是牟利,疯狂的牟利! 大景国地处大陆偏西境,与陇西所部接壤,物资匮乏,不比占据中原的大乾强盛。 又因世代与大乾皇室交恶,而致使两国不通商贾。 景国需要大乾的丰富物资,以谋而逐鹿中原,萧无晟自感无法登顶龙椅,唯牟利而泄愤,中饱私囊。 一个紧缺,一个可供,便逐渐形成了供需的关系。 加上大景国丞相必然也会私下诱使挑拔,加剧萧无晟对朝廷的嫌隙之心。 故而,才有萧无晟的走私通敌。 再者,站在萧无晟的角度,要想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皇位,聚敛钱财,得到大景国这个外邦的支持,也是必然的。 那么将萧无晟这个潜在的通敌动机,施加在萧尔沁身上,是不是也有可能成立? 毕竟,萧尔沁也是那个被“抛弃”的皇子! 继而,看在外人的眼里,且不谈他们二人各自的心境如何,单说他俩勾结的可能性就令人不得不猜疑。 二人本是叔侄关系,又同被“抛弃”,私下强强联合,意图举兵夺位,这理由何其充分? 萧无晟“东窗事发”,被贬为齐郡王,已无夺权的实力。 但萧尔沁却正值风发,大权在握的时候,由萧无晟提供便利,组织谋划,再由萧尔沁手下的狼卫对台府出手,先保住萧无晟,再联合夺权。 这样的逻辑一出,不谈百官是否信服,以皇帝萧无忌多疑的秉性必不会纵容,肯定会杀一儆百! 听到杨宣吐出一个“有”字,庞奇微叹一声,便不再多言。 他知道杨宣虽不善侦查,但并非愚笨,指出萧无晟与萧尔沁之间的“类同”关系后,他必能明白其中隐晦。 顿了顿。 沉默了些许后,杨宣长舒一口气,这才复而开口道:“大人的意思,末将大致明白了。幕后主谋命人假扮狼卫,屠杀御史台,以狼卫引出二殿下,此为一大陷阱。萧无晟只是当年通敌案的主谋,他并没有设计参与屠杀台府。” “真正制造御史案的真凶,是那个一直隐藏在幕后之人。因为曹怀兴的变节,此人已经知道萧无晟是当年通敌案的真凶。但他没有揭发,而是先制造御史案,再故意将线索指向萧无晟。” “让我们误以为...萧无晟既是当年通敌案的主谋,后又制造了御史案以掩饰罪责。实则...萧无晟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孙大夫盯上,又如何制造御史案?一个已然无权无势的郡王,又如何单方面制造御史案?一切,都是那个深藏不漏的真凶布局。” “以狼卫引出二殿下,再引导我们一步步获得孙大夫的密盒资料,坐实萧无晟的通敌罪,并顺带构陷吴应雄,除去异己!一旦我们抓住了萧无晟,加上狼卫的佐证,那么他与二殿下狼狈勾结,企图颠覆朝纲的事实就无法否认!” “而二殿下与萧无晟勾结的理由与动机就是:两者都有一样的遭遇,都不忿于失去太子之位,继而意图联合夺权。” 徐安听后,叹道:“你明白就好!李放通敌案,确实是萧无晟为了报复而为之,这点...孙大夫和马冀等人的侦查无误。但孙大夫何等人物?他历经十余年查一个人,岂能让对方轻易知晓?萧无晟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即将被查,因此他没有动机屠杀台府!” “况且,即便他知道,那又如何?他已被贬,在朝中已无权势,如何杀人?唯一的解释就是,萧无晟不是御史案的主谋!再说到二殿下,如果他真是幕后主谋,他有何理由替萧无晟隐瞒真相,而屠杀整个台府?” “如果他要夺权,根本就用不到萧无晟这个被贬之人,只需发动漠北四十万狼军南下,并联合蛮夷入关,就可直取京都!为何要多此一举,冒险屠杀台府?再者,你们想想看,一个就藩后便再也没有返京过的藩王,领密旨入京。若已有造反之心,会只带百余亲卫吗?” 庞、杨二人沉默,显然无法准确回答这个疑惑。 半晌后。 杨宣才道:“大人之前说过,幕后之人为二殿下此来,设置了三大陷阱。狼卫是其一,萧无晟是其二,其三呢?” 徐安脸色一冷,肃然道:“第三个陷阱是人!一个死人...” “死人?谁?” “先太子萧尔康!” “什么?先太子是病亡的,此事有太医验尸作证...” “太医验尸?太医不能造假吗?太医就一定忠心吗?还有,先太子三次巡视漠北,为何前两次没事,第三次就突然病故了呢?这病...也来得太突然了吧?再者,他到底染了什么病,连随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直接就病死途中了呢?如果先太子是被谋杀的,那么谁的嫌疑最大?” “这...” 杨宣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萧尔康是在漠北病死的,若实情是被谋杀而亡,漠北王萧尔沁...岂非是最大的嫌疑人? 第144章 真正的杀手! 无可厚非! 萧尔沁是漠北的王,是漠北的主宰,且不谈先太子之死是否涉及谋杀,单说他是在漠北境内染病而亡的,就有人难辞其咎。 再者,虽有太医官验尸作证,证明萧尔康当时确实是重病亡故,讣告一出,大部分臣民也都选择相信这个事实。 但从某种层面上来说,百姓相信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龙椅上的那位信不信! 而这位素来不无多疑的天景帝陛下,但凡有一丝质疑萧尔康死因的意思,那么萧尔沁又岂可置身事外? 就正如徐安所说,太医官不一定就忠心无二! 萧尔康之死,也有被谋杀的可能性! 尤其微妙的是,在萧尔康病亡后,运尸返京的途中,那些曾为他诊脉医治过的随行太医都已自戕身亡... 似乎有人在借以太医自戕之死,来加剧萧尔康病故的疑团。 萧尔康染病之时,第一时间接触到他的太医,在确诊他的死因是病故之后,居然集体自杀了。 你说...皇帝会不起疑心吗? 皇帝疑心一起,萧尔沁就自然而然成了最大的嫌疑人,此间便是幕后主谋设下的第三道“枷锁”。 不过萧尔康遗体抵京,又经太医院首亲自把关后,倒也证实了他的死因乃是染病。 只是...还是那句老话,关键是得皇帝相信! 见到二人陷入沉默,徐安笑了笑,道:“都别哭丧着脸,我知道你们都认为二殿下是一个护国守家的大英雄,光明磊落,定不会行此大逆不道,十恶不赦之事。幕后主谋虽为他设下了三道催命符,但其实...他也并非已入必死之境。” “至少,暂时不会死。” 杨宣抬头道:“大人此言,是有办法替二殿下破除此局?” 徐安不置可否,却道:“这个局不用破,主谋如此安排,不过是想借陛下之手钳制二殿下。而陛下若不想漠北生乱,就不会轻易要了二殿下的命!毕竟...二殿下镇守漠北多年,深得前线将士拥护。他若死在京都,漠北必乱,蛮夷必定趁机南下。” “漠北乱,便是整个天下都会乱。主谋屠杀台府,再构陷吴应雄,不外乎是为了夺权。那么站在他的角度,夺得一个乱局之权有何用?因此,不论是陛下怀疑先太子之死与二殿下有关,意图废黜也好,主谋暗行诡计谋求铲除异己也罢,大局在先,二殿下都暂不会死。” 庞奇道:“大人能指出幕后之人为二殿下布下的三个陷阱,便说明你始终相信二殿下是无辜的,他并没有谋反之心。但为何说此局不用破?陛下为了朝局稳定,虽说暂不会为难二殿下。” “但这是基于朝廷对漠北军的忌惮,一旦二殿下被废黜禁足京都。漠北军有了新将领后...那二殿下没了护身符,岂非也是必死?何不趁着公主招亲这一间隙,为二殿下破局平冤?” 徐安听了,蓦然摇头苦笑,叹道:“难的不是破局,而是难在让陛下相信!事实上,从城外狼卫袭击那一刻开始,就可断定二殿下并未参与御史案。陛下的眼线遍布全城,岂会不知有狼卫来袭?” “但他始终选择不过问,便说明他内心深处是不相信先太子乃是病亡的,而理论上最有可能杀死先太子的,便是二殿下!因为先太子一死,不论从威望上,还是实力上,众皇子中都无人能与他相比!无形间,引出一个假象:漠北王意图染指储君之位,暗中布局制造了先太子病亡一事,以谋求储位。” “虽说这样的猜想,存在着很大可疑之处。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会相信什么。” “我们能证明狼卫刺杀是假,也能证明二殿下并没有参与通敌案和御史案!却无法证明先太子真正的死因是什么,也无法令陛下信服。陛下对二殿下起疑心,不是因为狼卫,更不是因为御史案,而是因为先太子之死!” “乃至于...陛下已经知道在这两桩案件中,二殿下都未曾参与!” 杨宣惊道:“这...怎么可能?陛下已经知道两案都不关二殿下的事?” 而相比于杨宣去询问一个近乎明摆的问题,庞奇倒是问出了另一个更为关键的点:“大人说狼卫刺杀是假,有何依据?城外之时,狼卫的身份已经确认,而且他们亲口承认是他们出手屠杀了御史台。” 徐安轻笑:“他们说你就信?有时候别太相信你听到的话,多去观察身边所发生的事!相反,狼卫在自杀之前,其实已经变相告诉我们...他们并非杀手!” “怎么说?” “单说最重要的一点,御史案是在先太子丧礼期间发生的,当时燕州正在起战事,就连二殿下都未能返京吊唁,狼卫如何闪现京都杀人?很明显,他们在撒谎!他们是在御史案发后才赶到的京都,不可能是杀手!” 徐安肃然接道:“而且,你还记得那名狼卫首领死于唐慕清刀下时,说过什么话吗?” 经此一说。 庞奇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微变,想了想后,道:“记得!当时,我虽先送徐夫人回府,不在现场。但后来倒是听唐中丞提过,那狼卫死前说过...我们永远无法找到主谋,即便知道他是谁,死的也一样是我们!” 徐安道:“那不就对了?如果二殿下就是主谋的话,狼卫为何会说我们永远无法找到他?唯一的解释就是,狼卫口中的主谋指的不是二殿下。而且御史案发时,燕州正在大战,狼卫根本就有不在场证明。” 庞奇一惊,道:“可他们为何承认?又为何要前来送死?除了二殿下之外,还有谁能指使狼卫?” 徐安一眼深邃,沉声道:“谁说一定要指使?胁迫不行吗?” “这更加不可能啊,漠北狼兵个个都是忠勇之辈,上了战场连死都不怕,怎会惧怕胁迫?” “是吗?” 徐安淡笑一声,蓦然出手抽出庞奇腰间的官刀,冷不防架在杨宣的脖子上,这才冷笑道:“如果现在这柄刀不是架在见仁的脖子上,而是架在你一家妻儿老小身上。那本官让你庞奇给我跪下磕三个响头,你肯不肯?” 庞奇色变,默然点头,结果不言而喻。 狼卫若真是杀手,那么从他们自曝身份那时起,就等同于宣示萧尔沁就是主谋。 但诡异的是,狼卫首领死前的话,却在暗示主谋并非萧尔沁。 而且案发时,狼卫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但他们仍执意承认自己就是杀手,就只能说明他们受到了某种胁迫。 延伸开来,能让这些不惧生死的战士妥协的理由,就只能是他们身家老小的性命。 只要狼卫承认他们是屠杀台府的凶手,萧尔沁这只“狼王”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自身的嫌疑。 毕竟在外人看来,能使动狼卫的只有他! 幕后主谋的目标,或许由始至终都只是在萧尔沁身上。 徐安收回刀,将之还给庞奇,道:“你也是悍不惧死之辈,但既然你能为了家人而对我妥协,那狼卫也必然可以。他们并非真正行凶的杀手,而只是赴死的羔羊,不得不来。” 庞奇收刀,凝重道:“这么说来,若大人所言为真,那幕后之人属实可怕。我们不论是追查到内阁三部,亦或是狼卫,乃至于孙大夫的证据,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我们竟被他牵着鼻子走,至今仍不知真正行凶的杀手来自何处...” “也不尽然!至少我们能确定此人来自皇室,而能办成此等凶案的,除了藩兵之外,京中还有哪方势力?” “兵部、皇城司、再者...便是大理寺与廷尉两司!但大人此前已排除了兵部和皇城司作案的嫌疑,此番的意思是...怀疑两司之人?” 徐安张口欲言,却被一脸阴沉的杨宣抢先道:“不!事实上,除了四部之外,仍有一方可以做到。” 说着,他微微转身面向了徐安二人,挺了挺胸,似乎在有意彰显自己胸前铠甲上的皇室族徽。 令庞奇不由惊道:“禁军?” 第145章 禁卫杀人! 毫无疑问。 杨宣刻意彰显自己身上的铠甲,就是在隐喻自己禁卫的身份。 御史案涉人命多达上千,寻常的民间反贼组织不可能做得如此天衣无缝,杀手必定出自于朝廷官府。 而,若排除了兵部和皇城司的嫌疑,那么也就只剩下大理寺和廷尉府这两大侦缉机关。 当然,皇帝身边的禁卫也可以做到。 但禁卫直接听命于皇帝,禁卫杀人就是代表皇帝的意思,可皇帝有何理由暗中屠杀台府? 按理说,皇帝没有作案的动机,这便是庞奇没有将禁军算在杀手嫌疑序列的原因。 皇帝想杀人,直接一道圣旨即可,何须暗中杀人? 即便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也可罗织罪名光明正大的杀,暗杀...大不可不必! 再者,如果当真是皇帝授意杀人,后面又为何要严令两司七日破案? 严令两司破案,查到他自己吗? 庞奇自己猜到了杨宣的隐喻,此时幡然愣住,难以置信道:“大人,你也有此意?你也怀疑杀手来自禁军?” 徐安摆了摆衣袖,回到书桌前坐下,“你觉得没有可能吗?如果是大理寺和廷尉府出手杀人,单凭府内缉捕是做不到的,必须调动驻扎城外的白羽、黑甲两大内卫府兵。但这两司府兵受兵部管制,没有调令是不能出营的。” “府兵调动,皇城司也必会察觉。那么,如果兵部和皇城司的嫌疑可以排除,两司府卫就不可能是杀手!剩下的,也就只有藩兵和禁军的嫌疑最大!” 庞奇道:“可陛下并没有暗杀台府众人的理由啊...” “谁跟你说禁卫杀人,就一定是陛下的意思?” “难道不是?除了陛下,谁还能调动禁军?” 这个问题,徐安还未及回应。 一旁的杨宣就插话道:“庞大人,我也是禁军。但此前暗中配合你肃清城中黑帮,又带兵急赴羌州,可都不是陛下的意思。” 言外之意,已然明显。 明面上,禁军虽只受命于皇帝,但其实不然,一些得到特殊允许的人也是可以的。 例如,徐sir这个“代天子持节”者。 又如,尚未就藩的城中七大皇子,乃至于小公主萧安儿也可以。 被徐安在擂台上一招打晕的禁卫长,便是受了萧安儿的指令而来。 可见,事实上禁卫也不是只听皇帝一人,在有效条件下也可为他人所用。 令庞奇顿然语塞起来。 如此一说,倒是进一步加深了“禁卫杀人”的可能性。 要知道,杏园是太子在宫外的私宅,这里本就常驻着一支禁军,以时刻保护住在此间的太子妃家眷。 而杏园与台府只隔了两个街口,如果是禁卫杀人的话,他们便拥有天时地利人和之便,可迅速赶到台府杀人后,又迅速折返回来,神不知鬼不觉。 且,甚至不必做太大的伪装,直接换上禁卫铠甲,就可掩饰身份。 随后赶到的两司缉捕和一众皇城军,做梦都不会想到杀手非但藏在太子的私宅内,而且就是负责拱卫私宅安全的禁卫。 再到一点,禁卫常驻杏园,可借助防卫之名出入府中各处,乃至以安全为由改动府中的一些设施,也不会惹来怀疑。 或许就在此间,杏园地下储物的地窖被改成了杀手的基地,用以隐藏兵器和主谋联系的暗道。 庞奇惊道:“那杨校尉的意思是...禁卫杀人,是受了先太子的意思?禁卫常驻杏园,除了听从陛下的调遣,按理说也受先太子和太子妃的节制。他们若杀人,不是陛下的意思,那岂非就是先太子或者太子妃的指令?” “可案发时,先太子已死,太子妃守着灵位,也不在杏园。除了先太子夫妇和陛下,谁还能调动驻守杏园的禁军?对方屠杀台府的动机又是什么?” 徐安微笑道:“这个问题问得好,但...却也是我们目前最大疑团。” 杨宣长舒了一口气,缓缓插话道:“宫中负责保护各大皇子、公主的禁卫团,都是有轮换制的。这个月跟着公主,下个月或许就只能驻扎在营内,或者是跟着其他皇子。这是陛下亲自定下的规矩,目的是避免禁卫...因长时间侍奉一位主子,而与陛下离心。” “故此,如果杀手真的是来自杏园的禁卫,那么理论上...下令之人,就只能是陛下。” 徐安脸色忽而一凝,犹豫了几秒后,却道:“那如果是先太子下令呢?” 杨宣一愕,但转瞬就摇头道:“怎么可能?但凡是个京官都知道,孙大夫是忠实的太子一党,二人亦师亦友,先太子有何理由屠杀台府?孙大夫活着一天,就代表台府永远是支持东宫的。东宫有何动机自废臂膀?” “再者,那时候先太子已死,如何下令?” 徐安呵呵一笑,忽而半开玩笑的样子,摆手道:“见仁说的是,本官也是随便猜猜,别当真。但如果...我是说如果,先太子没死呢?” 令庞、杨二人蓦然一惊。 第146章 套路法,端倪初现! 先太子没死? 这一刻,徐安半开玩笑式的一句猜测,无疑像一颗重磅炸弹般震撼了庞、杨二人的内心。 毫无疑问,二人似乎由始至终都没有过这样的假想,更丝毫没有怀疑过禁军可能是屠灭台府的杀手。 一群忠勇、负责保卫皇权稳固,本该维护法纪,保吏治清明的皇家卫士,怎会是杀人凶手? 一个已被再三确认死亡,埋入皇家陵寝数月的人...又怎会有生还的可能? 听起来,就觉得匪夷所思,令人难以置信。 但无可厚非。 查案本就如此,尤其是一些影响力巨大的重案、大案,它们的侦缉过程本就遵循一个原则:从无到虚,从虚到实,最后铁证定案。 当中,聪明的侦查员会运用到最常见、也是最愚蠢,却是最有效的“套路法”去分析案情,假定事实,而后谨慎客观求证! 细分开来,又称为“有罪排查”与“无罪推定”。 所谓的“有罪排查”其实很简单,不放过任何可能性,将嫌疑线索施加到任何人身上,假定对方有罪,然后再做证据排查和案情分析。 而要完成这一系列动作,首先就是要了解凶犯作案的手法。 在御史案中,杀手的杀人手法已经基本明确。 案发之前,御史大夫孙鹤正准备等朝廷宣布太子丧期过后,就立马上奏弹劾,指证齐郡王萧无晟主导、制造了十几年前的李放通敌案,继而为李氏平反。 且,当时的证据确凿,孙鹤已然掌握了萧无晟与敌国丞相往来的通敌书信,私下走私货物的账册清单,以及一些受迫害者的证词与私刻印鉴。 有了这些证据,萧无晟在铁证面前,几乎毫无狡辩的余地。 故此,案发时,也是太子丧期的前一天,台府的所有当值吏员都被孙鹤集中到衙门准备上奏弹劾的事宜。 这也就给了杀手一锅端的便利。 在当时的情况下,众台府吏员都集合在衙门内,杀手只需经密道突入其中,迅速下杀手,便可将大部分人扼杀在一起。 之后,再定点清除那些休沐、或者外派的官员及其家属,整个台府便无人得以生还。 杀手的杀人手法,便是:趁台府吏员相对集中时统一杀害,再定点清除余孽和家属,达到杀人诛心、斩草除根的效果。 那么,清楚了杀人手法,便可以进行“有罪排查”,将所有具备作案动机之人都套到这个阴谋里面,进行“无罪推定”。 当中哪些人无法通过“无罪推定”,便有可能是此案的主谋,或者帮凶。 首先是吴应雄。 吴应雄身为首辅右相,掌皇城司与京都六大卫城兵马,权势滔天,理论上他是具备作案条件的。 作案动机也看似明显,那便是铲除异己。 但吴应雄虽具备作案的条件与动机,却并不匹配本案杀手的行凶逻辑。 单说一点,如果是吴应雄要屠杀台府,根本不必将杏园改造成杀手的基地,要改也应该在皇城司大院,或者他的某处据点改,不是吗? 再者,他与先太子的关系极差,完全没机会派人进入杏园! 他具备作案的条件和动机,却不匹配最基本的作案逻辑,因此大概率不是主谋! 杀手也并非来自于他手下的皇城司精兵! 孙鹤留下的日记中也说明了吴应雄并未参与通敌案,那么吴应雄单纯为了铲除异己而屠杀整个台府的动机,就变得很薄弱! 再到,骆家与长公主。 如果说骆家和长公主是主谋的话,那么他们的杀人动机就应该是...为了掩饰当年通敌案的真相,杀人灭口。 换言之,他们与萧无晟分别是李放通敌案的第一和第二主谋。 长公主,是先帝的大女儿,也是有封地和藩兵的。 骆家乃士族,党羽众多,当代家主骆天傲曾任太尉,门生遍布朝堂,是具备作案条件的。 杀手,也有可能来自长公主封地的私兵。 还有,长公主与先太子夫妇的关系极好,具备暗中改造杏园成为杀手据点和隐藏地的便利。 但是...如果说他们就是主谋的话,同样产生了一些作案逻辑上的偏差。 要想明白其中缘由,就必先清楚一点。 如果说御史案的主谋是骆家和长公主,那么他们就必先是李放通敌案的真凶,那方可成立。 可是,骆家若因愤恨李放而参与制造了通敌案,又为何愚蠢地放过李琪和李氏三族旁系? 他们不是应该先杀了李琪和李氏三族吗? 孙鹤在替李氏伸冤,明察暗访的十年间,骆家因何放任? 骆家久居京城,不说手眼通天,也不该对孙鹤的暗查毫不知情吧? 他们不知道一旦孙鹤查到萧无晟,自己就暴露了吗?为什么不作出反应? 骆家若做出反应,孙鹤早该被暗杀! 唯一的解释就是,骆家并不惧怕通敌案被翻出来,他们未曾参与对李氏的构陷! 否则,李琪活不到现在,李氏三族也无法在随州存活! 再有一点,长公主虽然有封地,也有私兵,但一直住在京都骆府,甚少返回自己的封地,私兵形同虚设,根本充当不了杀手! 还有,即便都不去考虑这些潜在的逻辑偏差,就说一点,骆家如果只是了掩饰真相,又为何要连吴应雄一起构陷? 潜在的微妙是,吴家和骆家的私下关系还不错,吴应雄之子吴仪便是骆姿的忠实追求者。 以至于两家关系处得不错,骆家因何构陷吴应雄是御史案的主谋? 因此,骆家是主谋的概率,俨然比吴应雄本身更低! 而第三个要进行“有罪排查”的,就是漠北王萧尔沁。 但他的嫌疑,其实是最容易排除。 第一,通敌案发生时,萧尔沁还是小伙子,没能力、也没理由参与构陷李放。 第二,他虽与先太子萧尔康是亲兄弟,一母同胞,但多年并无往来,实际感情怎样...不得而知。 关键是,他就藩后就一次都没回过京城,连萧尔康死了都没能回来,如何将杏园改成杀手基地? 杨宣说过,萧尔沁其实是一个孤臣,空有民心和功勋,却不得朝廷百官的支持。 换言之,他其实是没有同党的,没有同党...又如何改造杏园? 第三,御史案发时,他正在燕州指挥大战,手下亲兵都在誓死护国,如何来到京都杀人? 且相对来说,在众多嫌疑人中,他屠杀台府的动机是最弱的。 若说一定有,就是为了夺权,但对于一名武将来说,起兵夺权不是更加迅速有效吗? 为何要耍什么权术? 再者,如果他是凶手,皇帝密诏,他会轻易回京吗? 即便回,也不会只是带区区百人兵马而已! 但不得不说的是,他也是目前这三大嫌疑人之中“最危险”的存在。 只因...先太子萧尔康是在他封地内死亡的,有太医认证萧尔康是死于疾病还不够,关键还要看皇帝私下信不信! 显然,根据徐sir目前的认定,皇帝其实是不愿相信萧尔康是病死的。 要不然,连萧尔康的葬礼他都不愿下旨召回萧尔沁,为何立新太子就叫回来了呢? 难道皇帝不怕“狼王”一回京,漠北蛮夷伺机攻打燕云要塞? 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对于燕云之地的防御,皇帝早有安排,召回萧尔沁乃是为了问责,并查清萧尔康的死因。 至此,若引用这一套“有罪排查,无罪推定”的原则,御史案主谋潜在的三方势力,理论上都能摆脱嫌疑。 原以为已经逐渐明朗的案情,顿时又疑云密布。 但可以确认的一点是,事到如今,御史案的发生...已经不仅仅是为了掩饰李氏通敌案那么简单。 萧无晟这个主谋,或许只是个被废弃的棋子,也只是李氏通敌案的主谋而已,并没有制造什么御史案。 御史案另有主谋,两案可分立! 因为,萧无晟极有可能不知道孙鹤等人在追查他! 一个被贬黜的郡王,再无权势,在京都也没有根基,如何能知晓孙鹤在密谋彻查他? 一开始徐安认定的因果关系,似乎仍处于误区之内。 通敌案与御史案不存在必然关系... 极其微妙而又令人斐然的一点是,如果将主谋的身份特征与杀人手法都套用在某人身上,徐安蓦然间发现...竟出奇的吻合。 而这一假定,一旦有证据支持,方可说此案方才初现端倪... 眼下,见到庞、杨二人沉默,徐安脸色一动,执笔走向那面钉满白纸的墙上,边写字边说道:“老庞,见仁,你俩还记得我们总结出来的,幕后主谋的几大特征吗?” 第147章 死人作案? 庞奇收起心思,走到徐安身后,沉了沉声,道:“记得!首要特征,便是...他乃朝廷大臣,位高权重!” “很好!” 徐安回头笑道:“那...先太子萧尔康位居储君,可以算是朝廷重臣吗?” 这似乎是一句明知故问的话,用朝廷重臣来形容一国储君都显弱了,毕竟...以后的天下都是他的。 而此言一出,却令身后二人再次震惊。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徐安此时提起主谋特征并与萧尔康联系到一起,意味着什么。 但二人并未多言,他们知道徐安一向严谨,心中若无实质理由是不会轻易做出推定。 “当然算,不能再算了。” 庞奇忍着惊讶,肃然道。 “那第二大特征呢?” “主谋具备进出杏园的便利,因此才能将杏园地窖与萧无晟当年留下的走私密道连接在一起,并做成杀手的藏身基地。” “对!那先太子本就是杏园的主人,他要在府中动土改造,也很合理吧?” “合理!” “第三呢?” “主谋乃皇室中人,有封地,有私兵。这点...先太子虽是皇室中人,但位列储君,并无额外的封地,也无私兵。日后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何须什么封地?而若说私兵,大乾百万大军或许就是他未来的私兵。” “你错了。” 徐安却严肃道:“严格来说,他一天不登基,就不能说有私兵。天子集权,理论上是要防范所有人,包括太子在呢!但我们都忽略了一点,也错误地认定了一点!那就是藩兵杀人!” “只要我们还认定杀手来自藩兵,那就绝对不会往先太子身上想,因为...太子是没有私兵的。但如果杀手不是来自属地藩兵,而是禁卫杀人的话。那么,先太子也就有了作案的嫌疑!无可否认,他在为数不多的几大嫌疑人中,最具备作案便利的。” 太子监国,就连内阁六部上交军机奏折,都要给他也留一份,权力何其巨大? 杏园本就是太子私宅,他将地下室改成杀手基地,何其简单? 他身边有禁卫守护,身为未来的天子,禁卫受其指派而杀人,有何不可? 且,杏园与台府距离很近,禁卫可迅速杀人后撤回,隐匿消失! 谁能想到上一秒还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下一秒就成了忠勇护君的禁卫? 庞奇愕然道:“可是杨校尉说过,负责保护宫中各位贵人安全的禁卫团,是有轮换制的。太子身边纵然有禁卫,但并没有办法与他们长时间接触,如何能控制他们杀人?” 禁卫轮换,是最基础的防范宫中结党营私的手段。 一支禁卫团只能待在一个主子身边一段时间,之后便得轮换,避免禁卫团...因长时间侍奉他人而产生某种利益关系,与皇帝离心。 也就是说,即便太子身边的禁卫也是经常更换的,他们与太子不熟,理论上不可能受太子影响,为太子杀人。 但这个问题,不用徐安来解释。 杨宣听后,自己就开口插嘴道:“即便有轮换制,先太子...也是有条件能使动禁卫的。根据宫规,皇子成年后,不管能不能得到封王的待遇,都必须离宫开府,自立门户!而出了皇宫,就不在禁卫的保护范围之内。除了一人,那就是太子储君!” “储君常驻东宫,若无意外,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皇宫居住。换言之,他是除了陛下之外,唯一一个时刻有禁卫保护之人。那么...不管怎么轮换,他最终都能与禁卫处好关系,乃至于私下指派禁卫去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儿。” 这里边的“道理”很简单! 流水的禁卫,太子却是固定的。不管禁卫怎么轮换,最终都有再次碰上他的机会。 一回生,二回熟,先太子能与禁军搞好关系,并不奇怪! 先太子和当中某支禁卫队伍搞好关系后,唯他马首是瞻,替他杀人...也就顺理成章! 因此,涉及禁卫杀人就是代表皇帝的意思,事实上,这样的断定并不严谨! 至少,萧尔康也有这样的便利和条件能指挥禁军! 庞奇好歹也是办案多年,听杨宣如此说话,倒也瞬间明白过来,惊道:“这么说来,如果杀手是禁卫所扮,除了是陛下的意思之外,先太子也有可能?可一个死人...如何作案?” 毫无疑问。 将幕后主谋的三大特征都套用在萧尔康身上,是出奇的吻合。 他具备作案的所有便利条件,简直就是“天生的主谋”! 萧尔康与吴应雄关系不和睦,政见不合,因此萧尔康有除去异己的想法并不奇怪!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主谋在屠杀台府后,连带栽赃吴应雄是主谋的原因。 再到杏园本是萧尔康的私宅,是用来给太子妃家人居住的,距离台府衙门并不远。 将杏园改造成杀人行凶的基地,有地利人和之便。 禁卫伪装出动后,能迅速抵达现场,杀人后又能迅速逃回,掩人耳目,天衣无缝。 理论上,如果是萧尔康作案的话,没人比他更具备便利性。 他也十分贴切幕后主谋的几大身份特征,但...他似乎并没有杀人的十足动机... 而且,御史案发时,他已经死了将近三个月...如何能运筹杀人? 太子死后的丧期会维持三个月左右,即将结束的前一晚,御史案才突发,那时候...死人如何作案? 故而,此时面对庞奇的提问,徐安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微叹道:“这或许就是我们目前迫切要知道的问题答案,尽快缉拿御史案的真凶,并彻查先太子的死因。如此,才能替二殿下转圜。” “否则,不出数月,二殿下必遭贬黜,乃至处死!只因,目前所有的潜在证据都指向他为夺权而杀人,并有嫌疑谋害太子。” 杨宣满脸阴郁,道:“太子遗体已葬入皇家陵寝,再无接触的可能。要想查清他是否真的死于疾病,已然无从下手。死人是无法作案的,但目前我们所能查到的嫌疑人却都不具备确凿的作案基础,岂非...无从可查?” 徐安沉默片刻,放回手中的毛笔,道:“那也不尽然,至少我们还有另一条线索可以去查。” 庞奇皱眉道:“右相吴应雄?” “对!当朝首辅右相,掌武官之权,何等人物?一朝被人构陷,他岂能不知幕后谁最有可能摆布他?从他口中,必能问出一丝线索!” 徐安轻笑着,缓缓接道:“老庞,去准备马车吧!咱们去诏狱看看右相大人,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比如说,他能告诉我们...死人是如何作案的!呵呵...” 说完,人已迈步走出了书房。 房外,夜空万里无云,残星点缀。 第148章 印鉴与通敌始末! 不久后。 三人坐上马车连夜赶往大理寺诏狱,庞奇为徐安找来了一件黑袍以作掩饰。 明面上,如今的徐sir应该是个重伤之身,不该出现在诏狱。 因此,稍作掩饰是必须的。 途中。 徐安若有所思之色,想了想后,蓦然开口道:“既然我们已经暂且排除了通敌案与御史案之间存在的因果关系,而孙大夫的追查只局限于通敌案,我们现在的主要重点却是在御史案上。那么,他留下的密件便无需再隐藏。” “老庞,先去把孙大夫的密件取来。本官倒想看看,当年萧无晟是如何走私通敌的。” 庞奇点了点头,却未见起身下车,而是着手脱下自己的官服外衣,解下了一个贴身绑在身上的羊皮包裹。 包裹里面,便是此前从曹怀兴棺木中取出的密件。 密件并不多,除了多封书信和几本账册之外,也就只有一枚看不出来历的古怪印鉴。 庞奇特制了一个羊皮背袋,将之贴身戴着,有身上衣物的掩饰,外人倒也看不出他身上藏有秘密。 徐安见了,不禁眉头一皱,“你把密件时刻带在身上?” 庞奇咧嘴一笑:“那是。孙大夫的密件何等重要,关乎能否指证罪臣萧无晟,举足轻重。下官受命保管,自然要小心行事,连睡觉都没敢将之离身。” 说着,他将孙鹤的密件一一摆在车厢中的小桌案上。 徐安微微点头,目光却首先落在那枚古怪的印鉴上,伸手取过后,道:“有印泥吗?” “有!” 庞奇应了一声,随后将一个印泥盒子摆上桌面。 身为大理寺缉捕,庞奇每日的工作便是查案、提审、下发公文,随身携带印泥倒也不见多怪。 徐安用手中印鉴沾了沾印泥后,用力盖在桌上的一张白纸上,连续盖了数次,印章这才清晰显出轮廓。 但眼观之下,印鉴印出来的却并非人名,而是某种古怪的图案,类似于某种特殊的徽记,也不知道代表着什么。 令徐安不禁讶然:“这是什么图案?看着也不像是朝廷司衙的印章啊...” 根据曹怀兴死前留下的自罪书,萧无晟行走私敛财的勾当时,曾私刻过朝廷的印章。 而朝廷各大衙门的印章大多都有刻字,即便稍带纹路,那也是防伪之用。 可眼下这枚印鉴印出来的图案,却是“纯花纹”,显然并非伪造自某个司衙的印玺。 杨宣接过,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却也看不出什么猫腻,便道:“或许是萧无晟与景国奸相暗中通信时,所用到的特殊印鉴?” 徐安却摇了摇头,道:“不大可能!这枚印鉴...如果是用来做防伪标记的,那么当年萧无晟被召回京都贬黜时,就应该将之销毁,岂会留着给孙大夫查到?” “那会是什么?” “不得而知!或许在孙大夫的密件中会有解释,但这看起来已经不重要了。随着孙大夫之死与萧无晟浮出水面,这枚印章便只是证物而已,再无其他作用。” 徐安说着,轻笑一声,从杨宣手中接过那张盖有徽记的白纸撕成几片,而后扔出了车窗外。 碎片迎着夜风飘出一段距离,其中一张盖有半边图案的碎纸落到街边的一处小摊桌上。 桌前正在吃面的佝偻老者望眼一看,竟似乎认得这纸上的半块图案,浑浊的双眼蓦然变得清澈、锐利。 不动声色间,便把碎片收入了怀中。 与此同时。 已然动手拆开孙鹤密件的庞奇,忽然一拍大腿道:“嘿,这或许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天注定萧无晟难逃法网。两位可知,当年孙大夫是如何发现萧无晟的隐秘?” 徐安看过去一眼,道:“直说!” “是。大人已经知道,孙大夫虽历经十余年侦查,但最终有所收获,是在近两年之事。先太子三次出巡漠北,前两次孙大夫都有陪同。也就是在先太子第二次巡视漠北时,队伍绕行羌州,让随行的孙大夫在齐郡王府中发现了萧无晟的猫腻。” “等等。先太子第二次出巡时,绕经羌州?可是,由京都前往漠北燕州之地...是无需路过羌州的。路过羌州,便是绕路。太子为何要舍近求远?” 庞奇浅笑着,看了看手中的密件后,回道:“孙大夫信中说,太子第二次出巡是在天景三十一年四月出发,时值汛期提前,队伍行至幽州境内时,大水冲垮了幽江浮桥,阻断了队伍的行程。” “水流湍急,短时间内根本无法重建浮桥,唯有绕行幽江上游中段的羌州,才可安全通行。因此,队伍只能改道绕行。而,先太子素来仁厚礼孝,既然到了羌州,又怎能不去郡王府看看自己的皇叔呢?” 徐安目光一闪,道:“所以...当太子一行进入羌州郡王府拜访时,孙大夫在府中发现了萧无晟的隐秘?” “对!太子一行临时改道羌州,事先并无人能预料到。以至于...等他们入城时,萧无晟这才后知后觉,带着一众家眷于府外紧急迎接。或许当真是因为始料未及,萧无晟若知道太子会来,定会将那件东西藏好。但事发突然,他俨然来不及准备妥当。在王府的茶室做客时,孙大夫无意中发现了那件东西,并因此对萧无晟产生了疑心。” “什么东西?” “苍山玉!” “苍山玉是什么东西?为何从未听说过,很名贵的玉石?” 听此。 庞奇未及答话,杨宣似乎知道此物的来历,倒是抢着回道:“我知道。苍山玉,确实是一种名贵的玉石,不仅价值万金,而且还是景国皇室专享。乃属贡品,类似于我朝的南海珍珠,外人万难得到。” 庞奇点了点头,接话道:“杨校尉说对了。景国地处大陆西部腹地,境内多高山盆地,不宜耕种,导致物资匮乏。但,却富含矿脉,多出金银铁矿和玉石。他们不缺金银翡玉,缺的是良田和物草辎重。” “苍山玉,便产至于景国矿脉,且数量极为稀少,极其名贵,被定为皇室贡品。普通的景国百姓私藏其一,那都是僭越的死罪。而我朝与大景乃是宿敌,两国征战已有百年之久,民间并无通商。苍山玉因何会流入我朝境内,且还出现在郡王府中?” “即便有景国矿民胆敢私藏并倒卖,此玉也不该出现在我大乾境内,不是吗?” 徐安微微惊讶道:“既是景国贡品,那景国官府必会对苍山玉有一定的管制措施,按理说...确实不该流入我朝。但萧无晟不是傻子,他即便有办法得到苍山玉,也不该明目张胆地摆在茶室内。” “是的。但太子驾临羌州,此前并无征兆。且为了沿途不扰民,事先也并未通传。直到抵达郡王府外时,太子方才表露身份。萧无晟本不知太子会来,那时候正在茶室中观赏自己收藏的奇石。太子一来,便直去茶室,却是让他始料未及。虽说他临时应变,瞒过太子的耳目将苍山玉给隐藏了起来,但逃不过孙大夫的锐眼!” “哦?以孙大夫的城府和缜密,见了此物必会对萧无晟生疑,乃至联想到...萧无晟有可能通敌!毕竟,苍山玉乃景国皇室独有。换言之,能得到苍山玉,必先得到景国皇室的允许。” 徐安脸色蓦然一沉,沉声接道:“延伸开来,当年萧无晟坐镇陇西时,通敌的对象并非只是景国奸相,很可能还有景国皇室中的某人,乃至于就是景帝本人!” 庞奇也是一脸凝重,道:“没错!孙大夫在密件中,也有如此猜测。之后,离开郡王府,孙大夫自感兹事体大,便暗中急信马冀赶赴陇西,查明萧无晟有无通敌的可能。一查之下,果然大有收获。” “当年萧无晟遭李放将军密信弹劾,被陛下紧急召回京都后,便遭贬黜,没能再回陇西。以至于,许多与景国奸相往来的罪证没来及销毁。虽说时隔多年,且有他的同党帮忙掩饰,但仍是被马冀查到了,便是桌上这些书信和账册。” 说完,庞奇指了指桌上的信件和账册。 徐安目光扫视,却丝毫没有要动手翻开查看的意思,转而道:“这么简单吗?萧无晟好歹曾经是一代亲王,既能走私通敌,那行事必然极为缜密,为何会被马冀如此简单就查到证据?” “虽说他被召回京都后,就没能再返回陇西老巢。但他的同党岂会那么蠢,将这些罪证留到现在?再者,这些年来,萧无晟再无异常动作,说明他认为自己已经安全了,没人再能威胁得到他,故此才会安分守己。但马冀...居然还能暗中搜集到他通敌的书信和账册,你俩不觉得奇怪吗?” “要知道的一点是,萧无晟十几年前就被贬黜,而孙大夫是近两年才怀疑到他。中间相隔了七八年时间,期间...他是完全有机会重返陇西销毁证据,或者指使同党毁灭证据的。但事实却是,这些证据还在!为什么?” 第149章 惊变! 闻言。 庞、杨二人对视一眼,神色各异,但皆没有回应,沉默不语,似乎也觉得这是一个值得深究的问题。 李放通敌案发生在天景二十年,也就是十三年前。 而萧无晟在案发前就已被贬黜,先有李放密信弹劾,才有镇西王之名被皇帝废黜,继而引来萧无晟的忌恨,通敌案发。 那么,理论上萧无晟在构陷李放之时,就应该已经把自己的罪证给抹除掉,为何会留到天景三十一年后被孙鹤等人查到? 是什么原因让他如此悖逆常理行事? “还有,如果萧无晟府中的苍山玉,是从景国皇室手中得到的。也就是说...他真正的通敌对象是景国朝廷。只是,萧无晟单纯想敛财的话,何须上升到与景国朝廷勾结的地步?随便找一个景国的边关官员,就可以做到!” 徐安接着问出了另一个疑问。 庞奇侧目道:“大人是怀疑...萧无晟走私通敌的目的不单只是敛财?” 徐安直言道:“没错!萧无晟本是镇西王,位极人臣,能让他自甘堕落,不惜与景国勾结的原因,唯有钱财与权力!但敛财的方式太多了,比如说,他可以在封地内加收赋税,强行搜刮,乃至于克扣军饷...都能聚敛到大批钱财。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是冒着通敌的风险与景国朝廷交易。” “你若说这背后只是为财,那便说不过去了。” 杨宣道:“不是为财,那便是为权!但他身为镇西王,已是封疆大吏。大乾的一处国门由他镇守,手中不无权柄,仍想怎样?难道还想与景国朝廷勾结,弑君夺位不成?” 徐安正色道:“你觉得没有可能吗?身为镇西王,本就是一方巨富,又有朝廷的军费支持,萧无晟本不缺钱。实际上,能让他不惜走私通敌的原因,只能是权柄!” “景国兵强马壮,本就不比大乾弱多少。若给他们足够的辎重补给,可冲破陇西关,逐鹿中原,也不是不可能发生之事。萧无晟暗行走私,为景国大军募集粮草,一旦东风促成,他再开关让大景军直入中原,兵指京都,夺取皇位。” “陇西与漠北两军,并称大乾两大拳头。大景军是为虎狼,亦不容小觑。陇西所部加上大景百万大军,朝中何人能挡?” 庞奇惊道:“可...大乾社稷一倒,萧无晟的权柄又从哪里来?” 徐安淡笑道:“陇西联合大景军直入中原,根本无需颠覆大乾社稷,只需兵围京都,逼迫陛下退位即可。而后,我若是萧无晟,便会将陇西所部之国土割让给景国,以换取对方支持。” 听此。 相比于庞奇的惊愕,杨宣倒是稍显镇定道:“大人所言,不无可能。但不论属实与否,随着萧无晟当年被陛下贬黜,他们的阴谋都已无疾而终,再难起什么风浪。如今,陇西关在唐侯爷的坐镇之下固若磐石,大景军难以逾越半步。” 徐安瞟了他一眼,却道:“当真如此吗?如果萧无晟与景国之间的阴谋早已因他当年被贬而告吹,那多年后,当马冀亲赴陇西追查之时,应该查无所获才对。为何还能查到一大堆通敌的信件与账册?” “萧无晟已被贬十几年,证据应该早就被销毁。但两年多前,也就是天景三十一年马冀远赴陇西时,仍能查到密信与账册,便说明这个阴谋未曾中断过!” “要想证实这点,其实并不难!老庞,看看你手上书信的落款日期,是哪年哪月?” 庞奇应是,目光往下一扫,盯在信件的末尾处,随即脸色巨变,道:“什么?这封信竟是在大景仁宣十一年,由景都寄出的?” 徐安道:“大景仁宣十一年,对应我朝的哪一年?” “当今大景皇帝年号仁宣,仁宣十一年,便对应我朝天景二十八年。” “那就对了。李放将军在天景二十年被处死,萧无晟是在他之前被贬黜的。故此,如果他与大景的阴谋已经无疾而终,就不可能在八年后还有书信往来。这个阴谋一直都在继续,并没有因为萧无晟被贬而作罢。” 徐安肃然道:“而如今又过数年有余,若无意外,景国的准备已然充分,不日将进犯陇西,大乾西境恐有失守的可能!” 听此一言,杨宣沉思片刻后,这才幡然色变,道:“那陇西关岂非岌岌可危?大人,此事重大,末将认为不论真假,都该马上报呈陛下,刻不容缓。” 徐安摆了摆手,并未反对这样的提议,回道:“行!那我们分头行事,你即刻入宫面圣,带着孙大夫的这些密件亲自交予陛下。我和老庞去大理寺见见吴应雄,事后我们杏园相见。” “好。” 杨宣应了一声,立马扭身离去。 但刚走到车头,还未及跳下车,却又蓦然退了回来,脸上一阵凝重之色。 双手不禁握住了腰间的金刀,并回身朝徐安二人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如此情况,身后二人倒也察觉到一丝不对,瞬间变得警惕起来。 正在这时。 嗖的一声,夜色中一支利箭突兀飞来,将车头的马夫直接击毙。 紧接着,无数快速移动地脚步声骤然而至。 只听“笃笃笃”几声,街道两旁的屋顶上冒起两排黑衣人,掷出手中的铁钩,勾住了三人的马车。 随着某人一声令下,数十黑衣人同时发力之间,竟将三人的马车厢生生撕开。 同一时间。 地面上两伙奔袭而来的黑衣人又前后将残破的马车包围住,举着手中强弩对准了徐安三人。 惊变一幕,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几乎不给三人任何反应的空间。 庞、杨二人甚至还没来得及拔刀,就已愣在当场。 徐安竭力保持镇定,目光一扫间,所及之处皆是弩弓所向,忽然连一丝反抗的欲望都没了。 被数十个强弩弓手团团包围,车厢已毁,再无掩护。 敌众我寡,且如此近距离的围困,即便是大罗金仙来了,怕也难逃一死。 第150章 跪下! 就连入衙八年,时常与各类凶徒明争暗斗,见惯大场面的庞奇都不觉额头冷汗,握住刀柄的手生生松开。 预示着这位经验老到的缉捕,也觉得在黑衣人如此密集的弓弩箭阵下,已方的反抗俨然毫无胜算。 反观杨宣,此时却表现得极为热血,毫不畏惧的样子,将腰间的金刀抽出一半,肃然厉声道:“大胆...” 但他没能把话说完,就被徐安伸手拦住。 相比之下,徐安此刻却是三人中最为冷静的一个。 前世多年的办案经验告诉他,越是陷入险境的时候,人就越要保持冷静。 虽说冷静不一定就能生还,但冲动一定会死。 徐sir不用猜当也知道,杨校尉在喊出那句“大胆”之后接下来会说什么,不外乎就是想搬出自己“天子禁卫”的名头,企图令这群黑衣杀人有所忌惮,继而隐身退去。 只是,杨校尉的生活轨迹大多接触的都是高端贵族,缺乏了一些对市井的深层了解。 理论上在天子脚下,无人敢冒犯皇帝威严,更不敢贸然对禁卫出手。 但事无绝对,不是每个人都惧怕皇权。 尤其是在这种箭在弦上的情况下,暴露身份更有可能加速死亡。 就好比萧安儿那一茬,在没有被刘三绑架之前,她公主的身份或许可以让对方感到忌惮,继而望而生畏。 但一旦被绑架之后,才自主暴露身份,那就非但不能让对方惧怕,反而会加速自身的死亡。 只因站在对方的角度,不论是绑架公主也好,袭击朝廷命官、冒犯天子禁卫也罢,按律都难逃一死。 既是如此,又何必忌惮、收敛? 道理是一致的。 再者,这里是什么地方? 京都,天子门楣! 这群黑衣人敢在皇帝的家门前公然袭击,并有能力清空一条街道,堂而皇之地攻击一辆官车,怕是早已对车上之人的身份了如指掌,又怎会忌惮? 眼下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等待,等待黑衣人提出自己的诉求。 可以确认的一点是,这些人围困的目的...不是为了杀人。 否则一开始先攻击的,就不是无数条连着锁链的铁钩,而是噬人的弩箭! 围而不杀,便说明他们另有目的。 而这个“目的”,如今就成了三人唯一生存的希望。 三人做梦都想不到从杏园到大理寺这一短短几条街道的距离内,竟会遭遇拦路围截,身边并没有带什么护卫,只有一车夫一马陪同。 马车厢被屋顶处飞来的铁钩撕毁之后,马匹与车夫同时也被乱箭射死。 三人从倾斜的车板上跳下后,便相互背靠背,凝神以待。 无数黑衣人饱含杀气的目光盯在三人身上,却是围而不动,似乎在等什么人或者时机,场面颇为微妙。 黑衣人不杀不动,三人也是静默不语,各怀心思。 而在这种相互对峙不动的情况下,其实对徐安三人是相对有利的,因为时值公主招亲,京都中的守卫巡视会比往常多几倍。 只要能守到下一批巡视的皇城军侍卫到此,就不怕这群黑衣人不走。 因此,徐安倒也乐见沉默,心中却在寻思着这伙人拦路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这群人究竟为何而来? 他们胆敢公然围困,并清空一条街道,且不惧怕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皇城军和三司侍卫,可见颇有实力与背景。 是为了孙鹤的密件而来? 可若是为了密件,此时他们早就应该杀人取物,为何犹豫不杀? 他们是一早就盯上我们,还是临时决定围困? 若是早就盯上,且是为了孙鹤的密件而来,在京都动手无疑是一种极为愚蠢的行为。 随州之时,孙鹤的密件就已落入我们手中,在城外动手岂非更好? 为何要等我们回到京都,且还在公主招亲这个节骨眼上动手?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不是有预谋而来,也并非为了夺取孙鹤的密件! 但若是临时决定围困...从杏园到大理寺这一段短短距离之间,又是因何让他们冒着极大的风险出手呢? 徐安脸色暗沉,脑中飘过无数问号。 几分钟后。 黑衣人主动让开一条道,一个腰悬朴刀,与徐安一样身披黑袍,头戴斗笠的大汉缓步走来。 斗笠被压得很低,眼观之下,此人竟无一丝皮肤裸露在外,显得尤为神秘。 人未到近前,声先至:“生或死?” 简单的三个字,却犹如重锤一般敲在徐安三人的心坎上。 毫无疑问,此时此刻三人的性命都掌握在来人手上。 徐安举目望去,心中若有所思,惊讶之余,心中不免冒起一个疑问:生或死?正常人怎会这样问问题?听起来不像是单纯的问话,而是...某种暗号! 可要是暗号的话,那可就麻烦了呀... 一旦对不上,岂非必死? 思虑之间,徐安幡然愣住,生或死,应该是如何回答? 正当徐安举棋不定之际,本该同样默而不语的庞奇,也不知哪根筋儿出错了,竟开口回道:“废话!能活着,天下谁人愿死?识趣的,赶紧离开!吾乃大理寺庞奇!” 而此言一出,瞬间令徐安瞳孔暴突,脸色巨变,差点没直接出手掐死这货。 心中暗骂道:尼玛,这厮当真是当了八年官差的主儿?对方问这样隐晦的问题,但凡有点心思的人都能想到...那是在对暗号。而既是暗号,就不会像选择题那么简单! 此番不论答生答死,都有可能是错的。 在这种不明内情的情况下,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反问,这厮竟胡说? 还想拿大理寺来威慑? 简直是自寻死路! 徐sir心头一冷,大感庞奇的失策。 若无意外,这样的回答九成概率是错的。 果不其然! 在听到庞奇的回复后,斗笠男冷笑一声,目光从徐安身上抽离,看向庞奇,似在端详。 见到庞奇手中紧握着一个羊皮袋后,黑袍之下的目光一闪。 下一秒,便冷声下令道:“剿灭!取回物品!” 说完,一个字废话不说,立马转身离去。 徐安心中大惊,但临危应变之下,脸上却蓦然泛起一抹怒色,赶忙大喊道:“慢!东西本就是拿来给你们的,但...你们真敢杀我?” 说着,也不知哪来的底气,他竟一把抢过庞奇手中的羊皮,大步走向斗笠男。 围困的众多弓弩手被他这么一喊,似有默契般并未立即放箭。 而斗笠男看似去意已决,听到徐安一喊后,却也顿住脚步,微微扭头,颇感意外的样子。 甚至摆手示意众黑衣人暂时留手,并为他让开一条路,而后浅笑道:“哦?我不敢杀你?” 徐安一边走向他,毫无畏惧之色,一边说道:“你当然不敢!别忘了,你是因何来此!” 说话间,徐安已走到那人面前。 斗笠男站得笔直,或许是鉴于己方人多势众,他并不惧怕徐安的靠近。 此时悍然以对,张口欲言之时。 徐安的下一个动作,却惊爆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球。 只见徐安突兀一手拍掉了那人头上的斗笠,露出了对方戴在面上的鬼脸面具,另一手则高高扬起,甩了他一巴掌,并厉声道:“谁给你的狗胆,敢围困本官?跪下!” 如此一幕,非但使斗笠男为之一愕,旁观的众多黑衣人也都震惊不已。 庞、杨二人更是身躯一颤,完全猜不透徐sir内心了。 现在弱势的是我们啊,大人怎么敢... 是嫌我们死得不够快吗? 第151章 暗卫,幽灵! 更加令人惊奇的是,那人遭遇掌掴之后颇有震怒,但隐约间似乎忌惮更大于暗怒,竟未出手还击。 此时身形一颤,退后半步间,两眼怒视,正要有所动作时。 徐安又是一个巴掌扇了过去,接着喊道:“我说...让你跪下!听见吗?” 周围的数十黑衣人见此,像是被徐安这一手胆大包天的反常举动所震慑,木然当场。 而斗笠男未见动作,也未见发声,这些弓弩手倒也不敢妄动。 “你...” 斗笠男连续遭遇两次掌掴,是个正常人都难免心有怒火,目光一滞,手摸向了腰间的刀柄。 但刚吐出一个字,徐sir的第三个巴掌就呼在了他脸上,生生将之打断。 “我让你跪下,没让你废话!你是想造反吗?” 徐安脸色冷如寒霜,严酷无情的样子,三个巴掌打完之后,摆手向后,厉声接道:“庞奇,刀来。” 身后的庞奇一呆,赶忙小跑过来。 虽不知徐安此时在打什么主意,但他知道...不该问,也不该质疑,否则便是身死。 微妙的是,如果说第一个巴掌时,是因为徐安突兀出手而得逞。 那么第二和第三巴掌时,斗笠男应该已经有所戒备,不该再轻易被徐安掌掴到。 事实却是,徐安三个巴掌都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对方身上。 斗笠男敢怒敢言,却不敢还手的样子,似在隐示着什么。 这便让徐安意识到了某种契机,活命的契机! 庞奇刚来到身边,未及动作。 徐安就已将转身抽出他腰间的官刀,二话不说就对着斗笠男当面斩下,唰的一声,看似斩空的一刀。 落下之后,却可见斗笠男的木制面具上多了一道浅浅的刀痕。 徐安冷面怒哼,收刀还给庞奇,而后又将手中的羊皮袋甩在斗笠男脸上,道:“滚!好好守着这些密件,三日后来城外梅庄见我!下次本官再见你之时,不想再见到你脸上的面具!不然,下一刀...就不只是斩你面具这么简单!” 说完,立马转身就走,干脆利落,也不容对方多言。 走出两步后,却又顿住,侧脸道:“还有!记住,你欠我一条命。收拾好这个烂摊子,近日本官不想京都多生事端!” 话说之间,他目光扫向了那名被射死的马夫。 斗笠男长袍之下的拳头握紧,似在强忍怒火,目光锐利地看向徐安三人背影,又低头望了望掉落地上的羊皮袋。 沉默了几秒后,却是举手一摆,示意众黑衣人让行。 待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阴影处后,一名黑衣人迅速来到斗笠男身边,沉声开口道:“首领,安公已死,暗卫再无蛇头。虽说密符再现,但...” 但话没能说完,就被斗笠男一个眼神制止,道:“安公虽死,但密符仍在。你我一天是暗卫,便只需按密符执令者的意思行事。其他的,轮不到我们去纠结。” “再者,你不觉得安公选择的这个继任者有点意思吗?寻常人遇到这种情况,怕是早已跪地求饶,他却敢连动我三次,倒是颇见胆色,不输安公在世风采。且先看着吧,若此子可为,或许可借他之手查出安公遇刺之真相。” “台府...现在只剩下我们这些幽灵了...” 他说着话,语气中忽现一丝怅然与无奈。 轻笑一声后,捡起地上的羊皮袋便转身隐入黑暗,略显沙哑的声音却传来:“留下几人收拾现场,其余的都撤,静默!” 话声落地。 数十黑衣人迅速撤离,转眼已只剩下四人。 而这四人并未着急处理马夫的尸体,先是脱下了身上的黑衣伪装,露出了原本的装扮。 令人愕然的是,脱去了黑衣之后,这四人身上竟穿着隶属皇城司的鹿皮软甲... 另一边。 三人走出一段距离,悄悄回头往后看了看,发现黑衣人并未跟来之后,皆是如释重负之色。 不得不说的是,方才徐安此举,俨然是一场以性命为赌注的豪赌。 但凡身为首领的斗笠男稍有不善示下,或者稍作反抗,只怕如今的徐sir三人已经横尸街头,被射成刺猬。 不过毫无疑问,徐安是赌对了。 来到大理寺门前附近,庞奇擦了擦脸上的冷汗,颇有劫后余生的感慨之色,道:“大人,刚才你怎么敢...你是认得这些人?” 这似乎是一个极为愚蠢的问题。 徐安未答,杨宣就先回道:“大人若认得这些人,他们又岂会试图攻击我们?” 庞奇尴尬道:“可若不认得,大人焉敢如此掌掴那人?而那人居然没有反抗...还有,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似乎也是杨宣想知道的,此时将目光投向了徐安。 徐安浅笑道:“这还用问吗?他们显然是隐于京都之中的某支暗卫杀手。类似于大理寺的铁面官,廷尉的不良人,身份绝密,只会按指令行事,纪律严明,杀伐狠辣!” 庞奇一愣,道:“暗卫?” 三司衙门之中,除了有“明捕”之外,也有“暗卫”配合查案。 所谓“明捕”,就是像庞奇这种,身份明摆,挂着大理寺招牌查案的缉捕。 暗卫,则身份隐秘,隐藏于市井或是朝堂之间,明面身份可以是个小人物,也可以是一方豪绅富甲,各不相同。 因此,也称“密谍”或者暗桩。 大理寺的暗卫组织,代号便叫“铁面官”,专门负责情报搜集,并实行暗杀行动,乃是皇帝架在百官头上的“屠刀”。 廷尉府亦同,只是代号诧异。 以庞奇六品寺丞的官阶,显然还没有资格接触暗卫,不过却也听说过大理寺的“铁面官”。 此时一听徐安直指某个暗卫组织,不禁眉头大皱道:“暗卫组织并非三司独有,铁面官和不良人若无陛下旨意,大概率是不会对我们出手。而且,如果是两司暗卫奉了圣谕行事,大不可不必掩饰身份。” “换言之,这支暗卫不是来自三司衙门,乃至于....并非来自京都。而他们扬言要带走孙大夫密件,那会不会是萧无晟手下的人?” 徐安听后,却摇头道:“不可能是萧无晟的人!否则,我们现在已经是三具死尸。最直观的一点体现是,萧无晟手下若有暗卫,那么当年就不会被孙大夫看出破绽,发现那块苍山玉的存在。” “天景三十一年,先太子第二次北巡之时直入羌州城,直到郡王府外时,萧无晟才知道他来了。这是为何?若萧无晟手下有暗卫,岂会不知先太子已经入城?但萧无晟一无所知,更是将苍山玉暴露在孙大夫眼中,就足以证明他麾下并无暗卫,消息闭塞。” 庞奇眉头更深,道:“那若不是萧无晟之人,他们为何要抢走孙大夫的密件?不是萧无晟之人,三司暗卫的可能性又不大,那他们到底是受何人指使而来?” 徐安笑道:“首先,谁说他们不可能是三司暗卫?再者,你怎知他们就一定是为了孙大夫的密件而来?如果他们真是为了密件而来,完全可以先杀我们,再取走东西。可他们并没有这么做,只能说明他们另有目的。” “此外,大理寺有铁面官,廷尉有不良人,那同为三司之一的御史台,难道就没有暗卫吗?” 听此一说。 庞、杨二人倒是恍然大悟,异口同声道:“台府暗卫,幽灵?” “没错。唯有台府暗卫,才会对我这个两院监察使有所忌惮,他们的首领也才会忍我三次掌掴而不动!但凡他们的身份有一丝偏差,我们都无法逃过此劫。” “可幽灵暗卫因何对我们出手,并抢走密件?” “哎,谁说密件是他们抢走的?不是我亲手交给他们,并要求他们三日后,于城外梅庄相见的吗?其次,他们此来并非为了抢夺,不过是为了试探罢了。” 徐安笑着,从袖中取出了那枚古怪的印鉴。 第152章 孙鹤的遗产! 话说之间,三人已先后迈进大理寺大门。 两名大理寺的衙役见了,正要走过来招呼,但隔着老远就被庞奇摒退。 此时的徐安身着黑袍,刻意隐藏身份,大理寺乃三司重地,原则上任何进入寺衙的人员都必须盘查身份。 好在庞奇入职大理寺已久,虽说只是个小寺丞,没能进入寺衙的权力核心,但在基层吏员之中也算小有关系和威严,替徐安挡去繁琐的询问,倒也不难办到。 而三人此来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见一见那位曾经位极人臣的右相吴应雄。 殊不知,途中竟遭遇台府幽灵暗卫的袭击,差点就集体去了西北报道。 毫无疑问,幽灵暗卫的主动出现无疑又给御史案的侦查,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在前往诏狱的途中,庞奇数度张口欲言,但见沿途寺衙吏员往来众多,未免隔墙有耳,徐安又一直低头不语,便只能作罢。 杨宣倒是几次开口要即刻进宫面圣,向皇帝禀报陇西关可能会遭遇大景袭击一事,却也被徐安给拦住。 来到诏狱门口不远处时。 徐安抬首之际,却见到一位老熟人正站在门口与诏狱的牢头交涉,身后还跟着一队禁军。 就正是皇帝身边的近侍,宫廷二品内侍官武太监,本名武德海。 武德海的“宫衔”极高,原则上仅次于内侍监正,乃是皇帝的心腹之人。 他能出现在此,必是出自皇帝的意思。 而要说如今在这诏狱之中,何人能引来皇帝的注意,除吴应雄之外,更有谁人? 见状,徐安轻笑,果断退后,拐道进入大理寺后院的一处凉亭中。 三人围着亭中的石桌而坐,杨宣蓦然开口道:“武公公能来,必是受了陛下旨意提见吴相爷。大人要见他,怕是得等一等。” 徐安笑了笑,摆手道:“无妨!谁敢与天子争先后?等就等吧,但...你似乎有话想问?” 他说着话,转头看向了庞奇。 庞奇倒也没有掩饰,立马点头道:“是,下官确实仍有疑问。” “说。” “大人认为,东街小巷袭击我们的黑衣人,乃是台府暗卫。此事,下官倒也觉得深有可能。毕竟,唯有本府之人,方才对你这位两院监察使有所忌惮。若是放在我大理寺的铁面官和廷尉的不良人面前,怕是早已动手。但...他们已然扬言要带走孙大夫的密件,大人因何说他们不是为了密件而来?他们又在试探什么?大人主动交出密件,难道不是权宜之计,为了保命吗?” “这个问题不是解释过了吗?他们若真想拿走密件,从死人身上拿岂非快过,何须留着我们性命?至于,要解释他们此来的真实目的,你必先知道他们为何会主动现身!” 听此一言。 杨宣同样疑惑道:“对啊。幽灵卫为何会主动现身?暗卫的身份绝密,除了直属官员之外,就连户部、吏部都没有他们的详细资料。按理说,若无主官的指令,他们应该保持常态静默才对。贸然现身,乃是大忌。” “而...台府已毁,孙大夫和马冀已然丧命,在新任御史大夫没有宣布就任之前,他们不该冒头才对。为何会突然出现,扬言要拿走密件呢?” 徐安笑道:“说得没错!原则上,没有孙大夫这个台府最高长官的指令,幽灵卫是不该轻易出现的。但你们要清楚一点,孙大夫要对幽灵卫下令,除了口传之外,还有其他某种特殊的渠道。例如,密信或者暗号之类。” “换言之,幽灵卫接受命令的方式,可能有两种。第一,就是孙大夫直接说出来的话。第二,就是密符印信。那么,我们从杏园赶往大理寺的途中,是不是做了什么特别的事儿...引起了暗卫的注意?” 经此一提。 庞、杨二人稍微沉思后,皆是大悟,异口同声道:“那枚古怪的印玺...” 徐安笃定道:“对!刚才在车上之时,我用印玺在白纸上盖了几个印,本以为无用,便撕毁扔出了窗外。谁知,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我们就在东街小巷遭遇了伏击,这难道只是一个巧合?” “如果幽灵卫一早就对孙大夫的密件有抢夺之心,我们在林县、硕阳之时,他们就可以动手,根本不必等到京都!只能说...这场伏击是他们临时起意而为之。而促使他们冒险现身,主动暴露的原因,也只有一个!孙大夫已死,不可能再口传指令,那么就只能是密符!” “曹怀兴留下的那枚印鉴,其实是召集幽灵卫的暗号!” 说完,他将那枚古怪印玺放到了石桌上。 杨宣惊道:“当时,大人你虽撕毁了印有密符的白纸,但并不零碎,还是能看出密符的边角。是潜藏的幽灵卫捡到了那些废纸,看出了密符暗号,以为是召集令,因此主动暴露?” “对!只有这个解释才能说得通!” “那既是召集令,他们为何要对我们动手?要知道,当时若非大人临危不乱,豪赌一把,此番我们已死于弩箭手下。幽灵卫本不该对台府之人动手才对!” “很简单!孙大夫已死,新任御史大夫未立。骆英只是暂代职务,并无实权。也就是说,幽灵卫现在是一个群龙无首的状态。原则上,此时不该有人能发出召集令。他们是暗卫,但不是傻子!既然台府群龙无首,密符召集令又诡异出现,站在他们的角度,是难免起疑心的。故而,举兵试探,先兵后礼,也是理所当然!” “明白了...密符召集令的出现太过诡异,令幽灵卫起了疑心。他们迅速组织了一场围堵,是要试探出我们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持印之人,因何能得到孙大夫的密符!所以,当时那名戴着斗笠的暗卫首领一出现,就问了一个古怪的问题。” 杨宣缓缓道:“他问...生或死,如果我们是通过正常渠道得到密符印鉴的,那么就一定能接上暗号。反之,我们就是冒认的!但当时,庞大人心直口快,胡乱回答了一通,并指出自己大理寺吏员的身份,让幽灵卫认定...我们并非台府之人。即便是,也无权染指暗卫。得到密符,或许是经过了某种非常规手段。” “因此,他们起了杀心!而既然怀疑我们的身份,就不能让密符继续留在我们身上。故此,那人最后又说...杀了,取回东西。这里的东西,其实指的不是密件,而是密符印鉴!” 徐安一个赞赏的眼神,道:“聪明!事实...大概率就是这个样子。暗卫的职责是搜集情报,行暗杀捉拿之事,其成员无一不是杀伐果断的冷酷之辈。他们虽对我们的身份起疑,但密符能出现在我们手中,又让他们不能百分百肯定我们就不是孙大夫指定的继任者!” “这时候,你只有表现得比这些暗卫更狠,更有气魄,方有一线生机。我主动将密件交给他们看管,一来是表示我已知晓他们的来路,二来也是对他们的一种信任。孙大夫已死,暗卫虽再无首脑,但秉承顺位而上的原则,非常时期...我这个两院监察使有密符在手,也是可以暂管暗卫的!” “我赌他们会接受,事实说明...我赌对了!” 杨宣听了,忽而眉目一挑,稍显悦然道:“恭喜大人!孙大夫经营了十余年的暗卫组织,怕是早已深入朝野各处,无孔不入!有幽灵暗卫相助,我们乃是如虎添翼啊。孙大夫已不在,如今能使动台府幽灵暗卫的,就只有密符。” “密符在手,便等同得到了幽灵卫的效忠!” 徐安得意一笑道:“嘿嘿,不得不说...孙大夫留下的这份遗产,举足轻重,大有用处啊。但...” 但他的话没说完。 一旁沉默的庞奇,忽而脸色沉重,打断道:“但...是福是祸,仍未可知。二位不妨换个角度想想,幽灵卫组织如此严密,行动如此迅捷,在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内,就能清空一条街道,并组织一次截杀。” “如此手段,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怕是连禁卫都难以做到!可是...孙大夫有这样一群精锐暗卫在侧,却仍在一夜之间被人屠灭满门,这是为何?” “幽灵卫无孔不入,幕后主谋针对台府的刺杀,准备了长达半年以上的时间。在此间隙,难道幽灵卫没有丝毫察觉吗?” “杀手为何还能顺利屠杀整个台府?即便幽灵卫无法提前预知幕后主谋的行动,那么在杀手行刺之时,幽灵卫也应该现身相救!为何他们不出现?” 第153章 策反,悖逆的行凶者! 这倒是一个极为尖锐的问题。 一问出口,就令杨宣脸上的悦然之色顿时消散。 孙鹤经营幽灵卫长达十余年之久,两者相辅相成,本该上下一心。 按理说,幽灵卫应该对孙鹤忠心不二才对,为何在台府遭遇刺杀时,他们没有现身相救,致使孙鹤、马冀等人惨死刀下呢? 根据御史台的内部规则,暗卫的最终指挥权虽只在御史大夫手中,但中丞以上也可以插手暗卫事宜。 换言之,从当年李放通敌案发后,孙鹤从刑部调任台府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插手幽灵卫的运作。 再到后来他屡建奇功,得以主政台府,完全可以说...如今的幽灵卫乃是他在任时一手经营起来的。 但台府遭遇屠杀之时,幽灵卫却视而不见,这未免有些匪夷所思。 即便真如徐安所料,是禁卫出手屠灭了台府,以幽灵卫刚才临时组织围堵的迅捷程度,他们也是有能力保下孙鹤不死的。 却为何按兵不动? 是什么原因致使这些本该忠心的暗卫舍弃了孙鹤这位“蛇头”? 杨宣一脸愕然道:“这...庞大人认为原因是什么?” 很显然,杨校尉无法准确回答这个问题,只能硬着头皮反问。 徐安也是笑而不语,同样将目光投向了庞奇,似乎也想听听他的看法。 庞奇满是凝重的语气,豁然道:“纵观整个案件的始末,杀手要做到对整个台府吏员及其家属的精准刺杀,就必先得到所有官员的背景资料。因此,我们首先想到了户部和吏部这两司衙门的嫌疑。” “户部掌管民生、财政大权,拥有百官户籍资料是必然的!吏部主管官员调动和委任,同样也有官员的户籍信息。杀手要得到准确的官员资料,由这两司入手是最直接的。但其实...这并不绝对,并不是从两司衙门手中才能弄到台府官员的详细资料!” “从台府内部人员的口中,也能得到这些信息,当然就包括幽灵暗卫!” 杨宣脸色突变,惊道:“庞大人的意思是...你怀疑屠杀台府的杀手是幽灵卫?” 庞奇毫不掩饰,郑重道:“对!幽灵卫本就是为了搜集情报和暗杀而生,要查人,必先自查!他们对台府吏员的信息最清楚不过,乃至于比户部、吏部的档案记载更加细致。再到案发后,大理寺与廷尉府联合进行了大范围的走访排查,得到的结论竟是...” “台府在被灭门之时,周边的居民和司衙人员,与巡查路过的城防守卫都未曾听见过一声呼救!这是为什么?台府常驻府兵多达百人之多,杀手如何杀光他们而不让周围之人听见声响?是什么样的人能做到这点?” 说到这。 庞奇扭头看向了徐安,得到示意后,这才接着往下说:“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内部人作案。当晚,受孙大夫指令,台府所有当值的吏员都集合在衙门待命,准备等先太子的丧期一过,就上奏弹劾萧无晟。” “寻常杀手闯入,但凡只杀一人,都会引来惊慌呼救。府中过百侍卫也会即时反应阻止,纵然是禁卫杀人,也无法瞬间杀光台府侍卫。除非是先下毒暗杀!但台府的门禁何其森严,寻常人岂有机会下毒?只能是熟人作案!” “在此之间,幽灵暗卫熟悉台府吏员信息,又有出入台府的便利,且组织严密,身手极好,规制有度,完全符合行凶者的所有特征!幕后主谋根本不必从户部和吏部手中得到台府官员的信息,大人此前的猜测是对的。因为...策反幽灵卫杀人,就足以覆灭整个台府及其家属。” “这也间接解释了为何孙大夫遇刺时,幽灵卫没有出现营救的原因。只因杀人的...就是他们自己!” “幽灵卫先是利用可以自由出入台府的便利,下毒迷晕、暗杀所有当值吏员,再纵火焚尸灭迹!之后,便是逐一清除休沐离京的在外吏员及家属,完成案件的收尾。他们本是台府暗卫,没人会轻易怀疑到他们。且他们身份绝密,更无人知道他们是谁。” “行凶期间,他们刻意露出破绽,制造出一些悖逆常理的因素将线索指向内阁六部,就可置身事外!例如,更夫张五、扬县刘氏村民的生还...等等。留下他们性命,营造出一个精准刺杀,不涉无辜的假象。我们要查,也就只能先往内阁六部方向去查!” “这也是为何大人此前排除内阁六部参与作案的原因!户部原始档案被人动作,吏部资料库大火,兵部侍郎陈烈叛逆被杀,都是幕后主谋制造出来的假象。他的目的是要除去某些人,而这些人已经呼之欲出,就是三部尚书!” 杨宣听后,瞳孔暴突道:“这怎么可能?幽灵卫是孙大夫一手扶持起来的,他们为何要悖逆造反?再者,能潜入台府先下毒,后杀人的潜在对象太多了。如何能确定是幽灵卫所为?” “大理寺的铁面官和廷尉的不良人,不也能做到吗?为何你不怀疑他们?还有,大人之前不是说过吗?禁卫也有可能杀人!” 听此,庞奇怅然一叹,道:“杨校尉还不明白吗?如果是其他人犯案,幽灵卫都必会出现阻止!他们不出现的原因,只能是被策反了...否则有他们在,孙大夫岂会轻易被杀?孙大夫为官数十年,人老成精,你当他是吃干饭长大的吗?” “他不知道自己暗查通敌案,就必会遭遇危险吗?他肯定在自己身边留下了最精锐的暗卫守护,只是想不到应该保护他的人...最终却要了他的命!我们此前推测过无数个杀手的身份,但毫无疑问,幽灵卫是最接近事实的一个!” 此言,令杨宣幡然语塞当场。 孙鹤掌管台府多年,一手将幽灵卫扶植起来,幽灵卫就是他的底牌和倚仗。 换句话说,任何人想动孙鹤,都必先过幽灵卫这一关! 但最终幽灵卫并未出现,那除了是他们已然造反,还能有什么原因? 原则上,不论是大理寺的铁面官,还是廷尉的不良人去插手此事,幽灵卫都必将出手阻止。 结果没有,便说明他们已反。 继而延伸开来,幽灵卫既然已被策反,那站在主谋的角度来说,由他们去收拾孙鹤是最为合适的。 这本是一个常态逻辑,不难想到。 徐安这时却道:“那幽灵卫杀人后,是如何返回杏园基地的?不论杀手最终是不是幽灵卫,有一点都毋容置疑:杏园是杀手隐匿的基地。即便是幽灵卫杀人后也需要隐藏,以制造不在场证据。” 庞奇苦笑一声,道:“这事儿...大人是明知故问吧?杏园与台府旧址本就相距不远,两地之间必有暗道。再者,幽灵卫无孔不入,其成员身份千奇万种,禁卫之中也可能有他们的人潜伏。” “整个幽灵卫组织都反了,又怎能保证当时杏园府中的禁卫...没有他们的同党?既有同党存在,他们能退入杏园又有何难?” “喏,比如杨校尉,他就有可能是幽灵卫的人。” 说着,他忽而指向杨宣。 令杨宣一呆,下意识地起身退后一步,握住了腰间的金刀。 第154章 庞大的棋局,不完全变节! 这一刻。 杨宣在见到庞奇直指自己,并声称他有可能也是幽灵卫之后,竟下意识地退后摆出一副防御的架势,满脸的警惕之色。 那样子,颇有一言不合便会拔刀相向之色。 却令徐安和庞奇二人,不禁哑然失笑起来。 “两位大人,东西可以乱吃,但话不可乱说啊。杨某虽与你二人相识不久,但经过这月来的接触,我是怎样的人,你们应该很清楚!你们负责彻查右相一案,并染指御史案的暗查,我若是已经变节的幽灵卫,又是残杀台府的凶手,你俩岂能活到现在?” “不是杨某自夸,我若想杀你们,连日来有无数机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杨宣不是傻子,他知道庞奇方才的猜测,是不无道理的。 孙鹤有暗卫保护,理论上不会被人轻易杀死! 台府常驻兵员过百,有一定的防卫能力,不论兵部、皇城司,还是禁卫出马,都不可能瞬间将他们歼灭,且不发出任何声响。 最关键的一点是,台府的中坚力量,负责情报收集以及暗杀逮捕的幽灵卫,竟丝毫不做出反应,这未免有些太过反常。 或许唯一的解释,就正如庞奇所说的那般...真正覆灭台府的杀手,乃是幽灵卫所为。 只有“自己人”作案,台府吏员在被杀时,才会没有丝毫预警。 也只有台府自己的内部人员方才对吏员的家庭信息了如指掌,可做到精准刺杀,而无需经过户部和吏部的泄密。 而他们在杀人后,故意留出破绽将线索指向三部,继而牵引到整个内阁的原因也已明朗! 就正是为了铲除异己,对整个朝堂进行洗牌。 右相吴应雄被构陷成主谋,就是一个最直接的证明。 右相统管朝廷直隶兵马,挂名六城兵马司元帅,权势何其巨大? 他落马之后,主谋再安排自己人顶上,便相当于控制了京都的兵马,谋朝篡位也不是不可。 再到内阁六部,虽说事到如今,徐安已经排除了内阁六部参与作案的可能性,但站在皇权的角度,六部就能置身事外吗? 台府满门被灭,涉及人命上千人,你内阁六部是干什么吃的? 竟对此事毫无预警,应对如此软弱无力,甚至让主谋有机会栽赃陷害? 皇城司负责拱卫京都安全,与大理寺、廷尉、京兆府协管京畿六县治安,竟然让凶犯在杀人后,轻易消失无踪? 这不是渎职、坚守不力,是什么? 若无意外,一旦徐安查清了御史案和右相舞弊案的脉络,彻底定案之后,皇帝必会事后问责。 六部尚书、皇城司主将、乃至廷尉府尹和大理寺卿都难免遭遇罢黜,或者下狱。 现在,皇帝虽只字不提追究各部的渎职,导致台府被灭的责任,但难保他内心没有这个想法。 欧阳晋的回归,便是一个苗头!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六部尚书与两司主官的位置都会逐步更换。 幕后主谋下了一盘大棋,他屠杀御史台的最终动机...其实并非为了替萧无晟掩饰当年通敌案的真相,而是要对整个朝堂进行洗牌! 以台府的灭亡,强行撼动内阁官员的轮换,扶植自己人上位,意图控制朝堂。 那么,那些悖逆残杀台府的幽灵卫自然就被定性为反贼。 眼下,庞奇也不知是说笑,还是有什么依据,竟突然直指杨宣也是幽灵卫。 又让这位素来忠正的禁军校尉,如何不紧张? 因而做出反应,那也是情理之中。 见状。 徐安哈哈一笑,摆袖道:“见仁不必紧张,老庞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你若是幽灵卫,在车上之时,岂会认不得这枚密符?” 庞奇也是大笑:“是啊,杨校尉大可不必在意,我与大人是绝对相信你的。不然,也不会和你说这么多,不是吗?” 杨宣这才放松警惕,坐了回来,道:“二位大人的玩笑,还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庞奇又大笑了一声后,收起心思,转而看向徐安,若有所指道:“那大人的意思是?” 很显然,他的猜测虽有所理据,但也不是无懈可击。 此番,便想听听徐安的看法。 徐安也是收起笑容,并未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直言道:“无可厚非,老庞的推断是有道理的!原则上行凶者能顺利屠杀整个台府,并隐入先太子的杏园内,需要达成的先决条件太过苛刻,并非一般人可以做到。” “幽灵卫,却拥有所有幕后一切的便利。说他们是行凶的杀手,几乎是可以确认了。只因不论是哪一方杀手出马,幽灵卫都应该出现阻拦才对!他们不出现,就直接证明他们就是凶手,或者已经变节。” “但是...从实际情况来看,幽灵卫又不是完全变节,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庞奇皱眉道:“幽灵卫变节,但又没有完全变节?大人此话何意?” 徐安道:“我只说一点,如果幽灵卫已经完全变节,那么刚才在东街小巷,我们三个岂还能活命?他们是屠杀台府的杀手,怎会放过我们这三个去彻查真相的主官?” “还有,幽灵卫变节,就说明他们不再受孙大夫控制,更加不会受密符召集。但我们无心留下的那些碎纸,却引来了数十个幽灵卫现身试探,你不觉得奇怪吗?” 幽灵卫背叛了孙鹤,并杀害了整个台府的人。 那么,他们应该有了新的控制者,又怎会再受密符的召集? 即便发现密符集合而来,也应该是为了杀人灭口,彻底毁去密符,而不是轻易放过徐安三人。 庞奇一惊,“可能...幕后主谋认为我们活着还有用,能替他们铲除异己?” “不可能!如果主谋只是单纯想利用我们,继续牵着我们的鼻子走即可,何需让幽灵卫现身?他心思如此缜密,能布下这么庞大一盘棋局,难道不知道幽灵卫一出现,他会有暴露的可能吗?” “大人是认为...东街那群暗卫的出现是私下行为,不经幕后主谋的授意?” “对!幽灵卫一出现,难免会让我们对行凶者的身份重新起疑,主谋不会那么蠢!而这群私自暴露的幽灵卫...极有可能还未变节。故而,才会受密符召集,继而忌惮我两院监察使的身份,放过我们三个一命!” “可...三司的暗卫组织阶级严密,同气连枝,怎会有一半变节,一半忠心的情况出现?” “有!幽灵卫经过孙大夫长达十几年的经营,已然遍布全国各地,原则上很难全部策反。但站在主谋的角度,台府的吏员大多都在京城,他只需要策反隐藏在京城的幽灵卫就足够了。再者,你忘了一点!天景三十一年,孙大夫发现萧无晟的秘密后,他首先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急信马冀,亲赴陇西彻查萧无晟离任前留下的通敌线索。” “那马冀赶赴陇西,凭自己一人能查到什么?他会是自己一个人去的吗?此事关乎重大,孙大夫会不会派出自己最忠心的暗卫,陪同马冀前往?” “会!” “那就不对了吗?孙大夫和马冀最忠心的暗卫都已离京赶赴陇西查案,短时间内不可能回得来的!而幽灵卫精锐尽出,是孙大夫和台府防备最薄弱的时候,幕后主谋如果此时介入策反,你说有没有可能成功?” “明白了...孙大夫发现萧无晟的秘密后,为了尽快求证,将自己的所有心腹暗卫都派往陇西彻查,最终查到了罪证。但这也给自己身边留出了空档,幕后之人趁着孙大夫身边防备最薄弱之时,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策反了留守京都的暗卫,屠杀了整个台府...” 庞奇意识到问题所在后,脸色巨变道。 徐安深沉点头:“这个可能性极大!查案务求严谨,不容有失,孙大夫为官多年,这道理他不可能不懂。得到了萧无晟的罪证的之后,接下来就是上奏弹劾,并抓捕萧无晟。” “因此,孙大夫的精锐暗卫在查到萧无晟的罪证后,还不能立即返京,仍需进驻羌州随时配合抓捕!他们对孙大夫的境遇一无所知,一直在等待抓捕的命令,潜伏于羌州或者陇西!直到御史案发后,惊悉孙大夫已经被刺身亡,这才折返回京彻查真相。” “而这一批很早就被孙大夫派出京都的幽灵卫,忠于台府,大概率没有被策反!所以,他们才会受密符召集!这批人...也就是东街小巷我们遇到的那一群!” 孙鹤最忠心的幽灵卫已被派出查案,幕后主谋根本无需策反整个暗卫组织,只需让留在京都的人变节出手,便能屠灭台府。 换言之,此时京都之中有两批幽灵暗卫,一批是已经变节的杀手,另一批则是直属孙鹤的嫡系。 杨宣听出了隐晦,惊道:“暗卫无孔不入,若有一半人已经变节,可能会危及陛下安全啊。但...暗卫组织何其缜密,何人能轻易策反他们?” 第155章 呼之欲出的主谋! “曹怀兴!” 对于这个问题,徐安并未掩饰自己心中的猜测。 庞、杨二人却为之一愣,道:“怎么可能是曹知府?他并非台府吏员,根本无权插手暗卫事宜,如何策反幽灵卫?” 徐安却道:“你们错了!曹怀兴虽是地方官,但先是孙鹤的心腹之人!再者,你们不也说了吗?幽灵卫无孔不入,谁能保证曹怀兴暗地里不是暗卫成员?幽州知府...也可能只是他的身份掩饰而已。” “孙大夫既然能让他成为守盒之人,便说明对他极为信任!曹怀兴非但是幽灵卫,而且还可能是首领之一!” “他已亲口承认自己变节,那么他手下的暗卫也跟着变节,有何稀奇?” 庞奇惊道:“可是...曹知府再怎么变节,也不可能亲自布局去杀一个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人啊...况且,他和孙大夫之间还是远亲关系。按理说,即便他再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也应该尽力护住孙大夫性命。” 徐安微叹道:“理论上,确是如此。但你不是说了吗,或许他有不得已的理由。不过,曹怀兴最后自戕而死,倒是说明他良心未泯,有悔过之意。且案发之时,他出现在孙大夫府中...也侧面说明,他其实也不知道幕后主谋会连孙大夫一并除去。” “如果他一早知道的话,又怎会忍心现身孙府,目睹恩人惨死?他出现在孙府中,就说明他也未曾料到幕后主谋会做得如此狠绝。” 杨宣汗颜之色,插嘴道:“好!且先认定京中的幽灵卫乃是曹知府出面策反,那究竟是何人能让他不惜背叛孙大夫呢?” 曹怀兴承认变节,并私自拿走孙鹤留在密盒中的证据材料,坐实了他自己的话。 但作为孙鹤的心腹之人,若没有足够的理由,曹怀兴是不会轻易背叛的。 可见策反曹怀兴之人,必然尤为深邃而可怕,足以令曹怀兴忘恩变节。 一开始,徐sir以为是骆英所为,但随着案件的深入侦查,骆家的嫌疑和作案动机已被排除。 那么,骆英也就不可能是那个策反之人。 那会是谁? 在京都之中,除了孙鹤之外,这位堂堂知府,一方大员,还与谁人暗有关系? 徐安陷入了沉默。 半晌后,蓦然一叹,起身望向夜空,背对着二人,道:“其实要想理清这个问题,也不是无迹可寻!先说一个看似是题外话的事儿,在御史案发后,本官被大理寺缉捕从林县带回京都,关在诏狱一晚。” “途中,随行的林县原县令周北仓,以为是京察查到了他身上,为求自保,便指认我收受他五万两白银的贿赂。而我...确实收过这个钱,但你俩可知为何陛下知道此事后,并未问责于我?” “本官身为御史,知法犯法,收受贿赂,陛下为何会网开一面?” 这话说完,庞、杨二人对视一眼,皆有些疑惑。 顿了顿,庞奇说道:“当时大人收钱,是卧底行事,事实上已事先告知了陛下?” 徐安却摇头道:“本官确实是卧底行事,收取周北仓的贿赂,只不过是为了取得其信任,并顺势挖出其幕后贪腐的同党。但此事并非直接报呈陛下,而是时任御史中丞的马冀!” “是马中丞授意我可先收贿赂,潜伏于周北仓身边卧底!此事绝密,除了马冀和孙大夫之外,按理说不该有第三者知晓,包括陛下。微妙的是,在周北仓到案之后,陛下与内阁竟没有就此事传唤于我。这是为何?” 庞奇略微沉思,转瞬就想到了原因:“只有一个原因!陛下也知道此事,三司直属陛下领衔,只对陛下负责。换句话说,三司的真正首脑不是各自的主官,而是陛下!你身赴林县卧底之事,孙大夫和马中丞已经事先向陛下禀告过!” “说对了。那么同样的道理,你说...孙大夫等人暗查李放通敌案一事,陛下会不会知晓?孙大夫又会不会早已对陛下禀明一切?” “有可能!萧无晟是通敌案的主谋,同时他也是皇室嫡系,乃先帝最得意的儿子。原则上能查办他的人,只有当今陛下。孙大夫不会不知道这点,因此事先向陛下通报,并不奇怪!只是,按照大人这样的推测,岂非是在暗指...策反曹知府之人是陛下?陛下主导了御史案?” 说完这话,庞奇的脸色已然变干。 徐安轻笑,但不及回复。 身旁的杨宣就发声道:“是有这样的可能,但也不一定就是真的。我编入禁军已有三年,倒也曾跟随过陛下一段时间,对他的脾性小有了解。如果陛下早就知道萧无晟是通敌案的主谋,他绝对不会容忍至今!陛下对于官员贪腐,是如嫉恶,乃零容忍!” “但萧无晟仍能安居羌州,便说明孙大夫未曾对陛下提起此事。至于,徐大人卧底一事只是普通案件,理当及时上报,这不足为奇!通敌案却牵涉皇室,孙大夫谨慎,没有提前上报也有可能!否则,萧无晟还能逍遥法外?” 听此。 徐安倒是颇感意外,笑道:“见仁说得也对!策反曹怀兴之人,理论上...陛下是嫌疑人之一,但并不绝对!” 曹怀兴与孙鹤的关系密切,既是亲友,又有知遇之恩,胜似亲兄弟。 原则上,若非皇权出马,谁能让他背叛孙鹤? 但皇帝并没有动机去暗中屠杀御史台,且如杨宣所说,即便是他一早知道了通敌案另有内情,以他对贪腐零容忍的态度,也不会放过萧无晟这个弟弟,又怎会屠杀台府替萧无晟掩饰? 只是,如果不是皇帝策反,谁还有那么大能量策反曹怀兴? 庞奇愕然道:“不是陛下,那还有谁?曹知府不会也被幕后主谋...以家人性命相要挟了吧?就好像城外那些袭击我们的狼卫一样...” 徐安想了想,笑道:“不大可能!曹怀兴和狼卫不同,他能参与对通敌案的调查,就已经预料到会有危险发生。岂会惧怕威胁?对其家人的安全,他怕是早有应对之策。与狼卫被要挟,不能同事而论。” “那会是谁?” “不难猜!孙大夫在朝中,是属于哪个党派之人?” “他自然是太子一党!孙大夫是先太子的先生,二人亦师亦友。先太子三巡漠北,每次都对孙大夫提出了邀请...” 庞奇脱口而出,但话没说完,自己就怔住了。 孙鹤是先太子的人,换言之,幽灵暗卫也有可能被先太子染指。 曹怀兴是孙鹤的心腹,自然也可能接触到先太子。 那么,曹怀兴也就有可能是被先太子策反的。 也只有在面对皇帝和太子的威胁时,才能让曹怀兴失去“抵抗”的欲望,继而背叛孙鹤。 毕竟一个是现任皇帝,一个是未来皇帝,曹怀兴有什么底气拒绝他们的要求? 拒绝,就有用吗? 在这之中,几乎可以明确的一点就是:事到如今,背后是谁策反了曹怀兴,那么此人就有九成九的概率是主导御史案的主谋! 而这个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便是皇帝,或者先太子! 只要他们二人具备策反曹怀兴的先天条件,除此之外,另外七大皇子也不行! 但匪夷所思的是,御史案发时,先太子已死,皇帝又没有杀人动机,这又是什么原因? 幕后之人呼之欲出,但却又“呼”不出来。 令庞、杨二人冷汗连连。 如果不是皇帝所为,难道是先太子从棺材里跳出来? 只是,先太子有何理由弑师? 第156章 真相大白? 不可否认! 幽灵暗卫的出现,让御史案有了重新的定义! 已然不是像徐sir最初的判定一样,乃是为了掩饰十几年前的通敌案而生,背后的“纠缠”尤为复杂,千丝万缕,俨然很难理清。 同时,无形中隐示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而这个阴谋若成功,便足以颠覆整个大乾的社稷。 见到庞、杨二人震惊呆滞的模样,徐安幽然一叹,卷起长袖,重新坐回了石桌前,道:“事到如今,不论背后的主谋是谁,我们都已经可以明确一点!负责屠杀台府吏员及其家属的杀手,就正是台府麾下的幽灵暗卫!这点,毋容置疑!” “只有台府自己人作案,此案方能如此缜密,看似毫无破绽!那么,谁策反了幽灵卫,谁就是整个案件的始作俑者!这点,也是毫无疑问的!” “但这个人...是不可能直接掌控幽灵卫的,因为幽灵卫直属孙大夫控制,理论上无人能绕过他控制这个暗卫组织!所以,他需要帮手,并事先腐化幽灵卫其中的某些人。等到孙大夫将自己身边的亲信调离之后,才有机会完成策反!” “曹怀兴,是孙大夫的左右手!腐化了他,便相当于腐化了大半个幽灵暗卫组织!但谁有这么大能量,足以策反曹怀兴呢?” “原则上并没有,除了皇权之外!而皇权只在两个人手中,一是现任陛下,二是未来的陛下---先太子萧尔康!” “清楚了这点,我们还是用最愚蠢,也是最有效的办法来验证这一猜测,并分辨出两人之中谁最有可能主导了这起案件!” “关于之前我们总结出主谋的三大身份特征,就不必赘述了。这三大特征,不论是套在陛下,还是先太子身上,都无疑是吻合的。关键在于杀人动机!你俩说说看,如果是陛下和先太子其中一人制造了御史案,他们的动机...分别是什么?” 这像是一道考验题。 主谋的杀人手法和行凶者身份都已确认,唯独幕后的杀人动机有些微妙。 庞奇一脸谨慎之色,率先开口道:“以下官之见,如果陛下就是御史案的主谋,那么他的杀人动机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设法保下...他这个十皇弟!萧无晟自幼与陛下亲厚,二人素来相互扶持,感情极深。” “当年萧无晟被先帝册封镇西王之时,陛下还没被立为太子。是萧无晟对他鼎力相助,暗中扶持,才造就了陛下的今天。毫不夸张地说,陛下的皇位,有一半是萧无晟替他争来的。毕竟当年的萧无晟掌管陇西大军,负责镇守朝廷的西大门,又深得先帝抬爱。有他相扶,陛下简直如虎添翼,能在先帝麾下的众皇子中脱颖而出,也不见多怪!” “陛下因此念及往日情谊,对萧无晟多加忍让,也是有可能的。孙大夫的暗查再怎么严密,都无法逃过陛下的眼线。陛下在得知孙大夫已掌握萧无晟通敌的罪证后,不忍弟弟东窗事发,更不忍亲手斩了这位曾经帮扶过自己的“恩人”,故而策反曹怀兴,趁孙大夫手下亲信离京时,制造了御史案!” 徐安听了,倒也深觉颇有条理。 皇帝当年夺位之时,若得到萧无晟的鼎力相助,感恩之下,确实有可能会为了报恩,而替萧无晟掩饰通敌一事,继而制造了御史案。 但微微思索后,口中却质疑道:“好!且先认为你说得对!但...陛下如果只是为了保下萧无晟这位十皇弟,何须残杀上千人命?他有无数种办法可以不用杀人,就能帮萧无晟隐藏罪孽!何必杀人?” “例如说,密令孙大夫停止调查,亦或在孙大夫上奏弹劾之后置之不理,甚至可以毁灭证据,乃至于就明着保萧无晟不死,又有何不可?整个天下都是陛下的,他若执意保住萧无晟,谁说了都没用!” “再者,孙大夫乃为忠臣,刚正不阿,有他执掌御史台,可保吏治清明。陛下视贪腐如仇,有何理由为了萧无晟屠灭整个台府?陛下有这么昏庸吗?” 庞奇愕然,语塞起来。 徐安的话不无道理,站在私人的角度,皇帝确实有为萧无晟掩饰的动机。 但方式未免过于偏激,为了保下一人,而杀了上千人,这在行为逻辑上说不通。 只要萧无忌不是昏庸无度,就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而且,站在君王的角度来说,最重要的是社稷稳固。他没有足够的理由为了一个弟弟,而自断朝廷栋梁。 孙鹤为官清廉,可保吏治清明。 若他活着,对朝廷更加有用,为何要杀了他? 保下一个萧无晟而已,何须让整个台府陪葬? 最说不通的一点是,如果是皇帝作案,那么他就不可能对两司下令,限期七日破案! 庞奇迟疑了片刻,似乎在强行寻找解释,道:“可能...或许...” 但没等他组织好语言,杨宣就打断道:“庞大人不必强行解释!在末将看来,陛下根本不可能是主谋!正如徐大人所说,他要保萧无晟,有太多中和的方法,无需杀人!” 庞奇道:“那杨校尉的意思是...先太子才是本案的主谋了?可他是个已死之人,如何策反曹知府?” 杨宣正色道:“庞大人就这么确定先太子已死?如果他是假死呢?” “假死?这...好!就算太子是假死,那他杀人的动机是什么?要知道,孙大夫是他的老师。太子有何理由欺师灭祖,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因为...吴应雄!表面上,太子屠杀整个御史台是为了替萧无晟掩饰罪行,但你别忘了。在掩饰的同时,他还构陷了吴应雄!吴应雄身为右相,掌握京都六县兵权,位极人臣。却与太子关系不睦,二人政见南辕北辙,势如水火,此乃朝野皆知之事。” 杨宣凝重接道:“太子为了除去吴应雄这个政敌,故而制造了御史案!孙大夫是朝廷重臣,国家栋梁,以他之死构陷吴应雄,那么陛下再怎么宠信这位权臣,都不得不杀了吴应雄!太子殿下这是...为了除去一名重臣,而残杀另一名重臣。可以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毕竟,孙大夫是他的人...再者,正如你所说,孙大夫是他的老师,他不愿背着弑师的嫌隙。故而先假死骗过所有人,制造没有作案的条件!实则,主谋就是太子!若有意外,他很快就会死而复生!” 庞奇听后,震惊之至。 深思之下,还真的无法排除这样的可能性! 首先,太子萧尔康符合幕后主谋的三大身份特征,也有策反曹怀兴的便利。 构陷吴应雄之后,他在朝中便再无政敌,可肆意施展抱负,真正做到“领监国政”而再无阻滞! 同时他也知道,吴应雄素来受皇帝宠信,寻常的手法无法扳倒对方。 除了用极为偏激、残忍的手段,正如屠灭御史台,再嫁祸于吴应雄! 覆灭台府,乃是企图颠覆朝纲的大罪。 如此一来,一旦坐实,吴应雄就是有九条命,皇帝也容不得他活! 但在完成这一计划的同时,萧尔康必须先制造不在场证据,并撇清自己的嫌疑。 那么,还有什么方法比假死更可靠吗? 御史案发时,他已经死了,谁还能想到是他制造了这一切? 换言之,萧尔康有足够的杀人动机,也有足够的杀人条件,乃御史案不出其二的主使者! 庞奇惊道:“这...怎么可能?太子贤明,岂是如此心机歹毒,不惜杀人栽赃之辈?还有,他假死之后,如何回来?变成邪祟回来吗?他如何跟陛下解释?” 杨宣似乎已经想过了这个问题,回道:“很简单!他只需堂堂正正地回来,然后说...是吴应雄要行刺他,他为求自保,便装死骗过所有人!既可指证吴应雄,又能复位!” 庞奇难以置信道:“那埋入皇陵那个人是谁?” “庞大人聪慧,怎么此时犯了糊涂?太子既然能布下这个一盘大局,事先早就想好了对策,并找好了自己的替身!没有任何意外,躺在楠木棺材中的那具尸体...只是一个替身。真相已然大白,主谋就是已死的太子!他是个死人,但很快就会活过来!” “啊?这...” 庞奇一脸冷汗,瞪大了眼睛,望向身旁沉默的徐安,讶然道:“大人为何不说话?你也认为杨校尉所说属实?” 第157章 破局之人! 徐安露出一抹淡笑,却是笑而不语。 顿了片刻后,才幽然一叹道:“不能否认,见仁所言...或许是目前为止,御史案最为接近现实,也是最有可能是事实的说法。” “但却也不是很能经得起推敲,首当其冲的一点就是,如果此言属实,那么咱们这位陛下也未免过于简单了。陛下是谁?知子莫若父!” “太子寻找替身假死,岂能骗得过陛下?恐怕非但骗不了陛下,就连太子妃都瞒不住吧?” “这天下面容相似之人,不胜其数,但真正能以假乱真者,是不可能存在的。太子之死,先有太医认证,后经陛下和宗人府查验,哪来的替身能骗过这么多耳目?你当陛下和陛下身边的人都是吃泔水长大的吗?” “陛下既然能颁布诏令,发布太子的死讯,便说明在他眼中太子已死,不可能存在替身!” “其次,太子杀害恩师并屠灭整个台府的动机,不外乎是为了铲除异己,扳倒吴应雄这个权臣。直白了说,就是为了彻底夺权!陛下虽给了太子监国之权,但同时也对吴应雄委以重任,利用吴应雄来制衡太子!以至于,才有了两人的对立。” “那么,太子假死之后,先骗过了陛下,让陛下认为他已病故,之后若再回来...岂非就已犯欺君之罪?一个有了欺君之罪的太子,陛下还会重用吗?换言之,如果太子假死能瞒过陛下,那么他就彻底回不来了。” “延伸开来,如果太子回不来,那他还夺什么权?而且,太子能瞒过陛下的几率为零!一个父亲,不可能连自己的儿子都认不出来!太子...恐怕已经身死,死人是无法作案的!” “最后一点,如果是太子作案,他只需针对吴应雄即可,不该将线索指向内阁六部!但纵观整个案件,主谋除了要覆灭台府和扳倒吴应雄之外,更有意图染指六部。” “毫无疑问的一点,一旦新太子确立,御史案和右相舞弊案彻底终结之后,六部尚书和皇城司等各大主官,必会被陛下追究渎职之罪!毕竟...台府是在他们眼皮底下被杀光的,于法度于情理,六部主官都有监管失察的责任!” 听此。 庞、杨二人都懵了,满脸斐然之色,想说话又说不出来的样子。 同样不可否认的是,徐sir这样的说法,也是可以成立的。 其一,太子假死,是无法骗过陛下的。 其二,即便太子能瞒过皇帝作案,并假死脱身,他也回不来了。 那么,既然回不来了,他又为何要制造这起大案? 无形间,好不容易锁定了两个嫌疑最大的“主谋”,但他们却都没有很合理的杀人动机,又似乎让一切重回了原点。 庞奇汗颜之色,脑中一团乱麻,狠狠咽了一口唾沫后,道:“那大人的意思是...陛下和太子都没有作案的合理动机,这个案子是不会有结果了?右相一定要背上这个屠杀台府的黑锅了?” 徐安轻笑:“那倒未必!我们无法在嫌疑人身上找到充分的杀人动机,不代表嫌疑人就不是主谋!或许是我们一开始的切入点就错了,而主谋杀人犯案的动机一直都在,且极为明显,只是被我们忽略了而已!” “所以,目前我们急需拨乱反正,找到那个破局之人,以明确主谋作案背后的准确动机!” 说着话,他忽然起身,转向了诏狱的方向。 杨宣深沉道:“大人口中所说的破局之人,指的是右相?” “对!” “理由呢?右相为何是那个破局之人?” “呵呵,见仁啊,在我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不如你先自我解答另一个问题?” “大人请说。” “先太子萧尔康是未来的皇帝,那吴应雄就是个傻子吗?他为何敢公然与未来的皇帝打对台?难道单纯是因为政见不合?即便是政见不合,聪明人也不会犯此逆鳞吧?吴应雄不怕太子登基后,第一个就收拾他吗?是什么让这位权臣敢公然与太子作对?” 对于这个问题,杨宣并没有思考多久,就回道:“不难想到!吴相的后台是陛下,是陛下授意他这么做的。要不然,吴相怎敢公然与太子不和?” 徐安正色道:“正是如此!陛下虽立了太子,但他仍健在,是不可能完全对太子放手的!朝堂需要平衡,不能让太子监国之后,就他一家独大,更不能让这位太子爷掌管权位之时太过顺利!” “加上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不论到了何时,都会觉得自己儿子的火候还不足,仍需历练!吴应雄,就是陛下为太子准备的磨炼对象!两人的对立,是陛下安排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考验太子,让太子迅速成长。” “等到某一天,太子能在吴应雄这个权臣手下应付自如时,也就说明他有能力掌管天下了。为父者,用心良苦啊!这才是吴应雄胆敢与太子对立的真正缘由,背后...乃是陛下的安排!” “那么,为何说吴应雄就是破局之人,你也应该明白了吧?” 杨宣沉默,目光微闪间,似在深思徐安此话的含义。 半分钟后,脸色蓦然微变,道:“明白了。御史案至今,所有的脉络都已清晰,之所以还不能彻底定案的原因,不外乎是我们没有找到主谋作案的最终动机!而不论幕后主谋是谁,有一点都不会改变,那就是...他在针对吴相爷!” “那么,吴相爷为官多年,官居相位,城府何其深重。除了陛下外,谁还有能力构陷他,又因何要构陷他...他岂会不知?” “吴相是陛下的心腹权臣,陛下即便要动他,也不会以台府作为代价。先太子已死,有陛下验证,大概率也不可能假死。主谋看似仍在隐藏,但已经呼之欲出,吴相爷必能给我们一个方向!” 徐安笑道:“正确!只要能从吴应雄口中了解幕后之人作案的动机,他将无处遁形!那么,现在知道应该做什么了吧?” “知道!” “那还不快去?老庞,你和见仁一起。今夜,我就要见到吴应雄!” “是!” 庞、杨二人同时拱手应是。 随后,便结伴前往诏狱。 到了诏狱门口时,却见武德海的人还在,便只能隔着一段距离等着。 期间,二人私下小声谈论: “哎,杨校尉,看不出来啊。你虽是武将,但似乎也通朝堂之术啊,竟能看出右相是陛下为先太子准备的磨刀石?” “有何稀奇?只要不蠢,都能看得出来!陛下有此举,并不奇怪,这似乎是一个传统。陛下当年还是太子之时,先帝不也给他准备了一块磨刀石吗?” “你说的是...永和年间的权相,徐敬之?” “对呀!永和帝那会儿,内阁还未分出左右相。当年的徐相爷,那才叫真正的统领百官,一人之下。” “可最后,徐相爷的下场可不好啊。” “那是。陛下登基的第二日,徐氏就...嘘,咱就别说这个了,当年徐相之事,如今乃是禁忌。” “嗯。但杨校尉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永和年间的权相姓徐,咱这位监察使大人也姓徐,会不会...” “不可能!天下姓徐的人多了去了,他们都是亲戚关系吗?再说了,以陛下的手段,当年的徐氏岂有人能活下?能活下之人,必然和徐相没有关联。” “哦...” 第158章 右相与十大将军! 自古往今。 在皇权至上的封建体制下,一入仕途为官,那么留给你选择的余地也就不多。 不外乎一个定律,不是浮,就是沉! 不进则退,不生则死,尤其是权臣之流,理论上不存在第三个选择! 关于吴应雄此人的晋升之路,倒也有一段“传奇”可讲,但传奇终有落幕之时,一切似乎都已不再重要。 世事本就无常,有时候再强大的人物从万人之上到阶下之囚,也不过是皇权的一念之间而已。 庞奇唏嘘一声,幽然叹道:“唉...古人诚不欺我,伴君果然如伴虎。谁能想到数月前还高高在上的右相,如今竟成了阶下之囚?可是,杨校尉,右相从一介寒门士子,一路扶摇直上,位居武将首官之位,可见其城府和谋略之深重。” “为何会甘愿做陛下的棋子,去给先太子做磨刀石?难道他不懂太子一朝登基,便会秋后算账吗?有徐相前车之鉴,他不怕?” 听此。 杨宣倒是冷笑,道:“庞大人也算为官多年,其中隐晦...难道不知?皇权至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一入朝堂,便说明你已无选择。要么为陛下所用,从此扶摇直上。要么悖逆君心,尸骨全无。” “吴相绝非蠢材,自然知道一旦与储君对立,就必遭记恨。但,他有得选择吗?拒绝皇权有什么下场,不必我多说了吧?” “站在陛下的角度,吴相有再大的雄才,都只不过是一块磨刀石而已,作用就是磨炼太子。他若拒绝配合陛下的意思,结果就只能是死,而且有可能是马上死。但反过来说,他若配合陛下的意思,那就还有权势可享,有命可活。” “至少陛下在位期间,他都能位极人臣。一面是速死,一面是还可苟活,是你会怎么选?再者,也不是每个帝王上位时,都会诛杀前朝的权臣。永和帝登基时,就放过了当时与他明争暗斗的太尉。” “关键在于你如何去运筹而已,吴相不傻,只是运气稍差。他做梦都想不到太子会突然暴毙,而太子一死,他这块磨刀石就无用了,只能转而去做新太子的垫脚石。这便是造化!” “至于当年的徐相,他只不过是颇有执拗,站错了边罢了。若他支持的是当今陛下...” 杨宣的话显然还没说完。 庞奇听了,却蓦然脸色大变,差点没出手捂住他的嘴巴,打断道:“停!杨校尉无需跟我说起当年之事,庞某还想多活几年,大家心知肚明即可。其实你只需说吴相之举,迫于皇权,我就懂了...” 杨宣讶然失笑,还想说些什么。 却听不远处的诏狱门口,传来了武德海下令回宫的声音,便只能与庞奇稍作回避。 等到武德海带领禁卫离开后,杨宣才冒头道:“禁卫已离开,我先去看看,有劳庞兄去叫一下徐监察。” 庞奇点头,扭身离去。 不久。 三人重新聚首,步入诏狱。 有庞奇这个大理寺丞牵头,加上徐安本就是主理吴应雄案的主官,想要提审他,倒也不难。 诏狱,乃是皇家监牢,在级别上比刑部天牢还要高些。 吴应雄毕竟曾贵为右相,即便一朝入狱,也不可能跟一般人关在一起。 天字号监牢,便是专门关押一些重要人犯的监区,由禁卫直接看管。 徐安走进去的时候,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天字号监牢的囚室并不多,毕竟不是每个人犯都有资格关在这处防卫级别最高的监区内,此时里边却“人满为患”。 人满为患的意思,倒不是说每个囚室内都关满了人,而是每个囚室内都有人被独立关押着。 徐安披着宽大的黑袍,目光扫视之下,见到眼前的囚室内都独立关押着一名囚犯。 而这些囚犯身上都穿着甲胄,并非诏狱的囚服。 古代没有摄像头,为了方便监管,防止囚犯有畏罪自杀之举,大多就将囚室做成铁制或者木栅栏的结构,可一目了然。 徐安目测了一下,在吴应雄囚室的周围分别关押了十名“甲胄将军”。 从他们身上的铠甲徽记来看,皆是来自于京都六城兵马司。 六城兵马司和皇城司,是两个独立的统兵部门。 顾名思义,六城兵马司管的就是京都六大卫城的兵马。 皇城司,则主要负责京都大城的防卫。 但两司的主官都是同一人,便是这位右相吴应雄。 见到三人到来,这十名兵马司的将军纷纷起身围了过来,隔着栅栏观望。 其中一人开口道:“哎,大理寺的,陛下不是刚派人来吗?那个披着黑袍的,是什么货色?” 那人显然不认得庞奇,见到他身上穿着寺丞官服,便直呼“大理寺”。 庞奇懒得理会,加快脚步走向吴应雄的囚室。 倒是徐安暗中看过去一眼,小声问道:“能关在这里的,都不是小人物。六城兵马司的十大将军为何也入狱了?按照陛下的旨意,不是说先拿吴应雄一人吗?十大将军都关了,六大卫城岂非群龙无首?” 庞奇回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十大将军是自愿请罪入狱的。理由是,吴应雄既为六城主帅,那么朝廷说他有罪,他手下的人岂能置身事外?于是,便上书请罪入狱了。” “但大人不难看出来,这十人表面说是请罪,实则也有威胁朝廷,保下吴相的意思。正如大人所说,他们都入狱了,六城便再无主将,京都防卫难免有所松动。” 不得不说的一点是,君与臣之间,是相互成就的。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臣若死了,君也就亡了。 皇帝本来只想关押吴应雄一人,但十大将军居然都请罪入狱了。 暗地里的意思,便尤为明显,就是要竭力保下吴应雄这个主将官。 潜台词便是:杀了吴相可以,那连我们一起杀了吧。看看还有谁能替你拱卫京都? 而这十人为何如此做的原因也不难想到,不外乎是出自于吴应雄的授意。 他掌管两司兵马多年,手下岂能没有几个忠心的部将? 这些忠心的部将,便是他自保的资本。 杀他,十大将军便有可能会做出两个选择,一是造反,二就是想现在这个情况一样,集体“辞职”。 朝廷若还想稳固,就不得不掂量。 六大卫城一旦没有主将,军心必定动摇。 军心动摇,则朝野便有可能动乱,这本是息息相关之事。 由此可见,吴应雄能爬到右相的位置上,便不是庸才。 他明知与太子对立,日后便有可能遭遇报复,早早为自己谋好了后路。 兵马司十大统兵将军,就是他活命的后招。 凡事不可只看表现,在徐sir看来,若皇帝敢贸然斩杀吴应雄,六城兵马必会有所动作。 这十大将军能自愿下狱,恐怕已经准备好了后招,即便朝廷此时派人去接管六城兵马,恐怕也不会顺利。 古今权相,又有谁是简单的善茬? 令徐安不觉浅笑道:“有趣!看来,棋局才刚刚开始。右相大人似乎还没发力,纵然是陛下...想将他当成新太子的垫脚石,那也绝非易事啊。而陛下或许早就预料到了这点,故而让宣威侯唐敖回京述职,参加完先太子的葬礼后,便一直滞留京城未返边关。” “陛下留下唐敖的用意,恐怕就是为了在吴应雄下狱后,由唐敖逐步接管六城兵马。但这谈何容易?除非唐敖手下四十万陇西军赶来,否则六城兵权都不会易主。只是,陇西军若来了,西境怎么办?” “当中也隐示了一点,从先太子病亡的那一刻开始,陛下对吴应雄的态度就发生了改变,这才会留下唐敖。换言之,即便孙大夫留下的那几个假密盒中没有罪证指向吴应雄,吴应雄也会东窗事发,继而成为新太子的垫脚石。” “呵呵,走吧!去见见咱们这位右相吧,本官越来越笃定他能给我们极大的线索了。或许...我们可以成为盟友也说不定!” 说着,便加快了脚步。 第159章 监察后宫? 刚来到吴应雄囚室的不远处,三人便听到一声声哀嚎传出。 只见面前的栅栏囚室内,吴应雄仍穿着他那件首辅官服,手上并无镣铐,此时正手持皮鞭对着被锁在囚室墙上的一人鞭打。 哀嚎声,便是从此人口中发出。 吴应雄看似约五十几的年纪,乃武将出身,手上的力道不小,且出手毫不留情,打得那人龇牙咧嘴,痛呼哀嚎,求饶不已。 身后两三米处,跪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同样是常服打扮,身上却带有镣铐,明显是囚徒身份。 见到吴应雄一脸冷酷,肃然鞭打着墙上那人,跪地的年轻人面现不忍之色,不时求情几句:“父亲,还请饶了舅舅吧...” 但吴应雄不为所动,依旧使劲鞭打。 诡异的是,负责看守的禁卫都视而不见,丝毫没有阻止,听之任之。 徐安脸色一滞,停下脚步,看向庞奇道:“怎么回事?” 他有此一问,倒不是惊讶于吴应雄入狱了,还能有所特权。 而是讶然于他为何要对墙上之人用刑。 毕竟是权倾朝野的右相,即便入狱了,但关系和暗中的权柄仍在,吴应雄能在狱中有特权,这几乎是不用多想的事情。 单说这十位能陪他一起下狱的将军,就可见吴应雄“死而不僵”,看管诏狱的牢头和禁卫又怎敢不给他特权? 且,刚才皇帝已派人来过,但徐安三人随后赶到,仍能见到吴应雄不负枷锁,不穿囚服,便说明连皇帝也默许给他特权。 庞奇回道:“被锁在墙上那人,就是吴相的妻弟,前任陇西军主将,也是皇城司骠骑大将裴勇。身后那年轻人,是吴家唯一的男丁,吴仪。至于...吴相为何要鞭打裴勇,恕下官愚钝。” 徐安眉头微皱,看向那名跪地的年轻人,道:“吴仪?钟情于骆姿,为求得美人归,满天下寻找名医为骆英治病的那位?” “是。” “犯官家属不是该异地关押吗?” 这个问题,庞奇并没有回答,只是报以一个无奈的苦笑。 理论上依照大乾律例,犯官与其家属同时获罪,必须分开关押,谨防串供。 但吴家父子能同关一室,不外乎还是那句“特权”。 徐sir倒也看得出来,浅笑道:“行吧,去通传。” 庞奇点了点头,但刚走到囚门外,还未及开口。 吴应雄就似乎有所察觉,回身朝徐安望来一眼,也是浅笑道:“来了?你叫徐安,本相可有说错?” 说完,便回头一鞭抽晕了面前的裴勇,而后沉声下令道:“带走!泼醒了继续打,打到本相喊停为止!” 囚室外,两名狱卒听了,竟对他的话言听计从,随手打开牢门将裴勇带离。 徐安稍显惊讶,吴应雄此言似乎料到他会来,而且还认得他。 要知道,此时的徐sir身上可是披着黑袍伪装。 而且,在前身的记忆当中,并没有任何与这位权相有过交集的印象。 吴应雄不该认识他,但对方竟能一口喊出他的名字。 徐安一听,意识到自己身份败露,倒也不想再掩饰,直接摘下头上的黑袍帽兜走进囚室,道:“吴相认得我,也知道我会来?” 吴应雄一身儒雅,威严肃然之色。 虽是武将出身,但整体给人的第一印象...却更像是文臣书生,宠辱不惊,淡定沉稳的姿态。 他蓦然一笑,将手中带血的皮鞭丢在囚室中的小矮桌上,又指了指桌前的矮凳,淡笑道:“坐!要想知道你是谁,又有何难?况且,今日你以一句“代天子持节”在公主的招亲会上大出风头,令大乾第一勇士都假意败于你手。如今,你可谓是名满京都,本相岂会不知?” “本相非但知道你是谁,更知道你因何而来。” 说着,他也在矮桌前坐下。 徐安坐定之后,脸上的讶然更甚。 吴应雄下狱已有一段时间,被困于诏狱,理论上应该消息闭塞才对。 此番,竟连今日白天发生的事情都懂,可见手眼通天,外面仍有他的耳目在注视着朝堂。 迟疑了半分后,徐安倒也不想拐弯抹角,直言道:“既然都是明白人,那么徐某便不费口舌了。以右相之谋,当也知道御史案本身看似是针对台府而来,实则要对付的人却是你!” “你并非此案的主使,乃是被构陷所致。我已大致查明脉络,但仍差临门一脚,还请吴相助我一臂之力。” 吴应雄目光微抬,脸上波澜不动的样子,端起桌上的茶壶边给自己倒茶,边说道:“哦?没想到事到如今,朝中竟还有人相信本相是被冤枉的?这倒是稀奇!但...你想让本相如何帮你?” 徐安道:“吴相是否遭遇构陷,你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幕后之人能构陷于你,其势力便不在你之下。这样的人,朝中屈指可数!他是谁...因何要构陷于你,想必吴相是最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听此。 吴应雄却忽而大笑,笑过之后,却道:“你猜错了,本相并不知道此人是谁。若知道,你认为本相会容他活命吗?你注定是白跑一趟了!不过,来都来了,就顺便帮本相做点事吧!” 说完,他指向桌案一角的几份文书,接道:“这里有十份自罪书,都是本相那些不成器的部将所写的。将之交予陛下,速速结案吧。告诉陛下,本相不畏生死,只求死得其所!” 徐安目光掠向那几份文书,却显得凝重起来。 自罪书? 说得好听,恐怕是十大部将联名向皇帝施压吧? 保不准皇帝定案,六城兵马便会异动。 若是真心“自罪”,刚才他为何不将之交给武德海带走? 这家伙想搞什么鬼? 徐安陷入了迟疑之中,心中颇有揣度。 “怎么,你不愿意?不愿意就离开吧。” “不是不愿!” 徐安神色一闪间,心中似乎有了某种决定,伸手拿起那几份文书塞进怀里,接道:“好!文书我带走,但...吴相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 吴应雄笑了笑,状若寻思的样子,“对了,还真的另有一事。你不说,本相倒是忘了。吴仪,你不是说有信件要送离诏狱吗?徐大人就可以帮忙,交给他吧。” 他扭头看向自己仍跪在地上的儿子。 相比于吴应雄言谈之间所表现出来的深邃城府,他这个儿子倒更像是那种毫无心机的孱弱文士。 吴仪听了,先是微微愣住,而后才一副恍然大悟模样。 伸手入怀掏出一封信件,恭敬交给徐安,道:“徐大人,小生有书信一封,本该亲自交由翩然,但...时不予我,还请你代劳。吴仪感激不尽...” 徐安接过,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吴应雄却抢先道:“若本相没有说错的话,你本属御史台殿院之人,对吧?作为前辈,我给你一句忠告。入朝为官,切忌贪功,凡事做好本分即可。可知?” “吴仪,送客!” 言尽,也不给徐安任何发问的机会,就命吴仪“赶人”。 徐安并未强留,带着浅浅疑惑驻留于囚室之外。 半分钟后,竟似有领悟般,道:“原来如此,谢吴相指点。” 随后,便转身离开了诏狱。 来到诏狱大门外。 庞奇一脸纳闷道:“大人,吴相也没说什么啊,为何要谢他?” 徐安颇带喜色道:“谁说他没有提示?他点出我殿院御史的身份,不就是提示吗?台府分殿察两院,你可知分别主管什么?” “知道。殿院主管宫纪,察院主管言官和纠察弹劾。” “那不就是了?台府殿院御史,素来负责监管宫城风纪,有禁卫在侧,可纠察后宫礼仪。吴应雄提起我这个身份,便是在暗指...我们想要的线索在陛下的后宫!” “啊?后宫?御史案牵涉后宫?那他为何不直接说?” “因为他和我们一样,对于此案的主谋都只是怀疑,而不确定!” 徐安说着,将吴仪的那封信拿了出来,着手撕开。 又让庞奇一惊:“大人,那封信不是吴仪写给骆郡主的吗?你怎么拆开?” 徐安瞟了他一眼,神秘笑道:“其实是先给我,而后才是给骆姿的!” 而他在看完那封信后。 下一秒,竟诡异地露出一抹荡笑:“兄弟们,该是咱们去监察后宫的时候了...” 第160章 抓住他的心... 说完话,徐安将手中书信交给了庞、杨二人。 二人聚首一看,却是一脸疑惑之情。 杨宣纳闷着,开口道:“大人,这封信也不是给你的呀。明明是写给骆郡主的...” 徐sir却是黠笑起来:“谁说不是?信里写了什么?” “信中写道,吴仪历经多年查探,花费万金,并以额外的大代价,终于找到了闻名朝野的南疆鬼医圣手傅玉堂,且已将之请到了京都,让骆郡主可随时前往金衣楼请见。” “那吴仪为何要千方百计,花大代价寻找鬼医傅玉堂?” 听此。 庞奇倒是闪电插嘴道:“这个还用说?自然是为了医治骆府尹的旧患,但归根结底是为了骆郡主。骆郡主早就有誓言流于坊间,谁要是有办法寻得名医治好她哥哥的病,那么不论此人身份高低贵贱,哪怕是一介乞丐,她都会委身下嫁,决不食言。” “此事有陛下作证并首肯,相当于悬赏令。反之,骆府尹一日不好,她都不会考虑终身大事,乃至于束发入贞女堂,一辈子做老姑娘,照顾哥哥的起居。吴仪钟情于郡主,此乃有耳皆知之事。他寻到傅玉堂,不外乎是为了求得美人归。” “可这也不关大人你的事啊...为何说这封信也是给你看的?” 徐安轻笑道:“吴应雄父子在狱中有极大的特权,他俩虽被困狱中,却对外面发生的事儿一清二楚。如果这封信是单纯给骆姿的,那么他们大可不必转交我手。随便一个狱卒或者亲信都可以帮他们传达,不是吗?” “而他们既然能交给我,便是有所隐喻。像吴应雄这样的权相,每做一件事,每说一句话都是有目的性的。而且这封信并未封蜡,就说明他们不忌讳我看到,乃至于就是给我看的。” 杨宣皱眉道:“那吴相此举的用意是?” “吴应雄点出我殿院监察使的身份,就是在隐喻我们想要的线索在陛下的后宫。他知道我们只要洞悉了此话的隐晦后,必会第一时间入宫追查。但皇帝的后宫,岂是说进就进?好巧不巧,殿院监察使的身份,刚好就可以打着监察后宫风纪的旗号,协同禁卫入后宫!” 徐安笑着接道:“不过,你们忘了吗?我刚刚被沈大公子以峨眉山绝技“闪电五连鞭”给打成了重伤,重伤之身如何入宫监察?所以,吴应雄给了我一个便利,也算帮了我一个忙。他借以吴仪之名,将鬼医傅玉堂的行踪透露给我。” “我只要找到傅玉堂,就可以说已被神医一夜之间治好了。继而...就能即刻入宫,调查御史案主谋的线索。” 杨宣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敢情吴相此举有两大用意,一是助大人快速撇去重伤之身,二是利用我们揪出御史案幕后的真凶,以还他清白。吴相自然是知道幕后是谁在针对他,但他不能明说!即便明说,陛下和朝廷也不会相信。” “唯有借助我们之手揪出此人,方能令朝野信服!吴相这是在自救,也是在向大人抛出橄榄枝啊。他若助你破了此案,你必受陛下重赏,也就算欠他一个人情。” 徐安微微点头,笃定的语气,边走向大理寺门口,边回道:“正是如此!不得不说啊,这是一只老奸巨猾的狐狸,吴应雄没那么简单!” 来到大理寺大门外。 徐安回身对庞、杨二人,吩咐道:“老庞,吴仪写给骆姿的信,就交予你手。但记住,明日一早先去金衣楼找到鬼医傅玉堂,然后才能将书信送去骆府。有傅玉堂在,本官才有借口一夜痊愈!嘿嘿。” “见仁,你也回营休息吧。把咱们的火枪队集合起来,明日我们入宫的时候或许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吴应雄将线索指向了陛下的后宫,那可是个虎狼之地啊,不可不防。” “幕后主谋或许就藏于后宫内,想抓住他并不容易,咱们要有所防备。” 二人同声应是,随后便各自离去。 目前为止,徐sir配备给杨宣手下禁卫的火铳虽只有十柄,但用于自保已然足够。 原始火铳只能单发,以大乾现有的工艺条件,即便徐安能设计出“自动手枪”的图纸,坊间也无法造得出来。 因此,火枪队想真正形成强大的战斗力,必须大量列装火铳,但这事并不急于一时。 入后宫,十名火铳队员已足以自保安全,而且杨宣手下仍有禁卫在侧,倒也不怕那位主谋的威胁。 回到梧桐小院。 徐安直入浴室,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之后,回到卧室倒头便睡。 今天干的可都是体力活儿,若说徐sir不累,那就是假的。 虽说在擂台上与京都众才俊比武,大多都是演戏。 但为求逼真,阿sir也算是疲于应对,忙上忙下。 躺到床上没几分钟,便发出了鼾声。 另一边的厨房内。 苏大小姐却是满腹郁结,俏脸上沾染了些许锅灰,望着锅里那只被烧焦的肉鸡,是气鼓鼓的,却又无处宣泄的样子。 很显然,苏大小姐还是适合做生意,上得厅堂,却下不了厨房。 令一旁的晚娘看了,不由失笑道:“哎呀,小姐,咱就不纠结这个了。夫人同样是下不得厨房,不也照样将老爷管得服服帖帖的吗?” 苏清影却扭头倔强道:“不行!本小姐一定要学会做菜,以后要天天给徐七喜烧菜做饭,做一个好娘子!不然,岂非让唐慕清那只狐狸精有机可乘?哼!书本里可说了,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必先抓住他的胃。此话古来就有,乃圣贤之言,不可不信!” “快去,再杀一只鸡来。本小姐要是连烧鸡都学不会,怎么抓住徐七喜的胃?” 说着,立马就下令道。 晚娘却杵在原地,眯起了眼睛,道:“原来...小姐对姑爷的态度大变,是因为害怕被唐慕清趁虚而入?” 苏清影眼中闪过一丝怨恨般的异色,道:“哼!别以为本小姐愚笨,还记得城外那时,唐慕清那闷骚的样儿吗?呸!还徐郎...还一生一世...简直是不要脸!她这是要公然抢本小姐的男人啊,本小姐岂能输给她?” “别看那狐狸精冰冷的样子,实则内在一身魅骨!而徐七喜竟被他勾去了魂魄,由此可见,他骨子里喜欢那种软糯乖巧的女孩子!但本小姐随性惯了,一时也学不来那种狐狸精魅惑人的本事。只能先抓住徐七喜的胃,把他的心拉回来!” 无可厚非。 是女人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极强的占有欲。 站在苏大小姐的角度,虽说她对徐安的感情还不甚有深,但占有欲作祟:她可以不喜欢徐安,但别人不能抢走! 否则,那便是玉石俱焚。 而唐慕清是个官身,又身出三品武侯之家,让苏大小姐不敢明着针对,只能想着私下把徐安的心“抢”回来。 同时不得不说的是,唐慕清在城外遇袭那时,故作刺激的那一幕,属实成功挑起了苏清影的占有欲。 即便徐安已经做出了解释,后来也证实那是一场“误会”,但毫无疑问,见过唐中丞之后,让苏大小姐起了很大的戒心。 现在他们或许没有私情,保不准以后没有啊。 徐七喜那家伙不是喜欢那种软糯乖巧的女孩子,那本小姐就改性子给他看! 圣贤书里说,抓住男人的心,必先抓其胃。那本小姐就开始学《女则》,学烧菜,学刺绣,学诗词、琴棋书画! 看那只狐狸精如何跟本小姐抢! 这也才有了如今的一幕。 晚娘听了,总算明白了其中缘由,却没有听从吩咐的意思,转而道:“就这?原来小姐只是想绑住姑爷的心?那何须抓住他的胃?” 苏清影眉目一蹙,“那不然呢?书本里都这么说了...不抓住他的胃,怎么抓住他的心?” “小姐错了!你抓住他的胃,只会让他将你当成厨子。圣贤书里说的也不一定对,凡事还得靠经验,老身就不与小姐苟同。我是过来人,小姐想不想听经验之谈?抓住一个男人的心,不是要抓住他的胃,而要抓住他的...” 晚娘神秘说道。 第161章 爬上他的床! “抓住他的什么?” 一见晚娘神秘的样子,苏清影顿时也来了兴趣。 而晚娘所说之话,似乎也小有道理。 若抓住一个人的心,是先抓住他的胃。 那城中酒肆的那些厨子...岂非受人趋之若鹜? 可事实没见如此! 或许就正如晚娘所说,你抓住一个人的胃,反而会让人把你当成烧饭的厨子,吃完就走,怎会对你用真心? 可见,书本里说的也不见得就是对的,关键还得看经验与实践之谈 晚娘已经五十好几,膝下的儿子都能娶媳妇了,对男女之事早就“司空见惯”,说是过来人并没错。 或许...她真有什么妙招能帮我锁住徐七喜的心也说不定! 心中如是想到,苏清影不觉有些期待起来。 但下一刻,晚娘的回答却让她大跌眼镜: “自然是...要抓住他的下半身!” “啊?” 听此,苏清影愕然,紧接着羞涩面红起来。 大小姐虽尚未初窥人事,但没杀过猪,还没见过猪跑吗? “下半身”这个词汇,放在不同的场合,有不同的泛指。 但单从男女之事而论,不外乎就指那里... 那抓住“那里”的意思代表着什么,也就不必赘述了。 令苏清影脸上一阵火辣,不由嗔道:“晚娘,你...胡说什么?休要胡说,他的心又不长在那里...” 她脸色通红,背过身去,心率急剧飙升。 晚娘却笑呵呵道:“小姐,你别害羞。等你和老身一样成了过来人,你会觉得那种事儿...尤为玄妙!有了第一次,你会想要第二次、第三次...欲罢不能!” “至于,为何说要先抓住他的下半身。在解释这个问题之前,小姐先回答老身一个问题,你认为青楼的生意为何这么好?” 苏清影羞不可耐,但听到这个问题后,却露出了些许厌恶之色,冷声道:“哼!自然是因为那些嫖客好淫贪色,心有不忠,毫无廉耻!” “好,且先认为小姐所言是对的。那青楼那些头牌花魁,又为何有那么多裙下之臣?甚至有人为了博她们一笑,不惜倾家荡产?” “这...” 对于这个问题,苏清影却难以回答。 她本就未通男女之事,是个雏儿,也从未踏足青楼,私下更不愿提及那些坊间的风流轶事,又怎会知晓花魁如何勾住嫖客的心? 最后,还是得晚娘自己解释道:“不外乎两个原因,第一,那些花魁稍有姿容,粉黛加身,令人赏心悦目,能勾起男人的色心。第二,她们精通房术,能牢牢锁住男人的下半身,令之欲罢不能,趋之若鹜!” “美色与房术,才是锁住男人心的关键!勾栏里那些花魁早就给我们做出了指引,不是吗?要不然,怎会有人愿意为她们豪掷千金?有些人甚至为了得到花魁,而散尽家财,抛妻弃子。” “但一介污名的花魁,为何有如此大的吸引力?不就是她们死死抓住了男人的下半身吗?” 闻言,苏清影愣住,仿佛呆滞,难以置信的样子。 晚娘的“道理”虽粗俗,但听起来好像也不无道理。 古代的风尘女名声都不好,却总有显贵为他们散尽家财,挥金如土。 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那三寸姿容,一夜温存? 但天下美艳的女子多了去了,很多贵公子家有贤妻,仍流连于青楼。 难道是他们家里的娘子不够漂亮? 其中倒也并非尽然,或许就是因为青楼里那些花魁房术精妙,懂得勾魂夺魄了... 而一些姿容普通的风尘女同样不乏嫖客,乃至于门庭络绎不绝,又是为何? 还不是因为房术精湛,锁住了男人的下半身? 那么回过头来讲,晚娘此话道理虽粗糙,但也是有迹可循的“经验之谈”啊... 苏清影面色开始飘忽起来,迟疑了许久,才低头羞涩道:“当真如此吗...” 晚娘笃定道:“绝对没错!书里说要抓住男人的胃,但老身的经验之谈却说...要打通一个男人心,就必先打通他的下半身!姑爷为何会找上那个唐慕清,还不是贪图她的美色,企图做那种事儿?” “小姐若想将姑爷的心拉回来,就得设法打通他的下半身!切勿让唐慕清抢了先,否则姑爷的心就被夺走了呀。” 苏清影惊道:“可是...” 却被晚娘打断:“没什么可是的!小姐不外乎是在意你与姑爷尚未成亲,行房便是有违礼道,是吧?其实不必在意此等缛节,那是圣人写给君子看的。咱是女人,不做君子!懂?” “小姐应该摒弃缛节,速速打通姑爷的下半身,抓住他的心!” 苏清影羞至愕然,顿声道:“这...这样真的可以吗?” “可以!一面是圣人的繁缛之言,一面是千万过来人的经验之谈,小姐还用犹豫?你今夜就该悄悄爬上姑爷的床,然后狠狠抓住他的下半身,千万别犹豫。犹豫就是给唐慕清机会!” “可...这...好,本小姐就豁出去了!他徐七喜横竖都是我的人,不过是早些用他...有何不可?” 苏大小姐倒也是个痛快人,晚娘的“理论”虽有些悖论的嫌疑,但无可厚非,此刻说动了她。 令她没犹豫多久,就决定了下来。 随后,立马召唤守在厨房外的另一名侍女,说道:“去看看,姑爷回来了没有!” 明面上,徐sir现在虽是个重伤之身,但苏喆这个老岳丈是颇有缜密的,早就看出徐安有假伤的意图。 且,已经私下跟苏清影说过。 因此,苏大小姐倒也知道他假伤的事实。 侍女应是离去,不久后便折返回来告知,徐安已经沐浴入睡。 苏清影脸上又浮起了一丝羞红,浅浅道:“睡了?睡了好,我可以悄悄摸进去...”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晚娘瞧她那样子,忽而像想起了什么事,灵机一动道:“小姐等等,你初窥人事,难免生涩。这第一次,必须给姑爷留给好印象啊。老身有个宝贝可助你迅速融会贯通!” 苏清影皱眉道:“什么东西?” 晚娘却笑而不语,留下一句“等着”后,快步离去。 片刻后,回来时手中已多了一本书册。 苏清影一看封面,差点没大叫出来:“这是...春宫图?你怎会有这种书?” 晚娘黠笑道:“我不也得锁住我家那口子的下半身嘛...小姐,既然决定要出奇招,你就不能太过生涩,必须了解步骤。这本书可帮你!让老身来为你讲解?” 苏清影又是一阵犹豫,但并未迟疑太久。 既然决定要打通徐sir的下半身,那还介意看春宫图吗? 顿了顿,便点头答应。 于是,一段窃窃私语之声,便从厨房中传出: “嗯?晚娘,我坐在他两股之间是什么意思?” “妙招啊,这叫观音坐莲之法!坐上去之后,你还要动...” “哦,那让我趴下,他在后面推我...作甚?” “推车啊。” “呀...这图上的女子嘴巴张这么大,是什么意思?” “别在意那个,到时候你也会一样的。” “...” 如此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后。 苏大小姐似乎学到了很多东西,信心满满,感觉自己一定能抓住徐sir的心了。 走出厨房之后,便吩咐侍女道:“去,将本小姐新买的那件薄纱低胸睡衣和鸳鸯肚兜拿来!” 晚娘却白了她一眼道:“小姐,这时候还穿什么肚兜?穿薄纱睡衣即可,不是吗?省得姑爷麻烦脱...你说是不?” 苏大小姐又羞红了脸:“好...不用拿肚兜了,带睡衣去姑爷的房间。” 又过了十分钟后。 徐安的卧室内,所有门窗已被反锁。 但在这之前,某人只穿着一件薄纱睡衣已经摸进了里面... 或许是今日疲于应对擂台上的才俊,后又遭遇幽灵卫堵截,以至于徐sir困乏,此时睡觉竟失去了警觉。 直到他感觉到自己的睡衣正在被人脱去之时,方才惊醒。 条件反应之下,他刚想起身反抗,却在见到眼前之人后,瞬间呆滞,并爆了一句粗口:“我去,好大!草了,这是...真空透视装?” “苏沉鱼,你想干嘛?” 第162章 冲喜变冲煞! 苏清影只穿这一件薄薄的丝质睡衣,衬着此时房内昏暗的烛光,胴体若隐若现,看起来确有那么一丝真空透视装的既视感。 令徐sir见了,讶然之余,又不觉血脉喷张。 这小娘皮想干嘛? 突然转性了不说,此番居然敢“真空”来见,有何意图? 看她那妩媚的模样...不会是早就垂涎阿sir我的美色了吧? 这样的打扮而来,还是悄悄地来...难道是想“吃”了我? 心中想着,徐安不由警惕。 但未及想明白苏大小姐此来的意图,就见她软糯的嘤咛一声,整个人贴到徐安身上,娇嗔道:“咦...你喊那么大声干嘛?吓坏人家了啦...” 使得徐sir不禁浑身鸡皮疙瘩,瞳孔放大,只感胸前被两团柔软压住,肾上腺素迅速飙升,呼吸急促不稳。 苏清影吐气如兰,此时再无半点富家千金跋扈姿态,俨然变成了一只温顺而“善解人衣”的小猫。 一手拉开摸向徐安的睡裤腰带,一手则撩拨着他宽厚的臂膀,俏脸贴在他胸膛上,不掩撩拨挑逗之意。 “还愣着干嘛?人家都这样了...你是木头吗?” 她突然轻轻拧了徐安一把,大放媚眼,像在放电,肆意侵蚀着徐sir逐渐失控的原始本能。 而后,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大力抱住徐安,一个翻滚,滚到了睡床内侧,生生硬将徐安“抱”到她身上,姿势暧昧至极。 都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连空气都不隔! 莫说苏大小姐落雁沉鱼之姿,即便只是一介寻常女子如此挑逗,怕是正常男人都抵挡不住。 如此一幕,大小姐什么居心,在徐安看来都已不再重要了。 目光盯在苏清影身上,狠狠咽了一口吐沫后,徐安用仅存的理智“警告”道:“我不问你为何而来,但你如此举动,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应该清楚。趁我还能忍住,你可离开。” 苏清影紧张地揉搓着胸前的丝质内衣,俏脸绯红,却蓦然伸手勾住徐安的脖子往自己身前靠,道:“我既来,便不想走...废话什么?来...” 她越说往后,声音越小。 最后一个“来”字,竟似用胸腔发音,似闻未闻。 “行!却之不恭!” 听此,徐sir本能的原始欲望瞬间支配了理智,嘶的一声,大手直接撕破她的睡衣,就好比你在撕破黑丝一样... 紧接着,便是标准动作,急促而狂野的呼吸声传来。 不得不说的是,苏清影虽有了心理准备才来,但到了真正办事的时候,却也不免紧张,娇呼声不断传来: “额...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吗?人家刚买的睡衣...” “明天买多几件,以后每晚撕一件如何?没有黑丝袜,撕睡衣也一样...” “你...真坏...” “然后你是不是很喜欢?” “...” “啊...好疼...” “别怕,一下就不疼了...” “...” “嗯...流血了...啊...” “呀...我不要了...不要...要...” “...” 那一夜天昏地暗,后半夜起了风,还下了一场小雨。 窗台处一朵夹缝中长出来的小花,却顶着风雨开了,露出一抹艳红。 清晨,徐安醒过来的时候,小雨仍未停,屋檐断续落珠。 苏清影趴在徐安的胸膛,枕着他的臂膀似在沉睡。 这小丫头初窥人事,紧张是无可避免的,含苞初放,又不免会生疼。 怕是“熬了”大半夜睡不着,直到即将破晓时才被困意侵袭,强制入眠。 徐安并没有惊动她,轻手轻脚起身后,为她盖上了一层薄被,而后浅笑不语,竟似在回味昨夜“七次郎”的那种感觉。 换了一身整洁的衣服,走出门口时,正好见到晚娘带着几名侍女前来。 晚娘眼有异色,脸上微微笑意,若有所指道:“姑爷起这么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她身后的几名侍女似乎也知道些什么,不禁低头掩笑着。 令徐安尴尬不已,“醒了,今日还有要事去办,怎能贪睡?” 说着,便摆袖走向前厅。 但刚走两步,忽又回头吩咐道:“额...她还没醒,昨晚怕是睡不好,迟点再叫她。” 晚娘笑意连连:“是,姑爷。” 心中却在暗道:废话,小姐昨夜肯定睡不好呀。你俩干柴烈火,还不得痴缠到天亮? 想着,脸上的笑意就更浓,目送徐安离开。 洗漱过后,来到餐厅,桌上已准备好了几份早餐。 徐安神清气爽,刚坐下喝了一口白粥,就忽听前院有人闯入的声音。 看门的侍女颇显焦急的声音传来:“哎,这位大人,都说了我家老爷和姑爷都尚未起身,你可不能乱闯啊...” 徐安放下手中的碗筷,眉头一皱,一大早的谁这么焦急? 回头一望之际,却见杨宣带着两三名禁卫自顾推门而入,也不管府中侍女的阻拦。 进门就大喊徐安的名字,略显迫切的样子。 这间小院并不大,从餐厅的门口往外望,便能见到院门。 徐安应了一句,招手道:“见仁,我在这。何事那么焦急?来,一起吃个早饭吧。” 杨宣扭头一望,见到徐安后,便风风火火小跑而来,拉住他就往外走,道:“出大事了,大人快跟我走。” 徐安却顿住脚步,道:“什么大事连早饭都不让人吃?先说。” 杨宣不作明言,凑近在他耳边低语起来。 一开始徐安倒是淡定,但随着杨宣的话说完,他的脸色便变干起来,大惊道:“什么?” 随后,立马急步出门而去。 几人刚走。 苏喆就从后院的拐角处出现,身后跟着一名蒙面的黑衣人。 二人望着徐安几人远去的背影,苏喆目现寒光,沉声道:“消息属实?” 身后黑衣人拱手回道:“千真万确!且行刺手法,与当年针对徐氏时如出一辙。不出意外,绝对是同一伙人所为。” “好,知道了。按兵不动,等我指示。退下!” “是!” 黑衣人退去。 独留苏喆一人于小雨中负手而立,却是一脸深邃之色。 大约半分钟后,这位明面上纵横扬州商界数十载的老商贾,又现出那副人畜无害而心机浅薄的样子。 哼着小曲,走进餐厅,心情大为愉悦。 另一边。 在急速赶往皇宫的马车上,徐安目现凝重,问道:“到底怎么回事?细细说来!” 杨宣肃然道:“昨夜雨落之时,京中再现血案。七大皇子几乎同时遭遇行刺,后宫大乱。皇后銮驾被扰,一夜醒来,竟发现内侍监正的头颅摆在她的凤案上,以至受惊昏厥。” “竖在公主招亲擂台上的那面皇室锦旗,被人泼以狗血辱之。好好的招亲会...冲喜却变作了冲煞。” “陛下震怒,已下令处斩昨夜负责巡卫宫城之禁军,诛连上千人。内阁官员,包括三司主官,皇城军主将等人,已奉旨入军机阁。” “圣旨下,京都百里封禁,命关中侯、江东肃国公、岭南六道都护等三大直隶部将,即刻挥师勤皇。” 第163章 七子遇刺! 徐安震惊,面色忽变起来。 没想到一夜之间,京都竟再生血案,且牵涉到宫城。 如果说两月余之前的御史案,幕后主谋已算是在挑战皇权。 那么,昨日的七子遇刺案便等同于将皇室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令皇帝颜面扫地,朝廷威严尽失。 要知道的是一点,皇帝将七子留在京中的目的已经不言而喻,除去漠北王萧尔沁不讲,新任太子就必定在七人之中诞生。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有人能同时刺杀七子,且不谈其能耐通天,单说此举背后的隐示...怕是想让皇帝后继无人。 宫城内侍监正,相当于皇帝的管家,御前掌印,管內宫数千宫女太监,地位何其重要。 然而,竟被人斩了脑袋放在皇后的寝宫桌上。 背后之人的意图,怕是已然不是为了杀人行刺那么简单,当中亦有某种报复、羞辱的意味在。 同时,这也预示了一点。 能筹谋办成此事之人,必定也有能力制造两月前的御史案,两案先后发生,似乎出自同一伙的手笔。 但此人,一定不是皇帝本人。 在昨日惊悉台府幽灵卫出现后,令徐安大幅缩小了御史案主谋的嫌疑人范围,事实上只定在两人之间。 其一皇帝,其二先太子。 唯有他们二人,才有绝对的把握能策反曹怀兴和幽灵暗卫,致使台府被灭。 如今想来,若昨夜发生的七子被刺一事与御史案的主谋为同一人的话,那么这两人都不可能是主谋! 萧尔康已死,再无作案可能,且没有动机祸乱朝纲。 纵然他是假死,既能放弃自己储君的身份,又因何会对自己的七个兄弟下手? 萧无忌就更加没有可能,虎毒不食子,他不会对自己的七个儿子出手。 即便皇家无情,皇帝要虎毒食子,也大可不必暗中行刺。 逻辑上说不通! 无形间,昨夜突发的行刺案...却让御史案仅有的两名最大嫌疑人完美地“脱罪”了。 徐安深吸了一口气,不禁苦笑,暗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顿了顿后,才开口问道:“那七大皇子的伤亡如何?何人行刺,刺客可曾捉到?” 杨宣回道:“七大皇子虽无一身亡,但皆有重伤。三殿下身中三刀,至今仍在昏迷抢救。五殿下被人拔舌,恐...成哑巴。六殿下此前已被龙天刺过,幸好他的心脏比常人稍稍偏左,因此得以活命。但此番亦不能幸免,据说...他被下了某种奇毒,已失了心智,如躺尸一般,对外界再无反应。” “九皇子被人斩去一手一脚,已成废人。十一皇子被刺瞎了双眼,十三皇子被削去了双耳。最惨的是十五皇子,他被人割去了命根...” 徐安惊道:“什么?七子居然无一身亡?那刺客呢?” “参与行刺之杀手,皆已被随后赶到的禁卫和皇城军当场诛杀。目前,身份甄别工作仍在进行中。” “这就奇怪了呀。如你所说,杀手的目的就不是为了杀人而来,只是想废掉七位皇子而已。他们能接触到七子,并重伤他们,当也能取之性命。最终却没有,怕是动机不纯。其行刺的手法和动机,值得推敲。” “大人想到了什么?” “想到什么都没用!陛下现在什么态度?此案由何人接手?” “一大早,内阁成员都入了军机阁,可见事态严重。陛下下旨宣布京都百里封禁,并召回在外的三大掌兵将军勤皇,怕是心中对此事的主谋已有怀疑对象。而能办成此事之人,如今除陛下外,就只有吴相一人。大人以为...陛下是何态度?三地兵马不就是来震慑六城守军的吗?吴相虽下狱,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六城兵权仍稳居其手。自古兵权...又岂是收归一枚虎符就可夺走的?” “吴应雄表面下狱,实则暗中仍对六城兵马有绝对控制权。你认为...是他主导了行刺七子一事?” “不是末将认为而已,陛下恐怕也是这般认定。否则,岂会贸然召回三地大军齐聚京都?不正是为了震慑吴相的六城兵马吗?” “话虽如此,但吴应雄若是这般浅薄之人,当初又怎会轻易束手下狱?他要反,早在御史案发时就反了。又何须等到今日,在公主招亲的节骨眼上才贸然对七大皇子出手?” “可除吴相之外,再无人有能力对七大皇子下手。” “不是还有一人吗?” “大人是说御史案幕后之人?可...” 说到这。 徐安摆手打断道:“你是想说,若此人对七子有意图,御史案发时就可一并动手,是吗?” 杨宣点了点头,“难道不是?” 徐安却摇了摇头,转而道:“不管是不是,且先等见到七位皇子之后,再做定论。但现在...恐怕很难接触到他们,对吧?” 杨宣如实道:“是。七大皇子都已独自开府,案发时,除负伤的六皇子外,其余六人都是在宫外府邸被刺。案发后,被禁卫带回宫中严密看护,没有旨意怕是见不着。” “那就对了。七大皇子遇刺,已然动摇到了社稷稳固。陛下召内阁议事,便有亲自督办此事的意思,轮不到我插手!而你之所以火急火燎地来找我,当然也就不是因为陛下召见。而是你的偶像漠北王...出了事情?” 他说着话,忽然向杨宣抛去一个微妙的眼神,似笑非笑。 令杨宣不觉一愣:“大人早就猜到?那还请设法救救二殿下。” 第164章 关键性因素! 听他这么一说,徐安倒也知道在昨日七大皇子被刺之时,萧尔沁或许也遭遇了某种不测。 可能同样被刺,又或许被皇帝定为谋刺七子的凶手。 但徐安没给杨宣说下去的机会,立马就摆手阻止道:“哎,见仁。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二殿下天生自带护身符,不会轻易死去。再者,以殿下的民望和权势,京中此时能动他之人也就陛下一个。” “但若是陛下针对的话,他便不会有性命之忧,无需慌张。只要漠北四十万大军仍在,二殿下就稳如泰山!” 杨宣一愕:“可是...” 徐安却已无心与他拉扯,再次摆手打断道:“不必多说。二殿下之事不急,目前最重要的是入宫确认一个问题,七大皇子被杀一事是否与御史案有关!” 说完,便敲了敲车板,提示车头的马夫加速赶往皇宫。 根据杨宣所说,七大皇子已被禁卫严密保护起来,外人万难见到,更不必说能从几人口中得知什么线索。 但凶案现场却能“说话”,且不会隐瞒撒谎。 七人遇刺案中,有六处现场是在宫外,唯独皇后与六皇子是在宫内遭遇袭扰。 鉴于预知到皇帝可能会亲查此案,徐安便想赶在皇帝留出空闲之前,走一遍六皇子与皇后遇袭的现场。 至于...其余六人都是在宫外府邸遇袭,相对来讲比较好接近。 确认这两桩案件之间是否存在关联,或者是否出自同一伙人的手法,将大大有助于破解御史案主谋行凶背后的真实动机。 微妙的是,吴应雄刚刚提示徐安想要的线索在后宫,转头后宫就发生了行刺事件... 不久后。 来到宫门口,虽说案发后,宫城已实行了封禁。 但徐安身上有禁卫腰牌,又有杨宣带路,想入宫倒也不难。 但在深入后宫后才发现,这里的防卫级别提升了不止一星半点,莫说能贸然进入昨夜的案发现场,就连靠近百米范围之内都得遭遇禁卫的驱赶。 纵然是徐安手中的腰牌都无法特例,皇帝的指令是...除他之外,任何人不得接近后宫女眷,包括刚刚遭遇行刺负伤的七大皇子。 如今整个宫城内,尚对徐安这样的“特权人物”开放的地方,就只有御花园和各大宫女太监的居所。 令徐安大失所望,但也并未灰心。 幕后之人能派遣刺客入宫对六皇子下毒,并斩杀内侍监正惊扰当朝皇后,背后肯定有一番缜密的铺排。 当中就有可能利用到宫女太监的身份掩饰,虽然刺客必然会做出一定的铺排以扰乱侦查。 但天下没有任何完美的犯罪,或许可以在宫侍的居所处查到一些猫腻。 徐安寥有耐心,带着杨宣一头扎进了宫女太监堆里,事无巨细的问询起来。 但结果却令人失望,直到日暮西山之时,二人也没有查到什么实质性线索,更别谈能断定是否与御史案有关。 徐安不免郁闷,微叹一声后,苦笑着离开了众宫侍的居所。 而此时的皇帝还在军机阁中与众大臣密谈,也不知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 出宫的路上。 徐安若有所思,沉默不语。 一旁的杨宣却开口道:“大人,既然宫禁加严,陛下不准我们私自接近昨日的案发现场,宫中侍者身上又查不到猫腻。不如,咱们去六大皇子宫外的府邸看看?那里虽也有禁卫守护,但总归没宫里那么严。” 滞留京都的七大皇子中,六皇子萧尔炎因被绰号“丧天”的龙天行刺在前,早就被带入宫中照料,另外六大皇子的案发现场却是在宫外府邸。 闻言。 徐安抬头,刚想说话。 忽听身后传来了一段语气粗暴的嚷嚷声:“都让开,都让开,没长眼睛吗?惊扰了尊驾,尔等都得掉脑袋!滚开!” 二人回头一望,却见一队禁军风风火火而来,沿途推搡着路过的宫女太监,凶神恶煞之色。 即便是来到徐安二人面前,亦不敛嚣张气焰,警惕地看着两人。 领头的禁军校尉似乎认得杨宣,此时稍作留步,对杨宣说道:“杨宣,听说你最近不必入宫当值啊,因何来此?同僚一场,别怪我没提醒你。最近宫中多事,没事别往宫里跑。” “陛下早上刚下令砍了第三队全员的脑袋,你不会不懂吧?赶紧走吧!” 说完,便回身一摆手,示意身后之人快速通过。 杨宣客套一拱手,“谢崔兄提醒。” 那人却毫无反应,自顾指挥着手下人快步而行。 队伍之中除了有禁卫之外,另外还有几名宫人抬着一顶宫轿。 路过徐安身边时,轿中传出一道抽泣的孩童声,透过被风吹起的帘子看去,可见一个哭得面红耳赤的半大孩童正幽幽喊着“父君”“母君”。 身侧一名半老侍婢正小心呵护着,但似乎作用不大。 待队伍远去之后。 徐安皱眉,这才问道:“轿中之人是谁?能让禁军如此严密守护之人,身份定然不凡。但陛下最小的儿子也已有十五,轿中人却看似只有六七岁,那应该就不是皇子。是哪位皇孙?” 杨宣回道:“按照祖制,皇子成年后都必须独立出宫开府,或是封王就藩。他们所生之子女,虽名为皇孙,却也是到了定期礼拜之时,方可入宫。当然,除了宫里的贵人特许和一人的子嗣除外,便是储君的嫡子。” “刚才轿子里那位,便是先太子的独子,陛下的嫡长孙。” 徐安听后,稍显讶然道:“嫡长孙?先太子的丧期虽过,但按照皇室的规矩,太子妃与一众家眷仍需前往陵寝守灵半年后,方可回宫。皇孙身为太子遗孤,不是也该随行吗?怎会滞留宫中?” 杨宣轻叹道:“大人有所不知。当朝皇后膝下只有两子,便是先太子和漠北王二人。而这位小皇孙生得乖巧可爱,又聪慧过人,俨然是先太子小时候的翻版,是极受陛下和皇后的宠爱。按理说,他是该与太子妃随行,为先太子守灵的。” “但皇陵远离京都,位于高山流水间,虽有行宫,但条件不比宫中。陛下与皇后念及皇孙年幼,不忍其受苦,便将之留在身边看护。” 徐安眉目一动:“那他们这是要将皇孙带去哪里?” 杨宣浅笑:“大人是故意发问吗?你岂会猜不到其中因由?小皇孙素来由皇后亲自照料,但昨夜七大皇子遇刺,内侍监正被人斩首置于皇后台上,已然惊扰到了小皇孙。” “陛下未免皇孙也会遭遇不测,怕是想送到身边,命禁卫统领亲自看护。毕竟,刺客连皇后寝宫都能闯进,除了陛下自己身边,哪里还算相对安全?而且...” 徐安听着,蓦然沉声:“而且什么?” “而且,先太子病亡后,如果二殿下不被立为太子,那么新储君就必然在七子当中产生。但...经过昨夜的行刺之后,七子已成废人,还怎堪为君?” 杨宣说着,脸上蓦然泛起一抹深邃,接道:“其余在外的皇子倒是还有很多,只不过若是他们根骨俱佳,陛下又怎会早早让他们就藩?刺客的这一举动,无疑打乱了陛下立储的计划!那么,站在陛下的角度,若膝下之子再无可用之人,他会怎么选择?” 听了这话。 徐安幡然惊愕,面色微变,显得有些阴郁起来。 杨宣之话,已然隐喻得非常明显。 七子遇刺,朝中再无储君之最佳人选,那皇帝接下来会立谁? 总不会立自己的弟弟为太子吧? 虽说不能排除这个可能,但萧无忌大概率不会这么做,只因...皇子不可用,还有皇孙可立。 而这个小皇孙是先太子留下的,可算嫡出之孙,皇子无力,立皇孙为储...也不算悖逆祖制! 故而,皇帝此时将小皇孙带回身边看管,除了是要确保他安全之外,恐怕也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有意立其为储! 国不能一日无君,也不能一日无储君,这是常态! 否则,皇帝一旦驾崩,而未立太子。 朝野必然动乱,伤及社稷。 徐安此时的心思都放在验证行刺案与御史案有无关联,却是忽略了这点。 眼下,经杨宣这么一提示,瞬间陷入了某种思绪中。 目光阴晴不定,原地驻足了几分后,像是领悟到了什么关键性的因素。 下一秒,便凝重发声道:“原来如此...走,回杏园!” 第165章 做一件大事,你敢吗? 杨宣不免疑惑,但不及发问,已见徐安脚步飞快地走向宫外。 回到杏园书房。 徐安坐到案前,从怀中掏出那枚召集幽灵卫的密符之后,在随身的银票上盖了一个浅浅的边角印。 古代的银票“涂龙画凤”,本身上面就有很多防伪图案和印章,徐安的这一印很浅,若非明眼人是难以看得出来。 等印泥的痕迹稍干后,便交给杨宣道:“去东街小巷的那家吃食店买几碗馄饨回来,要快!” 他在银票上盖暗印之事,并未对杨宣忌讳。 杨宣接过后,也并未立即离开,而是浅浅疑问道:“大人是想召集台府暗卫?” 徐安直言:“是!” “可不是说让他们三日后在城外梅庄相见吗?时间未到,大人为何提前?” “因为本官想办一件大事,唯暗卫可做成!” 说完,也不容杨宣多问,摆手示意他迅速前往。 而杨宣前脚刚走,后脚庞奇就匆匆进门,一脸焦急之色,似也有什么大事要说。 张口欲言之时,却被徐安打断:“不用多言!你不外乎是想说...鬼医傅玉堂找不到,或者发生了什么事,乃至于他已经离开了京都,对吗?但这些目前都不重要,我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办!” “马上集合你手下的缉捕,即刻出城封锁梅庄!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今日入夜之后,本官不希望在梅庄方圆五里内见到闲杂人等!” 庞奇一愣,显然疑惑于徐安此令的用意,刚想开口。 却再次被徐安打断:“明白吗?” “遵令!” 庞奇闻此,只能应是离去。 而后,徐安独立留在书房中,面向那幅被他贴满白纸的墙壁,轻声一叹道:“都是错的,谁又能想到是你主导了这一切?但你也是时候该出现了...” 说着话,他缓缓将墙上的纸张逐一揭下。 入夜,月上梢头时。 小雨过后的夜空,总是如此这般暗沉,弯月时而含羞,隐见于云。 城外,梅庄。 梅庄,明面上是一处富商的私宅,以后院的诸多梅花树而得名。 但进入其中,你会发现这里的装潢没有半点私宅的样子,反倒是像某处隐蔽的私人会所,富丽堂皇,俨然不比李琪暗中控制的梨园差。 六皇子萧尔炎,此前便是在这里被“丧天”行刺,一刀插进了他的心窝。 好在这位六皇子命大,体质异于常人,心脏的位置天生稍稍偏左,以至于那一刀没能刺穿他的心脏,因此捡回了一条命。 却不知,如今又被人下了某种奇毒,失了心智,形同植物人。 而自那次之后,梅庄被大理寺强行接管,定为了凶案地。 前厅偌大的院子里,徐sir命人摆下了一张方桌,桌上有酒有菜,也有茶,却只有他一人坐着。 庞、杨二人先后来报: “大人,寺衙的其他人皆已调离。如今留在庄中的,都是我左丞信得过的弟兄。另外,五百白羽卫已就位,严密封锁梅庄五里范围,任何人接近...我们都能知晓。” “末将手下的一千禁卫,也已枕戈待旦,只等大人一声令下。” 徐安轻笑,点点头,分别回道:“好。即使如此,见仁你就先回去吧,此处无需你插手,好好休息一阵。” “是!” 杨宣深知徐安有所筹谋,此时并没有多嘴询问,转身便走。 “老庞,不是让你准备了一只全羊吗?你亲自去烤,烤得香点,以备待客。” “是!” 庞奇也同样没有多言,只身离去。 半个多时辰后,夜更深。 徐sir仍旧独自坐在桌前,自斟自酌,显得尤为惬意,不时还口出几句诗词。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 他在欣赏着不远处的梅树,口中念出的却是“桃词”。 谁知诗句还未念完,正在这时,身后传来沉重的倒地声,瞬间引起了他的注意。 徐安握住酒杯的手一紧,同时警惕地扭头看去,只见庞奇留下的十几名侍卫竟纷纷昏厥倒地,也不知是何原因。 同一时间。 一股沉稳的脚步声从身侧不远处的圆形拱门缓缓传入耳中,由远及近。 微妙的是,身边的侍卫似乎是被某种迷烟所放倒的,徐安却半点没事。 他侧头朝院子的拱门处望去,见到一个身披黑袍之人正迈步走来,但不见惊奇,似有所料,脸上的笑容反而更浓。 轻声招呼了一句:“来了?不错,比我想象中的要早一点。” 黑袍人毫不避讳的样子,一眼扫向倒地的大理寺缉捕之后,沉声道:“既然想让我来,却又命大理寺缉捕与禁卫严密封锁梅庄,你是什么意思?” 徐安呵呵一笑,指着桌子对面的座位,谦谦有礼道:“请坐。” 黑袍人却不为所动,冷冷微哼,杵在原地不动。 徐sir并未勉强,自顾笑道:“因为我需要你替我去办一件大事,但要想办成这件事,尔等就不能是酒囊饭袋。” 黑袍人哼道:“所以,你故意封锁整个梅庄,是为了试探我?我若有本事进来见你,便算是符合你的要求。若不行,吾等便是你口中的酒囊饭袋?” “聪明!” “但你哪来的底气,我会听你命令行事?” “无需底气,你能来就证明你愿意接受,不是吗?幽灵暗卫先忠于台府,后才是皇室朝廷。孙大夫亲手将尔等扶植起来,尔等又岂是轻易背信弃义之人?” “哼!那可未必!虽说你猜到了吾等的身份,但幽灵暗卫没你想象中那么简单!这是一把屠刀,可伤人也可伤己!” “自然!要不...孙大夫又怎会死于暗卫之手,对吧?在你们之中,已有一半人背叛了台府,御史案之杀手便来自于你们!而你...才刚回京不久,是吧?” 听此。 黑袍人身形一颤,语气稍显惊讶道:“你如何得知这些?除此之外,还知道什么?” 徐安浅笑:“我如何知道并不是关键,你与我的认定一致便好。尔等尚能听从密符的召唤,便说明不是那批已然叛逆之人。直接回答我的问题,本官要你去办一件大事,成功了,便可知杀害孙大夫的主谋是谁。” “但若失败了,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你敢吗?” 黑袍人凝重道:“先说什么事?” “好,过来坐。” “不必!直说即可。” “...” 徐sir还是没有勉强,随即开始将心中计划说了出来。 半个多小时后。 黑袍人了解了所谓的“大事”,却显得尤为抗拒:“胡扯,荒谬!这根本是不可能之事,你这是在谋逆!还想让吾等做你的屠刀?” 徐安却严肃道:“是否胡扯,是否荒谬,你心中已有分寸。本官不必赘述,总之一句话,这是引出幕后之人的唯一方法,做不做全凭你抉择。孙大夫亡魂能否告慰,也在尔等一念之间。” “事不宜迟,明日我仍在这里等你。希望天亮后,本官能听到你们的好消息!” 说完,便甩袖走向梅庄后院。 第166章 喜爷再现,东风已至! 来到梅庄后院。 果不其然! 庞奇和一众留守后院的大理寺缉捕,也都“神秘”倒地,昏迷不醒。 令徐sir不禁暗叹一声:幽灵暗卫...果然有些手段!大理寺缉捕司职办案,警惕性本就比常人高。这群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过白羽卫和禁军的封锁圈,可见乃是精英。 若他们愿出手,那件事儿...就并非办不到! 心中想着,他不由一声轻笑,也不知是何意味。 等到徐安叫醒大理寺众人,再次回到前院时,发现那名黑袍人已经不见,但桌上的另一个酒杯原来是满的,现在却空了... 这似乎在预示着幽灵卫答应了他的要求。 庞奇拍了拍昏沉的脑袋,惊讶道:“大人,这群幽灵卫还真是高手,神出鬼没啊,竟然能在下官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对我们放迷烟,简直神了。” 徐安听了,却踢了他一脚,哑然失笑道:“你傻吗?他们若是放迷烟,为何我没事?难道我是百毒不侵之体?” 庞奇更加愕然:“那是...下毒?可咱也没乱吃东西啊,全羊还没烤好...” 徐安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之色,道:“那就是下毒之人并非幽灵卫啊,出发之前,是本官命杨宣在你们随身的水袋里都下了迷药。也就是说,不管幽灵卫会不会来,你们都会晕倒。” “幽灵卫什么都做,他们要是放毒,我也会晕,懂?但既然我没事,就说明不是他们放的毒。再者,你认为迷烟是可以控制的吗?他们放迷烟,我们全部人都得倒地。” 庞奇大愣,“啊?大人为何要这么做?” 徐安无奈一笑,却不解释了。 倒是庞奇身旁一人凑上前,解释道:“寺丞,这很清楚了呀。大人不想让咱们知道他跟幽灵卫说了些什么,而幽灵卫来,必先设法放倒我们。但他们的手段不一般,若让他们出手,咱可能就得没命。” “故此,大人自己下毒迷倒我们,避免幽灵卫出手,其实也是在保护我们。” 令庞奇尴尬不已:“既是不想让我们知道,大可像杨宣一样将我们调离,为何要对我们下毒?” 那人道:“因为我们一旦都离开了,就没人能测试来者的本事了呀。卑职愚见,大人的用意应该是...如果来者能在咱们晕倒之前抵达,便算是符合他的要求。” 徐安听了哈哈大笑:“老庞,你还没你手下这厮灵光。” 说完,人已迈步离去。 ... 接下来,一夜无话。 次日中午,仍有小雨,且有渐渐下大的迹象,偶有雷声传来。 徐安今天并未出门,吃过早饭后,便坐在梧桐小院的大厅门口,嘴里咬着一个桃子,难得清闲,呆呆望着屋檐底下如珠帘般的雨水,也不知在想什么。 “咦,你今日竟不出门?台府重建才不久,你这个两院监察使就偷懒在家?” 大厅一侧的拐角处,苏清影缓步走来,浅带笑意。 见到这个时辰,徐安仍旧在家闭门不出,便不由问道。 而不得不说的是,自昨日大小姐听从晚娘的建议,抓住徐sir的下半身后...这对未来伉俪的相处方式随和了不少。 至少,再无之前那种针锋相对,争夺当家之权的那种违和感。 同时,大小姐不得而知,她在抓住徐sir“下半身”之际,自己也已同样被抓住了下半身... 徐安扭头一笑,蓦然将苏清影拉入怀中,手上开始不老实起来,笑而不语。 大小姐一惊,娇嗔着拍开他的手,表面抗拒,却若有欲拒还迎之意。 “真坏,你摸人家干嘛...这里又不是你的卧室...” “我摸大腿而已,有伤风化吗?若有,那就伤吧。” “去你的。哎,傻乎乎地坐在这干嘛?” “没干嘛,先听雨,后看雨!” “胡扯,下雨有什么好看的?你是不是有心事?” “有!我在等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说说看呗。” “不说,我的事儿...你还是不知道为好。说说你的事吧,今天你为何也不出门,不是要在京都做生意吗?这么快就懈怠?” 说到这。 苏清影俏脸一收,似有腹诽郁结之色,道:“不去!前些日子,大理寺与京兆府联合扫黑,我以为咱们可以躲过城中黑帮的纠缠了。可谁知,这京中的黑帮大佬郑鼎死后,又跳出一个喜爷来。这几日,那个喜爷的人一直在暗中跟我抢购商铺,想低收高买,气死我了。” “我正想着和爹爹商量,是不是去京兆府衙门状告那个喜爷欺行霸市,不正当竞争呢。” 说完,她一脸不忿的样子。 徐安听后,却是一呆。 一听“喜爷”这个名号,他就懂了怎么回事。 喜爷...不就是指的他自己吗? 此前,在清除城中黑帮首脑时,徐安便知这个毒瘤不可能一次根除。 杀了一个郑鼎,也会再有另一个“郑鼎”出来,那还不如由他掌控整个黑帮,自己做这个暗中的首脑。 他想让京都的行市乱便乱,静便静,岂非更好? 故此,纳兰兴等几个中层头目被放了出来,替“喜爷”掌管这偌大的黑市。 换言之,苏清影口中想要告的“喜爷”,其实就是她未来的夫君。 只是令二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纳兰兴等人竟顶着“喜爷”的名头办事,倒是始料未及。 心中若有所思,徐安暗道:纳兰兴那家伙掌管黑帮,虽不再奸淫掳掠,作奸犯科,但顶着阿sir我的名头做事,是为哪般? 虽说单听绰号,倒不至于立马暴露身份,但聪明人若追查起来,并不难知道喜爷就是我。 官身养黑,那可是大罪,纳兰兴是想让我死得快点吗? 想着,他不禁苦笑,看来得抽时间好好管管这群喽啰,并教教娘子怎么做生意了。 但嘴上却道:“哦...娘子切莫着急,不过是一个喜爷而已。我与大理寺的人熟,改天我去帮你说说。保证喜爷不会再管你苏家的事儿,但你可不能私自去告啊。” 苏清影眉目一动,“真的?” “当然!” “那好!说起来,你好歹是个御史。道上的人总该给官员一点面子,是我之前想错了。” 说着,大小姐举止间愈发温柔,二人竟开始在自家厅前打情骂俏起来。 但微妙的是,一直坐到下午雨停之时。 徐安都未能等到他那个所谓“消息”,以至于吃完饭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苏清影看出了他的不对,往他碗里夹了一块肉后,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这时候,突听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伴随着庞奇焦急的声音:“大人,宫里又出事了,还请与下官一见。” 一听这声音,徐安眉头蓦然一展,似乎所有的精气神都回来了。 立马放下碗筷,冲到院外开门,迫切问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庞奇凝重不已,凑近小声低语。 徐安听着,不觉悦然于表。 等到庞奇说完话后,便摆袖下令:“甚妙!既是如此,东风已至,现在咱们就去见见这位深不可测的主谋吧!” 第167章 一枪爆头! 虽是这么说,但徐安倒也没有马上行动。 同样是小声低语对庞奇稍有交代,而后便是一脸笑意之色。 庞奇听了,却是脸色煞白,愕然道:“大人,这...可是欺君之罪啊。下官...” 徐安浅笑道:“欺君?但凡入朝为官者,有哪个未曾犯过欺君之罪?你别看朝堂上那些官员一副忠正不阿,字圆腔正的模样,实则私下少不了对陛下阳奉阴奉,妄自欺瞒!若真要查起来,百官就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而你我...只不过为了忠君之事而欺君,忠国之事而不得不为,俨然比大部分人都要好。即便陛下得知,也砍不了咱的头!再者,你不是一直想坐上唐中丞空出来的那个寺正之位吗?” “此遭之后,保你稳坐不怠!大不了...事有变数的话,你直说是受我指派,置身事外即可。” 庞奇犹豫迟疑了半分,并未拖延,下一秒就脸色一狠,脱口而出道:“他娘的,干就干了,大不了一死。大人放心,若出事,下官与你一同承担,绝不脱身事外!我庞奇岂是贪生怕死,推诿卸责之人?” 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完便回身对随行的数十手下,发号施令道:“都听着,据可靠线报!半个时辰前,胆敢潜入宫中行刺陛下之凶徒,已往西城门方向逃窜,尔等速速随本官前往追拿!” 说完,朝徐安拱了拱手,翻身上马,带队而去。 沿途更是大肆宣扬,将此时正在城中严密搜捕的皇城军与禁卫都吸引了过去。 不久后。 一支由大理寺、廷尉、皇城军与禁卫四部组成的精锐队伍,便浩浩荡荡地往西城方向而去。 同时,东门和北门方向也出现了所谓“刺客”的踪迹,京都一时陷入紧张的态势,宫中连夜下了宵禁令。 所有京都商铺、酒馆饭肆、青楼...等,皆不可营业,居民静坐家中以待盘查,擅自违令者以谋逆罪论处。 一时间,这座自太祖皇帝建国后,便一直相安无事的大乾都城,百年来第一次进入了紧急状态,不生硝烟,而胜似硝烟。 所有人都难以想到,就在这短短的一天一夜内,宫城竟先后历经了两次行刺事件。 先是宫中养伤的六皇子被人下毒,宫外六子遭刺,皇后受惊,此番又传出皇帝遇刺,后宫大乱,不可不谓之惊奇。 朝廷的怒火显然到了极致,如今四部精锐尽出,今夜若无结果,逮不住凶徒的话...怕是难以善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主谋”之一徐安,此时却安坐在家中吃饭,甚至还颇有兴致地与自己的老岳父喝起小酒。 微妙的是,东西北三面城门方向都出现了刺客的踪迹,却唯独南门处一片寂静,唯见偶有路过的几支京兆府府兵在巡视搜查。 等到彻底入夜之后。 徐安这才披着一件宽大的黑袍出现在家门口处,门外已然站着一队整装齐备的禁军。 一名领头的百夫长见到徐安出现,上前行礼道:“禁卫第八营三队,奉校尉之命,前来配合徐大人缉拿谋逆圣上之凶徒,请大人示下!” 杨宣身为禁军校尉,掌一千兵马,便有一个营队的兵权。 而营队的编制之下,又细分出十大小队。 杨宣既能将麾下的第三小队支配给徐安,就说明这支小队之人是可以信任的。 眼下的京都虽已宵禁,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个政令只针对寻常百姓,却管不了徐sir。 徐安点了点头,目光扫视之下,见到那十名执掌火铳的队员也在,便道:“人都到齐了吗?” 百夫长回道:“三队全员百人已到齐。” “好,出发!四部大军都去东西北方向,本官却认为凶徒在南城!走,随本官前往缉拿!” “遵令。” 百人队伍随即出发,直奔南城门而去。 来到南门外,队伍在通往梅庄的必经小道上停下。 徐安只选了其中二十人跟随自己前往,其余人则留下设防,谨防朝廷的其余兵马接近梅庄。 当中,就有那十名火枪队员以及另外十名盾牌兵。 梅庄大门前是一处偌大的空地,此时寂寥无声,连林间鸟兽的声音都听不到,针落可闻。 众人赶到后,并未进门。 徐安下马,环视四周一圈后,面带浅笑,蓦然放声道:“来都来了,还躲什么?我要的人带来了吗?” 话声落地。 梅庄半掩的大门后,便走出一个黑袍人,沉声道:“你知道我早就到了?” 徐安却笑道:“其实不知道,只是随口试探一下。若无回应,尔等便是还未抵达。但...很凑巧,你早到了。” 黑袍人愣了几秒,似乎讶然于徐sir此番颇具狡诈的试探,后道:“哼,小伎俩,如果早到的不是吾等,而是那个人呢?你岂非已命丧于此?” “这个世界没有如果,若有,我便赌来的人会先是你!废话少说,人呢?” 徐安脸色变得肃然。 黑袍人又哼了一声,却没有回话,只是略微回头一望。 似在暗示徐安口中之人,就在梅庄之内。 同时从门口走出几名黑衣人,其中一人肩上扛着麻袋,袋中有人,竟发出类似孩童的闷呼声。 徐安扭头一看,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当真惶恐。 竟脸色巨变道:“为何如何粗鲁?他可是...” 但他的话没能说完,突听“嘣”的一声,弩弓发射的声音。 一支带着倒刺的弩箭猛然从远处的灌木丛中射出,雷霆之速,直取徐安的后背。 弩箭虽快,但徐sir身后的十名盾牌兵反应更快,明显一到此间就时刻警惕着。 “御!” 随着一名禁卫发出预警,十人迅速结阵,举起盾牌护在徐安身前。 而盾牌阵尚未完全成型,弩箭便击在其中一面重型铸铁盾牌上,铿的一声,直接将举盾之人...连人带盾击倒在地。 也是这时徐安等人才发现,这支率先射出的弩箭,竟是用于破甲的巨型强弩箭,弩箭身比常规箭矢要大得多。 紧接着,破甲弩一击后,灌木丛中便站起三排黑衣弩手,二话不说,铺天盖地齐射起来。 漫天箭雨随即而来,徐安回身一怒,猫着身子在盾牌兵的掩护下,下令道:“退!” 众人火速退入梅庄,并关紧了大门,但已有几名禁卫和幽灵卫中箭,被射成了刺猬。 而区区的红木大门,又岂能拦得住拥有破甲箭的杀手攻击? 又是几支巨弩飞来之后,梅庄大门已然残破不堪。 这时候,箭矢稍停。 密集的拔刀声传来,近百黑衣杀手正在弩箭的掩护下,缓缓靠近梅庄,大有一举攻入之意。 徐安躲在大门旁的围墙之后,满脸凝重,高声喊道:“我大乾乃礼仪上邦,君上何等身份?这样的上门之道,恐有不妥吧?既能来,何不干脆与徐某一见?否则,刀剑无眼,若伤了某人,那就不好了。” 说着,他眼神一动,暗示身边一人。 那人倒也机灵,立马对着身旁的麻袋踢了一脚。 麻袋内,便传出了一道惨烈的痛呼声。 神奇的是,这一声痛呼之后,正迅速逼近的黑衣杀手竟全员顿住,莫敢再前进分毫。 “停!” 门外黑暗的灌木之中走出一人,同样是黑袍遮身的装束,脸上带着一个鬼怪面具,看起来极度深邃。 人未到,已经发声示意众杀手后撤。 站在梅庄门前约几米处,鬼脸人不惊的沉稳之态,沉声道:“见我可以,但你敢来吗?” 徐安轻笑,不顾身边禁卫的阻拦,执意现身走出梅庄大门,也不怕此时门外那百余杀手手中的森然弩箭。 他似乎胸有成竹,笃定鬼脸人不敢轻举妄动。 事实也正是如此。 二人相隔数米对立,徐安道:“我来了,却不知君上何在?” 鬼脸人冷笑:“我便是!你有何话说?识趣的,就把人交出来,本君留你全尸!” “你不是!” “哦?那我是谁?” “死人!” “死人?哈哈...” 闻言,鬼脸人忽然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滑稽的笑话一般。 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竟敢言称他是个死人? 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 但他的笑声未及隐去,就突见自己的额头上被一个古怪的玩意儿指着。 下一秒。 砰的一声,火舌迸出之际,他当真变成了死人,脑袋上多出一个血洞,砰然倒地。 身后的百余黑衣杀手,皆是一惊,却也无人敢动。 “我没有说错吧?你确实是个死人!一个死人竟敢冒充君上,简直罪该万死!” 徐安淡笑着,扫了那鬼脸人未僵硬的尸体一眼,补充道:“不知下官可有做错?还请太子殿下明示。” 说着话,他竟朝着前方的暗影处,微微作揖。 第168章 有恃无恐,竟是他? 百余杀手目睹了鬼脸人的死亡,但却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或者说...不确定他是被什么武器爆头而亡的。 徐sir手中那杆似烟斗,又非烟斗的东西竟能喷出火舌,巨响之后,人便血溅倒地。 可在这些已然逆反的幽灵卫眼中,却未曾见过这样的杀人利器。 暗卫杀手的职责便是潜伏搜集情报,替朝廷暗捕刺杀,可以说能站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大多都是半个“武器专家”,研究过无数杀人拿命的手法和武器,却从未见过徐安手中的短火铳。 但他们只是愕然,没有反击,甚至在鬼脸人倒地后,不曾来察看过他的尸体。 这正好验证了一点,此人正如徐sir所料,只是一个单纯的“死人”,绝非他口中的君上,更非此时他喊出声的“太子殿下”。 既为君上,能布下这么大个棋局,在情况仍未明朗,徐安是敌是友未有定论之前,又怎会轻易亲身相见? 来的,不过是一介替身傀儡罢了,乃至于都算不上。 徐安似乎猜到了这点,因此也才有了眼下的第二次请见。 只是,前方的暗影处却寂静无声,哪有什么“君上”和“太子殿下”出现? 徐安站直了身躯,将火铳重新插回腰间后,浅笑道:“殿下不愿现身,是不想谈了?也罢,那徐某便回了。” 说完,也不废话,转身就要走回梅庄,却被无数黑衣杀手团团拦住去路。 但他沉稳淡定,面对杀手围堵,非但不显紧张,反而脸上笑意更浓,有恃无恐之色,淡然道:“你不会杀我,若想杀我,两个月前便会动手,何须等到此时此刻?” “而你不杀我的原因,也已非常明显。因为我还有用,唯我能替你除掉吴应雄,不是吗?你想利用我,又不肯亲身与我相见,除了是你认为时机未到之外,还想验证一下...我到底有没有资格做你的同党,对吗?” 这话,显然不是对那些围困的杀手说的。 “那好,徐某便让殿下看看我的底牌!动手!” 徐安说着,脸色一冷间,抬手高呼一声,发出了某种指令。 梅庄大门两侧的围墙上,十名火枪队员迅速举枪冒头,二话不说同时扣动扳机。 十声枪响过后,拦在徐安身前的十名杀手随即应声倒地,连反应躲避的机会都没有。 更无人能看清他们是被何种“暗器”所杀,令余下之人纷纷退避,莫敢再拦住去路。 徐安摆袖浅笑:“殿下可还满意?这十名禁军手中之物,名为火铳,可瞬息之间杀敌于数十米开外,重甲难挡!不知...可否入得殿下法眼?而且,尔等现在立身之处已被我埋下了神火雷,一旦点火,此间必成炼狱,寸草不留。” “但我知道殿下只会相信自己的眼睛,徐某说得再多,也抵不过为殿下演示。” 话声落地,徐安朝出现在梅庄门口的黑袍人使了使眼色。 黑袍人目光一动之间,从身后摸出了一把弩弓,上好弓弦后,点燃了箭头处的棉球,朝远处的一棵大树下射出一箭。 笃! 带火的箭矢似乎射中了树根下的某物,几秒钟后“嘶嘶”声传来,转眼便爆发一声巨响,火光冲天。 那棵盆口般粗壮的大树,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轰断... 昨日,来见幽灵卫之时,徐sir将庞奇和杨宣手下的人都集齐了,目的除了是要试探暗卫的本事之外,当然还要为此时一幕做出准备,为自己留下一条后路。 梅庄门外的那一处空地,已被埋下了重重火药。 否则,徐安仅带着二十名禁卫,怎敢来此? 他能来,便说明已经有了自保的手段,而且是双重保险。 黑袍人袋中的那个小孩童,只是其一。 其二,便是这埋入梅庄周边地下的“地雷”。 众杀手扭头望去,见到树根处被炸出一个深坑,皆显得有些畏惧起来。 徐安再道:“殿下见到了吗?徐某若有意外,你也必不能安然无恙,何须故作阻拦?再者,你不担心自身的安危,也该想想庄里的那位。” “你既不想见,那就不必勉强。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只是下次再见,我们将是敌非友!” 言尽,便不再停留,迈步走向梅庄大门。 但刚走两步,忽被身后黑暗中的某个声音给喊住:“等等!你...很好,单凭这一身胆色,就足以让本君现身与你一见。留步吧!” 徐安闻声,止步回头。 只见十米外的暗影处,同时走出三人,皆是黑袍加身的打扮。 乍看之下,不论是身高体型,亦或是举止动作都几乎一致,脸上都戴着相同的鬼脸面具,难分彼此。 三人并排站着,中间那人摆手之间,便令退了一众杀手。 身旁另外二人也随之后撤,片刻后,从暗影处搬出了一张矮桌和两块蒲团,摆在梅庄大门前。 那人指了指身前桌案,才道:“来坐。” 说完,便当先坐下。 徐安迟疑了数秒,倒也并未拒绝。 二人坐定,对方先开口道:“你肯定有很多问题想问,且已认定看穿了我的身份。但在你开口之前,我还是不得不说...你错了。” 说着话,他当着徐安的面,缓缓摘下了自己的脸上的伪装。 在露出真容的刹那,徐安未及反应。 身后观望的黑袍人与十余名禁卫已惊叫出声:“什么?竟然是你...二殿下...” 面前之人,竟是漠北王萧尔沁。 徐安虽没有见过萧尔沁,但漠北王之名传遍大乾朝野,没见过他本人,倒也见过他的画像。 眼前之人,若非是他,更有谁人? “你非但猜错了孤王的身份,也喊错了孤王的名讳。你应该叫王爷,而不是太子殿下,不是吗?” 萧尔沁带着浅浅笑意,幽幽说道,显得异常淡定。 似乎已然不惧面前之人得知他的身份,与徐安一样有恃无恐。 今夜这一局,本就是徐安为了引出幕后主谋而设的,萧尔沁能出现在此,等同于承认他是御史案的真凶。 这背后代表着什么,怕是无人不知。 微妙的是,徐安却不显惊讶,轻笑道:“好,就当是徐某猜错了,但并未说错啊。叫你太子殿下有何不对?你屠杀台府,嫁祸吴应雄,企图染指六城兵马,并将你的七个兄弟刺成了废人。” “陛下再无可立之人,除了你能担任储君之外,更有谁人?徐某...提前叫你一声太子也没错吧?” 萧尔沁听了,目光微闪,转而大笑起来:“伶牙俐齿,其实你想这么说,孤王倒也不反对!但你若觉得孤王此举,是为了谋位夺权,那你就错上加错了!” 徐安仍旧淡定,波澜不惊,道:“哦?如何错了?二殿下不会想说...你弑兄杀弟,屠灭台府,包庇萧无晟,乃是为了国家社稷吧?” “没错!” 萧尔沁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几乎是怒吼出声道:“孙鹤执掌下的台府本就该死,他们理应为先太子之死负责,并因此陪葬!” “殿下如此说,似在暗示先太子之死,并非死于疾病?” “哼!先太子正值壮年,身体素来康健,要不然陛下也不会准他一路劳顿,三巡漠北!又怎会无端突然染病而亡?” “那殿下以为...太子之死,是何人所为?” “这还用说?便是吴应雄!” 第169章 你的故事讲完了吗? 闻此,徐安目光一变,稍显凝重道:“吴应雄?为何是他?他虽位极人臣,但有陛下在,他也仍未到能左右朝廷的地步。他谋杀太子的动机是什么?又是通过什么手段令太子染病而亡?” “要知道,太子尸身回京后,太医院首亲自验尸,都未能看出他有被谋杀的迹象。” 萧尔沁冷笑道:“呵呵,你能引出孤王,当也是个聪明人,岂会看不透其中隐晦?” “徐某不敢自诩聪明,还请殿下明言。” “哼!你纵然不知其中隐晦,当也知道吴应雄为何敢与太子作对,是吧?” “是。太子乃为下任皇帝,日后执掌天下。朝廷百官若非蠢材,都不会轻易与太子交恶,即便是吴应雄也不该例外。但他既然敢与太子的政见悖逆,私下有针锋相对之意。那便只有一个可能性,是陛下授意而为。吴应雄是陛下用来平衡太子权势的棋子,也是太子的磨刀石。” “既知如此,那你岂会不知吴应雄杀人的动机?吴应雄既是陛下用来平衡太子的棋子,便说明他难免会得罪太子。太子睚眦必报,不管吴应雄背后有何苦衷,太子一旦登基都不会放过他!吴应雄深知这点,为了他吴家的未来,也为了自己的权位,他能对太子起杀心,并不奇怪!” “殿下的意思是...吴应雄因与太子交恶,未免日后太子登基为帝之后报复,于是便趁着太子北巡之时,暗中谋害了太子?” “没错!太子之死,绝非染病,而是中了某种奇毒而亡,就连太医也查不出猫腻。吴应雄深知太子上位之后,便是他吴家倾覆之时。继而,先下手为强,毒杀太子,并伪装成染病而亡的样子。当中,太医院与随太子出巡的太医都已被吴应雄收买。太子一死,陛下就不得不重立太子,而京中七子皆与吴应雄关系和善,不论立谁,日后都不会动他吴家!” “殿下所言...倒也深有可能。如果我是吴应雄,得罪了储君,恐怕我也会早早为自己准备后路。乃至于谋害太子,令他无法上位。但徐某有所疑惑的是,殿下在这当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哼!吴老狗暗中毒害太子一事,实为一石二鸟之计!太子在孤王的领地内身亡,陛下虽表面不讲,但实则已对孤王生疑。一旦太子死于奇毒的真相被曝出,那么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孤王为了夺位而谋杀胞兄!吴应雄便可借此,利用陛下之手将本王一并除去!他知道孤王与太子素来亲厚,若分开身,孤王必会彻查太子死因!他又怎会放过孤王?” “然后呢?” “漠北由孤王镇守,本就固若金汤。但你可知,为何太子仍要不胜其烦,三次巡视而来?” 说到这,徐安浅笑着,摇了摇头,并摆手示意萧尔沁明言。 萧尔沁道:“因为太子已经预料到自己有危险,深知吴应雄会对他下手,故而借以巡视之名,三度来漠北巡我。名为巡视,实则是向孤王求救。太子已数次对孤王说过,若他有朝一日暴毙而亡,就绝对是死于吴应雄之手!” “哦?所以...殿下制造了御史惨案,并构陷在吴应雄身上,其实是要为太子复仇?” “对!吴老狗深受父皇宠信,就连太子数次上奏,暗指吴应雄有不轨之心,父皇都不愿相信。想扳倒此人,为太子复仇,绝非易事。所以,孤王只能兵行险招,孤注一掷,以台府众人之死栽赃给吴老狗,令他下狱!台府为三司之一,直隶父皇,乃天子拳齿。台府若灭,父皇必会震怒,也才会严办吴老狗!” “竟是如此?但据徐某所知,屠杀台府之杀手是出自幽灵暗卫。殿下身在漠北十几年未回过京都,是如何控制暗卫杀人的?” “这不是很清楚了吗?幽灵暗卫,乃是台府的中坚力量!整个朝中能策反他们之人,除了父皇,就只有太子!而太子三巡漠北向孤王求助之时,已经将曹怀兴手下的暗卫交予我手,并指明...他若有意外发生,便让孤王以暗卫扳倒吴老狗!” “这么说来,果然是太子策反了曹怀兴。但你扳倒吴应雄的方式有很多种,为何偏偏要选择屠杀台府这么极端的方式?还有,孙大夫是太子的老师,也是一名忠臣,你杀了他...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太子?” “哼!孙鹤顽固不化,本就该死!他手上掌握着幽灵卫真正的精锐,却用来密查孤王的皇叔,而不是除去吴老狗这个奸臣!空有愚忠,而食古不化!太子第三次巡视漠北之时,他若带着幽灵卫精锐随行,吴应雄岂能轻易得手?但他却为了查处孤王的皇叔,留在京中,致使太子身边无人可用,才遭遇毒杀而亡。孤王岂能留他?正好就借他和整个台府吏员之死,让他去陪九泉之下的太子!” “所以...你是出于对孙大夫的记恨,加上要扳倒吴应雄为太子复仇,才出手屠灭了整个御史台?” “正是。” “那梨园那时,狼卫出手袭击徐某等人,又是怎么回事?殿下既是主谋,为何要派狼卫来?这岂不是自曝身份?要派,你也应该派幽灵卫。” 说到这。 萧尔沁蓦然冷笑,道:“那次,不是孤王出的手!你太小看吴应雄了,他即便入狱,却仍能掌控六城兵马。你去见过他,当也知道他的深邃。孤王构陷他下狱后,他不难想到主谋就是孤王。” “他绝非是那种甘愿受死之人!孤王也是暗查之后才知道,案发后,吴应雄通过户部、兵部与吏部之手,得知了我手下狼卫的信息。并通过绑架他们家人的方式控制狼卫,让狼卫自认是屠杀台府的杀手,以此让孤王惹上嫌疑!” “那是吴老狗的临死反扑,绝非我本意。若是孤王出手,你岂还能活着?” 徐安听后,陷入了沉思之中。 若事实真如萧尔沁所说,那整桩案件便算是水落石出。 御史案的起因便是,权相吴应雄因与太子离心,为求日后自保,暗中谋害太子,试图更换储君之位。 太子洞察先机,三次前往漠北巡视,请求萧尔沁的帮助,并将曹怀兴和他手下的幽灵卫交给了萧尔沁。 太子归途中,遭遇吴应雄毒杀而亡。 萧尔沁得知后,决心复仇,记恨孙鹤执着于为十几年前的通敌案翻案,而枉顾太子安危,不齿为臣。 于是,指使已然叛变的幽灵卫杀手屠杀了整个御史台,并嫁祸于吴应雄。 吴应雄自知无力回天,临阵反扑,以狼卫的家人为威胁,迫使狼卫现身袭击徐安,以引出萧尔沁,拉他一同下水。 而在整个案件当中,御史案的主谋本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漠北王萧尔沁。 但太子之死,绝非正常,乃是吴应雄下的毒手。 一切听起来有理有据,合乎常理,真相或许就是如此。 徐安却不作表态,迟疑了半晌后,才道:“殿下能承认自己就是制造御史惨案的主谋,那不出意外的话,昨日行刺七大皇子的主谋,也是你了?” 萧尔沁却否认道:“荒谬!孤王再凶残,也不会对自己的兄弟下手。七子被刺,同样是吴应雄的临死反扑之举!他指使六城兵马司的人行刺七大皇子,唯独放过孤王。便是想让父皇认为,是我为夺储君之位而残忍弑弟,他是想拉我一起垫背!” “站在父皇的角度,七子皆伤,唯我独善其身,那我的嫌疑就最大!毕竟七子重伤后,父皇要立储,就只能选我!不对吗?但若反过来想,孤王岂会这么愚蠢?” 徐安浅笑,微叹:“又是吴应雄,看来那老家伙当真该死。只是,殿下在我面前承认是主谋,接下来有何打算?” “孤王一生磊落,自知屠杀台府,已犯律法,罪无可恕。待吴老狗身死之后,我自会现身与父皇说明一切,并自刎以正国法!但在那之前,我仍需活着,亲眼看到吴老狗被斩首!而你...将小皇孙交出来吧!孤王可对你既往不咎,也不会捅破你设计绑架皇孙之事。” 萧尔沁一脸大义担当之色,平静接道:“你仍是你的两院监察使,不会改变,孤王绝不让你染罪。七子皆伤,孤王罪孽深重,已不堪为君。唯有先太子留下的遗孤,可为大统。” “这利害关系,你不会不知吧?孤王甚至可以安排...让你做小皇孙的老师,日后你可成一国帝师。如何?” 他蓦然抛出了橄榄枝。 徐安眉目一动,现出一抹受宠若惊的神情。 而后,幽叹道:“不得不说,殿下这个条件真是太好了,令卑职难以拒绝。谁拒绝,谁就是蠢货!但...殿下的故事讲完了吗?” “若讲完了,不如听卑职也给你讲一个故事,只是...会与你口中所说略有不同!” 令萧尔沁听了,蓦然一愣。 第170章 双生子,换狸猫! “什么意思?你要讲什么故事?你不相信孤王所说?” 萧尔沁的脸色一沉。 徐安宠辱不惊之色,淡笑道:“殿下稍安勿躁。你我初次相见,也算缘分。早知殿下必会前来,徐某倒也略备薄酒款待。素闻漠北王豪气干云,当也是个爽快之辈。不才,斗胆与殿下共饮一杯。” 说完,便向后摆了摆手。 不久,一直在密切关注门外动向的禁卫,便端着一壶酒和两只酒杯送了过来。 徐安给他倒了一杯酒,而后自己也满上,并道:“殿下请!” 萧尔沁却狐疑的脸色,坐着不动,似乎难以理解徐安此举的用意。 徐安也并未过多解释,直接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道:“酒中无毒,殿下不会不敢喝吧?” 萧尔沁冷冷一笑,这才开口道:“孤王有何不敢?谅你也不敢下毒!” 说着,也是一饮而尽。 而就在这间隙之中,徐安的目光敏锐地盯在萧尔沁的右手上。 几秒钟后,似已确定了什么,笑叹道:“徐某当然不敢下毒,若无意外,现在城中梧桐小巷外,已经潜伏了一队暗卫。若殿下和我谈不拢,苏家之人便无一生还。对吗?” 萧尔沁并未否认,放下手中酒杯,道:“你猜到便好。那你的决定是什么?做未来的帝师,还是死?” 徐安笑道:“既是二殿下的意思,徐某又怎会拒绝?” “明智!那就交出小皇孙吧,然后用你手中之权,彻底坐实吴老狗之罪,则你必是日后的帝师。” “哎,殿下别误会!徐某说的是,如果是二殿下的意思,我就必会答应。只可惜...你并非二殿下,徐某就只能让你失望了。” 徐安语出惊人,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非但令萧尔沁一愣,身后的黑袍人也为之一颤。 “胡说什么?孤王就坐在你面前,你却说我不是?” 萧尔沁的声音明显变得冷漠起来。 徐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边倒边说道:“殿下当然不是!你若是他,手上岂会没有狼牙印?” 闻言。 萧尔沁脸色突变,赶忙将自己暴露在外的手缩回了黑袍内,目光怨毒地盯向徐安。 也是这时,他才明白,徐安扬言要和他喝酒,不是真的在仰慕他,而是要让他暴露出一些隐秘... 关于漠北王萧尔沁的传闻有很多,但总结下来,最标志性的两点就是:手背上的狼牙印与身边的那只荒原狼。 眼前这个“萧尔沁”的手背上,却没有兽齿印,无形中预示着什么。 “原来你仍在质疑孤王的身份?那孤王便让你说个明白,除了怀疑孤王的身份之外,你还想讲什么故事?” 虽说无意中暴露了一丝隐秘,但“萧尔沁”稍顿之后,又恢复了沉稳的常态。 徐安笑了笑,直言道:“其实要想确认殿下的身份,并不困难。除了可以通过你右手背上的狼牙印之外,还有...就是那只养在燕州狼谷近十年之久的荒原狼!” “而根据大理寺的线报,漠北王入京时,曾在铜牛县稍作停留,那时...荒原狼王就紧随其后。但你一到了京城,狼王就不见了,这是为何?别说它隐于山林间,若无意外,你根本无法将之唤来,对吧?” “萧尔沁”也是轻笑:“哦?孤王且先不反驳你,但我若不是萧尔沁,又会是谁?天底下有谁能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有!如果你与李霜李琪两姐妹一样,也是双生之子的话,便足以以假乱真!凑巧的是,漠北王与先太子当真是一胎双生,模样神似!你既无齿印,又无狼王在侧,却长着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只能说明...你是先太子,萧尔康!” “荒谬!孤王与先太子乃双生子,这事倒是众人皆知。但即便如此,容貌也不可能完全一样!纵然极度神似,性格举止也会有差异,外人岂会看不出来?而且,先太子之死有父皇和众太医作证,已葬入陵寝,如何返生?你却说我是他?” 徐安摆了摆手,缓缓道:“太子稍安,这不就正是徐某接下来要讲的事吗?” “萧尔沁”倒也不急,示意他开口接着说。 徐安道:“御史案侦查至今,已有两点是可以确认的。第一,便是杀手的来路。第二,谁是策反曹怀兴之人,谁就是此案的主谋!但如你方才所说,这天下间能策反曹怀兴与幽灵卫之人,就只有两个。” “除了陛下,就是先太子!但陛下的嫌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因为他根本没理由用这样的方式屠杀台府,一道圣旨就够了。换言之,这个人只能是你!” “只是,早在案发之前你就已经身亡,又如何策反曹怀兴呢?死人如何犯案?徐某倒是曾经怀疑过你是假死,并在幕后主导了这一切!但想不到一个十足的理由,去解释你的动机!没有合理的动机,也就无法定案。” “直到昨日我在宫中巧遇小皇孙,对幕后主谋制造御史案的动机产生怀疑时,才顿悟了一切。” “萧尔沁”呵呵一笑:“哦?你顿悟了什么?” “你屠杀台府的动机,不只是为了夺权、铲除异己那么简单,更有对内阁彻底洗牌的意思!而你做这一切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为小皇孙能被立为储君创造条件!话已至此,徐某也不作否认。昨夜宫中再生大事,陛下遇刺,小皇孙被劫,都是我指使暗卫所为。” “笑话!徐安,你是当孤王是傻子吗?如你所说,我若是先太子萧尔康,要铲除异己,立小皇孙为储君的话,何须如此麻烦?我大可等父皇百年之后,再肃清吴应雄一党!届时,一切也可办到。再者,即便我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也无需占用萧尔沁的身份!古有狸猫换太子,却从未有过太子主动去换狸猫的,不是吗?” “确实!不得不说的是,直到这一刻,我仍然无法想通,你为何会甘愿放弃太子的身份,转而制造自己的死亡,改由暗中扶植自己的儿子上位。或许...只有你自己可以解释清楚。就是不知殿下可愿解惑?” 说着话,徐安的语气变得肃然凝重:“你制造御史案,令内阁六部和京中权贵都染上了嫌疑,若非是为了整肃朝堂,为小皇孙铺路,我想不出另外的原因。七大皇子也并非吴应雄出手刺杀,而是你命暗卫所为。” “你以身假死,夺取漠北王的身份,是为了掌控漠北军!你三巡漠北,不是真的为国为民,而是在故意接近二殿下,介入他的生活,模仿他的生活习惯和日常举止、语气,只为了与他互换身份做准备!” “迫使狼卫承认屠杀台府的人,也不是吴应雄,而是你!当然,殿下肯定会否认,也必然惊讶于我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那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 “你告诉你为何不惜舍弃太子的身份假死,制造御史案的真正动机,又是什么。徐某明白了一切,便会放了小皇孙,并告知你...你的破绽在哪,如何?” 第171章 太子的腐化... 听此一说。 “萧尔沁”的脸色变得凝固,目光如刀般盯着徐安,脸颊肌肉微颤着,似有怒火之色。 毫无疑问,人在表现出这样的神态时,不外乎是被戳中了内心的某处禁忌。 换言之,事实或许真如徐安此时所说,而并非“萧尔沁”方才说的那个版本。 台府是被他所灭,吴应雄是被他所构陷,狼卫的袭击也是他所胁迫。 京中七大皇子并非吴应雄出手刺杀,而是他在手足相残! 他屠杀台府的动机,不单是要构陷吴应雄,更有整肃朝堂重要官员的用意。 乃至于...他根本就不是萧尔沁,而是萧尔沁一胎双生的亲大哥,前任太子,那个本该已死之人,萧尔康! 但堂堂储君,未来的皇帝,为何甘愿沦落“至死”,甘愿用太子之位去换“狸猫”? 他顶替自己弟弟的身份,难道就真的只是为了掌控漠北军? 站在储君的角度,要想掌控漠北军,只需掌控真正的萧尔沁即可,为何要李代桃僵? 他为何要制造自己的死亡,并残忍杀害自己的老师? 萧尔康陷入了沉默,对于徐安提出的交易并未有所表态,似在权衡揣度。 而徐安倒也不急,仍旧淡定盯着他,不时举杯浅酌,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双方都互有钳制。 小皇孙在徐安手中,且洞悉了萧尔康的身份。 此事一旦爆出,萧尔康后续的谋划将再难维继,乃至彻底崩盘,一败涂地。 再者,他现在坐在徐安的“地雷阵”上,等同于被徐安掐住了喉咙,即便心有怒火,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徐安同样有把柄落在萧尔康手上,首当其冲,便是苏家等人的性命。 萧尔康掌控着一半幽灵卫的人马,这些人潜伏于京中,身份绝密,神出鬼没,连整个台府和七大皇子都能刺杀,更何况是区区苏家? 徐安若还想保住苏家人的性命,就不得不有所忌惮。 再者,萧尔沁能来此,便说明他已经知道小皇孙是被徐安和另一半忠于台府的幽灵卫所绑。 绑架当朝皇孙,等同谋逆。 若被朝廷知晓,徐安与庞奇、杨宣三人必遭凌迟处死,诛连九族。 不过,无可厚非的是,相比之下,萧尔康对徐sir的钳制...会相对较弱。 毕竟,如今的徐家仅剩他一人,若狠起来,完全可以不顾苏家这个“姻亲”的安危,只身远遁而去,乐得无牵无挂。 以徐sir的本事,大可远离大乾朝,转投大景国,或者蛮夷,同样可以风生水起。 萧尔康又能耐他何? 有时候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不要命,且毫无牵绊! 在萧尔康看来,徐安能绑架皇孙,并胆敢拒绝他提出的条件,便已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打算。 眼下,即便有怒,也不敢轻动。 顿了顿,徐安率先打破了僵局,微笑道:“殿下怕是一时难以决定,那不如由徐某先表现出一点诚意吧。你心中肯定诸多疑问,我是何时怀疑到你身上,又怎会怀疑到一个死人身上,对吧?” “你布局如此缜密,几乎毫无漏洞。我即便能查,也只会查到骆家、吴应雄,乃至萧无晟身上而已,顶点就是对萧尔沁有所质疑,本不该在一个死人身上浪费时间,是不是?” 萧尔康目光一抬,张口欲言,但又临时顿住,只是轻微一笑,似有洗耳恭听之色。 徐安也不多迟疑,说道:“事实上,御史案和通敌案之间,并无必然的因果关系。但御史案的起因...却是由萧无晟这个通敌案的主谋而起!” “你肯定会奇怪,为何我会说两案无因果关系,却是因萧无晟而起!别着急,徐某会给殿下一个解释。” “首先,就必须要了解萧无晟为何通敌的原因,以及太子殿下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当年的萧无晟贵为镇西王,一方主宰,身份何等尊崇?站在他的位置上,已经位极人臣,乃封疆大吏,原则上就连内阁都管不了他!” “在这样的背景下,能促使萧无晟通敌的因素,不是为权,就是为财。试想一下,当年的西境多有战事,大景军时常袭扰,百姓食不安寝。朝廷下拨的大部军费都用以购置军备,封地内的税收本就微薄,还得补贴前线将士的粮饷。” “萧无晟一代亲王,表面风光,实则生活过得拮据,甚至不如中原腹地的一个清知府!如果是殿下你,你也会想方设法改变现状,不是吗?只不过,改变现状的方式有很多种,萧无晟却用了走私通敌...这样极端危险,但又来财极快的方式。” “大景国矿产丰富,并不缺钱,缺的是物资、粮草。而这两样,恰好是我大乾所富有的。大景国袭扰边境,意图东进,很大原因就是为了掠夺物资。萧无晟并非蠢材,自然深明这点。大景有钱无粮,大乾粮多地广,不正好形成供需关系吗?” “大景国若得到足够的粮草物资,国内景泰,谁又愿妄起兵戈?萧无晟缺钱,想止战平戈,过些安稳日子。大景国少物资,得之即退,若能平衡,便会相安无事。双方稍碰之下,一拍即合,随即就迅速形成了走私贩卖的生意链。” “萧无晟知道,陛下素来视大景国为眼中钉,上书朝廷开放边关通商,是行不通的。要想止战敛财,唯有行走私这一遭!但大景朝的胃口可不小,单凭西境诸镇的资源根本无法满足对方,只有往中原腹地调拨物资,方可行!” “不过,朝廷对运往西境的物资有严格的管控,走私的风险性极大。且,萧无晟就藩多年,在京都毫无根基,根本弄不到粮。这时候,他要想成功喂饱大景国,并中饱私囊敛财,就必须找一个信得过的帮手!” 说到这,徐安停住,若有深意地望着萧尔康。 萧尔康眉目轻动,开口道:“这些都是你的猜测,当年皇叔行走私通敌之事时,你尚且乳臭未干,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再者,纵然你猜的都对,那又如何?关我何事?” 徐安笑道:“殿下说得对,我本不该知道得如此清楚。孙大夫留下的密件,也并未明述这些。只因,曹怀兴已然变节,说明他死前留下的资料有被篡改的可能,且并不完整。” “但你似乎忘了一点,孙大夫和曹怀兴所得到的证据,都是幽灵卫暗查得来的。具体事宜,幽灵卫比孙大夫本人更加清楚!别以为你故意篡改了当年的资料,撇清自身的关系,只将目标指向萧无晟一人,就可以瞒天过海。” “你敢说...当年萧无晟走私通敌,和你东宫毫无关系吗?相反,那时候便是你逐渐腐化的开始!是吗?太子殿下。” 说着,徐安向后摆手示意。 身后的黑袍人随即摘下自己头上的黑袍,露出了自己的鬼脸面具,并说道:“数月前,尔等之所以能顺利屠杀台府,除了因曹怀兴这个叛徒悖逆之外,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吾等都被派往陇西搜集萧无晟的罪证,孙大夫身边尽是逆徒。” “当年萧无晟是如何走私,走什么样的渠道,他的同党是谁,吾等最清楚不过。就连孙大夫手中的证据都是吾等送来的,你说我们知不知道内情?徐大人所说,是吾等告知于他!” “东街小巷时,吾从徐大人手中得到密卷后,一看便知资料并不完整。而丢失的那部分,恰好就是关联太子殿下...你的那部分,怎会如此巧合?太子殿下敢说...你没有牵涉此案吗?” “你在包庇什么人,又做了什么事,恐怕你最清楚!” 闻言。 瞬间令萧尔康再度脸黑,拳头在黑袍中握紧,杀气渐起。 第172章 神秘动机! 早在前日,徐安第一次在梅庄约见幽灵卫之时,除了指使对方绑架小皇孙,以引出萧尔康之外,同时也向他们求证了孙鹤密件的真实性。 幽灵卫的回复是:大部是真,但并不完整。 曹怀兴变节,但临死有悔意,将那枚召集暗卫的密符留下,令徐安侦查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而他所留下的证据有偏差,当中便缺少了有关东宫太子的部分。 但这些缺失部分,负责一线侦查,且仍忠于台府的那部分幽灵卫却是一清二楚。 徐安从暗卫首领口中得知后,才能将事情说得如此详细。 结果显而易见,属实说中了萧尔康的内心的“疙瘩”。 徐安看着他那样子,敲了敲桌板,似在警示什么,道:“殿下无需恼怒,大丈夫敢做敢当,你不会害怕承认吧?而且,徐某也并没说你直接参与了通敌案,对吗?” 萧尔康哼了一声,“你很聪明,但有时候聪明人都比较短命!” 他若有所指道。 徐安微叹,为他倒了一杯酒,浅笑:“是啊。但话已至此,徐某还有机会做个傻子吗?” 又令萧尔康顿然语塞。 徐安仰头喝了一杯酒后,接道:“其实,我在发现杏园是杀手的临时基地,且地下有四通八达的走私网络时,便有两个问题想不通!第一,谁将杏园的地窖与走私网络连通,此事你是否知情。第二,萧无晟的同党是谁,谁帮助他在京都建造了这么一条完整的走私线路。” “谁有能力躲过你的耳目,将杏园地窖改造成杀手基地?能做成此事之人,除了是萧无晟走私的同党之外,也必和御史案有关联!一开始,我怀疑是长公主萧霞!因为她与你的关系融洽,有进出杏园的便利性。” “但后来在孙大夫的调查卷宗中,排除了骆家的嫌疑。骆家家大业大,并不缺钱,也没有动机参与萧无晟的走私。那么,除了陛下之外,还有谁能进出杏园,而不被你怀疑呢?萧无晟当年的同党又是谁?” “徐某是百思不得其解,也是直到在宫中偶遇小皇孙时,才顿然有悟!你还未假死之前,杏园里住的人都有谁?不就正是...太子妃的母族,金氏一家吗?金家因女儿是太子妃的福荫,得以进驻杏园。而你们夫妇常住东宫,甚少回杏园,杏园就是金家人的天下,对吧?” “那你的岳父金虎,有没有可能就是萧无晟的同谋?还有一点,萧无晟的走私主密道几乎是挨着杏园地窖延伸至城外,而那里是你的私宅。萧无晟不怕在运送货物时,被杏园的下人听见声响吗?他为何会愚蠢地贴近你杏园的范围?”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杏园中有人参与了萧无晟的走私行动。这个人当然不会是你,而是你的岳父金虎!走私密道,乃是金虎所建!也是金虎在京都源源不断地将粮草物资送往陇西,并通过萧无晟之手,与景国人完成交易。” “殿下应该还记得你当年与太子妃大婚,并同日被册为太子时的盛况吧?那时候,还是镇西王的萧无晟回京祝贺。席间,可是与你的岳父喝得伶仃大醉,据说...私下还烧黄纸拜了把子,对吗?那时候,他们就已经相互勾结了吧?宫内监的史官卷册中就有记载当时大婚的情况,当中便记道:储君岳丈与镇西王爷席间甚睦,大醉而归!” “随后不久,西境战事突然平息,陇西军得以休养,金家莫名风生水起,连续在幽州购置了十余处大宅,还连开了数十家金氏钱庄,是否?” 萧尔康脸色愈发难看,口中却道:“哼,徐安,你查案都是靠猜测的吗?你有何证据说明金家参与了走私?就因为他们突然有钱了?再者,金家只是外戚,朝中并无实权,如何参与屠杀台府?” 徐安笑道:“殿下想要证据可以,徐某自会给你!你说的也没错,金家无权,是没办法参与刺杀台府的。当初,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排除了金家的嫌疑。但...如果后来你参与到此事中,那金家就有了权力!” “笑话!堂堂储君,想要什么没有,岂会屑于走私敛财?” “自然。殿下本意上是不屑走私的,但如果是为了太子妃呢?” 徐安淡定一笑,接道:“与萧无晟勾结走私之后,确实让金家声名鹊起,晋入京都一流富甲。但好景不长,随着萧无晟被李放将军秘密弹劾,陛下震怒,将陇西收归直隶,萧无晟再无权势之后,金家便也黯淡无光。” “而萧无晟被贬,自然记恨于李放,意图报复。在自己的权位交接的最后空档之间,他将通敌走私的所有罪责都嫁祸给了李将军,致使李将军一家被杀,李氏三族流放。当中,金虎就是栽赃陷害的帮凶!” “至此,李氏家道中落后,萧无晟与金虎也算是平稳落地。但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孙大夫是个执拗性子,深知通敌案深有猫腻,是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但他一开始的方向是错的,吴应雄并不是构陷李将军的主谋。而这件事有推进性进展之时,便是在天景三十一年。” “那年,也恰好是殿下你介入此事的时候,对吗?你第二巡视漠北之时,幽江浮桥被大水冲垮,你不得不改道羌州渡河。殊不知,在郡王府中,孙大夫发现了苍山玉的存在,对萧无晟起了疑心,并传书马冀迅速赶往陇西暗查。” “孙大夫是你忠实的拥护者,他在暗查通敌案的始末,不可能不告诉你!换言之,当你得知萧无晟有所嫌疑的时候,应该是又惊又喜的心情。惊的是,你的皇叔竟有可能是通敌主谋。喜的是...忠臣终于有了一丝昭雪的希望。” “但更让你难以预料的是,你的岳父竟也参与其中。” 听到这里,萧尔康反而显得有些释然起来,沉声道:“继续说。” 徐安倒也“不客气”,接道:“另一点微妙的是,自萧无晟被贬之后,与景国的走私应该中断才对。但马冀率领暗卫前往陇西后,竟还能搜查到有关萧无晟通敌的书信和账册。这说明...自通敌案后,走私行径仍在暗中持续,并没有因为萧无晟的被贬而停止。” “但萧无晟已金盆洗手,再无心思与能力运筹此事,隐居羌州。那么,就肯定是有人在冒用他的名头继续跟景国交易。此人并不难猜,有两个!其一,就是你岳父金虎。其二,乃吴应雄的妻弟裴勇!” “萧无晟被贬后,陇西收归直隶,李放任主将,继续镇守边关。但他下狱被斩后,裴勇在吴应雄的举荐下,接过了陇西军的兵权。并在金虎的蛊惑下,继续行走私通敌的勾当,但景国一方只信任萧无晟,所以必须得假冒他的名头。” “故此,时隔萧无晟被贬多年后,幽灵卫仍可查到那些所谓的罪证。但其实这些罪证...是裴勇和金虎所为。以孙大夫和马冀的能力,不可能查不到二人身上。你得知后,自然不忍爱妻丧父,情理上是应该帮助金虎掩饰的。” “但那时的你刚正不阿,处事严明,极具明君本色。又怎会为了区区一个金虎,而私下包庇?你甚至想过要大义灭亲,亲自举报金虎通敌,也真的这么做了。只是...那次你入宫面圣归来后,却像是变了一个人。非但不再提举报金虎一事,甚至暗示孙大夫延后弹劾,并开始准备你的第三次巡视。” “也是那时起,你开始对孙大夫起了杀心,是吗?让徐某想不通的是,那次你入宫面圣,本是要去举报金虎的,为何会临阵改变主意?当时发生了什么,让你的心思产生如此巨大的改变?” “这...或许才是你制造御史案,并刺杀七大皇子的动机。但到底是什么动机?还请太子殿下告知!” 萧尔沁却大笑了起来:“简直荒谬!徐安啊徐安,不得不说,你讲故事确实有一套。但你这样的话说出去,谁信?且不说你口中之言属实与否,即便是真的,也无人信你!” 徐安也跟着笑道:“确实!殿下在筹谋这些事的时候,徐某仍是京兆府的一介七品小录事而已,又因何知道得如此清楚,是吧?不过,只要见到一人,你便知始末。” 说着,他稍稍摆手。 梅庄大门处,不久便走出一个黑衣人,并缓缓摘下头上的帽兜。 萧尔康的目光落在此人身上,端详了半分钟后,蓦然拍案而起,冷漠道:“是你...” 第173章 永和帝,权相之子! 来人摘下帽兜,抬起头,脸上并没有像黑袍人一样戴着面具,而是以真容相对。 萧尔康目光闪动之间,没多久便看出了他的身份,显得有些激动起来,面色更冷。 来人严肃之色,一贯不苟言笑而正襟斐然的样子,刚想说话。 却被徐安抢了先:“哎,殿下一眼就看出他是谁?” 萧尔康目光不离来人,却像是对来人问道:“你是那个迂腐固执的小史官?” “小史官”年纪轻轻,看似还比徐安还小上两岁,此时回了一句:“殿下居然还认得小厮,当真难得。但...” 他的话还没说完,又被徐安打断道:“殿下认出此人,并喊出他曾经的官职...岂非是在自认身份?这回,你不会再说自己是萧尔沁了吧?” 令萧尔康不禁又是一愣。 来人并不陌生,就正是京兆府尹周百威之子,周泉! 周百威一生清廉,严于律己,他养出来的儿子,自然就继承了他的三分严厉,七分固执。 在周泉受惯的思维熏陶中,这个世界只有两种颜色:非黑即白,不忠即奸,不存在灰色地带。 理是理,法是法,法不容情,情不入法。 他刚正不阿,律己律人,不畏强权的秉性,初入朝堂时,倒是能引来上官的青睐。 但同时,他的执拗耿直,不懂圆滑,不通人情的“毛病”也让他处处碰壁,走到哪儿...似乎都无法融入同僚之中。 以至于,周衙内“走遍”了内阁六部都受尽排挤,未能留下当差。 周百威已经年过七旬,本想趁着自己还在任,抬一下自己这个儿子。 殊不知,周衙内哪儿都待不住,不是得罪上官,就是与同僚关系不睦,数次被“退货”回来,使得周百威操碎了心。 好在徐sir出任台府两院监察时,看中了这厮,也才算解了周百威的心病。 而周百威自然深知自己这个儿子的个性,也能料到周百威有被“退货”的可能,所以一开始他为周泉铺路之时,首选并非六部,而是相对争斗较少的宫廷史记司。 换言之,周衙内入仕的第一个官职,是一名史记官。 史记官,顾名思义,就是时刻跟随皇室重要成员,记录他们的日常生活、工作并录册,为日后史书编撰做参考的官员。 通常皇帝出巡时,身后都会跟着一大队人马,当中便有史记官在列。 不过,按照大乾的祖制,并非每个皇室成员都会配备史官。 原则上,皇帝、皇后、太子以及一些受宠后宫嫔妃,或者太后、太嫔之类的人物身边,才有史官跟随。 好巧不巧,周衙内在职不久的史官生涯中,就正是跟着这位太子殿下。 而周泉迂腐顽固,而又刚正偏执的个性,显然给萧尔康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因此没看几眼就认出了他。 同时,也预示了一点。 眼前之人并非“萧尔沁”,而是已死的太子。 只因...萧尔沁身边并无史官,也不常驻京城。 从萧尔康认出周泉的那一刻起,便等同于承认自己“太子换狸猫”的事实,不容争辩。 愣了愣后,萧尔康冷漠道:“你将这小史官叫出来,恐怕不只是为了揭露本宫身份那么简单吧?” 他并非愚木,当也知道此时自己已然暴露,故而不再自称“本君”或者“孤王”,改用了“本宫”。 徐安笑道:“当然不是!周师弟虽然在你身边做史官的时间不久,但在他的史官记册中有过这样一段记载:天景三十二年中,八月十九,储君召内务府令来见,斥责之,盛怒。半个时辰后,疾书一册,欲上表于宫。御书房待驾,留三刻,未待圣临,即返。” “当时的内务府令,便是你的岳父金虎!不知...徐某可有说错?当然,现在这段记录,恐怕已经被殿下毁去。但不要紧,记录虽毁,史官仍在,并不难查!相信,殿下一定不会否认。也正是那时起,殿下在驻留御书房等待见驾的三刻钟时间里,心境产生了某种极大的变化。” “令你放弃了大义灭亲的想法,决心为了太子妃而包庇金虎!同时,也开始对孙大夫与台府众吏员产生了杀心,对吗?只因你很了解自己那位老师,以孙大夫的秉性,即便是你亲自出面求情,他也不会放过萧无晟和金虎。” “而你要保下金虎的唯一方式,只能是杀人!唯有孙大夫死了,你方能保下自己的岳父!于是,你开始借故拖延孙大夫上书弹劾的日程,并怂恿他将身边的亲信都派往陇西,借口寻找更多的证据。以...为你的杀人计划争取时间,同时也着手准备你的第三次漠北巡视。” “如果说你之前的两次巡视,当真是为国为民而去。那么,自你那次入宫回来,性情大变之后,第三次出巡就是单纯为了制造自己的死亡和杀人而去的!顺便,也为你日后顶替漠北王的身份做必要的铺垫。” “毕竟,你俩虽容貌极度相似,但性格迥异。你要代替你那位弟弟成为新的漠北王,就必须了解他日常的行为习惯。因此,你仍要再去一次漠北燕州!若我没有猜错,在你最初的杀人计划中,京都并非孙大夫的最佳葬身之地,是吗?” 听此。 萧尔康哼笑着,反倒冷静了下来。 重新坐回蒲团上,仰头喝了一杯酒,才道:“哦?先生死在京都不为最佳,那应该死在哪?” 徐安抬眼道:“羌州!根据庞奇从礼部与宫廷司调来的北巡路线图得知,第三次巡视,幽江浮桥完好,但你仍是选择了绕道羌州。美其名...你是要顺道巡视,实则却是在为孙大夫寻找葬身地!因为孙大夫若死在羌州郡王府,你便可将通敌的所有罪责都推到萧无晟一人身上。” “孙大夫之死,便是萧无晟为掩罪而杀人,金虎可置身事外!” 萧尔康浅笑:“既是如此,那本宫当时为何会同意了先生留守京都的请求?” “只因都一样,孙大夫留在京都也一样会死!出巡前,你已策反了曹怀兴,成功拿到了部分幽灵卫的控制权,并完成了自己嫡系的渗透。孙大夫留在京中等死,其实也不过是换个名头。不死于萧无晟之手,那便栽赃到吴应雄身上!” 徐安沉声接道:“结果也正是如此,台府被幽灵卫所灭,死于自己人之手,而所有的证据线索都指向了...你想要钳制、扳倒的人。吴应雄如是,骆家如是...” “但为什么?一年前的八月十九,你入宫本为了大义灭亲,亲自举报金虎。在御书房等待的短短三刻钟时间里,到底是什么导致你性情大变,最终沦为弑师杀弟的凶手?” 萧尔康听了,蓦然伸手拍了两下手掌,反笑道:“不得不说...你有些本事,大致说对了本宫的谋划!但真相有那么重要吗?” “有!不瞒殿下说,我必将此案查清。” “哪怕你知道真相后,身陨此地,你也愿意?” “愿意!只要殿下有本事取走徐某的性命,徐某甘愿赴死。” “好!” 萧尔康忽而大笑,目光微妙道:“不愧是永和帝麾下的权相之子!与当年的徐敬之一样,都是极具胆色之辈。那本宫就让你死个明白!” 而当萧尔康手中说出“徐敬之”这三个字时,徐安想要伸向桌上酒杯的手...瞬间止住。 第174章 颠覆计划,废储? 徐安神情一颤,显然没料到萧尔康此时能点破他的真实身份。 但真正让徐安惊讶的,不是萧尔康能说出他父亲的名讳,而是那句“权相”。 在前身的记忆当中,只知父亲的名讳,却不知父亲曾是先帝在位时的权相。 徐敬之也算是老来得子,徐安十岁那年,他已年过六旬。 与之相处的过程中,在前身的记忆里,从未听父亲说起过自己生平,以至于直到徐安“重生”之后,虽对自己的真实身世有所怀疑,但也没想过父亲会是什么前朝宰相。 眼下,听萧尔康语出惊人,竟直指父亲乃前朝重臣,让徐sir内心不禁有些涟漪。 而这也隐约预示着,当年徐氏的没落必定与朝堂有关。 也正好解释了徐安一介孤家寡人,为何能与扬州首富苏家攀上“姻亲”关系的原因。 敢情...未没落之前的徐家,乃是名门望族啊。 只是,时至今日,徐氏为何会消失得如此彻底? 虽有震惊,但徐安转瞬压住内心波澜,只是笑而不语,却并未就此发问。 身后的黑袍人和周泉,却极具震惊,似乎因此联想到了什么事。 萧尔康也没有过多延伸,转而继续开口道:“不错!当本宫决定放弃举报金虎之后,便开始有了杀心!本宫不是没想过要给先生活命的机会,但本宫太了解他了...即便本宫将所有隐秘都告知于他,他为了彰显自己的大义与忠诚,亦不会配合我的行动!” “所以,他必须死!但你若认为,本宫单纯是为了太子妃和金虎而不惜弑师,那你就太小看我萧尔康了。吾乃储君,未来的天子!日后掌天下,拥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岳丈何其多?岂会在意区区一个金虎的生死?” “但无可厚非,金虎仍不能死,这枚棋子还有用!先生刚正,他要为李放翻案,要想让他放过金虎,只抓萧无晟,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因此,为保金虎,本宫只能先设法除去先生和马冀等人。” “不过,先生精明且谨慎,自知介入通敌案后,必有危险随之而来,一直极为注重自身安全。要杀他,绝非易事,只能从他身边的人下手。而这个人,就是曹怀兴!” “本宫在脑中预演过无数回屠杀台府的计划,但思来想去,都比不过让台府死于自己人之手来得精妙!台府被灭,谁能想到杀手来自他们内部人?办成这个事,曹怀兴就是关键!他掌握着先生手下的一半幽灵卫,本宫只需稍微运筹,便可将指挥权拿到手,继而植入自己的亲信,间接控制幽灵卫!” “幽灵暗卫杀人,素来干净利落,不留首尾。加上他们本就是自己人,行刺之时,台府一众吏员根本就毫无预警与防备。更何况,本宫还事先下了毒?故而,直至台府三百余官员被屠杀殆尽,幽灵卫纵火焚尸,退入杏园之后,凶案现场才被发现。” “至于那些官员的家属...呵呵,你不会认为本宫得到他们的准确信息,很难吧?” 徐安正色道:“那敢问殿下,你是用什么方法策反了曹怀兴?按理说,如果曹怀兴一早就知道你要屠尽台府,必不会同意将幽灵卫的指挥权交给你!” 萧尔康道:“说得没错!先生对曹怀兴有知遇之恩,又有远亲关系,情同手足。若曹怀兴一早知道本宫有杀心,定不愿遵从!但你别忘了,对曹怀兴有知遇之恩的人,又岂止先生一人?说起来,本宫才是他曹怀兴最大的伯乐。” “这十年来,曹怀兴从一介七品东门巡查使,升至一方大员,官居幽州三品知府,可谓是扶摇直上!当中,若无本宫相助,单靠先生一人,你认为可能做到吗?从另一个层面来说,他曹怀兴也是本宫一手扶植起来的。” “即便我不问缘由,直逼他交出手中暗卫的指挥权,他都得答应!” 徐安叹道:“所以说,曹怀兴并不是真正的被策反,也不是真正的背叛。你从他手里接过暗卫的指挥权时,没有告诉他...你的用意,是吗?因此,在台府被灭后,曹怀兴这才有悔恨之意,自戕而亡。他早知你的主谋,只是不敢声张...” 萧尔康哈哈一笑:“他当然不敢!曹家一百余口人的性命,都在本宫手中捏着。即便他后知后觉,知道本宫未死,且是主谋,也不敢声张。” “谢殿下明言。只是,案发之时你并不在京,也就是说...杀人密道,雇佣黑工之事,是金虎代你完成的?金虎祖籍羌州怀远县,他手下信得过之人都是他本家人。所以,那五百黑工折返后,未被暗杀之前,才会向纳兰兴透露雇主可能是羌州人。” “是。” “案发现场的那些目击者,包括更夫张五、扬县刘氏村民...等人,也是你授意留活口的?” “是。” “你的目的是扰乱两司侦查的方向,将线索指向内阁六部?” “是。” “为什么?你想促使陛下撤换内阁六部主官,并重塑京都城防?你作案的目的,不只是为了除去孙大夫和马冀,你还有更大的计划...” “说对了。台府被灭,线索指向内阁六部。先有户部与吏部泄露官员信息之责,再有兵部作案的可能。至此,三部染上嫌疑。即便后查无果,他们也已犯失察渎职之罪!而六部本就同气连枝,三部有嫌疑,另外三部也难逃问责。按照父皇的脾性,此案落幕后,必会撤换六部官员,乃至整肃京都六县的城防和治安。届时,大批官员调动,本宫便可暗中扶植自己的亲信上位。” “你想控制整个朝廷?” “不止是控制,而是彻底的颠覆,塑造一个本宫心目中真正史无前例的大乾朝廷!” “殿下抱负远大,无可厚非。但你已贵为储君,大可等陛下百年之后,再一展宏图,何必行此悖逆之事?一个明知皇位迟早都会落入自己手中的储君,过早的暴露出自己的野心,并不惜制造自己的死亡,顶替他人的身份...这背后得有多大的理由,才能如此做?” 徐安说着,嘴角浅笑:“不妨让徐某猜猜!殿下几乎没有任何理由会提前实施自己心中的颠覆计划,因为等你登基之后,更加容易办成此事。除非,你预知到了什么重大的事情。例如说...你的储君之位即将不保?” “关键就在你一年前独自停留在御书房的那三刻钟时间,那时你到底发现了什么?陛下要废储?” 第175章 真正的黑帮首脑,手足相残! 一个太子,领监国政,已然坐拥半壁江山,仅次于皇帝之下。 能让他不惜悖逆,弑师杀弟,屠杀一国监察机关,并制造自己死亡假象的原因...其实接近于无。 除了他意识到自己的储君之位即将不保,而做出极端反应外,还能有什么缘由? 但事无绝对! 在徐安说出这个假设时,其实内心是否定的。 只因,皇帝并没有任何要废储的迹象,在萧尔康第三次离京出巡之时,手中仍握着监国之权。 如果皇帝有废储的心思,应该是逐步收回萧尔康手中的权力才对! 而不是放任,更不会同意他再以太子的身份出巡,甚至将他禁足。 再者,当萧尔康“病死”的消息传到京城之后,皇帝大感震惊,曾一度在御书房昏厥。 此后,更是亲自操办萧尔康的葬礼,下令全城哀悼,丧期内全国上下不可进行任何喜庆集会,违令者斩。 按照大乾的习俗,父在子丧,为父者是不宜灵前祭拜的。 否则,便会乱了伦常。 但萧无忌以国君身份,却仍力排众议,亲自为萧尔康守了三天的灵位,乃至精神憔悴,茶饭不思。 徐安第一次在御书房见驾时,便深感皇帝状态萎靡,可见是因萧尔康之死心神俱伤。 那试问...如果萧无忌一早就有废储之心,何至于如此落寞伤心? 换言之,徐安在说出这个猜测时,实际上已经知道毫无可能性。 仍执意说出口的原因,只是为了试探,让萧尔康自己否认这个猜测,并下意识地透露出自己的隐秘。 但萧尔康听后,却露出一抹阴笑,既不否认猜测,也不做实质的表态,平静道:“你说呢?” 而后,便沉默不语。 令徐安内心不由一蹙,暗道:这家伙心理素质那么好?明知自己已然暴露的情况下,还能如此淡定?按理说,他不是该否认我这个说法,并有所暗示才对吗? 不过,徐安倒也不想和他多绕弯子,转头便直言道:“殿下现在不想说,等下也必会自愿说出,徐某并不急于一时半刻。而你既能承认台府是被你所灭,那京中七大皇子也自然是遭你毒手了?” 萧尔康道:“明知故问!” “殿下见谅。徐某只是有一点不明,你对另外六大皇子都下了重手,却为何只对六皇子下毒而已?六皇子先后历经两次行刺,但我知道...第一次并非你主使而为。” “哦?六弟梅庄遇刺那会儿,你知道并非本宫所为?何以见得?” “很简单!丧天乃城中黑帮之人,他胆敢行刺皇子,必是受其主脑胁迫所为。但京中七子,谁都有可能是黑帮的幕后老板,唯独你不可能!当朝储君,万人之上,权势在握,根本不屑于去控制黑帮敛财。” “那是谁?” “这个幕后老板通过黑帮敛财,并组建自己的地下势力。说明他在朝中无权无势,说不上话,这才会转投城中黑恶势力,暗行不轨。那么...七子之中,谁的权势最弱,谁就最有可能是主脑!再者,这个主脑可以控制刑部镇捕司之人。因此,当我擒住郑鼎和他麾下的黑帮头子时,镇捕司荆飞鹤才会现身杀人灭口!” “你不会是怀疑五弟吧?父皇留七子在京,便是想对他们有所考验。他们七人分别被派入六部挂职,五弟便是在刑部,也是他最有可能控制荆飞鹤。” “不!在这起黑帮事件中,最有嫌疑的人,反倒不是凶手。” 徐安忽然做出了否认,接道:“五殿下虽挂职刑部,但他已封王,有自己的领地和私兵。即便是要争夺储君之位,也不必动用黑帮宵小。他不是那个幕后老板,只不过有人想让我们以为他是罢了。” “而这个幕后老板的最明显特征就是...缺权势!七子之中,谁还未封王?内阁只有六部,皇子却有七位,明显不够分啊。最后一个去哪儿了?周师弟,你说!” 说到这,他忽然问向了身后的周泉。 周泉开口道:“京中七大皇子,其中六人都去了内阁挂职,余下一人无处可去,只能委身屈居于京兆府司。这个人...就是九皇子。” 徐安微笑着点头,却是看向萧尔康,道:“这个九皇子萧尔凡...至今仍未封王。没有领地,也就没有收入和私兵,只能靠陛下接济。而一个“光头皇子”无权无势,朝中百官都不怎么给他面子。他也就只能以皇子身份,吓吓那些城中宵小为己所用了。” “凑巧的是,九皇子在国子监时的侍讲先生,如今已升任四品大员,就正是户部右侍郎魏千里。更加巧合的是,镇捕司首荆飞鹤入职刑部时的举荐人,也正是魏千里。殿下说...这该不会是真的巧合吧?” 萧尔康黠笑着,并未插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徐安倒也没有拒绝,接道:“九皇子不是傻子,也是有野心的。他一面主导城中黑帮敛财,一面以魏千里为跳板,染指刑部,不就是在等待一个机会吗?他深知自太子死后,最有可能上位的,便是三殿下和六殿下其中之一。” “而这两位皇子是一母所生,大概率是不会反目成仇。站在九皇子的角度,他要想上位,就只能逐一将自己的兄弟拉下马!首当其冲,便是储君最有力的竞争者:三殿下和六殿下。” “这两兄弟自幼和睦,九皇子想挑拨离间,并不容易。于是,他想到了一个栽赃嫁祸的妙计。先是派人伪造三殿下的手书,将六殿下引到城外梅庄,而后迫使丧天刺杀六殿下,并派出荆飞鹤屠杀一众黑帮老大,挑起风云!” “此间,便构成了一石三鸟之计!其一,六殿下表面上是收到三殿下的手书,才私下出城的。那么六殿下遇刺...三殿下难免惹上嫌疑,难辞其咎。其二,荆飞鹤杀人灭口的迹象太明显,根本骗不了人。我一查便知他与黑帮的幕后老板有关。但明面上,能调动镇捕司府兵的人,除了刑部侍郎,也就只有在刑部挂职的五殿下。” “可是根据刑部的册录,当时刑部侍郎并没有授意镇捕司出动,那就必是五殿下无疑。九皇子此计无疑甚妙,他先舍弃一个荆飞鹤,令五殿下染上嫌疑,替他背上黑帮首脑的这个大锅。” “这事一办下来,六皇子重伤,三殿下和五殿下涉嫌主导黑帮,必遭朝廷追责。九皇子一招除去了三个竞争对手,自己则置身事外。谁又能想到...制造这一切的人会藏在京兆府内?” “荆飞鹤杀人灭口,最大的嫌疑就在刑部,不会有人轻易想到京兆府中的九皇子才是主谋。同时,也证明了京兆府为何多年来无法根除城中黑帮的原因,那是因为...那位身为京兆府挂职的九皇子在暗中通风报信,并私下帮助黑帮成员脱罪!” “九皇子才是真正的黑帮首脑!太子殿下在暗中肯定洞悉了这点,所以...你在出手刺杀七子,为小皇孙铺路时,斩断了他的一手一脚!其实,是在寓意他不配有手足!” “一个同室操戈之人,不配有手足,对吗?但...你将六皇子毒成了失魂症,又是在暗示什么?” 第176章 置于死地而后生! 闻此。 萧尔康笑了起来:“很好,竟然让你说中了。但...这些日子以来,本宫并未见你深入彻查黑帮一事,你是如何知道这么多的?” 徐安也笑道:“我不查,自然会有人查!毫无疑问的一点,自徐某介入御史案后,殿下便一直在暗中盯着我,对吧?乃至于庞奇、唐慕清和杨宣,都在你的监视内。我们的一举一动,你都一清二楚。唯独一点,你想不到曹怀兴会将幽灵卫的密符留下来。” “你后来得知后,应该有想过要抢。但如今的幽灵卫大部都已在你的掌控中,不再受密符指令,最后便也没有强求,又是否说错?” “只不过,你还是忽略了某人。” 说着,他摆手指向身后的周泉,道:“你忘了我这位周师弟!那日,你在城外迫使狼卫袭击我们时,周师弟本该来驰援,但他最终没有出现。就说明...你准备了更多人来钳制他,让他无法增援于我。” “那次之后,周师弟负伤在家,伤好后本想来向我复命。是我授意他继续装病,并暗中彻查黑帮一事。我刚才所说,包括你岳父金虎的底细,都是周师弟这段时间暗查的成果!你没有想到吧?” “你只派人盯着我们四个,却忘了我这个周师弟,不是吗?没了你的监视和阻挠,周师弟做起事情来...可是顺畅了不少。不仅查清了城中黑帮与九皇子的关系,还顺便摸透了你的猫腻。” “事实上,当年你驻留御书房时发现了什么,周师弟已经查得一清二楚。徐某之所以数次相问,不过是想给殿下一次自己说的机会而已。你看...是你自己说,还是徐某代劳?” 萧尔康听着,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不得不说的是,他确实是忽略了周泉此人。 也正如徐安所料,一直以来,他们都受到幽灵暗卫的严密监视,这才会被萧尔康暗中牵着鼻子。 一开始怀疑骆家,再到漠北王萧尔沁,乃至于曾对皇帝起疑,都是暗卫在幕后“指引”。 周泉却不在他们的监视范围内,自上次狼卫城外袭击之后,周泉被另一伙人袭击,负伤归家,便一直未在徐安面前出现。 令萧尔康对周泉失去了警惕之心,没想到竟是被徐安暗中指派去翻查黑帮的老底,与他岳父金虎通敌的勾当,属实是意料之外。 但这些都只是其次,眼下徐安竟扬言他已知道一年前御书房中之事,就不得不让萧尔康重视起来。 也由此可见,那时候发生的事情...才是致使他性格大变的真正主因,也是御史案杀人背后的实质动机。 萧尔康沉默了起来,面色忽闪不定,阴晴不止,显然已有些心乱。 徐安见状,暗自窃喜,却心照不宣,表现得更加沉稳淡定。 足足沉寂了几分钟后。 徐安感觉时机已熟,复而开口道:“太子殿下考虑好了吗?你是想自己说,还是徐某帮你说?” 萧尔康阴暗的脸色盯着他,欲言又止。 过了片刻,才道:“那...你说吧。” 说完,便又恢复了原先有恃无恐的姿态。 令徐安握住酒杯的手,不禁一颤,极显惊讶的样子。 “你让我说?” “是啊,你不是说你可以代劳吗?那你就说出来,本宫因何会甘愿放弃储君身份,弑师杀弟,并意图夺取漠北王的身份?” “你...” 徐安愣住。 萧尔康却大笑起来:“怎么?你说不出来?还是你根本就不知道,只是想诈我?呵呵,徐安,你也太小看本宫了。你不会真的以为本宫会相信,仅凭眼前这个小史官就可以查清本宫的所有秘密吧?” “但不得不说的是,你这招很聪明!不懂装懂,企图诱使我自爆隐秘!本宫要是心理防线稍弱,便已中了你的诡诈之计。但...你还是失望了。” 这回,轮到徐安脸黑了,沉声道:“你以为瞒着不说,就可安然退去?不说也行,等殿下入了诏狱,徐安大把时间陪你玩。” 萧尔康道:“哦?是吗?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将本宫带入诏狱了,但在动手之前,你就不想知道...本宫为何要顶替漠北王的身份?” “你想说自然会说,你不想说,我想知道的话,日后也自有办法让你开口!” “好!我告诉你,就让你做个明白鬼!其实本宫在下这盘棋之前,预演了两个结果。但不论最终事实如何,顶替漠北王的身份都是必然。第一,本宫诈死之后,按照父皇的心性,可能会召回漠北王,并册立他为新太子!毕竟,除了本宫之外,众皇子再无人能与之相提并论。只是...父皇出乎预料的并没有这么做,而是想立六弟为储君!” “你不愿看到六殿下被立为储君,所以...在他遇刺负伤后,又派人给他下毒,将他毒成了废人?” “没错!六弟空有贤名,却遇事优柔,当断不断,且行事不够狠辣,怎堪为君?本宫要证明父皇是错的,六弟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守护这天下万民?因此,在得知是九弟策划了对他的行刺后,本宫并未声张,甚至还暗中帮了九弟一把。要是能借九弟这枚棋子,除去七子,那岂非更好?” “你制造自己的死亡,不是要放弃储君之位。是想让陛下改立漠北王,然后你再暗中夺走漠北王的身份。如此一来,你虽死了,但又换了一个身份活着,储君也仍是你的?” “是。本宫病故之后,除了二弟,谁都不能当太子。否则,就得死!只有二弟坐上太子之位,我再顶替他的身份,这样才是最佳的结果。” “确实。你先设计自己的死亡,推自己的弟弟上位,再顶替他的身份,拿回太子之位。谁又能想到呢?但就目前而言,你的第一种结果,并未实现。第二种结果呢?” “第二种结果,便是立吾儿为皇太孙,替本宫执掌天下!本宫只需在幕后做那个无冕之皇,天下就仍在我手中!一旦父皇不立二弟为储,本宫便会出手除去七子,并将罪责都加在吴应雄身上。继而引起整个朝野震动,彻底对内阁洗牌,植入自己的亲信,控制朝廷。最后,再以二弟的身份承认是屠灭台府的主谋,但“二弟”行凶的动机却是为本宫复仇!本宫之死,死于吴应雄之手,二弟只是为了复仇啊。” “然后...陛下会认为二殿下情有可原,只是为了替兄长报仇,又身为皇子,罪不至死,对吗?陛下一旦不杀二殿下,你便算是过关了。之后,只需金蝉脱壳,将被你绑架的二殿下带出来替你顶罪,你就可继续做你的隐形人。当然,在此之前,你会毒傻二殿下,让他无法言语,就好像你毒傻六殿下一样?” “对!七子已废,等吴应雄被斩首,本宫的亲信上位之后,二弟也就无用了。本宫会制造一次服毒自戕,将真正的漠北王带出来替我去幽禁!只不过,那时候的漠北王...已经是个傻子。哈哈...” 说着,萧尔康大笑了起来。 徐安眉目微动,道:“也就是说...此时此刻,二殿下已落入你手中?” 萧尔康不敛笑意,却道:“你猜?” “那应该是了。不得不说啊,太子殿下这一招置于死地而后生之计,属实精妙。但你已暴露,且自己承认了罪责,不会还单纯地认为...你的计划还可继续吧?” “为何不能?徐安,你还是太嫩了。你以为摆下什么神火雷,并绑架皇孙,就能逼本宫就范?与你在这里谈了这么久,你不会以为本宫手下那些死士都在睡觉吧?你试试看...你还能不能点燃你的神火雷?” 萧尔康蓦然阴笑。 令徐安猛然大惊起来,顿感大事不妙。 第177章 忽悠,互亮底牌! 方才。 因急于诱导萧尔康自曝身份,并承认是他自己主导了这一切,徐sir的心思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却是忽略了他身后那些叛逆的幽灵卫杀手在干嘛。 此时,萧尔康忽然来了这么一句,俨然是暗示在二人交谈的这段时间里面,幽灵卫杀手已经将他埋在周边地下的火药给挖了出来。 不得不说,这对于徐安等人来说,绝对是一个坏消息。 萧尔康密谋了接近两年的时间,来筹划“假死”夺位之事,掌控了京中大部分的幽灵杀手,即便不使用储君的权势,实力也在徐安之上。 至少在眼前这种情况下,硬拼的话,徐安几乎毫无胜算。 而且,之前为了能单独与萧尔康见面,徐安设计将京都负责搜捕的大部分武装力量,都引向了东西北三个方向。 身边却只带了十名火枪队员和十名重盾甲兵,即便加上黑袍人的手下和负责警戒拦路的另外八十名禁卫...也无法与萧尔康一方对敌。 徐sir敢如此做,最大的倚仗就是事先埋在地底的“地雷阵”,若是“地雷阵”被破,便是完全失去了制衡萧尔康的能力。 最最“致命”的一点是,所谓的“地雷阵”其实是假的... 众所周知的事实,原始火药最忌受潮、碰水。 要想将原始火药做成“地雷”并埋入地下,就必先对火药包进行一定的防水,并留出引线。 可这个朝代的引线并不防水,且这两天都在下雨,地面潮湿,又如何暗布炸药? 也就是说...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徐sir根本就没有条件与空闲来布置炸药,此前所说...只不过是唬人而已。 原因有二。 其一,地面潮湿,现场条件并不适合布下火药阵,时间上也来不及。 其二,徐安手上没有足够的火药来布阵,此前预制出来的部分,用给火枪队练枪与炸开孙鹤密盒后已经“见底”,没了存货。 刚才黑袍人引爆的那一包火药,已经是他最后的存量,用完就没了。 当然,除了他和火枪队员的身上还留有几小包,用以装填火铳之外... 按照徐安行动前的预想,只需展现出火铳的威力,并当场引爆一包火药,谎称梅庄周边都被埋下“地雷”,就足以震慑萧尔康。 毕竟古人没有见过热武器,不知其特性如何,见其威力巨大,便会心生忌惮而畏惧。 但...萧尔康显然不是那种好糊弄之人,他身边的杀手也并非酒囊饭袋,若趁二人谈话之间,杀手暗中私下挖掘的话...徐安的秘密怕是已经暴露。 使得徐安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但不等他回应,萧尔康就黠笑着,说道:“方才那人触发你口中的神火雷之时,以箭引火。也就是说,无火...你的神火雷便是废物。那就好办了,本宫只需保证你和你的人无法用到明火,便可不受你钳制。对吗?再者,恐怕现在你埋下的火雷,也已被本宫的手下挖出!” 他指向徐安身后的黑袍人,得意地笑了起来。 徐安表情凝重,目光凝滞。 萧尔康已经承认自己就是诸多案件的主谋,包括御史案,七子被刺案,假死之事...等等,大部分谜团也已解开。 虽说他始终对自己作案的动机闭口不谈,但这并不影响案件的定论。 换言之,如今已到了做了断,互亮底牌的时候。 看是徐sir可以将萧尔康带回去,立功升官,还是萧尔康力挽狂澜,击杀徐安,继续实行自己心中的“宏图大计”。 萧尔康当先祭出了自己的反制,保证“地雷阵”无效,他便占据了此时场面的主动。 徐安沉吟了半晌,而后脸色恢复正常,浅笑道:“是吗?那你问问你的人,是不是已经挖出了神火雷?” 萧尔康冷哼,随即扭头向后。 黑暗中,自动走出一人,拱手道:“回主君,周边地下并没有挖到...” 但话没能说完,徐安就大声打断道:“没有挖到就对了!因为徐某亲手发明的无敌神火雷,深埋地下三米,且必须使用特殊手法才能安全挖出,否则便会自爆!尔等挖不到,是挖得不够深!不怕死的就继续挖,正好炸出一个巨坑给尔等做葬身之地!” 他蓦然撒了个弥天大谎。 相对来说,原始火药的威力很小,无法与真正军用的tnt高爆炸药相提并论,若埋入地下三米,恐怕连点都点不着... 即便点爆了,也无法形成太大的威力。 不过,这些迂腐的古人哪里知道这些? 他们甚至没见过真正的火药,更不了解它的实质威力和潜在特性,此时徐sir说什么谎,那都是事实。 萧尔康却道:“屁话!你少糊弄本宫!既名为神火雷,便是需要明火引爆。需要明火引爆之物,就必定怕受潮!近几日都是阴雨天,你将火雷埋入地下三米,怕是早已湿透,还如何引爆?” “你在故意诓骗,无中生有吧?你根本没有布下什么雷火阵,对不对?哼!” 徐安内心一怔,暗骂这厮好像有些“常识”啊,不好忽悠... 嘴上却强硬道:“诓骗?太子殿下就这么肯定我在诓骗?好啊,那徐某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厉害!只不过神雷一旦点火,便再难止住。你可想清楚了,免得被炸成肉泥。” 萧尔康眼色一闪,黠笑道:“好啊,你点吧。反正你也在这,大不了一起死!来吧,让本宫见识一下...你的厉害!” 他似乎尤为坚定自己内心的猜测,笃定徐安并没有真的埋下神火雷。 令徐安不禁汗颜,稍稍愣住,心中叹道:尼玛,萧尔康这小子非但心理素质好,稍有常识,而且还极具胆色。他娘的!若是个寻常人,见过火药的爆炸力,现在应该跪下求饶了,哪还敢质疑?他居然敢赌... 而萧尔康看他那样子,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接着又冷笑道:“怎么愣住了?是被本宫说中了,还是你身上没火?行,本宫有!” 说着,萧尔康竟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火折子,丢到徐安面前,接道:“来,点吧!请你炸死本宫,好吗?” 他显得有些得意扬扬,非但有恃无恐,还盛气凌人。 徐安苦笑,被看穿了计谋,便只能老实道:“好吧。太子殿下猜对了,徐某点不了这神火雷。但...” 一听此言,萧尔康面色一展,喜极而怒,看似再对徐安毫无顾忌,突然拍案而起,道:“哼,终于承认了?那你还有何筹码与本宫斗?简直是不知好歹,自取灭亡。你要是少一点聪明,方才接受本宫的建议,做吾儿日后的帝师,岂非不用身死?” “如今,你就是想接受,也来不及了!起来,跪下!” 他恶狠狠地说道,不掩霸气。 徐安却淡定如常,在回复他之前,甚至还有闲情喝了一杯酒,道:“殿下就这么肯定徐某再无底牌?你忘了自己是为什么而来了吗?” 徐sir越说往后,语气越冷,并缓缓站起身,话中略有所指,接着道:“小皇孙仍在我手中,你此来不就正是为了救他吗?竟说我再无底牌,你是脑子坏掉了吧?小皇孙这张牌,够不够大?我若走不出梅庄,小皇孙必先殒命!殿下,要让我试试吗?” 说话之间,身后的黑袍人已自动走回庄内,带出那个装着小皇孙的袋子。 萧尔康见状,脸色突变,形势瞬间反转。 这回轮到徐sir盛气凌人,有恃无恐了。 见到萧尔康忌惮的样子,他也学着对方刚才的语气,怒道:“应该跪下的是殿下你吧?哼,马上跪下,然后叫喜爷!” 他竟直斥一朝太子,令之跪下...还叫爷? 第178章 敬远案! 萧尔康见此,身形一颤,目光怨毒地盯着徐安,不掩滔天怒火,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小皇孙在他李代桃僵,变相夺位的计划中占着十分重要的角色,不容有失。 否则,萧尔康便会失去对权位的控制。 他已假死,并用了某种特殊的办法让皇帝相信了这个“事实”,也就是说,这时候他哪怕想恢复身份回归朝堂,也已犯了欺君之罪,无法再做太子。 开弓箭已出,再无回头路。 唯有尽力保下小皇孙,方有继续执行计划的可能。 可...徐安此时掌控着小皇孙的性命,又让这位曾经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被迫陷入了两难之境。 不保小皇孙,则计划落空。 但要保下小皇孙,又必须得受徐安钳制、威胁。 萧尔康就是心境再稳,抗压能力再强,此番也难免愤怒。 而人在愤怒时,就难免缺乏足够的判断力。 身后。 黑袍人手中拎着一个大麻袋,以手中朴刀指着,不掩威胁之意,看似萧尔康若敢妄动,便会直接刺死小皇孙。 袋中的小皇孙似在发抖,偶尔传出细微的声音,隐约可听见:“父亲...父亲...救我...” 萧尔康面对徐安的冷斥,却是杵着不动,并未因忌惮而轻易跪下叫爷。 好歹曾是一朝太子,萧尔康虽已假死,但自身的傲骨仍在,根本不会轻易顺从。 此时目光落在那个麻袋上,眼神闪烁,也不知内心作何权衡! 徐sir却等不及了,似要挫挫萧尔康锐气的意思,又沉声道:“怎么?太子殿下耳朵聋了吗?我让你跪下...叫我喜爷!否则,我不介意先砍下小皇孙的一条胳膊!” 说着,他向后一摆手。 黑袍人会意,立马抬脚重重踢了麻袋一下。 小皇孙痛呼的声音,便清晰地传来:“啊...父亲...救救孩儿...” 萧尔康见了,俨然已在爆发的边缘。 却不知为何,在清晰听到小皇孙的声音后,反而变得怒气全消,面显冷笑。 大手一摆之间,从袖中射出一枚袖箭,直刺袋中的小皇孙。 滋! 利箭入肉的声音。 萧尔康这一记袖中箭,极为突兀,即便是就站在他面前的徐安都难以想到,更别说更远处的黑袍人。 袋中的小皇孙被一箭刺中,闷哼一声,抖了抖后,竟似身亡了... 怕是萧尔康的袖箭上,涂抹了某种见血封喉的剧毒。 徐安大惊,回身一望后,难以置信道:“你疯了?那是你儿子,你竟杀他?” 素闻虎毒,但尚且不食子。 萧尔康此番竟突发袖箭,射死了自己的儿子。 在徐sir看来,简直是猪狗不如。 萧尔康却轻笑,缓缓放下手臂道:“是吗?袋中之人当真是本宫的孩儿?是你授意放进去,你自然比谁都清楚。但你似乎忘了一点,知子莫若父!本宫的孩儿...从来不叫我父亲,而是叫父君!且,我假死之事,他并不知情!” “即便被你绑来,他也不会叫父亲救命,应该叫皇爷爷救命,或者母妃救命才对!” “袋中之人,根本不是本宫的孩儿!你不敢绑架他,父皇也不给你这样的机会,一切都是你散布的假消息,只为引本宫来此,对吗?若无意外,本宫的孩儿现在仍在宫中!哼,你自以为让忠于台府的幽灵卫以腹语假扮小皇孙的声音,就可迷惑本宫。” “实则...聪明反被聪明误,却是被本宫看出了猫腻。身为幽灵卫者,都是奇人异士!当中就有人会腹语,可暗中发声,以假乱真!本宫比你早接触幽灵卫,自然比你清楚。” “小皇孙的声音,是你发出来的!” 萧尔康说着,指向了黑袍人。 徐安再次震惊,瞳孔暴突,一时哑口。 而他这样的表现,无疑证明萧尔康说得没错。 袋中之人根本不是小皇孙,而只是一个患有侏儒症的幽灵卫杀手而已... 只是万万没想到,萧尔康竟如此缜密,两次看破了徐安的铺排,也是始料未及。 “你...” 徐安难掩讶然之色,稍有愣神。 萧尔康却不敛得意,无情笑道:“你刚才说什么?让本宫跪下叫爷?哼,该跪的人是你!马上跪下叫祖宗,并舔干净本宫的鞋底!” 说着,他竟抬了抬自己满是污泥的鞋子。 令徐安不禁汗颜,但转瞬就恢复了冷静,不惊反喜,伸手拍了拍手掌,道:“佩服,佩服!太子殿下果然心思缜密,这也被你看出来。没错,袋中之人不是小皇孙。” 萧尔康冷笑:“那你还等什么?如今,你手中已无牌可打,还不跪下舔鞋底?” “哎,话别说那么早。袋中之人虽不是小皇孙,但并不代表我没有绑架他。只是,我把他藏在了其他地方!殿下想让我跪,怕是痴心妄想!” “呵呵,徐安啊徐安,你让本宫说你什么好呢?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诓我...” 萧尔康正说着。 但当看到徐安从怀中取出的东西时,声音却顿住了,而后再次震怒起来。 只见徐安手中握着一个玉镯,此玉镯乃小皇孙的贴身之物,正是萧尔康在小皇孙生辰时送的,素不离身。 此时,却出现在徐安手中,便说明徐安肯定是接触过小皇孙,且足以威胁小皇孙的性命,令萧尔康不得不再次忌惮起来。 “畜生,你将吾儿藏在哪里了?” 萧尔康大怒道。 徐安却不紧不慢,道:“藏在一个你做梦都想不到的地方!殿下若是听话,他倒也可以安全。” “赶紧放了他,否则,本宫立马下令,屠灭苏家所有人!” “哦?殿下因何觉得我会忌惮苏家人的生死?大丈夫三妻四妾很正常,苏家只不过我徐安未来的一个姻亲而已,说起来...我何须在意他们的生死?殿下赶紧下令,杀光苏家所有人!正好,我可以夺走苏家的财产!嘿嘿。” “你...” “我什么?殿下觉得很奇怪?苏清影霸道跋扈,毫无半点贤淑温柔,我早就想休了她。只不过看她苏家有钱,想夺了他们的财产再说而已。你能帮我出手就更好了。徐某还得谢你啊...哈哈。” “无耻小人!” “哎,殿下说对了。正人君子命短,无耻小人命长。我正是小人,怎样?殿下还是跪下叫爷吧!” 听此。 萧尔康脸黑如墨,似乎再也找不到制衡徐安的把柄,沉声道:“你到底想怎样?” 徐安大笑:“不怎样!当时你在御书房中发现了什么,为何会性情大变?如实说来!” 萧尔康闻言,迟疑了半分钟,似在思考。 而后,目光一动道:“你就这么想知道这事?这本与你无关,但你执意得知,怕是认为...此事与你徐家被灭有关,对吧?” 徐安倒也没有否认,直言道:“你不必管,直说即可。否则,我便让幽灵卫先把小皇孙的一条胳膊带来。” “那你就猜对了,当时之事确实与永和年间的“敬远案”有关。” “敬远案?” “对!你想知道细节?其实本宫也不是很清楚内情,反倒是苏家家主苏喆最为清楚此事,他没跟你说过吗?你想知道全部,得去问他啊。” 萧尔康说着,又恢复了冷静,扭头下令道:“来人,迅速屠灭苏家人,鸡犬不留!” 他身后的黑衣杀手刚想应是。 徐安赶忙阻止:“等等!” 徐安嘴上说不忌惮苏家被灭,实际上只是谎言,苏清影再怎么霸道跋扈,始终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二人已有夫妻之实。 又怎忍心让她死于毒手? 但无可厚非的是,面对萧尔康,他只有表现得足够冷漠,对苏家足够疏远,方能变相保他们一命。 私下,却是极为顾忌苏家生死的。 更何况眼下萧尔康透露出苏喆知道徐家覆灭的真相,就更加不能让他们死了。 萧尔康明显看破了徐安盯上他的真实动机,是为了暗查当年自家没落的真相。 转头便以苏家作为钳制,倒也是应变迅速而有效。 第179章 结拜兄弟? 徐安神情凝重,盯着萧尔康,冷色道:“殿下真要这么做吗?苏家一旦有事,你便是与徐某彻底撕破脸皮,再无转圜之地,可要想清楚了。” 萧尔康看着他那严肃且略带忌惮的模样,得意之色又跃然于表,浅笑道:“怎么?你刚才不是说不忌讳苏家安危吗?嘿嘿,你要的只是苏家的财产,不是吗?本宫在帮你啊,怎么突然担心起来了?” 这是一个明知故问,而略带要挟的说辞。 他明知徐安深度介入御史案的原因,就正是为了查清当年自家没落的真相。 而在点出“敬远案”,并自曝苏喆深知此案始末后,萧尔康又下令清除苏家,不外乎是要引起徐安的顾忌。 徐安一旦开始“过分”忌惮苏家的存亡,他便重新有了谈判的筹码。 不得不说的是,萧尔康此时的应变,针对徐安来说...属实恰到好处。 徐安若还想快速知道徐氏没落的真相,就必须得尽力保下苏家。 闻言。 徐安顿了几秒,继而淡然浅笑,道:“殿下说得没错,徐某确实是在担心苏家的安危。但那又怎样?你当真敢动他们?且不说苏喆没你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你能不能杀得了苏家。单说你让我不开心了...小皇孙或许就活不到明日。” 萧尔康手里有徐安最想知道的秘密,而徐安手中也掌握着小皇孙的生死。 虽说这两样筹码都未经证实,但毫无疑问,二人都极为谨小慎微,在关键问题上几乎不会冒险。 徐安不会轻易放弃苏家,萧尔康也不会贸然拿小皇孙的生死来做赌注。 双方互有把柄,似乎又重新回归了“原点”,无法奈何对方。 萧尔康冷哼了一声,坐回蒲团上,摆袖道:“那就是还有的谈了?” 徐安道:“有的谈。但前提是,殿下必须先把我想知道的秘密说出来,否则,也可以不谈。” “笑话!你有何资格要求本宫?为何不是你先把小皇孙放了?” “因为...我想知道的事情,不通过你和苏喆之口,也可以查清。但你现在是个死人,你顶替漠北王身份之事已经暴露,如今小皇孙是你与朝堂唯一的联系点。若他死了,你将彻底与权位脱离,再难翻身。而徐某...有的是时间去彻查敬远案,你手中虽有筹码,但我手上的比你的更重!不是吗?” “说得对,但也不全对。你有小皇孙在手,确实能左右本宫的大计。不过别忘了,除了小皇孙之外,本宫在朝中仍有亲信!而这些亲信的身份,你不可能全部得知,也不可能杀光他们!你曝光本宫的身份,确实可以让本宫暂时撤退,但只要朝中仍有我的人在,我就可卷土重来!而你...日后就小心谨慎吧,因为本宫后半生什么事都不做,就紧盯着你,让你生不如死!任何靠近你的人,我都要杀!你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吗?” 如此一言,让徐安脸上的笑容不由凝固。 无可厚非,以萧尔康私下的实力,毫无疑问是可以做到这点。 真要撕破脸皮,玉石俱焚的话,他不顾小皇孙生死,余生就一味盯着徐安针对,那徐安疲于应对,便再也无暇他顾。 不说能查清“敬远案”的始末,就连睡个安稳觉...可能都是奢望。 “殿下这话的意思,是不想谈了?” 徐安的眼中第一次泛起了杀气。 萧尔康却是淡然以对,似有一丝怅然,微叹道:“本宫若不愿谈,此番已下令取你人头。只是心中颇有感慨,你精明聪慧。如果你我俩之间无此矛盾纠缠,或许...可以成为朋友也说不定。有你辅佐,本宫日后为君,必定如虎添翼。只可惜...” 徐安听此,目光微动,似乎从萧尔康这话中听出了什么弦外之音,暗道:这家伙话锋突然转变,竟谈起了朋友。怕是觉得硬碰硬,双方都拿不到好处,想采用缓和策略,意图蛊惑。但话已说到这个份上,焉有转圜的余地?不过,他既然想玩,那我就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心中不免轻笑,徐安回道:“是啊。太子殿下如此谋略,若是用到为国为民上,大乾朝必定如日中天,灭四国,致使天下归一,也是不无可能的。只可惜,你我矛盾已成,朋友二字...只能埋在心里了,为时晚矣。” “为时未晚!” 萧尔康却露出一副语重心长、苦口婆心的脸色,连对徐安的称呼都变了,正襟道:“徐卿,其实一切都为时不晚啊。不用本宫明说,你当也知道,那个秘密的线索既然出自御书房,便说明与我父皇脱不了干系。” “徐相爷是永和年间的首辅,那时候内阁未分左右相,他是真正的统领百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徐氏一脉在他领衔下,何其鼎盛!为何到了如今,京中权贵再无徐家一席之地?你又为何颠沛流离,不敢明言与当年的徐家有丝毫关联?” “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父皇登基后,为防止徐相的势力继续坐大,威胁皇权统治,所以暗中覆灭了你徐家!你不用去查,也应该能预料到真相!再者,你只是想要一个真相而已吗?就没想过要复仇?” “而从这个角度来讲,我们可是有共同的目标啊。我助你复仇,你助我完成大计。我不问你知道真相后,想如何对待父皇。你也不问我具体因何缘由而悖逆弑师杀弟,咱们各取所需,岂非比争斗来得实在?” “本宫答应你,只要吾儿被立为储君,你必成帝师!日后登基后,你便是我大乾有史以来第一位异性亲王,可享尽荣华富贵。以你的聪慧和两院监察使的身份便利,加上本宫的谋略和铺排。即便是父皇,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咱们强强联合,夺取天下,共享天下,岂不美哉?像现在这样相互钳制,只会玉石俱焚,不是吗?” “冤家宜解不宜结啊,只要徐卿点头,本宫保证夺得大权后,会将父皇交给你发落,以慰徐相爷枉死之冤!” 这话说完,徐安就是用屁股想,也知道萧尔康的意思了,心中也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家伙果然是见来硬的不行,想改用怀柔政策来蛊惑。 为此,甚至连“帝师”和“异性王”都拿出来画大饼了。 但...一个连恩师亲弟都可以残杀、谋害之人,又如何值得相信? 保不准徐安一答应,放归小皇孙后,这货就会立马翻脸不认人,拔刀相向。 不过,不得不说的是,这样的条件属实吸引人。 徐安听后,心照不宣,露出一抹“甚觉有理”颇有动摇的神情,凑近道:“太子殿下此话当真?徐某只要答应放过你,你便将陛下交由我处置,我要杀便杀,要剐便剐?” 如此一问,让萧尔康看到了一丝“化敌为友”的希望,赶忙道:“自然是真!本宫说话做事素来一言九鼎,绝不更改!你助我成事,我助你复仇,此乃两全其美之事。” “你手里抓着本宫这么多秘密,且本宫已然将后续计划言明,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即便本宫两面三刀,你也有办法反制,不是吗?更何况...本宫与你结盟之心本就发自肺腑,绝无诓骗!” “不瞒徐卿,本宫敬你之才,也属实钦佩你为报家仇而不畏生死之气概。抛开所有,若你我都是普通人,本宫...必定与你烧黄纸做兄弟,义结金兰!” 徐安讶然,瞳孔瞬间放大,道:“这...徐某没听错吧?殿下竟想和我结拜?” 萧尔康笃定道:“有何不可?只要徐卿愿意,咱俩当场结拜都行!来,就以这黄天厚土为证,如何?” 说着,他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走到一边,暗示手下取来黄纸。 令徐sir顿感好笑,暗道一句:这家伙是把我当成三岁小孩来哄骗了? 但他既然想玩,又焉有不奉陪之理? 想着,徐安一脸毫无心机,突然被感动的样子,也走了过去。 “好,太子有心,徐某又怎能不应允?那咱俩就做兄弟?” “本宫今年已是而立,徐卿呢?” “徐某二十有五。” “那就不分君臣,以长幼为序。本宫为大哥,你为贤弟,怎样?” “全听殿下安排!” “好。” 萧尔康重重喊了一声,而后与徐安并排站着,等待黄纸取来。 不动声色间,他眼角却闪过一丝寒芒。 然而... 等到一名黑衣杀手取来黄纸后,萧尔康欲伸手接过之时,却猛然从怀中掏出一柄短刀直刺徐安的心口。 第180章 无耻的大哥和奸诈的贤弟... 在众多臣民的固有印象中,一国太子,应当是一个温文尔雅、举止有度、忧国忧民的良善形象。 纵观大乾历史,甚少有储君习武的先例。 但此刻眼观萧尔康出手的迅捷和狠辣程度,竟似暗中练武多年,且手法娴熟,丝毫不比他手下的杀手弱。 一刀刺出,便是直指徐安心窝,果断而凌厉。 而徐sir佯装被蛊惑,愿意和他谈什么结拜,本就是想看他玩什么花样,又岂会没有防备之心? 早在徐安起身之时,一柄短刃已暗中从袖中落入他手掌握着。 此时,见到萧尔康蓦然持刀刺来,他也毫不含糊,大手一摆,露出短刃刺了过去,同样是正对心窝。 微妙的是,在这反击的间隙中,徐安只做进攻,却没有先挡开萧尔康的刀。 一时间,突听“叮”、“呲”两声。 二人的手中刀都准确命中了位置,却发出两声金属交加的声音。 萧尔康的尖刀准确刺中徐安的心口,却未见鲜血迸出,刀尖也无法入肉。 似乎刺到了什么硬物,无法寸进。 而徐安手中的短刃击中萧尔康,也同样无法对他造成实质伤害,像是刺在什么软性防刺的“铠甲”上。 令二人不禁呆住,愣在当场。 如此一幕,敢情是...二人都有所防备,也都行刺之心。 各自愣了几秒,二人同时愣住,也是同时回过神来,异口不同声,道: “金丝蚕甲?” “护心镜?” 二人显然都玩过刀子,单凭手上一刀“落空”传来的反馈,就感应出了猫腻。 萧尔康身上竟似穿着一件刀枪不入的防刺金蚕甲,而徐安也不逞多让,来之前早就戴上了护心镜。 二人都想一击毙命,却都刺在了对方的护甲上。 于是,场面画风一转,蓦然变得有些无厘头起来... 双方虽一击未能得手,但都各自顶着对方,并未瞬间脱离,刀尖都仍抵着心口处。 萧尔康微微色变,冷笑道:“嗯?贤弟这是何意啊?你刺大哥的胸口?大哥若非穿着金蚕甲,岂非已命丧你手?你就是这么对待兄弟的吗?” 徐安状若“糊涂”,道:“大哥又是何意?小弟若非戴了护心镜,眼下怕已被你捅成筛子了吧?你所谓发自肺腑的义结金兰,就是暗下杀手?” “这...贤弟别误会,如果大哥说,只是想试试你有没有防人之心而已,实则并无加害之意,你信吗?” “啊?原来如此,那...小弟刚才也只是想试试大哥会不会武艺而已,大哥应该不会当真吧?” “不会!大哥能与你结拜,便是百分百信你啊。但贤弟现在试出来了吗?如果试出来了,就把刀子移开吧。” “哦。大哥还真是信任我啊,你对小弟的信任,简直没谁了。不如,大哥先移开刀子?” “贤弟是信不过大哥吗?你拿开,我扭头便收刀。” “我信大哥会收刀,但大哥现在为何还不收?” “...” 二人说着话,却是谁也不愿先移开刀子,各自戒备着。 僵持了几分钟后。 萧尔康见忽悠不了徐安,便道:“贤弟,咱们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这结拜礼还没成呢,不如快刀斩乱麻,同时收手如何?大哥保证,如果我再对你出手,我就是畜生。” 徐安笑着回道:“大哥这个主意好,那就同时收手吧。小弟也保证,再也不试探大哥的武功了。否则,我便是小人。” “行。” “好。” 说着,二人也不多废话,四目相对警惕着,缓缓收回手中刀。 谁知。 当双方收刀一半后,似有默契般,竟又同时反手刺向对方的下半身,动作迅驰如雷,毫不拖泥带水。 徐安反应神速,在萧尔康出手刺来之际,另一手闪电抓住了他的手腕。 而萧尔康的应对也不慢,同样在自己的命根被刺中之前,抓住了徐安的手。 “贤弟,你这又是为何?你不会想试试大哥有没有穿金蚕裤吧?” “大哥呢?你是想验证一下小弟有没有戴“护根镜”?” “贤弟说对了。” “大哥说的也没错。只是...这充分展露出大哥畜生的本性啊,你刚才不是说,不会再对我出手吗?” “贤弟也好不到哪里去,你又在试大哥的武艺,岂非也是小人?” “哎,小弟一早就承认我是小人,倒是大哥冠冕堂皇,不承认自己是畜生,而净干畜生才会干的事儿。” “你...” “我怎么了?说得不对吗” “...” 二人再次陷入了某种僵持之中,属实看呆了两方阵营的人。 周泉与黑袍人看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面前的二人...一个是前任太子,一个是手握监察重权的两院御史官。 敢情这是在玩儿呢? 令周泉不由惊道:“徐师兄,你俩这是在作甚...” 徐安与之较劲着,一边奋力持刀刺向萧尔康的命根,一边警惕着回道:“周师弟,这还看不出来吗?我这个新结拜的大哥是个畜生,既是畜生,那他要裆下那玩意儿来干嘛?师兄我想帮他切了...” 萧尔康同样奋力刺去,边阻止徐安,边推进另一手中的刀,也道:“周泉,本宫这位贤弟不知好歹,你现在过来捅他几刀,则本宫许诺给他的帝师和异性王之位,日后便是你的。如何?” 周泉未及回应。 徐安已冷笑:“嗯?大哥果然无耻,这都死到临头了,还有脸蛊惑他人。你当周师弟是什么人,他会信你这样的鬼话吗?” 萧尔康哼道:“说起无耻,贤弟说第一,谁敢说第二?哪有人这样对自己的结拜大哥?你不仅无耻,还奸诈。大哥被你骗来此处也就罢了,你竟还想切了大哥的命根?” “都是跟大哥学的。” “可别,大哥担不起这样的恭维。” “...”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手上角力不说,嘴上也在针锋相对,令周泉二人都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又几分钟后。 双方在力量上的角逐难分高下,似乎都有些累了。 萧尔康当先找台阶下,道:“贤弟,如此下去也不行啊。大哥这命根...你是切不了了。不如,同时退后,先把结拜仪式完成,如何?” 徐安倒也没有拒绝,道:“好啊,既然是结拜,又怎能不歃血为盟?同时退后,小弟去斩只鸡来,以鸡血为盟,好吗?” “甚好。黄纸也都掉了,趁此间隙,大哥也好去重新准备。” “那就这么说定了?同时后退,相安无事,缔结金兰之好?” “行。” 萧尔康说着,面色一狠,松手之际,也快速向后闪退数米。 徐安也并未使诈,同样后退几步,与之隔着几米对立。 “贤弟,好力道。大哥虚长你几岁,竟比不上你这手上的蛮劲儿。” “大哥过谦了,是你承让而已。” “那贤弟赶紧去杀鸡取血吧。” “大哥不也要去准备黄纸吗?你先请。” “好。” 这一回,萧尔康倒是干脆,应了一声后,随即转身而去。 但扭身后,同时大吼了一声:“来人,给我夷平梅庄,将徐安的狗头砍下来!” 徐安则趁他转身的刹那,奸诈一笑,摆手将手中的短刃掷出,直刺萧尔康的后背。 而后,头也不回地冲回梅庄,并大喊:“响箭,吹鸡叫人!” 第181章 夜叉与修罗! 簌簌簌! 随着二人的迅速拉开,并同时下达进攻的指令,双方阵营的人转瞬做出反应。 萧尔康这边的杀手衬着黑夜的掩饰,率先射出弩箭,铺天盖地而来。 黑袍人面具之下的双瞳一滞,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周泉的肩膀,就将之往梅庄大门内“扔去”。 身后长袍一甩之际,三枚细小的透骨钉毒蛇般飞向蜂拥而来的杀手,同时身形猛然向后爆退,隐入梅庄中。 墙头上的十名火铳手也果断扣动扳机,掩护徐安后撤,一枪放完后,便跳下垫高的沙袋朝梅庄大厅处退去。 后撤之余,其中一名禁卫当空射出了求援响箭。 响箭升空炸开,短暂将梅庄附近照亮,却见四处已被黑衣杀手包围。 偌大的梅庄已成困兽之地,数百杀手正潜行靠近。 幽灵暗卫已然叛逆,除去孙鹤和马冀生前的亲信之外,大部分人已被萧尔康策反,尤其是驻守京都之人已成他杀人夺命的机器。 在这种敌众我寡的情势下,徐安等人想要拖延时间,等待援军到来。 最好的方式,便是以梅庄最为坚固的会客大厅作为阵地,尽可能拖住对手的攻势。 当然,在来之前,徐安不是没有想过要大举设伏,等萧尔康出现,便一力拿下。 但萧尔康何其谨慎,他不惜舍弃储君之位,行此悖逆之事,便不会轻易冒险。 幽灵卫最擅长的便是侦查,设伏肯定瞒不过他们。 萧尔康一旦发现徐安大举设伏,恐会隐匿不肯现身,转而寻求另外的途径寻找小皇孙。 像萧尔康这样既谨慎又极具城府之人,只有让他认为自己处于绝对优势之时,才会现身相见。 因此,先示弱而后强,是必要的举措。 换言之,徐安此举,是在下一步险棋。 此番,若他们无法在杀手的进攻下坚持到援军抵达,便难逃覆灭的下场。 而徐安临退前,向萧尔康掷出的那一刀显然是无法伤到他的。 莫说萧尔康身上穿着防刀刺的金蚕甲,即便没有穿,那一刀也必定落空。 只因...在与萧尔康谈话之时,徐安便感知到黑暗中有两股危险的气息锁定在自己身上。 相比之下,萧尔康会武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适才与他一同出现的那两个神秘黑衣人。 果不其然! 徐安掷出的短刃在即将刺中萧尔康之时,两道黑影蓦然窜出,一人出剑替萧尔康挡下了威胁,另一人则举剑刺向了徐安。 好在墙头上的火铳手开枪,稍微阻断了那人的追击,使得徐sir得以安然后撤。 几人刚遁入梅庄残破的大门,雨点般的箭矢便紧随而来。 剩余的七八名禁卫重盾兵,快速结成防御阵型挡在最前,掩护己方人员撤往大厅。 庄外。 萧尔康回身而立,目光深邃地望向梅庄大门,重新戴上鬼脸面具后,便下令道:“命人全力冲杀,最好能拿下徐安的人头。但若无力,也无需勉强,烧了这座庄园吧。” 说完,便隐入黑暗中,也不知心中作何打算。 “是,主君。” 左右两名黑衣“保镖”同声应是,随即也紧随而去。 同一时间。 梅庄大厅处跑出数十名黑衣弩手,迅速接应刚退至门外的徐安等人。 为了让萧尔康放松警惕,徐安虽没有大举在此处设伏,但还是有所准备的。 官兵不可大举汇集梅庄,以免萧尔康因忌惮而不肯现身,但黑袍人手下的暗卫却可以。 这突然现身此处的数十暗卫,便是几人固守援兵到来的底牌。 而这些暗卫之所以此时才出现,并非故作虚张,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与萧尔康谈崩,是徐安可以预见之事。 站在萧尔康的角度,只要谈崩,他必然会竭尽全力欲除徐安而后快,一场血战在所难免。 徐安再怎么运筹帷幄、自诩甚高,也不会单纯到认为仅凭这区区数十人,就可以助他挡下萧尔康的杀手团。 早在与萧尔康谈判之时,这数十暗卫已经在梅庄各处布下各种陷阱机关,处处杀机。 若无指引,寻常人根本闯不进来。 先以机关陷阱,拖慢杀手团的突入,再以梅庄大厅为阵地固守,方有可能等到大批援兵赶来。 厅中。 此时黑暗一片,未免火光映出影子,暴露已方的确切位置,徐安并没有授意暗卫燃火。 周泉是文士出身,入仕后虽偶有带兵,也已历经过城外与狼卫一战。 但此番置身险境,仍是不免让他一身冷汗。 极力稳下心绪后,周衙内摸黑开口,汗颜道:“徐师兄,咱们能撑到援兵来吗?” “能!” 话声刚落,身后的黑暗中就传来了徐安有些突兀的声音,吓了周衙内一跳,道:“明面上,萧尔康现在已经是个死人,失去了太子的权势,他手下能用之人其实并不算多。” “那一群已然叛逆的幽灵暗卫,便是他目前的底牌。但幽灵暗卫不止他一人有,我们不是也有吗?本是同出一脉,暗卫之间相互知根知底,他们想杀进来,并非易事。” “再者,萧尔康中计现身,其阴谋已现漏洞。若无意外,他现在最想做的是补祸,而非杀人。放心吧,我们只要撑过他们一波攻击,便可等来援兵。我说得对吗?夜叉。” 说到最后,他蓦然喊出了一个晦涩的代号。 很显然,最后一句并不是对周泉发问的。 黑暗中,沉默了数秒。 黑袍人的声音也不知从何处传来:“你知道我的代号?” 徐安浅笑的声音:“想知道你的代号,又有何难?幽灵暗卫虽神秘,但神秘不在其架构,而是在其无处不在的潜伏手段和杀人手法!很多人都知道有幽灵暗卫的存在,也知道暗卫分左右两名指挥使,负责执行台府的指令。” “左指挥使,代号夜叉,隶属台府察院左中丞直属领衔。其职能,在于密捕、侦查。右指挥使,代号修罗,归殿院右中丞指挥,负责情报搜集与暗杀。孙大夫在世时,左中丞马冀便是你的直属上司,也是你负责带队前往陇西和羌州暗查。” “表面上,曹怀兴虽不是台府之人,但因为孙大夫的关系,实际上他拥有指挥整个右丞暗卫的权力。萧尔康从他手中接过右丞暗卫的权力后,逐渐腐化了这支情报队伍。现在围攻我们的人,便是右丞指挥使手下的杀手。” “刚才门外翻脸之时,那个背后向我刺剑,被火铳拦下之人...就是你曾经最信任的伙伴,也是右丞指挥使修罗,是吗?” 黑袍人又沉默片刻,才叹息道:“你是个明白人,但你可知...修罗对你出剑,意味着什么?” “你说。” “意味着你将活不过七日。” 第182章 消失的漠北王,下诏狱... “哦?” 徐安轻笑一声,似乎对夜叉这样的解释感到有些意外。 但未及多说,便凝神闪身躲开。 一支带火的箭矢突然穿透大厅的门板,斜斜钉在青石地板的缝隙上,未熄灭的火光忽闪,映着几人的面庞。 伴随着门外禁卫的喊声:“大人,凶徒被暗卫的陷阱所挡,强攻不成,已大部退去。但射来无数火箭,引燃庄内建筑,似有困死我们之意。” 徐安压下内心讶然,冷笑道:“哼,他果然不敢多留,梅庄距离与京都近在咫尺,第一批皇城军转眼便到,他根本没时间和我们耗。传令,即刻撤出梅庄,带走几具杀手的尸体,本官要彻底挖出这些人的身份和隐藏地。” 门外的禁卫应是。 黑袍人却阻止道:“等等!撤退可以,但杀手的尸体不能动。” 徐安目光一动,疑问道:“为何?暗卫虽行踪隐秘,但也不是无迹可寻。即便死了,我们也能通过其尸身查到他们之前用以潜伏的身份。” “你能想到这点,他们就想不到吗?萧尔康出现时,他身边有两人一直跟随着。除了修罗之外,另一人你可知是谁?” “是谁?” “我也不知!但可以猜到的一点是,此人,便是帮助萧尔康假死骗过陛下之人。假死之药,素来只存于书中。此人却能将之付诸现实,岂是简单之辈?恐怕...比之享誉朝野的鬼医傅玉堂,亦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能想到你可通过杀手的尸身查出暗卫的身份,又怎会不作防范?尸体上或许已有剧毒,一碰便是死。” 闻此。 徐安迟疑了起来,黑袍人所言倒也不无道理。 萧尔康能假死骗过皇帝,有两大条件必须办到。 其一,便是骗过太医的诊断。 其二,就是躲过皇帝的亲自确认。 萧尔康自幼在皇帝身边长大,皇帝对之了如指掌,寻常替身根本瞒不过皇帝的火眼金睛。 但最终皇帝还是确认了萧尔康的死亡,就说明...当时被运回京都的“尸体”是真的。 萧尔康的确做过一段“假死人”,曾在棺木中躺过。 他定然是服用了某种不为人知的毒药,陷入了假死状态,隐去所有生命体征,先骗太医,后骗皇帝。 待被封入棺中后,再由其同党救出“复活”。 且先不谈他是何时何地“死而复生”的,单说他身边有一个能弄到假死药之人,便不可否定此时黑袍人口中的猜测。 徐安犹豫了半分钟,选择认同了夜叉的说法,转而道:“好,先退回城中再说。无法从杀手身上入手,那便从这个能配出假死药的神秘人查起。” 夜叉浅浅一笑,随即猛然原地一跺脚,竟将脚下的一块青石板给踩碎,露出了石板下一个黝黑的密道口。 “走吧。” 说着,便当先跳下。 片刻后。 三里外的一处山坳上,徐安负手而立,望着远处已然烧成“火球”的梅庄,目现寒光,若有所思。 大批皇城军与闻讯赶来的三司府兵正迅速赶往火场,其中一支队伍发现了几人,刚想过来盘问,但被周泉和几名禁卫给拦住。 身旁的黑袍人侧头瞟了他一眼,沉声道:“接下来你想怎么做?萧尔康的身份已确认,孙大夫之死也已有定案,你想如何自处?你能设计引出萧尔康,便说明内心早就放弃了明哲保身,置身事外的想法。” “却不知...你想如何趟这一滩浑水?面见陛下,直接道出萧尔康的所有阴谋,还是秘而不宣?再者,徐家之事...” 话没说完,就被徐安打断道:“与陛下明言,显然并非上策。首先一点,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说明萧尔康还活着,且已经取代了漠北王的身份。一切我们所知道的事实,都是萧尔康自己承认,并无其他实证。他自己不站出来,我们便是口说无凭,片面之词,陛下不会轻易相信。” “贸然曝光此事,绝非明智。除非,我们能找到真正的漠北王。” 夜叉道:“萧尔康既然成功替换了漠北王的身份,那么,真正的漠北王恐怕已经遭其毒手....” “那倒未必。” 徐安正色道:“陛下至今未表现出要立漠北王为储君之意,说明萧尔康意图顶替漠北王身份,重夺储君大权的想法已经落空。现在,他唯一的出路就是...全力促使他的独子被立为皇太孙。” “但这并不容易,在事情没有定论之前,他不会除去漠北王。毕竟,一旦事情败露,漠北王还可作为他最后一张保命的底牌。漠北王或许只是下落不明,应该暂无大碍...” 夜叉却质疑道:“应该,或许?也就是说,你对此也只是猜测,无法认定真正的漠北王是否还活着。但依我看来,漠北王生还的几率微乎其微。萧尔康如此狠辣,既能弑师杀弟,又怎会留着他?即便他还活着,落入萧尔康手中,也是等同死亡。” “你说得没错。若无意外,漠北王在入京之前已经被顶替,出现在公主招亲会上的那人...其实是萧尔康。狼王加里奥并未随行,便可佐证这点。但也不能全然笃定萧尔沁已死,他身边有狼卫保护,即便是幽灵卫出手,也莫敢说百分百得手。我们不该放弃任何一丝可能性,接下来,你的首要任务便是查证这个事实。到底漠北王是生是死,萧尔康如何与他互换身份。” 徐安扭头看向夜叉,郑重接道:“根据大理寺线报,漠北王抵京前,曾在铜牛县田间稍作停留,那时候狼王仍在他身侧。换言之,那时候的萧尔沁还是真身。入京之后,就变作了孤身一人,狼王不在。因此不难看出,萧尔康便是在铜牛县至京都这段距离间,与之互换了身份。” “你去铜牛县吧,一定要查清此事。萧尔康只字未提萧尔沁的生死,或许就是在隐示着...他自己也无法确定。萧尔沁既未身亡,也未落入萧尔康手中。你要在萧尔康之前找回他,不容有失。萧尔康急退,可能也是为了此事而去。” “他知道一旦真正的漠北王出现,他便再无潜伏的余地。” 夜叉沉默,并未立即表态。 顿了顿后,却道:“那你呢?” 徐安莞尔一笑,张口欲言。 但话还没到嘴边,山坳下便传来一阵整齐的步履声。 羽林卫统领亲自带兵而来,直接突破了周泉等人的阻拦,高声道:“奉陛下旨意,捉拿绑架皇孙之逆臣徐安!胆敢阻挠者,夷九族!” 令徐安哑然失笑,却极显平静道:“喏,我得下诏狱啊...” 第183章 东窗事发,身边的眼线! 夜叉闻言,身形一颤,似有震惊之色。 但不及多言,便闪身后退,赶在大批禁卫彻底将整个山坳合围之前,隐入黑暗中退走。 徐安微笑默叹,像是早就料到会有如此一遭,不见惊讶,更没有做丝毫反抗。 在禁卫军统领亲自带队上前后,甚至主动伸出双手,道:“罪臣徐安在此,自愿俯首。” 反倒令禁卫统领有些讶然起来,但也并未废话,冷哼一声道:“哼,算你识趣。带走!” 片刻后。 在返回京都的囚车上,徐安手脚都被锁上了镣铐,却仍是一脸淡然,丝毫不为自己的安危感到担心的样子。 同车的周衙内却显得坐卧不安,如遇生死之境,满是焦急,口中已默念了八百遍“为什么”。 他与徐安密谋而来,只为引出萧尔康。 而如今徐安被认定为绑架小皇孙的主谋,他这个“同党”自然也得同罪。 “周师兄,这是为何啊?你不是说绑架小皇孙一事,只是你故意散播的假消息吗?为何陛下会派来禁卫,还扬言你是主谋?你该不会诓我...真的把小皇孙给绑了吧?” 周泉斐然道。 徐安微闭着双眼,倚着囚车的栅栏,浅笑道:“那不然呢?你不会单纯到相信我只是散布了假消息而已吧?萧尔康是何许人也?假消息固然能引起他的注意,但他在作出反应之前,必先查证事实。假绑架根本骗不了他,一旦让他得知消息有假,就绝对不会出现。懂?” 周泉脸色一变,刚想开口:“那...” 但刚吐出一个字,就被徐安打断:“那为何消息会走漏,陛下因何认定我就是主谋,对吧?不必问,我也想知道...” 周泉却偏要问:“师兄行事缜密,必不会虎头蛇尾,漏洞百出。按理说,即便陛下惊悉小皇孙失踪,当也不会马上怀疑到师兄身上。除非有人告密!而在整起事件中,师兄要想成事,就必须倚仗三方合力。” “第一,便是负责出手绑架的幽灵暗卫。第二是大理寺丞庞奇,他负责将城中负责搜捕的军士引开,为你在梅庄密见萧尔康创造条件。第三...便是杨宣,他本是禁卫,有他相助,幽灵卫混入宫中绑架更为便利。” “若我没有猜错,师兄定是想引出萧尔康后,再秘密将小皇孙还回去,神不知鬼不觉。但事与愿违,萧尔康没有擒获不止,小皇孙之事还暴露了。若此间涉及有人泄密,必在三者之间。” “当然,萧尔康也有可能告密,但他刚离开,根本还来不及!幽灵卫就是绑架的帮凶,他们不会蠢到自己告密。剩下的就只有庞奇和杨宣二人,他们之中有一人是陛下或者萧尔康的眼线。” “只是...不知师兄怀疑是谁?” 徐安笑道:“说得很有道理。但有一点错了,不论他们二人之中是谁告了密,都不可能是陛下或者萧尔康的眼线。” “为何?” “这不是很明显吗?如果庞、杨二人之中有一个是陛下的眼线,那我们根本就无法绑架成功。萧尔康就更加不可能,因为...萧尔康若事先知道我们不敢真的对小皇孙不利,他还会来吗?他能来,就说明在忌惮小皇孙的安危。我身边的眼线,不是他布下的。” 绑架小皇孙一事,事出绝密。 除了有数的参与者知道之外,几乎不可能外露。 那么东窗事发,就只能是自己人告密。 幽灵卫不可能自己告发自己,剩下的就只有庞奇或者杨宣其中一人。 但不论是谁告密,他们都不可能是皇帝或者萧尔康的眼线。 因为...庞、杨二人若是皇帝的眼线,那么皇帝事先知情,幽灵卫不该绑架成功才对。 如果是萧尔康,那他在明知徐安故意设计的情况下,又怎会轻易现身? 还承认自己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显然,这个“眼线”的效忠者...另有其人。 “师兄是在暗指,另有他人在暗中插手此案?” 周泉领悟后,愕然道:“师兄以为,是庞寺丞泄了密,还是杨校尉?” 徐安微笑着,不置是否:“不知道。但很快就有答案了,谁与我们一道下狱,谁就是告密者。” 周泉听后,却更加疑惑:“我听不明白师兄的意思,告密者为何会下狱?他告密立功,应该可以置身事外啊...” 徐安轻笑,却不多做解释,闭嘴沉默起来。 来到大理寺诏狱。 毫无疑问,二人被关进了天字号监区内。 绑架当朝皇孙,等同谋逆大罪,普通监区已然容纳不了这两尊“大佛”。 禁卫统领将二人交给狱卒,稍作交代后,便转身离去。 稍微有些意外的是,他并未指定将二人分开关押。 众所周知的事实,同案犯之间未免私下串供,理论上是不能同室关押的。 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俩竟被安排与吴应雄同一监牢房。 而吴应雄父子,这两个“诏狱的特权者”似乎能预知到徐安会来,早已备下了几道小菜和酒水。 二人刚进门,吴应雄便微微一笑,指着对面的矮凳,道:“来了?坐吧。” 而后,又扭头瞟了周泉一眼,接道:“吴仪,素闻周衙内棋艺精湛,你仰慕已久,早就想与之讨教一二,眼下便是机会,还不快去?” 吴仪会意,立马起身向周泉拱了拱手,问道:“不知周兄可愿赏脸,与我隔壁一叙?” 说着,摆手指向对面牢房内的一张围棋盘。 周泉却是一脸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的样子。 都说大理寺诏狱是龙潭虎穴,但凡入内者,不脱三层皮都出不来。 可这位下狱已久的前任右相置身此间,却像是在度假一样,完全看不出丝毫阶下之囚的窘态。 看呆了周衙内,竟一时忘了回应吴仪。 直到徐安拍了拍他肩膀,并暗示他先行回避后,这才后知后觉道:“额,那吴公子请...” 徐安坐下,看了看桌上的几碟小菜,笑了笑后,毫不客气地动起了筷子,边吃边说道:“吴相太客气了,知道我会来,还特地准备了酒菜。只是...你也太了解我了吧?连我喜欢吃小炒肉加窝窝头都知道,我府上新招的那几个侍婢是你的人?” “不必否认,在我动手绑架小皇孙之前,我已查清了她们的底细。还有庞奇,干嘛这么急着让他暴露?你想见我而已,何须浪费了这么好一枚棋子?” 闻言。 吴应雄面色一闪,大感惊讶之余,愕然道:“你已知道庞奇是我的人?” 而这个问题问出口,更加震惊的却是徐安... 第184章 交易与假案! 徐安夹菜的手僵住,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警惕地望着吴应雄。 顿了半晌后才回应,却只有短短两个字:“现在。” “现在?” 吴应雄更显惊讶,瞳孔微张。 同样是稍作沉思后,才怅然笑道:“原来你是在诈我,你根本没怀疑过庞奇,只是故意虚张一说。其实...你怀疑的是杨宣,是吗?” 徐安沉声道:“是不是还重要吗?你已亲口承认庞奇是你的人。” “你就不怕我也是在诈你?庞奇并非我的人,我只是在挑拨你们二人的关系?” “你既能如此说,便证明不是挑拨。但为什么?我追拿萧尔康,不也是在为你平反吗?庞奇是你的人,那你当也知道我并没有真的绑架小皇孙,他一直好端端的身在东宫之内。而你...却为何设法将我困入诏狱,且似乎在自寻死路?” 听此。 吴应雄的脸色也跟着肃然起来,“你好像猜到了什么...” 徐安浅笑道:“吴相既已知道我猜到了什么,便请明言吧!你为什么要帮助一个企图构陷你的凶徒?” “什么意思?” “你还要让我明说?方才在梅庄之时,萧尔康为杀我,竟动用到了破甲箭。而这种特殊的攻城弩箭,在整个京都之中,只有两个地方常备。那便是皇城司与六城兵马司。不巧的是,这两个地方至今都还在你的掌控之中。换言之,若非你授意,或者故意露出破绽,萧尔康根本没机会得到这些弩箭。你与萧尔康之间到底是何关系?” “荒谬!” “是否荒谬,吴相心知肚明。萧尔康假扮漠北王的身份而来,虽被我看破了身份。但在找到真正的漠北王之前,我并无实证拆穿他的伪装。他本可否认,乃至遁走。却出乎意料地承认了所有罪责,当中...便有护你之意。” 徐安冷静接道:“毕竟...只要萧尔康承认自己是主谋,便算间接还了你清白。你可借我之手走出诏狱,继续做你的右相。萧尔康...居然是在保你!” 吴应雄色变道:“什么?他...他竟承认是他覆灭了台府?” “吴相如此问,是承认与萧尔康关系匪浅了?这倒是让徐某始料未及啊,一开始...便是你自愿受他构陷,因此才不作任何辩解,自缚下狱的,对吗?我绑架小皇孙一事,唯三人知情。庞奇是最后一刻才得知的,他在助我将城中兵力引开的同时,也向你通风报信了,是吗?” 徐安微笑道:“而以吴相的心思,在得知我欲以小皇孙为饵引出萧尔康后,不难想到一旦萧尔康现身...便难逃法网。于是,你便授意庞奇私下举报我绑架小皇孙之事,企图困我于诏狱,为萧尔康出逃争取时间。” “你俩是在玩相爱相杀?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萧尔康悖逆,不惜弑师杀弟,只因一年多前他在陛下的御书房发现了某种隐秘,这才是他作案的真实动机。但到底是什么隐秘,能让一个素有贤名的太子,变作了杀人恶魔?” “他本就是储君,未来的皇帝,何必多此一举,弑师杀弟后,再重夺大位?在徐某看来,只有一个可能。他的身世出现了问题,例如说...他和漠北王根本就不是陛下的亲子,而是...” 砰! 话还没说完,吴应雄就猛然一拍桌案,声色俱厉打断道:“闭嘴!” 但徐安不为所动,仍旧笑着自顾自道:“只是...这样的可能性其实也不高,因为陛下由始至终都未曾表现出一丝废储的迹象。你若真的与萧尔康兄弟二人的身世有关,恐怕也活不到现在。但原因是什么?吴相可别说自己毫不知情。” 吴应雄面色阴郁道:“你很聪明,但...” “但聪明人一般都活不长,对吗?老生常谈了,吴相不必赘述,我只要答案。你知道我指的答案是什么。” “答案真有那么重要?徐敬之若想让你知道答案,就不会至死都瞒着你。” “那是他的事,我想知道...却是我自己的事。” “即使明知这是一个死局,你仍想知道?” “是。” “好。但在本相开口之前,你先答应帮我做一件事。事后,知无不言。” “什么事,吴相请说。” “先太子萧尔康已死,死于鬼医傅玉堂的独门毒药,主谋便是我。我与太子不睦,未免他登基后对我不利,我一手制造了他的病故。御史案...也是我一手策划,杀手并非幽灵暗卫,而是我麾下的亲兵。” 说着,吴应雄起身,大手一摆指向身旁的监牢,道:“此间有皇城司与六城军的十大部将在,你可任选三人,作为两案的同党。总之,本相不想听到先太子有任何污名存在。本相被正法后,设法将他送去景国,此生都别再让他回来。” “保证办成此事,则你自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徐安一怔道:“你是想让我办假案?” 吴应雄似笑非笑的神情:“你要办的不是假案,而是铁案。放过先太子,你才能得到答案。否则,本相活着一天,你都别想知道徐敬之身亡与徐氏没落的真相。” “哼,我怎知你会不会骗我?” “呵呵,其实我已给过你提示。你是个聪明人,当也知道上次来之时...我暗指你可去后宫查明真相,并非指的是让你用小皇孙引出先太子。” “不是?那你指的是什么?” 吴应雄却闭口不谈,反问道:“怎样?是否接受本相这个交易?留给你考虑的时间并不多,你也别无选择!” 第185章 棋局与棋手,孤家寡人... 弦外之音,吴应雄丝毫不掩自己的软硬兼施,威胁与示好之意。 徐安不想答应,也得答应。 否则,便是死路一条,几乎别无选择。 如果站在吴应雄的对立面,失去了皇帝的禁卫和大理寺的支持,他俨然毫无胜算,连自身都难保。 要知道的一点是,吴应雄入仕数十载,从一介满门士子,弱冠之年以“老秀才”之身弃笔从戎,由一名低级从军杂役开始,晋升到权倾朝野的右相之位,势力早已根深蒂固,难以撼动。 他执掌京都六城兵马和皇城司,麾下军士近四十万,就连皇帝想动他,都不得不召回关中军、镇东军肃国公以及平南六道都护等三路大军,方可安心。 徐安一介区区五品御史,手中空有监察之权而无可用之兵,又如何与之周旋? 做到吴应雄这样的位置上,尤其是像他这样寒门出身的子弟,最重的便是对兵权的掌握和思维的控制。 古代兵权的至高象征,除了帝位之外,便是那枚一分为二的调兵虎符。 但只有愚蠢的人在觊觎权位时,才会去争夺虎符。 聪明和实干的人都会去笼络人心,施以厚利而腐化其心。 关键时刻,谁会将自己的生死交给一枚铸铁的虎符? 虎符,只是留给那些迂腐顽固的人看的,显然愚弄不了吴应雄这样老谋深算之人。 他在下狱之时,就已被朝廷收归了手上的兵符,但六城兵马和皇城司依旧在他的掌控中,为何? 当中最微妙的存在,便是人心。 兵符只是象征,有没有用...还得看人! 吴应雄最大的倚仗,就是在他入仕数十载的历程中,笼络了一群甘愿与之共荣辱的部将。 因此,即便失去了兵符,权势依旧在他手中握着。 换言之,此时徐安要是拒绝吴应雄的要求,便是站在四十万兵马对立面上,以他目前的能力完全无法抗衡。 徐安深明这点,此时即便还没表态,当也知道最终无论如何都得点头。 同时,也暴露出一点隐晦。 吴应雄与萧尔康私下居然是一伙的,虽说表象证据说明...他们在一些关键事情上产生了某种分歧,但骨子里是在相互维护的。 萧尔康在覆灭台府,并构陷吴应雄时,施加的“罪证”太过明显,暗藏漏洞,稍微有点资历经验的侦查员都能猜到他是被构陷的。 说明,萧尔康构陷的动机...并不是要除去吴应雄,而是要隐藏他。 萧尔康假死之后,吴应雄这块“磨刀石”便无用了。 站在皇帝的角度,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是至理名言。 刀都没了,那还要磨刀石来作甚? 萧尔康似乎能预知到自己假死后,皇帝会第一时间除去吴应雄,因此先将之构陷其中,再由三司还其清白。 如此一来,即便吴应雄失去了相位和兵符,也不至于被人当作垫脚石。 而萧尔康亦深知,吴应雄掌控六城兵马根本用不着兵符,他的人在就足够了。 他的人,岂非就是最完美的“兵符”? 在整起案件当中,大致的案情脉络和行凶手法都已清晰,唯独萧尔康和吴应雄这两个“主谋”的作案动机未明。 这个动机,是否与当年徐氏的“敬远案”有关,也仍未确定。 但可以确定的是,萧尔康和吴应雄二人是知道一切的。 或许只有先顺从吴应雄的意思,将最终主谋推到他身上,暂保萧尔康,才可得到所谓的答案。 再者,在这盘棋局当中...似乎还有另一位棋手仍未下场,也有数个谜团并未解开。 这位棋手,不言而喻,便是当今皇帝萧无忌。 庞奇是吴应雄的眼线,临阵倒戈,举报徐安主导绑架小皇孙,并不奇怪! 但单靠庞奇一人,显然不足以让皇帝相信。 幽灵卫潜入宫中接触小皇孙,并拿到小皇孙随身的玉佩,杨宣禁卫的身份起到了大作用。 无杨宣策应,幽灵卫难以潜入宫中。 也就是说,庞奇的举报若无杨宣的佐证,是无法令皇帝相信的。 最终,皇帝派来了禁卫统领亲自追拿徐安,只能说明...杨宣也有份参与证实绑架一事。 那这位杨校尉,岂非就是皇帝留在徐安身边的暗桩? 由此延伸,杨宣知道徐安查案的大部分信息,他是皇帝的人,那皇帝岂会不知隐晦? 皇帝一直都对徐安查案的细节了如指掌,却为何一直保持沉默,他在忌惮什么? 他明知萧尔康未死,也知道徐安并没有伤害小皇孙的本意,更知道七大皇子是被萧尔康所刺,为何空有余怒而不见动作?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一点是,他明知今夜徐安在梅庄密会萧尔康,非但没有阻止,反而是容许他们谈完之后,才命人将徐安押入诏狱... 难道皇帝是个昏君? 显然不是。 但他到底在等待什么? 另外,漠北王萧尔沁在整个棋局当中是何角色? 他当真已被萧尔康所杀,顶替了身份? 恐怕也没那么简单! 而吴应雄在言明要将罪责推到自己身上后,又另有交代:要徐安设法将萧尔康送往景国。 为何是景国? 这似乎在暗示着,萧尔康兄弟与景国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徐安沉默了良久,心中不断权衡揣度着。 半晌后,才道:“吴相说得对,我在你面前确实别无选择。但在我答应你之前,可不可以先回答我两个问题?” 吴应雄背负着双手,干脆道:“问!” “漠北王现在在何处?你既与萧尔康是一伙的,且相互包庇,那么应该不会对他有杀心吧?” “不知道。据我的人来报,他离开铜牛县后遭遇了袭击,如今下落不明。但可以明确告诉你,不是先太子所为。” “什么?不是萧尔康干的?也就是说,他在梅庄所说的...其实并非完全是真话,仍有隐瞒?在你们背后,还有其他人在介入此事?” “是。” “他是谁?” 这个问题,吴应雄却没有直言,浅笑两声后,道:“以你现在的本事,还不宜过早知道他是谁。但我已经给过你提示,你可以在那里...找到他。另外,此人也与敬远案有关。你的第二个问题呢?” 徐安黑着脸,对于吴应雄的刻意隐瞒有些微词,道:“武德海是不是你的人?我第一次见驾时,他看似自然,实则是在刻意向我透露骆英负伤一事,企图让骆家牵涉进御史案中。你们想对付骆家?还有,漠北王是在何处遇袭?我要找到他!” 吴应雄听此,面色忽闪,摆了摆长袖道:“你这是三个问题了。不过,见你还算识趣,本相倒也不吝相告。武德海不是我的人,这条阉狗的主人...若无意外,与袭击漠北王之主谋是同一人。” “什么?” “你很惊讶?那不妨再让你惊讶些,如果本相猜得没错,先太子肯定跟你说...京中七大皇子都是被他刺杀的,而他此举的目的是给小皇孙上位扫清障碍,对吗?但实情是,先太子不是凶手!真正的行刺者...便是你口中的那个“他”!” “这...怎么可能?我原以为你们是幕后的布局者,没想到...你们竟也是棋子?那个他...刺杀七大皇子的目的是什么?” “惭愧!本相在这仕途上艰难行进了数十载,本以为已成布局者,却终究难逃棋子的命运。如此,你总该明白本相为何说真相是一个死局了吧?” “哼,那又如何?总有一天,徐某自会将他揪出来!但此人绝非陛下,对吗?” “对!武德海,便是他留在陛下身边的眼线。” “那...七大皇子既非萧尔康所杀,他为何要承认?” “为了保我!他若不承认,那么理论上,京中能威胁到七大皇子安危之人,便只剩下我。先太子在你面前栽赃我,其实就是在护着我。他仍想着我能留在朝中,但他不知道的是...从他失策假死的那一刻起,我便成了弃子,再难复返。” “明白了。萧尔康口中的亲信,指的就是你的人?你们表面不和,一来是为了迎合陛下的意思,二来也是在迷惑那个他?” “是!” “好,知道了。你的事,我会办好。现在,请吴相送我出去吧。” 说着,徐安起身,迈步走向牢门。 吴应雄却摇了摇头:“还不行,能送你出去之人不是我,你得等他。” “谁?” “你的岳父,苏喆。你还不知道吧?苏家在京都最大的后台,并非魏千里这个远亲,而是陛下!等着你岳父来接你回家吧,呵呵。” 吴应雄忽而若有深意的微笑。 却令徐安不禁震惊,暗骂了一句:尼玛,老子的身边怎么竟是细作?庞奇如是,杨宣如是,现在居然苏喆也是皇帝的眼线? 那唐慕清和苏清影...怕也不简单吧? 徐sir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日后还能相信谁? 成孤家寡人了... 第186章 培植势力,开始搞钱! 但事已至此,徐sir就是再不忿,再震惊也改变不了事实。 而吴应雄虽断定苏喆必会出手相救,不过当晚,徐安并未能等来释放他的圣旨。 便只好在牢房内住了一晚,吴应雄倒也没有亏待他,将自己整洁舒适的大床让给了徐安,毕竟往后还得靠他办事。 在这点“人情”上,吴相爷是深通的。 次日清早。 监区大门打开之时,一名传旨太监果真带来了释放徐安的诏书,周泉也在释放之列。 一切正如吴应雄所料,徐安并不会在诏狱逗留太久。 走到诏狱门口时,门外站着几个人,首当其冲便是两位老熟人。 庞奇一脸愧色,微弯着腰走来过来,喊了一声:“徐大人...” 徐安只是用眼角瞟了他一下,便恍若视而不见的样子,显然对于庞奇的“背叛”犹有芥蒂。 庞奇深知缘由,并未强求开口。 徐安此时对他的态度说明了一切,这兄弟二人若想回到之前信任有加的地步,怕是得有一段路要走。 有时候对人最大的责罚不是怒斥与打骂,而是无视... 杨宣倒是显得淡然而豁达,此时杵在原地,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率性做派,拱手笑道:“徐大人,多余的话...杨某自不必说。末将先忠于皇室,国事在先,后有私交。你心中有所责怪,末将也可以理解。” 言下之意,却也不掩自己是皇帝亲信的身份。 徐安微微苦笑道:“很好。那就直言吧,除了那事儿之外,你还有什么瞒着我?做兄弟,贵在坦诚。你不会连名字都在骗我吧?” 杨宣道:“那倒不至于,末将就叫杨宣。只是...官职假了。” “哦?” “其实吾乃禁卫副统领,昨日亲自将你押来诏狱之人便是吾父,杨昭。” 令徐安瞪大了眼睛:“你...你是禁卫副统领,你爹是正统领?” 难怪这厮能成天子眼线,敢情整个羽林卫都是他们父子在掌管? 可这货...年纪轻轻,也没多大的资历啊。 杨宣呵呵一笑,道:“这有何稀奇?咱们做禁卫的,本就是一脉相承的,关键只在于忠心和身世清白。子承父业,在禁卫队伍中更是司空见惯。不瞒徐大人,你爹要是禁卫统领,你也可以...” “得!行了,我知道和你拼不了爹,你就不必如此直白了。” 徐安暗沉着脸,打断道。 说完,便迈步向前。 同来的,除了有苏喆父女之外,京兆府尹周百威也在其中。 此时,见到周泉走来,周百威故作恼怒的脸色,刚想训斥几句。 却被徐安抢了先:“先生莫要责怪师弟,一切都是学生连累了他。” 周百威这才将刚要骂出口的脏话给咽了回去,道:“无妨!这厮就是个直愣子,跟着你多学点东西,倒是正合我意。别怕他受苦,以后最脏最累的活儿都让他干。可知?” 徐安哑然失笑道:“是,先生。” 周百威满意点头,这才暗示了周泉一眼,转身朝大理寺门口走去。 徐安望着自己这位老师和师弟,不禁怅然,心中暗道:唉,或许...眼下就只有这位先生和师弟可以信任了。 想着,便扭头看向身侧的苏喆,拱手一揖道:“谢岳丈大人相救。” 苏喆只是轻笑,摆手指向前方,示意边走边说,道:“谢我干啥,救你便是我苏家自救。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你是我苏家女婿。你若下了诏狱,也必会牵涉苏家。倒是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还是说...吴应雄那只老狐狸已经说了?” 徐安淡然之色,“吴相确实说了一些话,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放我出来的态度是什么?” “戴罪之身,将功抵过。收回禁卫兵权,仍留监察使身份。” “预料之中!换言之,我要是能将吴相之事处理好,让陛下满意,戴罪可免。反之,仍得回诏狱,乃至斩首?” “明白就好。你打算如何定性此案?” “还没想好。” 徐安笑着,心中虽已有打算,却并未明言,自顾加快了脚步。 回到梧桐小院。 徐安借故困乏,也不与苏家父女相谈,回房后将自己给关了起来,精神大受刺激的样子。 令苏清影大感疑惑,本想跟着去“开导”一下,但被苏喆拦了下来。 在苏喆看来,徐安此时的“阴郁”是在所难免的。 先是被庞奇和杨宣出卖,住了一晚诏狱,后又惊悉自己的岳父原来是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竟与当朝天子扯上关系。 连绑架皇孙这样“谋逆”的大罪,都能替他遮掩下来,可见身边步步惊心,全是细作和眼线。 徐安一时接受不了,有所郁闷也是情理之中,给他一点时间消化是必不可免。 但苏喆不得而知的是,徐sir岂是那种容易陷入纠结的人? 谁人身边没几个小人,没几个两面三刀的浑蛋? 如果你没有,那只是你还未发觉而已。 这本就是世间常态,无可厚非。 而现在徐sir最想做的,不是要消化什么心中郁结,而是在想着如何反客为主,培植真正属于自己的势力。 不论是庞奇,还是杨宣,虽说之前都对徐安言听计从,乃至私下已然以兄弟相称。 实则,二人却各有归属的势力团体。 庞奇是吴应雄打入大理寺的暗棋,若无意外,这厮从徐安一开始接手御史案起,就已知主谋就是萧尔康。 萧尔康之所以能在幕后牵着徐安的“鼻子”走,怕是少不了庞奇的通风报信。 庞奇,代表的是右相一方的势力,而并非他徐安。 再到杨宣,就更加不必赘述。 这货的老爹是皇帝身边的首席禁卫,忠于皇室之心早已根深蒂固,徐安在怎么笼络...怕也难以收归麾下。 真正算起来,他虽顶着一个五品监察使的名头,身边却无人可信,无兵可用,又如何去追查当年“敬远案”的真相? 即便让他得知了真相,也无力改变什么! 因此,徐sir认为自己的当务之急,便是要迅速组建起属于自己的势力,方能在这场刚刚初见端倪的棋局中获得一席之地,而不再受制于人。 对此,徐安倒也已经有了初步的眉目。 组建势力,首当其冲就必须得有钱! 没人愿意认一个穷光蛋做大哥,也无人愿意跟一个只会“画饼”而毫无建树的投机者为伍。 无论是禁卫、三司府兵,亦或是平头百姓,生于世道,都是为了填饱肚子,过更好的生活,睡更美的女人,装最牛的b! 这些...万万都不能少了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就有势力,让跟着你的人活好过好,就是傻子,也能当个大哥。 道理虽粗俗,但无关它有用! 是时候发展一下经济,搞点钱,做做大哥了。 抛开庞、杨这两个“二五仔”不说,现如今能初步信任的...就只剩下周百威父子。 周百威掌管京兆府,京兆府司责京都六县治安,权力不可不谓之巨大。 通过这位先生和师弟,捞点钱儿...应该问题不大吧? 再者,老子不是还有个“喜爷”的名头吗? 纳兰兴等人还在暗中替我掌管着整个黑帮,嘿嘿... 心中想着,一条敛财大计蓦然在徐sir心中萌生。 第187章 生意伙伴,喜爷归来! 说干就干,懈怠只会让“理想”永远止于理想。 正所谓,路虽远行则必达,事虽难做则将成。 实干家与理想派最大的区别,便是思维觉悟与执行力。 在房中暗自谋划了半个多时辰后,徐安又恢复了元气满满的状态,来到餐厅匆忙吃了点东西后,立马出门而去。 京城,划分东西南北四个区域。 自古往今,当权者苦于无策,也迫切需要解决的社会矛盾,便是贫富差距。 乾都的贫富差距尤为明显,呈现东西贫,南北富的状态。 东西二城龙蛇混杂,住的大多都是平民百姓,内阁六部与大部分司衙都集中在南北城,自然便是“高端人士”的天下。 按理说,要做生意敛财的话,应该主打在南北二城。 毕竟“高端人士”的消费水平高,行市氛围也较好,更加容易打下成功的基础。 徐安却不这么想,高端消费毕竟只是小众,基础性消费才是推动一个邦国经济强盛的动力。 民富则国强,民穷而商富、官肥,那便是时代的“悲哀”。 南北城虽富,但市场很小,很难做大。 东西城虽贫,但人口基数巨大,极具潜力,可细水长流。 徐安要做的生意,是那种“亲于民,而用于民”的快消性基础行业,扎根基层,薄利行远,而后再考虑染指高端。 大乾律例,从仕者不得营商,至少明面上不能营商。 一开始,针对自己往后的发家大计,徐安是想以庞奇的妻室岑颖和苏清影牵头。 但纵观“三人组”时下微妙的关系,这个打算便只能暂时搁置,另谋人选。 首先,做生意需要本钱。 几天前,趁着公主招亲的契机,三人倒是私下敛了不少银钱财。 只是朝廷局势复杂,徐安已是戴罪之身,怕是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动用“赃银”。 好在,除此之外,徐sir还认得一个有钱人... 有她在,非但生意伙伴有了,本钱也是现成的。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这个人...也算是城中隐富。 出门之后。 徐安便直奔梧桐巷尾,找到曹怀兴此前的那处宅子。 没错,徐sir要找的人便是李琪,李二小姐。 李琪与曹怀兴做了十年的假夫妻,此前在孙鹤等人的募资下购入梨园,因此她也做了十年梨园的幕后老板。 古人的娱乐生活极为单调,除了逛青楼之外,也就戏园听曲、组建诗会吟词作画。 梨园,便是当中翘楚所在,乃是十足的销金窝,消费昂贵,超乎想象。 徐安私下打听了一番,寻常小店内价值几文的小吃食,在梨园得翻十倍卖。 单说茶位,就收三两银子一席,还概不优惠。 点一名戏角唱曲,不是按场次收费,而是按时间! 分分钟听一炷香的曲儿,就得花上百两银子。 这还只是普通角儿,要是点那种出名的花旦名角,还得更贵! 可见暴利,李琪这些年定然积攒了不斐的家财。 城中富婆之位,莫说没有她李琪一席之地。 若有她入伙,岂非本钱有了,当家掌柜也有了? 来到梧桐巷曹府,徐安说明来意。 开门的侍女了然后,却道:“徐大人来的真不巧,我家夫人一早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明面上,李琪是曹怀兴的妾室,虽说没有夫妻之实,但仍是有“曹夫人”之名。 曹怀兴虽死,但名头尚不能随意抹去。 徐安皱眉道:“她去哪儿了?” 侍女摇了摇头:“没具体说,但估计去了东城。早几天,奴婢曾听夫人提起过...要去买东城的一处老宅子。” “老宅子?” 徐安默念了一声,目光微闪,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身便笑着离开。 片刻后。 东城,一处挂着“漕帮总坛”的朱木大门前。 徐安刚走下马车,便见到了李琪的倩影。 门前,李琪正与一名赤膊的中年壮汉对立着,似在商讨着什么,此时面显严肃。 而那名中年壮汉并不陌生,就正是此前被徐安放出来的漕帮总瓢把子,纳兰兴。 也是继郑鼎等人死后,如今城中黑帮的代理人,“喜爷”麾下的头马。 徐安站定,抬眼望了望大宅门楣上的牌匾,不觉浅笑,暗道:纳兰兴这家伙掌管黑帮才没多久,就买了这么一处大宅作为他漕帮的总坛...实乃大手笔啊。可见,这黑市生意...比之梨园多逞不让。 刚走近一些,便听到李琪略显不忿的声音传来:“好!纳兰帮主,小女子再让你一步,就按你之前的出价,十万两!三天内,我将十万两现银奉上,这处宅子归我!” “此单生意你稳赚不赔,挣了多倍不止。当年这处宅子的前主人兴建时,花费还不足三千两。宅中的一砖一瓦,大部分都是他们家人亲自构建的,贵在个人而已。实际上,并不值这么多钱。” 纳兰兴听此,却是眉头一蹙,像是极难想到李琪会答应要价一般,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东城是平民区,地价本不能与南北二城相比。 像这样的一处大宅,在东城其他地方只需万把银两就可买到。 而他翻了十倍叫价,眼前这个女子虽多有犹豫,但数次上门后,竟最终答应了下来,不免让纳兰兴有些意外。 要知道的一点是,十万两白银即便是在南北城,也足以买到一间极为体面的房子了。 为何这个女子会执意来东城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花冤枉钱,买一处几十年的老宅? 纳兰兴讶然之色,微微沉默后,却道:“夫人是装不知,还是真糊涂?这宅子根本不值十万两,你何须花那冤枉钱?你若非愚笨,当也知道我若有心出售这处房产,便不会漫天要价。” “此前之所以出价,不过是为了让你知难而退。没想到你执拗如斯,就跟你说实话吧。此处是我漕帮总坛,不会轻易出售,我也做不了主。你走吧!”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李琪一听,顿时急了,赶忙道:“等等!帮主只是说不会轻易出售,并没说一定不出售。你做不了主,那就让做得了主的人出来。凡物都有个价码,只是未到点上罢了。小女子也不瞒帮主,这宅子对我很重要,我志在必得。你可尽管出价,十五万两...卖吗?” 纳兰兴闻言愣住,回身刚想开口。 却立马被李琪打断:“如果十五万两还不行,二十万如何?小女子不在乎钱,但也请帮主见好就收。你漕帮不过是要个总坛而已,大可另寻他处,小女子甚至可以为你购置,只要你肯让出这处宅子。” 如此价码,若说纳兰兴听后,内心没有一丝动摇,那是假的。 “夫人此话当真?你愿出二十万,并为我漕帮另寻宅院做总坛,只为求购这处老宅?” “是!” “好...” 纳兰兴确认后,眉目一挑,刚想答应下来。 但仅仅吐出一个字,便被不远处传来的一道声音给阻断:“好什么?这宅子值二十万两吗?二小姐想要,那就给她便是,分文不得收取。” 门口的众人闻声望去,却见一个青年人面带笑容走来,步伐竟有些六亲不认的样子。 排头的一名漕帮小喽啰,当先觉得这厮有些狂妄,竟敢在漕帮帮主面前大呼小叫? 当下,便挥了挥手中棍棒,一脸凶相地走过去拦住徐安,那样子怕是想出手教训。 半只脚已经踏进门槛的纳兰兴,此时回头,在见到徐安走来的刹那,脸色忽变,急忙喝止道:“住手!” 说完,立即小跑过去。 揪住那名小喽啰的衣领连扇了几个巴掌,怒吼道:“瞎了你的狗眼!” 而后,又弯着身子,冲着徐安恭敬道:“喜爷,您来了....” 令身后的一众喽啰同时惊愕汗颜起来。 漕帮之人虽大部分都没见过徐安,但也听纳兰兴说过,“喜爷”才是他们真正的首脑。 在此之间,即便是纳兰兴这个帮主也只能算是代理人,仍有“顶头上司”,便是那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喜爷。 而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喜爷居然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 第188章 生财之道,双喜临门! 众喽啰见状,连纳兰兴这个大哥都拜了“喜爷”,便也跟着弯腰喊了起来。 李琪惊悉,瞳孔瞪得老大,愕然道:“你就是喜爷?” 说完后,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接道:“我早该想到的。徐安,字七喜。你此前大力扫除城中郑鼎势力,本该彻底铲除黑帮,纳兰兴手下的漕帮却能幸免,便是你故意留手。那么,喜爷除了是你,还有谁?” 徐安哈哈一笑,道:“二小姐猜对了。那不如也让我猜猜,你之所以不惜代价求购这间老宅,不外乎...这里是你的祖宅,曾经的将军府,对吗?” 李琪大方承认道:“对。还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徐大人,那么,你可愿割爱?当然,钱我会照付,也定能让你满意。” “哎,你我相识一场,也算是朋友了,谈钱就太见外。刚才我不是说了吗?你想要,尽管拿去,分文不取!就当是我提前赠予你李氏即将平反的贺礼,不作交换。” “可这礼物也太贵重了吧?大人真不做交换,让我白白占这么大个便宜?还有,你可别说...你是刚好路过此地,是专门寻我而来的吧?你已去过我府上,知我在东城?” “哈哈,二小姐果然聪慧,一猜就猜到徐某有事寻来。但这里并非细说之地,还请入内说话。” 徐安笑着,指了指总坛大门。 而后,又摆手对纳兰兴吩咐道:“纳兰,将这处宅子的地契交给李二小姐,不得收取半分银钱。日后,这里重归李氏,尔等不可再踏足。今日内,便将你的人撤走,另寻总坛。然后,再来寻我。可知?” 纳兰兴点头应是,莫敢不从。 来到漕帮总坛大厅。 上茶后,徐安面带微笑,瞄了李琪一眼,若有所指道:“时值多事之秋,先有右相吴应雄舞弊,涉嫌屠灭台府,后有皇旗于公主擂台上受辱,七大皇子先后遇刺。陛下震怒,朝廷已颁下无限期的宵禁令,城中权贵人人自危。” “如此态势,二小姐私下的生意...近来怕是大受影响吧?” 梨园,是一处日夜颠倒的销金窝。白天歇业,晚上纸醉金迷的那种。 朝廷下达宵禁令,便说明暂停了一切夜生活。 京都四大城门,黄昏后便会关闭,若无特殊手令,万难出城。 梨园位于城郊僻静地,往来宾客皆是城中名流,如此禁令,等同于掐断了李琪的财路。 城中名流无法出城消费,梨园便是空置地,无法再生出“金蛋”来。 换言之,宵禁令一日不撤,梨园便难返往日鼎盛,李琪的收入也必会随之锐减。 李琪不无聪慧,当也深知这点,回道:“大人素来不讲废话,何不直言?你猜得没错,我已打算将梨园暂停营业,待宵禁令撤除后再作打算。只是,你提起此事是想说什么?” “二小姐快人快语,那徐某也不作委婉。不日李氏便会平反归京,你嫡系一脉虽已凋零,但李老太君仍在。旁系三族人数众多,他们都得靠你一人接济,那会是一笔不斐的开销。虽说这十年来,你掌管梨园必定存下不少银钱。不过,坐吃山空的道理,你不会不知!谁也不知道朝廷的宵禁令,何时会解除。二小姐就不想另谋出路?”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想与我拉伙做生意?” “正有此意。” “可你是官身,还是个御史。朝廷严禁官员营商,你就不怕查到你身上?即便由我牵头,但有心人想查,也不是查不到你。再者,你要拉伙,不是应该去找苏大小姐吗?为何是我?” “个中缘由,恕徐某不便明言。二小姐要感兴趣,只管听我说来即可。由你出钱出面,加上徐某的锦囊妙计,不出三年,京都首富之位由沈家易主到你李氏身上,也不无可能。” “哦?愿闻其详,徐大人请说。” “...” 一提到生意,李琪显出了极为浓厚的兴趣。 徐安所说,不无道理。 李氏家族庞大,即便已被流放多年,人丁凋零,但三族旁系加在一起仍有数百人之多。 这些人得以结束流放,平反归京后,暂无着落,就只能由李琪一人负责接济。 梨园,若能正常营业,她倒是能应付得过来。 但...鬼知道朝廷的宵禁令何时撤销? 撤销之后,也难保梨园的生意能长久大火。 站在李琪的角度,确实应该另谋生路,至少不能将生计都绑死在梨园上。 二人有了共同需求,一拍即合。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 徐安金口大开,开始向李琪阐述着自己心中的生财之道,滔滔不绝,唾沫横飞。 听得李二小姐,时而愣住,时而惊喜。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 李琪大致明白了徐安的规划,却面显一丝担忧道:“徐大人,依你之计。理论上来说,确实大有可为。但当中牵涉的因素太多,怕也不好成事吧?单说户部、工部和京兆府那边...咱们就不好处理。” 徐安笑道:“这些问题,二小姐不必担心,徐某自会摆平。总之一句,你能办得了就办,办不了的,让我来想办法,可好?” 李琪犹豫了片刻,拍板道:“既然徐大人信心倍至,那李琪焉有拒绝之理?” “好!那即日起,你便开始大量收购闲置商铺和烂尾的地块,以最快的速度,在东西二城清理出一处空地,并迅速招募工匠。稍后,我会派人将建筑图纸给你送来,你严格按照图纸所示施工,先建起主体框架。” 徐安脸色一收,变得正襟严肃起来,朝早已在大厅门口等候的纳兰兴招了招手。 待纳兰兴上前后,接着吩咐道:“纳兰,近日我们有大行动,你和你的人务必全力配合李二小姐办事,不得有误。” “另外,将这图上标注的人家都给我迁走。只要户主肯搬,钱不是问题,二小姐会垫付。但要是给了钱也不搬,那...你就用你的方式让他们搬,懂?”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两份做了标记的东城平面图,转手交给纳兰兴。 纳兰兴接过,一不细看,二不问缘由,转身便应是离去。 从这点上看,纳兰兴倒也是个明白人,不该问的不问,该做的事马上去做,犹有明智。 二人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由相视一笑,似已预见了未来赚得盆满钵满的景象。 李琪微笑道:“徐大人可曾想过咱们的第一个招牌...要取什么名?” 徐安眉头浅皱,回道:“这倒还没想过,二小姐有何建议?” 李琪想了想,“你绰号喜爷,已有一喜。若此事办成,也算一喜。双喜临门...不如就叫“双喜”,如何?” 徐安点了点头,也觉甚好,“不错!那咱们的第一家店,就叫...双喜记大商超!” 第189章 拉先生下水... 几天后。 东西二城随即掀起了一道收购狂潮,以前的烂尾商铺、地处犄角旮旯的地块、偏僻的棚户区、无人问津的角落...等等,皆被一家刚刚成立不久的“双喜商社”所收购,并迅速整合,在两地中心处清理出了一片偌大的空地。 涉及拆迁之民户,都得到了一笔不斐的补偿金。 愿意拿钱走人的还好,意图投机取巧,妄想坐地起价的钉子户,情况就很糟糕了,“喜爷”麾下的征收队会教他们认清现实... 城中半数以上的民间施工队,包括寻常脚夫、漕运车队、散工、黑工...等等,一夜之间都被雇佣,大批量进驻东西二城的工地,无数建筑材料有序运入,阵仗极大,竟似有大兴土木之景象。 如此大力的兴师动众,资金耗费必然极大,也必会引起朝廷的注意。 好在李琪运营梨园十年,私下已敛财无数,底子够厚,倒也能负担得起。 至于,朝廷的监管...自然得由徐sir亲自出马解决。 户部统管天下民生,理论上民间发生的所有交易,都得受其监管。 涉及民户拆迁补偿、民间土地交易等等问题,必先向户部报备审核,得到批示留档后,方才算交易完成。 工部司职天下工造,虽说在内阁六部之中地位最低,但也有一定的监管权。 原则上,工部只管朝廷和皇室的土木建设,但...涉及京都民房改建、沟渠挖设等等,却也在工部的监管序列。 只因,他们要确认这些民间改造...会不会有碍于城防,影响城防的稳固。 故此,徐安要想把所谓的“大商超”建起来,就必先得到两部的批文。 而他应对的策略极为简单,但不得不说的是...极为有效,几乎一天内就拿到了全部的批文。 时已初冬,春闱后,便是京察。 每至京察,就是御史台府一年中最高光的时刻。 由台府领衔的京察队伍,会深入京畿六道与各大州府腹地,监管、审查过去一年各大司衙和各地官府的政绩。 通过京察者,可留任,可升官,可赏赐。 但要是无法通过的官员,轻则被朝廷下文训诫、贬官,重则抄家流放也不无可能。 在临近京察这个节骨眼上,六部官员...恐怕谁也不愿得罪御史台的人。 徐安顶着台府两院监察使的身份,不过是先后去了户部和工部一趟,并稍作暗示,转头李琪就顺利拿到了两司的批文。 不过,得以兴建主体,只是徐安“大商超”计划的第一步。 要想让生意大火,仍需一人一府的鼎力相助。 而这个人和这个府衙,便是周百威和他领衔下的京兆府! 七日后,中午。 徐安的马车停在了京兆府后门门口。 刚走进去,便见到后院中的周百威提着一个鸟笼,在听曲逗鸟,一副惬意自得之色。 这位大乾“硕果仅存”的三朝元老,虽还占着府尹之位,但早几年前已经不管俗务,府衙几乎所有的工作都交由他麾下的两名府令去操办。 虽仍旧每日上朝出更,实则都是在浑水摸鱼。 当然,这是得到了皇帝的特殊优待。 徐安上前行礼后,幽幽笑道:“先生好兴致啊,笼中是什么鸟?” 周百威浅笑着,瞟了他一眼,道:“老夫门生众多,但唯独你一人习性最为鲜明。你是无事不登门的主儿,哪会无缘无故来找我这个糟老头子?更不会在意什么笼中鸟,说吧,何事?” 徐安尴尬一笑:“知学生者,莫过先生。那七喜...便不作委婉了。先生,这几日学生无事,逛了一下京都...恕我直言,顿感世风日下啊。” 闻此。 周百威脸色一僵,道:“世风日下?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京兆府司职京都六县治安,乃直管民情的第一衙门。你直言世风日下,是在暗指为师在其位,而不谋其政?” 徐安赶忙道:“那倒不是。先生虽是府尹,但已多年不管俗务。即便京兆府有所失职,那也是两位管事府令的责任,无关先生。” “哼,怎么?京察在即,你是想从我京兆府下手,让为师交两个人出去,给你查办?” “非也。但即便学生不说,先生当也知道...若京察之时,台府对京兆府有所弹劾,先生必不能安身事外。学生此来,便是想未雨绸缪,为先生规避责罚,并安以民心。” “哦?” “先生,学生一路而来,逛遍了整个京都。自感有两大疏于管制之处,而这两处疏漏...若不及时更正,日后定成有心人直指先生渎职的把柄。” “哪两项疏漏?说来听听!” 徐安应是,正色道:“第一,城中卫生环境极差,无数小商贩当街乱摆乱卖。毫无秩序不说,摆摊后留下的垃圾也未及时清理,导致城中各处臭气熏天,乌烟瘴气,极大影响市容市貌。一些素质低下的民众,甚至当街掏裤裆撒尿...尤其是东西二城,住着京都近七成的人口,却无一处固定的交易市场,街上也没个垃圾桶,也无清理街道的专职人员。环境...用脏乱差来形容,都难以贴切。” “第二,京都是我大乾第一城,本就往来客商繁多,京都四门一经开启,人流商队便是逻辑不绝,顺流不息。朝廷虽有针对交通管制的初步条例,但明显细分不够,治标不治本。来之前,我让周师弟查了一下。每年死于交通阻塞、节日踩踏、马车失控撞击...等等因素的人,竟高达上千人之多。说明,问题已不容忽视。” “京兆府管六县治安,无所不涉其及。三司衙门,一个管皇家重案,一个管民间要案,一个只管官员腐败和纠察。余下的,就都是京兆府的管辖范围。按理儿说,这些都是先生的责任啊...先生不能不管!” 周百威听后,微叹一声,却是苦笑道:“七喜啊,你以为为师就没想过这两个问题?只是,想起来容易,解决起来难。城中的小商小贩都是贫下中农,一生劳苦,没多大本事。也就会开开荒,种种地,养家糊口。为师自然知道乱摆乱卖会影响市容,但一旦禁止,便等同于断了这些商贩和平民的口粮与生计,你于心何忍?” “至于卫生问题...府衙倒是想过要雇佣多些人员,清理城中污秽,还各大街区一个干净整洁。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为师数次上书朝廷,要求户部下拨款项,整治脏乱问题。户部那些老狐狸却多以国库拮据为由,要么拒绝,要么只给一丁点银两,京兆府也是有心无力。” “交通问题就更是一个硬伤,京都四门,南门是皇室和各司衙官员专用,百姓不可通过。北门虽也常开,但除非有紧急事件,否则理论上就只允许外邦客商和使节队伍通行。真正容许百姓入城的渠道,也就东西二门。每至节日或者盛会,大量百姓同时涌入,岂有不拥堵、踩踏之理?唯一的解决方式,便是摒除等级观念,四门都允许百姓畅行。不过,谈何容易?” 徐安笑道:“先生所言极是,这几个问题确实都是老顽固了。但若学生有方法能让先生摒除顾虑,又能切实解决问题,先生想不想听?” 周百威听此,目光一亮,道:“你有办法?什么办法?” “其一,全城禁止随意摆卖,但不是要断小商贩的口粮和生计,而是将他们集合到一处坊市综合管理!则,秩序可成。其二,颁布政令,严禁居民随意大小便,沿街兴建茅厕和垃圾回收站,加派负责环卫的人手。其三,细分东西二门的交通管制,分时段、分流疏导人群。集会欢庆事宜,必先得到京兆府的准许。” “呵呵,这些方法,为师有想到过。但关键还是在于一个钱字,户部不拨款,一切都是空谈。” “确实。但如果不需要户部拨款,有人愿意相助先生做这些事呢?不瞒先生,学生有一好友,乃是大善人。他自愿为城中商贩提供经营场地,并承诺一百年不收租金,只为惠及于民。且,愿斥巨资为朝廷兴建沿街茅厕和垃圾回收站,不用朝廷府衙出一分钱!先生只需配合发布政令即可,先生可愿意实行?” “嗯?此话当真?天下竟有如此为国为民的大善人,自愿出资助民?你何时认得的朋友,为何为师此前不曾听你提起过?” “这些...先生可暂且不管,容学生余后解释。至于最难啃的交通问题,学生也已为先生准备了详细的解决方案。” 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了几卷文书,交给周百威。 周百威大感兴趣,一边看着,一边与徐安聊起了细节。 一个时辰过后。 在徐安不胜其烦的解释之下,周百威似乎理清了某种思绪,哑然失笑道:“为师明白了。敢情...你没有什么大善人朋友,那人便是你自己!你是想拉为师下水啊...” “若无意外,京兆府这几道禁令一出,不出半年,你便会赚个盆满钵满,对不对?哼,有没有为师一份?为师京察过后,便会卸任了。养老钱你出!” 徐安也不掩饰,黠笑道:“当然!先生有独一份,那么...我们这事儿算成了?” 周百威目光一转,虽未明确表态,却道了一句:“今晚留下吃饭吧,陪为师喝两盅。” “谢先生。” 如此一言,徐sir知道自己的大商超计划已然成功一半。 第190章 史上最严禁令! 次日一早。 京兆府的一队府兵便开始迅速出动,走遍城中各大街头,但不是要即时禁止各种小贩,而是记录下他们的个人信息,并给他们发放一块竹牌。 持有竹牌者,方可在城中摆设地摊,否则便是非法。 另一队人准备了各种颜料,在城中各大主干道上画设标线,并行书“人行道”、“车行道”、“马行道”等等字眼,但并未明言是何用意,也并非即时实行人车分流,只是预做了某种铺垫。 各大十字路口中央,被建起一处小高台,立牌“京兆府设管制台”字样。 同一时间。 明面上,由李琪领衔的“双喜商社”正在大量招募劳工,定点定量收购商铺,建设一片覆盖全城的“厕所”网络。 东西二城中“大商超”工地上,一座巨大的两层“大棚”建筑也在如火如荼地拔地而起。 有了户部和工部的联合批文,工地昼夜施工,甚至可以不受朝廷的宵禁令管制。 两个多月后,年关将近。 看似毫无变化的京都,实则已产生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变化。 是日清晨,天犹未亮。 城中央的巨大牌坊前,各大司衙的张榜处,被京兆府兵贴上了一张显眼的告示。 告示上颁发了十余条禁令,即时生效。 早起围观的民众看了,不由纷纷侧目,议论不止,私下都声称...此乃京兆府建府以来,所颁布的最严禁令。 当中便有明令禁止当街摆卖的条款,城中私贩可持竹牌定点入驻“双喜商社”麾下的超级坊市,租金全免,新入驻还有补助。 此后,但凡在街上摆卖者皆为违法,可罚款,可拘留,乃至收缴所有,并用刑。 而为了配合执行这些政令的实施,京兆府分出了三支队伍具体负责监管。 便是:“市容市貌监察队”、“京都交通疏导队”以及“机动防爆队”。 每支队伍的成员胸前都挂着一块竹牌,代表着他们不同的隶属和职能,细分到位。 政令的条款很多,十余条例罗列下来,仍分过百细则,细致入微。 榜文前。 一名泼妇模样的中年女子看后,眼中尽是不满,当众就大呼道:“京兆府那些大老爷们是吃饱了没事干吗?净颁布一些匪夷所思的政令!当街吐痰、丢垃圾就得罚款,屡教不改还得下狱?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呸,我就吐了,不信你能真的罚款!罚又怎样?老娘就是不交,你还能斩了我?哼!” 说着,这妇人还真的当众吐了一口痰,满是不屑之色。 但当她转身要离开时,面前却站了一个佩戴监察队袖章的京兆府兵... “你是在质疑府衙的政令?按照新颁布的京都市容管理细则,你已触犯其中第三条第五款细则,严禁随意吐痰、乱丢垃圾,违者可处训斥,责令清扫。情节严重,且拒不执行者,可处罚金十文。” 面前的监察府兵冷声道。 那妇人看似不是什么好脾气,平时泼辣惯了,也不怎么惧怕官府的人。 听此,却是嗤之以鼻,道:“怎么?老娘爱咋咋滴,平时就这么惯了,改不了!你们京兆府啥时候管这些俗务了?哼,罚吧!要钱没有,老命有一条,有种来拿!” 说完,竟撒泼着坐到地上,颇有抗法之意。 那监察府兵冷笑,也不多废话,道:“当真如此?好!来人啊,此民妇不服管制,企图悖逆抗法。即刻押入府衙大狱,拘留两日,并处罚金十文,剥夺上路权半月。无需开堂审理,直接执行。” 话刚说完,身后的另外两名府兵立马左右将那妇人给架了起来。 令那妇人瞪大了眼睛,惊道:“什么?你们来真的?老娘没钱,你能怎样?还有,啥叫上路权?俺怎么没听过?” “没钱?说没钱就行了?府衙会查遍城中钱庄,但凡发现你的存银户口,便会上书朝廷直接从你户口划拨,强制执行。所谓上路权,便是禁止你出门上路!你素质低下,不服管理,行为龌龊不堪,何以上路献丑,影响我朝臣颜面?” “啊?俺不出门,怎么找活计?” “那你就谨守管理条例,严于律己,改掉恶习。改正之后,自然可以出门营生。私自抗法者,罪加一等,你要试试吗?带走!先关入监牢两天再说,拒不缴纳罚款,还有滞纳金,想清楚了。” 那妇人一听,顿时慌了,赶忙道:“这...这也太严厉了,老娘不服,快放开我。大不了以后...老娘尽量控制...” 监察队员道:“尽量?朝廷是要你百分之百遵守,而不是尽量!多说无异,你已犯法!最好乖乖认罪,否则我们可当众对你实施鞭刑!” 在围观之人惊讶的目光中,那妇人后悔已来不及,被京兆府兵强行带了回去。 而像这样严格执行管理条例的一幕,也在京都各处上演。 东街一处十字路口。 路口中间的一名交通疏导员已举起了手中的红色木牌,代表着行人立止。 可一个彪壮大汉却不管不顾,执意穿行而过,不管不顾。 “哔哔...” 一侧的交通疏导队员当即吹响手中竹哨,提着棍棒走了过去,拦住那人道:“大胆!今日刚颁布的交通管理法则,你没看吗?红牌立止,让车马先行。你是不识字,还是想抗法?” “啥法来着?老子还真不识字,怎么?路还不让走了?” “不识字不要紧,那本队现在跟你说,以后上街,人走人道,马走马道,车走车道,不可乱走,以免发生冲撞危险。见路中间的疏导员举红牌就停下,举绿牌就走。横穿马路,慢行走虚线横道。懂了吗?” “这么麻烦?老子不走,能怎样?” “不按交通规则上街,视为抗法,可罚款,可监禁,可剥夺上路权。你要是觉得是儿戏,大可一试!初次违法,京兆府可酌情警告,下一次就按律处置了。” ... 永安坊大街。 一辆豪华马车停在秋茗馆茶楼前,将整个大路都堵了一半。 车上的公子刚走出车头,还没来及下车,面前就冲来了一队京兆府兵,吹响竹哨道:“这位公子,上下马车要先停到指定车位,可不能像以前一样随处停止,以免影响交通。今日颁布的法令都看了吗?以后要记得遵守,此次权当警告。下次罚款,可知?” 说着,便指了指身边不远处划定的停车泊位。 那公子惊道:“这是哪家衙门的法令,停马车还得到指定位置?” “京兆府令!法令已获陛下与内阁通过,即时成律!非但以后不能随意乱停乱放,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以后你府上的马夫必须获得“马车驾驶证”后,方可驾车上路。不然,便是无证驾驶,要罚款的。屡教不改,还会被终身禁驾!” “这...马车驾驶证?这是什么玩意?本公子活了几十年,还不曾听闻过我朝有这东西啊...”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你是马公子吧?非但你家马夫需要驾驶证才能上路,你家的车...也需要办理行驶证,并定期到与京兆府合作的“双喜车辆检验所”年检。超检,就是违法上路,可扣车的,你懂吗?” “什么?马夫要驾驶证,连马车也要什么行驶证才能上路?” “是的。你办理马车行驶证之后,可以为你的马选择一个号牌,挂在马脖子身上,以证明你的身份。记住,不按违规悬挂马牌,也是违法哦。这些法令的缓冲期有三个月,马公子尽快去办。考取驾照,可以去“双喜驾车员培训学堂”学习,目前只有他们的资格文书,才被京兆府认可。知道吗?” “啊?这...这样的政令简直闻所未闻,谁想出来的?” 京兆府兵笑了笑,刚想回应。 突见后方驶来一辆更加豪华的马车,伴随着另一队府兵的“哔哔”声:“都让开,都让开。一号马车过道,前方车辆别挡路。” 马公子身边的府兵看过去一眼,哑然失笑道:“喏,就是坐在“一号车牌”马车上的那个人!” 马公子抬眼望去,只见前方驶来的车辆,牵引的骏马脖子上挂着一块显眼的“一号”车牌,周围跟着众多府兵,阵仗极大。 车辆停稳后,徐安笑眯眯地走出车头,官威堂堂,挥手示意道:“同志们好,感谢你们维护新法例的威严,你们辛苦了。” 一众在场的督导队人员,全部立正,异口同声:“不辛苦!不辛苦!为大乾服务!” 惊爆了马公子的眼球。 第191章 百余所长与公交车! 万众瞩目之中,徐sir宛如众星捧月,招摇过市,小小虚荣了一把。 绕城一圈后,回到东城的“大商超”工地,临时搭起的塔楼之上。 楼上,一裘倩影已在等待。 徐安走到身边时,李二小姐轻摆自己的紫青长袖,浅笑道:“徐大人好风光,经此一遭,京都百万臣民...怕是无人不识君了。毕竟大乾开埠数百年来,颁布的最严禁令可都是出自你之手。也只有你能想到连马夫都要持证上岗,这样的鬼点子...” 徐安笑着摆手道:“哎,二小姐说笑了,说到声名,你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啊。你是双喜商社的总掌柜,建坊市...誓言百年不收租金,惠国惠民,乃是真正的大善人。相比之下,徐某只是个当官的,只重名节,不谈谋利。两袖清风才是我的归宿,我视钱财如粪土。嘿嘿。” 令李琪不禁鄙视,白了他一眼道:“行了,就别故作虚张,装腔作势了。实则...你比谁都爱财吧?哼,说正事!” “好。但不知李总掌柜有何吩咐?” “新法令一出,城中再无路边摊贩,大多数人要么来我们这,要么只能回家种地,或者租赁门店经营。百年不收租金,倒是让我们的两大坊市聚集了大量商贩。可以说...摊主和货物资源我们都有了,但客户群体还是个问题,接下来如何盈利?” “这不是很简单吗?城中再无地摊商贩,百姓要出门采买,就只能去有门面经营的商铺。而那些商铺有租金,店主有成本压力,价格肯定较贵。咱们不收租金,摊户就会卖得便宜。正常人都知道该怎么选,咱们还怕客户少吗?” “话虽如此,但我们承诺不收租金,钱都进了摊户的口袋。我们呢?总不能贴钱造势,一直亏损吧?” “嗯。我们是承诺不收租金,免费开放摊位,但可没说不收管理费啊。” “管理费?” “对啊。这么大两个坊市,单说日常管理就得数百号人,咱们已经免租金了,总不能还让我们负责日常开销和损耗的成本吧?收取管理费,理所应当。谁不交,谁就滚。” “这...原来你是想偷换概念,扬言不收租金是假,本意将租金算在管理费里面是真?” “不然呢?商为利,无利不商。如你所说,咱们不能白干。共赢是最好的局面,那些摊户自能理解。” “可两大坊市都在平民区,消费能力有限。即便是收管理费,怕也不能收得太高。” “是的。所以我们得想办法把南北二城的大户,也都吸引过来。两大坊市分上下两层,一层主要是平价消费,免费出租给城中商贩,我们只求回本。真正的赢利点,在即将建成的二楼超市,专供城中大户消费采买的地方。” “要想吸引城中大户来此,谈何容易?京都占地何其庞大,从南城大户区走到咱们东城坊市,步行得半个时辰。如今,你又搞出什么交通管制,出行耗时更加大。大户人家并不缺钱,他们府中的下人采买,根本不看价钱,更不愿绕路。” “嘿嘿,这就要看咱们接下来如何造势了,有钱人不想来,就想放设法吸引他们来。他们不愿绕路,我们就接他们来。他们觉得这里低档,那我们就拔高我们的档次。” “你想利用我梨园的名角和花魁造势,加上你鼓弄了数月造出来的...所谓的公交车系统?” 李琪眉目一挑道。 徐安点头:“没错了。” 李琪笑叹道:“好吧,算你鬼精。只是...我投资了数万两白银,在城中建起的数百个茅厕,算是白搭了?” “不,作为一个精明的商贾,绝不能做亏本生意和无用的营销。你认为,我为何让纳兰兴任命了上百位“所长”?” 徐sir面显黠笑。 西城,明月坊大街,闹市区。 一间横额牌匾“第0438号”公厕门前,摆着一张小长桌。 桌前坐着一名戴着“所长”袖章的年轻人,此前他是漕帮手下的脚夫,如今却成了半公职人员,算是有了名头。 新法令颁布后,城中各处再也不能随意大小便,连吐痰扔垃圾都不行,否则就得重罚。 这可苦了那些进城采办的城外居民,以及那些酷爱逛街的城中男女,以往找个没人的角落...掏出“东西”或者蹲下就可以解决的问题,现在成了麻烦,得找个特定的地方方便啊。 三个月内已遍布全城的“公厕系统”,倒是能解燃眉之急。 但当有人捂着下身,想走进那间公厕时,却被守在门外不远的“所长”给拦住。 “所长”也不多废话,直接将一个牌子摆在桌上,附带价格表: “贷款建厕,收费还款。单人两文钱,幼童半价。” “如有特殊需求,额外另计。注:上大号,木片一文,硬纸三文,软纸五文。小本经营,概不议价。” “收费项目最终解释权,归京兆府与双喜商社所有。大乾朝廷户部商漕司批示,受律例保护。” 牌子的纸张上,还盖有京兆府、户部商漕司和双喜商社的联合印章,看起来极为正规。 路人要想入内,便得花钱。单次收费,不容置喙。 强行闯入,也是犯法。 同一时间。 南城,千秋坊的小广场上,停着一辆长而宽大的特殊马车。 说是特殊,其实也就相当于无数辆标准马车拼凑在一起,长约六七米左右,宽约三米,由六匹骏马牵引。 车内设有无数座位,并开设窗户。 车身利用各种原始颜料涂装,尤为显眼,上书“双喜公交总社”字样。 车头悬挂着一块木牌,写着:乾·南路一号公交车。 车旁还有一处站牌,上面刻着公交路线的起始和途径站点。 大乾百姓第一次见到如此巨大的马车,一经出现,没多久便引来了无数围观的群众,私下议论纷纷,指指点点,俨然不知这东西是用来干嘛的。 而...当车上一名粉色裙衫的绝艳女子走下车门时,人群顿时沸腾了起来。 南城是富人区,这里的居民都有些眼力劲。 其中一人转眼就认出了女子的身份,惊呼道:“啊?这是...梨园的头牌花旦,柳兮兮小姐吗?” 一身粉衣裙的柳兮兮微笑着看向那人,欠身道:“正是小女子。” 大乾民风崇武,诗词曲艺方面的水平并不高,文化市场潜力巨大。 梨园身为京都第一大销金窝,其诗曲双绝的当家花旦,自然犹如明星般的存在。 围观群众趋之若鹜,大肆呼喊起来,若非有京兆府兵维持秩序,场面已然失控。 柳兮兮脸上笑意不减,当众柔声道:“静一静。大家伙都知道,朝廷宵禁令一日未解,我梨园便一日不能重开。小女子也是常人,要生活吃饭的。禁令期间,梨园八大花旦会在新建的“双喜大坊市”不定期公演,免收入场费哦。” “小女子敬请全城百姓光临,贫富不嫌,一概接纳。位置有限,先到先入场。同时为了方便大家出行,大掌柜在城中设置了无数公交车,供大家乘坐。票价一人三文,不设找零。听完曲儿,还可就地采买,一举两得。” “双喜大坊市,海纳百川,应有尽有,丰俭由人哦。采买后,可凭“买菜劵”免费乘坐公交车返程,不必走路。” “今日,便有一场公演。感兴趣的朋友,可以与小女子同车前往。” 说完,也不废话,便扭着小腰走回车上。 人群中炸开了锅,高呼不止: “什么?公演不收费?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要知道,宵禁令没有下达之前,听兮兮小姐唱曲,那得按时间收费!一炷香时间,高达三百两银子。如今却分文不取,简直是白嫖啊。” “对啊。听完曲儿,还能就地买菜,有公交车接送,这也太好了吧?不过是三文,一个包子钱而已。即便不听曲儿,免走路出行也值啊。” “这位兄台说对了,而且我还听说双喜大坊市不收租金,以至于里面的货物卖得特便宜,大家伙不去看看?” “真的?那就得去瞧瞧了。兮兮姑娘,等等,本公子可以做你旁边吗?” “兮兮姑娘,我爱你!为了你...以后双喜大坊市就是我的家,等等我...” “...” 东城,塔楼处。 徐安的目光落在刚到站的公交车上,望着柳兮兮领着一群“狂蜂浪蝶”鱼贯而入,微笑道:“你看,这高端人士不就来了吗?” 李琪也笑着:“小女子不得不佩服大人的奇思妙想。” “呵呵,二小姐只需按我们之前所预设的计划行事,待二楼超市区建成之后,全城不论贵贱,阶级如何,都会成为我们的客户。” “如此一来,能大赚特赚之余。我们商社的人也将混迹京都各处角落,无孔不入!他们...也将成为你徐监察的耳目,对吗?你弄出这么大个生意,不单只是为了敛财,私下还有构建情报系统的意思,可有说错?坊市人员龙蛇混杂,涵盖各大阶层,以后京都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难以逃脱你的监视。” “哈哈,二小姐如此聪慧,不愧为将门之后。将商社交予你手,本官尤为放心。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便由你全权负责了。” “你呢?” “本官偷闲了数月,也该做正事了。例如,抓捕萧无晟,还你李氏清白,顺便...监察后宫,去求另一个真相。” 第192章 绯闻男友... 说完,徐安便转身要走下塔楼。 但刚走两步,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蓦然回身浅笑道:“对了。二小姐如今也算是得以恢复身份,只待户部文书一下,你与曹怀兴之间的关系解除后,便是自由身。却不知...可有心仪之人?” 如此突兀一问,令李琪颇感意外,不禁心头一颤,心中暗道:他问这个干嘛?该不会是... 二小姐不觉有些面红起来,口中却故作淡然道:“家中冤情刚复,李琪不作儿女私情之想。” “那便是没有了?那本官倒是想为你说媒,你觉得我家周师弟如何?他也算是一表人才啊,其个性耿直,与二小姐聪慧圆滑之性...乃为互补。可愿考虑一下?” “周泉?” 李琪眉头大皱,脸上莫名其妙现出了一抹近乎失望的微妙神色。 顿了顿后,才道:“徐大人,怎么突然有此兴趣,关心起我的婚事来了?但我已说过,暂不作儿女私情之想。” 徐安呵呵一笑:“好吧,暂时不想,也就是并不排斥咯。待我有机会,撮合你们一下。你若能与周师弟喜结连理,咱也算亲上加亲,不止于伙伴关系了呀。你虽比周师弟大上几岁,但无伤大雅。女大三,抱金砖嘛。周师弟直接少奋斗三十年,他定会愿意。” 说着,也不等李琪回应,便快步离去。 李琪显然并非一般女子,她身出官宦世家,本就精明得体。 家道中落后,在孙鹤等人的照拂下暗中掌管梨园,将梨园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一举成为城中久负盛名的销金地。 可见,背后是有些手段的。 从某种层面上来讲,其营商天赋并不亚于苏清影,若能将之绑牢在身边,日后定会大有裨益。 而绑牢一个人的手法,除了名利之外,尚有“人情”可选。 要是能成功撮合她与周泉,二人关系更近一层,便是美事一桩。 一开始,徐安说媒的对象并非周泉,而是杨宣。 只不过杨宣终究是皇帝的人,在还未彻底“养熟”,其态度仍未明朗之前,还是莫要染指。 最终,便选了周衙内作为代替。 李琪若成了徐安的“弟妹”,也就相当于整个李氏也都站在了他这边。 李氏家族庞大,若非受十余年前的通敌案牵连,如今李氏之威并不亚于骆家。 眼下得以平反,日后恢复荣耀也是迟早之事。 既是要培植自己的亲信势力,就得见之即收,不放过任何可以利用的资源。 离开坊市后。 徐安并不着急,没有坐马车,想沿途观察一下新法令颁布后各方的反应情况,更深入地去了解民情。 便步行慢慢悠悠地走回台府,身后只跟了两名府卫。 来到南城一处相对僻静的街道时。 徐安止身,摆手摒退了两名府卫,背负双手,高声道:“出来吧!跟了这么久,不腻吗?” 他微微侧头,眼角余光看向身后。 话声刚落。 就见庞奇从一家店铺的拐角处走了出来,略显尴尬道:“大人...” 只说了两个字,便如同语塞,再不接话。 他此时身穿常服,脸上蒙着一块面巾,眼角有些淤伤,竟像刚被人打过一样。 但徐安仍是从其声音与体态,看出了他的身份,不免讶然道:“嗯?好歹你是个大理寺丞,怎么好像刚刚被人打了一样?敢动大理寺的人并不多,是谁?” 听此。 庞奇更显尴尬,口中支支吾吾,却道:“没谁...是下官查案,被人击伤的,无关其他人等。大人不必深究...” 徐安目光一冷,显然不会轻信这样的说辞,但见庞奇隐瞒,索性也不作强求,道:“是吗?既是如此,那你跟着本官作甚?继续查你的案去吧,别再跟着我。” 话刚说完,庞奇尚未回应,另一道冰冷至极的声音便传入耳中。 也正是这时,徐安才恍然发觉,周围的路人越来越少,如同当初幽灵卫出现时一样。 “他是我打的!怎么?你想替他出头?” 话说之间,左右两队士兵迅速奔来,不仅将街道首尾拦住,也顺势守在两旁的商铺前,与店内围观之人隔开。 这两队士兵,既非皇城司之人,也不是三司侍卫,观其胸前铠甲的徽记...竟是出自陇西军。 而在京都之中,唯有一个地方有陇西军将士存在,那便是宣威侯府。 陇西军现任主将唐敖逗留京都,他府中便有近两百亲卫。 徐安抬首望去,却见唐慕清正提着佩刀走来,一脸怒色的样子。 目光牢牢锁定在徐安身上,似要对他生吞活剥之色。 令徐安不禁一怔,道:“唐中丞,是你打了他?为何?” 唐慕清边走来,边冷声怒道:“你还在装蒜?你做了什么,不知道吗?本官现在恨不得生吃了你,而这厮不识抬举,竟数次拦我杀你,活该被打!要不是念及与之同僚一场,本官定将之与你一道剁成肉酱!” 徐安大为不解,眉头更深,这丫头什么意思? 听她那语气,怎么好像被我挖了祖坟一样? 可最近我一直忙着组建商会和新法令颁布之事,她受命皇帝,也在协同大理寺追查七大皇子遇刺一案。 咱俩已有两月未见,怎么一见就喊打喊杀? 心中疑惑着,徐安倒也不紧张,趁着唐慕清还未走到近前。 扭头向庞奇问道:“怎么回事?说清楚,她为何要杀我,又为何要打你?” 庞奇迟疑了几秒,见唐慕清都来了,也不作隐瞒,直言道:“大人忘了?公主招亲会前,你为了不上擂台,不是强吻了唐中丞吗?那时候,她便已怒火中烧,若非怕误了公主之事惹来责罚,怕是早就对你动手。” “如今七大皇子遇刺,导致公主的招亲会延后,唐中丞这不有空闲来找你麻烦了吗?” 徐安这才恍然大悟,惊道:“原来如此,可她也应该直接来找我,打你作甚?” 庞奇苦笑道:“确实应该直接去找你...但你我毕竟兄弟一场,即便大人已对我心有芥蒂,我也不可袖手旁观,便私下阻拦了一下。” “所以,你被打成了猪头?” “是...” “我去。我还以为什么大事,不就是亲了一下吗?她用得着喊打喊杀,甚至连陇西军亲卫都带来?” “大人是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你当时动手之时,旁边可是有两个台府的吏员在...下官深知内情,自然不敢乱嚼舌根。但外人看了去,背后难免议论。众口悠悠,人言可畏。一开始传出去,都说是你...色胆包天,连唐中丞都敢轻薄。但久而久之,传的人多了之后,就...” “就什么?” “就变成了...唐中丞春心荡漾,仰慕你已久,爱而不得。为了与苏家小姐争夺你,在台府书房主动献吻,与你激吻半个时辰,还恋恋不舍。唐中丞素重清誉,哪里忍得住这样的舆论?这不是要当着满城百姓的面收拾你...以破谣言吗?而下官斗胆,替你挡了几次,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徐安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我草,这谣言也太能掰了吧?激吻半个时辰,本官的嘴皮子不得被她磨破?” 庞奇仍旧苦笑,“谁说不是呢?眼下,整个台府都在传你俩的绯闻,唐中丞不想杀你才怪...” 这话还没说完。 唐慕清已然走到了近前,提刀刺来:“无耻淫贼,毁我清誉。拿命来!” 徐sir瞳孔暴突。 第193章 隔日逼婚,传闻是真的? 铿! 说时迟,那时快。 唐慕清一刀斩来,雷霆万钧,一力破万法之势,竟似出尽了全力,直取徐安的脖颈。 看那架势是不想留手,真要取徐安性命的样子。 无可厚非! 站在唐中丞的角度,身为侯府千金,又是个黄花大闺女,连正经恋爱都没谈过,突然就因为徐安一个“自保”的举动,惹上了春心荡漾、主动献吻,爱而不得的名头。 让她如何受得了? 要知道的是,唐中丞可是眼界颇高,绝非随意一家富贵公子都能瞧上眼的。 在她的设想中,自己未来的夫君一定要是个盖世豪侠、为国为民的大英雄,不求能像她的父亲一样做个戍边大将,挡在万千臣民的福祉前方,成国之栋梁。但也决不能是个寂寂无名之辈,更不能是个好吃懒做,倚仗族荫,一事无成的“二世祖”。 此前,京都各路豪门与当朝十三皇子数次上门求亲,都被她巧词婉拒。 只因...她要的不单是一介能与之侯府匹配的显赫公子做她的夫君,更要那那个人有非凡的魄力,能降住她内心的狂野,具备霸道而有趣的灵魂。 而这一幻象,如今都随着数月前徐安的一吻...给震碎了。 古代女子把声誉与名节看得比生命更重要,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她有了“荡漾”之名后,未来美好的婚姻生活就将与之绝缘。 没人愿意真心娶一个浪荡的女子为妻,即便她家世显赫,至少她自己这么认为。 这一切,都是拜徐安所赐。 如何让她不气? 朝中正值多事之秋,先前公主指定徐安上台守擂,唐慕清未免出手“杀人”误了公主大事,令擂台无人守擂,便只能强行隐忍,而不对徐安出手。 后有七大皇子遇刺,京中大乱,皇帝下旨百里封禁,急召三大直隶部将班师回朝,朝野震惊。 唐家素来受皇家重用,她受命协同三司彻查皇子遇刺案,又难以分身,这才拖到了今日。 她心中自然清楚,能刺杀当朝七大皇子之人,京中屈指可数,若非出自皇室,又有谁人? 此案,绝非一时三刻可以了结。 如今好不容易稍有闲暇,留出心思解决私事,她又怎会轻易放过徐安? 以至于,此番出手丝毫不留情面。 徐安汗颜不已,眼看唐慕清的刀即将斩到自己身上,他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在这种情况之下,留给他反应的时间与方式并不多,要么只身硬刚,先从刀下活命再说,要么转身退走。 只是,事情因他而起,他理亏在先,打从心底是不愿对唐慕清出手。 但若要退走的话,好像又不大现实。 唐大中丞似乎料想到徐安鬼精,可能会脚底抹油,早就将府中的亲卫给带来了。 换言之,此时徐安想退走,就只能在近百余陇西军将士的眼皮底下杀出一条血路。 这俨然比单独面对唐慕清的威胁,更加艰难。 怎么办? 难道真要掏枪先干倒这丫头? 想着,徐sir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的火铳。 就在这危急且微妙的关头,身边的庞奇正要再次替徐安出头阻拦时,突听街头传来了一阵整齐的马蹄声。 瞬间让徐安灵机一动,脸色微变之间,急中生智大喊道:“啊?是禁卫?陛下...你怎么出宫了?微臣叩见陛下...” 他一副惶恐至极之色,说完话,立马摆出要下跪的姿势,有模有样。 恰好此时,街头传来一声威严的爆喝:“陇西兵士缘何聚集此处,还不速速让开?” 令正咬牙切齿的唐慕清身躯蓦然一震,赶忙收刀回身,暗道一句:什么?陛下这时候竟突然出宫?怎么回事?御前行凶,乃是死罪。本官差点就...还好尚能及时收手。只是...徐七喜这狗贼运气也太好了,这个节骨眼上,陛下居然出现救他... 心中腹诽着,她回身后也不敢多看,直接就跪倒道:“臣唐慕清不知御驾亲临,有失前礼,还请陛下恕罪。叩见吾皇,吾皇万万岁。” 她头也不敢抬,毕竟御前失仪,直视君王也是大不敬之罪。 然而,拜见却得到不任何回应,反倒听见身后传来徐安和庞奇迅速逃走的声音。 唐慕清顿感不对,猛然抬头一看,却见...来的只是一队京兆府兵,哪有什么禁卫的影子? 敢情是那小子在诈我,意图逃走? 简直岂有此理! 下一秒,唐慕清呼的一声起身,眼神冒火,持刀大吼道:“徐安,你敢骗我...今日我必将你剁成肉酱!” 说完,人已再次冲了过来,架势比先前更加暴躁凌厉。 徐安二人刚跑出几步,还没来得及冲击陇西兵士的围堵退走,就已被唐慕清发现。 二人无奈,只能尴尬回头,面对此时接近暴走边缘的唐慕清。 但刚回过身,徐安也不知看到了什么,脸色又变了起来。 紧接着,便摆出一副恭敬的神情,看似是对着唐慕清,实则是对着她身后,躬身一揖道:“原来是唐侯爷来了,下官还以为是陛下亲临呢,请侯爷见谅。” 庞奇也跟着行礼,道:“下官庞奇,见过宣威将军。” 二人恭敬之色,并无半点演戏的迹象。 唐慕清见了,却嗤之以鼻,冷笑怒道:“淫贼徐安,你真当本官胸大无脑吗?同样的伎俩,你想用两次?你以为本官还会那么笨,连续中你两次欺诈?怎么?谎称圣驾亲临不行,改称吾父来了?哼,明着告诉你,莫说是吾父来了,就是我全家都来了,今日我也要杀你!” 言尽,已再次举刀斩去。 这个时候,唐中丞显然已被怒火蒙蔽了心智。 此时,她若还有三分冷静,便会知道...其实徐安所言不假,真的是她父亲来了。 只因,在徐安二人行礼的间隙,旁边的两队陇西军将士也跟着跪下。 她却怒火攻心,急于斩杀徐安,而有所忽略。 徐安这回并没有使诈,既知继京兆府兵之后,那位正当受宠的三品武侯也随即而来,便可预见自己不会有什么危险。 此时正坐在马上的唐敖,必会帮他拦下唐慕清。 果不其然! 就在唐慕清的刀即将斩下之时,身后蓦然传来唐敖冷漠而极具威严的喝止声:“茹男,你在作甚?” 这道声音宛如惊雷般,在唐慕清心头炸开。 只听前面“茹男”这两个字,她便认出了自己父亲的声音。 父亲真的来了,这家伙没有骗我? 唐慕清大惊,脸色巨变,想要收手...但此前冲击的速度过快,已然停不下来。 “还不住手退下?当街袭击朝廷命官,成何体统?为父是太宠溺你了吗?” 唐敖再次怒斥。 令唐慕清身形微颤,手上一松,赶忙扔掉手中的官刀,并强行收势转身。 可见唐大侯爷在她面前,是极具震慑力的。 只不过,被唐敖这么一“吓”,她已然失去了方寸。 强行收手转身之际,脚下一滑,身子还没扭过来,人已失去重心,直直朝前方倒扑而去。 “哎呀。” 她惊呼一声,整个人倒向面前的徐安怀中。 徐安瞳孔一缩,还以为即便唐敖来了,也震慑不住这丫头,便反射性地伸手一挡... 这不挡还好,毕竟唐中丞手中已无刀,挡了反倒事情更大。 噗! 下一刻,徐sir只感觉自己的手掌被两团柔软给冲撞了,一张俏脸更贴了过来,正好与他嘴对嘴。 令唐慕清万难想到的是,她这一滑倒,竟好巧不巧扑入徐安怀中,胸前落入他的猪手不说,嘴巴竟也恰好对上... 笃一声。 两人的额头碰了一下,两嘴轻触,竟产生了肌肤之亲。 这本是一幕意外,但神奇的是,从众人围观的角度看去,却像唐慕清提刀斩去,又临阵收刀,改成投怀送抱,主动献吻一般。 整个过程之中,徐sir都举止有礼,毫无僭越举动,活脱脱一个“受害者”,被唐中丞给强吻了一下。 嘶... 如此斐然一幕,直令在场之人都倒吸凉气,难以置信。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足足十几秒钟后,二人才回过神,迅速分开,脸色各异。 两旁店铺中的吃瓜群众却议论了起来: “呀,这叫怎么回事啊?你说这侯府的千金...是想杀人呢,还是想耍流氓?” “可不是嘛,前一秒凶神恶煞,后一秒就弃刀送吻?” “嘿,那看来传言是真的呀,唐家大小姐心悦于徐氏七喜,但徐氏已和苏家有毁约,她爱而不得,便想举刀威胁。” “然后...临阵又于心不忍,改成投怀送抱?” “对了,这便是实情。换言之,唐大小姐是想在徐氏和苏家之间横插一脚了?” “然也!保不准,隔日便会逼婚!” “...” 第194章 大燕使团,人皮蜡像! 围观百姓众多纷纭,他们原本只是猜测唐慕清暗中倾慕徐安,经此一遭之后,传出去怕是已成铁一般的事实。 使得唐慕清脸色一阵青红,羞愤得有些无地自容,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相比之下,徐安倒是还好,稍微讶然后,便像没事人一样浅笑着。 乃至心有窃喜,暗道:好了,自作自受了吧?这回越描越黑,即使你不是真的喜欢我,所有人也都这样认为了。但不得不说的是,这丫头...不仅看着不小,摸起来也是真的大。应该有c以上,手感极好... 场面蓦然陷入了某种尴尬之中,唐慕清这个当事人未有表态,徐安无谓发声。 且看你如何应对! 稍顿后,反倒是一脸肃然的唐敖率先打破了此刻的尴尬,沉声道:“愣着干嘛?还不过来?” 唐慕清惊了一下,闪电回过身,怒气也不知何时没了,口中“哦”了一声后,捡起自己的官刀,退到唐敖身边站着。 转瞬变得像个听话的乖宝宝,低头不语,却仍见羞涩。 徐安见状,刚想拱手说些什么,解释一下。 却被唐敖抢先道:“无需废话!你便是徐安?来人,给他俩配马。迅速随本将出城,莫要耽搁。另外,今日无事发生,若有人胆敢谣传我侯府琐碎,立斩之。” 说完,不容置喙的样子,一勒马缰,调转马头往南门而去。 听此。 徐安眉头浅皱,与庞奇对视了一眼,似乎预感到了有什么大事发生。 片刻。 陇西军兵士为二人牵来了马匹,徐安上马之余刚想发问,却被身前军士催促:“徐大人听不到侯爷所说吗?且先随军出城,余事侯爷自会详解。” 二人便只能作罢,上马紧随而去。 出了南城门不远后。 徐安这才发现,唐敖带领的队伍中不仅有他麾下的陇西兵士,随行也有禁卫混迹其中。 显然,唐敖身上有皇命,怕是要出城迎接某人。 心中好奇之下,便开口问向身边与之并驾骑行的禁卫,道:“这位军士,禁卫出城,是要何往啊?唐侯爷此来,是特地来寻我二人,还恰好路过顺带?还请相告。” 那名禁卫转头望了一眼,本不想作答,但耐不住徐安再三询问,便索性回道:“提前告知你也无妨,城外八十里处发生了命案。外邦使团遇袭,大燕国摄政王世子司徒敏身死城外,据说死状奇惨,是被人活生生剥下人皮而死。” “陛下惊悉,遂命唐将军领禁卫亲自督导此事,两司缉捕随后便到。至于,将军是恰好路过带上你二人,还是刻意寻来,这就得去问问他自己。” 闻言,二人为之一惊。 徐安脸色一变,道:“大燕使团?朝中正值多事之秋,这个节骨眼上怎会有外邦使团前来?” 禁卫一声浅笑:“大人是明知故问吗?我大乾四国环伺,北有蛮夷,西有大景,东有浮岛大燕,南境与大奉国接壤。两方敌对,两方友好。蛮夷与大景,乃是宿敌。大燕与大奉,素为友邦。” “每至年关佳节,陛下都会举行朝圣大会,邀请两大友邦来朝,共襄盛举。眼下距离盛会已不足月余,两国使团提前来京并不奇怪。此乃众所周知,大人不会不知吧?只不过,时值朝局微妙,京中大案横生,陛下并未提前安排盛会琐事罢了。” “以往今日,整个京都城都该张灯结彩才对。” 徐安略显尴尬,微微一笑后,道:“啊?竟有此事,本官自然知道朝圣大会。只不过以为...陛下今年会搁置不办,毕竟如你所说,京中多事啊。可没想到...仍是照常操办,却不知生出了枝节?” 禁卫微叹道:“是啊。先前,吾等禁卫也和大人的猜想一样,认为今年的朝圣会...怕是要暂停了。两月来,陛下都未曾提起过此事。我们禁卫军也是在接到指令后,方知今年的两邦使团已秘密进京。” “秘密进京?” “对啊。以往外邦使者前来,一入我朝境内,便会由我禁卫军负责守护,直至返回。今年,我们却是在使团即将抵京后方知消息,不是秘密而来,又是什么?说来,这群大燕人也真奇怪,要是早点让我们禁卫沿途保护,他们的世子也不会轻易身死。” 徐安眉头一蹙:“那...使节团一行多少人,团中侍卫伤亡如何?” 禁卫摇头道:“具体不知。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知道的只是皮毛。大人要知详细,现场一看便知。侯爷能带二位前来,想必是有所倚重。” 闻此,徐安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大约半个时辰后。 前方官道一侧,一片偌大的草地上,可见几顶外邦样式的高顶帐篷立着。 四周围着大批带刀侍卫,目测之下,足有百余人之多,但皆是身穿外邦服侍,一脸戒备之色。 在最大的那顶白色帐篷旁,此时隐隐有哭声传出。 帐外生着火盆,几名侍者模样的男女正带着哭腔不断往火盆里烧纸,声泪俱下,口中不时喊着:“世子殿下,你死得好惨啊...” 唐敖赶到后,迅速命人将整个使团营地围了起来。 并令退帐前哭丧的侍者,与使团主官稍作交流后,回身看向徐安和庞奇二人,道:“大燕摄政王世子死于我朝境内,此事非同小可。若处理不当,恐会引发两国关系急转直下。大乾已是两面受敌,若大燕此时与我撕毁邦交,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尤为重视此事,命我亲自督导,尽快给大燕朝廷和摄政王一个满意的交代。素闻徐监察断案细致入微,不知可愿入内一看?台府虽不管刑案,但此间牵涉之大,已非一般刑案可比。你台府,也当出力!” 徐安笑了笑,自知唐敖能将他叫来,便是有意让他介入其中。 表面询问邀请,不过是冠冕之词,实际上本不容他拒绝。 便道:“愿为陛下和侯爷效劳。” 唐敖也是浅浅一笑,随后指向了案发的那顶帐篷。 徐安拱了拱手,与庞奇走了过去。 刚刚掀开门口的帐帘,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钻入口鼻,令人顿感胃液翻滚。 定睛一看,却见帐内的木板床上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上半身的皮已被剥掉,血肉模糊,令人森然。 脸上的肉耸拉着,半颗眼球掉出眼眶,连着一丝血脉吊着,血犹在滴... 整个上半身的人皮都被轻巧剥下,且行凶者的刀工似乎极好,刀痕处颇为平整。 嘴唇翻着,牙齿咬着半截断舌,样子极为恐怖。 另一人...其实并不能算是个“人”。 徐安目光扫视之下发现,它裸露在外的手指看似是由软蜡捏成。 死者的上半身人皮,却极为贴合地披在它身上,俨然是一具人皮蜡像。 第195章 冰人皮! 侧目一看,徐安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帐内,距离木床不远处还摆着另外几个蜡像人,形态各异,栩栩如生。 有形似祭祀用的童男童女,也有造型夸张的狮身人首、牛头马面,道骨仙风的,脱俗于尘世间的窈窕仙女...等等。 算上被披上人皮的那个,足有十余个蜡像人之多。 而若无意外,床上与人皮蜡像对坐的那位...便是此事的死者,大燕国摄政王之子,司徒敏。 大帐中的摆设并不多,除了那张铺着貂皮的木板床和诸多蜡像之外,也就一张长桌和一处简易的灶台,几个零散的木桶。 长桌上摆着无数蜡块,以及众多用以蜡像塑形的小工具,应有尽有。 其中一块较大的蜡像上,人脸五官的形态已然初具,旁边放着一张画像,画中一翩翩公子,意气风发,也不知是谁。 但细观之下,容貌却与被剥皮死去的司徒敏有些相似,但直观之下并非同一人。 两三个木桶,多半是空的,仅有一个半满的桶中装着已然凝固的白蜡。 灶台的火种已熄,用以温蜡的铁锅也已冷却。 左侧围起的帐篷帆布,被人用刀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足以过人。 一柄小而锋利的带血短刀,就掉落在地上的毛布毯上。 诡异的是,除了死者身亡的木床处之外,整个帐篷之内就再无血迹... 凶案现场一目了然,并没有太多复杂而隐晦的细微之处。 二人站在门口观察了一下后,很有默契般分左右进入,小心翼翼地搜索起来。 徐安刚走到帐内的那处“豁口”前,用怀中的一张布巾包起那柄短刀,还没来得及细察,便听到庞奇的叫声:“大人,过来看看。” 只见庞奇指着帐篷角落的一小堆灰烬,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情,同时用手捂住口鼻。 徐安走过来,伸手点在灰烬上,稍稍一闻,便道:“是熏香的灰烬,并无奇特。市面上的熏香多有两种,一种是用以薰衣,去除异味之用。另一种多加了些草木香榭,也颇有驱蚊驱蚁的功效。” “但不论是哪种熏香,一旦点燃,都会附带浓烈的香气。凶手杀人剥皮,难免会有血腥味传出,燃香可稍作掩饰,并不奇怪。无需纠结,去查查这柄短刀的来历,或许此刀便是凶器。” 说着,他把手中的带血短刀交给了庞奇。 庞奇接过,张口欲言。 但话还没说出口,便见徐安转身走向死者处,就只能生生咽下。 来到死者身旁。 其恐怖死状,尤为瘆人。 若非前世已有多年办案经验,见惯了各类凶杀现场,怕是连徐sir也会不禁呕吐。 死者司徒敏是被人剥了上半身人皮而死,观其扭曲的面部表情,竟似有活剥之状,极其残忍。 浑身除了无数浅浅的剥皮刀痕之外,目测再无其他明显的致命伤口。 换言之,他可能是活着的时候被人动刀割皮,血流而亡。 死前经历了极大的痛苦,以至于面容扭曲,为求速死而咬舌,此时仍保持着半截断舌裸露口腔外的现状。 由此可见,凶手行凶手段残忍,将人活剥而亡,有一定心理扭曲的迹象。 正常人行凶,理论上不会行此极端的手法。 而此类命案,大多都有涉及仇杀、杀人取乐,或是某种邪教仪式的嫌疑。 简单来说,用非寻常手段杀人,凶手可能会是个心理变态者。 但也并非绝对,一些高智商的“杀手”为了掩饰自己,有时候也会效仿变态杀人的方式,迷惑侦查。 不过单从杀人手法上,去判断行凶者的身份特征,未免过于牵强。 更为严谨的方式,还得结合其杀人动机。 首先可排除的动机,便是为财杀人。 只因死者手上一眼望见便知价格不斐的翡玉扳指仍在,腰间的金质世子腰牌也没有被取走。 帐中物品完整,没有被大肆搜刮的痕迹,便说明凶手不是为财而来。 徐安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目光扫向蜡像人身上的人皮,正要伸手触碰。 身后庞奇走来,先问了一句:“大人,可有发现?方才下官拿着那柄短刀与使节团的官员做初步问询,已断定是世子殿下的随身佩刀。至于,是不是本案作案的凶器,有待仵作考究。” 徐安“嗯”了一声,并未详细表态,手指触碰在人皮上数秒后,蓦然眉头一蹙,道:“怎么是冰的?” 令庞奇不由一讶,道:“冰的?不可能吧?根据使团官员所说,他们是在今晨破晓前才发现的案发现场,前后也不过数个时辰时间。虽说人死后,尸体会产生尸寒,摸起来比活人要冷得多,但也不至于冰寒吧?大人是不是...” 他说着话,同时也伸手去触碰那张人皮,但感觉到人皮上传来的温差感后,便幡然愣住,道:“这...竟真是冰的...怎么可能?这温度,俨然像刚从冰窖中取出不久一样...” “可世子殿下不是刚被人剥下人皮...不久吗?按理说,不该如此冰冷才对。” 庞奇震惊,面露匪夷所思之色,司徒敏的上半身人皮竟有被冰冻过的迹象。 表面上看起来无异,触感却尤为冰冷,比之常温要冷得多的那种。 徐安收回手,淡淡一笑道:“且先别管,我要知道案发前后的所有经过。司徒敏贵为摄政王世子,位高权重,代表大燕出使而来,能接近他的人并不多。理论上除了使团之外,就再无其他人。” “他死在自己的大帐中,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极大。命人将尸体和蜡像带回京都,待仵作验尸,查明其真正死因之前,切勿再让燕朝人接触。帐中所有物品,不论琐碎,皆带回台府,不可遗漏。然后,做一份详细的现场勘验文书。明日一早,放在我台面。” 说完,也不多作解释,转身走出营帐。 帐外。 本在与燕朝使者交谈的唐敖,见到徐安走出后,扭头向他问道:“怎样,可有眉目?是何人杀害了燕朝世子?” 徐安讶然苦笑:“侯爷当下官是神吗?一观之下尚无眉目,又哪会知道谁是凶手?不过,侯爷若有心让我介入此案,可否将世子尸身和与案之人都交予我手?” 唐敖听此,并未第一时间作答,而是扭头转向了身边的一名燕朝官员。 那官员微微皱眉后,道:“这位大人,世子身亡,兹事体大,吾等自然愿意配合你们的调查。但涉及世子遗体...却由不得我们做主,更不能轻易交由你们看管。” “为何?” “因为...” 官员的话还没说完,蓦然被身后的一阵马蹄声打断。 另一队禁军策马直入使团大营,为首一人勒住马缰后,高举一份皇家卷轴,开口道:“宣威侯唐敖何在?跪听圣母皇太后懿旨。” 第196章 亡魂索命? 皇太后懿旨? 徐安大感意外,随众人行礼接旨之余,心中不禁暗想:皇太后年逾八旬,已于上清宫潜心礼佛多年,素来不问政事。缘何此番有懿旨传出? 在古代,能被冠以“太后”之名的后宫贵人,大概率便是当今皇帝的生母。 当然,这也并非绝对。 涉及帝君早逝,皇子夭折,后宫妃嫔子嗣混养、过继...等等因素,也会造成太后与皇帝并非直系所出的现象。 但据徐安所知,传旨禁卫口中的这位圣母皇太后,便是当今天子萧无忌的生母。 只是,多年不问外事,本该颐养的皇太后,此时传出懿旨是为哪般? 是否与燕国世子被杀案有关? 众人跪下后,传旨禁卫并未当众宣读,而是示意唐敖起身,转到一侧小声私语起来。 片刻后,便又策马离去。 唐敖手持懿旨卷宗,走回徐安身边,道:“世子遗体不能交由你手,连本侯也不能染指。太后已亲自过问此事,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她老人家开口,就连陛下也不得不从。世子遗体会被送入南郊行宫,并择日设灵,待查清其死因,找出真凶后方可送回燕国安葬。” “尸检,会由宫廷司派人着手负责。届时,本侯会派人给你送来一份死因详解。” 徐安疑惑道:“太后为何会插手此事,她与燕国世子有何关系?” 对此一问,唐敖迟疑了半分后,才道:“这并不是你该注意的问题,你只需尽力助本侯揪出行凶者即可。不过,告诉你也无妨,太后与司徒世子并无直接关联。” 说完,似乎不愿再就此话题展开延伸,扭头话锋一转,接道:“行了。现场你已看过,若有特殊异样,你就不会这么早出来,对吗?既是如此,余下之事交由下面的人去办就行,与我回京吧!世子遗体,虽不能交给你,但使团之人可暂归你节制、问询。” 徐安闻此,便也不好再问,点头应允。 不久。 在禁卫的协助下,燕国使节团迅速收敛好司徒敏的尸身,跟随大队人马赶赴京都。 来时焦急,几人骑马赶路。 回时却不赶时间,徐安二人便坐上了燕国人的马车。 车上共有三人,除了他和庞奇之外,另外一人便是继司徒敏死后,燕国使节团的最高长官。 经过交流得知,此人姓云,名星河。 居然也是一名御史,算是徐sir的同行,只不过燕国的监察部门不叫御史台,而是冠名“都察院”,但其职能是一样的。 三人相互介绍,客套一番后,徐安笑着拱手道:“云御史远道而来,本为参加我朝一年一度的朝圣大会,却不知为何临近我朝京都后,方才显露行踪?按照规矩,你们不是该一入境,就报备吗?” 云星河微叹,似有苦笑道:“确实!依照惯例,我方于沧州登陆大乾后,当由你方派人负责拱卫使团安全。一开始,云某确有如此打算。但念及世子殿下初到贵地出使,玩心大起,一再要求沿途游历一番,便私下隐瞒了行踪。入关时,使团以商队的名义办理通关文牒,你们未有察觉并不奇怪。殊不知,殿下竟发生了意外...” “原来如此,那不知你们发现现场时的情况如何?在我们到来之前,可有人动过殿下的遗体?案发之前,谁是最后一个接触殿下之人?殿下身份尊贵,不论昼夜,身边都该有人陪护。案发时,可发现有什么异样?例如,呼救声,或是异响?还请云御史告知。” “这个...” 云星河却面露难色,似有难言之隐,口中支吾不止。 徐安看着他,浅笑道:“云御史不必多虑,按你所知,如实说明即可。” 云星河这才点头,但仍是一副略显忧心的神色,先问道:“徐大人可信这世上有鬼神之说?” 令徐安眉头紧皱,一时愣住。 司徒敏在使节团营的帐内被杀,他们的人率先发现现场,也是第一个进入现场。 在唐敖带人赶到之前,燕国人应该已经勘察过现场,对整起事件的细节最为清楚。 司徒敏身份高贵,帐外肯定时刻有亲兵守卫,案发时不可能察觉不到任何异样。 问这家伙当时现场的状态,他却首先扯到了鬼神之说,这是何意? 难道这厮认为,司徒敏是被鬼神所杀? 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不过,为了诱使云星河将案发当晚的情况如实说出,徐sir即便不信这世上有鬼神,此番也违心说了一句:“信!” 云星河听后,一拍大腿,便道:“那就行了,你若不信,那云某跟你说了实情,反倒会影响你的侦查。实不相瞒,其实此案不会有凶手存在,因为世子殿下根本就不是人为所杀,而是冤魂索命。” “这是...殿下那位死去多年的哥哥,来带他走的啊。当晚,最后一个接触殿下之人,便是他的贴身侍女桑槐。根据桑槐供述,那时她是在伺候殿下安然睡下后,才退出营帐外值夜的。对此,负责时刻保护殿下安全的十余亲卫都可作证。” “然而,刚至午夜不久,帐内原本熄灭的油灯竟突然自己亮了起来,并传出了殿下的惊恐的呼声。桑槐与众侍卫赶忙进去一看,却发现殿下卷缩在床上颤抖不已,指着面前的空气大呼救命。声称...自己死去多年的哥哥就站在他面前,还说要剥了他的人皮,将带他走。” “殿下素有夜魂之症,入梦后常会夜游,隔日起身便会忘记所发生的事情。起初桑槐与众侍卫并未多心,以为殿下只是夜魂症发作,将之安抚好后,便退出了帐外。哪曾想天刚破晓,桑槐进帐想要唤醒殿下时,就发现了那一幕...” “徐大人你说,这不是亡魂索命,是什么?敢情殿下生前所说之话是真的啊,他那死去的哥哥当真来了...” 徐安一怔道:“这...如云御史所说,确实有些匪夷所思。不过,并不能贸然断定就是亡魂索命。也有可能是凶手趁夜深,侍卫昏昏欲睡之时,入内行凶所致。” 云星河却否定道:“不可能是有人行凶!单说一点,徐大人目光如炬,定能从世子的死状看出端倪。他是被人活生生剥皮,血尽而亡的。活着剥皮,那得承受多大的痛苦?若是有人趁着侍卫不备,入内行凶。殿下吃疼,岂能不呼救?” “可是,自桑槐安抚,殿下重新睡下后,帐内便不再有声响传出。再者,哪来的凶徒如此大胆,敢在如此情况下,与侍卫仅隔一帐的距离对世子行凶?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亡魂作案!” “在剥皮之时,世子已被亡魂施展了某种诡术,以至于无法发声呼救...” 第197章 陛...小圆子! 听了云星河这样的解释,顿时让徐安内心既觉好笑,又感有些不可思议。 好笑的是,眼前这位燕国的御史大人竟仅凭凶手行凶时,能促使死者无法发出声音,就笃定是亡魂索命,未免迂腐而迷信。 同时不可思议的是,这个凶手属实有些本事,能在使团众多侍卫的眼皮底下潜入大帐不说,竟还敢仅隔着帘帐就当场活剥了司徒敏的人皮。 而且作案尤为缜密,如云星河所说,整个案发过程,帐外的侍女桑槐和一众亲卫都毫无察觉,直到凶手得手离开后,现场才被发现。 由此可见,这个凶手极为熟悉司徒敏的个人情况、乃至整个使团的防卫和人员部署,来时已想好了进退的路线,神鬼难觅,影去无踪。 站在徐sir的角度,此案绝非是什么亡魂索命,顶多就算是某个高智商的凶手在犯案。 只是,这个人为何要杀大燕世子,其动机是什么? 他是燕国人,还是大乾杀手? 顿了顿,徐安心中虽有不信,但碍于礼貌,他并未直接否定云星河所说。 转而装出一副震惊且尤为赞同的样子,说道:“云御史所言...也极为有理啊,若非亡魂作案,不可能如此缜密,能瞒过咫尺之外的侍女和侍卫。只是那样的话,事情可就麻烦了呀。若是缉凶,本官尚且有些绵力。缉拿亡魂...可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他状若苦恼的样子,摇了摇头。 本还想问...司徒敏那位死去多年的哥哥是谁,为何要剥了司徒敏的人皮,两人之间有何恩怨,但最终并没有问出口。 只因,显而易见的是,云星河是个十足的迷信派,心中已断定这世上有所谓的鬼神。 像他这样迷信之人,思维大多都带有极为浓重的主观臆断,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事情,会掺杂着大量不切实际的个人渲染,并不利于案件的侦查定性。 与其直接询问,旁敲侧击...反倒更容易得到最真实的答案。 云星河见徐安相信斐然的样子,眉目一挑,似有一丝得到认同后的愉悦感,道:“谁说不麻烦呢?依云某看来,徐大人是不可能抓住本案凶手的,也不必深查!只因凶手已知,你却无力缉拿之。试问这天下,谁能擒得住来去无踪,身怀诡术的亡魂?” “那徐某该如何交差啊?云兄可有办法助我?你既能猜出凶手是谁,当有办法助我交差。还请一定帮忙,徐某自当酬谢!” “这个嘛...” 听此一说,云星河迟疑了片刻,扭头神秘的表情道:“好。我与徐兄一见如故,又同为御史,也算是缘分。你受命接手此案,若无定论,怕是难逃责罚,云某自不能视而不见。” “实不相瞒,我自知你们大乾尚武,素来只敬仰强者,唯物至真。不屑于轻信鬼神、厌胜之说,这才没有将真相告知于唐侯爷。但案发后,我已修书一封,命人速速传回国内。交予摄政王和我朝陛下之手,详解了世子身亡之真相。” “而亡魂为何要带走世子的原因,只怕是因为当年摄政王府的那件事了...此事,我朝陛下和王爷都深知内情,他们必定相信世子乃被亡魂所杀!毕竟,亡魂索命杀人这样的事儿...八年前已有过一次。” “徐兄只需推延,拖到我朝圣上批复此案,即可卸下重任。在此之前,做做样子就行,可知?” 徐安闻此,眉目一闪,道:“哦?原来云兄对此事已有谋划,不用查了?” 云星河点头道:“不用查!只待我朝圣上回信,言明不再追究世子身亡之事,并另遣特使前来朝圣,徐兄便可脱身事外。” “太好了。原来如此,多谢云兄提点。” “徐兄不必多礼,应该的。若非你我有共同的信奉,我也不会和你说那么多。” “呵呵,谢是要谢的。既然此事无碍两国邦交,那便无需过多沮丧。难得遇见知音人,到京后,我亲到使节驿馆与云兄喝两杯,如何?” “徐兄也好两口?” “哎,男儿大丈夫,谁不能整上两口?” “好,那云某就交徐兄这个朋友!日后,你若有机会到我大燕,云某也尽地主之谊。” “就这么说定了!” “...” 说着说着,二人很自然地脱离了案件的话题,开始唠起琐事。 殊不知,正在二人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际。 缓慢行驶的马车外,一直跟随在侧的两名年轻“太监”,却悄然将二人的对话听了去。 其中一名较为高挑、眉清目秀的太监,脸显霜色,行走间蓦然降下速度,与马车脱开了一段距离。 目光却仍旧落在马车上,俏脸阴郁的样子。 身旁另一名看起来同样柔弱的太监见状,扯了扯他的长袖,小声道:“陛...小圆子,你要忍住啊,大事要紧。虽说云星河那迂腐的家伙,又想用鬼神之说来糊弄你。但这不也是好事一桩吗?司徒敏已死,摄政王府后继已无人,不是吗?” 被唤作“小圆子”的那人轻哼了一声,道:“云星河那个混蛋,他好歹是个御史,怎会轻易相信什么鬼神之说?如此迷信厌胜之说,怎堪守我大燕吏治清明?哼,待朕...不,待我亲政之后,第一个就罢了他的官职,让他去为先帝守灵!” “小圆子英明!司徒敏死得好,死了,摄政王府便算绝后。司徒虎再有能耐,也已垂垂老矣,把持朝政不了几天了,迟早得还政帝君。届时,三军在握,小圆子你的抱负便可实现。” 小太监说得振振有词,言语中透露出一丝对未来的憧憬。 小圆子却警惕地看了看左右,没好气地斥道:“你小声点,被看破了身份,咱俩可能性命不保。司徒虎虽老,但老当益壮,谁知道他哪天死?再说了,我已十八,早就该亲政,何至于还让他指指点点?我等不了了,此番秘密来京,就是要设法密会大乾皇帝。” “只要大乾水师能助我一臂之力,加上我们暗中联络好的各大藩王,司徒虎就是再霸道,我也要与之一拼,拿回亲政之权!” 小太监道:“小圆子洪福齐天,定能否极泰来,马到功成!” “你倒是很会说话,马匹拍得很好。哼,不过我爱听!只要大事一成,除去司徒虎这只老狐狸,我便破格让你做大燕的第一个宫廷女侍卫长!” “谢陛...小圆子。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您的婚事怎么办?来之前,司徒虎已派人上书内阁,说要让你迎娶大乾的昭安公主为妻,以维持两国邦交友好...” “此事无妨,我来,不也是为了这事吗?大乾昭安公主此前比武招亲,说明她已有心上人,定不会甘愿做两国联姻的牺牲品。她会拒绝,我也会拒绝,不会有什么下文,无需担心!对了,桑槐呢?” “桑槐被大乾禁军看着呢,出不来。她是第一个发现司徒敏死亡的侍女,大乾朝廷对此事没有定论之前,我们是见不到她。” “那就让她待着吧,不过,你确定司徒敏之死,不是她干的?” “肯定不是啊,桑槐虽是我们的暗桩,但她不会剥皮,也还来不及下药毒死司徒敏。” “也罢!只要司徒敏死,不管是谁杀都好。哎哟...” 说着话,小圆子突然脸色一变,捂着小腹,轻呼起来。 令身旁的小太监一惊,赶忙扶住他道:“怎么了,小圆子。哪里不舒服,你可别吓我啊...” “肚子疼。” “吃坏了肚子嘛?你来大乾,水土不服?” “不是...怕是天葵来了...” “啊?天葵?” “死丫头,天葵有什么好惊讶的。快,身上有月事布没?快给我,我去找个草丛...” “没有啊,怎么办?” 第198章 十六神魔图,三个小奸细! 回到京都,杏园门前。 燕国人的马车停下,徐安与云星河双继下车,相互拱手一揖。 徐安恭敬有礼道:“谢云兄相送,这处杏园便是我大乾台府所在。理应邀请云兄入内稍作参观,但感云兄一路困乏,不好叨扰。” “明日,我差人去请你,如何?” 云星河虽迷信,但也是个性情中人,与徐安一路而来,相谈甚欢,也不见外,点头道:“好。徐兄盛情,云某却之不恭,焉有拒绝之理?那明日等你消息,咱俩好好小酌一番。” “世子亡故,使团便暂由云某代管,仍需铺排一二,眼下倒也不便入内。总之,徐兄记住我车上所说之话即可,不出半月我大燕必有回音传来,此案可了。” 徐安点了点头,再次拱手相送。 待车队离开后。 走回台府的间隙,庞奇欲言又止,道:“大人...你真的相信亡魂杀人,不再过问此案?” 徐安在杏园门口停下脚步,扭头道:“你认为呢?如此荒谬之说,岂能轻信?此案,务必要查清。倒是你...问这么多干嘛?吴应雄,不才是你的主子吗?” 如此一言,令庞奇不免尴尬,脸色微闪后,黯然道:“是...下官多嘴了,大人见谅。下官这就自行离开...” 说完,刚要转身。 徐安却叫住道:“等等!就这么走了?你我毕竟共事一场,算小有交情,就不想给我个态度?你是继续跟着吴应雄,还是...” 他没有把话说全,留给庞奇自己领会。 言外之意,不外乎是要庞奇在他和吴应雄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庞奇回过身,正色直言道:“不瞒大人,你知道下官乃行伍出身,此前在吴相麾下当过差。相爷对我有知遇之恩,我能调回京都入职大理寺,也是他一手推动。恩不能不报,理不能不通,否则便枉为男儿。” “相爷麾下嫡系众多,本用不到我这样的小角色,多年来我在寺衙不过也是偶尔与之通气。此番,助他暗中行事,通风报信,致使先太子得以安然退去,已算报了恩。相爷已答应我,还我自由。” “只感愧对大人深信,大人若还觉得庞奇有可用之处。庞奇自然愿意效劳,若觉不堪为用,我也能理解。” 徐安听了,微哼一声,“话说得好听,就是不知是不是两面三刀。不过,念在你能为本官拦住唐慕清数次,倒也算有些仁义在,便再给你一次机会。回去吧,明日来寻我。” 令庞奇闻言大喜,赶忙拱手应是。 “另外,派几个信得过的人,时刻紧盯燕国使节团。” “是。” 交代完,徐安转身便走。 临近跨过门槛时,袖口中却掉落一团类似废纸的东西。 ... 入夜后,华灯初上。 吃过晚饭,徐安又回到杏园,在后院的一处凉亭中泡起了夜茶。 身边无一人伺候,自斟自饮。 片刻后。 身后的暗影处,蓦然响起了一道深沉的声音:“让我来,有何事?” 徐安不感意外,似乎知道来人是谁,却先问了一个看似题外话的问题:“我能信你吗?” 暗中之人迟疑了数秒,略带轻笑,道:“我若是你,就不会全信。” “好。事情办得怎么样,漠北王找到了吗?” “没有。” “没有?数月已过,你幽灵卫竟找不到任何萧尔沁的踪迹?” “很奇怪吗?幽灵卫找不到,说明其他人也万难找到。如此,二殿下反倒更加安全。二殿下安全,便是燕云二关稳固,漠北军就不会反!” “萧尔康呢?” “亦如人间蒸发!他有右使修罗在侧,即便是我,也不一定能追踪到他。” “继续找!这两兄弟一定要找出来,不论死活。” “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但你不会因此就急召我前来!说正事吧。” 闻此。 徐安一笑,起身道:“跟我来。” 黑暗中幽灵卫左指挥使夜叉,虽没有回应。 但当徐安来到台府的证物室内时,他已跟了进来。 室内。 一张长桌上摆放着今日刚从燕国使团带来的证物,皆是死者司徒敏大帐中之物,包括其私人物品和那十几樽蜡像。 因为皇太后介入的缘故,徐安未能得到司徒敏的尸体和人皮,但有关证物却被允许带回杏园。 徐安目光扫视,摆手指向证物,却是笑而不语。 夜叉循着他的目光看去,黑袍下的双瞳一闪,道:“这是要考验我?” 徐安轻笑:“你想这么理解也行,单凭这些东西,你可看出什么猫腻?” 说着,便将人皮案的案情复述了一遍。 夜叉听后,沉默了好一阵,才道:“如你所说,那燕国御史已明言,你大可拖延此案,待燕国皇帝回信后,就可置身事外,为何还要私下染指?” 徐安正色道:“萧尔康说了假话,台府吏员和孙大夫确为其所杀,但京中七大皇子却不是他行刺的。他之所以承认,不过是为了保住吴应雄。而吴应雄明言...那件事的线索在后宫!” “皇太后下旨介入此案,隐约预示着后宫与燕国颇有来往。你想借此案打入后宫,以燕国世子之死做掩饰,追查你徐氏“敬远案”的真相?” “是!吴应雄没必要说谎,他明言刺杀七子之真凶与敬远案的主谋都在后宫,我就不能不去。恰好,燕国世子死于境内,太后染指此事,便给了我天然的便利。再者,你不觉得燕国使团秘密进京,有些奇怪吗?他们当真是为了满足司徒敏的玩心,而不以使团身份入境?” “可染指后宫,九死一生,你想清楚了吗?” “九死何惧,一生就够了。” 夜叉再次陷入沉默,半晌后,才微叹一声,就人皮案本身发表自己的看法: “这世上不会存在什么鬼神,即便有...既能施展诡术令人失声,又怎会屑于用刀剥下人皮?不是挥挥手就行了吗?大燕人迷信至此,当真不可理喻。此案唯有人为,这一可能性。能令人失声的毒药,不胜枚举,本座身上就有好几种!燕国世子是被人先下毒,后剥皮。” “哦?那你说说看,凶手是如何避开眼线进入大帐,得手后,又是如何逃窜离开的?” “一国摄政王的世子,地位何其尊崇,身边定然有暗卫高手保护。寻常人根本很难悄无声息地接近他。除了他们自己人之外,再无其他!行凶者...就来自使团。此人能精准剥下人皮,可见颇有刀工!从使团的侍婢查起吧,然后再到那些侍卫。至于,凶手是如何逃窜隐匿的,你就得看看这些蜡像了。” “蜡像?” “对!此处蜡像有十余樽,观其形态,想必...事主是要构建一张图。” “图?什么图?” “古有传说,盘古开天伊始,设天庭与冥界两地。两地各有自己的标准性人物,天界有善童财女,四大天王,一主神一天女。冥界有牛头马面,四大阎王,一罗刹一修罗,共十六。” 夜叉指着被排成一队的蜡像,接道:“天界的童男童女,对应的就是牛头马面。四大天王,对应四大阎王。玉罗刹,便是那樽狮身人面的长发女魔,它对应的是天界的九天玄女。剩下的便是那位道骨仙风的主神,可...冥界的那位铁面修罗去哪了?” 徐安听后,不感意外,淡笑道:“所以说...凶手非但是使节团自己人,而且还扮成那位冥界的铁面修罗,逃走了?” 夜叉道:“逃与不逃,犹未可知。但可以确定的是...燕国人第一时间发现现场时,那个凶手仍在帐中!而且扮成修罗的蜡像,躲过了追查!之后,才恢复身份隐藏。以至于,十六图少了一樽魔神。” 徐安拍了拍手,“很好!你算是初步通过了考验。” “十六图的传说,路人皆知。你不会不懂,你是为了试探我的本事?” “是,那你现在知道该怎么办了吧?庞奇毕竟曾是吴应雄的人,做事我还不能百分百放心。你亲自去盯着使团的人,把那个铁面修罗挖出来。” “不必了。” “不必?” 夜叉轻笑,从怀中取出三张画像交给徐安,道:“画上这三人,都有问题。时间仓促,来不及弄清她们的具体身份,剩下的交给你。” 徐安接过一看,方才稍显惊讶:“你...来之前,就知道我有意让你去做此事,事先已办好?” 夜叉笑道:“幽灵卫无孔不入,京都附近来了什么人,都瞒不过我们的耳目。你从使节团回来后,便急召我来见,不是为此,还能为何?” “所以...在我考验你的同时,你也在考验我?我若看不透凶手仍藏在使节团,你便不再为我所用?” “算是吧!此三女子中,一人善毒,一人善武。另一人...除了长得好看外,好像再无特别之处,但却是首脑,你小心接触。一月后,我给你漠北王的行踪!” 夜叉最后回应了一句,随即转身向后,如大鹏般隐于黑暗中。 而徐安手中的三张画像,就正是扮成太监的“小圆子”主仆二人与司徒敏的贴身侍女桑槐。 第199章 皇室秘闻! 夜叉走后。 徐安深沉一笑,借着证物室内昏暗的烛火,目光落在画中三人身上,笑而不语。 针对此案本身,抛开所谓鬼神之说,其实并不算复杂,夜叉似乎已将脉络给说透了。 使节团前后有三百人左右,其中除去侍奉司徒敏的下人和随行的燕国官员之外,其余的便是护卫,将近两百人之多。 燕国人身处异国他乡,警惕性本就比往常要高得多,几乎不可能给外人混入其中,置地扎营也必然事先有严密的部署和防范。 凶手却能在营中来去自如,在仅隔一张帷帐的情况下,无视几丈外的众多护卫对司徒敏下手,并剥下他的人皮。 当中,若说有外人潜入作案,可能性极低。 外人不可能轻易混入使团,即便有内应,也不可能对营地的部署了如指掌,至少不能完全确定司徒敏具体住在哪间帐篷。 要知道的一点是,古人最擅长的就是疑兵之计。 尤其是家世显赫的官宦子弟出行,对于行踪的保密更是极为严格。纵然知道司徒敏就住在营地内,但寻常人是无法准确知道他的具体位置。 徐安赶到现场时,便见到在出事的那顶帐篷周围,仍搭着两间近乎一模一样的帐篷。 若非是司徒敏身边极受信任之人,不可能准确知道他选择在哪顶营帐休息! 实情...或许就真如夜叉所说,乃熟人作案,先下毒限制司徒敏的行动和发声,而后动刀剥皮。 司徒敏被限制后,难忍切肤之痛,不能发声呼救,为求速死,只能咬舌自尽。 以至于,尸身死状恐怖,瞳孔暴突,口中仍咬着那半截断舌。 而在凶手作案的过程中,用到了某种神秘的毒药,这便是其中的关键点之一。 司徒敏位高权重,身为大燕摄政王之子,他的饮食起居都有专人伺候,能对他下毒之人,有几个? 恰好的是,司徒敏身边的贴身近侍桑槐,就有这个天然的便利。 但桑槐既为近侍,也就是说她要贴身跟随着司徒敏,不必做烧菜煮饭,搬搬抬抬的活儿。 下人也分等级,桑槐无疑是那种等级较高的。 换言之,她或许并不会刀工,即便能毒倒司徒敏,单凭她一人,也无法完成剥皮。 她必有另一个同党! 而这个同党...是如何瞒着侍卫的眼线,潜入营帐的呢? 据司徒敏帐外的侍卫供述,案发当晚,司徒敏醒过一回,并直指见到了自己死去哥哥的鬼魂。 那时候的他,还是好端端的,虽说精神不好,但也没见太多异常。 众人安抚好后,退出营帐,直至第二天即将破晓时才进入。 在这期间,再无人进过营帐,那么桑槐的同党是如何进入接手的呢? 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桑槐下毒的契机,或许就是半夜司徒敏惊醒的那一回。 安抚司徒敏重新入睡的同时,桑槐悄无声息地对他下了毒药,导致后来“同党”接手剥皮时,司徒敏失去了呼救的能力。 这在徐安看来,“同党”潜入的方式和时机并不难揣测出来。 帐中摆着很多蜡像人,说明司徒敏私下有捏制蜡像的爱好,且正在构建一张十六图。 桑槐的“同党”对此自然是甚为了解,若此人扮成蜡像,在桑槐的掩护下事先潜伏于营帐内,便可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在司徒敏进入营帐休息之前,负责剥皮的“刀手”已然藏在十几樽蜡像之间,只能桑槐出手下毒之后,就轮到她出马! 一众侍卫对此毫无察觉,自然不知道凶手早就隐藏于帐内,无法解释之下被迫相信是亡魂作案。 毕竟...当晚除了这些侍卫自己和在他们监视下的桑槐之外,没人再进过营帐。 不是亡魂,是什么? 殊不知,并非无人进去过,是有人提早进去等着而已。 “刀手”剥完人皮之后,不能即时离开,否则一旦被侍卫发现,便无法造成亡魂杀人的假象。 于是,此人扮回蜡像,重新隐藏起来。 待破晓后,众侍卫发现司徒敏身死时,第一反应肯定是报告上官,并火速封锁全营。 在此之间,有短暂一刻,大营是混乱的,谁也顾不上谁。 “刀手”便可趁乱持刀划开帆布离开营帐,变回原来的身份,继续隐藏于使节团中。 如此解释,或许才是本案的实情。 微妙的是,在夜叉查到的线索中,便有三人行迹诡异,且女扮男装,身份成疑。 其中,便有一人善毒,一人善武,一人负责统筹谋划。 完全贴合促成本案的所有要素:一个能轻易接近司徒敏而不被怀疑,善于下毒的先手,一个武艺不凡、精于刀术,能快速剥下人皮的刀手,一个负责密谋,统筹行凶、撤离与掩饰路线的主脑。 三者归一,加上司徒敏本身就有梦游症的缘故,就能营造出一个看似毫无破绽、令人匪夷所思的亡魂杀人案。 可事实真有如此简单吗? 徐安深吸了一口气,轻笑着离开了证物室。 次日上午。 杏园书房中,在听取庞奇对使节团监视一夜的简报后。 徐安微笑,转了转面前桌案上的茶杯,略带讶然之色,道:“你是说...昨日抵京后,使节团众人相安无事,谨小慎微,大部分都留在驿馆中闭门不出,唯独两个小太监数次偷溜出去?” 庞奇点头道:“是!而这两个小太监,其实...” 话才说了一半,徐安就打断道:“哎,且先别管此二人为何如此,其目的如何。单说使节团中带着一队太监,你就不觉得奇怪吗?司徒敏虽是世子,但不算是直系皇亲,按理说...他出使大乾不该有宫廷内侍随行才对。” 宫廷太监与宫女,素来只侍奉皇族嫡系。 按规制,司徒敏并没有资格配备太监宫女服侍,即便他父亲是时下把持大燕朝政的摄政王。 庞奇回道:“大人,这倒也不稀奇。大燕少帝,今年已满十八。按照大燕先帝的遗诏,年关后,他便会亲政。朝中已有传闻,由司徒虎领衔的大燕内阁日前上书朝廷,为缔结燕乾两国交好,有意让少帝迎娶我朝昭安公主。” “此番朝圣会,使节团带了一队宫廷内侍,恐怕便是带着大燕少帝的婚书来的,并非为了侍奉司徒敏。” 徐安笑道:“哦,竟有此事?若真是如此,那大燕这个举动...怕是不合时宜啊。京都正值多事,七子被刺,储君之位看似已无人可以胜任,陛下烦于此事。大燕在这个节骨眼上求亲,大概率会吃闭门羹。” “加上司徒敏出使途中突然暴毙,且不谈大燕皇室会如何定性此事,单说那位大燕摄政王的态度,就有待观察。此时谈及婚事,无疑并不明智。” 庞奇道:“想必...大燕少帝遣来求亲婚书之前,并未想到司徒敏会暴毙于途中。不过,关于两国亲事,本不由我们插手。倒是有关司徒敏之死,下官有些线索要禀报。” 听此。 徐安想了想,眉目一动,却摆手道:“不必急于揣测凶手是如何杀死司徒敏的!相比之下,本官更好奇凶手因何要杀他,并剥走他的人皮。人皮异常冰冷,似有被冷冻过的痕迹...有些诡异啊。” “而多年不问外事的皇太后,又为何会插手此事?唐敖虽说...司徒敏与太后之间并无直接关系,但换个角度想,那就是有间接关系了?我要知道这层间接关系到底是什么!” “太后绕过陛下,直接下令唐敖将司徒敏的尸体送到南郊行宫,并设灵祭奠。可见,他们之间的间接关系,非同一般。我要知道此点隐晦,你即刻去查。” 庞奇听后,却犯难起来,道:“这个...大人,下官隶属寺衙,为皇家办案多年,倒也算了解一些皇室秘闻。但涉猎并不深,且大多都是捕风捉影之事,当不得真。擅查天家秘事,又有违朝例,恐怕...” “你的意思是办不到?” “大人可以这么理解,不过,下官虽能力有限。有一人,却可能深知内情,知道太后老佛爷与大燕司徒家的隐秘。” “谁?” “长公主殿下。” 第200章 秦氏! “长公主?” 徐安眉头浅浅一皱,似乎想不到庞奇此时会提起这位大乾的长公主,萧霞。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不见多怪! 皇太后插手燕国世子身亡一事,不会是无缘无故而为! 能让已八十多岁的老佛爷上心的事儿,已然不多。 当中隐晦,必然牵涉到皇家与大燕司徒家的轶事。 而涉及皇室秘闻,又有谁比皇族中人最为清楚? 先帝在位时,这位前任皇后,如今的太后老佛爷育有三个子嗣,长子刚出生就夭折了,长女萧霞,便是现在的长公主。 幺子萧无忌脱颖而出,成了天子,也才奠定了她皇太后的至高身份。 有了先前长子早逝的悲痛经历,太后对自己余后的一子一女,看管尤为谨慎,也甚为疼爱、宠溺。 若说她当年身居后位时,与大燕司徒氏产生了某种间接关联,那皇帝与长公主自然是清楚一二的。 稍顿了片刻。 徐安倒也没有迟疑,浅思之后,便干脆道:“好。那就去见见这位长公主殿下吧,备车!” 说完,便迈步走出书房。 两刻钟后。 骆家大宅,偏厅书房中。 长公主萧霞正在书桌前写字画画,一丝不苟之色。 像他们这样的富贵人家,免去了为“碎银几两”的奔波,日常也就是书书写写,遛狗养花,讲究一个高雅而不入俗世烦忧。 身旁,靖媛郡主骆姿倾城之貌,宛若世外仙子,一裘青紫裙衫直令百花掩羞,眼下正亲手给自己的母亲研墨。 管家骆玛轻敲了房门,轻手轻脚走入,躬身道:“禀主母,大小姐。台府监察使徐安,携大理寺丞庞奇于府外求见,并附上拜帖一封。”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封拜帖,双手奉上。 萧霞却连头也不抬,目光仍落在面前的书画上,只说了一个字:“念!” 骆玛应是,随即打开拜帖朗读了起来。 萧霞看似无心听闻,但当拜帖读到一半时,却蓦然打断道:“停!不必念了,让他回去吧。就说我正事忙,无暇见客。非但今日见不了,往后数月也不会见任何人。” 令骆玛的声音戛然而止,但未及回应。 骆姿就已开口,道:“母亲为何不见?徐安...岂非说了,是因公事而来,有关御史案与吴应雄案的首尾。” 萧霞听此,浅笑着,放下手中朱笔,回道:“他当真是为了公事而来?恐怕只是借口吧?他晚不来早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定不会如此简单。而时局微妙,我骆家的风险已除,何须再染指其他琐事?” “于京都自立,最关键是要谨小慎微,明哲保身。事不关己,切勿妄自牵涉。徐氏此子从介入御史一案开始,便注定了他的结局,不可轻易与其接触,以免惹祸上身。” “早前侍卫来报,燕国司徒世子暴毙于来朝途中,转头这厮便来了。不用多想,我也知道他的意图是何。但有关当年之事,却轮不到你我来提起。徐七喜是个不祥人,近之恐有不测。” “翩然,你不可与之产生纠葛,可知?” 说完,又立马扭头转向管家骆玛,接道:“快去!就按我方才所说,打发他走!” 骆玛只能应是,但却没有退走,转手又从袖中取出另一封书信,道:“主母,那徐安说了,若主母事忙不便相见。就让小人将此书信交予大小姐,不知...” 他捧着书信,谦卑问询的姿态。 萧霞刚想拒绝,骆姿却抢先道:“拿来。” 而后,摆手摒退了骆玛。 骆姿接过,展开信件一看。 一开始还是好奇之色,几秒钟后,却脸色大变起来,小有不忿与腹诽道:“这个人...简直卑鄙,他竟敢威胁我...” 萧霞讶然,不禁摆手抢过一看,却也不觉震惊,脸有微怒。 但微怒仅仅维持了数秒,便哑然失笑道:“好一个徐七喜,果然和当年传闻中的徐敬之一样狡黠!但像他这样的人,一般都活不久。去将他叫进来吧,看来...有些事我们还是避免不了。” 骆姿微微欠身,亲自去门口接人。 骆府门外。 仍在马车中等待接见的徐安,却是一脸胸有成竹之色。 一侧的庞奇略显担忧道:“大人,骆府之人去通传那么久了,还未见准许我们进入。长公主是不是不愿见我们?” 徐安笑道:“她会见的。而且保不准是骆郡主亲自来接,你信不信?” “大人缘何如此肯定?虽说早前骆家被卷入御史案中,陛下有意拿骆家当新太子的垫脚石。但时局已变,七大皇子皆伤,储君之位暂无人可以胜任。明面上,漠北王仍于宫中见驾,但你我皆知,他入城之前就已失踪。换言之,骆家这块垫脚石已暂时失去了作用,可保一时无忧。这时候,我们以查案之名求见长公主,她大可不必给我们面子。” “说得对!没了新太子,骆家就不必做垫脚石了。以骆天傲和长公主稳健的个性,自然不愿过多牵涉朝堂大事。而且她并不笨,恐怕早已猜到我们是为了打听太后和司徒敏之事而来。涉及皇家秘事,她就更加小心,拒绝相见...不无可能!但你也别忘了,还有一事...她们其实并未解决,仍须我们帮忙掩饰。从某种层面上来说,那件事也可左右他们骆家的生死。你说,她见我不见?” 听此。 庞奇皱眉,似在心中回忆着徐安口中的“那件事”是什么。 半分钟后,已然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大人指的是山贼刘三绑架公主那件事?” 徐安笑着点头:“是。数月前,小公主私自偷溜出城,被山贼所绑,命悬一线。事发后,前往搜捕营救的...不是禁卫,而是廷尉府兵。说明,此事陛下并不知情,否则应该是禁卫出动。公主被救回后,陛下也从未提及此事,更未问责,这又说明了什么?” “说明...陛下对公主被绑之事并不知情。” “没错了。陛下对公主素来宠溺,若他得知公主曾因骆家偷溜出宫并涉险,骆家必遭责难。而公主是被我们救下的,骆家就欠我们一个人情,他们不能不报。再者,长公主若拒绝相见,也怕咱们记恨,私下向陛下禀明此事,不对吗?” “明白了。大人这是在软硬兼施,一面恭敬求见,一面以此事隐晦要挟相见?长公主若还顾及骆家安危,就必会接见。” “你不笨。” 徐安嘴角一抹笑意。 话刚说完,车外就传来了骆府管家的声音:“长公主殿下有请徐监察与庞寺丞书房一见,还请两位大人移步。” 二人闻言,相视一笑,相继走下马车。 果不其然! 走出马车后,便见到骆姿那张倾世面容,此时就站在门口一脸肃然地等着。 正如他所料,利用公主被绑一事,非但能让萧霞现身相见,骆姿也得亲自来接。 来到骆府书房。 一番客套之后,双方都是明白人,自然而然免去了诸多拐弯抹角。 徐安直言道:“长公主殿下睿智,肯定知道下官因何而来。大燕世子死于我国境内,此事可大可小,不容忽视。为保两国邦交,世子之死...朝廷是必定要有个交代的。只是...鉴于太后突然介入此事,下官就只能来找殿下一趟了,还请殿下相告。太后与燕国世子之间...” 他故意留了个“尾巴”,似乎想让萧霞自己领会。 萧霞脸色忽闪,沉声道:“你倒是干脆,那本宫也不拐弯。只是你要想清楚了,牵涉其中...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下官明白,殿下请说。” “好。其实太后与燕国司徒氏之间,并无直接联系。亲自督导此案的人,是唐敖!那么他应该已经对你提过这点,是吗?而真正与司徒家有直接联系之人,是当今皇后秦氏。” “嗯?既是如此,那理应是皇后过问此事,缘何...” “那是因为...太后想为自己当年做过的一件错事弥补,让司徒世子死后能体面些。太后虽然与司徒家没有直接关联,但却是她直接促成了秦氏与司徒家的姻亲关系。而这场姻亲的促成,毁了某人的一生。” “谁?” “当今皇后的胞妹,陛下登基之初,天景元年间的秦氏双绝之一,秦芳菲。也是后来的大燕摄政王侧妃,司徒世子的生母。你年纪虽轻,但已入仕途三载有余,当也知道当今皇后...原本只是一介嫔妃吧?陛下登基之初,皇后的位置其实并不是她的。” 听了这话,徐安稍感惊讶。 倒不是说他不知道萧无忌曾经废过后位,而是惊讶于大燕摄政王亡故的侧妃,司徒敏的生母,竟然与当今皇后秦氏是亲姐妹。 第201章 往事,全民保卫战! 而当今皇帝萧无忌时任太子时,他的原配夫人是京都士族豪门,张氏。 心中虽有惊讶,但徐安没有贸然发问,与庞奇微微躬身,示意萧霞可以知无不言。 萧霞既然打开了话匣子,倒也没有扭捏,微微抬首后,目光迷离,似已陷入了数十年前的深沉回忆中,直言道:“永和末年,先帝病危。弥留之际,急召内阁官员与各路藩王回京侯旨。” “众藩王抵京的当晚,先帝留下遗诏后,便撒手人寰。遗诏中说明,传位时任太子萧无忌,皇太后拥监国之权,垂帘听政三年!三年后,还政于新帝。并留下两位顾命大臣,一人统领内阁政务,一人掌五军兵权,以帮助新帝迅速稳固朝堂。” “此二人,便是当时的首辅宰相徐敬之,与三军兵马总督虎威将军秦烈。当时的秦烈将军除了手握三大直隶军团之外,先帝还下旨将负责拱卫京都安全的皇城军和羽林卫都交到他手中,视为五军统帅!” 听此,徐安表面古井无波,内心却不觉泛起涟漪。 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起自家父亲的往事。 在前身的记忆中,父亲只是一个半商半农的老实人家,虽说比之常人多了一丝儒雅与威严,但终究没有将之与统领朝政的宰辅联系到一起。 没想到,数十年前...他居然是权倾朝野的宰相,比之如今的吴应雄有过之而无不及! 要知道的是,那时候新帝登基,新国策仍未实行,相位不分左右,徐敬之一人便可左右整个内阁。 而就是这样权势滔天的显赫世家,竟在后来慢慢落寞,以至于徐敬之不得不下野,远走扬州。 时至今日,徐氏一门已不入京都权贵之流,甚至如同禁忌,外人莫敢提及。 徐安知道,在这当中必然还存有某种不为人知的隐故。 但他此时并未多问,毕竟...此来不是为了自家的事,即便问了,萧霞也不一定会明言。 顿了顿,便故作淡然道:“那这位秦烈将军...想必就是殿下口中秦芳菲的父亲了?” 萧霞点头道:“是。当时的秦氏一门,人丁兴旺,单说秦都督麾下,就有六子二女。六子皆为虎将,手握重兵,功勋卓著。二女倾城绝艳,书画双绝,名满京都。便是...秦芳菲与秦芳雪两姐妹。” 徐安道:“这倒是出乎下官的意料,秦氏一门忠烈,功勋之高,冠绝我朝古今,此乃众所周知。只是,据功德殿记载与两部档案所示,秦家当年确有嫡系二女。一人入宫,得陛下宠爱,张皇后被废后,此女便以嫔妃之位取而代之,成了国母。便是当今皇后,秦芳雪。而对于另外一女,却记录甚少,是为何?” “因为...她成了禁忌!” “禁忌?从何说起?” 萧霞沉声道:“众所周知,每至帝位更迭,都必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有先帝遗诏,新君人选没有任何悬念,朝野附和。但风雨不在朝内,便是在朝外。先帝葬礼与新帝的登基大典,举行筹备,前前后后维持了近一年之久。” “朝廷权位看似已然落定,局势稳固,实则暗流汹涌。漠北蛮夷趁我朝新老帝君交替之际,倾巢之力,集齐百万大军奇袭燕云二州,势如破竹。新帝尚未亲政,纷争便起,那一战...比之十余年前的燕州保卫战更加惨烈百倍。致使前任漠北王,永和帝生前最满意的儿子战死荒原,蛮夷骑兵大举南下,如入无人之境。大乾半壁江山烽火骤起,生灵涂炭。” “这还不止!西境大景国见我北境兵败,也想横插一脚,调集七十万虎狼军猛攻陇西三镇。鏖战数月后,当时的镇西王萧无晟不敌落败,退守八百里,急求增援。权相徐敬之当即宣布邦国进入紧急状态,向普通臣民下发武器,号召全民抗敌,颁布护国檄文,史称“全民保卫战”。” “秦老将军临危受命,集合五军之力,分两路直扑两国虎狼之师,狙击外敌。秦氏六子领禁卫与三十万皇城军,支援西境萧无晟所部。老将军则亲率三大直隶军团,挡蛮夷匪军于幽州!此战乃生存之战,京都六县无一甲留下,宫城不设防,太监守宫门。可谓...孤注一掷!” “所幸,两路大军历经长达半年多的拉锯战后,在百万臣民的拥护下,总算将两国的匪兵给暂时挡住,拒于京都千余里之外对峙。只是两战之后,我朝兵员折损严重。虽挡住敌军,使京都暂时无忧,但若无救援,恐难以收复失地,复我国威。” 徐安听后,两眼眯起,似乎已经能想到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朝廷会如何应对。 稍显凝重之色,说道:“在当时的情况下,两国来袭,朝中兵力已尽出,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募集更多的支援兵力。唯有求助于与我朝交好的大燕与大奉二国,方有胜算!后来,陛下这么做了?” 萧霞蓦然看向他,正色道:“对!以一敌二,得保京都,已是我朝的极限。久战,则必败!唯有求助于另外两国,方有保存社稷之可能。但与大燕和大奉的谈判并不顺利,这两国虽素来与我交好,但大多都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无关情意。国与国之间,本就以利益为先,谁跟你谈道义?自古邦交,谈道义者,都不免落下被欺负的后果!” “两国见我式微,皆是狮子大开口,提出了诸多严苛的条件,方愿驰援。大燕是个岛国,距离我东海岸不足一百海里,其军队以水师居多,理论上不擅长陆战。他们竟提出要我朝在战后,献出所有海岸线,并承诺永不组建水师,才愿驰援!否则,就袖手旁观!反正蛮夷人不通水性,不善水战,即便占领了大乾,也威胁不到他们本土!” “大奉国就更加离谱,他们竟扬言...除非我朝愿意让出南境所有领土,不然不会出一兵一卒支援大乾!简直是落井下石,可恶至极!” 徐安惊道:“这...这两国也太无耻了吧?坐地起价,也不能这样。” 萧霞哼了一声,“何止无耻?此乃吃人不吐骨头!要知道,我朝一旦割让出所有海岸线,便等同于成为内陆国家,失去了海运权。被大燕掐住海运命脉不说,大批沿海渔民还会因此失业,被迫内迁,导致国内矛盾激增,后果不堪设想。” “南境是我大乾的富庶之地,江南鱼米与商贾之道享誉天下。若同时失去了海岸线和江南商贾之地的基础,大乾名存实亡,与覆灭何异?” 徐安浅笑:“确实!但当时陛下不得不答应,不是吗?留得京都,便是留得后路。解决了大景和漠北蛮夷的威胁,再剑指大燕与大奉不迟!关键时候,还是得忍。而如今...大乾不仅保留了原来的版图,还设有水师五十万众,震慑四海。南境之地,也仍在朝廷掌控之中。说明两国危机之后,陛下将当初承诺出去的耻辱条约...给废除了。” “哼,那不然呢?我大乾天威,岂容四国宵小愚弄、辱没?” “长公主殿下所言极是。那后来呢?秦将军之女秦芳菲,是如何嫁到大燕的?这又与太后老佛爷有何间接关联?” 第202章 可怜人,厌胜之术! 萧霞微叹一声,显得有些怅然,道:“虽说当时陛下毅然决然选择了隐忍,不惜答应大燕两国的所有严苛条件,但合力抗敌的谈判,依旧持续了数月之久,才算尘埃落定。” “在此期间,战场形势局势瞬息万变,纵然陛下已经在时刻加急,但噩耗还是传来了。大景和漠北蛮夷似乎已然料到我朝会联合其他二国共同御敌,于是不断猛攻两路大军的防线,务求迅速夺取京都,覆灭大乾。” “为等来援军,秦老将军和他的六个儿子拒以力守,不退半步,铮铮铁骨,实乃令人钦佩。然...援军来晚了,待燕奉两国援军加入战场之时,老将军与他的六个儿子身先士卒,先后战死沙场,以身殉国。” “虽说我部联军后来痛击了匪军,也算为秦氏一门忠烈复了仇。但英雄已逝,再难复返,空留白骨皑皑,余人哭诉。朝廷收复失地后,感秦氏一门功勋,追封秦烈将军为辅国公,其后人世袭之,永世不变。” “那一战,秦家男丁尽出,皆死于战场,无一懦夫,留下了满门的妇孺与弱小。陛下为扶持秦氏,保他们日后生活无忧,下旨将秦芳菲姐妹选入宫中为秀女,日后封为妃嫔,也算是给了秦家一些支柱。” “或许是出自于对秦氏一门的感恩,在太后垂帘的三年期间,陛下仍未亲政之时,他对秦氏姐妹尤为照顾,不仅多次亲赴储秀宫接见,私下更有诸多赏赐,极为受宠。日积月累之下,陛下逐渐对秦氏姐妹产生了感情。尤其是秦芳雪,更深得帝君欢心。才入宫不久,就早早被封为才人。” 在古代宫中,等级制度极为森严。 理论上来说,能出现在皇宫中的女子,除了皇族嫡系之外,全部都是皇帝的女人。 其贵贱等级分明,最低级的便是宫女,皇帝有时候想“改胃口”也会宠幸宫女。 往上,逐级分为:侍寝、答应、充仪、才人、嫔、妃、贵妃、皇贵妃...等等。 一般宫女若是有幸能得“龙鞭”伺候...按照宫规,就可以直接晋升为“侍寝”,但仍需做下人的活儿。 皇帝想要风流的时候,“侍寝”才能觐见。 但一般的“侍寝”,至死都不会等到皇帝的第二次宠幸。 答应以上,就可以不用做下人的活儿,在宫中有一处小房间居住,每月有俸禄,专职供皇帝泄欲,地位也不高。 被赐封“才人”以上,才算是在后宫中小有权势,身边有宫女侍奉,且可以住独立的小院。 妃嫔就不必赘述,那都是后宫的权力核心之流。 当然,无可厚非的是,每朝皇帝对后宫等级的制定都有不同。 以当时秦芳雪的资历,不混个几年...是到不了“才人”的等级,但有了皇帝的亲自介入,便可免去这些细节。 也由此可见,皇帝对之喜爱。 而后来的事实也验证了这点,秦芳雪扶摇直上,在萧无忌废了张皇后之后,便取而代之,成了当今国母。 微妙的是,当时秦氏两姐妹是一同入宫的。 秦芳雪被封“才人”,后成国母,她的姐姐却为何远嫁大燕,成了大燕摄政王司徒虎的侧妃? 入了储秀宫,大概率将成皇帝的女人。 萧无忌怎会轻易将自己的女人送给大燕司徒虎? 而且,这个女人还是功臣之后... 当中不免有匪夷所思之处! 徐安问道:“陛下与皇后...原来是因此结缘,只不过下官不解的是,秦氏姐妹同时入宫,为何秦芳菲后来会被嫁去大燕?” 萧霞又叹了一声,显得有些黯然道:“这或许就是命!芳菲...是一个可怜的苦命人啊。那是一段孽缘,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三十年前,本宫正值年华,秦氏姐妹入宫后,与我聊得来,我们三人很快成了无话不说的闺蜜。” “我们仨儿感情极好,情比金兰,发誓要共荣辱。但在陛下将芳雪封为才人之后,我们之间的感情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准确来说,是秦氏姐妹之间开始产生了隔阂。女子善妒,此乃天性,纵然本宫同为女子,也不得不承认。” “芳雪被赐封后,她的姐姐芳菲便有了嫉妒心,虽表面还是和睦,私下却已有了针对之心,甚至不惜借用鬼神、厌胜之术来争宠。芳雪被陛下宠幸,很快就有了身孕。怀胎三月,致使龙颜大喜,再次被破格赐封为皇贵妃,仅次于当时的张皇后之下,得尽宠爱。” “芳菲...却仍是秀女的身份,不曾得到过陛下宠幸。心中自然有所嫉妒,但嫉妒归嫉妒,万不该行此暗斗之事。天景二年十月,怀胎近六月的皇贵妃秦芳雪突然流产,龙嗣未出娘胎,便夭折了。陛下大怒,当天就下令处斩了宫中百余内侍,负责料理贵妃身子的太医数十人也被处死,诛连数百人之多。” “后有钦天监卜卦司命,请命问天,试图查清龙嗣之殇乃为天意,还是人祸。一查之下,竟牵出了千丝万缕。” 听到这,徐安与庞奇对视了一眼,俨然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事。 虽不想打断,但徐安还是趁着萧霞停下喝茶的间隙,多问了一句:“龙嗣之殇,该不会是秦芳菲施展厌胜之术给...” “除掉”这两个字,他并没说出口,但无声已有声。 萧霞放下手中茶杯,却是苦笑,不置是否,道:“那时,得到钦天监正的卦象提示后,陛下命令彻查宫城,将每一寸角落都翻了个遍。只因,钦天监的卦象说明...龙嗣死于人为!” “好巧不巧,就在秦芳菲的私人物品中...禁卫发现了一个插满钢针的人形木偶。木偶正面插满钢针之余,背面刻着秦芳雪的名字,压在无数恶毒的诅咒祭文之上,淋以黑狗血,行文措辞阴毒。当中,便有诅咒皇贵妃滑胎,龙嗣惨死,并祈祷能得帝君垂爱这一条!” 令徐安眉头紧皱:“殿下的意思不会是想说,当时皇后的第一个子嗣...是被她的亲姐姐秦芳菲施展厌胜之术给谋害的吧?” 对此疑问,萧霞却仍旧没有正面回答,自顾自道:“你说呢?而这一遭,也才是芳菲苦命的开始...” 说着,她竟眼角含泪。 第203章 非人对待! 徐安并没有开口,沉默静待着,他知道萧霞最终会给出一个解释。 身旁的骆姿见到自己母亲情绪有些起伏后,也是一脸暗沉之色,走过去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似有安抚之意。 萧霞抹干眼泪,长舒一口气,强忍笑道:“那个诅咒人偶,是在芳菲的物品中翻出的。虽说她极力否认,但凡事都讲证据,一面之词是不可令人信服的。原则上,东西在芳菲的住处搜到,那就是她的。” “她若无法自证清白,便只能认定是她所为。最终,她被冠以谋害贵妃与龙嗣之罪,按律...本该处斩。但念及她是功臣之后,陛下当时就网开一面,将她押入大牢,明令永不释放,令其老死狱中。” “造化弄人,芳菲...若真能老死狱中,倒也算是件好事。不巧的是,内息未平,风波又起。适逢国战刚停,国内百废待兴。割让了沿海领土与南境给燕奉两国后,他们仍不满足。天景二年十二月,中旬,两国联合来使。” “声称为保三国盟约履行,当以联姻巩固关系,维持邦交之好。两国皇室上书,各自求娶我朝一名皇室公主,美其名是要联姻,实则是想再捞一笔横财。毕竟,公主出嫁,朝廷就得出资送嫁,乃至割地陪嫁!” “而当时朝中,正当适龄,且没有婚配的公主,就仅我和二妹两人。陛下为了韬光养晦,只能下旨将我和二妹分别嫁往燕奉二国,以换取数年的安稳。但...本宫当时已情归骆郎,又怎会甘愿远嫁大燕?” “本宫仗着素来得母后宠爱,数次入宫求情,以死相逼,让朝廷退掉这门亲事。那时,母后的三年听政期未过,对朝廷仍有掌控权。她不忍我远嫁,耐不住我恳求,便只能答应下来。” “只是...我若不嫁,谁替我远赴大燕?母后百思之下,想到了一个妙计。” 徐安这时插嘴道:“老佛爷...让秦芳菲替你出嫁?可她并非皇室中人,又是戴罪之身,如何替你嫁去大燕?” 萧霞再次抹泪,道:“这还不容易吗?芳菲不是皇室中人,但母后若收她为义女,并下旨大赦天下,一切不都顺理成章了吗?” 徐安一愕:“这...” “你很意外?本宫当时听到母后的安排时,也和你这般震惊。但无可厚非,这是唯一能让芳菲替我出嫁的办法!而且,她那时已如弃子。站在母后的角度,留着一个心机歹毒,又擅长鼓弄厌胜之术的罪女在身边,还不如让她远离朝廷,送去大燕,尽萤火之用!刚好...又可解决了我的远嫁之困!” “所以...秦芳菲就这么成了老佛爷的义女,并替你远嫁大燕,成了大燕摄政王司徒虎的侧妃?这幕后的铺排,是太后一手促成的?” 萧霞点了点头,道:“是。” 徐安眉头一动,却道:“大燕摄政王,位极人臣,家境显赫。按理说,秦芳菲嫁过去,虽只是个侧妃。但若能谨小慎微,与摄政王正妃和睦相处,境遇倒也不会太差。殿下却说...她嫁过去之后,才是噩梦的开始。这究竟是为何?” 萧霞苦笑着,轻诉道:“你说得没错!芳菲心地善良,贤良聪慧,待人和蔼。不常与人结怨,本该幸福的。一开始也正是如此,司徒虎对她很好,比之正妃不无两样,尤为疼爱。但好景不长,芳菲嫁过去半年后,已卧病在床数年之久的摄政王正妃,突然病逝。” “原本,这只是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谁也逃脱不了。殊不知...朝中竟有人秘密将芳菲的隐晦,一字不差地告知于司徒虎。当中,就自然包括芳菲行厌胜之术,谋害亲妹子嗣一事!” “你也知道,燕国人素来迷信,深信鬼神之说。司徒虎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不仅数度遣使来责问陛下,更扬言若陛下不给一个合理的解释,便会不惜开战。司徒虎震怒的理由是,我朝将一个不祥人嫁到他司徒府,致使他的正妃暴毙而亡。” “还说什么...司摄政王正妃不是病故,而是被芳菲施展诡术所谋害!芳菲之所以如此做,是想觊觎正妃之位。简直是愚不可及,世上岂有如此诡术?枉他司徒虎还是一国摄政王,竟会听信如此谗言!” 徐安不禁唏嘘,叹道:“那...可知当时是朝中何人,向司徒虎透露了隐秘?” 萧霞露出一抹怨毒,先应了一声“知道”,却没有直接说出此人的名字,道:“芳菲的秘密被知晓后,待遇急转直下,几乎所有王府的人都开始针对她!司徒虎更是直接将她关进了柴房,并私下毒打斥责,无恶不用其极。” “燕国人迷信,术士当道。芳菲被囚禁后,司徒虎请来了无数坑蒙拐骗的术士,扬言要行术法,废去芳菲身上的诡术。实则...却是在变相折磨她,以泄私愤。短短十余天时间,芳菲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不仅身上被刀片刻满了各种符文,手指脚趾也都被生生斩掉,两眼刺瞎,手撕...拔去了一头的墨发。何其残忍?” “这还不止,司徒虎这个畜生...更允许下人对芳菲肆意凌辱!” 说到这,萧霞忆起好友往昔遭遇,不禁情绪崩溃,失声痛哭起来。 毕竟,从某种层面上来说,秦芳菲是为了给她替嫁,才嫁去大燕国的。 秦芳菲有此遭遇,有她一部分的原因。 徐安同样有些动容,单听萧霞所说,他似乎就能感同身受到秦芳菲当年的遭遇。 试想一下,被人生生用刀片在身上刻下符文,并斩去手脚趾,还拔去头发,任人凌辱,这该是何种非人的待遇? 秦芳菲一个好端端的名门秀女,何致如此? 她的父兄为国而死,她本该得其荫福,没想到... 稍顿,徐安二人脸色暗沉。 庞奇直接怒骂出声,狠狠咒骂了司徒虎一句。 徐安肃然道:“长公主殿下节哀,看得出来...此事也绝非你所愿。但你是如何知道得如此清楚?当年又是何人告发了此事,向司徒虎明言秦芳菲曾行诡术,谋害皇嗣?” 第204章 毒妇、真相与遗孤! “我为何会知道得如此清楚?呵呵。” 萧霞阴冷一笑,怒视了徐安一眼。 随后,转身从身后的书架暗格中取出了一个锦木盒子。 打开后,将一大摞书信摆上台面,冷声道:“就凭芳菲出嫁时,我将自己身边最信得过的侍女给了她!她嫁过去之后,在侍女的帮助下一直都与我保持着联系!她的遭遇...都写在信中,你要看吗?” “她是个善良的人,素来报喜不报忧,她能写这样的信给我...说明她当时的遭遇比信上所说,更要残酷百倍、千倍!” 徐安语塞,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萧霞身为长公主,没有正式嫁入骆家之前,都住在宫里。 秦氏姐妹入宫做秀女之初,便与她成了闺蜜。 秦芳菲远嫁大燕后,时常与之通信,倒也并不奇怪。 因此,萧霞能掌握到秦芳菲远嫁之后的遭遇,也就不难理解。 顿了半晌后,徐安忽闪的脸色,这才复而开口道:“殿下稍安,此事...后来必有转机,否则,也不会有司徒世子,不是吗?” 萧霞犹怒的样子,哼道:“转机?哼,只怕是更加险恶才对,司徒虎这个畜生...” “在得知芳菲的遭遇后,我于心不忍,曾数次入宫请求母后和陛下召回芳菲,救她于危难。母后和陛下倒是答应了,但一入司徒虎的门,便算是他司徒家的人。我们要想把人带回来,倒也要有个合适的理由!” “而就我个人而言,是由始至终都不愿相信芳菲是个不祥人,更不会相信当年是他出手谋害了自己的妹妹!龙嗣之殇,当中必然是有人栽赃嫁祸!只要我能查明幕后是谁栽赃了芳菲,谁是致使龙嗣陨落的凶手,或许就能把芳菲救回来!” 徐安道:“确实!秦老将军死后,秦家嫡系就只剩她们兄妹二人,她们理论上是不会轻易互相加害的。当年之事,或许真有隐情。后来,殿下查到了主谋是谁?” 萧霞怒哼着,两眼怨毒之色,道:“芳菲坠入炼狱,已心生求死的念头。幸好那时...查出她已怀有身孕,这才暂且放弃了轻生的想法。而留给我的时间并不多,我必须尽快查清“龙嗣案”的真相,把芳菲尽快接回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骆郎的帮助下,这幕后的黑手终于被揪出来,还了芳菲一个清白!” 徐安目光涌动,揣测道:“若无意外,这个谋害龙嗣的主谋...是当时的张皇后?也正因此,当时陛下废了她的后位,改立秦芳雪为国母?” 萧霞笃定的语气,道:“你猜对了。没错,当年下毒谋害芳雪,致使她滑胎之人,就正是当时的张皇后!张皇后乃是陛下身为太子时的正妃,若无此事,她岂会被废?” “而她与陛下大婚多年,一直没有子嗣。芳雪这才得到宠幸不久,就怀上了龙种。她未免芳雪母凭子贵,危及自己的后位,便私下命人毒害,令龙嗣胎死腹中,其心恶毒!我和骆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将那名负责下毒的宫女寻到,并指认了这个毒妇,使真相大白,芳菲昭雪!” “陛下震怒,当天就下旨废了张氏的后位,并囚于冷宫,令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徐安感叹道:“明白了。那...张皇后下毒,又制作人偶构陷秦芳菲的动机,也就一目了然了。秦氏姐妹正值风华,艳冠京都。除去秦芳雪腹中的胎儿之后,撇清自身嫌疑最好的办法,就是将罪责嫁祸给其姐。如此一来,便可致使他们姐妹二人反目!” “秦氏姐妹反目成仇,一人失子,一人下狱,就再无人能危及张皇后的地位。只是...后来殿下为何没能将秦芳菲接回来?” 萧霞微叹,伸手触摸着面前锦盒中的书信,似在缅怀故去好友的音容笑貌,回道:“查清龙嗣一事,倒是让我有了理由接回芳菲。但当时芳菲有了身孕,司徒虎这个畜生以芳菲腹中孩儿...是他司徒家所出为由,硬是霸着人不给我接。” “即便是陛下出面,他也说至少等孩儿出生后,方可带回芳菲。可...孩儿出生之后,芳菲又怎会忍心离开自己的骨肉?就这样,芳菲明知那座摄政王府是个炼狱,依旧忍辱负重了十几年。直到司徒敏长到十五岁之时,我再次提出接回芳菲!” “这一回,司徒虎倒是答应得很干脆,再不阻拦。女子十三为大,男儿十五就算成年了,他没有任何理由再留下芳菲!天景十八年四月初,在阔别十几年后,我在沧州东海码头,终于见到...我那位曾经亲密无间的好友。可她...” 说着说着,萧霞再次情绪崩溃,泪如雨下。 但仍强忍着,接道:“可她已物是人非,曾经名满京都的大家闺秀,功臣之女,变作了佝偻残躯,形同野人,不堪入目!我痛不欲生,自责难耐,无地自容。芳菲若非替我出嫁,何至于此?” “她...却乐观不已,反倒劝解我不必内疚,声称这就是她的命,就更让我自惭形愧,愧对挚友。若我能早些查清此事,还她清白,她就不必受此劫难。在返回京都途中,我俩促膝长谈一夜,无话不讲。原以为,劫难终将过去。” “却不知,隔日芳菲的身体状况就突然急转直下,太医诊断后,明言...她已撑不到回京。” 徐安一惊,道:“为何?她能行舟而来,又能与你长谈一夜,为何会突然病危?” “因为她早已身中剧毒,司徒虎这个浑蛋...在送她回来之前,已给她服下了毒药。司徒虎想让她死,当年真相虽已查明,但迷信固执的燕国人明面接受,内心却仍然认为芳菲是不祥人,且是行蛊谋害摄政王正妃的凶手!他们本就没想过要放她走,他们要毒死她!” “那殿下当时没有责问大燕之人?” “有!我甚至想过向陛下禀明此事,让陛下借以芳菲之死,顺势夺回割让出去的沿海国土。但芳菲阻止了我,她早就预料到自己会被毒死,也是她自愿喝下的毒药。只因...司徒虎竟以她的遗孤性命相要挟,若芳菲不肯喝下毒药,司徒虎便会“虎毒食子”,杀死司徒敏!芳菲本性弱懦善良,又怎会忍心让自己的遗孤受难?这才会自愿服毒...” “司徒虎竟是如此歹毒之人?秦芳菲怀的是他司徒家的骨肉,他竟反向要挟,简直猪狗不如!” “呵呵,迷信之人,大多都迂腐顽固!司徒敏,虽是司徒虎的骨肉。但司徒虎冥顽不灵,坚称他是恶灵附身,私下并不肯认他为子。芳菲死后,我留在大燕都城的眼线来报,多年来...司徒敏在王府受尽冷眼,经常遭遇鞭打,地位还不如一个马夫!” 徐安闻言,错愕:“这...不会吧?如真如此,此番司徒虎岂会派他来出使大乾?” 听了这话,萧霞蓦然暴露了起来,恶狠狠道:“你还看不出来吗?那是司徒虎故意安排,目的就是为了杀死司徒敏,明着折辱死去的芳菲!要不然,正常使节团入境,岂有不通知朝廷之理?” “再者,谁能轻易闯入使团大营杀人?除了他们自己人,还能有谁?司徒敏...是被他的生父所杀!司徒虎就是个十恶不赦的畜生!” 徐安一愣,顿感无言以对。 萧霞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这个可能。 他暗中查到的猫腻,包括幽灵卫提供的线索,都指向司徒敏之死,乃是自己人所为。 或许就真是司徒虎,虎毒食子! 只是,实情真是这样? 第205章 虎毒食子? 不过,对于萧霞此时的“认定”,徐安并没有做出自己明确的表态,目光落在她面前桌上散落的信件之上。 毫无疑问,站在萧霞的角度来讲,她是自觉对不住秦芳菲的。 她将造成秦芳菲悲惨遭遇的一部分原因,归结到自己身上,心中愧疚,情绪起伏极大。 当年若非是她情归骆天傲,不肯远嫁大燕,秦芳菲也不至于被“替嫁”,或许就可免去这一生的苦难。 提及曾经挚友的遭遇,萧霞有些情绪激动也是无可厚非,在所难免。 而从她透露出来的信息得知,皇太后与司徒敏之间虽无直接关联,却是因她当年为女儿寻人替嫁之举,而间接产生了纠葛。 如今,司徒敏代表大燕出使期间,诡异死于大乾境内。 太后出面插手,将他的尸身转移至南郊行宫,并设灵位,可能也就只是和萧霞一样,出自于对曾经之事的愧疚而为之。 实际上,无关案件的本身。 太后带走司徒敏的尸体,只是为了让他死后能体面些,不至于被仵作大切八块... 也算是对死去秦芳菲做出的一点微不足道的“救赎”,保留她膝下遗孤的最后颜面。 只是,她们母女俩这么做,倒是感觉“心安”了。 对于徐安查案来讲,却造成了极大阻挠。 首当其冲,没有尸体,便无法真正断定死者的死因,乃至于连死者身份都无法百分百确定! 唐敖虽说会尽快送来一份死因文书,但经此一谈后,徐安不难看出萧霞与太后母女对大燕国的成见极深。 尤其是对司徒虎,更是极为愤恨,已然无法保持中立客观的态度行事。 那...由她们作出的死因文书,还能相信吗? 不出意外的话,不久后,徐安得到的死亡报告中肯定会带着极重的“个人色彩”,将死因和凶手的线索都指向燕国人自己作案。 更有甚之,她们会借着司徒敏之死,重提当年秦芳菲案的事情,直指司徒虎,挑起两国的矛盾! 这对于徐安个人来讲,是不愿看到的。 时局微妙,他本可不用介入此案,云星河已经给他指了一条置身事外的“明路”,之所以执意介入...不外乎是惊悉太后插手! 他可借此深入后宫,暗查一些有关当年“敬远案”的内幕。 若太后与萧霞将事情弄得过于复杂,便不利于他这个隐晦的小心思。 稍等了片刻,待萧霞的情绪平复,恢复冷静。 徐安从一侧的椅子上起身,拱手道:“谢长公主告知,毫无疑问,殿下所言...对本案侦破至关重要。下官心中已了然,定严查其中隐晦,也自会秉公处理此案。若真是燕国自己人作案,下官绝不姑息,当一力禀明圣上为秦芳菲母子昭雪、复仇。” “眼下,叨扰殿下多时,实感不妥,这就告辞了。” 说完,便与庞奇一道起身弯了弯腰。 萧霞抬眼望着他,道:“哼,你还查什么隐晦?难道本宫所说之话,还不能成为你断案的依据?你若真有心为芳菲平冤,洗清她身上的不公污名,当就此断案!直指司徒虎就是凶手,并力谏陛下追责于大燕摄政王府!” “芳菲...既是功臣秦氏之后,也是母后的义女,大乾的公主。司徒虎谋害我朝公主,等同无视我朝法度,辱没陛下天威,罪当凌迟!燕国人迟早要就此事,付出代价!当年,我朝历经大景与蛮夷战火,势弱而隐忍,不得不忍气吞声。” “可如今数十年已过,大乾天景盛世,国力无双,何须再忌惮燕国宵小?此番哪怕是四国来战,大乾亦有以一敌多之力!” 徐安闻言,目光一沉,心中暗道:果然!长公主道出原委后,真有针对大燕摄政王之意。为此,可能不惜挑拨两国关系... 嘴上却道:“殿下所言,自然值得斟酌。不过,凡事都有个流程,不可草率!查案重于证据,至少得有所凭证方可问责于人,这道理殿下不可能不知。容下官几日时间,自会给朝廷、给殿下、给故去的秦芳菲母子一个交代。” 萧霞眼神冷漠,迟疑了数秒后,重重一拍桌案,倒也不再多言,转身背过身去。 徐安轻笑,给了庞奇一个暗示的眼神后,告退走出骆府书房。 出府的路上。 庞奇神情猜疑,小声直言道:“大人真的相信司徒虎会虎毒食子?” 徐安轻笑:“你不信吗?” “不大相信!司徒虎若如此无情,司徒敏岂能顺利长大?他要食子,早就应该下手,不会等到今时今日!可实情却是...司徒敏非但顺利长大成人,还被立为了世子,就可见司徒虎虽迷信顽固,但还不至于会对自己的骨肉下手。再者,他即便要杀,也不会蠢到在我大乾境内杀人!秦芳菲已死,司徒虎不会跟一个死人较劲,二十几年后才对她的遗孤下手!” “说得对!但真凶若不是司徒虎,谁还有动机杀死司徒敏?司徒敏之死,牵涉到了什么?” “据下官所知,司徒虎本有二子,嫡长子司徒洪本由他的原配所生,但在十几年前已亡故。剩下的,便是与秦芳菲所生的次子司徒敏。司徒敏一死,王府便算绝后了。” “然后呢?” “王府绝后,再无嫡系世袭,司徒虎再死的话,摄政王权将被收归大燕朝廷。如此想来,此时最大的收益者,竟是大燕的少帝。大燕先帝英年早逝,留下一子,便是当今少帝炎明奚!多年来,司徒虎仗着摄政之权,把持燕国朝政,令少帝如同傀儡。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是燕帝密谋杀害了司徒敏,断了司徒家的香火,意图取回亲政之权?大燕先帝虽有遗诏,明言少帝十八岁后当亲政,但大燕朝野都心中清楚...司徒虎不会轻易交出权柄!” “深有可能!但我们没有证据去说明这个事实,即便你猜对了真相,我们暂时也做不了什么。” “是。那大人为何不向长公主殿下索要她与秦芳菲的往来书信?这会有助于我们了解真实的摄政王府,以及死者司徒敏的实际现状。而不难看出,长公主话中...尽有对大燕王府的针对!” “呵呵,你既已看出长公主对燕国人有针对之意,当也知道她不会轻易交出信件。即便愿意交出,信的内容也不一定是真的。我们要想知道答案,还得靠自己!好在知道内情之人,并非只有她一个。” “还有谁?” “燕国御史云星河!从某种层面上来讲,长公主所知道的事实,也是听眼线来报。眼线所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要想了解真实的司徒敏和摄政王府...还得去问燕国人!” “那倒也是!据云星河所说,他们之所以认定司徒敏是被亡魂所杀,是因为八年前此类事件已发生过一次,且似乎与早逝的王府嫡子司徒洪有关。我们直接去问他,更加省事。正好,大人今日约了他饮酒。这人啊...酒后通常都会说实话。嘿嘿。” “那还不快走?去驿馆请云御史吧。” “是。” 话说之间,二人加快了脚步。 临走出骆府大门时,恰好见到骆府管家带着两人进入,与之擦肩而过。 徐安本无意,稍稍望了一眼后,便走上马车。 但刚在车厢中坐下不久,就猛然眉头一蹙,心中一愣道:嗯?刚才骆玛带进去的那两人,怎么那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沉思着,半分钟后,似有所想,讶然道:“原来是他们?” 第206章 借弟生子! 庞奇听了,不免一问:“他们?大人说的是谁?” 徐安浅笑着,扭头瞟了他一眼,却道:“无事,没有谁!速速去使节驿馆,本官要马上见到云星河。” 如此一说,倒也让庞奇无从再问,只能点头应是。 而徐sir口中之人,便是此前夜叉上报的那三个燕国细作中的其中之二,除了桑槐仍被禁卫看管之外,另外二人都到了。 徐安在画像中看到过三人的样子,不会轻易认错。 只是,这燕国细作来骆府作甚? 如夜叉所说,此三人,一个善武,一个善毒,另一个小有智谋,乃是团体。 三人合力,倒是有能力与便利谋刺司徒敏,并剥下他的人皮,嫁祸给所谓的亡魂! 换言之,若这三人就是杀害司徒敏的真凶,那幕后的主谋,或者说帮凶...会不会就有萧霞一份? 她为了给秦芳菲复仇,与燕国人勾结,制造了司徒敏的死亡,断去摄政王府的香火。 再借以司徒敏之死,重提当年皇后滑胎之事,致使皇帝问责于大燕,为秦芳菲之死找回公道? 不得不说的是,这样的推论,有潜在成立的可能。 徐安微叹一声,虽心有猜测,但并未急于主观认定。 来到使节驿馆。 二人很顺利便接到了云星河,不过并没有直奔主题。 虽说徐安与云星河同为御史,很聊得开,但终究是相识不过一日。 云御史再怎么率性直爽,也不可能对二人毫无保留。 唯有再次与这位燕国御史迅速培养感情,再借以酒意旁敲侧击,方能令之松口。 于是,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 徐安除了带云星河参观杏园之外,还领着他逛遍了整个京都,为他详解了此时正在京都中大力推行的新法例。 令云星河是大开眼界。 等到日落西山之时,杏园后院中。 几只烤全羊已被架在火上炙烤,香味扑鼻。 徐安与云星河坐于凉亭品茶,等待美味上桌之际。 这位稍有资历的燕国御史,不禁叹道:“徐兄,贵国的新律...属实让我大开眼界啊,谁能想到时至今日,连一匹马也得挂牌才能上路?一介区区马夫,也要经过培训才能上岗,就连上个茅厕也得花钱...” “哈哈,若无意外,此法例有徐兄暗中的手笔吧?” 徐安闻言,倒也不做掩饰,明人不说暗话,回道:“云兄说对了,正是我与京兆府尹合力向朝廷推举此法。而,此法既能颁布,便说明内阁与陛下是同意的,无可厚非!” 云星河哈哈笑道:“然也!没有贵国君主首肯,例法自然无法生效。只是,徐兄此举...是不是有些苛刻了?禁止随意方便,乱扔垃圾,云某可以理解。但上茅厕也要花钱,就有点...” 徐安却道:“有点什么?云兄想啊,兴建茅厕要不要花钱,这笔帐谁来买单?建好之后,谁来专职打理?空有茅厕,而无人长期有效地管理,岂非无用?收取费用,分摊长期管理的人工成本,减轻朝廷财政压力,实乃天经地义之事。” “话虽如此,但收回成本之后,是否该停止收费,或者降价?云某注意了一下,寻常人去一趟茅厕,就得花一个包子的钱,这也太贵了。时间久了,怕是会激起民怨。” “云兄说得对,所以朝廷也推出了月卡计划呀。按月购买“月卡”,入厕更加实惠。收回成本后,运营方仍需承担长期管理的成本,不可免费!而这一部分收益,一半归双喜商社所有,一半归朝廷国库。朝廷也能有收入,何乐不为?” 令云星河听了,哑然失笑道:“这...听徐兄一番解释,倒是让云某茅塞顿开啊。待我回国之后,也向摄政王和我朝陛下力荐,效仿之,以增加国库收入。而我见到城中诸多茅厕,已挂牌到数百号之多,说明...徐兄仍在持续推进这个茅厕工程?” 徐安点头:“没错!数月时间,按施工队的进度,只能建起百余座标准的茅厕,但标号已到了数百往后。以后自然是要跟进建设的,基础设施是一项长期工程。” “受教了,徐兄年轻有为,让云某只能望尔项背,顿感惭愧。” “云兄客气了。若承蒙不弃,以后咱们可以多多交流。咦,全羊烤好了,咱们边吃边聊,喝酒助兴,如何?” “全凭徐兄安排,云某却之不恭。” “云兄请。” “徐兄也请。” 二人稍作交谈后,便开始坐到篝火边,边吃肉喝酒,边高谈阔论起来。 一直到临近午夜之时,云星河被二人先后劝酒,已喝得差不多了,开始啰嗦起来。 徐安自感时机成熟,随即摒退了左右,并暗示庞奇开始配合“演戏”,诱使云星河说出燕国轶事。 庞奇倒也机灵,赶忙与云星河对饮了三杯,而后一拍大腿道:“云大人,咱今天带你逛了京都一遍,你也算对我朝有所了解了。惭愧,庞某只是一介粗人,未有幸到过贵国。大人可愿跟我说说燕都的趣事?” “对了。昨日在营地时,听大人说过...摄政王本有二子,却不知大世子是缘何故去的呀?还有,你说亡魂索命一事,八年前也发生过。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庞某对此甚为好奇,不知...” 说到最后,庞奇给他留了个“尾巴”。 云星河原本已目光浑浊,笑嘻嘻的模样,可当庞奇问出自己的问题后,却恍然令他一惊。 似乎瞬间酒醒了一半,有点犹豫,难以启齿之色,道:“庞兄要听我燕都轶事,自然可以。只是,涉及王府之事,怕就...” 徐安听此,像是早有所料,立即搭嘴,故作埋怨的语气道:“哎,老庞,你这问的是什么话呀?你要听趣事就趣事,扯什么八年前的隐秘?且不说事关王府内务,吾等不便知晓。即便无妨,云兄也不一定清楚此事。毕竟那是发生在王府的事儿,云兄不知道并不奇怪。” “你要问...就去问别人好了。” 说完,他用眼角偷瞄着云星河,极力掩饰自己的“激将”之计。 二人早已笃定云星河会知道此事的始末,但他不会轻易说出,需要刺激一下才有可能。 云星河明明知道此事,徐安却断言他肯定不知道,便相当于刺激对方,隐晦施展欲擒故纵之计。 云星河若有“不忿”,就会“据以力争”,自己把“秘密”给说出来。 果不其然! 一听此言,云星河目光一凝,转瞬便道:“谁说云某不知?云某虽非王府派系,但八年前之事,我是最清楚不过。” 徐安心中暗喜,佯装讶然道:“啊?云兄竟知道?那...也不必说出来,事关王府,你应该忌口的。” 云星河却微笑道:“倒也不是说不得!两位不是大燕人,知道了也无妨。庞兄好奇,云某私下告知也行。但仅限我们三人知道,可好?” “这...云兄想说,自然是可以的。我二人洗耳恭听,你放心,我俩的口风比什么都紧,绝不外传!” “好!徐兄认为...摄政王嫡子司徒洪是因何而死的?” “额...是染病吗?” 虽说徐安并不认为八年前的司徒洪是病死,但云星河问了,他便随意猜测了一下。 云星河摇头道:“非也!表面上传,自然是染病而亡,实则却是被亡魂所杀!而且,是被死去多年的摄政王侧妃,也就是小世子的生母给杀死的。死的还不止司徒洪一人,那时候的世子妃也被剥皮而亡了。就死在他们的卧室中,小世子也在现场!” 徐安二人一惊,道:“什么?亡魂不仅杀了司徒洪,还剥了世子妃的皮?当时小世子也在现场?这是怎么回事?按理说,小世子不该随意进入司徒洪夫妇的寝室才对...” 云星河忽而微叹一声:“事情自然是有所缘由的,那时候小世子是被他哥哥强行带去的。” “嗯?司徒洪为何把小世子带去自己的房间?” “因为...那时候的司徒洪已经不是真男人,无法再为王府传后。他将小世子带去...是为了借弟生子,为王府留后。没想到...秦芳菲的亡魂出现索命。” 第207章 悲惨的童年遭遇! “借弟生子?” 一听此言,徐安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之色。 他听说过借腹生子,听说过兄嫂弟承,兄终弟及,却从未听说过哥哥尚在,却要借弟弟生子这样荒诞的事情。 敢情...八年前司徒洪因为某种缘故变成了“假男人”,无法生子,故此想借司徒敏让他老婆怀孕,以继承王府的香火? 这岂非有悖伦常? 令徐sir顿感匪夷所思,斐然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司徒大世子为何要这么做,后来的凶案又是如何发生的?” 说到这里,如果此时云星河没有酒醉,还有五分清醒理智的话,当也看出徐安二人是在故意诱导他说出当年之事。 但云御史已然酒过八巡,脑袋里有些轻飘飘的,见到二人满是震惊,又一副求知欲极盛的样子,俨然忘乎所有,失去了本该有的警惕之心,轻笑几声后,缓缓道:“呵呵,这或许就是命啊...” 迷信之人多迂腐,像他们那样的人三字不离命理,满口皆是风水玄术。 云星河此番提到“命”字,怕是在隐喻着司徒洪后来遇到什么变故,导致变成了真太监。 “到底怎么回事?还请云兄告知。” 徐安却不愿与之多费唇舌,自顾催促道。 云星河仍笑叹着,动手移开了面前的酒杯,摆了摆长袖,又清了清嗓子,整一个说书先生的模样,道:“这得从八年前说起,王府秘事,外人断不可能轻易得知。云某虽也是道听途说,但坊间传闻,素来无风不起浪,有时候传闻便也就是事实!” “原本王府世子之位,乃为司徒虎的长子司徒洪担任。他比司徒敏大十几岁左右,秦芳菲嫁过来时,大世子已经是个小年轻。他英武不凡,根骨资质极佳,继承了摄政王爷的王霸之气,甚得族中老少的欢心。” “他善武善谋,机智过人,八岁熟读兵书,十二岁便开始跟随王爷入军中历练,很早就有了威望,简直就是活脱脱的王爷翻版,前途不可限量。秦芳菲嫁入王府之初,大世子对她并无恶念。站在大世子的角度,不论王爷娶多少门妻室,生多少个儿子也好,都无法撼动他世子的位置。” “以大世子当时的过人才智和受宠程度,根本无人能与之竞争。直到他的母妃病故,秦芳菲曾经行诡术,于大乾朝内谋害亲妹腹子的消息传入王府后,情势才发生了转变。” “那时候的传闻都说...秦芳菲此前为了与亲妹争宠,不惜悖逆手足之情,对自己的妹妹下手。东窗事发后,被钦天监认定为不祥人,这才改嫁到我们大燕。如今,入王府又为了争夺正妃之位,再行诡术,害死了卧病多年的摄政王妃,也就是大世子的生母。” “这让大世子如何能受得了?事件爆发后,秦芳菲很快被关入柴房,受尽指责。大世子滔天之怒,得知自己母妃乃是被不祥人行诡术害死,本想一剑斩了她。殊不知...” 徐安眉头皱起,接了一句:“殊不知,司徒洪要动手时,被告知当时的秦芳菲已经怀有身孕?” 云星河点点头,回道:“是的。不得不说的一点是,秦芳菲倾城绝艳,乃旷世美人。她最初入府时,即便是已过不惑之年的王爷...亦不免对之动心,对她百般疼爱,并数次宠幸、圆房。或许也是秦芳菲当时命不该绝,她怀有王爷的骨肉,便算暂时有了一道护身符。” “要知道...王府三代往前,素来都是一脉单传,如今秦芳菲有了身孕,便算打破了这个现状。令王爷是又悲又喜,下令暂不得伤及秦芳菲性命。因此,大世子就是想杀人,也不得不作罢。” “只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秦芳菲或许做梦都想不到,后来她的生活会比死更难受。十月后,秦芳菲顺利产下一子,便是当今小世子司徒敏。但小世子一出生,便体弱多病,智商堪忧,四岁才会走路,六岁方能学语,以至于被认定为恶灵附体,乃为天罚降临,日后定会给王府带来灭顶之灾。” “使得王爷即便想好生对待这个小儿子,也失去了理由。我朝国师对王爷的建议是,立杀此子,斩断恶灵的根基。只是...终归是自家的骨肉,王爷最终还是不忍下手,就留了他们母子一条性命。” “但...他们母子二人在府中的待遇,就不堪说道了。秦芳菲产子后,没能换来片刻安宁,转头便被国师领衔的驱魔队接管,没日没夜的行驱魔之术。短短三月,她也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形似野人怪物,五官都被人...哎,说起来,就连本官都有些不忍。” 徐安听着,脸色忽而变冷:“那司徒敏呢?” 云星河苦笑:“小世子的悲惨,与之生母相比,不遑多让。他几乎是在大世子的折辱和鞭打中长大的,断奶后,可能连一顿像样的饱饭都没吃过!大世子很早就从军,大婚后就常驻军中。但每次回府,进门的第一件事不是向王爷请安,也不是向自己的亡母上香,而是先持着皮鞭,将小世子母子鞭打一顿,直到自己筋疲力尽为止。” “每每如是,绝无例外。大世子甚至扬言,日后他掌权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活祭这对母子俩。小世子的童年,堪称活在炼狱之中,导致性格懦弱,胆小,多疑,乃至于害怕见到生人...” 徐安道:“但司徒洪好像没能等到自己掌权那一刻,就先死了?” “是。我大燕四面环海,独占一块大陆,朝中并无内敌。能威胁到我朝社稷的,唯有那些横行于海上的匪盗!故此,我大燕的军队呈现强水师,而弱步卒的状态。大世子生前,便是大燕水师提督,地位仅次于王爷之下。在一次出征围剿海盗的战役中,大世子身先士卒,带队冲上了海盗占据的海岛。这本是一场绝对碾压的战事,本不该发生意外。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在那场战役中,司徒洪负伤,因此失去了人道的能力?” “徐兄说对了。大世子领大军亲自围剿海盗,因冲锋过于靠前,不考虑自身安危,被海盗头子一箭...射中了裆部...” “啊?这...” 不知为何,听到云星河说到这时,徐sir不禁下身一寒,同时又觉解气。 被人一箭射穿裆部,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要知道,古代的箭矢大多都带着倒刺,拔出来时...那东西会不会掉出来? 庞奇听了,忽然捂嘴咳嗽了两声,似在掩笑,却又不像的样子,说道:“额...这应该很痛吧?怪不得,司徒洪后来会想到借弟生子,原来是他自己不行了。若不借司徒敏为王府留后,那他们司徒家便会断了香火。” 徐安盯了他一眼,颇有暗示,却是面向云星河问道:“原来如此,那...云兄,后来事情如何?且不说秦芳菲的亡魂如何出现杀人,单说当时的世子妃,她岂会轻易答应这样荒诞的要求,与自己的小叔圆房生子?” 云星河微叹:“这哪里轮得到世子妃拒绝?大世子本就霸道,说一不二,就连王爷有时候都忌惮他三分,世子妃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力。而且,这本就是得到了王爷的默许。如庞兄所说,大世子失去了宝贝,无法再留后。而小世子又是恶灵附体,不堪继位,若不行此下策,王府岂非绝后?” “只不过,事情还没办,秦芳菲的亡魂突然出现救子,不仅操控世子妃杀死了大世子,后来...还剥了世子妃的人皮...” 第208章 剥皮者,收网! 徐安二人闻此,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没有打断云星河说话。 云星河目现迷离之色,接道:“据传当晚,小世子被带入王妃的闺房后,大世子就在一边看着,督促二人圆房。但小世子自幼遭遇非人对待,性格本就懦弱不堪,胆小怕事,又岂敢染指自己的嫂嫂?” “且他虽已成年,但未经人事,活得不如狗,即便敢动,也不知道该怎么动。大世子是怒不可遏,好说歹说一番,小世子仍是呆滞胆怯,畏畏缩缩的状态。直到大世子以挖出秦芳菲的尸骨,挫骨扬灰相要挟,小世子才被迫上了床。” “只是,还未来得及办事...一股阴风突然吹开紧闭的门窗后,小世子突然狂笑,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说话变得阴森诡异起来,两眼暴突,脸色铁青,像是被亡魂上身一样。” “而且,连说话都变成了女声...之后,小世子就突然击倒了大世子,并将他的手脚都给打断。你说,这不是亡魂上身,是什么?要知道,小世子当时是半痴傻的状态,并没有学过武艺,连缚鸡之力都没有。怎么可能打赢上过战场的大世子?” “实情却是...小世子非但打赢了,还打断了大世子的手脚!你说诡异不?” 徐安二人一呆,也有些难以置信起来。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世子,若抛开鬼神之说,因何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打赢一个见惯沙场的悍将? 在徐安看来,若非云星河说了谎,那就是他道听途说而来的“实情”...乃是杜撰而为。 从科学的角度去分析,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当中,必然是另有隐情。 顿了顿,徐安虽心中不信,但表面却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说道:“那...应该就是亡魂附体了,要不然,一个连缚鸡之力都没有的人,是不可能打得赢司徒洪的。可,后来为何说是世子妃杀死了司徒洪?她的人皮又是何人剥下的?” 云星河也顿了一下,回道:“当时的小世子,俨然是被他的亡母给附身了,这才能将大世子击败,并打断他的四肢。而秦芳菲之亡魂,护下自己的儿子后,并未马上离去。转头又附身在世子妃身上,操控世子妃的身体刺死了大世子!” “这还未了!大世子被一刀刺穿心脏而亡后,秦芳菲回到小世子身上,亲手掐死了世子妃,然后持刀剥下了世子妃的人皮。场面尤为血腥,属实残忍。” 徐安惊道:“这...如何证实此事?如云兄所说,当时在场之人,就他们三个。司徒洪已死,世子妃也被杀,除了生还的司徒敏之外,再无人知晓此事。这当中细节,都是司徒敏自己说的?而你们...全部都相信了?” 云星河却摇头道:“不!事情发生时,寝室内虽只有三人,但院子外有大批侍卫守着。大世子临死前惊呼,将侍卫惊了过来。撞开门一看,就见到了那恐怖的一幕,便赶紧告知了王爷。” “而等王爷到场的间隙,秦芳菲的亡魂一直都未曾从小世子的身上离开。准确地说,“她”是在王爷的注视下,操控小世子生生剥了世子妃的人皮。当时,秦芳菲还说了一句话。” 徐安追问:“她说了什么?” “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并说...一切都是她一人所为,不关小世子的事儿。若事后,小世子遭遇报复,她将再次出现将整个司徒家所有人的人皮都剥下来!” “所以...其实不论是司徒洪,还是世子妃,其实都是司徒敏亲手杀死的?” “是,但也不是!动手的只是小世子的躯壳,手段却是来自于亡魂的手段!” “好吧!” 徐安微微一笑,大致了解了八年前事件的始末,笑着接道:“如此一来,司徒王爷受亡魂威胁,投鼠忌器,自然就不敢对司徒敏怎样。只能将整个事情隐瞒下来,蒙混过去。再者,司徒洪一死,他就只剩下司徒敏一个儿子。若杀之,司徒家就彻底绝后!” “因此,司徒王爷非但不能计较此事,还得改变自己的态度,将司徒敏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对吗?这也就是...为什么司徒敏后来会被立为世子的原因。只因,有秦芳菲亡魂的威胁,与司徒虎不得不为的缘故在!” 云星河轻叹:“徐兄说对了,实情就是这样。大世子死后,小世子成了唯一的继承人。王爷已年老,不可能再生。他就是再不忿,也只能将司徒敏立为世子,竭力培养之。” “八年来,小世子的待遇发生了云泥之差的变化,从活不如狗,变作了人上人。不仅与朝中各路权贵定了几门亲事,还被送入军中镀金!出使大乾之前,大燕一半的水师军权,都已入小世子之手。没想到的是,他会死于此间。” “而凶手已不必猜测,要么是大世子的亡魂,要么是世子妃的亡魂。他们夫妇俩是为了报复而来啊,徐兄,这回明白了吧?” 徐安拿起酒壶,给他倒了一杯酒,而后拱手道:“明白了,这是一段孽缘啊。既是亡魂杀人,那便不关我们的事儿了。嘿嘿,咱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如继续喝酒?” 云星河讲了接近半个时辰的故事,酒意渐醒,听此一说,不免又酒瘾发作,答应道:“好,我与徐兄聊得来,自然得不醉不归。记住,今晚之事我们三人得知即可。来,继续喝。” 说着,又使劲推杯换盏起来。 而徐安二人已探听到自己想知的事情,不必再“留手”。 不出片刻,便火力全开,将云星河给彻底灌醉了,如同烂泥。 差人将之送回驿馆后。 二人站在后院凉亭中,庞奇开口道:“云星河虽说得诡异,但大人...不会真的相信有亡魂杀人一说吧?” 徐安笑道:“你说呢?云星河所说,虽看似与司徒敏之死并无太大的关联,但倒也透露出一丝端倪。云星河说...司徒洪生前每次回家,都必先鞭打司徒敏,以泄私愤。但你注意到没有,在案发现场出现的人皮上...其后背却没有丝毫伤痕,这是为什么?” 庞奇听了,略作思索后,目光一亮道:“是啊,这就奇怪了。司徒敏的上半身人皮都被剥了下来,但观其披在蜡像人上的后背处...却没有伤痕。按理说,他如果经常遭遇鞭打,肯定会留下旧伤痕的。难道说...那张人皮不属于司徒敏?” 徐安不予置否,道:“且不做推论!若死人皮不属于司徒敏,而是与之相似之人,那么凶手可能是带走了他。且先不管凶手如此做的动机,如今我们急需去办两件事!” “哪两件事?大人请说。” “收网,先抓捕嫌疑人!然后,再设法去验尸,确认真正的司徒敏是否已死。若太后带走的那具尸体不是司徒敏,那真正的他去哪儿了?” 庞奇却不禁皱眉:“嫌疑人?咱们哪来的嫌疑人?大人不会想抓长公主吧?” 徐安哈哈一笑,“那倒不是。”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了那三份画像,接道:“去!连夜将此三人带来,我要夜审之!” 第209章 女帝陛下的两难之境! 庞奇接过,目光扫视后,道:“是燕国人?” 大燕是个海上岛国,毗邻大乾东部沧州东海岸,相距不足一百二十海里。 两国的文化底蕴大致相同,但风俗习惯和传统装束却也有差异。 最直观的一点就是,大乾人更信奉唯物,大燕人则较为迷信。 画上的三人是“半身照”,且是宫廷侍女和太监的装扮,庞奇一眼就能从服装差异上看出三人的归属。 徐安点头,“对,是大燕人,而且他们就在使节馆中,乃大燕使团之人。据暗卫来报,此三人有重大作案嫌疑,速去将之拿下,带入台府。” 庞奇听后也点头,这时候他很识时务地没有多问原因,例如,暗卫是如何确定三人的作案嫌疑等等... 微微拱手后,转身就要离开。 徐安却叫住道:“等等!此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暗杀司徒敏,并伪装成亡魂杀人的假象,显然不是泛泛之辈。硬抓,并非明知之举。三人中,一人善毒,一人善武,一人为首脑。” “王府侍女桑槐善毒,已被禁卫看管。你只需去侯府一趟,向唐侯爷要一份交接手令即可拿人。至于另外二人,你前去之后,借以问询之名先将二人分开。只抓其首脑,另一善武之人...可抓可不抓!总之一点,我要她们的首脑到场!” 说着,他伸手指向了庞奇手中,炎明奚的画像。 庞奇再次点头,“明白。下官知道该怎么做,大人放心。” 片刻后,已过午夜十分。 杏园书房中,庞奇来报,却是一身灰头土脸的样子。 进门先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过身时,后背还印着一个大大的脚印。 可见,庞寺丞前往抓捕的过程中,遇到了不小的反抗。 令徐安不禁问道:“怎么?人没抓到,你反倒被揍了一顿?” 庞奇微微一笑,有些尴尬道:“不大顺利,但总算将那三人的首脑给带到了。起初,下官以办案为由,要求使团所有下人起身问询时,他们倒是配合。但当我先后带走二人,回府的途中,其中一人见情势不对,竟当街反抗,企图救走那名主脑。” “大人还别说,此二人虽是女扮男装,但其中一女武艺不凡,有两把刷子。下官手下的七八名缉捕,竟拦之不住,险些被她把人带走。好在,大人事先有提醒,我已命百余白羽卫暗中待命跟随。关键时刻,白羽卫到场,这才令之忌惮身退。” “此人赶在白羽卫合围之前,单人单刀冲破重围,跳入城中运河消失不见。如今,白羽卫正沿河搜捕,务必将之拿下。另一人,侍女桑槐稍后会由禁卫带到。” 徐安笑了笑,“无妨!抓住那名首脑即可,其他人不怎么重要。那人现在在哪?” “府中问询室。” “好,去见见她。” 问询室中。 炎明奚被四五个带刀大汉看管着,勒令坐在一张老虎凳上,坐姿尤为笔直,稍微动一下,都会引来侍卫的喝斥,不免显得有些紧张。 但真正让她感到紧张与不妙的,却并非来自台府侍卫的威胁。 身为大燕的少帝,她能不顾身份,放下整个家国不管,冒险混入使团来此,便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和自认为最好的防备。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她已无谓生死。 除了带上一武一毒两名亲信心腹之外,事实上她还有一个最有效的保命手段。 只要她还身处大乾朝廷的势力范围之内,便无惧任何人威胁到她的性命。 不过...当她意识到是大理寺缉捕上门将她带走时,这才恍然发觉原来自己还是有所疏漏了。 大理寺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司职皇家重案的侦缉机关,其吏员皆不是善茬,如狼似虎。 被他们抓住的人,且先不说是否有罪,进门就得先挨一顿打! 炎明奚不怕疼,也不怕用刑,却怕被人用刑的过程中,自己女子的身份会暴露。 而她女子的身份一旦暴露,便令她无法再暴露另一个身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只因,在两国臣民的印象中,大燕少帝乃是一名男子。 若在她表露自己皇帝的身份之前,被人先知是女子之身,便等同于向整个天下宣布:大燕朝其实是女子当权。 后果,是极为严重的。 大燕先帝自幼体弱,不过而立之年便病死榻上,唯有炎明奚一个子嗣。 以至于当她一出生时,就被当成男子在养,对外宣布她是男儿身,此乃绝密。 整个大燕宫中,知道此事之人,不超十个。 大燕臣民迂腐,食古不化,根本就不会接受女子当国。 否则,当年大燕先帝就不会未雨绸缪,生生将她当成男子来养,并对外宣布皇后生了一个男嗣。 若她的身份被曝光,大燕朝野必会动乱,社稷不保。 十余年来,摄政王司徒虎借着先帝遗命,摄政监国的权力,已然将她架空,形同傀儡。 此番,若她女子的身份再曝光,保不准司徒虎的狼子野心会彻底暴露,继而谋朝篡位,取而代之也说不定。 虽说她表面的掩饰很好,一般人难以察觉到她的性别有异。 但大理寺用刑的手段不是盖的,他们通常会先扒下犯人的上衣,而后再施以酷刑。 可一扒上衣...女子特征岂非直接显现? 女子身份一旦暴露,她便不能再自称大燕皇帝。 没了大燕皇帝的身份保护,她如何让这群缉捕放过她? 女帝陛下心中想着,顿时冷汗连连,暗中叫苦不迭。 心道:怎么办?这群大乾的缉捕一看就不是善茬,落入他们手中,肯定免不了一顿酷刑。 眼下,之所以还未动手,怕是在等他们的主官到场。 可...他们动刑,朕的秘密就会直接暴露,该如何是好? 提早暴露朕的皇帝身份,倒是可以让这群人忌惮,免去刑罚。 但朕秘密来使的消息...若因此传回国内,被司徒虎这个老匹夫知道,他定能猜到朕是因何而来,又岂会允许朕安然返回? 恐怕会伺机派人将朕狙击于海上,落得个尸骨全无的下场。 而若暴露女子的身份,朕便不能再自称皇帝,否则帝位就不保。 只是...没了皇帝的身份,又何以逃离这些人的魔掌? 炎明奚思虑着,顿感欲哭无泪,陷入了某种两难的境地。 不可着急,不能着急... 父皇说过,越入险境,就越得冷静。 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或许...等下进门的官员是个好官,不允许部下私自用刑呢? 不用刑,朕的身份就不至于暴露! 嗯,对! 素闻大乾朝吏治清明,好官...应该很多吧? 老天保佑,来的一定要是个好官啊... 女帝陛下暗自祈祷着,目光不觉看向了门口,一脸焦急之色。 恰好这时,徐安与庞奇推门而入。 炎明奚一眼落在徐安身上,见他眉清目秀,相貌堂堂,怎么看都不像个奸诈之人。 心中是大为镇定,笃定道:此子...相貌端正,定是个严明之辈,不会滥用私刑的。 如此,朕可躲过一劫! 只要撑过一夜,明日大乾长公主入宫替朕牵线搭桥之后,朕便可密会大乾天子。 届时,身份就可堂正表露,无需再忌惮任何人的威胁! 有大乾朝廷助阵,除去司徒虎,还我亲政,指日可待! 她幽幽窃喜着,单看面相,就认定徐安会是个和善之辈,自己必不会受到什么酷刑对待。 却不知... 徐安进门的刹那,就现出一副恼怒的神色,不悦道:“怎么还站着?本官不来,你们连标准动作都忘了?赶紧扒光了,然后大刑伺候!先打一顿,再让她跟我说话,省得她嘴硬。” 令炎明奚猛然瞪大了眼睛,身躯一颤,不由暗骂道:这...狗官!长得好看,心怎么那么坏?连问都不问,就直接打朕? 世人欺我,大乾官场黑暗啊... 第210章 她不是凶手... 在场的缉捕一愣,脸色一动,似有委屈之色。 这不是庞大人说暂且不能动,等大人你来吗? 咱可没忘了标准“动作”... 但几人并不敢明言,齐齐拱手应是后,就围向炎明奚。 女帝陛下大惊,花容失色。 这个狗官怎么敢? 朕的龙体,岂由这些粗鄙的缉捕染指? 紧急关头,炎明奚大喝道:“慢!吾乃大燕使团之人,等同来使,你们敢动我,就不怕影响两国邦交吗?” 大乾朝例有言,两国邦交,使节之间相互拥有一定的豁免权。 原则上,大理寺要动外邦使节团的人,理应先上报朝廷。 几名缉捕闻言,倒是稍作停顿。 徐安笑着,在问询室的桌前坐下,却笑道:“说得没错。外邦使节于我大乾境内确有一定的豁免权,但这是有条件的。当中,就不包括谋财害命,杀人越货的凶徒。况且,你只不过是区区一介太监,因何动你不得?” 令炎明奚幡然愣住。 徐安此言,并非虚假。 按照朝例,外交豁免权虽有,但只针对使节团的几名主官,并不是所有使节人员都具备特权。 一般的低等使节成员,若在出使期间犯了当地律法,也是会被问责,乃至下狱问斩的。 炎明奚扮成太监而来,虽有使节的身份掩护,却是个低等的下人,根本不适用于两国邦交权力。 “还等什么?赶紧用刑!一个燕国小太监而已,死了就死了。料想燕国皇帝也不会因为一个小太监,与我大乾交恶。” 见她呆愣住,徐安也不多废话,直言面前的缉捕着手用刑。 但言语中,威慑恐吓之意却大于实际。 “是!” 几名缉捕听此,便不再迟疑。 炎明奚大惊,临危反而变得冷静起来,脸色一沉之际,似在心中做出了某种决定。 赶在几名缉捕动手之前,猛然起身,一拍桌案,道:“大胆!我虽只是个小太监,但并不普通!尔等不可动我!再者,我所犯何罪,你们因何抓我?” 炎明奚虽为女子,但毕竟当了多年的皇帝,即便形同傀儡,但身上也是具备了一定的威严和霸气。 她这么一个拍案而起,稍有霸气之姿,难免让身边几名缉捕有些讶然起来,莫敢轻易动手。 而徐安开口就要用刑的真实目的,不过是为了震慑对方,实际上用刑与否并不重要,关键在于对方是否老实。 此番,见炎明奚脸有不忿的样子,他蓦然笑道:“咦?你一个小太监,也胆敢在本官面前大呼小叫?看来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上一个胆敢在本官面前咆哮之人,如今已了白骨。” “不过,你既然问了,本官不妨就让你死个明白!为何抓你,你心里不清楚?司徒敏是被你三人所杀,除你之外,另有两人同党。其一,便是已跳河逃窜的那人,其二...就是司徒敏的近身侍女桑槐。可有说错?” 炎明奚闻言,却嗤之以鼻,道:“荒谬!拿人拿赃,断案有据!你有何证据说,是我三人杀害了司徒世子?仅凭你一面之词,妄自揣测,胡乱施加罪名?我可听我朝的云御史说了,世子是死于亡魂之手,根本不是人为!” 徐安盯着她,淡然浅笑:“早知你不会轻易承认,是想负隅顽抗?天下岂由什么鬼神存在!你们这招骗骗常人倒还可以,想要糊弄本官,还是少做梦吧!” “侍女桑槐,本就是你们的人。她身为近侍,素来掌管司徒敏的生活起居,包括膳食,拥有天然的下毒便利,而且她是一个用毒的高手!你们由她入手,在司徒敏的食物中下毒,先激起司徒敏的夜魂症。” “令案发时在场的侍卫都知道司徒敏癔症发作,精神状态不好。如此一来,你们在动手杀人时,即便帐内发出诡异响动,或是呼救声,侍卫也不会太过警觉,权当司徒敏幻象所致,无关轻重。你们便有足够的时间,剥下他的人皮。” “据使团之人供述,案发前午夜,司徒敏曾经惊醒过,但侍卫冲入却不见异样。桑槐首当其冲,第一个接触并安抚司徒敏重新睡下。若无意外,当时便是桑槐第二次下毒的最佳时机。” “整个事件当中,司徒敏应该中了两种不同的毒药。一种是能勾起他梦游的软性毒药,另一种则较为猛烈,可以让他失声,并失去反抗的能力。这时候,就该轮到第二人出场了,而此人...早在司徒敏进入大帐休息前,就已扮成蜡像隐藏帐内。” “司徒敏毒发后,不能发声呼救。第二名凶手出现,生生剥下了他的人皮,并披在蜡像身上,故弄玄虚,营造出亡魂杀人的假象。表面上,自午夜前桑槐和众侍卫最后一次接触司徒敏后,便再无人进入过大帐,不可能存在另外的凶手。那么,就只能是亡魂杀人!” “可实际上,这一切都是精心布局的杀人计!司徒敏私下有捏制蜡像人的爱好,案发前他正在构建一幅十六图,这正好给你们的杀人计划提供了掩饰。没人能想到杀手会事先扮成蜡像人藏于大帐,等待司徒敏自己前来送死!” “杀人之后,凶手又变回蜡像。等死者被发现后,现场大乱时,再伺机划破营帐逃离。在此之间,你们三人都是使团之人,且明面上都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没人会轻易怀疑你们。” “侍女桑槐,就是你们下毒的先手。刚刚拒捕,跳入城中运河逃走的那人,便是负责剥皮的刀手。而你,则是三人团伙的首脑,本官可有说错?不得不说,你们的计划有些诡妙!但凡迷信之人,在第一时间知道无人进过大帐,死者却被杀时,都会先入为主地认为是亡魂作祟。加上死者生前出现幻象,说见到自己死去的哥哥,就更加显得诡异。” “但你们似乎忘了,这里是大乾!大乾民风并不迷信,不会轻易相信什么鬼魂杀人!而若是人为,凶手要隐藏杀人,在那处大帐中,就只能扮成蜡像才不被发现和怀疑!司徒敏遭遇毒手,却死不发声,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中毒!那么,有对她下毒便利,且不被轻易怀疑之人,除了他身边亲信的侍女,还能有谁?” “说到这,你肯定会说...那也只能说明是桑槐和逃走的那人作案而已,关你何事,对吧?很不巧啊,大燕使团的太监队伍中,就你和那名逃走的太监关系最为密切。而且...你俩还谎报了身份,女扮男装而来。若说没有诡异,猪都不信!” 言语间,徐安毫不隐晦,直指出炎明奚女子的身份。 炎明奚听后,大惊起来。 倒不是因为徐安说她是杀害司徒敏的主谋,更不是她女子的身份被看透。 而是因为...徐安所说的案发经过,竟与她脑中所想...不谋而合。 她改变身份,扮成太监而来,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杀死司徒敏,断去司徒家的香火,狠狠打击司徒虎的气焰。 神奇的是,在动身来使之前,她心中的谋划和徐安此时所说...大致相同。 在女帝陛下的设想中,本就是让桑槐先下毒,再由她身边的女禁卫补刀,斩下司徒敏的头颅。 若说唯一的诧异,那就是炎明奚没那么变态,并没想过要剥下司徒敏的人皮。 可,这一切都还在谋划阶段,桑槐还没来得及下毒啊... 换言之,本案的主谋和凶手,其实并不是她们三人! 而是有人套用了她的计谋,变个手法残杀了司徒敏,她却还没来得及出手。 更加斐然的是,徐安竟几乎完整不漏的说出了她心里的谋划。 令炎明奚瞳孔暴突,不禁失声道:“你...你怎么知道?你不可能知道的,我还没...”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自己就愣住了。 只因...她如此反问,岂非是在变相承认自己就是凶手? 只有凶手被揭穿时,才会这样反问。 但她却并非凶手... 意识到自己有所失言,女帝陛下色变,赶忙改口道:“不...你别误会啊,我这么问,不是承认我是凶手....我绝不是凶手,至少没来得及是...” 徐安与庞奇对视一眼,却笑了起来。 “你猜,我信你吗?来人啊,凶手已间接承认杀人事实。先用刑,命她签字画押,后还押诏狱,隔日交由刑部处斩!” 徐安黠笑道。 第211章 少帝密使? 旁边的庞奇听了,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大人又在试图恐吓面前这个小太监。 根据大乾例律,要处斩一个犯人,除了皇帝亲自下令之外,都必须经由三司确认,按律定案,验明正身后,方才能交由刑部处以刑罚。 涉及外邦使节人员,更要上报内阁,得皇帝首肯,方能定刑。 换言之,即便炎明奚此番认罪,按律当诛,那也还有一段流程要走。 而这个流程,快则几天,慢则几个月,乃至一年半载也说不准。 根本就不可能隔日就施刑。 更何况女帝陛下并没有真正认罪? 在严格的律法层面上来说,其实没有“间接认罪”这样的说法。 庞奇混迹大理寺多年,人已成精,岂会不知徐安心中想法? 大人的意思...怕是想恐吓,令这个小太监忌惮,继而从她身上挖点“料”出来。 当下,便也附和道:“下官遵令!来人啊,赶紧按大人所说,草拟认罪文书,令这凶徒画押,而后押入诏狱,等待行刑。若有反抗,或遇其同伙阻挠,可就地正法,先斩后奏!” “是!” 一名缉捕郑重应是,转头快步离开。 炎明奚露出难以置信之情,两眼瞪大,万难想到眼前这个面善心恶的官员,竟三言两语就定她的罪,不给她任何辩解的余地。 心中急怒之下,大呼道:“胡闹!你们大乾断案,都如此草率的吗?我说了,我不是凶手!我不会认罪的,更不会签字画押!你虽推断出了凶手的杀人手法,但并不能代表我就是主谋!无凭无据,你就想杀人?简直荒谬至极!” 徐安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缓慢消失,却道:“这么说来,你是认可我方才所说的杀人过程了?但使节团数百人中,就你三人身份成疑,且有最合理的作案便利,不是你们动的手,还能有谁?” 炎明奚语塞,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啊... 如果凶手的杀人手法,就正如徐安所说,那么她们主仆三人就是重大嫌疑人,就是跳进漠北河也洗不清。 令女帝陛下幡然错愕,迟疑了大半天,都辩解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能生生吐出一句:“这...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谁是凶手?这应该是你去查的事情,怎么来问我?总而言之,我不是凶手就对了...” 徐安却呵呵一笑:“哦?你真不是凶手,还是嘴硬,想抗拒?不妨与你直说,司徒敏是你大燕国之人,死一个大燕人,于我大乾无关痛痒。朝廷之所以介入此事,只因司徒敏死于出使途中,未免影响两国友好邦交而不得不办。” “但要办,并不需要办得太严谨!本官大可蒙混过去,随意找个人顶罪就算了。而你若有欺瞒...不好意思,凶手就只能是你!站在我大乾朝廷的角度,本案只需一个始作俑者就够了。冤不冤枉,无足轻重!” 炎明奚圆目大睁,想不到徐安竟会如此威胁,震惊道:“你...” “我什么?你以为极力否认,就可免罪?你以为拒不承认,本官就拿你没有办法?侍女桑槐正在押解过来的路上,你不想说,她或许会很乐意向本官坦白一切!例如,你们是受何人指使杀害司徒敏,使节团中为何会混入一队太监...等等。” 徐安自认为已经说得非常明显,他要知道“三人组”扮成侍女、太监混入使团的原因是什么,是否与大燕少帝有关。 面前这个孱弱的“小太监”若是识趣,应当迅速道出实情。 谁知,炎明奚却仍是一脸冤枉的样子,道:“我说了,我们并不是凶手。有关我们来使的原因,此乃我国绝密,岂能轻易告知于你?” 徐安摇了摇头,摆出一副怒其顽固的样子,道:“既然你选择冥顽不灵,那便留你无用。依本官看,都不必等到刑部处斩了,现在就可将你正法!反正余事,你的两名手下自会交代清楚!来人,宰了吧!就说她...暴力拘捕,袭击官差,已被斩杀!” 说完,便一脸无情地转身要走。 庞奇应了一声是,拔出腰间官刀,随即满脸凶相地走向炎明奚。 炎明奚这时候才真正害怕起来,看徐安几人的态势,并不像说笑的样子,真有枉法杀人之状。 为君者,当处事不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 但话虽如此,真正到了生死关头,谁又能完全保持悍然赴死的气节? 不过是文人墨客为了塑造帝君的英武形象,而大肆渲染罢了。 事实上,在生死面前,所有人皆为平等,都有惧死求生的天性。 望着庞奇持刀走来的凶相,炎明奚冷汗,惶恐道:“慢着,你不能杀我,我是...” 庞奇脸色一狠,怒而打断道:“如何杀你不得?你已无用,留着浪费粮食。既然嘴硬,那就不必说了,留着你的秘密...黄泉路上与鬼道哉吧!” 说着,便扬起了手中大刀。 炎明奚大乱,临危之际,只能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枚龙形玉佩,惊呼道:“慢...你们不能杀我,吾乃大燕皇帝!” 在这种情形之下,庞奇几人的演技非凡,足以让女帝陛下意识到自己的性命真正遇到了威胁。 她知道,或许唯有表露真正的身份,方能致使眼前这几个“枉法”的缉捕忌惮,继而不敢下杀手。 纵然她明知过早表露身份,会传到司徒虎的耳中,对自己造成不利的局面。 但若不为之,岂非也是死路一条? 女帝陛下这个决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而她手中的那枚龙形玉佩,足以证明她的身份。 在她看来,眼前这几人若不是孤陋寡闻,当也知道她燕国帝君的随身令牌长着什么样。 如此一言,倒是让庞奇与在场的几名缉捕,不禁为之一惊。 大燕皇帝,一国之君啊。 要是贸然死于大乾境内,不说两国素来友好的邦交会荡然无存,恐怕更会引起两军不死不休的战火。 庞奇目光落在炎明奚手上展示的玉佩上,几秒钟后,脸色突变。 大理寺身为司法侦缉机关,一向极为注重情报搜集,不单是大燕,另外三国皇室的有关资料,在寺衙中也有粗略的记载。 当中,就包括有几国皇室成员的基本信息,以及各大帝君的信物图纸与日常行为习惯的记册。 庞奇没用多久,便认出了那枚玉佩,手上官刀不由一颤,刚想回身去找徐安。 却见本已走出门外的徐安,不知何时又折返了回来,此时正盯着炎明奚手中的玉佩,浅笑:“大燕皇帝的特使?你这假太监还真是有趣,为何不把话说完?” 言尽,快速出手将她手中玉佩给抢了过来,仔细查看。 身侧的庞奇却瞪大了眼睛,立即将徐安拉到一边,小声道:“大人,情况不妙啊。这玉佩好像真是大燕皇帝的信物...这假太监,怕是...” 徐安却一脸淡然,“怕是什么?你不会愚蠢到认为,这个小太监有大燕皇帝的信物,就是大燕的帝君吧?众所周知,大燕少帝乃是男子,此子却是个女儿身,明显对不上。一国皇帝,岂会扮成假太监来此?他要来,也会光明正大地来!” “定是你恐吓杀人的演技传神,吓坏了这小妞。她慌乱之下,少了三个字说不出口。她顶多就是个大燕皇帝的密使,不必过于震惊。你我是大乾的官吏,而且是在我大乾境内。说到底,给不给他大燕少帝的面子,是咱自己说了算。” 庞奇听了,眉头紧皱了半分,想想...好像也对啊。 大燕少帝地位何其尊崇,即便被司徒家把持朝政,那也是人上之人。 大概率是不会扮成太监这样的下人,更不必秘密混入使团,想必...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便附和道:“大人所言,倒也有理。那大人想如何处理此子?司徒敏若真是被大燕少帝的密使所杀,那其幕后意图就非常明显了。司徒家把持大燕朝政,少帝被架空已久。他于我朝境内杀死其子,是想挑起两国纷争,借我大乾之力除去司徒虎,拿回亲政之权!” “其心歹毒,险恶昭彰!大燕少帝为复其皇室权威,竟想拉我大乾下水,不可任由之!” 而二人不得而知的是,炎明奚在说出“大燕皇帝”四字后,其实话已说完,根本就没想过要补上“的特使”三个字。 倒是徐安自己误认为她少说了那几个字。 徐安稍作沉思,回头看向炎明奚,呵呵笑道:“暂不作处理!这位密使大人的暴露,倒是让本官想到了接触司徒敏尸体的办法。再者,本官身边好像还少个跟进跟出的下人啊。” “老庞,你觉得这位密使大人...能胜任这份工作吗?” 第212章 认罪、验尸与女仆! 庞奇听此,眉头更深,小声道:“大人是在说笑吗?这假小子细皮嫩肉的,带回去...玩玩还行。若是长时间留在身边做丫鬟,恐有不妥吧?且不说她的燕国使团的人,即便不是,她也是大燕皇帝的细作密使,收她做下人,岂非在折辱燕帝的面子?” “再者,留一个细作在身边,大人能放心吗?” 徐安却笑道:“哎,细作又怎样?细作也是人!她能成为燕帝的细作,当也能成为本官的棋子!燕帝想借以司徒敏之死,挑起两国纷争,伺机夺回亲政之权。实际上,并不是想真正与我大乾为敌!” “而他们若只是想单纯杀死司徒敏,在从沧州登陆那一刻起,就应该动手!为何要等到临近京都才下手?背后,肯定还另有阴谋!而这个密使大人,虽是燕帝的心腹,但也不是什么事情都知晓。” “本官若能将之收服,留他在燕帝身边反向打探消息,岂非能洞悉全局?届时,不论燕人有何等狼子野心,都逃不过本官的眼线!” 庞奇想了想,倒也深觉有理。 策反燕帝的密使,令其变成大乾的耳目,好像也不是不行。 便扭头笑道:“那大人想如何做?这假小子能得到燕帝的信物,显然备受器重,定不易策反。” 徐安神秘一笑,“对付最不容易策反之人,那就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最有效!” 说完,立马就转身走向炎明奚,一脸严肃的怒斥,接道:“大胆燕国奸细!你以为拿出大燕少帝的信物,就能让本官有所忌惮?哼!且不说这里是大乾,吾等无需给你大燕帝君丝毫面子,即便是少帝亲临,那又如何?” “我御史台和大理寺不想给他面子,就不给!你不会想用燕国的帝君信物,来勒令我大乾的官员吧?天真如斯!再者,司徒敏本为尔等所杀,此举意图挑起两国关系紧张,用心险恶,其罪当诛!” “这枚玉佩非但不能让你逍遥法外,反而会加速你的死亡!哼哼,待本官上报陛下,将你亲自押到御前,由陛下亲自下旨诛杀,再兴兵灭了你大燕,纳入我大乾版图!而你...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你只是一枚棋子罢了。本官...倒是想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就看你想不想要吧。若想要,就答应本官三件事,则你可活命!其一,认罪伏法,承认是你三人杀害了司徒敏!其二,即刻起,宣誓效忠我大乾,此后返回国内,你就是我大乾的细作,需每月上报大燕少帝的动向。其三,你认我为主,叫我主公!在使节团返回大燕之前,暂且留在我身边伺候。你可愿意?” 他一口气提出了三大条件,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策反之意。 而女帝陛下还未从玉佩被夺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扭头又听到徐安如此苛刻的条件,差点没气得冒火。 这个狗官...他说什么? 他要朕...背叛自己,充当大乾的细作,还要朕认他为主公? 简直是... 他徇私枉法,毫无证据就想滥用私刑,暗中威胁也就罢了,还想侮辱朕? 他是一只井底之蛙吗? 看了朕的信物,居然还认为朕是特使而已? 岂有此理! 朕乃九五至尊,即便是司徒虎和大乾皇帝,也不敢如此对朕说话,他一介小小官吏,甚至不入内阁,竟然敢提此无理要求? 让朕叫你主公,伺候于你? 荒天下之大谬! 不行! 朕忍不住了,朕要活撕了此子! 可是... 就在女帝陛下怒火攻心,即将爆发之时,却又幡然醒悟,认清了眼前的事实。 可是,时不我予啊。 眼下是在大乾境内,朕身边无一人可用,如何活剐了这个“狗官”? 识时务者为俊杰,看来...朕需要隐忍。 而此子见了信物,却仍认定朕乃密使的原因,怕是和世人一样都认为朕乃男儿身! 所以,不会轻易认定面前身为女子的我,是皇帝! 这倒是歪打正着,替朕掩饰了绝密之事! 正好! 那不如...先按此子的要求行事,先躲过他的毒手再说? 他要我认罪,我就认罪! 他要我认主...我韬光养晦,就先认了吧! 只要过了今夜,大乾长公主为了搭好路子,我能见到大乾天子,还怕杀不了此子? 我以燕国十城之地为代价,请求大乾出兵助我除去司徒虎,外加杀掉眼前这个狗官,大乾皇帝总不会拒绝我吧? 哼! 为帝者,能忍人所不能忍,方大有可为。 古有勾践隐忍,三千越甲可吞吴! 今有我炎明奚隐忍,舍十城,而灭权臣,杀狗官! 只要我能见到大乾皇帝,再屈辱之事我都能忍! 而,待我奋起之时,先将眼前之狗官碎尸万段! 一念至此。 女帝陛下的怒火消退了大半,内心相对冷静了下来,表面却装出一副惶恐紧张之色,道:“好...我认罪,司徒世子是我三人杀人,杀人谋划和经过就是大人先前所说,并无遗漏。还请大人饶命...” “我愿弃暗投明,返回燕都做大人的眼线。至于伺候...我笨手笨脚的,怕是侍奉不好大人,不如我为你另选一人吧?但大人放心,只要你不杀我,放我回去。我定会事事听你吩咐...” 说完。 心中却暗道:是啊,事事听你吩咐。等朕见了大乾天子,达成协议,你就会变成肉酱。届时,看你如何吩咐! 徐安闻言,脸上一喜,一拍桌案,道:“这就对了嘛!早点合作,哪来这么多事,对吧?来,叫一声主人听听!” 他蓦然有些轻佻道。 却不知,当他得知面前之人是个女帝时,徐sir又该作何他想? 日后,在面临女帝陛下的报复时,他又该如何应对? 炎明奚脸色一沉,险些暴起,虽说她心中已笃定要隐忍,但在徐安轻佻地要她喊主人时,仍是不免震怒。 不过,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再多不愿,也只能硬生生道:“主...主人...” 令徐安大大虚荣了一把,哈哈大笑道:“很好!声音还挺甜,就是有点生硬,下次记得温婉一点,懂?你叫什么名字?” 炎明奚内心咬牙切齿,若思维可以杀人,徐安怕是已成齑粉。 “炎...颜媛。” “嗯?炎媛?在大燕,炎姓可是国姓啊,你到底是谁?” 徐安忽而警惕了起来。 炎明奚赶忙道:“大人误会了,我是颜姓,颜色的颜,不是国姓炎...” 她本名炎明奚,字圆媛。 所以,也叫炎圆媛,但总不能对徐安说真话,便以“颜”姓代替。 “颜媛?好绕口啊,这名字不好!换一个吧,反正你如今成了本官的密探,也该有个代号。就叫你...翠花吧,以后你代号翠花,可知?” “翠花?你...” 炎明奚瞪大了眼睛,这个狗官竟给我取了这么个恶心的代号...翠花? 朕要生喝他的血... “不要!这代号属实不敢恭维,而且一听名字就知道我是女子,不便我以太监身份隐藏于燕帝身边啊...” “额...你说得也对。那就叫泥鳅吧!泥鳅雌雄难辨,便于你隐藏身份!” 令女帝陛下差点当场吐血。 “泥鳅,为表你投诚的决心。主人我现在就需要你配合一事,我要亲自为司徒敏验尸,以验证一事!你是大燕少帝的密使,手持少帝信物。带我去一趟南郊行宫,接触司徒敏的尸体,想必就连皇太后也不好多说什么。” 徐安轻笑道。 大燕,乃是一个民风相对迷信的国度。 和大乾简洁的丧葬仪式不同,他们的“手续”更加繁琐。 司徒敏好歹是个世子,死后理应按燕国的习俗设灵堂,日后也是要送回大燕安葬的。 让炎明奚手持少帝的信物前往南郊行宫,借以布置灵堂为借口,继而开棺接触司徒敏的尸体,乃合情合理。 即便是皇太后和长公主,也不好拒绝。 第213章 此药...甚毒! 炎明奚听此,却不由狐疑了起来,心道:嗯?这家伙逼迫朕认罪,朕已认罪。按理说,此案应当完结,他不该再继续查下去才对。 为何突然要去看司徒敏的尸体? 难道说...他逼朕认罪有假,并非是要草草了结此案,而是想深挖朕背后的隐秘? 又或者说,他实际上并不是十分确定司徒敏为朕所杀? 废话! 司徒敏本就不是朕所杀... 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也罢! 与其乱猜,不如随他去瞧瞧,看此子能查出什么隐晦来。 朕倒也想知道...是哪路的神佛赶在朕之前,宰了司徒敏,断了司徒虎这老匹夫的香火! 顿了顿后,女帝陛下若有诚意的样子,道:“颜媛,自当听从大人的安排。那...大人是不是该把信物还我,然后备车?根据我大燕的民俗,死者入葬前,必须在其口中含一块翡玉,且必须由其家人放入。” “但司徒府并无嫡系在此,我会以特使的身份代劳,摒退南郊行宫的侍者,让大人有机会验尸。大人只需换上我大燕的服侍,装成使者,由我带头同行即可。” 徐安听此,满意点头道:“很好,你倒是识趣。不过,在此之前,仍有一事要办。” “何事?” “自然是与你有关之事!泥鳅,你我毕竟是首次接触,了解尚不深,你表面同意为我所用,实际内心怎么想...还犹未可知啊。且,你答应得如此痛快,让主人我有些不大放心。未免意外,不如你先让我安心?” 徐安说着,忽然扭头看向身边的庞奇,接道:“老庞,快把咱们的灵丹妙药给泥鳅吧。她吃了药,本官才可放心啊。” 却令庞奇不禁一愣,顿感诧异不已。 灵丹妙药? 什么灵丹妙药,我身上岂有什么灵丹? 灵丹没有,毒药倒是有很多,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敢情...剧本不对啊。 庞寺丞有些发愣起来,不觉转头向徐安投去问询的目光。 徐安微妙的眼色,赶忙道:“就是平常给我们的死士吃的那些...” 庞奇这才恍然大悟,暗道:明白了,大人这意思是想糊弄此女啊,那就简单了。 下一秒,便回道:“遵命!” 说着话,他伸手入怀摸了摸后,掏出一枚淡黑色的药丸,故作正襟,学着徐安的语气道:“泥鳅,此药既有妙用,可强身健体,也有剧毒,可使人毙命当场。服下后,必须不定时使用解药。否则,便会爆体而亡!” “首次服下,三个时辰内,更需要与一精壮男子合欢,方可减缓其药性。不然,同样会毒发身亡。你若真心臣服于我家大人,就服下吧!” 说完,便将药丸给伸了过去。 炎明奚听后,恍然错愕,有些惊惧地退后了两步,莫敢接过。 什么? 这两个狗官,要逼朕吃下毒药? 什么诡异的毒药,服下后,三个时辰内必须与男子交欢才能减缓药性? 朕为何此前未曾听闻过? 如此恶毒的毒药是谁制作出来的,简直是禽兽啊... 女帝陛下不禁又怒火乍起。 身旁的徐安同样显得有些惊讶,老庞这家伙在给自己加戏? 他直接拿出个迷魂药什么的,糊弄一下,让“泥鳅”自以为身中剧毒不就完了吗? 竟还杜撰出...什么服下后,必须与精壮男人交欢才能解毒? 这也未免画蛇添足了吧? 徐sir心中苦笑一声,不过并未插话,目光投向了炎明奚。 想看看这位新收的密探“泥鳅”,是否愿意服下。 炎明奚怒意又起,几度要暴起...活撕了面前二人。 但她本孱弱,身边没有亲信和禁卫,又如何反抗徐安二人? 迟疑了片刻后,便也只能接过,狠心吞了下去,暗道:好好好,这两个狗官...朕算是记住你们了。千万别落入朕的手中,否则,你俩会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哼! 还吃下后,三个时辰内必须与男人交欢才能缓解毒素? 骗三岁小孩呢? 朕才不信你们! 即便是真的,待桑槐回来后,朕亦可命她解毒。 桑槐师出我大燕医仙岛,医术精湛,冠绝古今,她肯定有办法解除此毒! 此番,先低头认卑微,来日此辱必报! 炎明奚暗暗下定决心,二话不说已经吞下毒药。 徐安见状,呵呵笑道:“泥鳅,你果然听话。现在,本官相信你是真心投诚了。” 炎明奚表面没多大的表情,内心却已对徐安恨之入骨,正要开口说话之际,却突感脑中一沉,嘴巴刚张开就软软倒了下去。 徐安二人并不感奇怪,似乎能猜到原因,是她服下的迷药发作了。 大理寺官方研制的迷魂药,自然有些特性,入口即生效。 而随着女帝陛下昏厥,失去意识,庞奇转头便笑道:“大人,下官此计还行吧?嘿嘿。” 徐安白了他一眼,“行个屁。你给她迷药就给呗,胡乱编造什么需要与精壮男子交欢...作甚?” 庞奇微妙道:“这不是为大人着想吗?此女看着姿色不错,大人就不想那个一下?三个时辰内,必须找一男子合欢。此女若识趣,当找大人你解毒啊...” 徐安哑然失笑,暗道一声这家伙还真会做人之后,道:“你也非常识趣啊,不过,此女身份微妙,不宜轻动。行了,且不说题外话。赶紧备车,连夜去一趟南郊行宫。正好夜晚人少,方便咱们亲自验尸。到了地方,再将此女叫醒。” 庞奇听后,当即手心,却道:“是。但大人因何还要验尸?此女不都已经认罪了吗?” “你傻吗?我让她认罪,不过是为了控制她!事实上,是不是她们三人出手杀了司徒敏,仍未可知。单说一点,如长公主和云星河所说,早年的司徒敏在家中的待遇并不好,他身上应该有无数旧伤才对。但尸体的人皮上,并无此迹象。办案务求严谨,我们要先确认死者到底是不是司徒敏!” “是。下官这就去准备马车。” 庞奇拱了拱手,旋即退出问询室。 片刻后。 徐安二人与几名侍卫换上大燕使节团的衣服,驱车出城,前往南郊行宫。 南郊行宫,乃是皇家别苑。 由禁卫把守,常人万难接近。 不过,有炎明奚这个燕帝密使在,想要进入倒也可以。 事情很顺利,如徐安所料,以燕国习俗为由,加上燕帝信物为凭,行宫禁卫并未阻挠几人进入。 行宫内。 太后为司徒敏设下的灵堂内,所有守夜的下人和侍卫都已被支走。 堂中,仅剩徐安几人。 而炎明奚昏厥醒来后,就被当成工具人在用,二人并没有给她发问的机会。 很快,几人打开司徒敏的棺椁。 一股尸臭扑面而来,使人不禁恶心,退避几步。 女帝陛下更是直接干呕了起来,脸色煞白。 徐安与庞奇倒还好,各自以一张面巾捂住口鼻后,缓步靠近,目光落在司徒敏的尸体上。 棺木中,司徒敏的人皮已被披了回去,但看起来却略有塌陷,似乎很不符合,极为别扭。 徐安目光闪动,暗示庞奇动手拿起人皮查看。 几分钟后,庞奇凝重开口道:“大人,有点不对。如云星河所说,司徒敏若早年经常遭遇他哥哥的毒打,后背上应该会留下许多愈合的鞭痕才对。但下官却没有在人皮的后背上发现痕迹,倒是在前胸发现了一个刀口。” “这显然与云星河所说不符,难道他说了谎?” 徐安摇了摇头,道:“云星河并没有理由说谎,他骗我们有何好处?” “那...人皮是从司徒敏身上剥下来的,为何没有鞭痕?即便司徒洪当年不打他后背,前胸也应该有伤疤才对。” “这看似奇怪,其实...也不算奇怪!要是,这张人皮根本就不属于司徒敏的,便可说得过去。” “不可能吧?下官看过司徒敏的画像,这人皮的容貌,与司徒敏极为相似,不是他是谁?” 这个问题,徐安并未回应。 笑了笑后,迈步走向棺材,打算亲手验查一下。 第214章 死人未死! 走到近前。 徐安二话不说,便忍着尸臭将人皮拿起,靠近灵堂的烛火仔细查看着。 没多久,似乎发现了一丝微妙之处,开口道:“嗯?人皮面部上有粉末,老庞,你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的粉末?” 闻言。 庞奇走了过来,伸手在人皮脸上随意一擦,便刮下了不少粉末。 但单凭肉眼查看,却无法认定是什么粉末,便模棱两可道:“可能是...” 他刚吐出三个,还未及说出心中的猜测,就被隔着老远观望的女帝陛下,打断道:“是脂粉,女子化浓妆用的那种胭脂水粉之类。” 此言一出,二人不禁都朝她看去。 徐安有些意外,道:“泥鳅,你这是火眼金睛吗?隔这么远,就能看出这是脂粉?” 不知为何,炎明奚听到“泥鳅”这个代号就不觉有气,但强忍着,道:“不用火眼金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长,我只不过比你们敏锐一点而已。” 徐安笑道:“而且你还很熟悉脂粉,对吗?扮成小太监之前,你经常用到?” 炎明奚却不作回应,扭脸转过一边。 倒是徐安不免又疑问四起,“凶手杀人,剥下人皮后,为何要往死者脸上涂抹脂粉?难道想掩饰什么?” 庞奇眉头一动,道:“不一定是凶手所为,也有可能是行宫的仵作涂上去的。人皮被剥下后,五官轮廓就会塌陷,再难准确辨认出之前的容貌。司徒世子惨死,太后感其遭遇悲惨,为了让其死后能体面些,命仵作重新披回人皮,并用脂粉和其他填充物恢复其容貌,也是有可能的。” “人皮上的脂粉很多,足以证明是被人刻意塑造过。” 徐安深思了几秒钟,点点头后,没有反对这样的说法,道:“好。此事且不作猜测,但显而易见的是,这张人皮上存在着诸多诡异。如果说,人皮不是司徒敏的呢?那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真正的司徒敏其实未死?” 庞奇微惊道:“这...人皮若非司徒敏的,那会是谁的?” “这就要看你庞寺丞的手段了!把人皮带回去,彻底抹掉其上的所有脂粉和其他填充物,本官要看这张人皮的庐山真面目。确认死者的身份,咱可不能像燕国人一样,仅凭尸体上的衣服和腰牌,就断定他是司徒敏!” “是。” 话说之间,几人动作迅速,很快就将人皮装好袋子,并重新将棺木封了起来。 司徒敏乃大燕世子,身份显贵,负责守夜的行宫侍者,莫敢轻易打开棺木。 因此,徐安取走人皮,并不怕被人发现。 回到杏园的证物室内。 清扫人皮上填充物和脂粉的工作,就交给了庞奇和他的手下。 等待期间,徐sir闲来无事,就将目光投向了自己新收的密探...泥鳅。 安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徐安目光微动,忽然将脚抬到旁边桌面,而后向炎明奚招手道:“喂,泥鳅,我看你挺闲啊。来,给主人捏捏脚。” 令女帝陛下震惊不已,火爆脾气差点爆发。 这个狗官...竟真的把朕当成丫鬟来使唤了? 还让朕给他捏脚? 士可杀不可辱,朕乃万金之躯,只有人家给我捏脚的份儿,岂能反过来? 哼! 朕宁死也不能从了他,不然,日后颜面何存? 然而,这个念头刚起,徐安见她愣神,站着不动,出言一声喝斥后。 女帝陛下就立马怂了,不情不愿地走过来捏脚。 无可厚非! 有骨气是一件好事,悍不惧死也是可取的,但要值得! 很显然,女帝陛下此番受制于人,而且“身中剧毒”,若再为了面子而遭来毒打,那就是愚蠢了。 一开始忍都忍了,哪还能到这个节骨眼上才反抗? 炎明奚强行压下不忿,被迫做起了“主公”的下人... 徐安则像个大老爷一样半躺着,享受着女帝陛下的伺候,目现得意之色。 半个多小时后,炎明奚已然手指酸痛,数度想暴起掐死徐安。 好在此时,庞奇等人已经把人皮上的“杂物”给清理干净。 徐安这才摆手摒退了炎明奚,起身的刹那,却向她投去一眼失望的目光,道:“泥鳅啊,你的手艺也不怎么样啊。得多学学,知道吗?下次主公我再让你捏脚,可要见到你的进步!” 说完,这才莞尔一笑,走向人皮处。 却令女帝陛下暗自咬牙不已,无耻狗官,把朕当成什么了? 你给朕记着,下次...朕捏的不是你的脚,而是你的骨灰... 她暗怒不已,嘴上却不得不说“是”,那气愤的样子却别有一番可人。 长桌上。 被清除出来的人皮,现出了本来的真面目。 徐安一眼扫去,却发现与司徒敏本来的容貌大有不同,虽仍有些相似,但已无法单从样貌上来认定是同一个人。 当下,便狐疑道:“嗯?你确定这是人皮本来的面目,怎么看起来不怎么像司徒敏?” 庞奇用一张棉布擦了擦手,回道:“并不奇怪!人皮剥下后,没了骨肉填充,既视感肯定有所差异。而且,人皮本就被按照司徒敏的样子化过妆,如今褪去,看起来有所不同,实属正常。” 徐安道:“可即便如此,也不至于相差太大吧?再者,人皮上为何没有半分鞭打的痕迹,前胸的那道刀口印,又是怎么来的?要知道,在尸身的前胸位上置,并无直刺的刀伤。” 庞奇也深感不对,道:“大人是在怀疑,死者不是司徒敏?” 徐安深吸了一口气,“有这个可能性...” 但话未说完,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的炎明奚,在看到人皮的面容后,竟失声叫道:“怎么可能?这不是司徒洪吗...” 如此突兀的插嘴,瞬间引起了徐安二人的注意。 “什么意思?你是说...这张人皮是司徒敏死去的哥哥,司徒洪的?” “不大确定。但...看着也不像是司徒敏,不是吗?若真要比较起来,反倒与司徒洪更为相似。” 炎明奚揣测道。 司徒洪与司徒敏,乃同父异母的兄弟。 父系遗传的原因,容貌本就有些相似,若加以化妆掩饰,还真有可能以假乱真。 徐安为之一怔,如炎明奚所言,她竟怀疑这张人皮更似是已经死去八年的司徒洪... 如果这个猜测成真,也就是说...此案的死者很可能不是司徒敏。 但,若非司徒敏已死,那如今躺在棺材中的那具尸体又是谁的? 司徒敏这个已死之人未死,又去了哪里? 顿了顿,徐安下令道:“来人,准备纸墨笔砚,让泥鳅即刻凭记忆画出司徒洪生前的画像!” 第215章 自己杀自己? 等庞奇命人取来文房四宝后,炎明奚很快就画好了司徒洪的画像。 女帝陛下并没有拒绝徐安的要求,倒是极为配合。 无可厚非。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炎明奚也很想揪出幕后的凶手,想亲眼看看到底是哪路神佛与她有共同的目标,竟捷足先登赶在她之前,杀死了司徒敏。 而且,还用这种近乎惨绝人寰,活剥人皮的方式下手。 但要想知道答案,就得先配合徐安的行动。 “画好了。” 炎明奚停笔,等墨迹稍干后,这才将手中画像递给了徐安。 司徒洪早在八年前就已经身亡,而八年前的女帝陛下...还只是个仅有十岁的小女孩。 她与司徒洪之间有很大的年龄差,她未成年之前,司徒洪就已然是个小有名气的带兵将领。 虽说司徒家把持朝政已久,但明面上仍是臣子,需要上朝觐见。 炎明奚身为皇帝,自然对麾下的朝臣极为熟悉,多年后还能记得死去司徒洪的容貌,并不奇怪。 同时,庞奇也准备好了司徒敏的画像。 徐安接过,将两张画像与人皮并排放在长桌上,做目测对比。 没多久,就已分辨出三者的差异。 司徒洪两兄弟,虽不是一母所生,但生父是同一人,容貌上颇有相似之处,但并不足以以假乱真。 直观之下,可分彼此。 但若将兄弟俩的画像与桌上褪去脂粉装饰的人皮相对比,几人却有了微妙的发现。 就正如炎明奚此前所震惊的一样,人皮的容貌竟与司徒洪更为相似! 只是,此前人皮被涂上了脂粉伪装,并经过精心的描绘,才令人眼观之下认定为司徒敏。 而从人皮上刮下来的脂粉和其他粉饰物不少,足有两小碗之多。 可见,在皇太后没有命人恢复死者的容貌之前,人皮已事先被人做过一次“化妆”,使之看起来更贴近司徒敏的容貌。 但实际上,这张人皮却是属于司徒洪的,至少单以肉眼判断是这样。 徐安沉思了起来,缓缓道:“奇怪!人皮竟然是司徒洪的,这是否说明...司徒敏其实并没有死?而司徒洪死亡已久,按理说,应该成了白骨,但他的人皮为何能保存至今?又是谁人将之剥了下来?” “难道说...八年前司徒洪入葬前,已被暗中剥走了人皮?可据云星河描述,当年被剥皮的是世子妃,并非司徒洪啊...” 听此。 庞奇倒是想起了什么,赶忙接话道:“定是八年前司徒洪下葬后,被人掘墓,赶在尸身腐烂前取走了人皮。而人皮剥下后,想要保存至今也不是没有办法。最常见保存尸体的方式,便是冷冻!” “大人还记得当时我们进入案发现场时,发现的疑惑吗?那时候的人皮居然是冷的,比之正常的尸寒要更冷数倍,很显然是刚从冰块中解冻不久!凶手解冻人皮后,擦干表面的水渍,并用脂粉给其化妆,将之扮成司徒敏的容貌。” “意图迷惑众人,让我们误以为死者就是司徒敏!而人皮保存的方式,便是长期被置于冰块中。即便解冻出来,短时间内也会比常温要冷得多。” 徐安点了点头,“这点不难解释!如果这张人皮真是司徒洪的,那么就必定是八年前被人剥下,并以冰块冷冻至今。难以解释的是...当年是谁暗中剥走了他的人皮,并留存至今!此人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是不是与杀害司徒敏的凶手是同一人。” “又为何用司徒洪的人皮,伪装成司徒敏?真正的司徒敏是死是活,如今何在!” 古代没有冰箱,但并不代表古人不能长期拥有冰块。 最常见的制冰方法,就有两种。 一种是趁冬季河水结冰之时,挖设地窖,储藏冰块。 另一种就是硝石制冰,利用硝石溶水大量吸热的办法,迅速获得冰块。 但不论是哪种方法,其实都用到了以冰制冰的原理。 大量冰块囤积起来后,冰室内的气温就会变得极低,乃至于无限接近零度。 这时候,在冰室内放置几桶水,一定时间后,桶中水在低温之下就会结冰,形成新的冰块。 硝石溶于水,吸热结冰,留置一夜后,也同样可以产生新冰块。 但硝石制成的冰块,并不能直接食用,还是得用“以冰制冰”的方式,来获得干净可食用的冰块。 因此,原则上来讲,司徒洪虽死去多年,但要想保存他的人皮,也不是办不到。 庞奇目光流转:“是谁剥下了司徒洪的人皮,并伪装成司徒敏...下官不敢妄言!但有一点几乎可以肯定的就是,如果人皮属于司徒洪,那棺中的死者就不是司徒敏。他可能还活着,只是被人带走了。” 正在这时,一旁正暗自愤怒的女帝陛下听了,不由插嘴了一句:“怎么带走?凶手杀人后,整个使团虽有一时大乱,但很快就迅速封锁了大营。凶手扮成蜡像躲过追查,自己逃走还行!若带着司徒敏这么大个人一起离开,就难免会被人发现。不是吗?” 这话说完,便令庞奇瞬间语塞。 不得不说的是,炎明奚这样的说法不无道理。 案发现场被发现后,侍卫第一时间发现司徒敏身死时,惊慌之下肯定不敢轻易触碰其尸体,而是迅速退出帐外,封锁整个营地,并请示上官决断。 这时候,扮成蜡像人的凶手就可以趁乱划破帐篷,迅速逃离。 但他一人逃走还有机会,若扛着中毒的司徒敏走,就肯定会被侍卫拦截。 实际情况却是,当时案发后,营地内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员。 便说明...凶手带走司徒敏的几率不大。 换言之,司徒敏应该还在大帐中! 但庞奇却自己断定,帐中仅有的一具尸体不是司徒敏,就显得有些说不通。 徐安浅笑,瞟了她一眼,并未多说。 深思片刻后,才道:“泥鳅说得对,凶手不可能带得走司徒敏。但棺中尸体与人皮并不匹配,又不能百分百确认司徒敏已死。如果他未死,棺中尸体也不是他的,那他到底去了哪里?又是如何瞒过使团数百双眼睛离开的?这才是这个案子最大的疑惑之处!” “今日先到这吧!老庞,收拾一下。然后,各自回去休息。至于你...” 他说着,蓦然将视线重新投向炎明奚,略作思索后,接道:“既然已成自己人,又中了本官的独门毒药,料想你也不敢阳奉阴违。那就...准你返回使团!不过明日一早,你需来此报道。查清此案,或许还需你这个主谋的帮助。嘿嘿。” 炎明奚一听,先是稍显惊讶,而后便是暗喜起来,忙道:“谢大人,那...桑槐可以跟我一起走吗?” 徐安几乎没有犹豫就应道:“可以!” 说完,便与庞奇转身离去。 令女帝陛下内心雀跃不已,暗道:这狗官不知是蠢,还是自视过高,竟如此轻易放朕离开?他天真地以为...单凭那什么所谓的独门毒药就可钳制朕? 哼!简直是痴人说梦,愚蠢至极! 他既知桑槐善于用毒,当也知道她善于解毒,却还轻易让桑槐回朕身边,不是愚蠢,是什么? 待朕寻回桑槐,命她解掉朕体内的剧毒之后,再设法将这狗官碎尸万段! 想着,炎明奚大喜过望,兴奋不已。 另一边。 离开杏园后,二人同路返家途中。 马车上,庞奇不禁问道:“大人,你就这么放心让那个燕国小奸细独自离开?不怕她隔日不返,私下逃走吗?再者,侍女桑槐善毒,她们二人相见,恐会识破我们的毒药有假。” 徐安呵呵一笑:“不必担心!我保她明日定会准时出现,知道什么叫似无还有吗?” 庞奇摇了摇头。 徐安笑着,却没有多做解释:“明日你就知道了。” “那大人以为,司徒敏到底是死是活?若死了,会是谁杀了他?人皮,证实是司徒洪。也就可间接排除了那三个小奸细作案的嫌疑,但案发当时,除了桑槐和一众侍卫之外,就再无人进入过大帐。不是桑槐三人作案,那会是谁?侍卫?” “如果是他自己杀死了自己呢?” 徐安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第216章 多出的一人! 听此。 庞奇眉头大皱,似有斐然之色,张口欲言。 但徐安并没有给他发问的机会,摆手打断道:“什么都别问,一切等明日再说。” 次日,天犹未亮。 二人似有默契般,都起得很早。 徐安走出梧桐小院时,庞奇的马车已在外等待。 一上车,庞奇就迫不及待说道:“大人,下官苦思了一夜,终于知道何为“似无还有”了。” 徐安浅浅一笑:“哦?那你说说看。” “所谓的似无还有,其实道理很简单。我们给那小妮子吃的药丸,只是最粗浅的迷药。即便不解毒,或者叫醒,药效也只会维持一个时辰左右,之后便会自动清除。” 庞奇带着笑意,接道:“那小妮子若让桑槐帮忙解毒,桑槐是肯定解不了的。因为她根本就没有中毒,甚至连中毒的迹象都少有!但站在人的心理角度来讲,查不到的毒...岂非才是最厉害的?未知,岂非才是最为恐惧的?” “我们扬言此药有剧毒,便等同于给了对方一个心理暗示,让对方以为确有此毒存在。但毒素查不出来,谁也不敢贸然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便只能先乖乖地听话!她本不中毒,却因查不到毒素,而认定自己中了某种很厉害的毒药,查无可查,解无可解!” 徐安哈哈笑道:“不错,就正是如此。先让她确信自己已然中毒,但却连身中何毒都查不出来,便解无可解!而那小妮子显然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不会赌自己没有中毒,因此定会如约折返回来求解药!” 庞奇哑然失笑道:“不得不说,大人此计果真狡猾。但,下官仍有一事不解。” “说。” “昨夜大人所说的...自己杀自己,是怎么回事?不会暗指司徒敏是自杀的吧?” “你说呢?案发前后,就只有凶手、桑槐和众侍卫接触过司徒敏。如果排除了三者联手作案的可能性,棺中尸体又不是司徒敏本人,而他又神秘失踪的话,就只能是...司徒敏与凶手联合逃离!” 庞奇一怔道:“这不大可能吧?本案就一个死者,尸体不是司徒敏,还能是谁?司徒敏有何理由与凶手联手?” “另有一点,司徒洪人皮的出现,倒是洗清了那三个女奸细作案的嫌疑。因为按她们三人的年纪,八年前司徒洪死亡之时,她们还是小女孩,还没有能力,也没有动机剥走司徒洪的人皮!她们无法掌握司徒洪的人皮,也就不是此案的凶手与主谋!” 徐安深吸了一口气,“对!所以,事情又绕回了原点。我们还得按部就班地来,首先就是要确认尸体的真实身份!使节团一共有多少人,是否全数到位,身份都核实过了吗?” 庞奇点点头:“核实过了。此次大燕使团的编制共有三百零八人,实到三百零七人。昨日,下官前往抓捕颜媛之时,已经看过名册并核对完成。” “实到三百零七人,也就是说除了死者司徒敏之外,其他人都在,并无失踪或者逃离?” “是。” “不对,没那么简单!” “大人指的是哪里不对?” “使团的人数不对,燕国来的人应该大于这个数目。” “何以见得?” “颜媛三人能拥有大燕少帝的信物,说明她们是受皇命而来。但大燕少帝做事,岂会把宝全押在三个小女子身上?使团中,定然还藏有其他暗卫,只是并未上报朝廷。使团的实际人数,包括司徒敏在内,应该大于三百零八人。” 徐安说着,忽而笑了起来,“但我们不必管燕国暗卫是如何瞒过云星河,而混入使团中的。只需要知道颜媛没有完全说实话,并设法逼她说出实情即可!走,加快速度,去见见她再说!” 来到杏园门口。 果不其然! 二人刚走出车厢,就见到炎明奚带着桑槐正站在门口焦急地等待。 女帝陛下是大感郁闷,昨日被释放后,她与桑槐汇合,让桑槐给她验了一夜的毒,却验不出个所以然来,得到的结果都是炎明奚体内毫无毒素。 但别人或许不知,炎明奚自己却非常清楚。 她身为大燕皇帝,生死关乎国祚延绵,是丝毫容不得半分冒险的。 在她看来,徐安阴险狡诈,定不会胡乱吓唬人。 他说给她下了剧毒,那就有九成是真的,断不会胡乱妄言。 否则,也不会轻易放她离开。 在这种未知和赌博心理的双重压力下,女帝陛下自然不敢冒险,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就只能忍着,先来找徐安求解药。 双方一见面,炎明奚就焦急道:“怎么现在才来?快,给我解药。三个时辰快到了,我不想死...” 令徐安二人内心忍不住偷笑。 你本没有中毒,却自以为中毒... 心中大呼一句这小妮子还真有趣,徐安不多废话,口中只吐出两个字:“跟来。” 杏园书房外。 徐安停下脚步,让庞奇点燃一炷香的同时,也将桑槐留在门外让侍卫看管,只允许炎明奚一人进入。 炎明奚有些纳闷,望了望庞奇手中的清香,疑惑道:“点香,是何意?” 徐安直截了当道:“泥鳅啊,你还是不老实。侥幸心理...可能会害死你,可知?说吧,你既为燕帝密使,对使团应该是最清楚的。我要知道你们的使团中实际有多少人,那些没有上报我朝官府的暗卫,现在在哪?” 炎明奚闻言,目光闪烁,道:“大人说笑了,小女子不敢欺瞒。使团就三百零八人,这事儿...昨日已经告知这位大人。” 他指了指庞奇,既知徐安二人看破了她的性别,便索性自称“小女子”,即便此时她身上仍穿着大燕的太监服。 徐安微微一哼:“你这话说出口,就已经是欺瞒了。哼,你不说也行。只不过本官得提醒你,一旦老庞手中的那炷香烧完,你身上的毒也就开始发作了。若无解药,你必死无疑。如何抉择,你自己权衡。” 话中,丝毫不掩威胁之意。 炎明奚咬了咬牙,脸色暗沉起来,心中怒骂了徐安百遍之后。 没多久,便怂了下来。 毕竟,女帝陛下可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 顿了顿后,再多不愿,也只能如实道:“好...我说。其实使团的真实人数有三百零九人才对,多出的那人并未上报,就连云星河也不知道。每到使团拔营点卯时,多出来那人就会暂时离营。过后,才暗中折返潜伏...” “为何不报?” “因为他是我的人,我需要他为我去做一些不方便做的事。” “那此人现在哪里?” 炎明奚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已和他失联了两日,不知他去了哪里。否则,昨日你们抓我,他便会出现阻拦。薛绫跳河离开后,或许也正在找他。” 薛绫,可能便是那个昨日跳河逃走的善武女子。 徐安闻言,眉头紧皱,“那...此人有何特征?本官帮你找他!” “他是我朝陛下培养了多年的精锐暗卫,外人难以得知他身份。而司职暗卫者,脚底板都会有一个梅花烙的图案。你若能找到他,便去找!但既是我大燕暗卫,又怎会让你轻易找到?再者,你找他作甚?我可保证,他绝不是杀死司徒敏的凶手。” 炎明奚淡定道。 说完后,又忍不住催促了一句,“我已和你明言,可以把解药给我了吧?我不能死...” 徐安却笑而不语,向庞奇招了招手,在他耳边轻声交代了几句。 庞奇听后,便迅速出门,带走了门外的桑槐。 大约半个小时后。 折返回来时,庞奇一脸凝重道:“大人,已确认。棺中尸体脚底板处,确有梅花烙的标记。可证实尸体并非司徒敏,而是此女口中的暗卫!” 徐安闻此,眉目一动。 炎明奚则直接惊叫出声:“你说什么?那具尸体...” 但话未说完,就被一道破空声打断。 门外朦胧的天色中蓦然闪过一道黑影,摆手之间甩出一枚飞镖,斜射而来。 徐安有所警觉,但并未躲避,只因他知道飞镖所向并不是他。 笃! 飞镖不偏不倚,准确钉在身侧的书桌上,镖上还带着一张小纸条。 徐安取过一看,上面只写了几个字:太后出宫,恐有异变,速去! 第217章 复仇! 太后出宫? 徐安脸色变得肃然,心中大感惊讶。 倒不是惊讶有人给他通风报信,而是惊讶于隐居多年不问外事的皇太后,竟在这个微妙的节骨眼上出宫。 而报信之人并无恶意,只为传信而来,虽未明确表露身份,但徐安并不难猜到对方的身份。 京都暗卫密布,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却只有一方对徐安怀有善意,那便是孙鹤和马冀留下的那一半幽灵暗卫。 只是,这个时候太后出宫作甚? 幽灵卫提示有异变的根据,又是什么? 内心正思虑着,旁边的炎明奚见他沉默,好奇心大起,不禁走过来一看:“刚才那个黑影是你的人?说了什么?” 但她还未及细看,徐安就收起了纸条,并示以一个警告的眼神,“看什么?” 而后,又转向庞奇说道:“老庞给她解药!” 庞奇会意,立马从怀中取出一枚迷药丸,伸向女帝陛下,道:“泥鳅,你只需说实话即可,不该看的...千万别看!服下解药吧。” 说着,他看了看旁边香炉上即将烧尽的清香。 炎明奚接过,有些不忿地盯了徐安一眼,心道:不看就不看,有什么了不起,拽什么?有的是你俩对朕点头哈腰的时候,哼! 想着,女帝陛下愤愤不平,也没多想,一口就吞下了药丸。 结果毫无意外,一吞下就倒了下去。 徐安凝重之色,摆手示意庞奇关紧书房的门后,开口道:“暗卫来报,太后出宫,恐有不测发生。” 庞奇微微讶然:“太后出宫?京都正值多事,储君之位悬而未决,七子遇刺仍未有定论,各方暗流涌动。这时候,隐居多年的太后出宫...可并不明智啊。不过大人倒也无需担心,太后身份高贵,自有皇家禁卫陪护,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再者,谁会对一个年逾八旬的老太太不利?” 徐安却轻笑一声,摇头道:“没那么简单!现在这个时辰,天还未大亮,太后因何事急着出宫?是什么事情能让这位多年不管事的老佛爷产生了兴趣?按理说,应该没有!” “而她选择在这即将破晓的时刻出宫,说明...她并不想兴师动众,而是低调行事,那你猜...她会去哪里?” 庞奇深思了片刻,道:“这倒不难猜测。太后静心礼佛多年,已然了无牵挂。若说她还有尘缘未了,那就只有当年秦芳菲之事了。司徒敏死于来使途中,太后转手就接管了他的尸体,并私设灵堂吊唁。不难看出,太后对秦芳菲母子俩仍心中有愧。” “她此次出宫,怕是要亲自去一趟南郊行宫。但...我朝礼法严苛,太后这样的身份是不宜屈尊降贵去给一个大燕人上香的。只是她不去,又过不了自己心中那道坎,毕竟当年秦芳菲远嫁,是太后一手策划而成的。” “秦芳菲远嫁,才有了司徒敏,也才有了...母子俩悲惨的遭遇。太后于二人有愧,想亲自去祭奠司徒敏。不好明着去,就只能趁着天亮未亮之际,低调前往。” 徐安点头,“说对了。那太后既然是低调前往,也就是说明她身边的护卫不会很多,若此时有人想对她不利...岂非更容易得手?” “有人想对太后不利?不可能吧?据下官所知,当年太后历经三年垂帘听政,将权柄交予陛下后,便开始隐居佛堂。再不管事,也与京中权贵素无仇怨,何人会对她不利?” “朝中无人敢动太后,太后也素来与人无怨,但...这可不代表朝外无人记恨她,眼前就有一人!” 听此,庞奇眉头深皱:“大人是在暗指...司徒家?” 徐安不加掩饰,道:“是。太后当年为了找人给长公主替嫁,下旨赦免了秦芳菲,并收为义女,让她有了公主的身份,使之远嫁大燕。这事儿表面看起来,只是对秦家姐妹有些不公。但其实...无意中却也得罪了大燕的司徒家!” “站在司徒家迷信的角度来说,是因为太后给他们送来了一个不祥人,才导致当年的摄政王妃身亡。再到八年前,秦芳菲的亡魂作祟,杀死了司徒洪夫妇,令司徒家失去了最优秀的大世子。归根结底,都是太后惹的祸!如果太后不找人替嫁,司徒家就不会生变!” “那么,如果你是司徒虎,你恨吗?你若恨,想要报复的话,会不会对太后这个始作俑者下手?” 庞奇一惊,道:“这...大人是说司徒家想对太后下手?此番太后轻车简出,身边侍卫不多,便是他们的机会?可是,司徒家在我京都无人无势,他们怎么刺杀?” 徐安冷笑道:“有时候杀人,可不一定人多好办事!再者,谁说司徒家在乾都无人?” “是司徒敏?他根本没死,而是隐藏起来意图对太后行刺?” “正是!棺中的尸体已被你证实是燕帝派来的暗卫,也就是说...司徒敏的生死存疑!他有可能是被凶手以一种不为人知的手法带走了,也有可能是他自己制造了自己的死亡,企图瞒天过海,骗过所有人。” 徐安正色,接道:“根据颜媛的供述,不难猜到...她们三人确实有刺杀司徒敏之心,但还没来得及动手,司徒敏就死了。换言之,凶手不是大燕少帝之人。但当晚接触过司徒敏的,除了桑槐和众侍卫之外,便再无他人。” “那么,那位早早隐藏于大帐中,扮成蜡像的凶手,就不可能是那名逃走的燕国奸细。颜媛三人还未动手,案件本不该提早发生,但还是发生了。解释就只能有两个原因,其一,司徒敏自己制造了自己的死亡。其二,扮成蜡像的杀手是司徒家派来的人,他们带走了司徒敏,用燕帝暗卫的尸体替代之,制造他的死亡!剥走死尸的人皮,就是要掩饰身份!” 庞奇斐然道:“若真是司徒家的人做了此事,那司徒敏便还活着。但他们为何一定要制造司徒敏的死亡?” 徐安道:“为了引出太后!如你所说,太后礼佛多年,已没有事情能让她动凡心,除了当年秦芳菲之事!司徒敏身为秦芳菲的遗孤,他若死在大乾京都附近,太后得知后定会插手,并因心中愧疚而现身祭拜!” “而太后这个始作俑者,一经离宫,他们岂非就有机会行刺?这是一桩以死亡为掩饰的复仇行刺案,而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庞奇听后,脸色巨变道:“那大人更倾向于哪个原因,是司徒敏制造了自己的死亡,还是司徒家的人带走了他?司徒家因当年之事,对太后怀有恨意,这是族怨。但站在司徒敏个人的角度,他也是有理由对太后起杀心的!” 此案若是司徒敏自导自演,那就必然是出自他个人对太后的恨意,企图为自己的亡母复仇。 但若是司徒家制造出来的,司徒敏便只是个工具,涉及到了邦国和家族的层面恩怨。 对于这个问题,徐安却没有明确表态,只因...他心中仍有一个疑团未解开,那便是司徒洪的人皮。 顿了顿,他只给出了一个模糊的态度:“都有可能吧!我们无需过度揣测,凶手很快就会给我们答案。” 庞奇道:“既是如此,此事牵涉重大,关乎太后安危,咱们是不是先拦停太后銮驾,再入宫禀明圣上?” 徐安微微一笑,淡然道:“不急!太后既然已成诱饵,那咱们何不顺水推舟,引出那位凶手?走吧,去南郊行宫!” 说完,也不多解释,迈步便走向门口。 即将远去之时,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止身道:“对了。把泥鳅带上,关键时候,或许他能救我们一命也说不准!” 第218章 皇后、幻境与洞房(上) 马车上。 徐安并没有马上把炎明奚叫醒,而是将她倚在车厢一侧,随后便下令全速出城,赶往南郊行宫。 南郊行宫,距离京都南门约有四十里路,沿途设有诸多明岗暗哨,有专门的官道前往,寻常人无法抵达。 即便是官员,也得有宫廷手令才可接近,否则禁卫可先斩后奏。 皇家别苑,自然得守卫森严。 而正当徐安思考着,该以怎样的借口接近行宫时,却不曾发觉马车后不知何时已跟着一道白色的影子... “大人,出了南门往西的官道,便是行宫专属的道路。我们若无皇命,是无权通过的。我们该如何前往?弃车,暗中潜行?” 庞奇沉声道。 徐安笑了笑,扭头掀开一侧的车窗帘,看着仍显昏暗的天色,张口欲言。 正在这时,马车却猛然来了一个急停,差点让徐安的头与车板亲密接触。 顿时,便有些不悦道:“怎么回事?” 车外马夫勒紧马缰,长长喊了一声“育”,稳定马车后,这才回道:“回大人,前方似有皇城军设卡,前车急停,属下来不及...” “皇城军?” 听此,徐安跟着默念了一声,眉头浅皱,还未及示下。 庞奇就已搭话道:“怕是太后銮驾出城,正好被咱们碰到了。大人且稍待,让下官先去看看。” 说完,便打开车门一跃而去。 不久后。 庞奇折返,却道:“猜错了。前方南门处,确有皇城军在设卡,但并非太后。早在半个时辰前,太后就已出城而去。此番,出城的是另一批人。一行数十人,看似是某个富贵家族的车队,但下官看得出来,他们也是来自宫中,只是有所掩饰。” 徐安道:“哦?何以见得?” “车队的主马车规格极高,乃由纯檀木制成,且随行护卫皆是一等一好手。如此阵仗,车上之人身份定然不低。最关键的是...下官认出了其中一人。” “谁?” “杨宣。他直属禁军,官居羽林副统领之职。能使动他之人,若非宫中贵人,还能有谁?” “呵呵,原来是他?那不出意外,这一对禁卫肯定是便装打扮,低调掩饰身份出城了?” “正是。只是不知是哪个宫里的贵人,禁卫时常换岗,倒也不知杨校尉...不,应该叫杨统领才对。他这个月跟在哪个主子身边侍奉,又是因何出城。” 闻言。 徐安瞟了他一眼,笑道:“这还看不出来吗?不出意外,这支车队出城后,也会赶往南郊行宫。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南郊行宫有什么人在?” 听此一说,庞奇略作思考后,恍然道:“明白了。车中之人,是皇后。皇后与秦芳菲是亲姐妹,司徒敏乃秦芳菲的遗孤,便算是皇后的外甥。如今传出司徒敏身死,太后为其设灵堂于南郊行宫,皇后也想来“看看”自己这位外甥...无可厚非。” “你不笨!这正好了,皇后也去南郊行宫,就可以稍我们一段。” 徐安眉目一蹙,摆袖之间抓起车中小案上的纸笔,快速书写了一张小纸条,转交给庞奇,接道:“速去交给杨宣,让他亲自转交皇后,我们要跟着皇后的车队进入行宫。” 庞奇接过,见徐安并没有说绝密,便看了看,下一秒就哑然失笑道:“大人妙计,以这样的理由让皇后帮忙,她就是想拒绝都难。” 徐安眼带笑意,却只说了两个字:“快去!” 没多久。 皇城军的岗哨处,便走来几名士兵,亲自领着徐安几人的马车汇入了皇后的车队。 来到南郊行宫。 前院的停车场处,二人并未急着下车,而是先叫醒了炎明奚。 女帝陛下醒来,顿感脑袋昏沉,还没来得及质问发生了何事,就被徐安以严正的姿态交代了一番,并让她换上大乾的便装掩饰身份。 炎明奚虽有不忿,但念及此番受制于人,倒也只能听从。 在徐安二人下车后,她三两手换好了衣服。 打开车门下车时,却见到不远处的徐安正在与一名黑色素衣的贵妇人交谈。 炎明奚的目光落在那名妇人身上,停留了片刻后,面色微妙,触电般又缩回了车厢,口中小声自语道:“她是大乾皇后,秦芳雪?朕倒是看过她年轻时的画像,如今她虽年逾五旬...但朕断不会认错人...” 她阴晴之色,自顾迟疑了许久。 诡异的是,当她再次走出马车时,嘴角却挂着一抹不为人知的黠笑。 恰好碰到徐安与皇后秦芳雪结束交谈走回来,便稍向后移开几步站着。 徐安盯着她,若有所指道:“泥鳅,主人我此来有要事办,你切记慎小慎微,不可妄动,一切听我安排行事。如此,若有意外发生,你倒也能留下性命。而你大燕少帝密使的身份,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暴露。可知?” 炎明奚表面认真听着,实则却有些心不在焉,眼角余光一直跟随在秦芳雪身上,敷衍式地回应着徐安。 行宫偏殿,司徒敏的灵堂处。 此时,被大批行宫禁卫和便装随从严密封锁,除了皇太后的贴身宫人之外,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入内。 杨宣亲自带人在偏殿门口守着,一脸警惕。 徐安三人走过去时,守卫的便装禁卫刚要过来盘问、驱离,但被杨宣阻拦。 “徐大人怎么来行宫了?是跟皇后銮驾来的吗?按理说,你不是应该在忙着吴相爷的案子吗?” 杨宣走过来稍显客气道。 历经梅庄之事,令原本关系逐步稳固的“三人组”出现了隔阂,庞奇与杨宣竟各为其主,双双摆了徐安一道。 不免让徐安心有芥蒂,杨宣深知徐安不会轻易翻篇,故而此时的语气稍显客套与正式。 徐安目光冷漠地看着他,也不废话:“既已猜到,又何须多言?御史台做事,自有分寸。吴相此案,本官自会向陛下禀报。至于为何来此,便不关杨统领的事了。不过,杨统领能否给本官进去看看,给司徒世子上炷香?” 杨宣道:“不瞒徐大人,现在不是很方便。圣母皇太后正在里面为世子念诵超度经文,短时间内都无法让外人进入。” “那...里边除了太后之外,还有些什么人?” “除了太后与其近侍,就只有禁卫和两名大燕的使者,此外再无他人!徐大人若是害怕有人会对太后不利,就大可放心。有杨某在此,不会有事。” 听此。 徐安轻笑一声,也不多作停留,应了一声“好”后,转身离开。 来到皇后为三人安排的休息室内。 徐安刻意与炎明奚保持着一定距离,与庞奇相对而立,小声交谈道:“如杨宣所说,灵堂内除了两名负责为司徒敏守灵的燕国使者外,就全都是禁卫。而那两名燕国人能被允许接近太后,就说明他们身份无异。” “太后的安危,一时无忧。那如果是你要行刺的话,你会用什么办法绕过封锁,对太后下手?” 庞奇想了想,道:“据下官所知,除了太后和皇后带来的亲卫之外,这处行宫外围仍盘踞着三千禁卫军,明岗暗哨无数,水泄不通。如此严密的防守,几乎无人能躲过禁卫的眼线。” “如此情形,贼人想闯入行刺是不可能的!除非...他提早就混入行宫隐藏!而,强杀没有机会的局面下,唯有下毒!” 第219章 皇后、幻境与洞房(中) 下毒! 徐安听后,并没有否定庞奇这样的猜测。 南郊行宫周边明摆着近三千禁卫军,加上留守宫内的侍卫与两位贵人带来的随从,守卫可谓无懈可击。 这个尚且不能准确断定身份的凶手,意图闯入行宫对太后不利,几乎没有成功的概率。 硬闯,无疑是自取灭亡。 智取,方才有一线可能。 而在徐安的料想中,这个凶手极有可能只是孤身一人,即便有团伙,人数也不会太多。 否则,他们便会在太后前往行宫的路上动手,而不会容许太后进入行宫,得到数千侍卫的保护。 换言之,即便是太后身边只有数十侍卫的情况下,这个凶手依旧觉得自己没有强杀成功的把握。 由此可见,此人没有帮手,或者帮手并不多。 下毒智取,是凶手明面上唯一可能得手的方式。 只是,要想在这样严密的看守下对一国太后下毒,又谈何容易? 首先一点,凶手会用什么样方式下毒刺杀? 再者,想下毒就必先混入行宫,凶手又会以怎样的渠道潜入? 徐安陷入了沉思,半晌后才道:“既知凶手可能行刺的方式是下毒,那就去查!通知两宫的贵人,切勿轻易食用行宫的食物。并让皇后授权于我们,即刻接管行宫伺候的宫人。” 秦芳雪入宫为后已有三十多年,乃真正后宫之主,虽不能染指朝政,但对皇家的各处行宫也有一定的管辖权。 若她同意徐安等人带进来的侍卫接管行宫下人,就连太后也不好多说什么。 庞奇意识到事情的微妙性,立马点头离去。 另一边。 就正如杨宣所说,皇太后为了缓解自己心中对秦芳菲母子的愧疚,亲自到场为司徒敏念诵超度经文,短时间内都不会出来。 而她不出来,皇后与徐安就只能等着,谁敢与这位老佛爷争先后? 一等,便是一个上午。 午饭时间。 徐安与皇后也不知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皇后差人送来了一大桌丰盛的饭菜,供三人食用。 三人赶来时连早饭都没吃,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饥渴难耐。 但意识到凶手可能会下毒行刺太后,徐安与庞奇二人望着满桌的饭菜,却也不敢贸然开动。 凶手想要动太后,就必先设法除去宫内的侍卫和其他人员。 也就是说...他有可能会先下毒毒倒行宫的所有人,而后再伺机对太后下手。 那么这些皇后送来的饭菜中,也就有含毒的风险。 虽说并不一定有毒,但对于谨慎的人来说,是不容许有丝毫赌博心理的。 饭桌前。 炎明奚望着面前喷香的饭菜,已然直咽口水,但鉴于自己目前只是个“太监”的身份,徐安二人不动,她倒也不能先吃。 徐安二人见此情形,心中似有默契般对视一眼,脸上不禁一抹黠笑。 而后,竟不约而同地起身,左后围在炎明奚身侧。 徐安笑道:“泥鳅啊,你吃了主人的毒药,也算是自己人了。我大乾乃礼仪上邦,向来遵从女士优先的原则。也别说主人对你不好,为表对你的关心爱护之情,我俩决定让你先吃。你吃完,我们再吃,怎样?” 说完,也不容女帝陛下说话,就一把将她按在椅子上,接道:“老庞,还愣着干嘛?赶紧给泥鳅夹菜啊,每道菜都来一点,要彰显我们礼仪上邦的待客之道,懂吗?” 庞奇隐晦一笑:“遵命!” 随后,便开始动筷子与徐安一起左右侍奉着炎明奚吃饭。 一开始,炎明奚不免有些狐疑和抗拒,但她实在太饿了,作为一个有吃货本性的皇帝,她最难以抵抗的...就是美食的诱惑。 转念想到,这里是大乾皇室的行宫,出品的膳食都是经过检验的,应该不会有事。 虽说这两个狗官突然表现出来的殷勤有些诡异,但...什么诡异都好,不也得先吃饱了再说? 想到这,女帝陛下却之不恭,没多想就大快朵颐起来。 大约两刻钟后。 女帝陛下吃爽了,拿起桌前的餐巾擦了擦嘴,露出满意的笑容。 却忽听一旁,仍不停往她碗中夹菜的徐安说道:“小泥鳅,吃饱了?不多吃点,来再吃个鸡腿吧!” 他亲自抓起一个鸡腿,在炎明奚眼前晃悠。 炎明奚饭饱之后,警惕心才大起,蓦然挡开道:“嗯?怎么都让我吃,你们怎么不吃?” 听此,二人才稍显尴尬,停下手中动作,各自坐回自己的位置。 徐安眼珠一转,黠笑道:“哎,不是说了女士优先吗?你不吃饱,我们就吃...就有失风度了。” 炎明奚半信半疑的姿态,凤眼眯起:“你俩当真如此绅士,这么好心?不会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庞奇一脸正色道:“泥鳅,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咱俩若真有什么坏心思,你还能活命?” 炎明奚想想也对,便微微一哼道:“哼,那倒也是,我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行,算你俩...是半个君子!” 她稍微给出了一点“肯定”的评价。 这两个狗官虽行为不端,但懂得谦让女子,倒也坏得不是很彻底。 嗯。 那朕恢复身份后,就格外开恩...给他们两个留全尸吧。 正想着,却见徐安摆手道:“听说你们大燕女子善舞,也不知是不是浪得虚名。你既已吃饱,那就轮到我们吃了。但本官吃饭的时候,喜欢看舞,你跳两段来欣赏下。” 闻言,女帝陛下一呆,心道:这狗官...哪来这么古怪的脾性,吃饭不好好吃,想看舞? 想让朕跳舞给他们看? 哼,简直岂有此理,绝无可能! 心有不愿之下,炎明奚刚想找借口拒绝,却被徐安抢先道:“怎么?看你那样子,是不想跳?咱俩刚才可是伺候你吃饭了,你若连给我们跳支舞都不愿意...那三个时辰后的解药,本官会考虑拒绝给你!” 如此一威胁,顿时又让女帝陛下咬牙不已,再多不愿,也只能应是。 稍稍酝酿后,便开始翩翩起舞。 不得不说的是,大燕女子善舞,绝非浪得虚名。 女帝陛下的舞姿堪称赏心悦目,衬以她妖娆的身段与姣好的面容,是让徐安二人拍手称赞不已。 几分钟后,一段舞蹈终结。 炎明奚有些腹诽的脸色,道:“行了吧?我累了,不满意...我也不跳了。” 徐安呵呵一笑,并没有强迫她再跳,不过却问了一句:“嗯,你的舞姿果然曼妙,但...你感觉还好吗?有没有感觉哪里不适?” 炎明奚忽感莫名其妙,“什么意思?跳支舞罢了,我能有什么不适?” 话刚说完。 徐安二人便再次对视一眼,面露笑容。 庞奇笑道:“大人,她好像没事啊。那我们?” 徐安盯着炎明奚,又停顿了数秒后,才回道:“好,那到我们吃饭了。” 说完,二人已快速动筷起来,犹如恶鬼转世。 炎明奚望着二人狼吞虎咽的态势,脸上不觉一抹轻笑,暗道:原来你们也会饿啊,那刚才装什么绅士风度,让我先吃?哼!死要面子活受罪! 女帝陛下对这样的“风度”嗤之以鼻,刚想转身去门外走走,却像是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幡然呆住。 等等! 刚才那个庞奇说了什么? 他说...朕好像没事?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话? 这话的意思,似乎是在暗示朕可能有事啊。 难道说...他俩怀疑饭菜有毒,不敢先动,所以故意借口忽悠朕先吃,为他们试毒? 朕吃饱后,徐安那狗官又让朕跳了一支舞,实际上是想验证朕有没有中慢性毒? 朕跳完舞后,若无中毒迹象,便表示饭中无毒,他们方可放心吃? 敢情...这两个狗官把朕当成了他们试毒的工具? 若饭中有毒,此时朕岂非一命呜呼了? 女帝陛下恍然发觉某种隐晦,宛如雷击一般,整个人都不好了。 身为大燕帝君,从来都是别人给她试毒,如今她却成了别人的试毒工具... 这让女帝陛下如何受得了? “你们两个...简直卑鄙无耻!太可恶了,君子从你俩口中说出,等同侮辱了这两个字!” 她气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连骂人都不敢用词太激烈,毕竟自身还“身中剧毒”啊... 而那两个“罪魁祸首”却没好心地偷笑起来。 不久。 待二人也吃饱,行宫侍者收拾完台面后。 徐安刚想“安慰”一下正蹲在墙角画圈圈诅咒他们的炎明奚,门外却走进一名小太监,开口便道: “几位,皇后有请!” 第220章 皇后、幻境与洞房(下) 徐安听此,果断停住了脚步。 毕竟是将女帝陛下当成了试毒工具,原本还想过去跟她说两句好话,但一见秦芳雪召见,便只能先作罢。 转身朝那名传话的小太监微微拱手,道:“好。烦请小公公回复娘娘,下官三人这就前往。” 小太监点头,稍稍回礼后,便离去。 炎明奚仍在暗怒之中,但一听是大乾皇后召见,倒也立马压下了怒气。 行宫正殿中。 刚走到门口,三人还未及入内拜见,就见到秦芳雪在一名心腹宫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一见徐安,也不多废话:“走吧,不是要随本宫去给司徒世子上香吗?老佛爷已经诵经完毕,已差人唤我们过去。” 三人微微弯腰,同声应是。 来到偏殿灵堂。 秦芳雪自己先走了进去,三人则站在门口等待。 目光所及之处,灵堂的摆设与昨日徐安三人前来之时,并无太大的差别。 正中央除了摆放司徒敏的棺木之外,两侧还有数个纸扎人,另有两名身穿大燕传统服饰的使者守在灵前。 棺前的供桌上,偌大的香炉中插着三炷巨大的黄香,烟气袅袅。 桌前的青石地板上,放着几个蒲团,蒲团前有一册长长的超度经文。 秦芳雪进去后,先是向皇太后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 还未起身,就已见老佛爷微微摆手,道:“起来吧!你虽为国母,但也为人妻与人子。司徒敏命运多舛,一朝横死于前,且不谈是何人对他下此毒手。” “他终究先是你亲姐的遗孤,后才是大燕的摄政王世子,你俩自有血脉亲情在!不用哀家提醒,你就能自发来此祭拜,也算是你有心,没忘了你那位死去姐姐的情意。” “坐下吧!与哀家一样,亲自为他念一遍经文,权当是为了你姐姐。” 太后老佛爷褶皱的面庞,两眼浑浊,八十多岁的年纪,似已病入膏肓,但听其言语,却也仍颇有中气。 指了指面前地上的蒲团,用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对秦芳雪说道。 哀家,便是皇太后崔氏的自称。 而这个自称,只能是在死了丈夫之后才能用。 例如秦芳雪,皇帝未死之前,她顶多能自称“本宫”,萧无忌死后若她还活着,且不用殉葬的话,方能自称“哀家”。 秦芳雪身为皇后,名义上是后宫之主。 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个“后宫之主”的位置,是建立在太后崔氏不想管事的情况下。 否则,秦芳雪便不算“主儿”。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崔氏的地位冠绝后宫,凌驾于皇后之上,就连皇帝也得每周向她礼拜问安。 因此,秦芳雪莫敢不从,只能点头应是。 门外的徐安听了,不觉脸色一僵,暗道:这老佛爷亲自下令让皇后念经,怕是一时半会儿轮不到我们进去。且现在刚过正午不久,料想那杀手也不会此时出手刺杀。与其在门外呆站着,不如先溜开一阵! 一念至此,便想转身离开。 谁知,还没走几步,就听见太后的声音从堂内传出:“慢着,你们三个是跟皇后一起来的?既然来了,还走什么?进来一起为司徒世子念经吧!来人,给他们三人准备蒲团!” 令本已有退意的三人,大呼完了。 徐安腹诽不止:尼玛,我是来抓凶手的,你让我去念经?是你对不起秦芳菲,可不是我... 但无可奈何,谁敢忤逆这位老佛爷? 三人哭笑不得,只能应是。 而太后崔氏安排几人念经后,并未离开。 反而是让人搬来了她那张专属的摇椅,竟似有监督几人认真念经的意思,就更让徐安深感郁闷。 好在老佛爷毕竟年老,自己念了一上午的经文已然疲惫,躺在摇椅上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趁此机会,三人眼神交流了一下,在门外杨宣默许的情况下,私自挪动了位置。 来到一处靠墙的角落里,倚着墙壁开起了小差。 念经文是一件极为枯燥乏闷的事情,对于三人来讲,显然难以忍受。 恰好老佛爷睡了过去,便也跟着靠在墙壁打起盹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 当徐安再次醒来之时,刚睁开朦胧的双眼,却诡异地发现...自己趴在一张小矮桌上,面前放着一锅炖肉,奇香入鼻。 周围的景物也变了,他似乎瞬间闪现来到了一处看似陌生而又深感熟悉的小屋中。 屋中的摆设很简陋,看得出来主人的家境并不富裕,却被收拾得极为整洁干净。 令徐安大为疑惑,不由心道:嗯?怎么回事?我不是在行宫的灵堂处念经吗?怎么一下子来到了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难道说...开小差被太后老佛爷发现,被她命人抬到了此处? 可这也不对啊,若是被老佛爷责罚至此,我怎会一丝察觉都没有? 而且...这小屋的环境为何如此熟悉,竟像是我与父母四处流浪时,在山中安置的家? 怎么可能?是在做梦吗? 徐安深感震惊,但未及仔细观察,便又听到有人在呼唤他的乳名:“喜儿,来!看阿娘给你做了什么,你最喜欢吃的糖醋鱼!” 面前走来了一名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手中端着一盘冒着热气的糖醋鱼,正满脸溺爱的笑意盯着他看,并招呼着。 “站起来干嘛?坐下吃饭啊,你看你阿爹今天打到了什么?” 妇人放下手中的鱼后,又指了指那锅炖肉。 同一时间,另一道深沉的男声也跟着响起:“喜儿,阿爹今天打到了三只野兔!皮剥了,留着给你缝制皮袄,肉炖着吃。你不是最喜欢吃阿爹阿娘做的炖兔肉和糖醋鱼吗?” 徐安抬眼望去,下一秒瞬间石化,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只因...面前蓦然出现的这对夫妇,竟是他死去多年的父母。 他字号“七喜”,乳名便叫“喜儿”,虽有些女性化,但那是父母取的,无可厚非。 徐安脸色巨变,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的双亲,愕然道:“这怎么可能?阿爹阿娘,你们不是已经...死了吗?” 死去多年的人,怎会突然活生生地站在眼前? 可这话刚说完,坐在矮桌一侧,温文儒雅的徐敬之就爽朗一笑,却似有话不对题的样子,道:“哈哈,喜儿,今个儿可是你的大喜日子,你怎么还愣着不动?迎亲的队伍都回到门口了,你还不去接你的新娘子?” 徐母也跟着说道:“对啊,你这臭小子,可别怠慢了咱家的新妇。否则,阿娘饶不了你。” 就更让徐安顿感匪夷所思,这怎么刚说要吃饭,一下子就扯到了成亲? 我还没成亲啊... 徐安俨然无法接受面前的一幕,不禁揉了揉眼睛。 当再次睁眼时,却猛然发现场景再次变幻,自己身上的衣物变作了新郎衣,此时正坐在铺满大红喜被的床上,身边还有一名盖着红盖头的新娘... “尼玛,疯了吗?老子当真是在发梦...” 他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下意识地去揭开新娘的盖头,却见新娘竟是...骆府千金,骆姿。 顿时让他瞳孔暴突,退后三步,惊道:“草,老子娶了骆郡主?不是苏沉鱼吗?” 话声刚落。 眼前看似有血有肉的徐敬之再次开口道:“什么骆郡主?咱家是寒门,哪里能娶到什么郡主?你看清楚是谁,你不会连自己的娘子都认错吧?” 又令徐安圆目欲裂,扭头再看新娘时,周围的环境已不再是洞房之内,而他怀中竟多了一个襁褓婴孩... 房门被打开,一名美艳的女子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童走了进来,见人便埋怨道:“徐七喜,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我不过是让你抱抱老幺,你怎么也不认真?抱紧点,要是掉了,我和你没完!” 而那个小孩童屁颠颠地走来,抱住徐安的大腿,口中喊着爹爹。 使之上下巴同时脱臼,斐然道:“小子,你喊谁爹爹?老子还没成亲呢...” 听此,那美艳女子突然娇嗔一声:“哼,徐安,你连你自己的儿子都不认了?你非但已经结婚,而且还娶了四个娘子,孩子都有八个了!” 徐安感觉“三观尽毁”,无法接受,使劲地甩了甩脑袋,只因...眼前女子竟是炎明奚! 哪曾想这一晃,竟促使环境再次发生变化,回过神时,他竟一身龙袍,并同时被两个绝色女子缠上。 且,这两个女子并不陌生,就正是苏清影与唐慕清... 她二人此时一身宫廷妃子的打扮,扭着小腰相继献吻,口中喃喃:“陛下,让臣妾二人一起伴驾侍寝吧...” 第221章 两宫之主的秘密! 如此一幕,让徐安的世界观几近崩塌。 死人复生,场景数次瞬间转换,乃至于空间跳跃...等等情况,是无法用正常的科学理论去解释的。 他穿越到的是一个类似于前世古代的封建社会,而非小说里的玄幻仙侠世界。 按理说,不该出现如此诡秘之景。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自己在发梦,或者陷入了某种药物的幻境之中。 否则,眼前这玄乎的景象就不该出现! 而细思起来,又让徐安深感发梦的几率并不高,因为在进入幻境之前,他是靠在灵堂的墙壁上打盹儿。 那种环境下,人根本就无法陷入深度睡眠。 除非是受到某种药物的影响,继而引发幻觉! 可在进入灵堂之前,他并未发觉有什么诡异之处,是何人暗中下了迷幻药? 又是以怎样的方式下毒,致使他陷入幻境? 难道说...那个“凶手”来了? 他敢在青天白日之下,当众下毒行刺? 在此前徐安的猜测中,这个凶手要么是司徒敏自己,要么就是司徒家混入使节团的杀手,二者必出其一。 但杀手是如何混入行宫之中,并瞒过所有侍卫释放迷魂药,致使所有人陷入幻境的呢? 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徐安的警惕性很高,如果连他都防不胜防,无形陷入幻境的话,那么,此时灵堂中的人怕是没一个能躲得过去。 趁此间隙,凶手或许已经现身,并开始行刺,太后恐怕正在遭遇毒手! 情况紧急,刻不容缓。 此时若无人来救,打破这个幻境,京都必将再起风浪。 一念至此,徐安瞬间冷静下来,摆手推开了面前的两位“妃子”。 毕竟他是一个来自现代文明社会的穿越者,灵魂深处烙下的是相信科学,摒除密信的观念,即便陷入幻境,思维仍是保留三分清醒。 顿了顿,他果断甩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众所周知,幻境之下,强烈的刺激感和疼痛感能使人迅速恢复意识。 但他扇了自己一巴后,却猛然发现非但没有感觉到疼痛,眼前的幻境也没有消失。 令徐安大惊失色。 思维意识形态下的自我掌掴,若不能牵动现实中的肢体动作,那么疼痛和刺激感是不会出现的。 也就是说,人在梦中无论如何自残,若是无法牵动肢体神经产生动作,是不会有五官触觉的。 换言之,他刚才自扇巴掌的动作,现实中的自己并没有做同样的动作,他无法产生疼痛感而脱离幻境,回归现实! 这是一个可怕的结果。 此时现实情况未知,他在幻境中多待一秒,凶手刺杀的成功几率就大一分。 虽说凶手的目标并不是他,但既然介入了此案,他就不可能置身事外。 太后若死于行宫,他难辞其咎,单说他与庞奇身在现场,就肯定会被牵罪其中。 而且,谁也说不准凶手杀死目标后,会不会将在场之人全部灭口。 因此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如今已不是追查凶手那么简单,更是为了自保。 怎么办? 徐安心急如焚,正当手足无措之时。 突感一滴鲜血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紧接着一丝剧烈的疼痛感,便由嘴唇处传来。 下一秒,他眼前的幻境快速崩塌,消散于虚无,身后仿佛出现了一道巨大的漩涡将他拖回了现实。 呼! 回归现实的刹那,徐安不禁长舒了一口气,额头不知何时已是冷汗密布。 现实中,他果然还是倚靠在灵堂的墙角处,哪里都没去过,一切都是幻象所致。 不过,这一趟幻境似乎过去了一段时间,此时灵堂外的天色已近夜幕。 但他来不及细想,更来不及起身动作,就又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身旁的女帝陛下也不知陷入了怎样的幻境之中,竟像变了个人似的,主动凑过来不停地亲吻着徐安... 而她年方十八,显然未经人事,毫无接吻经验可谈,以至于咬破了徐安的嘴唇。 也正因此,徐安因嘴唇被咬破所带来的疼痛感拉回了现实。 冥冥中似有注定,若非女帝陛下也陷入了幻境,且主动献吻,无意弄疼了徐安,他就无法轻易脱离幻境。 “驸马,你怎么不动?快来...父皇已赐婚我们,你就是想逃也逃不掉,快抱我...” 此时的炎明奚变得像个欲求不满的小野猫,不停地献吻。 显而易见的是,他们身中的这种迷幻药能勾起人内心深处的强烈欲望。 但这种欲望并非单纯泛指肉体上的欢愉与情爱,也有意指对现实遗憾的补充。 例如徐安,他心中一直有个执念,那便是查清自家当年没落的真相,父母被迫带他颠沛流离,又诡异病死异乡背后的隐情。 故而,在他的幻境中便出现了徐敬之夫妇的人物幻象。 站在前身的角度,极为渴望有一个完整而安稳的家庭,致使幻境中出现了婚嫁、儿孙满堂的情景。 而幻境中出现的那四位妻子,则是映射出了穿越后“新徐安”的内心渴望... 炎明奚此时口称“驸马”,可见内心并不想做这个大燕少帝,而是想以真正的女子身份示人。 幻境中,她似乎受到了赐婚,正在行洞房花烛之事。 只是,好像梦中的“驸马”不大愿意... 徐安微微震惊,刚想将炎明奚推开,忽听身旁有人拔刀的声音,便反射性地扭头一看。 却见同样陷入幻境中的庞奇,不知遇到什么事情,竟突然拔出腰间的官刀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徐安瞳孔一缩,来不及多想,赶忙挥出一记掌刀击晕了庞奇,阻止他自戕。 同时,另一手也雷霆出击,恰到好处地拍晕了炎明奚,使之软软的倒在自己怀中。 深陷幻境,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幻境因心念而生,若是由善念主导,倒也无妨。但若是由心中恶念支配,保不准就会像庞奇一样不由自主地想拔剑自杀,或者杀人。 徐安动作的速度极快,并没有发出很大的声响。 放倒二人后,刚想起身,又被皇太后的一声呼喊给打断。 年迈的皇太后在幻境的影响下,也不知在意识海中有何遭遇,此时竟像恢复了年轻时的状态,从摇椅上起身,轻摆衣袖,宛如回到了自己垂帘听政之时,两眼浑浊地沉声道:“怎么?这是要逼宫吗?先帝遗诏,允哀家代理国事三年,垂帘听政!这才多久,尔等就想让哀家交出权柄?” “是皇帝的意思,还是你们这些世家权臣自发所为?哼!不论是何人之意,哀家断不会任由尔等摆布!徐敬之,苏明远,即刻调集陇西虎卫进京,命禁卫将这些乱臣收押,打入诏狱!” “哀家倒要看看,谁敢乱我萧氏皇族!” 听此。 徐安心中一震,暗中惊道:这话什么意思?这偌大的后宫,果然深藏隐秘。太后陷入幻境,为心魔所惑,怕是梦回三十余年前的一幕。而在皇帝登基之初,她垂帘听政的三年间,似乎发生了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遭遇了逼宫? 她提到了徐敬之... 也就是说,当年父亲仍位居相位之时,属于太后一党? 太后遭遇京中权贵世家的某种逼迫,下令父亲调集陇西军回防京都,拱卫皇权? 可当年的陇西军,不是在萧无晟的掌控下吗? 那个所谓的苏明远,又是谁? 梅庄之时,萧尔康提到了“敬远案”。 敬,自然指的就是父亲徐敬之。 但这个苏明远的“远”是谁,是否与苏家有关联? 心中若有所思,徐安脸色如霜,瞬间打消了唤醒众人的想法。 且不谈凶手在哪,又是如何令在场众人都陷入幻境的,单说这个幻境可以映射人的心魔,使人自曝隐秘,就让徐安有了按兵不动的理由。 他执意介入人皮案,企图染指后宫,岂非就是为了追寻萧尔康屠杀台府的真正动机,与自家敬远案的真相? 这一切,似乎与这位久不闻事的太后有关,他岂能轻易打断? 而太后在说完话,幻境中的场景似有转变,脸色变得有些黯然起来,之后便是略带惊恐的姿态,颤声道:“郎君...不可...你会死的...” “不...不...这事儿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或许只有让他死,才能保住本宫的秘密!” “康儿,你胡闹!祖母的话,你都不听了吗?孙鹤不能杀...” “康儿,此事决不能对沁儿提起。以他的脾性,若得知此事,定会...” “...” 太后一连说了数句看似语无伦次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可见思维中正不断历经幻境场景的变化。 徐安默默听着,神色变得严肃。 听太后此言...萧尔康意图屠杀台府之前,就已经告知了她。 她本不同意萧尔康屠灭台府,但萧尔康最终却还是这么做了。 只是,她口中的“此事”代表了什么? 为何不能对萧尔沁提起? 更加诡异的是,太后口中的郎君是谁? 她是先帝的皇后,按理说不该称呼先帝“郎君”才对,要叫也应该叫陛下,不是? 看来,这位崔太后的心里掩藏着不少秘密啊。 徐安静默着,心中不由想到。 正当此时,一声尖叫却打断了徐安的思绪。 皇后秦芳雪蓦然尖叫一声,龟缩在墙角,满脸惊恐之色,两眼无神,喃喃道:“别过来...别过来...你不是死了吗?” “一切都是你们逼我的...” “是张氏!张氏主导了这一切,与我无关!” “...” 她同样“胡言乱语”的样子,两眼暴突,俨然没了半点国母的仪态,如临大敌般惶恐。 下一刻,竟在徐安讶然的目光下,猛然双手掐住自己喉咙,并艰难自语道:“姐姐...姐姐...饶...救我...” 第222章 刀手出现,一子三生! 徐安再次震惊,目现惊奇。 秦芳雪在幻境中遇到了什么,她为何会如此恐惧? 什么叫“一切都是你们逼我的”? 除了皇帝,谁还有能力逼迫于一国皇后? 崔太后? 她提到了前皇后张氏,并口称“姐姐”... 难道说她心中的业障与此二人有关? 她突然自己掐住脖子,并呼救,是否预示着在幻境中遇到了危险? 是谁要杀她? 毫无疑问,这两宫之主的身上都藏着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且极有可能与敬远案、司徒敏母子有密切关联! 徐安迟疑了半分,眉头一蹙之间,心中似有抉择,刚想起身阻拦秦芳雪把自己掐死。 但下一秒,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豁然闭起眼睛,佯装昏睡歪倒在墙角。 只因...就在他即将起身的间隙,竟猛然发觉原本摆放在棺材边上的纸扎人动了一下。 纸人是不会有生命的,除非它不是真正的纸人! 只听“嘶”的一声,那纸人摆手撕掉了自己身上的纸衣伪装,用一种极为僵硬的动作走到供桌之前,目光环视着周围。 门外,一众禁卫也处于幻境之中,皆如行尸走肉一般,心神不在。 而此人极为怪异,他藏于纸人之中,身上的衣物装扮却又与纸人一模一样,脸上画着极重的浓妆,看起来就像是前世京剧演员的那种妆容,万难分辨出真容。 徐安看似在闭眼装晕,实则却在眯眼偷看着。 “纸人”出现后,先是露出一抹阴森的笑容,而后便开始四处检查堂中众人是否都已陷入幻境之中。 他从袖口中抽出一柄明晃晃的剔骨刀,若无意外,只要发现有人没有陷入深度迷幻,“纸人”必将补刀,先杀之! 快要走到徐安身边时,徐安肃然一动,悄悄摸向了自己身后,握住了藏在身后的短火铳。 虽说徐安此时并不想过早地惊动“纸人”,但若对方发现了自己,便只能先击倒对方再说。 然而就在“纸人”走到近前,即将伸手将三人拉起来,徐安正要出手开枪之时,异变突起。 只见“纸人”的脸色突兀扭曲,状若疯狂般抓住自己的脑袋大喊,手中的剔骨刀哐当掉落,像是个精神病患者一样举止异常,半跪在地上,双拳猛击着地面。 口中还念念有词,愤愤道:“够了!你还不知悔过吗?你行刺悖逆之事,已然大错,还想无辜牵涉他人?” 这话,“纸人”说得字正腔圆,语气宛若一个公正严明、疾恶如仇的君子,言语中是非分明。 但令人震惊的是,转瞬他又换了一副“脸色”,自问自答道:“闭嘴!少在我面前装正义,在我看来,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你所谓的大义和正道,在我眼中不过是懦弱的表现。你忘了我们受过的屈辱?” “哼!你是懦夫,但我不是!我要复仇,杀光他们所有仇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臭书生,你别妄想拦我!” 他坚定之色,竟完全不像个正常人,令面前的徐安差点惊叫出声。 不得不说的是,眼前的这个“纸人”的状态,若是被寻常人发现的话,定会被认定是邪祟上身。 因为,他在自言自语之间,竟变换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与说话的语调。 而还未等徐安从斐然中缓和过来,“纸人”的状态再次发生了变化。 他的脸色变得惊恐、怯懦,浑身在发抖,目光中充满惊惧,说话的声音在发颤:“啊...啊...怎么这么多人?发生了什么事儿?我怎么会在这?” “你们为什么都躺着?死了?啊...死人...父王,这不是儿臣干的啊,儿臣不敢杀人...” “啊...别打我,我知错了,大哥...大哥,我一切都听你的...只要你不伤害我和母亲,你让我做牛做马都行...” 见此情形。 徐安的心跳蓦然加速,一抹冷汗不觉从额头滑落。 这个“纸人”在短短的间隙中,竟似乎变换了三种不同的性格,属实使人侧目。 难道说...真有邪祟存在? 可还没等徐安细思,就听“啪啪”两声,纸人竟自己扇了自己两巴掌,而后恢复成最开始冷漠肃杀的状态,发声道:“废物!柴狗!烂泥!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兄弟?简直是奇耻大辱!我要是晚一点出来,你都要尿裤子了吧?真的没眼见你,你真该死!” 刚说完,又立马改变了神色和语气,接道:“司徒锐,你想干嘛?我和你说过多少遍,别再折辱三弟,你是想让我和你拼命吗?他是个可怜人...” 这一回,话都没说完,纸人已恢复冷酷:“哼!你也一样,你以为你比他好多少?满口仁义道德,却连自己的仇人都不敢杀!迟早我得把你和司徒敏都杀了!” “你...” “我什么?明着跟你说吧,今夜这里的所有人都得死!我要一刀一刀剥下他们的人皮,就好像当年我挖开司徒洪的坟墓,趁他腐烂之前剥走他的人皮一样!你们两个谁也别想拦我!” “你这是在造孽!司徒锐,放下执念吧,冤冤相报何时了?” “住口!少给我念经!你越让我仁慈,我就越想杀人!哈哈哈...现在就杀给你看!” 纸人变幻着性格,自言自语着。 冷酷残暴的性格此刻占据了主导,身躯一震后,捡起那柄剔骨刀就走向徐安。 看样子,是想先杀个人玩玩。 徐安蓦然警惕,暗下决心,只要纸人敢动手,他便会抢先一步开枪。 可纸人的手刚伸出来,书生的性格就突然占据了身体,道:“司徒锐,住手!别滥杀无辜,你不外乎想复仇而已。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杀...就杀罪魁祸首吧。放过那些无辜的人!” 这么一说,冷酷性格回归后,倒是止住了身形,转身道:“说得也对!要杀,就先杀那个毒妇!” 说完,他迈步走向了太后崔氏,却也在靠近秦芳雪身边时默默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几秒钟后,才快速走向太后,恶狠狠道:“毒妇,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当年若无你插手替嫁,昏庸无道,认定吾母是残害龙嗣的凶手,她何至于远嫁?她本该有一段美好的姻缘...” “但这一切,都毁在你们几人手中!我要剥下你的人皮,将你的尸体制成人干蜡像,长跪于吾母坟前!受死吧!” 言尽,他闪电提起剔骨刀,直刺崔氏的心脏处。 第223章 三日必杀! 徐安见状,深知自己再不出手,就恐将酿成大祸。 崔太后若被杀于行宫,以皇帝略显残暴的脾性,定会诛连整个行宫之人,无一幸免,都得去给她陪葬。 随即身形暴起,大喝一声道:“逆贼,住手!” 说话的同时,已然抽出藏于身后腰间的火铳,对准“纸人”果断扣动了扳机。 但他瞄准的并非“纸人”的要害部位,可见仍不想取之性命。 显而易见的是,这个凶手的身份特殊,身上藏着某种秘密,要想准确理清此案,击毙他...绝非明智之举。 最理想的方式,便是先将之拿下,再作定夺。 而此人身上有多重性格,情绪极不稳定,实属危险人物。 安全起见,这一枪,徐安也不得不开。 砰! 枪口冒出一道火舌后,弹珠击中“纸人”的后背。 原以为“纸人”会中弹倒地,短时间内失去反抗能力,徐安可趁此间隙,迅速冲过去将之制服。 哪曾想,“子弹”击在此人的后背上竟发出类似金属交加的声音,弹珠被弹开,弹道改变,反射嵌入了灵堂的横梁柱上。 此人身上似乎穿着某种坚硬的铠甲,就连火铳弹珠都无法击穿,令徐安不觉一惊。 不过,弹珠虽无法击穿他的护甲,却也给他造成了一定的冲击力,使之身形不由一颤,手上的动作立止。 原始火铳,其实并非严格意义上的“枪”,相比之下,其威力甚至不足八九十年代特区阿sir惯用的老式左轮手枪的五分之一。 加上土制火药的燃爆力,不能与真正的“弹药”相提并论,短火铳因为枪管容积的缘故,火药的配比量也无法与长管火铳相同。 因此,不能击穿一些经过精炼而成的护甲,倒也不见多怪! “纸人”后背中了一枪,一个踉跄后,瞬间警醒过来,扭头转身,目光森寒地盯着徐安,冷漠道:“嗯?你没有陷入幻境,竟能抵御凤涎香的作用?” 凤涎香? 或许就是“纸人”用以控制行宫众人的致幻毒药。 但徐安未做多想,就立马踢醒了身边的庞奇。 “纸人”仗着身有护甲,硬抗火铳一枪而不倒,可见身体素质尤为强悍,不仅善于用毒迷人心智,且武力值也不会太弱。 虽说单打独斗,徐安并不惧他,但既然是想活捉,保险起见,找个帮手会更加稳妥。 庞奇被踢了两脚,因痛觉从昏厥中醒来,虽还未知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到徐安已经拿出了火铳,面前还站在一个怪异的“纸人”,当也知道他们此来抓捕的那个凶手出现了。 当下,也不等徐安下令,自己就直挺起身,捡起身旁的官刀,大呼道:“逆贼敢尔?速速束手就擒!” 话说之间,已抬手射出几枚袖中箭,直取“纸人”面门。 与此同时。 徐安快速跑动,从一名仍处幻境中的侍卫腰间拔出长刀后,冲向“纸人”。 “老庞,抓活的!” “明白!” 二人快速行动之间,相互沟通了一句。 另一边。 “纸人”一脸冷漠,手中剔骨刀摆动,挡开庞奇的三支袖箭后,不禁怒吼道:“哼!抓活的?你们这些大乾人,每一个都该死!想抓我可以,就怕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完,也不多废话,手中剔骨刀一转,凌厉刺向离他最近的徐安。 徐安冷笑,巍然不惧,持刀前冲,与之硬刚起来。 三人随即战作一团,铿锵之声不断。 徐安虽有意活捉此人,但既知他身上穿着护甲,具备一定的防御力,因此倒也没有过多留手。 而就正如徐安心中猜测的那般,此人非但善于使用迷幻性毒药,而且武艺精湛。 面对二人夹击,虽稍显不敌,但也不至于马上落败。 几分钟后,三人稍作分离,互成犄角之势对峙。 “纸人”身上的衣物已被划破几道,露出贴身的银色护甲,颓势明显。 庞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护甲上,稍作观察后,竟微惊道:“居然是银丝蚕甲,你是如何得到的?军器监出品的银丝蚕甲,制作精良,可挡刀剑,寻常的破甲箭都无法击穿。” “非三品以上武官,或是皇室成员,没有资格配备。你到底是什么人?谁给你这套护甲?” 听此,徐安也是豁然一惊。 庞奇入职大理寺已有八年,出于职业需求,对京都各大寺衙的人员编制和装备配给都极为熟悉。 他一口断言“纸人”身上的护甲,乃是出自军器监的银丝蚕,那便是八九不离十的确定。 可...银丝蚕甲的规制等级极高,若非三品武官以上,或是皇室重要成员是无法染指的。 那么,这个“纸人”因何能有? 朝中有人在暗中帮助他,制造了这起行刺事件? “纸人”听后,却蓦笑道:“你猜?猜不到的话,不如等我把你宰了,剥下你的人皮时,再慢慢告诉你?” 说着,神色一滞之间,便再次对二人发起了攻击。 即便明知以一敌二的胜率极低,但“纸人”依旧一副悍不惧死的态势。 双方再次缠斗在一起,徐安意图活捉,难免有所留手,“纸人”却是招招致命,以死相搏。 不过很快,他的攻势便缓和下来,防守开始漏洞百出,被徐安二人逼至墙角。 胸前中了两脚,嘴角流出一道血丝,看似已支持不了多久,口中胡言乱语起来。 像是自语,又像是与人对话,语调时高时低,看得庞奇不觉有些疑惑纳闷。 如此情形,造成“纸人”的战力急剧下滑的原因,庞奇或许不得而知,徐安却极为清楚。 当下,也来不及多做解释,便看向庞奇,沉声道:“快,不能给他机会,迅速拿下他!” 但话刚说完,二人还未及出手,给“纸人”最后一击。 就见他神色一闪,嗖的一声,朝崔太后的方向掷出了手中的剔骨刀。 本以为他会临阵与二人做殊死一搏,殊不知...是弃刀掷向太后。 徐安一惊,赶忙闪身挡下了此刀,并大喊道:“拦住他,他想跑...” 庞奇倒也反应神速,一见徐安出手挡刀后,便只身杀向“纸人”。 只是终究慢了半拍,“纸人”在出手扔刀的同时,就已快速朝十几步之外的一处窗口跑去,同时摆袖抛出一道白色粉末,阻拦二人追击。 二人唯恐粉末有毒,不禁爆退三尺。 等到白色粉末落定,庞奇认定只是寻常的石灰粉,并无毒害之时,已不见“纸人”踪影。 唯有他逐渐远去的声音传来:“你们以为可以挡得了我?不出三日,我定将此毒妇的人皮,悬于乾都城楼之上!” 庞奇怒哼一声,转头看向徐安,沉声道:“大人且留在此处,下官去追!方才打斗之时,我在他身上偷偷沾染了用以追踪的磷石粉。” 徐安迟疑了几秒,却将庞奇拦住:“不必!既能追踪到他,便无需急于一时。此人能得到军器监的银丝甲,可见背后有人相助。行宫之中,恐有他的同党隐藏。贸然追击,恐有不妥。再者,单你一人也无法将之擒下!” “还是先将太后等人唤醒,再做打算。此人负伤,若逃回他的老巢疗伤,不就正好给我们引路吗?且容他多逃片刻,本官倒要看看,他如何在三日内必杀!” 第224章 多重人格,追踪! 闻言。 庞奇想了想,倒也深觉有理,随即点了点头。 南郊行宫,乃皇家别苑,守卫何其森严。 即便是皇室中人,若非嫡系所出,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靠近的。 这个凶手却能瞒过所有人,扮成纸扎人隐藏于灵堂内,并在毫无征兆之间释放了名为“凤涎香”的致幻迷药,若说没有内应帮忙,几乎不可能成事。 甚至内应不单一人,且位高权重。 徐安二人若贸然追击而去,内应现身对两宫之主下手,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纵然是徐安留守,在对方内应人数不明,身份未明的情况下,也不敢说就一定能拦下他们。 最好的办法,便是先唤醒禁卫,迅速将两宫之主带回宫中,再做筹谋。 “是,大人言之有理。此人能潜入行宫灵堂内,意图不轨,定是有人在幕后相助,否则万难成事。且他有能力得到银丝蚕甲,幕后相助之人...必不一般。” 庞奇正色道。 说着,便想动手叫醒身边倒地的一名禁卫。 却被徐安拦住:“慢着,先叫杨宣!” 说完,也不作解释,自顾迈步走向门外。 庞奇在身后跟着,左右环顾了一下,见到崔太后不知何时已倒在自己的摇椅上,两眼微闭,口中说着胡话,显然还未从幻境中脱离。 而皇后秦芳雪仍龟缩在墙角一侧,一手掐着脖子,另一手则极力阻挡,双手像是在相互角力,场面不免有些诡异。 庞奇眉头浅皱,刚想开口向徐安建言,是不是要先唤醒两宫之主,以免她俩因幻境而伤害自己。 但见徐安脚步匆匆,便只能稍作延后。 来到灵堂院子外。 二人在门外众多“行尸走肉”中,很快找到了正面对一处院墙傻笑发呆的杨宣。 徐安二话不说,当即甩了他两个巴掌。 凤涎香,虽能使人致幻,但总体来说属于软性毒药,主要功效是引发环境,对中毒者的身体却不会产生过多的副作用。 强烈的刺激感和痛觉,就能使人快速抽离幻境。 杨宣被抽醒后,还没来得及弄清怎么回事。 徐安简明扼要地跟他阐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后,接道:“一个尚且无法明确身份的逆贼,竟能在行宫数百禁卫的眼皮底下放毒,致使两宫之主遇刺。这事儿要是传到陛下耳中,非但你要惹上护力不周的重罪,我们两个本不该出现在此的“闲人”...恐怕也逃不过责罚。” “为今之计,只能先瞒住陛下,待擒下此贼,再找个合适的机会与陛下说明。皇太后年迈,出宫必有太医跟随。杨宣,你先去把行宫中的太医唤醒,再命他们救治两宫之主,但不可说明实情。最好能让两位贵人相信...他们是因劳累和伤心过度,而小有昏厥,并无任何行刺之事发生。你可明白?” “否则,两宫之主得知实情,若因此事受惊的话,你我皆有大祸临头。另外,刚才此贼退去之时,无一侍卫清醒,出面阻拦。可见行宫之人极有可能都中了毒,你需确保唤醒所有人后,他们能守口如瓶。至于那名逆贼,本官自会将之擒来。” 杨宣惊道:“这...此贼是何许人,有如此本事对整个行宫之人下了迷幻药。他是以何种方式下毒,我竟丝毫没有察觉...” 徐安浅笑:“你无需理会他是谁,人抓到之后,你自会清楚。至于他下毒的方式,几近了然。如此大规模的下毒,只有两种途径可以办成。第一是在食物中下药,第二便是迷烟。但在膳食中下毒的几率并不大,杨副统领...还是去检查一下灵堂内的燃香吧。” “凶手能扮成纸扎人混入行宫,当也有能力在宫内的燃香上做手脚。凤涎香之毒若是由燃香催发,过者皆不可幸免。除非,你不呼吸。” 杨宣愕然:“凤涎香,是何毒?竟有如此奇效,能使人致幻,为何我此前从未听说过?还有,若奇毒当真来自燃香,此时烟火未灭,我们因何没有二次中毒?再者...徐大人如何能比我们早先一步脱离幻境?” “你没听说过,并不奇怪。因为此毒,来自大燕。你没有二次中毒的原因,也很明显。致幻类的软性毒药其特性本就如此,可由外部强烈的刺激感惊醒。一旦恢复神智,短时间内便不会二次中毒。至于我为何比你们中毒较浅,那是因为我和下毒之人一样...脑子里的灵魂有些特别。区别在于,我是正常的,且只有一个人格主导。凶手的脑子里却藏着三个不同的灵魂,而且都是极端性质的!极端残暴,极端正直与极端懦弱!” “这怎么可能?一个人的脑子里怎会藏有三个不同的灵魂,此乃闻所未闻啊...” 杨宣听了,顿时圆目大睁,极难相信的样子。 徐安笑道:“你无需听闻,更无需理解与相信,只需按照本官所说去办,即可。现在并非解释的时候,我与老庞要去追踪此人。余下之事,就交给你。” 随后,给了庞奇一个眼神,转身就走。 离开行宫的过道上。 二人沿途逛了一圈,将隐藏在各个暗处的燃香一一踩灭。 南郊行宫占地极广,宫室成群,侍者众多。 凶手单单在灵堂处燃香,是无法使整个行宫之人都中毒的。 其内应必然还在各处设置了无数个毒烟来源,以彻底覆盖行宫全部。 这些毒烟来源隐藏并不深,毕竟宫内设了一个灵堂,按照习俗,宫内各处也有燃香,无可厚非。 即便被侍卫和宫女发现,也不会引起过多怀疑。 出宫之后。 二人各自骑上马,徐安扭头道:“老庞,看你的了。” 庞奇微微一笑道:“大人放心,下官在那厮的身上沾染了磷石粉。此物,乃大理寺用于追踪的奇粉。其味淡,不易被人察觉。可由猎犬追踪,辨别目标方位。其粉末在月色下会闪耀微光,也可为我们指路。” “我们只需绕着行宫走一圈,以磷石粉末留下的痕迹为引导,分清此贼往哪个方向遁走,便可一路追寻。只要发现他的老巢,下官即刻发响箭,召集白羽卫前来增援。” 徐安点了点头,“事不宜迟,快速行动。” 不久。 二人便在行宫北面的围墙处发现了磷石粉的痕迹,并一路策马追踪而去。 大约奔出了五六里路,来到一处山脚下,磷石粉的线索突然断了。 尽头处,发现了“纸人”身上的怪异衣物。 庞奇不禁皱眉,下马查探一番后,道:“大人,此贼不笨。怕是已发现我在他身上留下了追踪粉末,逃到此处时,将身上的衣物都脱掉了。我们暂时失去了他的踪迹,不过无妨,脱掉衣物虽然可以阻拦我们一阵。但他的皮肤上已沾染了磷石粉的味道,待下官回寺衙带来猎犬,就可重新追踪。” “此贼大概率是跑到南山上隐藏了,不如,先叫白羽卫围困整个南山再说?” 徐安微微思索后,摆手道:“不急!你刚才说...眼前这座山叫什么?” “南山啊,我们还来过呢,大人忘记了?此前我们初入杏园之时,不是在杏园地窖中挖出一条被封存的密道吗?此密道又分三个岔口,其中两条分别指向廷尉府和骆府大院,另一条出口便是在南山山腰处!当时大人还猜测,那是主谋给出的三个隐晦选择。” “嗯?” 闻此,徐安眉目一动,转瞬就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 半晌后,似有所悟,蓦然轻叹一声道:“夜色朦胧,倒是差点让本官看走了眼,原来这里就是南山啊。那就不必再追了,我想...我知道在哪里可以寻到此人,而此人的内应也已呼之欲出。” “走吧,先回城。” 第225章 诡异的诞生,弑母之人! 徐安说完,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调转马头向后。 意识到“纸人”有可能潜入南山内,他似乎已然想通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并猜到“纸人”的隐匿处。 庞奇也翻身上马,跟在身后却是一头雾水,疑惑道:“大人仅凭南山,便直言已知逆贼的藏身处,必是有所根据。能猜到他的藏身处,定也已知其身份,却不知此人是谁?” 二人来时急着追赶,马蹄飞快,回时已心有着落,倒是不紧不慢。 徐安微叹道:“这还用说吗?纸人就是司徒敏,司徒敏就是释放凤涎香之人。他制造了自己的死亡,金蝉脱壳,只为了以自身之死,引出自己的仇人,再伺机为母复仇!” 听此,庞奇怔道:“这...不可能吧?此贼武艺高强,且善用迷幻蛊惑之术,手段狠绝。即便你我联手,在不伤其性命,试图活捉的情况下,都让他给跑了。而司徒敏在大燕摄政王府的地位低下,人不如狗,直到八年前司徒洪死后,他的地位才有所提升。” “而据两国互通的情报,司徒敏虽被立为世子,但其秉性懦弱不堪,幼年悲惨的遭遇造就了他胆怯、孱弱的性格。又怎会是一个阴狠果决的杀手?他的世子之位,手中的一半大燕水师兵权,以及与大燕权贵的数门亲事,都是司徒虎给他的。若无司徒虎撑腰,他连大燕朝堂的边角落都站不住,又何以成为万人之上的王府少主?” “这样的人物,显然成不了凶手。大人是不是想错了?” 庞奇能有此质疑,无可厚非。 但他若能在司徒敏表现出三重人格时从幻境中醒来,那么或许这个疑问就不会问出口。 只是,那时候的徐安并没有叫醒他。 徐安浅笑道:“说得对!理论上,司徒敏是没有任何能力当这个凶手的。但如果在他的身体里面住着三兄弟,那就另当别论了。” “一个身体里住着三兄弟?怎么可能?是亡魂上身?大人是在说笑吧?” “本官像是在说笑的样子吗?” “这...一个人有三种性格,如此荒诞之事,闻所未闻。刚才听大人跟杨宣提起,下官还以为你是在糊弄他,难道竟是真的?” “是!听说过人格分裂吗?” 庞奇斐然的脸色,如实摇了摇头。 莫说他一个古人不懂,即便徐安前世的现代人,能真正接触人格分裂者的人,也是极少数的。 徐安正色道:“人格分裂是一种精神疾病,也是一种在逆境中时不觉产生的自我保护机制。它可以是善意,也可以是恶意,一念是魔,一念是佛。你无需详细知道它幕后形成的学术定义,只需简单了解它的形成过程。” “简单来说,人在经历精神压力极限,无法接受的事实时,脑中思维会崩塌,继而疯癫。或是会...产生分裂,由原本的主人格分裂出一个截然不同的灵魂,用以保护自己!” “秦芳菲母子的遭遇,何其悲惨?司徒敏还在娘胎时,秦芳菲就被定为了不祥人,而他则是恶灵转世。这在民风相对迷信的大燕朝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他们母子在王府,生不如狗,死不如鸡!” “据长公主和云星河所说,自司徒敏懂事那时起,就遭到无尽的折辱和毒打。他亲眼见到自己的母亲被人刺瞎双眼,生生拔去头发,割走双鼻、双耳,在身上用小刀刻满符文,斩去手指脚趾,一日三餐食不果腹,形同猪犬...” “试问,这样的境遇对于当时一个年幼的孩童来说,会形成怎样的重大影响?司徒敏很想帮助自己的母亲,很想逃离这个地狱般的遭遇。但他没有能力,没有机会!他甚至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如何去保护自己的母亲?” “长时间在这样精神极度高压,愤而不得的环境中成长,司徒敏的主人格因为压抑和愤恨,逐渐衍生出了一个副人格!而这个副人格产生的意义,是为了保护和抗争,它要代替司徒敏的主人格保护自己和母亲!它与主人格的性质是完全相反的,主人格懦弱、胆小、卑微,它却残暴、果决而孤傲!” “主人格和副人格一般都极端相反的,因为只有反过来,才能力挽狂澜!主人格懦弱,那么副人格就必然是个悍不惧死,敢打敢杀的汉子!而这个第一副人格,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司徒锐!” 这点猜测,在“纸人”出现时已有过证实,当时书生人格便叫过“司徒锐”。 庞奇听后,愕然不已:“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天下竟有此等奇事?可这也只能说明司徒锐是一个衍生的灵魂而已,他那一身武功怎么来?司徒洪的人皮又是怎么来的?据下官所知,如今的司徒敏虽是世子,但其实武艺并不高!司徒锐与他共用身体,却是个高手,而且还会用毒!” 徐安一边骑着马,一边叹气笑道:“这有何难以解释?据云星河和案发后使团人员的供述,司徒敏在八岁那年开始,就出现夜魂症的迹象。他常常梦游,醒来后却不知道昨夜自己去做了什么。” “若无意外,就是八岁那年起,司徒敏衍生了第一个副人格,也就是司徒锐!司徒锐是为了保护和抗争而生,而要做到这点,他就必须先使自己强大起来,不是吗?那么,它趁着主人格休息之际,偷学武艺和用毒的方法,壮大自身的实力,有何稀奇?” “而对于这一切,司徒敏的主人格一无所知!因为...多重人格之间,也有可能无法共享记忆!” 庞奇瞪大了眼睛:“大人的意思是,那个所谓的副人格...趁司徒敏休息的间隙,操控身体私下学习武艺和杀人的手法?那也就是说...当年司徒洪之死和他被冰冻了八年的人皮...都是这个副人格干的?包括世子妃,也是它杀的?” 徐安点头:“对!你没醒之时,副人格司徒锐已经自己承认了。” “那司徒锐是跟谁学的武艺?它当时在王府的地位不高,谁会教它武艺?” “这个问题...一开始我也想不通。但到了这个南山,就知道了。长公主萧霞多年来一直与秦芳菲有书信往来,对王府的事儿一清二楚,说明她在大燕有眼线!司徒锐虽然是个副人格,但顶着司徒敏的身体,是没人能轻易看出来的。它不能跟王府之人学武,但跟长公主留在大燕的暗卫学...是可以的。” “秦芳菲没死之前,长公主的暗卫一直都在接触她们母子?” “绝对有这个可能,而且还对他们有所帮助。否则,司徒锐这个副人格一身高超的武艺,怎么来?王府的人会教它?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只能是长公主的人暗中相助!” 庞奇听此,蓦然陷入沉默。 半分钟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变色道:“如大人所说,如果是长公主的人当年教会了司徒锐武艺,也就是说他们二人之间是有联系的。那么,帮助司徒锐潜入行宫,并帮它拿到银丝蚕甲之人...就只能是长公主了...长公主是司徒锐的内应...” “所以,大人一见南山,就确定了它的身份。因为南山上有一条密道,可以直接通向骆家大院。司徒锐若逃,就会逃往骆府!他现在在骆府中...” 徐安正襟道:“正是如此!而它既然逃入了骆府,我们再追过去,也是无用。长公主必会替它隐藏,我们要拿人,只能先去找长公主。” 庞奇并未反对这样的说法,但脸上的惊愕丝毫不减:“可是...这...也不大可能吧?副人格司徒锐是为了复仇而去的,它的第一目标是皇太后,也就是长公主的母亲。长公主帮助它潜入行宫刺杀,岂非等同于刺杀自己的母亲?” “长公主难道要弑母吗?” 他难以置信地说道。 第226章 书生、懦夫与前皇后! 听到庞奇如此猜测,徐安不禁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是一个明摆的事实。 南郊行宫,乃皇家重地,平时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除了常驻行宫的数百羽林禁卫军之外,外围方圆三十里内仍有三千守卫把守,可谓犹如铁桶。 司徒锐即便再怎么武艺高超,善于用毒,若没有内应帮忙,怕也难以入内。 而且,他身上还穿着军器监出品的防身护甲,银丝蚕。 银丝蚕甲,是上等的精制护甲,刀枪不入,连徐安的火铳都无法击穿,可见珍贵。 如庞奇所了解的一般,这样的护甲只会配备给高级武官和重要的皇室成员。 换言之,司徒锐得到这件护甲的渠道,就只有两种。 第一是潜入军器监偷取,或者潜入三品以上武官的家中偷取。 第二,便是得到了皇室中人的赠予。 只是,军器监和武官府邸的防卫虽不比行宫森严,却也不是它单枪匹马就可以闯入偷取的。 因此,这件护甲偷来的可能性极低,唯有是皇室中人赠予。 而纵观整个大乾皇室,与司徒敏有关系,且愿意帮助它的人,仅长公主萧霞一人。 也只有萧霞嫡亲长公主的身份,才有便利将司徒敏扮成纸人送入行宫,而不被人怀疑! 司徒敏被送进来后,司徒锐的人格出现,点燃凤涎香,迷倒众侍卫,便可完成杀人! 可是,如果萧霞就是人格司徒锐的内应,那么她应该知道司徒锐的目标是皇太后。 那她为何还要送人进来?其中是不是另有隐秘? 萧霞当真要弑母吗? 但...她为什么要弑母? 要知道,崔太后当年可是为了萧霞,才把秦芳菲送去大燕的。 萧霞居然狠心如此,要借人格之手杀死自己的母亲? 她还是人吗? 徐安长舒了一口气,似乎也极难去解释这个问题,叹道:“谁知道呢?长公主为何如此,又是否真有弑母之心,或许只有见了她本人才知道。” 庞奇皱了皱眉,“可即便是真的,长公主也必定不会承认...” “那就想办法让她承认,抓到司徒敏,逼出他的三个人格,又岂容她抵赖?” “大人心中已有对策?” “有一点,但成功的概率不高,且行且试吧。” “是。不过下官很好奇,司徒敏身上分裂出的人格司徒锐,它凶残暴戾,武艺超群,但似乎...有些莽,空有余勇。在使节团的金蝉脱壳之计,应该不是这个人格做的吧?大人说他身上有三重人格,另外两个人格呢?他们因何而生?” 徐安笑道:“你倒是看出了隐晦!不错!司徒锐凶狠暴戾,武力值很高。但显而易见,他有些蛮勇,不够机智。假死脱身之计,是另外一个人格想出来的。那个人格正面、聪慧、且大义凛然!而第三个人格,就是司徒敏的主人格。他懦弱、胆小、迂腐,没什么好说的。” 庞奇的眉头更深:“这就奇怪了呀。脑子里有一正一反两种不同的人格,它们岂能和平相处?那个正面的书生人格,又是如何形成的?” “很简单!反面人格司徒锐,是因为压迫而产生的自我保护性人格。书生...却是因为期望而衍生的完美人格!它们自然不能和平共处,但都是为了主人格而生,因此也不得不合作!” “因期望而衍生的完美人格?这是何意啊?大人。” “司徒敏的主人格因压迫,诞生了司徒锐,用以保护自己。但你忽略另外一个人的因素,那就是秦芳菲!秦芳菲是功臣之后,知书达理,温善贤良。她与司徒敏待在一起,直到司徒敏十五岁那年,才被长公主接回大乾。期间,秦芳菲必然会导人向善,教司徒敏做一个正直有用的人!” 徐安说着,不觉又叹气,接道:“三十几年前的京都双绝,秦氏两姐妹,哪个不是冠绝古今之辈?按理说,她教出来的儿子,必是惊才绝艳!可是,那时候的司徒敏惨遭压迫,已被打怕了,磨灭了少年该有的正常秉性!” “他很想成为母亲期望中的人,做个温文尔雅,对家国,对亲朋好友有用的人。但现实的环境压迫下,他已是个懦弱不堪之辈,恐怕难以成为母亲眼中的好儿子。没了希望,人的大脑就会衍生期望,也就是所谓的“思维分裂”!” “司徒敏的主人格再次产生分裂,以母亲向往中好儿子的形象,塑造出了一个近乎完美的人格。这个人格聪明、机智、学习能力强,反应速度快,又善良公正、大义,便是这个书生人格!” “但很遗憾,当时我没能知道它的名字。” 庞奇顿感惊奇道:“还真是奇妙!那既然有这个公正大义的书生人格在,岂容司徒锐胡作非为?它不是应该阻止吗?” 徐安淡然一叹:“你怎么知道书生没有阻止?严格来说,若没有书生人格的存在,你我已经是个死人。” “这...怎么说?” “还不明白吗?在我们将司徒锐逼入墙角时,书生就已经控制了身体,只是学着司徒锐的语气说话!它很聪明,为了逃走,就把手中的剔骨刀扔向太后。因为它知道...站在我们的角度,一旦太后受威胁,我们必会第一时间分出一人去阻拦,它就有了逃走的契机。而它临走时洒下的白色粉末,只是寻常的石灰粉。为什么?司徒锐是一个用毒高手,且残忍好杀,如果是它控制身体的话,撒出来的应该是剧毒,而不是普通石灰!” 听到这。 庞奇总算有些明白了,恍然大悟道:“明白了。书生天性善良,根本不会轻易杀人,所以它只用石灰粉挡住我们。如果是司徒锐那个逆贼人格控制身体,它会用剧毒药粉杀死我们。” 徐安一笑:“是的。三个人格之间,司徒锐最为强大,所以它经常能占据身体行动。书生次之,只有身体陷入险境时,它才不得不出现帮助司徒锐逃跑。至于主人格...它最弱,怕是很多年都出不来了。即便出来,也只能说两句话就被赶走!” “这也就是司徒敏经常说胡话的原因,其实是它们三兄弟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庞奇略显唏嘘,大感这位大燕世子的离奇遭遇和身世,不禁道:“原来如此!那既然这样,大人接下来是打算去跟长公主摊牌?司徒锐逃走时说,三日内必杀所有仇人!那是狂妄之词,还是它真有这个能力?” “再者,它指的仇人...好像不单只有皇太后一个。” 徐安肯定道:“是的,司徒锐人格为母复仇,仇人肯定不单是太后一人。原则上,长公主也是她的仇人之一。只是,好像她与司徒锐之间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而已。除此之外,另有一人也是司徒锐的目标!” “谁?” “前皇后张氏!当年,秦芳菲是因为被构陷谋害秦芳雪腹中龙嗣,致使其流产...下狱的。后来,才有了大燕求娶,太后主使替嫁一事!而构陷之人,其实是张皇后!换言之,真正导致秦芳菲悲惨命运的人,是前皇后张氏。你说,司徒锐人格会放过她吗?” “这倒是...大人不说,下官都忘了。前皇后张氏,如今仍被囚禁在冷宫中。也就是说,司徒锐接下来会先杀前皇后,再到太后?如果真是如此,我们要抓紧安排了,三天后司徒锐必会卷土重来。这回,也不知它会怎么做。京都...怕是要风云再起。而且,这似乎还牵涉到了大燕少帝!” 徐安却冷笑道:“谁跟你说司徒锐会等三天后才出手?它狂暴而心急,刚脱离使团不到两天,就急着刺杀太后。它会等?不出意外,那句“三天”是迷惑我们而说的。最多明日,冷宫中的张氏必遭杀害。” “这...” 庞奇蓦然语塞,因为他知道徐安的猜测深有可能。 对于一个急于复仇的人来说,怎会等三天? 恐怕是为了迷惑而说的,想让徐安等人放松,不会第一时间做出防备。 “走吧!先回行宫接回我们的泥鳅,然后,明日一早去见长公主。说起来,咱们新收的这个小泥鳅还真有趣,你知道她陷入幻境时自称什么吗?” 徐安见他沉默,不由笑道。 而后,便加快了马速。 庞奇追赶上来,问道:“泥鳅自称什么?” “公主,还叫了驸马。你说奇怪不?” 徐安黠笑道。 第227章 密谋,杀人夜! 就在徐安二人掉头返回行宫的路上,半个多小时后。 骆府大院,一处幽暗隐蔽的密室中。 拥有三重人格的大燕世子殿下,已脱去外层的“纸衣”伪装,露出了贴身的银质铠甲,脸上的妆容也已被抹掉了一半,那样子看起来却更为瘆人。 此时正双拳紧握,一脸肃然,咬牙切齿之色望着面前的四个黑衣武士,暗怒不已,随时都有可能暴走杀人的姿态,冷声道:“为何拉我回来?我本可将他们全都杀了,而你却拦我?怎么?后悔了?” 四武士杵在原地不动,对“司徒敏”的话闻若不知,没有丝毫反应。 武士身后,烛火稍亮处,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背对着几人,目光盯在一幅挂在墙面的画像上,同样沉默不语,似在沉思。 画像上之人并不陌生,就正是死去的大燕摄政王侧妃,大乾秦氏嫡女秦芳菲,司徒敏的生母。 “我在问你话,你聋了吗?” 得不到任何回应,他不禁又爆喝了一句。 而他如此暴躁的语气,显然是司徒锐的人格在控制着身体。 “哼!” 华贵妇人冷哼一声,这才缓缓回身,赫然就是骆家主母,长公主萧霞。 萧霞漠然,摆手示意身前的四武士让开后,眼带寒霜地看向司徒锐,道:“你还有脸问本宫为何拉你回来?你已越界,差点误了大事!本宫赐你银丝蚕甲,将你送入行宫,是为了迅速解决目标,而不是让你去装模作样的!” “即便被人发现,你也当迅速除掉障碍,而非拖延与之缠斗!你最厉害的本事是用毒,为何不迅速取徐安二人性命?若非本宫的人提早察觉徐安潜入行宫,先行来报。无恨临阵机敏,助你逃出生天,如今你恐怕已入监牢!还有脸来质问本宫?” 司徒锐也哼道:“哼!那迂腐书生助我?他若助我,临走时就不会只是洒出一包普通的石灰粉!还有你...” 它仍想说些什么,但没能说完。 就被萧霞一个巴掌扇在脸上,啪的一声,“住口!你坏了大事,犹在指责他人?行动之前,本宫是不是和你说过,要迅速拿下目标,只取性命?可你呢?就非要当场割下人皮?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司徒锐显然没料到萧霞会出手掌掴,身形不禁一颤,险些栽倒。 稳住后,却更显暴怒:“你敢打我?除了阿母之外,谁也不能打我!你该死...” 说着,他近乎癫狂的神色,迅速伸手入怀,像是要掏出什么武器。 但还未得手,脸上就蓦然一阵扭曲,反手攻击的动作变成了跪下,语气也变得温善起来,拱手道:“霞姨,对不起。是我们办事不力,你莫要责怪...” 他一边说着话,脸上一面不断扭曲着,似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而如此温和的语气,显然已非司徒锐在控制身体。 见此,萧霞也蓦然变得缓和,伸手将他扶起来,道:“无恨,快起来。无需多礼。” 书生人格司徒无恨起身,谦逊有礼地应了一声:“谢霞姨。” 当年,秦氏姐妹以秀女的身份入宫后不久,很快就和萧霞这个长公主成了好友。 尤其是萧霞与秦芳菲之间,更是无话不谈,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秦芳菲远嫁后,萧霞更是向大燕派出了眼线,时刻与她保持联系,私下多有帮助。 因此,作为秦芳菲的遗孤,司徒敏与他体内的人格尊称萧霞一声“霞姨”,便无可厚非。 也由此可见,萧霞对司徒敏体内有多重人格一事,是早就知情的。 “谢什么?你是芳菲之子,便如同本宫之子,何来言谢?倒是本宫愧对你们母子...” 萧霞说着,不觉眼眶湿润。 谈起自己这位昔年好友,她总会不由自主地产生愧疚与神伤。 人格司徒无恨却道:“霞姨无需自责,这本非你所愿。当年母亲被人诬陷谋害腹中龙嗣,已然下狱。即便不远嫁大燕,恐怕境遇也不会太好。而你不过是用了一个看似两全其美的策略,试图救母亲逃脱牢狱。只是,事与愿违罢了...” “当年太后要将母亲远嫁之时,你没有极力反对。怕是也有借着远嫁之名,助母亲逃脱牢狱之意,不是吗?大燕虽远,司徒虎虽迷信,但在正常情况下,他待人还算不薄!要怪,就怪那个构陷吾母之人,与将谋害龙嗣一事告知司徒虎的主谋!” “若司徒家不知母亲谋害龙嗣一事,她也不会被认定是克死正妃的不祥人,更不会遭受非人的对待...” 萧霞听此,露出一丝欣慰之色,“无恨,还是你懂事。若敏儿这个多魂症,只衍生出你一人...那该多好。可知,当年本宫得知有你二人存在时,给你取名司徒无恨的原因?” 司徒无恨微叹,道:“知道。霞姨此意,是想让我们三人放下过往,无怨无恨。” “说得对。可惜,事与愿违,你们终究还是带着仇恨来到了这里。” “霞姨又何尝不是?你意有让吾等三人摒弃怨恨,自己却未曾放下对母亲的愧疚,选择了帮助司徒锐复仇。你为我取名无恨,自己心中却有恨。” “哼,那又怎样?当年的实情是如何,本宫已跟你说过,你不会不知!她不死,本宫何以面对死去的芳菲?既然仇恨无法放下,那就手刃仇人吧!正好,司徒锐有复仇之心,本宫为何不能助他一臂之力?” “可是,霞姨...” “不必多说,我意已决!司徒锐虽悖逆行事,险些坏了大计,但并非无可挽回。明日,便是最后的机会。本宫会帮你们拖住徐安与大理寺的人,让你们有足够的时间清除目标。无恨,你必须放下分歧,尽力帮助司徒敏完成此事!这是替你母亲复仇的最后机会,日后恐难再有!事后,本宫会一力担下弑母的罪责,生死不论。而你们乃已死之人,只要不被抓到,就与你们无关!回益州吧,那是你们母亲的老家。放下大燕世子的身份,隐姓埋名,做一个普通人。” “霞姨,这...” “本宫要的是你答应,而非劝解!” 萧霞忽而变得有些激动起来,喝斥出声道。 令司徒无恨不觉一愕,迟疑了数秒后,深知劝无可劝,只能点头答应。 萧霞见此,露出一抹不知意味的笑容,伸手摸了摸他的面庞,语气恢复了常态,“好。动手之前,别让司徒锐出来闹事。徐安心思缜密,你们身上的银丝蚕已然暴露,他不难猜到本宫就是你们的内应。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在赶来骆府的路上。” “司徒锐一介莽夫,不能再让它坏事。明夜,注定是个杀人夜,本宫要的是万无一失,可知?” 司徒无恨再次点头。 萧霞这才转身离开了密室。 密室门口。 骆府管家骆玛早在等候,见到萧霞走出后,弯着腰跟在身后。 萧霞板着脸,凝重之色,“通知下去,让府中侍卫准备。不管徐安什么时候来,都将之带到书房等候。司徒锐得手之前,不要放他离开。” 骆玛应是,却多问了一句:“那如果他非要走呢?” “那就让他躺着走!” “明白!” 第228章 陈年旧案,疯皇后! 徐安这边。 回到行宫接回炎明奚后,与杨宣交代了几句,便转头回城。 虽说女帝陛下在陷入幻境时,口称“公主、驸马”并咬醒了徐安,身份未免生疑。 但徐安也并未多想,更没有详细去追问。 凤涎香之毒虽然能勾起人的心魔,映射出人心所想,基于现实期盼而产生幻境。 不过在徐安看来,倒也不能因此就认定她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公主之类的。 只因...徐安在自己的幻境场景中,也成了一个皇帝。 而他内心并没有想过要做什么皇帝,相比于掌管天下,每天有忙不完的国政和琐事,他更喜欢逍遥自在,率性而为。 做皇帝的权势虽大,但烦恼也多,限制更多。 徐安打从心里觉得自己不适合被束缚,至少现在是这样的想法。 但幻境中依旧出现了他登基为帝的“假象”,就说明其实这种奇毒...也并非全然按照中毒者的内心期盼来引发。 换言之,即便炎明奚口称自己是公主,并将徐安错认成“驸马”,也不代表她的身份与大燕皇室有关。 也有可能和徐安一样,只是一个无关中毒者记忆和想法的离奇幻境而已。 故此,也就没有多加询问和追查。 殊不知,正因为这样的“惯性思维”,让他错失了认清女帝陛下真实身份的大好机会... 回城的马车上。 徐安看了看正状若发呆的女帝陛下,忽而觉得好笑,这丫头似乎是在疑惑自己为何会在行宫内昏倒,嘴唇还破了。 既有意向皇帝瞒报今夜行宫所发生的事情,杨宣倒也做好了筹谋,严令行宫的所有人不得外传,当中自然就包括炎明奚。 所以,当炎明奚被行宫太医唤醒后,得到的解释是:她是自己晕倒的,具体原因未明,但不可胡乱猜测与妄言。 以至于,她甚至不曾知道自己刚刚身处在行刺现场。 但炎明奚并不笨,不用多想便知道是大乾人有所隐瞒,但她又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何事,便只能在心中自顾揣测、发呆。 顿了顿,徐安笑着,开口问道:“哎,泥鳅。本官听说,侍女桑槐是个用毒高手,此话可真?” 炎明奚凤眼一抬,意外于他为何有此一问,稍作迟疑后,道:“你问这个干嘛?” “你只需回答是与不是。” “算是吧。” “那你可曾听她提起过一种名叫凤涎香的奇毒?” “凤涎香?那是一种使人致幻之毒,可引发幻境。中毒者若意志不坚,可能会精神错乱,乃至癫狂自残,尤为诡异。此毒,在我大燕乃是禁药,非常危险,连我都听说过。桑槐这种经常与毒物打交道之人,岂会不知?但你提这个干嘛?” “哦,没什么,随便问问。” 徐安轻笑,并没有对炎明奚多言。 说完,便倚在车厢靠背上闭目养神,闭口不谈。 令炎明奚也不好多问。 ... 次日中午。 杏园书房中,徐安正在提笔书写着什么,一丝不苟之色。 庞奇抱着一大摞文书走进来,有些气喘的样子,道:“大人,你要的卷宗档案来了。可是让我好一阵折腾啊,当年张皇后被废黜一案,牵涉甚广,陈年卷宗并不好找。下官走动了一个上午,方才大致找全。” “你要现在看呢,还是稍待?但咱昨天不是说,先去见长公主吗?” 闻言,徐安连头也不抬,仍自顾书写,口中却道:“见长公主,不急于一时半刻。司徒锐要杀人,料想也不敢白天动手。再者,皇宫大内的守卫比之行宫要森严数倍。它要混进去并不容易,无需过于担忧。” “至于张皇后一事,倒是让本官有所好奇。当年此案的具体经过是怎样,骆天傲与长公主是如何认定她是主谋的。你直接说,我听着。” 庞奇点头道:“是。秦芳菲远嫁后,长公主为了给她翻案。联同骆天傲等人暗查了近一年之久,终有所获。据当年卷宗所述,从秦芳菲住处搜出来的滑胎药残渣和诅咒人偶,是一名与之同期的秀女栽赃所为。” “事后,那名栽赃的秀女未被选上妃嫔,得旨出宫。后返回老家,嫁予当地的一名官员为妻。长公主的人找到她,严刑逼供之下,她道出了事情原委。直指乃受时任皇后张氏身边的宫女指使,并愿意出面指证。” “随后,东窗事发。前皇后张氏身边的那名宫女畏罪自杀,留书一封,自认受张氏威胁栽赃秦芳菲,愿以死谢罪,只求免去诛连家人之刑。陛下震怒,随即禁足张皇后,并从其寝宫暗格中搜出无数诅咒人偶。当中刻字诅咒之人偶,不仅有秦氏姐妹,就连圣母皇太后也不得幸免。” “案件因此坐实,张皇后按律当斩首,罪及全族。但当时的张家,乃京都世家之首,祖上素有功勋,斩之牵连甚巨。陛下念其祖上福荫,对张氏网开一面。责令其全族可免斩刑,但贬入贱籍,发配边疆,永世不得回京。” “张皇后则遭罢黜,入冷宫,囚于地窖,欲令其生死不得。涉案之人,有三女。除去那名秀女和自戕的宫女外,另有一人便是负责下毒,致使秦芳雪滑胎的侍婢,三者皆已伏法。” 徐安听后抬头,却是眉头大皱:“如此简单?那当时张皇后作案的动机是什么?” “如卷宗记载,张皇后下手的动机是...唯恐秦芳雪诞下龙嗣,危及其皇后地位,故而私下谋害,并栽赃秦芳菲,挑拨她们姐妹关系。毕竟,秦芳雪若比她先诞下皇子,其子便是皇长子,有资格被立为太子。” “哦?但按照宫制,选太子应该先选嫡出,嫡出无德,方选庶出!而只有皇后所生之子,方才算严格意义上的嫡出皇子,妃嫔皆为庶出。按理说,即便秦芳雪先产下皇长子,也不会即时威胁到张氏的后位。她为何要这么急着下手?” “大人是在怀疑张氏的作案动机?” 徐安笑了笑,若有所思,放下手中毛笔,道:“倒不是怀疑,只是觉得她有些冲动罢了。她现在还活着吗?” 庞奇回道:“还活着,但已经疯了。” “疯了?” “是。被囚于冷宫地窖近三十年,不见天日,莫说是人,神可能都会疯癫。” “这倒也是。那就走吧,先去骆府,再入宫见见张皇后。长公主若自愿交出司徒锐,便省了我们诸多麻烦。若不愿,咱们还要以张皇后为诱饵,将司徒锐擒下。” 说着,便起身走向门外。 第229章 冷宫,守株待兔! 但刚走出书房不远,迎面便走来一名台府侍卫,对着二人躬身道:“禀徐监,府外有人求见,自称是骆府管家,说长公主有要事相商,请大人过门一叙。” 徐安闻言一愕,“长公主主动要见本官?” 他有些意外的样子,顿了顿后,没等侍卫回答,就接着问道:“可说是有何要事?” 侍卫回道:“具体没说。但好像很着急,还派来了马车。” “马车?” 徐安听此,神色不由忽闪,蓦然陷入沉默之中。 一旁的庞奇却笑了起来:“这就巧了,咱正想去找她,她反倒自己来请咱们了。嘿嘿,去通传吧,就说我们马上出来。” 侍卫瞧了徐安一眼,见他仍处沉思之中,未明确表态,但也没有拒绝相见的意思。 庞奇虽是隶属大理寺,但这段时间因为公务的原因,时常进出杏园,与徐安的关系很不一般,侍卫倒是对他极为熟悉。 在他们看来,庞寺丞的话在徐监察面前是颇有份量的。 庞奇此番开口命其回复,徐安若不明确表态,便算是默许。 侍卫停顿了几秒后,就想转身去回复。 却被徐安沉声拦住:“等等!去回复骆府之人,说本官正与庞寺丞商讨案件事宜,让他们稍等片刻。快去!” 说完,便回身拉着庞奇往后院走去,脚步飞快。 庞奇被他拉着走,不觉疑惑道:“大人这是作甚?不是要去骆府吗?为何又要让他们多等片刻?” 徐安边走,边回道:“骆府已经去不得,长公主派人上门接送的动机不纯。” “为何?” “这还看不出来吗?司徒锐复仇心切,它逃走后,接下来最迫切想做的是什么?” “手刃仇人,取太后和前皇后张氏的性命。” “我们呢?” “我们自然是要设法擒住司徒锐,阻止它祸乱宫闱,保护太后安全。” “那如果我们一入骆府,就出不来了呢?两宫贵人在行宫险些遭遇行刺,我们为了自保,伙同杨宣一起瞒报陛下。如今知道太后即将有危险的,仅我们几人。我们若分身乏术,无法现身阻拦司徒锐,它成功刺杀的几率岂非更大?” 庞奇脸色微变道:“大人是说...长公主来寻我们,并非真有要事,而是想困住我们?” 徐安正色点头:“是。你想想看,她派人从南山脚下将司徒锐救走,便等同于自曝其“内应”的身份。站在长公主的角度,此时应该迅速将司徒锐送出京都,以撇清自身的关系。可这个时候,她为何要主动找上我们?” “可能...她自知避无可避,想主动找我们摊牌呢?” “不可能!她若只是想摊牌,大可等我们自己上门,何须派人来接?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她想孤注一掷,企图困住我们,为司徒锐制造最后一次刺杀的机会。不出意外的话,我们若去了骆府,便无法轻易脱身。除非司徒锐得手,或者我们成了死人。” 话说之间,二人已走出了杏园后门。 意识到徐安的猜测深有可能,庞奇略显担忧道:“那现在,大人以为我们该如何应对?骆府之人,若发觉我们偷偷溜走,必会紧追不舍,甚至会直接对我们动手。” 徐安浅笑道:“那倒不会!长公主虽有孤注一掷之心,但她的胆子再大,也莫敢当街刺杀朝廷命官。她不为自己着想,当也为了整个骆府思量。不出片刻后,骆府之人便会察觉我们暗中溜走。” “在此之前,你先回一趟寺衙,调集三百白羽卫大张旗鼓地出城,借以搜捕疑犯之名,兵围南山。记住,一定要让骆府的人相信我们身在队伍之中,将他们暂且引出城外。之后,再到宫门与我汇合。快去!” 庞奇自知情势紧急,立马混入过往的人流中,快速往大理寺衙而去。 半个多时辰后。 二人在皇宫门口汇合,徐安掏出御史台的腰牌,很顺利便通过了宫城门禁。 台府殿院监察使的职务,本就是为了监察后宫风纪而设,徐安统管两院,有十足的理由随时入宫。 但入宫后,七拐八弯之下,庞奇原以为徐安会直接去太后所住的上清宫,守株待兔,等待司徒锐自己送上门来。 谁知,徐安却莫名其妙来到宫城的僻静处,也就是冷宫的所在。 令庞奇不禁疑问道:“大人,咱们来冷宫作甚?不是该前往上清宫与杨宣一起,保护太后周全吗?张氏已经被废,且她是当年构陷秦芳菲的主谋,罪大恶极,我们何须在意她的生死?” 徐安却笑道:“说得没错。没有意外的话,此次司徒锐刺杀的目标有两个。相比之下,太后的安危会更加重要,原则上我们根本无需在意一介废后的生死。张氏若死在司徒锐手中,倒也算她罪有应得。” “但你别忘了,人在遇到抉择之时,通常会将最难啃的骨头留到最后去啃,而先吃掉容易的。太后身边有杨宣保护,防卫缜密,即便司徒锐武艺精湛,且善于用毒,也未必能得手。我若是他,便会先解决掉前皇后张氏,制造混乱,再设法对付太后!” “我们守在张氏这里,要是能将之擒下,岂非也算保障了太后的安危?” 一个已然废黜的前皇后,被囚于冷宫,身边几乎不设防。 另一个是当朝太后,皇帝的生母,身份尊贵无上,连皇帝都要下跪请安的那种。试问,其身边防卫何其缜密? 那么,按照“先易后难”的惯性思维,司徒锐若非傻子,就会先选择对比较容易得手的张氏动手,之后再设法取太后首级。 徐安二人先一步潜伏于冷宫,若能伺机擒下司徒锐,太后之危便不谋而解。 庞奇听后,这才恍然大悟:“还是大人想得周全!刺客只有一人,我们若能在冷宫将之擒住,太后之危就自动解除。是下官有所愚钝了...” 徐安摆了摆手,“你不是愚钝,是看错了问题的重点。我们的重点是擒住刺客,而不是单纯保护太后!这道理...与一杯半满的水和半空的杯是一样的,角度决定了观点,观点会影响抉择!” 半杯水,有的人看了会说...这杯子空了一半,有的人却会说,水满一半。 意思相同,注意的重点却不同,有人看杯,有人看水。 就例如徐安与庞奇,意识到皇宫即将有行刺事件发生,庞奇的重点放在保护太后身上,徐安的重点却是在擒拿刺客! 但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擒住刺客,岂非也是在保护太后? “走吧!去见见张皇后,兴许会有所收获也说不定!” 徐安笑着,迈步向前。 古代的冷宫,意有冷清的意思,而非此宫殿内的气温很冷。 冷宫之中,没有宫女太监侍奉,乃至于日常打扫都很少,侍卫也不多,一般都设在宫城的边角地带,冷清而幽深。 其围墙高达三米有余,且不设宫门,不设窗口,宛如被围起来的铁桶监狱,进出只有一道半人高的口子。 被囚于其间的后宫罪人,便长居此间,暗无天日,活不如狗! 像这样的冷宫,在整个宫城中设有四座。 前皇后张氏,因其身份特殊,倒是有幸独居一殿。 二人来到冷宫的小门外。 徐安表明身份后,隐晦地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暗示道:“两位将士辛苦了,这冷宫偏僻,空无一物,怕是连贼人都不会来。不如,四处走走巡视一下?” 说着,便悄悄将银票伸了过去。 第230章 疑点重重! 两名侍卫对视了一眼,却显得有些犹豫,不敢轻易接过徐安的银票。 他们深知徐安二人有能力进入皇宫,且还能通过重重岗哨来到后宫深处,定然是有些背景的。 而这处冷宫仅关押着前皇后张氏,不用多想也知二人为何而来。 “这位大人,你如此...不好吧?属下二人可是天子禁卫,收受银两乃犯贪污之罪...” 其中一名禁卫盯着徐安手中的银票两眼放光,嘴上却说得正襟斐然。 徐安自然会意,有些事情不能做得太过明显,要隐晦! 于是,便笑了笑道:“说得也是!不瞒两位,本官与你们杨副统领也算有些交情,来之前已经和他打过招呼,手续是正常的呀,只是得后补。肯定是不会让二位难做的,再说了...里边不就是个疯婆子而已吗?” “都关了几十年了,要出事早出了,何不行个方便?咦,两位的东西掉了呀,快去捡...” 说着,他趁着迎面有风吹来,极其自然地松开了手中银票。 银票随风飘出了几米远,他却说是两名禁卫掉了东西...不言而喻。 两名禁卫又对视了一眼,方才徐安伸过来的时候,他俩可看得十分清楚,那是两张足额的千两银票,顶上禁卫两年的俸禄不止,诱惑力属实不小。 二人瞬间心动了起来,就正如徐安所说,里面不过是一个疯癫的废后而已,已无权势,即便出了什么事儿...皇帝怕也不会责罚什么。 顿了几秒后,二人默契十足,当即应道:“哎呀,还真是咱俩的东西掉了,那大人请便?咱兄弟二人巡视一番再来?” 徐安呵呵笑道:“快去,莫要被人捡了去啊。” 话刚说完,两名禁卫识趣点头,便已快步离去。 冷宫的小门只有半人高,需要弯腰才能进入。 徐安钻进去后,顿感一股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令人差点作呕。 冷宫就好比围城,里面的空间倒是极大,但七天才会有宫人来打扫一次,以至于地面积攒了不少尘土枯枝。 建筑风格倒是与寻常的宫殿不无两样,只是少了大开门和透气的窗口。 面前的殿门处散落着几碟发臭发霉的饭菜,几只肥硕的长尾老鼠遇人不惊,正不断蚕食着馊饭,门板因年久失修已然倒了一块,环境可谓恶劣。 徐安二人捂着鼻子,小心翼翼地向前走。 进入殿门后,便开始私下寻找起来。 前皇后张氏入冷宫后,是被锁入地窖之中,连居住在地面的资格都没有。 好在殿内空旷,杂物倒也不多,二人没找多久,便在一处角落发现了地窖的铁门。 地窖是向下开口的开启方式,铸铁的双开铁门,上面还挂着锁。 钥匙应该是在每日前来送饭的宫人身上,二人秘密而来,没有宫人引路,要想打开地窖就只能破锁。 庞奇伸手摸了摸铁锁,不禁皱眉道:“大人,此乃精钢所制的锁头,一般人极难打开。咱们此来,不过是为了守株待兔,擒拿司徒锐。我看,没必要进去见张氏了吧?” “司徒锐若现身,咱们趁他开锁之际,将之拿下即可。” 徐安略微沉思后,却道:“不!来都来了,怎能不去见见?况且,若实情真如卷宗所说,你不觉得张皇后有些过于浅薄了吗?长公主和骆天傲破这个案件...有些太过于简单了吗?” “大人是怀疑当年构陷之事另有隐情?可下官翻查过当年的所有卷宗和遗留的证物,此乃铁案无疑啊。虽说张皇后下狱之初,曾喊过冤,但事后也都招认了,亲手签字画押承认她就是幕后谋害龙嗣和秦芳菲的主谋。又何来隐情之说?” 庞奇说着,摸了摸自己的发髻,竟从束起的长发中摸出了两根细长的铁丝,随后插入铁锁的锁芯。 掰动几下后,锁头应声打开。 拉开铁门,可见入口呈坡度向下,沿途台阶平缓。 庞奇从靴子里掏出一个小型火折子,吹燃后当先引路。 徐安边走边开口道:“张氏亲口承认自己是主谋,实际上她就是吗?泥鳅在你们二人威逼之下,不是也承认她是杀害司徒敏的凶手吗?结果却是司徒敏自己故布疑阵,金蝉脱壳。” 庞奇道:“那大人认为此案有异的依据是什么?” “单说一点!张皇后胆敢谋害秦芳雪腹中的龙嗣,可见其心肠歹毒,为保权位连腹中胎儿都不放过。但就是这么一个歹毒之人,栽赃陷害之后,居然放过了与之合谋的秀女,并将之送出宫外。你不觉得奇怪吗?按理说,张皇后事成之后,不是该杀人灭口吗?死人岂非更能保守秘密?又怎会任其活着,被长公主夫妇找到,最终指证自己?” “此点,卷宗中倒是有所说明。是因为那名秀女在出手栽赃之前,私下保留了一丝证据,可指向张皇后是主谋,故而令张皇后忌惮,饶其不死,并遣送出宫。” “笑话!一介刚入宫不久的秀女,无权无势,甚至连各大宫房都没走遍,有何能力拿到当朝皇后的把柄?再者,张皇后既然想以堕胎药的残渣和诅咒人偶...等证据,诬陷秦芳菲。又何以在自己寝宫的暗格中藏有该物?这显然不符合主谋的行事逻辑。你见过那个主谋在作案后,将可以指向他的罪证留在自己身边?” “这...” “很显然,此案当年虽被坐实,但也不是很经得起推敲,不无疑点之处!” “大人是说...张皇后有可能并非诬陷秦芳菲之主谋?她是冤枉的?” 第231章 意料之外! 对于这个问题,徐安并没有给出自己的态度。 对他来讲,单凭书面疑点就去断定一个凶手是否被冤枉,是极不严谨的事情。 只因这些疑点,可能是由于不同办案人员的角度差异而造成的假象,并不能准确代表事实。 也有可能是因为当年卷宗记录人员的疏漏,或者其中某些档案丢失所产生的表象疑点,以此定案未免牵强。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疑点只是另一个侦查方向而已,而非推翻案件事实的根本。 “是否冤枉...此时断言还为时尚早,至少得先见见张皇后。” 徐安淡定地说道。 说话之间,已然走到了地窖台阶的尽头。 衬着庞奇手中火折子微暗的光线,可见此处颇为空旷,约有六七十平左右。 空气中的霉臭味极重,地面有种黏糊糊的踩踏感,天花板顶部仅有的两个碗口大的透气孔中,斜斜射下两道光线。除此之外便是乌黑一片,给人一种压抑而窒息的错觉感。 庞奇四处走动了一下,利用火折子点亮了四处墙角的鱼油火盆,顿时令整个地窖的可视度提升了一个档次。 可见在地窖的正中央立着四根铸铁柱子,上面锁着铁链,一头连在铁柱上,另一头则锁着一个形态佝偻、蓬头垢面的老妪。 老妪的警惕性颇高,且极为胆小,早在徐安二人走下地窖台阶之时,她那双浑浊而略显发白的瞳孔便紧盯着二人,宛若被吓得呆住,浑身颤抖着。 等到庞奇点亮火盆后,更是惊得疯狂大叫,拖着手脚上的铁链像个没头苍蝇般四下躲闪着,精神似已失常,尖叫声不断。 地窖封闭,尖锐的叫喊声产生了极大的回响,刺得二人几欲耳膜破裂。 庞奇捂着耳朵,一个没忍住,怒喝道:“喊什么?再喊,撕了你的嘴巴!疯婆子!” 这一斥,还别说,深有奇效! 庞寺丞浸淫大理寺多年,习惯了审讯的口吻,下意识地怒斥声极具震慑力。 刚喊出口,老妪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瞬间静默下来,全身颤抖着躲在一根铁柱后,莫不敢言。 那双浑浊而翻白的眼珠子忽闪着看向二人,嘴唇轻动,喃喃有语,却吐字不清,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徐安捂着鼻子,似乎有些难以适应地窖的脏乱环境,看了老妪一眼后,转头开始环顾四周。 却见在老妪栖身处的墙角...竟堆起一大片死老鼠皮,密密麻麻,足有半人来高。 长时间的堆积与潮湿封闭的环境,致使底层的一些老鼠皮已经腐烂,乃至产生了蛆虫,令人视之恶心,几欲作呕。 而“老鼠堆”不止一处,老妪戴着锁链能活动到的地方,皆有类似的污秽之物... 鼠尸的外围散落些同样霉臭的食物残羹,无数破碗瓢盆的碎片散落,肮脏至极。 极难想象,一个人是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下活了三十年? 若是换作徐安,怕是连一天都待不住,宁愿自尽身亡。 但眼前这个老妪却似乎习惯了这样的境遇,乃至还活得好好的,属实有些令人侧目。 “你就是张皇后?” 庞奇忌讳地远离了老妪几步,开口问了一句。 但得不到任何回应,老妪闻声哆嗦了一下后,双手抱膝,将头埋进膝盖之间,便开始小声胡言乱语起来:“哈哈哈...我是凶手,是我杀死了龙嗣...我该死,哈哈...快杀了我...快杀了我...” “啊...那是什么?龙嗣的鬼魂?啊...别过来啊,别过来...” “小乖乖,呼呼睡,快快长,长高高...” “孩儿乖...娘亲疼你,呵呵呵...即便你变成了鬼魂,也是娘亲的心肝宝贝...” “呵呵....哈哈....” 她语无伦次的模样,一惊一乍,时而惊恐之色,时而又语气温和,双手抱着空气,似在哄睡小娃之色,已然疯癫,无法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其行为。 “他娘的,这是真疯了呀。若非疯癫,谁能在这地窖中待满一日?大人,对着一个疯婆子怕是问不出什么猫腻了。即便咱们怀疑当年的龙嗣案略有隐情,也难有头绪可跟。” 庞奇不觉有些嫌弃道。 说完话,便走回了台阶上。 徐安却忍着恶臭,绕着老妪走了一圈,目光牢牢锁定在老妪身上。 恍然间,似乎见到在庞奇说出“龙嗣案”这三个字时,老妪那原本涣散无关的眼珠...有刹那间竟恢复了清明,像是蓦然正常了一般,尤为微妙。 顿了顿,徐安嘴角轻笑,回过身刚想说话时。 却听“吱吱”一声,身旁的阴影处突然冒出一只硕大的老鼠,快速爬过徐安的鞋面,往另一边跑去。 突兀一幕,徐安慌忙躲闪间差点跌倒,不禁爆粗了一句:“我草...” 但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刚吐出两个字,就见到那老妪两眼放光,怪叫一声后,十指如利爪般抓向那只逃窜的老鼠。 且极为迅速,像是早已习以为常,动作连贯,一气呵成,闪电将老鼠擒在手中。 而后,尖锐而狭长的手指甲狠狠刺进老鼠的身体里,使劲抓挠几下,竟以指甲为刀,将老鼠给开膛破肚了... 看得徐安二人两眼暴突,干呕不止,差点连早饭都给吐了出来。 稍稍缓和后,回过身时,见到老妪面前散落着老鼠的肠胃,手中啃着鼠肉正生吃,嘴角带血,口齿不清的说道:“好吃...好吃...” 二人幡然色变,莫敢直视。 庞奇忍着翻滚的胃酸,汗颜道:“大人,咱们还是快走吧。如此情形,留下有何用处?张皇后已疯,或者说...已不再是人了...” 徐安点了点头,随后迈步走回台阶上,边返回,边开口道:“是疯了呀...可是,怎么又有点不像全疯?” 庞奇脚步飞快,道:“这还不算全疯?都生吃老鼠肉了,这样还不疯,怎样算疯?唉...说起来,张皇后也是个可怜人啊,在这样的环境中活了三十年,以鼠肉残羹为生,还不如死了算了。” “当年,她刚来此处之时,倒是曾自戕过无数回,但最终都被救了回来。陛下的意思是,要让她活着受罪,直至大限。原本这里常住着几名女医官,但后来禁卫将她身上隐藏的利器都收走后,便不再来了。” 徐安听此,目光却蓦然一滞,道:“自戕?她那样子,哪有半点自戕的意思?” “一开始没彻底疯的时候有,但精神失常后,怕是没了。不然,也不会吃老鼠肉维生。” “不!自戕,是一种潜意识行为。若人在正常时,有自残倾向,那么她在思维错乱后,其自残举动就更加严重,又岂会突然改变?况且,她也不像全疯,非但不想自戕,反而是在努力活着。” 闻此。 庞奇不禁诧异,“大人何出此言?” 徐安在临近地窖出口的台阶上止步,回身道:“看见了吗?那一堆死老鼠的尸体,恐怕就是张皇后这三十年来,活命的主要口粮之一。但你不觉得奇怪吗?有陛下的旨意在,冷宫每日都会有宫女太监送饭来。按理说,张皇后是不必为食物烦恼的,但她为何如斯?” “为何?” “因为负责送食的宫女太监,时常会克扣她的膳食,只给她留一些残羹果腹。冷宫大殿门外那些腐臭发霉的食物和碗碟,便证明了这点。但张皇后想活着,所以她利用那些残羹为诱饵,吸引来大量的老鼠啃食,再伺机生擒老鼠,以鼠肉维生!” “大人是说...地窖中那些碎裂的碗碟以及残羹,是张皇后故意摔的,只为引来老鼠蟑螂之类的,以它们的肉为生?” “是!要不然,相对于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人来说,她怎会扔掉食物?地窖中大量的老鼠,又怎会聚集此处?都是受了这些每日送来的残羹诱惑啊,张皇后自知仅凭残羹,无法使她活命。便舍弃之,以残羹为饵,引来大量老鼠。抓鼠为食,以求活着!” 徐安正色道:“这是一个有意识的求生行为!疯癫之人,饿了莫说会扔掉残羹,就是连碗筷都想啃掉,根本不会以之为饵!而老鼠的繁殖率很强,极难除尽,有残羹就能引来它们。张皇后“舍鱼取熊掌”,扔掉残羹,就能吃到肉食,而且取之不尽!这是一种自救行为,何来有求死之心的说法?” “在如此逆境之下,仍能想出如此活命的计策,你若说她真的疯了,有可能吗?” 庞奇斐然道:“这...那她活下去的理由是什么?被囚于冷宫地窖,不见天日,锁链加身,生不如死。正常人怕是早就咬舌自尽了,她还活着干嘛?” 徐安笑了笑道:“理由...或许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不过,可以大致肯定的一点是,她或许由始至终都没有过想死的念头。” “那下官去将她带来问问?” “不急!别忘了,咱们此来的首要目的是什么!先抓司徒锐,张皇后之事余后再说!她以残羹为饵,捕杀老鼠。那咱们就以她为饵,生擒刺客。” 徐安说着,迈步走回地面,回身接道:“去把里边的火盆都熄灭了吧,司徒锐的警觉性很高,它来时如果见到地窖中亮着火,恐会立马逃走。” 庞奇点了点头,随即照做。 而后,二人商议了一番。 将地窖的铁门重新上锁后,开始在冷宫大殿内利用现有的材料制作一些简易的陷阱。 等到司徒敏来时,先阴它一把,不求能重伤之,挫挫其锐气也好。 不久。 四五道陷阱已布置完毕,天色也已近黄昏。 二人相互协助,跃到大殿的横梁上,隐藏在阴暗处开始潜伏。 藏身的位置,就正好在地窖入口的上方,可随时监视到下边的情况。 司徒敏想要潜入杀人,必先破开铁门。 在此间隙,二人可趁机闪电奇袭,一击得手。 然而。 一直等到了入夜十分,二人的肚子都不觉咕咕叫了,却仍未见司徒锐出现。 整个冷宫大殿中,静谧一片,除了地窖内偶尔传来张皇后略显癫狂的叫喊声。 庞奇有些待不住了,小声开口道:“大人,情况不对啊。咱们潜伏了近两个时辰了,司徒锐为何还没有来?不会是长公主发现我们失踪后,临时通知司徒锐改变了计划吧?要不然,它应该早来了才对。” 徐安沉默了半分,深沉道:“他们应该不会改变计划,司徒锐已然暴露,加上复仇心切之下,怎会轻易改变?而它这个人格张狂孤傲,纵然知道我们潜伏其间,也不会罢手。它是那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性格!” “那为何这个时候还不来?” “这便是意外之处,但咱们不必多作揣测,再等等看。” 二人商定,再次沉默潜伏起来。 可半个多时辰过去后,冷宫之中仍无踪影出现。 莫说能见到司徒锐潜行而来的身影,就连蟑螂也没多见几只。 庞奇彻底忍不住了,呼的一声,从横梁上跳下,有些腹诽的苦笑道:“大人,下官是忍不住了。先去放放水,反正都要正面对上,不如咱索性就不藏了,可好?” “而且,那家伙迟迟不见出现,要么就是怂了,要么就是去了其他地方。对了,它不会先去太后寝宫了吧?” 庞奇走到一处阴暗的角落,一边“突突突”地放水,一边回头朝徐安说道。 徐安迟疑了几秒后,也从横梁上下来,眉头浅皱,道:“应该不会!杨宣不是傻子,历经昨日行宫刺杀,他必然会加强太后寝宫的防卫。司徒锐若先去了上清宫,不会轻易得手。即便能得手,现在禁卫也应该发现了太后的尸体。宫中应该大乱才对,但此时却毫无迹象,便说明...司徒锐仍未出现,也仍未得手。” 庞奇道:“那它不来这,也不去上清宫,会去哪儿?总不会去找陛下和皇后了吧?但这也不可能啊...” 听此一言。 本是庞奇胡乱腹诽的一句话,却似乎刺中了徐安心中的某根神经。 沉思了数秒后,下一刻竟失声叫道:“坏了。真他娘的,可能被你说中了。司徒敏的目标...可能并非太后和张皇后!又或者...她俩并非首要目标!” “快,速去京华宫!” 说完,人已飞冲而去。 第232章 全员假面,善恶难辨! “京华宫?” 庞奇闻言一惊,见到徐安已闪身离去,赶忙收起“武器”也快速跟了上去。 作为一名司职为皇家办案八年的老缉捕,当徐安口中说出这三个字时,庞奇不可能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可是在他看来,司徒锐真正的首要目标...怎会是京华宫的主人? 这本该是最不可能的事情呀... 但他来不及多想,他知道徐安如此断定,肯定是有所根据的,只能先忍住心中疑问跟随而去。 而就在二人离去不久,冷宫那扇厚重的小矮门关闭之时。 夜空中的那轮弯月被黑云遮住,当再次拨云而出,洒下皎洁之时,冷宫内部的殿门外忽然就多了一个身影。 此人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下,没有任何一丝皮肤裸露在外,唯有那双深邃得可怕,似能摄人心魄的瞳孔在黑夜中闪着幽光。 他宛若一杆标枪般站立着,顿了顿后,刚想迈步走进殿内,忽又收回了脚步,冷笑道:“有趣!还真是徐敬之的儿子,和他老子一样,表面上和善刚正,实则却是个狡黠奸诈之徒。呵呵。” 说着,他摆手之间从黑袍下翻出几枚飞镖,刚想出手做点什么。 但未及动手,就猛然收起,侧头向后,警惕之色。 身后,不知何时竟走来一名同样身着夜行衣的神秘人,张口便笑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我以为你早已明白这个规律,这有何奇怪之处?再说了,殿中之物岂非是你故意留下试探徐安虚实的?” “以殿中之物,在你看来,顶多能布置出三道陷阱。但徐安巧妙布置,却生生形成了五道连环击杀的联动机关,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黑袍人闻言,冷哼一声,转身肃然面对来人,正想开口说些什么。 突听“笃”的一声,黑暗中传来拐杖点地的声音。 话语声随之而来:“老了。行将就木,差点就赶不及了,二位不会责怪老夫行动迟缓吧?” 声音略显苍老、惆怅的语气,又颇具怀缅的微叹,他声称自己已然老迈,却又能瞒过宫城的众多禁卫,踏足此地。 要知道的是,这三人的出现...可不是像徐安一样从冷宫的那扇小门进入。 三人各自站立着,无形间成三点一线的前后态势。 最先出现的那名黑袍人站在殿门口对着身前二人,默而不语,面上的鬼脸面具有些瘆人。 而若徐安在此的话,定会认出...这人的面具竟与萧尔康身边的修罗一般无二。 被夹在中间的神秘人蓦然笑道:“今夜热闹咯,只是我们还等什么?不都是来见见那个人的吗?何不进门再说?” 最末尾的那名老者开口说道:“是啊,但这得有赖...” 话说之间,他似乎即将点出黑袍人的真正名讳。 只是未能说出口,就被黑袍人打断:“住嘴!你是不是想死?” 话刚说完,手中数枚飞镖便已迅雷甩向了老者。 老者却杵在原地不动,淡然自若。 身后的黑暗中却窜出几名黑衣武士,三两手就挡掉了飞镖,而后又快速隐退。 整个防卫的动作行云流水,密不透风。 老者笑道:“你若有能力杀了老夫,岂会等到现在?不是吗?杨昭。” 他直接点出了黑袍人的身份,赫然是现任羽林禁卫军统领杨昭,杨宣的父亲。 杨昭身份被点破,显得尤为恼怒,黑袍下拳头咯咯作响,但并未再次贸然出手。 或许在杨大统领看来,确如老者所说,他无法真正威胁到此人的性命,无谓做多余的进攻。 老者虽老,但他身边的武士却龙精虎猛。 站在中间那名神秘人看戏的姿态,笑而不语。 正在这时,封闭的地窖中透过那扇铸铁牢门,传来一声闷喝:“都滚进来!” 杨昭怒哼一声,目光怨毒地看向老者几秒后,踏步走进殿内。 也不做任何避讳,也不怕触发徐安二人布下的简易陷阱。 来到地窖铁门前时,五道机关已经全部触发,但无一能伤到杨昭分毫。 从黑袍下翻出一柄精钢短刀斩断铁门上的锁头,杨昭冷冷一笑,嗤之以鼻,道:“雕虫小技,如此陷阱就想伤人...” 只是他的话没能说完,就在他略微放松警惕的间隙,殿内的暗影处在迟滞了数秒后,竟飞来一根手臂粗壮的木头,笃的一声,砸在杨昭身上。 而且,力度还不小,直将杨昭击退了两步。 不过,他身上似乎穿了某种护身铠甲,被木头击中后,并不能对他造成很大的实质性伤害。 杨昭难以想到的是,徐安布下的几道陷阱,最后的一招...也是最出其不意的一招,竟会有所迟滞,使他防不胜防。 令身后的二者,不禁偷笑出声。 老者不敛笑意,道:“哈哈,是雕虫小技没错。但你堂堂的禁卫统领,不也中招了吗?若这最后一招不是木头,而是军器监专破你身上银丝蚕的破甲箭,你岂非已经是个死人?” “怎样?老夫调教出来的弟子,还行吧?可入你杨大统领的法眼?” 说着,老者竟摘掉自己头上的黑袍,露出真容。 竟是...那已年近七旬有余的三朝元老,廷尉府尹周百威。 杨昭大怒道:“哼,屁话!他是你的弟子?亏你说得出口!你只不过是虚以为蛇,以你假仁假义的嘴脸哄骗了他几年,对他稍有举荐与提携,根本无足挂齿。竟还敢自称他的老师?” “滑天下之大稽,无耻至极!你甚至在他有可能深陷御史案风波时,都未曾想过要救他性命,却在他化险为夷后,厚颜无耻地将你的儿子送到他身边,天下最不要脸之人...恐怕就是你了吧?” “再者,若让徐安知道当年针对徐敬之的行动,你是主谋之一,他会怎么对你?你还是先生吗?呵呵。” 如此一言,顿时让周百威身形一颤,褶皱的脸上幡然色变,冷声道:“你呢?少在老夫面前装蒜!那他若知道当年其母并非病死,徐敬之并非因感伤发妻离世,郁郁而终,而是被你手下的禁卫投毒杀害,他又如何对你?” “你...” “我什么?你没有做过吗?” “...” 二人转瞬间,竟针锋相对起来,颇有互揭长短之意,谁也不让谁。 令夹在中间的神秘人不禁捂嘴偷笑,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哪曾想,却突然遭到二人的尖锐目光所向。 周百威冷声道:“你笑什么?苏喆,你又自以为是什么东西?当年,苏明远因何而死,你心里没数吗?他是你胞兄,以死换取你苏家得以安然身退。你呢?你是如何对待他的遗孀和独女?” “说起来,我俩若是卑鄙无耻,表里不一,那你苏喆就是连狗都不如的畜生!你还有脸笑?别以为你着急让苏清影和徐安完婚的目的,没人知道!都是一丘之貉,你哪来的优越感,敢耻笑?” 此言,宛若旱地惊雷般触动了苏喆内心的某处逆鳞,使之不觉石化呆滞,紧接着便也恼怒起来。 “老匹夫,你再敢多言,我取你狗命!” 苏喆咬牙愤怒道。 说话间,已从袖中抽出一柄匕首,快速刺向周百威。 周百威轻笑,仍是不动,门外却窜进来八名黑衣武士挡在他面前,阻断苏喆的攻击。 苏喆还没冲到周百威面前,脖颈间已架着数柄长刀。 杨昭见状,目光一闪,也没有闲着,似乎意识到某种契机,抬手间竟想对二人发射袖箭。 但不及出手,殿外几支金色弩箭划破夜空,疾射而来,生生逼退了杨昭。 其中一支弩箭,几乎是贴着他的胸口飞过,在划破他胸前衣物的同时,也划破了那件护身的银丝蚕甲。 咚。 弩箭钉在不远处的柱子上,竟发出类似敲鼓的闷响。 苏喆虽被黑衣武士拿刀架着脖子,却巍然不惧,冷笑道:“来啊,试试看!就你俩有暗卫杀手,我苏家就没有?你俩若想试试这军器监的破甲弩箭,倒也行!大不了是同归于尽!” 三人相互牵制之间,形成了微妙的平衡。 苏喆的命掌握在周百威手下的武士手中,但他已经年迈,若杀了苏喆,必然也不能全身而退,转头就会被弩箭射死。 如此近的距离,杨昭倒是可以弹指间杀掉二人,但苏喆的弩手配备了专破银丝蚕的弩箭,若出手,他也难以活着离开。 正当三人各自权衡,谁也奈何不了谁之际。 地窖中再次传出声音:“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何必惺惺作态?暗斗了几十年,还不够吗?进来!” 三人这才各自摆手示意解除防备,杨昭率先打开牢门,只身走去。 第233章 真正的构陷者! 另一边。 徐安二人快速穿行,暗中躲过众多禁卫的眼线,直奔京华宫而去。 现在这个时辰,后宫已然封禁。 按理说,早前入宫觐见的外臣,都已该出宫而去。 根据宫规,宫禁时间到后,任何逗留的外臣都将被禁军请离。 徐安二人入宫时,是有记册的,早该离开。 之所以能逗留到现在,而不被禁军大肆搜捕的原因,除了他俩隐藏在冷宫这个原因之外,当中也有杨宣的故意安排和默许。 否则,早被禁卫全宫城抓捕,强行带离皇宫。 要知道,外臣私自逗留皇宫,也是大罪! 尤其是逗留后宫,更有淫乱宫闱的嫌疑,乃是夷九族的大罪。 二人翻越高墙,潜入京华宫后院寝室时,首先闻到的是一股诡异的奇香。 而这股奇香对二人来讲,并不陌生。 昨日在行宫之中便闻到过,正是凤涎香的气味。 凤涎香可诱发心魔,使人堕入幻境。 负责守卫京华宫寝殿的众多禁卫,此时已如同行尸走肉,完全失了心神。 寝殿内如同不设防,二人潜入,倒也不会引起警觉。 而凤涎香之毒能在此处出现,就说明“司徒敏”带着他那一正一反两个人格...已经来了。 同时,也侧面证明了一点。 张皇后并非当年陷害秦芳菲的主谋,而是这座京华宫的主人! 只因站在司徒敏“三兄弟”的角度来讲,既然是要复仇,那么就应该先对始作俑者下手。 先杀主谋,再对牵涉其中的间接者实施报复。 它既然能先到这里,就说明此案背后果然另有隐情。 只是这位幕后的始作俑者,一手制造龙嗣冤案的黑手,是所有人之前都没有想到的。 她竟是...当今的皇后,秦芳菲的亲妹妹,秦芳雪。 也是本案唯一凶手,司徒敏的亲阿姨。 但,是什么原因致使一对原本应该相亲相爱,相互扶持的姐妹,反目成仇? 乃至于秦芳雪不惜舍弃血脉亲情,构陷秦芳菲谋害她? 当年龙嗣滑胎,实情又是怎样? 二人从高墙上跃下后,徐安大为震惊,目光一扫后,便赶忙拍了庞奇一下,道:“快,别中招了。” 说着,便当先咬破自己的手指,生疼的感觉随即传来。 凤涎香与寻常见血封喉的剧毒不同,它最大的妙处是能引发幻境,使人失去意识和抵抗能力。 实质上,并不会对人体产生什么实质性伤害。 而破除幻境的最有效方式,就是强烈的刺激感,例如疼痛,或者淋水...等等。 咬破指尖,令身体时刻保持着一定刺痛感,就不会轻易堕入幻境。 庞奇知悉后,如法炮制,也赶在自己陷入幻境前咬破了手指。 而后,快速朝寝殿跑去。 来到寝殿门外。 殿内燃着通明的烛火,透过纱窗纸看去,可见映出两个人影。 其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正举着手中尖刀,状若要对面前的另一人下手,惊恐的呼声传出:“慢着...你不能杀我...我是当朝皇后,大乾国母...” 徐安见状大惊,与庞奇快步前冲,一脚破开房门。 可当二人冲到那两个“影子”面前时,却惊讶地发现...那只是两个蜡像人摆出的假象。 透过纱窗纸的影子看来,似有人在行凶,实则只是疑阵,只为骗取二人快速闯入。 徐安顿感不妙,赶忙回身一看。 只见在皇后睡塌的幕帘之前,两名陪侍的宫女已然昏倒在地,秦芳雪被绑住手脚,嘴里塞着一团棉布,根本就无法发声,更动弹不得。 身边,“司徒敏”也不知是哪个人格在控制身体,手中的剔骨刀正架在秦芳雪的脖子上,一脸肃然。 如此一幕,徐安不难想到,刚才“秦芳雪”的那一声呼救,其实是司徒敏模仿她的语气发出来的。 在他的三个人格当中,必然有一个人格...极为擅长模仿别人的声线。 而这个人格不难猜出,就正是司徒锐人格。 且,司徒锐已经不止一次通过模仿他人的声线来欲盖弥彰,如大燕御史云星河所说,当年司徒洪被刺穿心脏而死时,司徒敏就曾经发出过秦芳菲的话语声。 那么,这个擅长模仿的人格,就必是司徒锐无疑。 徐安冷静看了数秒,自知若是司徒锐的人格控制身体的话,秦芳雪今夜怕是难逃一死。 若想救人,就不能有任何犹豫,必须快速将司徒锐拿下。 当下,闪电出手的同时,也对庞奇发声道:“老庞,快!” 庞奇了然,随即与徐安联合出手,朝司徒锐攻去。 但还没跑出几步,二人竟蓦然瘫软在地。 徐安只感浑身无力,脑中昏沉欲睡,强撑着抬头,震惊道:“你...除了凤涎香之外,还在寝殿内布下了另一种毒?” 司徒锐冷冷一笑,见二人中毒瘫软,威胁已除,便先收回了手中的剔骨刀,道:“你很聪明,但也很愚蠢。本可置身事外,又何须来趟这滩浑水?不过也好,既然你们自己送上门来,我也不介意收藏你们的人皮!” “但放心,还没轮到你们,你们还有片刻可活。” 说完,便拉来两张宫凳,将二人拉到凳子上坐下,正对着床上惊恐万分的秦芳雪。 二人想到反抗,但浑身力气使不上半分,也只能呆呆看着。 “要想剥下一张完整的人皮,第一刀割在哪里,你知道吗?我来教你...” 司徒锐露出一抹邪魅而残忍的微笑,望了徐安一眼后,缓步走向秦芳雪。 秦芳雪彻底没了半点皇后姿态,高高在上的国母此时眼中只剩下惶恐无助,与对死亡的恐惧。 “大人,怎么办?你快想想办法...” 庞奇见此,冷汗连连,俨然失了方寸,无计可施,只能向徐安求助。 秦芳雪被剥下人皮后,下一个就轮到他俩,令庞寺丞不免紧张,他可不想成为司徒锐的收藏品。 徐安捂着胸口,强行使自己冷静下来。 细思了半分钟后,就在司徒锐即将对秦芳雪下刀之时,似有所悟,赶忙出声道:“慢着!司徒无恨,你就如此纵然它胡作非为吗?这就是秦大小姐当年教给你的从善之道?” “为母复仇,天经地义,但行此残忍之法,你觉得良心可安?你枉读万卷书,枉负秦大小姐当年对你的期望。还不出来阻止它?” 他对着司徒锐说话,喊的却是司徒无恨的名字。 多重人格症患者,大多都是极端之辈。 要么极端聪明,要么极端残酷、好杀,要么极端顽固... 而他们身上有一个极为致命的弱点,那就是精神不稳定! 因分裂而产生的多个人格之间,会彼此合作,也会彼此排斥。 最直观的一点体现就是,它们经常会因为抢夺身体的控制权而斗争,继而产生在外人看来无法理解的行为。 如今,司徒锐人格占据了主动,二人又身中毒药而失去反抗能力,要想力挽狂澜,争取到一丝活命的契机。 唯一办法,就只能是设法引起它们多个人格内部的矛盾! 幸运的是,司徒敏体内的书生人格是极为和善的,原则上来说,它不齿于司徒锐人格的残暴。 它是一个因期望而衍生的寄托性人格,本质上无害,与司徒锐是对立的。 若能将它引出来,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恰好,刚才司徒锐提到了“司徒无恨”的名字,就正好给了徐安无形的提示。 在行宫之时,“司徒敏”的状态改变了三次,也就是说他体内有三个人格。 一个是司徒锐,另一个是主人格,剩下的那个就是司徒无恨,这点徐安不难猜到。 主人格懦弱,根本就无法掌控身体,司徒无恨却不同,它与凶残的司徒敏乃是伯仲之间,能够影响身体的主导权。 司徒锐闻言,手上动作一滞,回身不悦地看向徐安,道:“怎么?你以为叫那个孱弱的书生出来,就可活命?哼!简直是做梦。” 徐安却没有理会它,自顾自道:“司徒无恨,我知道你在听着。别忘了,秦大小姐当年是如何教导于你的,她让你杀人了吗?你由善念而生,因何助纣为虐?你极端聪慧,若无你相助,司徒锐即便有长公主的帮助,也无法轻易潜入京华宫,不是吗?” “但你真想杀人,悖逆秦大小姐当年的教诲吗?你学冠五车,满腹经纶,本该乐行善施,何以沦为杀人逆贼?即便你有千百个理由杀死皇后,也不该纵容司徒锐行此剥皮之法!再者,我们两个不是你的仇人!” “出来!阻止他!” 司徒锐听了,却勃然大怒起来,有那么一瞬间脸色扭曲了一下,但转瞬又恢复过来:“闭嘴!再敢多说话,老子先拆了你的骨...骨...” 它冷声威胁道,说到最后竟有些结巴起来,似乎受到了某种影响。 徐安见状微喜,自知方法有效,口中的呼喊声更大。 庞奇看出了猫腻,也跟着大喊“司徒无恨”起来。 司徒锐脸色煞白,在二人的言语攻势下,身体开始摇晃,捂着脑袋狂呼不已。 但不得不说的是,司徒锐显然比司徒无恨更强一些,即便是在争抢的状态下,它依旧能勉强占据主导,持刀歪歪扭扭地走向徐安,怒道:“闭嘴,我让你们闭嘴...我杀了你们...” 话说之间,手中剔骨刀已刺向徐安的咽喉。 而徐安浑身无力,根本无法躲避,危急关头,只能继续大喊道:“司徒无恨,你再不出来,将成千古罪人...” 呼! 刀尖在距离徐安咽喉咫尺处,猛然顿住。 “司徒敏”的一脸恶相蓦然消除,转而浮现起一抹和善之色,缓缓收刀,微叹一声,道:“千古罪人?小生何以成了千古罪人?你为了活命,倒是什么话都能说出口。不过也罢,至少你有一点说得对。” “母亲...终究是不愿我们三个行恶事,但秦芳雪必须死!我会放了你们两个,就当是为司徒锐洗清一些罪孽吧。但在此之前,我倒是很好奇...你不是去守着张皇后吗?因何能突然猜到我们的目标是...她?” 它忽而向后伸手,指向了床上的秦芳雪。 徐安眼看小命得保,长舒了一口气,稍稍静下来后,却反问了一句:“那你又是如何得知皇后才是当年构陷的主谋?” 第234章 弑子杀姐! 司徒无恨听了这话,忽而一笑,似乎觉得徐安不该问这样“明摆”的问题,微叹道:“徐先生如此问,岂非是多此一举?无恨虽是首次来到大乾,但此前并非对大乾朝一无所知。” 听此,徐安稍显尴尬。 确实。 他能临时追到这里,阻止司徒锐复仇,心中便已经有了一个对整个事件的大概猜测,只是未经证实。 当中,就自然包括司徒锐为何会认定秦芳雪是主谋的原因。 顿了顿,徐安也叹道:“你是第一次踏上大乾的国土,但并非第一次听闻大乾的轶事。只因你的母亲是大乾的功臣之后,她会跟你谈起自己故乡的琐事,无所不涉及,所以你对大乾民风其实很了解,官话也说得很好。如果你说你是大乾人,几乎没有人会怀疑。” “再者,自秦大小姐死后,长公主便开始与你们直接联系,对吗?而这起事件的真相,也就只能是你从秦大小姐和长公主殿下口中得知的。不过,长公主知道真相的概率并不大,否则,当年她就不会错将张皇后认定为主谋!” “那么,你唯一知道真相的途径,就是你的母亲告知!事发当年,秦大小姐就知道陷害她的人...是自己的妹妹,是吗?但她选择了隐瞒,以自己为代价,保住妹妹。即便妹妹对她下了死手,但作为姐姐,她还是不忍心伤害自己的妹妹,是这样吗?” “只是,秦大小姐知道真相的时间点,应该是在嫁去大燕之后。不然,以她温善的个性,不会容忍张皇后蒙冤下狱!” 这话说完,司徒无恨还未表态。 被捆绑在床上的秦芳雪就如遭雷击一般,双目圆睁。 似乎极难相信姐姐当年早就知道她是主谋,却以德报怨,替她隐瞒事实一般,此时显得悲愤交加,难以自持。 司徒无恨不置是否,转而道:“徐先生还没说,你是如何知道我们兄弟三人会在京华宫的。” 徐安看着它,知道那是一种默认的表现,叹笑道:“很简单!不知道主谋是皇后之前,在当年这起事件当中,表面涉案的就仅有三人!你们三兄弟若要复仇,也就只会找那三人。” “其一,便是太后。她是筹谋秦大小姐替嫁之人,也是间接导致秦大小姐蒙难的“元凶”之一。其二,就是蒙冤的张皇后。毕竟,根据当年的调查结果,是她构陷了秦大小姐。你们要复仇,不找她...找谁?” “其三,才是长公主萧霞!因为先有她情归骆天傲,不愿远嫁大燕,继而去求太后帮忙,才有秦大小姐替嫁的事情发生。而这三人之中,你们会先找上谁,便成了此事破案的关键。” “司徒锐很心急,在你助它假死脱身后,就迫不及待地去行宫找太后复仇。但行宫是什么地方?其守卫何等森严,仅凭你们一个,在没有任何帮助的情况下根本就混不进去。” “事实却是...你们非但扮成纸扎人进去了,而且还差点得手!这就说明,你们有一个很强大的内应帮忙。而这个内应,除了是长公主,还有谁?长公主与秦大小姐情同姐妹,且一直与你们有联系,除了她,没人会帮助你们。” “不过,司徒锐的目标可是太后啊。太后是谁?陛下和长公主的亲生母亲!那么如此一来,长公主帮你们潜入行宫复仇,岂非是在弑母?可,长公主并非冷血无情之辈,因何会弑母?从某种层面上来讲,当年之事也是因长公主而起,太后找秦大小姐替嫁,是为了保住长公主。长公主又怎会忍心弑母?” “再者,长公主若要弑母,何须你们动手?她自己就可以办到!唯一的解释就是...行宫刺杀那次,你们的真正目标不是太后!案发当晚,司徒锐走向太后时...有所犹豫,将目光投向了皇后,就间接证明了这点。” “只是,司徒锐这个人格残忍暴戾,是极不可控的。它悖逆了长公主的指示,想连同太后一起除掉,而且是先杀太后,后杀皇后!不巧的是,当时被徐某阻止了。你们也随之暴露,被长公主派人经南山密道带回了骆府,是吗?” “而你们三个暴露,也就相当于长公主暴露。以长公主替秦大小姐复仇的决心和司徒锐极端好杀的个性,他们不会轻易放弃行动,定会孤注一掷。而那个时候,徐某还一直以为你们的下一个目标,会是张皇后!” “于是,我和老庞躲过了长公主的召见,潜入冷宫,等待你们上门刺杀。在我看来,你们若再次出手,定会选择先对张皇后这个主谋下手。但我与老庞守了几个时辰,竟不见你们踪影。上清宫那边,也没有传来太后遇刺的消息。” “这就让我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你们为什么不来?是不想复仇了吗?直到老庞说到...你们可能去了其他地方时,我才幡然醒悟过来。你们不会放弃复仇,之所以不在冷宫和上清宫出现,只是因为你们的首要目标...不是太后和张皇后!” 说到这,司徒无恨轻笑着,打断道:“那又如何?我们的目标不是她们二人,但按理说,你也不该马上想到是京华宫才对!秦芳雪是皇后,又是我们的姨母,我们没理由杀她,不是吗?” 徐安却道:“原则上是如此!但别忘了...其实这是一起深藏因果关系的连环事件!涉案之人,应该有四人才对,而非表象的三人。因为徐某之前忽略了一人,那便是案件最初的受害者...秦芳雪,也就是当朝皇后。” “要想整理出整个事件的始末,并不困难!最初的起因是,当时还是贵妃的秦芳雪意外滑胎,引出了厌胜、诅咒之事,继而秦芳菲被认定为谋害龙嗣的主谋。再到,长公主为友伸冤,揪出张皇后。最后,才是你们趁着出使的契机,复仇而来。” “换言之,这一列事件的起因,都是因秦皇后这个受害者而起,没有滑胎,就没有构陷!她是一个极为关键的人物!你们既为复仇而来,不去上清宫,不来冷宫,那还能去哪?不是去当年那位“可怜的受害者”那里,那就无处可去了。” 司徒无恨听了,浅笑道:“说得很对,事实就是如此。徐先生很聪明,但即便你猜到了事实又怎样?你也无法阻止我们复仇!你如今身中的软骨散,乃是小生亲自配置。除我之外,无人能解。你救不了她!” 徐安目光一冷道:“这么说来,真正的用毒高手是你,而非司徒锐?你不但机智过人,满腹经纶,而且善于用毒...” “是的。司徒锐徒有蛮勇,一身武艺倒是不错,用毒如此细致缜密的事情,它却做不了。而我们的仇人从来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们的姨母,秦芳雪!不论是太后,还是霞姨...她们当年推吾母远嫁,都有不得已的理由,我们不一定要找她俩复仇。” 徐安肃然道:“那当年的实情如何,秦皇后为何要谋害自己的姐姐?司徒先生不打算让我们知道吗?” “谋害自己的姐姐?哈哈...” 司徒无恨听此,蓦然大笑了起来,笑得有些愤然,而后脸色凝固道:“徐先生,你以为这个毒妇就这么简单?她不仅谋害亲姐,而且还弑子!你说...一个弑子杀姐的畜生,老天爷为什么要让她活着?她有何资格坐上皇后的位置?” “大乾皇后之位,本该是吾母的!” 徐安瞳孔一缩,不禁与庞奇对视了一眼,震惊道:“你说什么?秦皇后弑子杀姐?你是说...当年秦大小姐回国时,不是被司徒家毒死的,而是她?大乾皇后之位,本该是汝母秦芳菲的?” “司徒锐在行宫时说过,秦芳菲本该有一段美好的姻缘,指的就是她与当今陛下?” 他震惊之至,深感匪夷所思。 第235章 工具! “是的!” 书生人格虽然善良,不会妄动杀机。 但一谈起自己母亲当年之事,眼中仍旧不免闪过一抹狠色,道:“徐先生与霞姨谈过话,当也知道当年大乾皇帝是为什么召吾母两姐妹进宫的。天景帝原本是情归吾母,是这个毒妇设计夺去了吾母的一切!” “只是...徐先生真想知道事情的全部吗?你不知道,小生还可放你们离开。但知道了,就得留下了。” 天景帝,便是当今陛下萧无忌。 一般来说,外邦使节人员私下都会以国号为前缀,来称呼外邦君主。 而司徒无恨此话的意思不言而喻,知道当年真相之人就得死! 徐安听后,苦笑一声,淡然道:“司徒先生哪里的话?今夜皇后死于我二人眼前,我俩也必遭朝廷责罚,诛连而死。横竖是死,那为何不做个明白鬼?请说!” 他状若无力地摆了摆手,眼中却闪过一抹异色。 司徒无恨又叹道:“徐先生倒是个明白人,既是如此,小生也不作忌讳。但与其从我口中得知,不如来听这位始作俑者自己说!” 说着,它转身面向秦芳雪,正色接道:“秦芳雪,我本该叫你一声姨母。但你罪恶滔天,不齿为人,无颜受此尊称。我虽不愿杀人,但不代表我不会杀人。你已必死,若想死得痛快,就将当年之事全盘托出。” “我会力保你死前少些痛苦,可知?这是蚀骨虫,我亲自豢养了三年。一入人体便会开始蚕食你的血肉,唯我可以控制。识趣的,就如实招来,以免横生痛苦!” 话说之间,它手掌一翻,一只五彩毒虫便从袖口处爬到了掌心。 同时,也摆手摘掉了秦芳雪口中的棉布。 秦芳雪四肢被绑住,无法移动,惊恐地望着司徒无恨,不断往后挪动身子,宛如看到了什么怪物一般。 毕竟...一个人的身体里面藏着三个不同性格的“灵魂”,这样的事情对古人来说,是尤为不可思议的。 但她恢复声线后,却没有遵从司徒无恨的意思,反而是惊声大叫起来:“来人啊,护驾,抓刺客...” 只是连续喊了几声后,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也未见任何人前来。 司徒无恨冷笑道:“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实话和你说了吧,你这座京华宫已被我布下了凤涎香之毒,殿中禁卫已堕入幻境之中,没人能来救你!任何人进入这里,都会被幻境所控!当然,如果禁卫之中有和徐先生一样的聪明人,知道让自己的身体保持疼痛感,倒是可以抵抗毒性的。” “但...这宫中又有多少个徐先生?再者,纵然他们能进来,我也可以先杀你!能换你性命,无恨觉得值了。故此,你还是少些心机,省点力气。你看徐先生有喊过吗?只因他知道自己喊不来侍卫...” 如此一言,彻底让秦芳雪脸色煞白,心如死灰,恐惧感更甚,莫敢再叫喊。 司徒无恨盯了她一会儿,见她虽然停止了叫喊,但并没有要开口道出实情的意思,便幽叹道:“好!既然你想用复杂的方式解决问题,那无恨就如你所愿!蚀骨虫以血肉为生,钻人肺腑,我常以家禽的尸体喂养之。” “人肉...还是第一次,它一定很喜欢。就看你能撑多久!” 言尽,也不多废话。 吹响一声口哨后,毒虫便振翅飞向了秦芳雪,獠牙一张之间,竟破开她的皮肤,快速钻入血脉中。 秦芳雪虽然极力躲闪挣扎,但无济于事,没多久便开始痛苦哀嚎起来。 片刻后。 秦芳雪已是满头冷汗,面容扭曲,似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倒伏在床上,无力道:“慢...我说...快让它停下来...我说...” 司徒无恨倒也说话算话,只要秦芳雪愿说,它倒也不会继续“用刑”。 继而又吹响了一声口哨,将毒虫给召了出来,但仍在秦芳雪身上乱爬着。 “说吧!原原本本地说出来,若有隐瞒或者诓骗。下一次,毒虫便从你的眼珠子开始吃起!” 司徒无恨冷漠道。 书生人格虽有善意,但再怎么善,在自己的仇人面前都难免会“恶”,威胁起来虽不像司徒锐人格那般凶狠,但威慑力更甚。 秦芳雪缓和了半分,有些不敢去触及司徒无恨的目光。 顿了些许后,这才缓缓开口:“当年...我秦氏一门七主将,为保家卫国战死后,嫡系一脉就只剩下我和姐姐二人。陛下和朝廷为彰显我秦氏功绩,保我秦氏血脉留存,便将我姐妹二人召入宫中为秀女。” “毫无意外,按照朝廷当时的意思,我二人之中必有一人会被选为妃子!另一人则要回归秦家,招一赘婿,为家族延续香火。谁留下,谁出宫,关键就在陛下如何选择。众所周知,我秦氏一门嫡系男儿,都已在战场上牺牲了。” “陛下深感我秦氏大恩,因此对我们姐妹多加恩宠。入宫之初,他时常会私下召见我们,并多有赏赐。陛下年轻时风采卓绝,才貌无双,宫中秀女无一不想伴其左右。当中,就自然包括我和姐姐。” “而陛下尤其对我偏爱,经常背着姐姐找我聊天,与我诉说心事。问起我幼年时的往事,了解我们姐妹脾性、喜好和相处方式。久而久之,难免让我以为...相比之下,他更喜欢我一点。谁知...” 闻此,徐安蓦然插嘴一句:“难道不是?陛下经常找你,愿了解你,岂非就是更喜欢你?” 秦芳雪听了,似有回忆之下,情绪竟渐渐有些激动起来:“连你都这么认为,更何况当年的我?可实情却尤为残忍!一开始,我当然是觉得陛下是喜欢我的,但时间久了,我竟发现...他问及姐姐的事情越来越多,而对我却慢慢失去了兴趣。有一次,陛下召我去司造局选赏赐,原以为是给我的。” “谁知道...他竟是在为姐姐选礼物。将我叫去,只是问我意见,让我参考一下姐姐更喜欢哪一件!也是那时,陛下跟我坦白了。他之所以经常私下见我,看起来对我偏爱,问及我们姐妹的喜好和往事。其实,只是想通过我的口,了解姐姐...” “他真正喜欢的人是姐姐,为了更深入地知道姐姐的喜好,他不惜从我这个身边人开始,侧面去介入姐姐的生活和内心世界。而我...只是陛下了解姐姐的一个工具,他并不喜欢我,哈哈...” 她说着话,忽而悲愤大笑,显得有些落寞。 徐安一呆,顿感唏嘘。 都说要追求一个人,得从ta的身边人开始着手。 因为ta的身边人对ta最为了解,拿下“身边人”都等同成功了一半,此乃古今共性。 当年皇帝真正钟意之人是秦芳菲,却从秦芳雪开始入手追求,实质来讲...也是无可厚非之事。 这恰好侧面证明了一点,皇帝当年对秦芳菲是动了真心。 不然,以皇帝的权势,只需下一道圣旨就够了,根本无需追求。 但他依旧选择了普通人的方式去追求,代表他对秦芳菲动了真情,并不想下旨强迫。 而皇帝开始追求时,并没有对秦芳雪明言,以至于后者产生了误会。 或许正因如此,让秦芳雪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沉默了一下,徐安微叹,接话道:“陛下想借你之手,了解、追求你的姐姐,事先没有明说,让你有所误会与失望,乃至于情根错种,属实有些不妥。但这也不能成为你构陷亲姐的理由,不是吗?她可是你一母同胞的姐姐...” 秦芳雪却愤然道:“为何不能?我就活该做他俩的嫁衣吗?而且,你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吗?” 第236章 以子为谋! 对于这个问题,徐安选择沉默。 三十年前的事情,跨越太久,那时候的他甚至还没出生,自然不可能知道后续发生了什么。 即便是至今留存的卷宗所述,也不代表当时的真实情况。 但秦芳雪作为当事人,却是最清楚的。 “知道陛下接触我,只是为了追求姐姐之后,我心如死灰,几欲求死。因为...就在我俩最初入宫的几个月,与陛下相处的这段时间...我已深深爱上了陛下,爱如骨髓的那种。你不会明白...我秦芳雪身出高门,惊才绝艳,能配得上我的人,有几个?除了皇帝,谁都不在我眼中!” 秦芳雪见徐安沉默,便自顾接道:“徐安,你说得没错!即便我只是一枚棋子,但那时仍没有对姐姐下手之心。但我恨,我嫉妒,我不甘,为什么陛下就不能喜欢我?我有哪点比不上姐姐?” “我们三人摊牌后,我虽有不忿,但终究只能接受事实。想着...陛下贵为天子,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他本就不可能专属我一人。他喜欢姐姐也好,只要我还能留在他身边,那就足够了。我最初并不想去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这是实话!” “然而,陛下和姐姐并不想留我在宫中,我就不得不设法留下!天景二年,陛下突然将我们姐妹叫到御书房,场面很正式,随行还有宫廷的掌印总管太监。那样子,似乎要给我们姐妹封号,我欣喜若狂。” “谁知...分封妃号,是确有其事。但却不是给我,而是给姐姐的。陛下居然要破格将姐姐封为皇贵妃,并赐宫福华殿,地位仅次于当时的张皇后。呵呵,你说这让我如何接受?” 徐安搭话道:“这有何不可?陛下分封你的姐姐,自然也不会亏待你,不是吗?” 秦芳雪却勃然大怒道:“不是!如果他将姐姐封为皇贵妃,也能给我一个封号,哪怕只是一介“充仪”,我也认了。可是...他们竟要送我出宫,另外为我下旨赐婚,让我成为秦氏延续香火的工具,那我就不服!我不能忍!” 徐安愕然道:“这也无可厚非啊,入宫之前岂非说好了,你姐妹二人,一人为妃,一人返回秦家?这有何不服的,陛下钟情你姐姐,此事强求不来。让你出宫,赐婚于你,有何不对?” 秦芳雪大喊着,似乎忘记了自己此时的境遇,道:“就是不对,就是不公平!既然有一人得离开,那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我就不能留下?姐姐是秦氏嫡长女,要延续香火,也该是以她为先,为什么要落到我身上?” “她与陛下两情相悦,就活该我要和一个不爱的人,做延续香火的工具吗?” 徐安语塞,似乎接不上话了。 秦芳雪却接道:“我不愿,我不认命,我要反抗命运,我要留在宫中!我钟情陛下之心,不在姐姐之下,为什么她可以留下,而我要走?但我没有理由明着反抗,于是先假装接受了命运,并提出了一个要求...” 徐安问道:“什么要求?” “我请求陛下在我出宫之前,和我们姐妹二人喝一餐尽兴酒,不醉不归的那种。” “陛下答应了?” “是!而且...后来还发生了一些事儿!” 秦芳雪蓦然露出一抹阴狠得意的表情,说道。 而徐安不必多想,就猜到了发生什么事,回道:“那晚...陛下喝醉了,意乱情迷之下宠幸了你?而根据宫规,陛下只要宠幸秀女,在确认秀女有没有怀孕之前,是不被允许出宫的。若怀孕,那便是龙嗣,得留在宫中抚养。没有怀孕,方可走离宫程序,恢复自由身。” 秦芳雪轻笑着,道:“徐爱卿不愧为殿院御史,果然熟悉內宫规矩。没错!那一晚,我偷偷下药迷晕了姐姐,又在陛下的酒里下了催情药。陛下意乱情迷,难分彼此,与我良宵一夜了。呵呵...” 徐安与庞奇听了,同时一惊。 庞奇道:“娘娘...怎能如此?对陛下下催情药,那可是禁忌啊...” 但相比于庞奇此时的疑问,徐安则更注重另一个重点:“所以,那一夜后,陛下醒来并没有察觉到是你下毒,而是以为自己认错人,不小心宠幸了你?好巧不巧,仅宠幸一次,你就怀孕了。” 秦芳雪没有否认,道:“对!也许是天在助我,那一晚过后两个月,我被诊断出了喜脉。有了名正言顺留在宫中的理由,因为有腹中龙子在!至少我自己是这么想的。” “至少?也就是说...后来陛下的决定不是留下你?” “没错!我还是低估陛下对姐姐的情意,即便我怀了龙种,他也没想过要留我。皇太后却很高兴,下旨让我从才人晋升为贵妃。而那时候姐姐还是个秀女而已,陛下册她为妃的圣旨还不及公布。” “原来陛下宠幸一次,让你成了才人。但你从才人晋升贵妃,却是老佛爷的意思...而非陛下因龙种而册封。后来呢?你的第一个孩子是如何没的?” 听此一问。 不知为何,秦芳菲脸上的无奈与悲愤之情更甚,几乎是大吼出声,道:“是我自己杀的,但也是他们逼我的!” 令徐安和庞奇不由再次震惊,瞳孔暴突。 “什么?你...滑胎是你自己主使的?为什么?你为何要杀死自己的腹中胎儿?” “因为即便我怀了龙种,陛下仍然不肯接受我,不肯留我在宫中,他竟要抛弃我们的孩儿!” 秦芳雪忽然泪流,愤怒道:“我被封贵妃之后,原以为地位已经稳固。殊不知,在我贴身宫女的打探下,竟得知...陛下和姐姐正在密谋将我和我腹中的孩儿送出宫外。你说...我能忍吗?” 徐安一怔:“这...为何如此?陛下没理由不要自己的孩儿啊...” 秦芳雪却激动道:“他有!他和姐姐要将我送回秦家,让我腹中孩儿改姓秦,由他继承秦家的香火。他们的意思是...秦家功勋卓著,若能以龙嗣过继给秦家,继承秦家血脉,那就更好了。既能彰显皇家对秦氏的看重,又可让秦氏一族重新人丁兴旺起来。” “可是...他们的目的达成了,谁顾虑过我的感受?我的孩儿是龙子,是皇家血脉,为何要牺牲他?是你,你服吗?” 徐安心头一触,道:“娘娘说得不无道理,但纵有千万理由,你又何至于弑子杀姐?” 秦芳菲情绪有些失控,道:“为什么不至于?既然皇帝不想要这个孩子,那就干脆谁也别要!百思之下,我想到了一个一石二鸟之计,哈哈...他们越不想我留下,我越要留下!” “于是,我找人准备了几个诅咒玩偶,派人暗中放到姐姐的衣柜中,嫁祸于她。然后,再自己喝下堕胎药,装成被人毒害的样子。我知道只要我腹中孩儿没了,以太后老佛爷的脾性,定会追查到底!也必然会发现那个人偶,并认定姐姐是凶手。” “只要姐姐因此获罪,陛下便不能再留她,也就无人能和我抢陛下。当然,除了当时的皇后张氏之外!不过,既然我连亲姐姐都能诬陷,连自己的孩儿都能杀,又怎会放过张氏?” “姐姐被送去大燕之后,为了除去张氏,坐上皇后之位。我暗中向萧霞透露龙嗣案有猫腻,并直指张氏是始作俑者,又故技重施,买通张氏身边的宫女,栽赃于张氏!借陛下之手废后,取而代之!” “张皇后做了我的替罪羔羊,我可置身事外,安心做我的新皇后,再也没人能威胁到我的地位!但同时我知道,只要姐姐一天不死,陛下就不会真的对我用心。一不做二不休,我命人向大燕摄政王透露了姐姐的秘密。大燕人迷信,若司徒虎知道姐姐擅长诡术,必然会冷落她!” “但仅仅是冷落还不够,我要她死!最终我狠下决心,以大代价买通了一个燕人,设计毒杀了司徒虎的正妻,并栽赃给姐姐。说是姐姐行诡术,杀死了正妃。哈哈...如此一来,司徒虎必杀姐姐,我就可独占陛下的心!” 徐安二人听后,既震惊又愤然。 天下竟有如此歹毒的女人? 因爱而生出来的恨,俨然要比仇怨之恨更重百倍。 为此,秦芳雪甚至能以子为谋,六亲不认。 第237章 因果循环! 而在司徒敏十五岁成年之后,秦芳菲被放归国内之时,从沧州登陆仅一天,还未及赶到她心心念念的故乡...就已毒发病死回京途中。 她与萧霞沿途长聊的那一夜,成为了这位秦氏嫡长女留在这个世界最后的“声音”。 她的死,乃是司徒虎事先逼迫其喝下了毒药。 但实际上真正造成秦芳菲死亡的“元凶”,却是她自己的亲妹妹秦芳雪。 如果没有秦芳雪因妒恨而赶尽杀绝,不向司徒家通风报信,秦芳菲就不会被认定为不祥人,也就不会有这长达多年的悲惨遭遇,更不会有如今的“三子复仇”。 秦芳菲虽死于司徒虎之手,却是因秦芳雪而“杀”。 徐安听完秦芳雪的坦白后,不胜感慨,当中掺杂了太多本可避免的因果关系。 一如,当年萧无忌召二女入宫时,既心悦于秦芳菲,想从其妹开始着手追求,若能事先言明,让秦芳雪放下不该有的“奢望”之心,那也许就没有后来的因爱而生恨。 也就没有后来的以子为谋,弑杀亲姐,这一切本可避免。 有时候,误会...可以一化而解,冰释前嫌。 但同时不可否认的是,误会也可以演变成一个死结,继而衍生出无尽的恨与杀机! 而这样的恨与杀机,从某种层面上...甚至可以埋没人性与法理。 秦芳雪说完自己的秘密后,自知必死,心中反而释然,没了恐惧感,不由悲愤大笑起来。 无可厚非,站在她自己的角度,她岂非觉得自己也是一个可怜人? 先是父兄战死,家门凋零,又对皇帝爱而不得,再到沦为复兴家族的棋子,这一生...她秦芳雪的命运似乎都在被安排着,所有事都轮不到她做主。 她要反抗,她要抗争,她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为此可以不择手段,泯灭亲情与伦理。 这在她自己看来,却也不过是为了生存! 只是,她似乎忘记了一点...如果人之所求,人之所想,是要建立在他人的痛苦和仇怨之上,那结局就注定是悲剧的。 因果循环,善恶有报,从来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的业障。 司徒无恨平静地看着她,面无表情道:“你是一个可怜、可悲、而又可恨之人,根本就不值得同情!或许在你自己看来,你情有可原!如果当初大乾皇帝能对你直言,你没有因此产生爱慕,没有下药致使自己怀孕,没有连同自己腹中孩儿被当成棋子,你也就没有这么多恨。” “但你错了。从来就没有把你当成过棋子,乃至于当年大乾皇帝都是爱你的,只是你自己将整个事情弄成了不可挽回的地步。知道吗?当年母亲和大乾皇帝要让你返回秦家,并不是要抛弃你,更没有想过要夺去你贵妃之位。” “他们只是想让你回归秦家,将龙子生出来改姓秦,留给秦家族人抚养,日后执掌秦家家业。而你...在生产之后,就会被召回宫中继续做你的皇妃,你不会永远留在秦家当棋子。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当年大乾皇帝由你入手追求吾母,你对他产生了感情,他又何尝不是一样?既立你为贵妃,你有皇室新妇之名,就不可能令你再嫁。你要做的,只是将龙子生下来,过继给秦家,就完成了你的使命,可返回宫中。” “但你自以为遭到了抛弃,连问都不问,就开始了你的诡谋,让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可知...这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今日之局面,你怨不得别人。抗争,有时候不一定要使用极端的方式。” “无你,吾母不会沦落远嫁大燕,张皇后不会被囚禁三十年,张氏满门不会被贬入贱籍!你该死!” 秦芳雪听后,却猛然错愕,难以置信道:“不可能,你骗我...当年他们密谋将我送回秦家,只是让我生下龙子过继,而非要将我逐出宫外?你莫要骗我!” 她两眼圆睁,几乎咆哮出口。 司徒无恨却轻笑不语,置若罔闻,显然不想多作回答。 如果司徒无恨所说属实,那对于秦芳雪来说,无疑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她从未被抛弃,却自己臆想着被抛弃,而做出了泯灭人性之事,亲手堕掉了自己的孩儿。 倒是徐安听了,插话道:“娘娘深居后宫多年,还不清楚皇室规则吗?或许当年你年轻,尚且不知,但如今应该明白。入宫被立为皇妃,便终身是皇室的人,死后也是皇室的鬼,不论好坏!” “断不可能说...立你为妃后,又夺去你的封号,改为秦家家主!陛下当年或许真有此想,他只是想让你暂时回归秦家,生下孩儿而已,没想过要逐你出宫。是你自己不问而为,自我反应太激烈了。当然...陛下和你的姐姐也有不当之处,他们本该开诚布公的。” 秦芳雪闻言,情绪几近失控,大呼道:“不...不...这不是真的...既然只是想让孩儿过继给秦家,为何不与我明说?没有废我之心,又为何不讲...” 秦家,是两姐妹的根本。 如果只是想要秦芳雪腹中的孩儿过继,那她几乎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站在当时她的立场来说,钟情于皇帝,只要能留在皇帝身边就已满足,孩儿姓秦,同在京都,她也可时时照料,感情与亲情两者兼顾。 又有何拒绝的理由? 却因为皇帝与秦芳菲的稍作隐瞒,与她自己的不问而为,造就了如今的场面。 而当年皇帝与秦芳菲的隐瞒,或许只是为了以一种较为委婉的方式和秦芳雪道明,毕竟是要让她和她的孩子分开,害怕她有所抗拒,所以意图商量好后,再坦诚。 哪曾想...未及坦诚,秦芳雪身边宫女的一句话,就等来了她极端的反应。 秦芳雪痛心哭喊了片刻后,情绪蓦然恢复冷静,怒眼道:“你骗我的对不对?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如何知道这些事情?” 司徒无恨张口欲言,但不及回复。 寝殿门外,就传来了一个声音,紧接着便是一阵整齐的步履声: “是本宫告诉他的,你满意吗?” 几人闻声,纷纷朝门口看去。 却见是长公主萧霞正带着一队禁军快步走来,一脸严肃。 秦芳雪的目光落在萧霞身上,似有意外,道:“你告诉他的?那你又是如何知道?” 萧霞身上泛着一抹冷冽的杀气,漠然道:“是芳菲说的!当年皇帝与她在御书房商量此事,正好被你遣来的宫女听去,但你的宫女听得不完全,曲解了他们二人的意思。明白了吗?” “而十几年前,芳菲回国之时,我与之长谈一夜,说的就是当年往事。你很了解你的姐姐,但你似乎忘了...她也很了解你!其实,早在她下狱之后,便猜到龙嗣之死,是你自己干的。但为了保你周全,她选择了隐瞒,替你顶罪!因为,你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了...” “她知道你所做的一切!即便是在大燕遭受了十几年的虐待回来,她也不曾想过要报复你。临死前,她跟我说明了一切,让我劝你从善,莫要再为了名利和地位,为了妒恨,再行错事。而且,还让我发誓...这辈子都不能为她复仇,更不能伤害你!” “我萧霞虽为女子,但也是一言九鼎!答应了芳菲,我就不会出手杀你,至少不会直接出手!不过...芳菲的儿子却不在此列!这些年来,我一直与“司徒敏”保持联系,密谋着让“三兄弟”来大乾杀你!” “行宫那时,若非司徒锐悖逆,你的人皮现在已经挂在城门上,懂吗?” 言下之意,竟在暗指司徒锐能成大燕摄政王世子,并秘密出使大乾,幕后都有这位长公主的影子在。 令徐安与庞奇二人,不由愕然。 第238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秦芳菲听后,俨然难以接受这一切,不禁放声大哭起来,歇斯底里。 她曾以为所有人都在排挤她、利用她,乃至于抛弃她。 她被封为才人后,张皇后对她置若罔闻,从来没正眼瞧过她。 皇帝利用她,只为追求她的姐姐,连她腹中龙嗣都可以不要。 姐姐抛弃她,只想让她回归秦家,做一个继承香火的工具,罔顾她的感受。 殊不知...却只是她个人的错误想法罢了,这些人非但没有排挤利用她,反而私下对她多有照拂。 即便是她利用自己孩儿之死,陷害自己的姐姐,被姐姐知道后,姐姐依旧没有对她产生过丝毫的怨恨和报复之心,甚至至死都在维护着她。 她本无需抗争,就能有一个相对美好而光明的未来,如愿以偿留在皇帝身边侍奉。 却因为自我误解的抗争,导致了无数人悲惨的命运。 替她暗中构陷的宫女及其家人,无辜遭遇诛连而死。 张皇后因她入狱,被困冷宫三十年,不见天日,为求苟活,竟以鼠肉为生,人不像人,何其凄惨。 秦芳菲与皇帝本有大好姻缘,却因她而入狱,远嫁大燕,更因她透露隐秘而受了十余年的虐待,最后回国惨遭毒死。 司徒敏因受母亲牵连,过着人不如狗的童年生活,饱受着身体和精神上的极端压力,产生了精神分裂,前路未卜。 而这一切如今真相大白,却说...都是因她个人的恶念和嫉妒之心而起的,所有人都没有害她之心,她所做出的报复行为都是错误的,又让她如何能接受? “不可能!你们都在骗我!实情不是这样的,你们没有这么好心!你们都只想利用本宫,谋害本宫,我不会相信你们的!” 秦芳雪大喊着,不肯接受现实。 随后,也不知哪里来的大力,竟猛然挣脱了手上的绳索,两眼泣血。 但在场之人并没有感到震惊,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更不会觉得在这样的局面下她还能做些什么。 只因整个京华宫都被布下了凤涎香之毒,秦芳雪只要走出寝室,就会立马进入幻境。 加上萧霞带来了忠于她的数十禁卫,纵然秦芳雪挣脱绳索,也是插翅难飞。 萧霞望着她,冷笑:“哼哼,事到如今,你仍不肯接受现实,仍不知悔改?枉费芳菲当年至死都还护着你,你就不配她为你牺牲!” 秦芳雪双手撑着床板,喘着粗气,浑身无力的样子,却怒眼道:“悔改?还怎么悔改?事情都已经做了,难道还可以重来?本宫若悔改,你们就能放过我?陛下就能待我如初?少在此惺惺作态!萧霞,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萧霞还未及表态,一旁的司徒无恨倒是先轻叹了一声:“冥顽不灵!实情已告知于你,而你若有丝毫悔意,小生倒可给你一个痛快!但你执意顽固,便另当别论!” 说着,它吹响口哨,召回了秦芳雪身上的毒虫,冷漠接道:“小生给过你机会了,你不愿受,那就让司徒锐来对付你!” 言下之意,它竟想唤出司徒锐的人格,用屠夫的方式了结秦芳雪。 而毫无疑问,司徒锐若出来,她必遭活剥人皮而死。 可还没等司徒锐的人格出来,秦芳雪就再次大喊起来:“哈哈...笑话,你们以为自己赢定了?本宫已成你们手中玩物?那就太看不起我秦芳雪了!你们以为逼迫本宫说出当年之事,就能将本宫入罪杀死?妄想!” “本宫是当朝皇后,我两个儿子一个是储君,一个是漠北王!满朝文武,会信你们还是信我?真正死到临头的是你们!你们私自闯入本宫寝殿,意图加害,罪无可恕,谁也逃不了!” “再者,这里是本宫的寝殿,你们认为本宫没有后招吗?” 话说之间,她脸上闪过一丝阴狠的黠笑,忽然伸手拍向身后的墙壁。 只听“啪”的一声,也不知拍到了什么机关。 下一刻,床板竟自动翻合,秦芳雪大笑着,落入了床板下的一处黝黑洞口中。 也是这时,众人才发现...秦芳雪的床板居然是金刚石做的,且联动着某个机关,逃生洞口连通着某处暗道。 机关的开合极快,众人始料未及,想要阻止时已然来不及。 洞口之下,呈斜坡向下的态势,就像一个长长的滑梯,也不知通向何处。 秦芳雪自由滑落了一会儿后,重新着地之时,已身处在一处密室之中。 这里常燃着一盏鱼油灯,光线虽暗,但足以视物。 秦芳雪衬着光亮起身,脸色尽是怒色,毫无悔意,自顾自语道:“哼!想杀本宫?痴心妄想!事到如今,已无回头路可走!只有懦夫才会屈服,本宫决不认命。对错都好,本宫要做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 她坚定的样子,并没有逗留太久,便迈步朝密室的黑暗出口走去。 但...还未走出几步,却又惊恐地退回了油灯的光亮处,眼里尽是恐惧。 只因面前正有一个形态佝偻,宛如行尸走肉的老妪朝她走来,身上还拖着沉重的铁链,宛如地狱的勾魂使者,样子阴森可怖。 “你...你是谁...” 秦芳雪望着老妪,不觉心惊胆寒。 老妪却发出“咯咯咯”的阴笑声,褶皱而耸拉的面部被乱发遮住,却露出一口带血的黄牙... “我是谁?秦芳雪,多年不见,你竟比我先老糊涂了?” 老妪缓步走进,宛如刺刀般的眼神盯着秦芳雪。 秦芳雪退无可退,倚在墙壁上惊慌着,没几秒,似乎听出老妪的声音,震惊道:“你...你是张茹惠...你怎么逃出来的?本宫用精炼的锁铐将你锁在冷宫地窖,你不可能逃得出来...你本该死了...” 在秦芳雪姐妹还未入宫之前,萧无忌还是太子之时,他的太子妃便是张氏,张茹惠。 萧无忌继位后,张茹惠成了皇后,直到因秦芳雪的构陷才被取而代之。 此时,张茹惠闻言,冷笑道:“贱人!亏你还能记得我的声音,那就正好了。好久不见了,我可是有好多话,好多帐要跟你算!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将你交给朝廷,毕竟你还不能死,要活着受罪啊。哈哈...” 她不知是开心而笑,亦或是悲愤而笑。 说完,也不多言语,残破肮脏的衣袖一摆,便洒出一道药粉落在秦芳雪身上。 秦芳雪不由自主吸入后,顿感浑身无力,随即瘫软在地,慌张道:“你想干嘛?别过来...你对我用了什么毒...” 张茹惠黄牙一笑道:“你知道那么多作甚?先跟我走,到了地方,我跟你说。” 言尽,便伸出手掌,一把抓住秦芳雪的脚踝,将她拖着走。 秦芳雪养尊处优惯了,没有面对危险时的应变能力,又中了毒,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由摆布。 但还是不免问道:“你要带本宫去哪...” 张茹惠连头也不回,只顾拖着她走:“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但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话你听说过吗?你将本宫锁在冷宫三十年,这样尊贵的待遇...本宫怎能不让你尝试一下?” “就让那处冷宫成为你的埋骨地吧,但...我不会让你轻易死!我这三十年来所受的罪,我都要你一一尝试!” “还有!你既然能跟他们坦白你做过的好事,为何不干脆说完?为何还要隐瞒?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对我做过什么?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当年你自己喝下堕胎药后,已再无生育的能力?” 第239章 两任皇后的秘密! 秦芳雪听此,脸色巨变起来,宛如被勾起了某个心魔一般,慌乱失色:“你胡说...本宫因何没有生育能力,康儿和沁儿都是我生的...你休要满口妄言,张茹惠你该死...” “真正没有能力生育之人,是你!你比本宫早在陛下身边伺候八年,却一直毫无所出。当你是太子妃那时,就是个不会下蛋的“石女”!宫中太医已有明言,你此生都不会有孕!” 石女,是民间的一种说法,一种对患病女子的谐称。 所谓石女,也就是说...她们天生不来天葵,身体有异。 而众所周知的事实,一个女子若天生不来天葵,就等同她不会怀孕。 这种疾病,以现代医学是可以根治的,但在古代却不一定。 张茹惠是萧无忌的原配,从太子妃一直做到了皇后,但他俩成婚已久,却一无所出。 后来,经太医诊断,张茹惠天生石女,治愈的几率渺小,无生育的可能。 张茹惠听后,却目光一冷,手上的力道一紧,尖锐的指甲插进秦芳雪的脚踝肉里,厉声道:“到底谁在胡说?石女症,虽乃顽疾,但并非治不好!宫中太医虽如此诊断,但我从未放弃过寻求治愈的办法!” “倒是你...原本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却因为设计害人,而致使自己失去了生育能力。这或许就是罪有应得,自作自受!” 秦芳雪脚踝生疼,面容扭曲着,嘴上却讥笑道:“那又怎样?知道这件事的人,尸骨都化成灰了。仅你得知,又能怎样?谁会信你?而整个大乾的人都坚信,康儿和沁儿是我怀胎十月所生。没人会信你半个字!” “康儿和沁儿只会奉我为母,他们若知道我被你所擒,定杀你而后快!但没人知道,若他们兄弟俩杀了你,那就是弑母啊...哈哈...” 她尖锐地说道,此时变得毫无忌讳。 张茹惠怒极之色,猛冲过来,想要掐住秦芳雪的脖子,发狂的姿态。 但不知为何,即将掐住时,又瞬间恢复了正常,冷静道:“好,很好!秦芳雪,你的冷漠和无情让我对你刮目相看!但这样更好,我多怕你能知错就改,悬崖勒马。毕竟,此番你若跪下求我,真心悔过,念在你抚养康儿和沁儿多年的份上,我或许会给你一个痛快。” “但你如此狠决,竟意图玉石俱焚,那我就无需对你留情了。走吧,到了地方,我让你知道什么叫更狠!” 说完,便拖着秦芳雪加快了速度。 来到密道的某处。 身侧的土墙上,赫然有一个新挖通的地道口。 洞中隐藏着两个黑衣人,见到张茹惠后,立马钻出来行礼。 张茹惠却不多废话,直接下令道:“封死这处密道口,不留痕迹!莫要让萧霞他们发现...这里有密道通向冷宫地窖!否则,我会将你们二人当成老鼠吃掉。” 她森然的语气说道,不容有失的样子。 可见...被困三十年,让这位曾经的张皇后性格大变,变得残忍而冷血。 两名黑衣人小声应是,随后帮助张茹惠把秦芳雪带入密道。 不久。 冷宫地窖的一块青石板被推开,张茹惠先爬了出来,而后才将洞中的秦芳雪拉出。 也不多废话,张茹惠冷笑,继续拖着她前行,将之锁在地窖中的四根铁柱上后,才开口道:“秦芳雪,这本是你为我准备的刑具。现在你自己身陷其中,感觉如何?” 秦芳雪自知无力反抗,反倒逐渐冷静了下来,盘坐在地上,故意刺激道:“感觉很不错啊。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本宫屈服?呵呵,你不敢杀我,也不敢对我怎样!一切都是你在故作虚张声势,不是吗?” 张茹惠面色一狠,突然伸手掐住她的脖子,狠狠道:“屁话!我不敢杀你?” 秦芳雪被掐着脖子,呼吸有些困难,脸上却毫无惧色,道:“你敢吗?我是唯一知道当年真相的人,我一死,便再无人能证明康儿和沁儿是你所生。这个秘密会被我带进棺材,随我共赴黄泉!” “而他们兄弟二人向来孝顺,最听我的话。我若死于你手,他们定会杀你,为本宫复仇!届时,双子弑母,你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哈哈...哼!滚开,拿开你的脏手!” 听此。 张茹惠怒气更甚,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加大了力道,“贱人!少在这唬我!我就是现在把你吃了,他们兄弟俩也不会知道是我做的!你以为拿他们兄弟来做筹码,就可让我忌惮?” 秦芳雪笑着,因呼吸困难而声音断续:“是...是啊...你能逃出地窖,就...说明你有帮手。但那又怎样?康儿和沁儿不知凶手是谁,但有一个人肯定能查到你!他只要查出你是杀我的凶手,康儿和沁儿就会追杀你至死!” “大言不惭!你是自己逃走的,谁都不知道是我抓了你!谁都不可能查到我张茹惠头上来!” “是吗?别人或许不行,但徐敬之的儿子一定可以!你想试试吗?就是不知道当他们两兄弟要杀你时,你是反抗呢,还是任由他们弑母?对了,当年敬远案...好像你张家也是主谋之一啊,哈哈...” 闻言。 张茹惠色变,手上力道一松,不由自主地放开手,道:“你说的是徐安?” 秦芳雪呼吸恢复顺畅,轻咳一声后,略有意外道:“哦?你能说出他的名字,是听你的同党谈起过,还是已见过他?” 张茹惠肃然道:“他昨日来过,而且...似乎还看破了我是装疯的事实...” 听了这话,秦芳雪眼前一亮,似乎找到了某种活命的契机,道:“那就对了。他仅来一次,就能看破你的伎俩。你认为他不会查到你头上?他查到,就是整个朝廷查到!整个朝廷知道,也就是康儿和沁儿知道!” “你动我一下试试看,日后你母子三人,必定自相残杀而死!” 张茹惠一怔,愣了几秒后,猛扇了她一巴掌,“贱妇,毒妇!你竟敢拿我儿来做筹码...” 秦芳雪被掌掴,嘴角流出血丝,脸上一怒,拖着铁链却也反手还了张茹惠一巴掌,道:“那又怎样?你能怎样?即便被你擒住,你也不敢动我!你就是个废物!” 张茹惠被陷害囚禁三十年,心中怨气何其大,哪里受得了秦芳雪的反击嘲讽? 眼下,立马冲过去与之扭打起来。 秦芳雪虽中毒,力气无法完全使出,但也极力反抗。 二人边打边相互指责道: “贱妇!若无你,我本该与他们兄弟俩享尽天伦之乐。当年,我的石女症已被治好,下狱前我已有身孕。是我信错了你,将孩儿交给你,才造就了今日大错,以至于被你囚禁至今。你该死,我要生吃了你。是你...是你毁了我的人生...” “这世上本就是强者为尊,是你计不如我,心慈手软,怨不得谁!本宫当年因堕胎失去生育能力,本以为此生立后无望。谁知道,竟让我惊悉你怀有身孕,还是对双生子。简直是天助我也啊。你既是罪人,那你的孩子就交给我吧。我来替你做这个皇后,做孩子的母亲!”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畜生!当年我被关入冷宫地窖,原以为你是好心来看我,便与你交心。还想让你将我怀孕的事告知皇帝,让皇帝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谁知,你竟骗取我信任,故意拖延。一面假称自己也重新有孕,一面推延我,让我在地窖中产子。然后,再据为己有...我苟延残喘数十年,若非为了见到我儿一面,何至于以鼠肉为生?” “哼!也只有你会天真地认为我会帮你!我恨不得你死!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他们两兄弟只会认为我是他们的生母,而你是罪女,贱后!” “...” 激烈争吵之间,不难看出,这两任皇后之间的纠葛更为复杂。 第240章 女帝陛下的交易! 与此同时。 京华宫中,当眼见秦芳雪突然按动机关,经由密道逃离后,在场众人皆是一惊,几乎同时出手扑向了那张凤床。 距离最近的司徒无恨和徐安、庞奇三人最先冲到,但为时已晚,无法阻断她的逃离。 萧霞始料未及,更是怒而下令道:“来人,给本宫砸开密道口!不能放过这个毒妇,翻转整个宫城也要把她找出来。” 身后的数十禁卫同声应是,正要出手执行。 徐安在确认秦芳雪床上的机关入口,乃为金刚石打造后,阻止道:“殿下且慢!皇后暗行诡事,自知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早已为自己留下了后路。机关由金刚石打造,其质地尤为僵硬,且是单向开启。待禁卫破开,她人已走远,何必多此一举?” “而皇后掌权多年,私下对其母族秦氏多有照拂,她若要出逃,必会先回秦家。依微臣之见,当即刻封锁宫城,召秦家家主入宫觐见。” 所谓单向开启,也就是说机关只能从一面打开。 秦芳雪逃离后,即便找到机关的触发点,也无法再开启。 要想重新打开凤床上的密道入口,只能从另一面着手。 萧霞想了想后,犹豫了几秒,倒也抬手阻止了禁卫的下一步动作,转身走出寝室门口,道:“传令,封锁整个宫城通道,在抓住秦芳雪之前,谁也不许出宫。另传骆府侍卫,兵围秦家!” 但话刚说完,禁卫还没来得及动作。 寝殿的回廊处便闯入了另一伙禁卫,伴随着一道略显威严的声音:“长公主殿下这是要僭越吗?这里是皇宫,并非你骆府!即便是要锁宫,也当由陛下下令!殿下未得皇命私自入宫,并深夜逗留,已犯宫禁,还是莫要一错再错。” 说话之间,那人已步入寝殿院子,正是禁卫副统领杨宣。 杨宣一身金甲,大公无私的姿态,走到萧霞面前,微微拱手道:“传陛下口谕,命长公主萧霞即刻御书房见驾,不得有误。与长公主一同僭越之禁卫,全数卸甲,入营待军法处置。” “殿下,请吧!” 杨宣废话不多,宣读完皇帝的口谕后,便命人迅速控制了整个后院寝殿。 萧霞漠然的脸色,微微一哼后,并没有反抗,迈步朝京华宫外走去,决然之色。 而身处队伍后方的徐安与庞奇二人,此时竟再无半分中毒的样子,步履稳健,乃至脸上颇带笑意。 一旁的司徒无恨看了,不禁微微诧异,边随着禁卫离开,边开口道:“你竟然没有中小生的软骨散,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只为示弱,引小生和秦芳雪说出实情?为什么?你因何能避过小生的软骨散之毒?” 司徒无恨颇有机智,自知在行宫之时,徐安中过凤涎香的幻境,已摸透其特性,必会有所防范,令他二次中毒的几率不大。 于是,动手前早就准备了另一种毒药,便是大燕特制的软骨散,用来防备徐安可能的到来。 京华宫的大部分区域都布满了凤涎香之毒,但在寝室内却多了软骨散之毒。 按理说,徐安纵然能抵抗幻境,也当身中软骨散之毒才对。 但眼下一看,二人却像个没事人似的,不免让司徒无恨心生疑惑。 徐安浅笑,却没有直面回答这个问题,话锋一转道:“司徒先生是个危险人物,要是你一时把控不住,让司徒锐出来...恐会危及我朝陛下的安危。若无意外,你将会被带往鸿胪寺,暂以使节律例管制。” 说完,便加快脚步,不再理会它。 来到御书房外。 门外的院子里站满了人,徐安认得的和不认得的都有。 当中就包括宣威侯唐敖,内阁六部尚书,那位重新被启用的前任御史大夫,韩国公欧阳晋,以及那名始终蒙着面纱的神秘女子。 此女子似与欧阳晋关系匪浅,乃师徒关系。 而此时御书房的门却是关着的,里面亮着烛火,皇帝似乎在私下召见什么人。 看那样子,他没有谈完之前,任何人都不能入内,萧霞赶到后也只能现在门外候着。 但徐安对这些人并不感兴趣,目光环视之下,却落在角落里一个毫不起眼的禁卫身上,微微迟疑后,便与庞奇走了过去。 这个禁卫身材瘦小,表面看似弱不禁风,完全达不到禁卫选拔的标准,关键是目视之下,他竟没有喉结... 徐安走到她身边,直面以对,轻笑道:“桑槐?” 桑槐原本低着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显眼,在听见徐安喊出她的名字后,蓦然抬头,略显愕然道:“你认得我?” 徐安笑了笑:“算是认得吧,至少我见过你的画像。” “你想干嘛?” “不干嘛,特地过来感谢你一下。若非你今早主动过来献药,恐怕我和老庞就中了司徒无恨的软骨散之毒。” “哦...不用谢,不是我要帮你们。是...小圆子的意思,要不然你们的生死与我何干?” “这样的吗?那你既能出现在此,也就是说...我朝陛下此时在御书房接见之人,就是小圆子了?” “明知故问。” “那你可以告诉本官,小圆子此来求见我大乾皇帝,所为何事吗?” 桑槐闻言,脸色微变,却拒绝回答,小声回了一句“不知道”后,扭头便走。 庞奇倒是想拦住,但被徐安阻止,不免有些疑惑道:“大人既然想问,又为何让她走?” 徐安道:“泥鳅是大燕少帝的密使,来此必然是受了少帝的某种指令。而纵观整个大燕国的局势,少帝之所想,不外乎是想从司徒虎这个摄政王手中夺回亲政之权。但司徒虎根基深厚,把持朝政多年,致使大燕皇权黯淡。” “大燕少帝根本无力与之斡旋,否则早就将整个司徒家连根拔起。那么,他遣使而来,还能为何?定是求助我朝出兵,助他平定摄政王府的威胁。之所以多此一问,不过是为了确认罢了。” “桑槐目光闪躲,忌讳如深,他们定是为了此事而来。” 庞奇了然,似有所悟的样子:“那大人以为...陛下会作何决断?是帮,还是不帮?” 徐安几乎没有多想,便回道:“肯定会帮,但又不是真正的帮!” 而此时的御书房中,情况也正如徐安所料。 萧无忌安坐在自己的龙椅上,目光不时盯向面前的炎明奚,面色忽闪,若有所思的样子。 显然,二人已经事先有所交流,眼下只等待一个决定。 微妙的是,炎明奚此时虽是一身男子的装束,却已将长发给放了下来,表露出自己女子的身份。 见到萧无忌沉默不语,她不觉开口追问了一句:“大乾皇帝仍要考虑?这已经是我大燕能给出的最优厚条件,只要大乾水师愿出兵,助朕剿灭司徒氏。朕亲政之后,便下旨将我大燕十城之地的税收如数奉上。往后十年,大燕只对这十城保留主权管制,其一概税收,皆奉予大乾,决不食言,可立条约。” “且大乾与我朝通商,流通之商品,关税减半。大燕各大港口皆对大乾渔民开放,水域共享。难道这还不够诚意吗?再者,朕连自己最大的秘密都告知于你了,你还有何顾虑?” “若朕违约,你便将朕是女子的秘密,广告天下,如何?” 说着,她挺了挺胸,不掩身份道。 萧无忌听后,眼带笑意,盯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几轮的女帝,不由轻叹:“燕帝此言...站在朕个人的角度来说,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但此乃国与国之间的交易,讲的不是私欲,而是大局利益。” “大燕水师极盛,司徒虎乃一代将才,即便是我大乾相助,也不敢说就一定能拿下他。纵然可以,也必有极大的伤亡。而贵国只许诺予我十城十年的税收与一半的通商关税为利,相比之下,未免还不够啊。” “另外,实不相瞒,你想借兵除去司徒虎,司徒虎又何曾不想取你而代之?” 说着,他从身前龙案的抽屉里取出了一封密信。 第241章 出使! 炎明奚闻言,蓦然一惊,盯着萧无忌取出的密信,脸色阴晴不定。 相比之下,萧无忌却是颇为淡然、沉稳,将手中密信放在桌上,朝炎明奚的方向推了推后,接道:“早在三个月之前,司徒虎就已经派人联系了朕。他的要求很简单,正好与你相反。” “他只需要我大乾在他举事后,按兵不动,待夺取你的大位后,便会割让出一半的国土给朕,且是永久割让。朕无需出一兵一卒,就可渔翁得利。这样的条件,岂非比你更加优厚?” “试问,你若是朕,当也知道怎么选择,不是吗?” 炎明奚大惊,脸色变白,愕然道:“你相信这样的鬼话?我大燕只是弹丸小国,取我一半国土,与让我灭国有何不同?司徒虎狼子野心,表里不一,根本不值得相信。” “你若接受此法,来日他翻脸不认人,夺取大位后,举兵拒绝你大军登陆,又当如何?如你所说,我大燕水师强盛,纵然是你大乾,也不一定能赢!大乾皇帝应当深思熟虑,三思而后行!” 萧无忌却笑道:“说得对!但他司徒虎敢吗?如今你大燕国内的形势,是摄政王府掌兵,大权在握。燕廷十之七八的军团,都在司徒虎手中。不过,你有世家与本族亲王相助,据燕都而守,倒也不至于马上落败。司徒虎要成功篡位,仍是要付出代价的。” “待尔等殊死相斗,两败俱伤之时,朕再出手收拾残局,岂不美哉?届时,他司徒虎敢食言?” 炎明奚一怔,顿时目瞪口呆:“你...” 她显然没有意料到司徒虎会比她先一步联系萧无忌,而且开出了如此令人难以拒绝的价码。 而站在大乾皇帝的角度,萧无忌没有理由放弃更高的价码,而选择炎明奚的建议。 如他所说,大燕国一旦产生内乱,必然有所消耗。 司徒虎和炎明奚两败俱伤之时,根本无力阻挡大乾水师的进攻。 司徒虎开出条件让大乾袖手旁观,解决炎明奚后,也无力独自抵抗大乾水师,就必然不敢食言。 大乾坐收渔利即可,根本无需做其他额外的考虑,这是一个稳赢的局面。 女帝陛下原以为自己赶在司徒虎之前联系大乾,算是“捷足先登”了,却不知终究晚了一步。 而且,她似乎并没有想过大乾皇帝的真实态度是什么,会不会趁机对大燕产生觊觎之心。 可见,在同为皇帝的背景下,炎明奚在萧无忌面前还是太显稚嫩,二者根本就不在同一个层次级别上,不论是权术,还是诡谋,都差之千里。 如今,萧无忌不加隐晦,直现阳谋,就差坦白了说:我不会支持你,你先回去窝里斗。两败俱伤时,我再去收拾你们。 令炎明奚直接乱了方寸,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 但无可厚非,她毕竟才十八岁,又怎能与人老成精,登基三十余年,帝位稳如泰山的萧无忌比权谋和策略? 顿了顿。 炎明奚虽显稚嫩,但也并非痴傻,稍作沉思后,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蓦然变得冷静下来,道:“说得对!站在帝君的位置上,确如你所说,应该做利益最大化的选择。不过,这并非你最终的选择,不是吗?” “你若早有决定,决心与司徒虎合作,就不会与朕见面!你仍在犹豫,所以朕的提议还有机会,对吗?” 闻此,萧无忌似有意外之色,起身大笑道:“哈哈...你虽稚嫩,但也算临危不乱。在朕的面前,仍能保持三分冷静。没错!朕若想与司徒虎合作,他如今早已举兵造反,不会等到今日还蛰伏着。” “说起来,朕与你那死去的父皇也算有些交情,加上我们两国向来邦交甚好,朕其实不想把事情做绝。既然横竖都是为了利益,这额外衍生出来的人情...何不卖给故人之子?” “朕愿意见你,便是要给你机会!这样吧,按司徒虎给出的条件,你若能同意,朕可助你除去摄政王府。大乾五十万水师,可暂时为你所用。如何?” 炎明奚听后,却陷入了沉默。 只因,若按照司徒虎给出的条件,她必须让出一半的国土,这在她看来是极为难以接受的。 大燕本就是一个岛国而已,若再割让一半的国土,便等同于灭国了,日后再无独立的可能。 萧无忌忽而一笑,显然不想给她太多考虑的时间,直言道:“怎么?你还要犹豫?若不同意,就请回吧!我大乾想要的东西,自己去抢也可以。” 言语间,有恃无恐,霸道之至,不容拒绝之色。 这俨然更像是索取,而非谈判与商量。 大燕若不答应,只能是覆灭,这便是孱弱的结果,物竞天择。 说完,萧无忌摆了摆手,一副送客的姿态,背过身去,不再理会她。 令炎明奚银牙一咬,再不愿接受,此番也得接受,道:“好,朕同意了!但割让一半国土,并非小事。于我大燕社稷而言,若短时间内割让大部领土,必会引起民愤,不利于两国管制。你也不想在接收的新国土内,百姓时时生乱,对吧?” “以十年为限,朕自会逐步向你割让领土,怎样?” 一听,萧无忌立马转身,且先不去考虑炎明奚以十年为限背后的考虑是什么,单说她答应,那就是美事一桩。 萧无忌继而浅笑道:“十年太久,三年吧。” 炎明奚暗沉的脸,道:“八年!” “五年!不能再久了,见好就收吧。” 萧无忌黠笑道。 “那就五年!五年内,朕割让一半的领土给你!” “君无戏言,那朕明日就命人草拟条约,你签下后,便算坐实下来。” “可以!但你大乾何时出兵助我平乱,扫清司徒虎一党?又想以何理由出师?” “这事好办。你回去后,朕会以大燕水师袭击我朝渔民为由,制造海上争端,将事情闹大。并派兵钳制司徒虎的精锐水师,而你只需联合士族与皇室贵胄,由陆上出兵联手攻击即可。司徒虎再勇,一拳也难敌四手。” “好,但这只是你大乾介入的理由!朕出兵剿灭,也需要由头。否则,便会落得个肆意诛杀忠臣的骂名。你朝的朝圣大会后,按传统,你方也当派出使团出使我大燕。朕会出手杀你几个使官,然后嫁祸给司徒虎,再以谋逆、妄图挑起两国纷争的罪名,全国声讨之。你没意见吧?” 萧无忌想了想,浅笑道:“也可。那就这么定了,你可还有什么要求?” 炎明奚肃然的脸色,道:“仍有一个!” “直说。” “我要在出使大燕的使节团中,指定一人。而且,朕必杀此人,你不可阻拦。” “谁?” “徐安!” 第242章 秘密任务! “徐安?” 萧无忌听此,不禁眉目一动,似乎并未想到炎明奚会指定徐安。 沉默了几秒后,道:“为何是他?换一个人!” 炎明奚却拒绝道:“不,朕就要此人的命,不作更改!我大燕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请你出兵,你不会连这么个简单的要求都不答应吧?” “话虽如此,但徐安乃为重臣,朕对他颇有倚仗。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他还不能死。你不过是要找个理由对司徒虎出手,朕另外找人给你杀便是。” “大乾皇帝这话的意思是...你泱泱大国,除去一个徐安后,就再无栋梁?正因为他是重臣,颇受你倚仗,杀之...方能给你充足的理由起兵助我!不然,仅凭制造区区的海上争端就贸然风起兵戈,未免牵强。不是吗?当然,其余人也不是不可,只是朕觉得他死最为合适,就看你如何抉择!” “这...” 萧无忌陷入了沉默,走到龙案前来回踱步,似在权衡。 女帝陛下这个要求的目的已经非常明显,不仅是要借机挑起两国的纷争,给大乾军队介入燕国皇权之争的理由,私下也有公报私仇的想法。 在她看来,徐安非但是一个狗官,暗中滥用私刑不说,且还目无王法,卑鄙无耻下流。 他居然敢胁迫朕承认是杀害司徒敏的凶手,对朕下毒,收朕做女仆,让朕叫他主人? 还妄自给朕取了一个恶心的代号...叫泥鳅? 把朕当成他试毒的工具? 简直是岂有此理,其罪可诛,当杀一万遍,一万遍... 但只是单纯杀了他,那就太便宜他了,得让他受尽屈辱而死! 朕要设法将他引去大燕,等到了朕的地盘,再让他受尽万般酷刑,生喝其血,生吞其肉,碾碎其骨! 最后,再以他之死,让大乾皇帝有出兵介入的理由,于公于私,他都得死! 朕要亲自动手! 炎明奚心中恶狠狠地想到,眼中不觉闪过一抹狠色。 打定主意,不论萧无忌如何推脱,她都要坚决把徐安纳入出使大燕的使团名单中。 而萧无忌也并未犹豫太久,片刻后,便笑着点头:“你执意如此,倒也不是不行。那就如你所愿,徐安可以出使你燕国。不过,有言在先。朕不会阻你杀他,但也不会助你杀他!你想以他之死为由,令我大乾出兵,得看你有没有本事做到,可知?” 炎明奚微哼一声,“自然!朕就不信此子能有三头六臂,到了我燕都,还能飞起来不成?你只要不阻止,一切就都由朕来办。徐安若能活着回到大乾,朕亦不会再动杀念。” “行。那交易便算成了?” “成了。” “好!朕稍后会亲自草拟条约给你过目,你且偏殿等候。在此之前,朕仍需处理一点家事。” “尽快!” 说完,炎明奚便扭头走向门口,毅然决然。 同为皇帝身份,虽说相比之下,二人城府和谋略差之云泥,但至少阶层平等,女帝陛下并未有过多的礼仪,离去时显得不卑不亢。 炎明奚走后。 守在门外的太监武德海,被萧无忌叫了进去。 几分钟,回转出来时,当众高声道:“宣陛下口谕,长公主萧霞入内见驾。宣威侯唐敖,韩国公欧阳晋师徒二人,内阁六部尚书,侯旨待见。其余人等,先行离宫。” 闻言。 正与庞奇在一边小声私语的徐安,不由一愣,“什么意思?陛下要赶我们走,只见长公主一人?不对啊...按理说,他应该见我一面的。” 庞奇却显得较为淡然,微笑道:“这不难理解!就人皮案而言,虽表面牵涉两国邦交,需谨慎处理。但究其根源,皆是源自后宫争斗。事发后宫,不涉朝政,便算是陛下一人的家事。他想低调处理,也是无可厚非。” “而于你我二人来说,只需为陛下查明真相即可,具体该如何处理,岂容我等插足?杨宣既能出现在京华宫,说明陛下或多或少已知道了此事的眉目,秦芳雪根本逃不出皇宫,被禁卫缉拿归案,是迟早之事。” “陛下不想见我们,岂非可以预料?毕竟...皇后弑子杀姐,祸起后宫,乃为皇室家丑,不让我们过多插手,理所应当。” 庞奇这话,不无道理。 原则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二人本该功成身退,不必再跟皇帝解释什么,萧霞自会告知。 而此案本不必徐安插手,即便当时他跟随唐敖前往凶案现场,心底也并未打算深究。 不过,在皇太后介入,带走司徒敏的“尸体”后,他便来了兴趣。 只因太后涉案,就给了他以查案为由,光明正大踏足后宫的便利。 御史案虽已侦破,幕后主谋就是萧尔康,但其悖逆弑师的动机却未明。 吴应雄甘愿沦为萧尔康的替罪羊,背后的缘由是什么,也是未知。 但在梅庄时,萧尔康明言...此事与皇帝登基之初的“敬远案”不无关联。 再到行宫幻境中,太后崔氏迷乱之时,提到了徐敬之与苏明远,并口称“郎君”,预示着在这些错综复杂的背后,仍隐藏一个巨大的隐秘。 太后口中的郎君...是谁? 可以事先确定的是,“郎君”绝非先帝! 太后不会叫先帝“郎君”,要叫也应该就“陛下”,这点毋容置疑。 当中,也必然与“敬远案”有关。 徐安真正在意的是自家“敬远案”的真相,当年徐氏没落,父母被迫颠沛流离,诡异病故的原因,而非其他诸事。 若皇帝选择低调处理此事,致使人皮案过早终结,徐安就失去了进驻后宫的理由。 虽说以殿院监察使的身份也能入后宫,但纠察风纪,与奉命查案的权限是不同的。 后者,能让他接触的隐秘更多。 而众人不得而知的是,刚才在京华宫,秦芳菲按动机关逃走之时,徐安就坐在床前,离她最近,本可以出手阻拦,但他却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要故意放走秦芳雪,让此案有继续查下去的理由,他可借着缉凶之名翻遍整个后宫,暗查“敬远案”的线索。 只是...若皇帝此番选择低调处理,不愿见他,也不愿让他再染指此事的后续,这个计划便会落空。 此乃,徐安最不愿见到的结果。 “那又怎样?只因是陛下家事,就可草草了事?再者,自古皇家无私事,陛下家事,其实也是国之大事。本官身为监察御史,当秉承律法之严明,公理之严正,助张氏平反,为秦芳菲昭雪!陛下不愿见我,我便请见!去,把杨宣叫来,让他为我通传。” 顿了顿,徐安并未就此离去。 为自己表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由头后,就要通传请见皇帝。 庞奇皱眉,仍想说些什么。 但见徐安一脸坚决,丝毫不肯退去的样子,心中暗道一句“大人果然刚正不阿,执案严明”后,扭头去找杨宣。 不久。 见到杨宣从御书房中走出,庞奇上前小声私语告知。 杨宣颇感意外,走向徐安,拱手道:“徐大人想见陛下?我看今日不合时宜,陛下不会见你。而且还特地交代,这几日若你来见,一概不理。” 徐安一愣,“为何?” “君心难料,恕杨某不敢妄自揣测。不过,陛下虽明言不会见你,但倒也给你留了一句话。” “这么说来,陛下是预料到我会请见了?他留了什么话?” “陛下说,且让徐大人回去,司徒世子一案不必再查。你有更重要的任务去办,且是秘密任务!” “秘密任务?是什么秘密任务?” “既言之秘密,徐大人当知道陛下不会轻易与我明说,又何须问及?陛下说了,明日一早,自有圣旨下达。” 杨宣爽朗一笑道。 第243章 出使即出征! 说完,杨宣也不多言语,拱了拱手后,转身离去。 徐安并未强留,扭头看向此时门窗紧闭的御书房,深思不已。 片刻后,轻叹一声,似笑非笑的样子,摆手与庞奇出宫而去。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徐安还没起床,睡眼朦胧之际,突感一股淡淡的少女体香钻入口鼻,令人体内燥热,蠢蠢欲动。 几缕秀发沿着脸颊垂下,散发着淡淡香气。 徐安睁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苏清影那张绝世清丽的面容,纵然是如此近距离的观感,亦是没有丝毫死角,倾城绝艳。 她此时带着浅浅微笑,眼中尽是温柔,轻轻点在他额头上,肆意彰显着自己的柔情。 值得一提的是,自苏大小姐与晚娘的那次“筹谋”,意图锁住徐安的心后,二人之间的相处方式变得尤为和谐起来。 大小姐恍如一夜之间退去了棱角,放下了豪门千金的蛮横个性,变得张弛有度,松紧适宜,既不像是那种占有欲极强的粘人小妖精,也不像是那种各取所需之后,各顾各的门面夫妻。 而这一切的转变,都有赖于唐慕清这个“情敌”的出现... 按理说,一个人的态度不会转变得如此之快,但世事奇妙,单从追女仔的角度来说,经验老到的高手会告诉你一个至理名言:要想打通一个女子的心,必先打通的她的... 道理虽浅薄,但受用过的人,自然会明白其中微妙,恕不能言。 “相公...” 见到徐安醒来,苏大小姐酥麻地喊了一声,眼中满是暧昧,俏脸贴在他胸口上,似在聆听着他的心跳。 令徐安不觉有些惊讶之余,也不免有些想入非非。 伊人送怀,温香暖玉在前,若是个正常男人,怕是都会“冲动”。 “怎么?娘子,今日不忙?这么早就来我床前...难道是想...做个早操?” 徐安露出一丝坏笑,反手搂住她的小蛮腰。 二人自几个月前有过夫妻之实后,便开始一发不可收拾,感情迅速升温,已然不像初次那般生涩。 不过纵然如此,没有大婚之前,倒也没有同住一个房间。 话说之间,徐安的欲火被勾起, 却遇到了苏清影坚决的阻挠,道:“等等,这段时间你不能碰我!” 她双手交护于胸前,一脸正经地说道。 徐安顿然一愣,“为何?娘子既能主动来,为何不让碰?” “我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什么事?” “你先起来再说!” 徐安皱了皱眉,翻身而起。 正在这时,房外却传来了敲门声。 晚娘略显焦急的声音响起:“姑爷,小姐,你们在里面吗?宫里来人了,指明要姑爷亲自去见。” 徐安回头问道:“宫里来人?是来传旨的吗?” 晚娘回道:“好像是,领头的太监手里拿着一份卷轴。” “好,我马上到。” 一听是圣旨到,徐安瞬间没了温存的欲望,迅速穿好衣服后,对床上的苏清影,道:“娘子也起来吧,既然是圣旨到,那咱们全部人都得去跪听。” 苏清影自然深知规矩,“嗯”了一声刚要起身,却又忽然顿住,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事情一般,非但不想起身,反而还盖起了被子,神色忽闪道:“不!这圣旨是给你的,不是给我苏家,我不想去,更不想跪下。你出去说我感染了风寒,不便出门跪听!” 徐安颇感意外,自知苏清影根本就没有感染什么风寒,而是在刻意回避。 但不及多问,匆匆应了一声,便出门而去。 昨日已从杨宣口中得知会有圣旨到,徐安并不意外,却焦急着知道皇帝会给他什么秘密任务。 而徐安刚走,床上的苏清影就一把掀开被子,浅带羞涩的自言自语道:“哼!这圣旨来得可真不是时候...不过,想让老娘跪听,却是妄想!皇帝的圣旨矜贵,我现在...也矜贵!” 说着,她竟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肚子,而后幽幽含笑。 另一边。 梧桐小院的正厅中,武德海手执圣旨卷轴,待众人跪下后,扯着嗓子宣读: “奉天承运,大乾皇帝诏下:适逢朝天盛会,诸国来朝,普天同庆,祈天庇佑,保我大乾千秋盛世。大乾乃上仪之邦,素有礼尚往来之传统。逐令御史大夫欧阳晋领团,徐安任副使,杨宣领兵三千任使团武官,赵玉卿任随团谋士,役从若干,出使大燕,以缔结邦交之好。” “三日后,朝天盛会结,择吉日赴燕。” “钦此。” 徐安听后,蓦然一惊。 皇帝竟在这个节骨眼上,遣团出使? 可外交事务,不该都由礼部负责吗?关他御史台府什么事? 古代的礼部,相当于集礼仪风纪、教育、外交于一身的综合部门。 科举会考,归礼部管,邦交事务也归他们管,但在萧无忌的这道圣旨中,主要的使团成员竟无一隶属礼部官员。 欧阳晋自不用多说,他早已在御史大夫的位置上浸淫多年,资历极高,乃是死去孙鹤的前任,卸任后被冠以“韩国公”之名。 此番重新被启用,徐安已早有所料,他会官复原职。 却没想到他上任的第一件事,竟是带团出使大燕。 杨宣身为禁军副统领,地位举足轻重,竟也被派任出使? 使团出使,素有遣派武官随行的传统,但一般都是些闲职武官随行,多数来自兵部之人。 这一回,竟派了堂堂的禁卫副统领出马? 而且还领兵三千? 要知道大燕使团上下,来的也不过是三百余人而已,其中的护卫也才不过两百人左右。 皇帝回使,竟要出动三千人! 这是想打什么主意? 还有,这位特别点名的谋士赵玉卿又是谁? 徐安若有所思,起身接过圣旨,还未及开口对传旨的武德海表示感谢。 就被对方一个眼神示意后,拉到一边,轻声道:“徐大人,除了圣旨之外,陛下仍有一道锦囊要交予你手,并交代你务必完成此事,否则便得提头来见。可知?” 武德海隐晦地说道,随即从袖口中取出一个锦囊交给了徐安。 徐安接过,也不做避讳,就当着武德海的面拆开,只见里边只有一张纸条,上书五字:出使即出征! 令徐安不禁眉头大皱,出使即出征,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皇帝潜心安排的这次出使,背后另有深意。 出使为假,意图对吞并大燕为真? 第244章 引狼入室,危机与木盒! 徐安脸色凝重,打发走武德海后,便陷入了深沉的思绪中,目光紧盯在字条上那五个字,似有郁结,又似有豁然。 按照字面的理解,“出使”的关系应该是极具友好性的,国与国之间用到这个字眼,一般来说很难直接形成对立的态势。 至少,不会轻易起战事。 但若在“出使”之后,又加上了一个“出征”的后缀,就难免让这段关系蒙上了一层肃杀的阴影。 毫无疑问,皇帝的这道锦囊背后隐藏着某种杀机,但具体是针对大燕国的杀机,亦或是其他,便有待商榷。 正在徐安思虑之时,苏喆的身影出现在大厅门外,摆手摒退一众下人后,开口道:“你好像有问题想不通?想不通就不要想了,跟我来!” 徐安顿了顿,没有多想便跟了上去。 只因,这还是他这位岳丈大人第一次褪去了商贾狡黠圆滑的姿态,换以肃然凝重的语气,用近乎下令的态度在跟他说话。 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转变,而当一个人在你面前毫无掩饰之时,那么或许就是他即将跟你说真话的时候。 来到小院的书房中。 苏喆关起了房门,两个徐安从未见过的锦衣护卫守在门口,虎目如炬,不容任何人靠近的样子。 “拿来!” 房中,苏喆直截了当,朝徐安伸出了手。 徐安深知他的意思,并未掩饰,将皇帝的锦囊递了过去。 苏喆接过,但仅仅是目光一扫,便将纸条撕得粉碎,而后道:“你本不笨,怎会连这内在的意思都不懂?又或者说...你其实是在故意装糊涂?我问你,出征代表了什么?” 徐安道:“打仗。” “打仗就会死人!” “所以,岳丈大人的意思是...我此去大燕会有生命危险?陛下一面命我出使,一面又暗中提示我此行会有生命危险,是想让我早做防范?” “你既知道,想如何应对?” “以我的资历,尚不足以担任一国副使之位,但陛下仍下了这样的旨意,说明他有不得不为的理由。而他增强了使团的防卫配置,随行三千禁卫,并任命杨宣为随团武官,私下便有保我意思。因为...陛下知道满朝武官之中,唯杨宣与我颇有交情。若杨宣在,危急关头,他是最有可能全力保我性命的。而陛下此举,意在护我。换言之,想杀我之人,不在朝内,而是来自大燕。” “然后呢?” “重点不在于大燕何人想取我性命,而是在于陛下口中的秘密任务。他刻意在“出使”与“出征”之间画等号,其背后意图昭然若揭,便是想伺机吞并大燕!我要做的,便是配合他这个想法,让朝廷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出兵东征大燕诸岛!我身为使团副手,若死在大燕,岂非就是一个极好的出兵理由?我是陛下出征的苗火,也是他扩张版图,改变四国格局的棋子。” “说下去!” “但陛下若只是想将我当成出兵的棋子,便不会私下告知我此行有风险存在。他真正的态度是既想让我活着,又不想失去出兵大燕的理由。我要做的...便是给他这样两全的理由!而意图杀我之人,也不必多猜,就正是大燕少帝!” “为何?就不能是司徒虎?” “不可能!其一,我与司徒虎素无交集,他甚至不知道有我这个人存在,因何想杀我?其二,司徒虎掌握数十万大燕水师,何须向大乾借兵?” “你怎知有人暗中向陛下借兵,而且还是大燕的人?” “这不是明摆着吗?纵观大燕国内形势,摄政王司徒虎把持朝政,迟迟不肯将权柄交还少帝。皇室与王府的矛盾形成已久,二者之间就差一声令下,便会火拼!但司徒虎掌权多年,在军中拥有绝对威望,大燕皇权黯淡,唯得几大世家支持,实力较弱。他们没有十足的把握能除掉司徒虎,为保万无一失,向大乾借兵是最为稳妥的。只要大乾水师钳制住司徒虎的大军,他便首尾难顾,受两面夹击而亡。” “故此,你认为背后意图杀你之人是大燕少帝?” “难道不是吗?纵然司徒虎意图造反,妄想夺取大燕皇位,他也不必向大乾借兵!以他的实力,只要没有外来的干涉,不出三年,必将扫平整个大燕全境!即便他有所顾忌,也只会暗中向陛下示好,让陛下按兵不动即可,根本无需借兵!那么,司徒虎没有借兵的理由,就唯有少帝一人有此想法。不过,若少帝只是想找一个让大乾出兵的理由,根本无需指定杀我!之所以我会成为这个牺牲品,不外乎是我近几日得罪了一个人!” “谁?” “大燕少帝的密使。” 徐安淡然一笑。 事到如今,他不难想到是炎明奚在幕后搞鬼,迫使萧无忌将他定为了“棋子”,但却直到现在都还在以为她只是个密使... 无可厚非。 在徐安的认知里,大燕少帝是个男子,而炎明奚是女子假扮,两者不可能是同一人。 而且,大燕少帝并不认识他,也就没有杀他的理由。那么,结果就只能是这位密使大人暗中使坏,唆使萧无忌以他之死,作为出兵的理由。 殊不知,萧无忌何等城府和考虑,已然暗中向徐安告知了隐晦。 而以萧无忌此番给出的暗示,炎明奚想以一半国土为代价,五年交付为期限,求得大乾水师支持的想法...显然无异于引狼入室,自取灭亡。 在徐安看来,大乾水师若有机会登陆大燕诸岛,又岂会甘愿退出? 萧无忌真正想要的,怕是整个大燕全境! 因此才会有“出使即出征”的密旨。 苏喆听后,笑叹一声:“原来你看得如此通透,却不知想如何应对?” 徐安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燕人想杀我,也得有这样的本事才行,不是吗?” “话虽如此,但你也莫要小看大燕人!大燕国内之形势,俨然没有你想象中如此简单!老夫自然深知你的应变能力,然,不可不防。” 说着,苏喆转身,从书房的暗格中取出了一个木盒子交给徐安,接道:“此盒,若非生死关头,决不能开。一旦开启,倒也可救你一命。你拿去,切记。” 徐安接过,“里面是什么东西?” 老岳父虽说生死关头才能开启木盒,却没说不能问。 苏喆笑道:“自然是能救你命的东西!我知道你心中满腹疑问,例如,我与陛下是何关系,萧尔康口中的敬远案到底又是怎么回事。但你要明白,有些事情未到时候,你过早知道反而会害了你。” “我答应你,待你安全返回京都,便将实情告知于你。现在...你且去吧!三天后,便是使团出发的日子,你应该有很多事情需要准备。” 说完一摆手,便背过身去。 徐安肃然之色,并未就此追问,只说了一句:“那如果我回不来呢?” 而后,也不等苏喆回答就转身离开。 却在走出书房门几步后,就着手打开了盒子,见到盒中用一块红布包着某个东西。 身后的苏喆听见盒子打开的声音,不觉摇头轻叹:“还真是不听劝的主儿,和他老子一样。不过一入大燕,又有谁能杀得了你?若有,或许就是盒中之物了。你肯定能活着回来,却是不知会以怎样的身份...” 第245章 各方云动,雷雨之前! 徐安目光一闪,正要伸手揭开红布,忽感身前正有人快步走来,便适时止住。 抬头看了看,却见是庞奇略显焦急之色走来,道:“大人,有情况,借一步说话。” 徐安关起木盒,示意他边走边说,道:“什么情况?” 庞奇正色道:“继你被任命为使团副手后,宫中又出了几道圣旨,涉及诸多权贵之事。首当其冲,便是御史案已被推翻。陛下将台府被灭的所有罪责,都推给了太子妃母族金氏。吴相已被释放,且官复原职,只是手上再无兵权,只留其右相的虚衔。” “今日天未亮之前,杨宣亲自领兵查抄了金府。据说金虎胆敢拒捕,已被当场格杀。太子妃一干人等,仍在皇陵守灵,则被下令禁足,永守先太子陵寝,不死不出。” “再者,萧无晟竟被重新启用,任右三司郎,统管三部。户部侍郎魏千里升任尚书,原户部尚书李尉升任左三司郎。镇捕司首荆飞鹤,官升两级,任刑部侍郎。” “长公主萧霞上书请愿返回封地,骆家一干人等皆随行,朝圣大会后便会启程离京。廷尉府尹骆英,靖媛郡主骆姿双双辞官,昭安公主招亲一事取消,将择日远嫁大奉,与大奉齐王世子大婚。” 徐安听后,大惊:“什么?杨宣是陛下的眼线,时至今日,陛下不可能不知当年的李放通敌案,萧无晟才是真正的主谋!金虎,不过是一介帮凶!再到御史案,有杨宣在,陛下怎会不知先太子萧尔康还活着,而且就是屠灭台府的主谋?” “释放吴应雄理所应当,但为何只将罪责推给金虎?魏千里与荆飞鹤牵涉城中黑帮,与六皇子被刺一案,深有关联。本该论罪,因何要擢升他们?最不可思议的是萧无晟,他既是通敌案的主谋,却非但不擒不杀,而且还要重新启用?”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老糊涂了吗?” 庞奇闻言,微微汗颜,只因...徐安此时口中的那句“老糊涂”,实则已构成了大不敬之罪。 顿了顿后,才回道:“下官也觉诡异,合着咱们这数月来辛苦寻求的真相,被陛下视若无物,他根本就不想要一个结果。或者说...他想要的是另外一个结果。还有,泥鳅和桑槐昨夜出宫后,在禁卫的保护下连夜从南城码头坐船离京,随行还有那位此前逃走的女武士,是杨宣亲自送他们上的船。” 徐安重重哼了一声,沉默半分后,道:“哼!长公主一心要为秦芳菲复仇,在没有抓到秦芳雪之前,是不会轻易离京的。此番,她竟要请旨就藩,背后怕是受陛下所制。骆氏鼎盛,在京都经营多年,根深蒂固。陛下有意迫使他们离京,幕后定有深意。” “陛下觊觎骆家已久,此前先是有意将骆家当作新太子的垫脚石,现有借着长公主私下联合司徒锐祸乱宫闱、僭越之举,迫使骆家放弃在京的势力和家产,以求平安。可见...陛下将有大动作要展开!” “但...骆家想弃卒保命?想得挺美!本官既为使团副手,当有选择随团谋士的权力吧?老庞,去安排一下!三日后,你随我出使。并拟一份文书,召骆姿为使团医官,本官要带上她。另外,即刻让李琪和纳兰兴来台府见我。” 说完,也不等庞奇反应,就加快速度离去。 同一时间。 城外某处幽暗的山洞中。 萧尔康在接到手下几个黑衣人的密信后,发出一声冷笑:“出使大燕?看来父皇是要出手了!当年大景与蛮夷联军,几乎攻入京都腹地。虽后得大燕与大奉相助,化险为夷。但这两国临阵起意,倒摆了父皇一道。东部海岸线被迫割让给大燕数年之久,大奉占据南境,几乎将南境之财都搜刮干净。” “像父皇这样睚眦必报之人,又怎会忘记这个屈辱?仇怨不是不报,只是时机未到罢了。大燕只是开始,父皇要的是整个大陆的天下!不论此番是大燕少帝欲夺权柄,除去司徒虎,还是司徒虎欲自立为帝都好。只要二者敢向父皇借兵,都无异于引狼入室。” “相反,如果大燕国内仍然保持着权柄割据、对立的局面,父皇倒是会按兵不动!而大奉朝距离覆灭的时候也已不远,父皇迫使骆家放弃家业离京,姑姑黯然隐退,无一不再预示着朝廷正在暗中搜刮钱财,为大举兴兵做准备。接下来,会有更多的世家东窗事发,他们的钱财将被沦为军饷!” “魏千里与荆飞鹤不过是个阴险小人,不堪大用,但胜在听话啊。由他们两个一人掌握财权,一人掌管刑狱,便可大举清剿京中权贵世家,为朝廷征得银两。十皇叔萧无晟素来是父皇的坚定支持者,登基之初如是,现在亦同。因此即便十皇叔是通敌案的主谋,父皇也有视而不见的理由。” “由十皇叔执掌兵、工、吏三部,父皇可迅速征得百万候补兵员与完备的军械物资。为此,不惜与大景这个宿敌暗通,各取所需又如何?呵呵,徐安那厮怕是做梦都想不到,第二次重启与大景的交易...其实是父皇主使所为!金虎不过是一个替死鬼罢了。” 身后一名黑衣人听了,拱手道:“那君上打算如何做?” 萧尔康哼了一声,却答非所问:“尔沁的下落有消息了吗?” “尚无眉目...” “那应该是凶多吉少了。孤的计划已被徐安打乱,加上尔沁生死未卜,漠北军再无人能动。我们继续留在京都,已再无用处。传令,所有人赶赴陇西!或许就真如那人所说,唯陇西或者大景...方有我们容身之处。” 说完,便甩袖走向洞口。 距离京都三百里之外。 宽阔的河道上,一艘快船正在顺风而行,沿着下游一路远去,不出半月,便可直出东海。 船头处,换了一身女子装扮的炎明奚看起来尤为脱尘,脸上却满是阴郁与担忧。 身后站着两名女子,一素裙,一软甲。 “陛下,为求大乾皇帝出兵,你当真要以一半国土为代价?这与让我大燕亡国有何区别?还请陛下三思。” 桑槐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开口说道。 炎明奚微微侧头,却是对着另外那个甲胄女子说道:“林将军,你也认为朕不该以一半国土为代价,引大乾军队登陆?” 那甲胄女子冷漠的脸色,似乎一贯的处事不惊,回道:“陛下叫我林筱即可,算起来,我并非朝廷官员。不应冠以将军之名,还请陛下谅解。” 炎明奚转身,似有微怒的样子,“这是重点吗?明知你只要点头,将军之名...朕随时都可以给你,又何需如此?” 林筱微微尴尬道:“是,陛下息怒。草民以为,陛下此举无可厚非,乃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以一半国土为代价,看似牺牲极大,但能以五年为交付期,也已留下了后路。大乾军队深入异地,毫无民众基础,根本就无法管束大燕的臣民。恐怕未到交付期限,他们就自己撤走了。” 炎明奚听此,眉目一亮,还未及反应。 一旁的桑槐就先问道:“何出此言?大乾人居心不轨,来了岂会轻易撤走?” 林筱道:“他们是不会轻易撤走,但如果他们无法管好那些割让得到的国土,甚至因此损兵折将,那结果就不同了。别忘了...当年先帝在位时,也得到过大乾数千里的海岸线领土。最终,却又为何归还给大乾?” 桑槐听后,沉思了片刻,而后恍然大悟起来:“明白了...我们可以效仿当年萧无忌的做法,而且有五年的时间准备。还是陛下和林先生睿智,奴婢浅薄了。大乾拿不下我朝的一半国土,拿下了,也管不住我大燕万千臣民!” 一时间,三人的脸上划起了一道弧线,幽幽浅笑。 第246章 那个家族... 在古代,“先生”的概义很多。 可以单纯意指对男子的尊称,可意指满腹经纶的老师,也可以泛指那些机智过人的谋士,不论男女。 林筱被冠以“先生”之名,可见并非寻常人物。 “不过话虽如此,陛下仍不可掉以轻心,需早做铺排。萧无忌并非昏君,其人诡诈,城府极深,他当年用过的计谋,岂会想不到咱们会效仿?凡事并无绝对,他当年用以迫使先帝退还五千里海岸线的方法,用在咱们大燕的国土,不一定会奏效,仍需另寻良策,以备错漏。” “再者...恐怕这次回去,不会一帆风顺。” 林筱目光远视,淡淡说道。 三人只字片语的商谈之间,似已有了应对割让一半国土的策略,但深思之下,亦觉有所不稳。 炎明奚回过身,浅浅点头道:“阿筱说得对,如今虽与大乾天景帝达成了协议,但诸事未及,变数仍多,现在显然还不是值得庆幸的时候。而且...朕已秘密出宫月余,虽假称抱恙,概不上朝,宫里那位替身也不可能掩饰太久,怕是已被司徒虎的眼线发现了猫腻。” “而朝廷与司徒虎的对立,已等同明示。他得知朕假病出宫,就不难想到朕去了哪里。司徒虎自知朕若得到大乾的帮助,他必败无疑。故此,断不会轻易让朕安全回归。这一路横渡海峡,虽说只有区区百余海里,却不得不说...乃是生死之路啊。” 桑槐道:“此事咱们岂非已有安排?一到沧州码头,咱们换乘那个家族的商船回朝,以掩人耳目。等慕州登陆后,再由他们的商队侍卫护送回京,一路坦途。司徒虎再嚣张跋扈,不也得给老先生三分薄面?” “他要敢劫了老先生的商船和队伍,便是与那个家族的八千门生为敌!纵然他司徒虎在大燕只手遮天,怕也没这个胆子!说起来,司徒虎能有今日之气候,还得拜当年老先生所赐,他敢忘恩负义?再者,军中将士一见那个家族的族徽...亦无人敢出手截杀。” 林筱却苦笑道:“此一时彼一时,若相安无事的情况下,司徒虎或许给老先生一些面子。但如今可是生死存亡的层面,他还会不会顾忌...就很难说了。” “先生的意思是,司徒虎狗急跳墙之下,会不惜代价弑君?” “谁又说得准呢?至少存在这样的可能。” “那咱们还是莫要先行回国,等大燕使团一起,会安全些...” 听此。 炎明奚暗沉的脸色,摇了摇头,刚吐出两个字:“无用...” 就蓦然被一道由远处河岸传来的破空声给打断,紧接着“笃”的一声,一支弩箭便钉在船头处的甲板上。 令三人始料未及,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动作。 好在这支弩箭的目标并非射向人,箭身上用红绳绑着一个小竹筒,筒身上刻着某种标记,似有传信之用。 几秒钟后。 周围负责警戒的众多侍卫方才反应过来,迅速将炎明奚围成了铁桶,凝重之色。 其中一人想要捡起那支弩箭,却被林筱给喝住,道:“慢!这是我族的传信弩箭,并无危险。都散了吧!” 说完,便拨开身前保护的侍卫,只身取下弩箭上的小竹筒,走到一边查看起来。 微妙的是,当林筱取出竹筒中的纸条看过之后,脸上猛然泛起了一丝震惊。 但回过头看向炎明奚时,却已恢复了常态,乃至还略带些许悦然,道:“好消息。家主传讯来说,陛下可安心返朝,族中精锐队伍已抵达大乾沧州,备战船八艘,死士五百余人,可保圣驾无忧。” 闻言,炎明奚主仆二人顿时一喜:“当真?太好了,有老先生亲自过问此事,司徒虎必不敢造次。从某种层面上来说,若老先生愿意出手,朕...又何须冒险来请大乾皇帝出兵?单凭先生一族,便足以定我大燕乾坤。阿筱,替朕回信,好好谢过老先生。” 桑槐也道:“是啊。老先生乃我大燕卧龙,若愿出手,何惧司徒虎为患?只是,先生素来不喜名利,早已言明不会涉足朝堂之争。此番出手,乃是陛下之福啊。” 林筱笑着道:“是,草民定当将陛下的谢意传达给先生。” “好。老先生愿出手助朕,乃是大喜之事。桑槐,命人备酒,今日我要与阿筱畅饮几杯。” “奴婢遵命。” 林筱听了,却道:“陛下有此雅兴,草民自当遵从。但先生信中仍有俗务交代,还请陛下先入船舱,我稍后便来。” 炎明奚点了点头,“行,朕等你!” 说完,便当先离去,丝毫没有一丝帝君的架子。 而二人走后,林筱再次打开手中密信之时,脸色却显阴沉起来,只因纸上写了一行字:必要时,助司徒虎取少帝首级,不得有误! 同一时间。 京都,杏园书房中。 李琪和纳兰兴赶到后,徐安闲话不说,立马就正色交代道:“今日之京都,可谓是圣旨满天飞。不必本官多说,尔等也应该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我出使在即,对京都之事恐有理会不及之处,需要你二人自主决策。” “显而易见,长公主与骆家突然宣布退出京都,绝非偶然。此乃陛下暗中迫使而为,他此举的目的无非是要对世家动手,聚敛钱财,以充实国库,为战事做准备。大乾将再起烽火,此战会如何演变,吾等皆难预测,唯先明哲保身。” “魏千里一党得陛下支持,已掌管户部,手握民、商、财三权。我若不在,他必会先对商会下手。他背后有陛下撑腰,我们的反击不能太过激烈。而站在陛下的角度,不过是想要钱而已,我们给他便是。” “二小姐,你速将城中公交系统、车马牌照...等等财权,经由京兆府转交于朝堂。此后,双喜商社不再涉足此项利益。但记住一点,东西城两大坊市的权益一定要保住。” 李琪点头道:“放心。朝廷已为吾父平反,我李氏将军府得以重开。明面上商社乃我李氏族产,吾父被追封冀国公,晾他魏千里在这个节骨眼也不敢对我这个功臣之后,国公遗孤怎样!我自有办法应付他,户部欲对商会动手也并非容易。” 徐安也点头,“好,二小姐办事,我还是放心的。” 说着,便扭头看向纳兰兴,接道:“魏千里一党若从二小姐那边讨不到好处,必会转手打击你漕帮。纳兰,你要做的是...尽量搜集这些年他们与郑鼎等人私相授受的证据,以作应对,并诉诸台府,亲自交由我师弟周泉主理,状告魏千里结党营私,贪赃枉法。” “我这个师弟一根筋,不畏强权,遇事必会究根到底。他若能得到魏千里的罪证,肯定会咬死魏千里。本官也会命手下言官,盯死他们户部来弹劾,务必令之自顾不暇。总之一点,要保住我们的根基。” 纳兰兴拱手道:“是,属下定尽全力而为。” 徐安露出一抹欣慰之笑,起身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很好,三日后本官便会起程出使。这段期间,帮会琐事皆由你全权处理。先去准备吧,我与二小姐仍有要事相商。” 纳兰兴不说二话,扭头离去。 倒是李琪眉头一蹙,似乎猜到了徐安的想法,浅笑道:“你想去那个地方看看,这几个月的研究成果?” 第247章 神武大炮,扬帆起航!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二小姐,二小姐是本官肚里的蛔虫吗?” 徐安不禁哈哈一笑,打趣道。 “你才是蛔虫!” 李琪啐了一口,随后转身接道:“那就走吧,说起来,我也有半月没去了,倒也想看看你那些花架子弄得怎样了。” 不久。 二人乘坐马车出城,几经辗转后,来到城外的某处地下堡垒之中。 这里的面积很大,足有数千平,相当于挖空了某座巨大庄园的地下。 而这里原本就是一处庄园的地窖改造而成,数月前梅庄烧毁后,李琪命人在其原址地下挖设而成。 堡垒被隔断为数个区域,各有不同的功能。 其中的工作人员都是忠于商会的各种奇人异士,精通各行各业,可以说是翘楚的存在,算是这个朝代的科研人员。 李二小姐将这些人都雇来,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和银两。 没错,这里便是徐sir的“现代科研所”,专门研制各类新式军事装备和民用物资的地方。 其研制对象无所不涉及,总的来说,就是只要能保命、能挣钱的东西都在研究所的开发范围之内。 二人从入口步入时,便顿感室内的空气有些燥热。 只因,这里有一处隐蔽的地下熔铸厂,专用于研发各种跨时代的神兵利器。 在古代,私设熔炉是被禁止的。 只有特定的某些人,具备官家许可的机构或者民间铁匠铺才能大批量购买煤炭和铁矿石,否则便是意图私铸兵器,涉嫌谋逆,乃是大罪。 朝廷要是发现在梅庄地下有这么大一个兵工厂,徐、李二人的脑袋怕是得立即搬家。 不过,既是熟知律法,李二小姐又怎会没有防备与掩饰? 梅庄被烧毁后,她便转手买下了这里的地块,并重建起一家高档酒肆,以掩人耳目。 酒肆有厨房,需要使用煤炭、木柴等等生火的材料,可光明正大地引进所需的物资。 且在全天候营业的情况下,时常炉火烟雾不断,也是无可厚非。 至于熔炼所需的铁矿石,则可以从各大黑市购买,几经辗转后便可“漂白”,或者直接向民间的铁铺买“二手货”。 酒肆的持牌人选用的是外邦客商的名义,即便有朝一日被查到,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查到二人身上。 因此,徐安虽顶着杀头大罪,却也没有后顾之忧,至少现在还没有。 “喜爷。” “二小姐。” “大掌柜的。” “东家。” “...” 二人一路朝熔炼区走去,沿途往来的工作人员纷纷拱手行礼,以各自习惯称呼着,款款恭敬。 来到一处独立的库房中。 徐安望着面前几个已然熔铸成型的土炮样品,面露浅笑,随手揭开遮掩的幕布之后,开始仔细验收起来。 手中一柄小铁锤,不时敲打几声,似在验证炮身的强度。 制作土制火炮的技术难点并不高,在现代,那样的武器算是老掉牙了。 但放在水平落后的古代,却是划时代的产物,乃为战略性武器,犹如核弹般的存在。 关键就在于能否铸造出高强度的炮身,足以承受大量火药在炮管内爆炸所产生的破坏力,并推动炮弹击中目标。 这需要首先熔炼出高纯度钢,而熔炼高纯钢的第一条件,就是要有一个高温熔炉。 高温熔炉能更有效地融掉生铁水中杂质,提取高纯钢,铸造出抗暴性更好的炮身。 众所周知,土炮最忌讳的就是炸膛,一旦炸膛便是炮毁人亡,敌未死身先死。 试想一下,在开炮时,炮管承受不住压力,在阵地上炸裂开来,那会是怎样的灾难。 由徐安利用脑中的现代知识,亲自设计并完善的熔炉,其核心最高温度比之大乾现有的熔炉要高出数倍之多,所熔炼出来的钢铁材质,刚性自然要好得多。 而为了避免炸膛的事件发生,他更是严令手下工匠通过不断尝试,改造熔铸方法,将炮身刚性提升到“极致”,杜绝一般性意外的发生。 眼前的这四座炮身,便是数月来的“成品”。 一番检查过后,徐安还是颇为满意的,笑道:“不错。站在现代高要求的角度,这些大炮只能算是垃圾。但在这里...也还算凑合吧,至少能连开几炮,而不至于会开裂炸毁。” 身后的李琪听后,却道:“你这是在褒奖呢,还是在贬低?要知道,这些熔铸的工匠可都是民间能雇佣到的顶级高手,当中某些人可不比工造司的人差!你仍不满意?” 徐安呵呵一笑:“一般吧!重赏这些铁匠,能在他们身上花钱的地方,无需吝啬。但更重要的是,必须守口如瓶!要是让朝廷得到了这个武器,后果不堪设想。” 李琪微微一惊道:“你是说...这几个空心的大管子是武器?能杀人?像你腰间的那个火铳一样?” 徐安点头,“是!只不过需要用到的子弹不同而已。” “你此时来看,是想带着这个武器出使大燕?” “是,但也不是。三天后我就要出发,时间太短,根本来不及试炮。贸然将之送上使船,也必会引来朝廷的怀疑。只是我此去大燕,恐有险境,又不得不用到此物。稍后,我会命人送来必备的火药与操作须知。我离开后,由你负责试炮。一旦成功,就按我留下的示意图装设在货船上,开赴大燕与我汇合!” “行,这事我会办。” “那就有劳二小姐了。走吧,我仍需准备一些海上求生的物件。不知为何,我有种预感,这大燕的水比咱们大乾还浑...” 话说之间,二人并肩离开了储藏室。 三天后,京都南城码头。 此时人山人海,三艘巨大的龙船已停靠完毕。 使团代表大乾皇室出行,萧无忌为了彰显国力和门面,倒是很无私地将自己的龙船给拿了出来。 无数随行的使团人员已在陆续上船,当中就包括靖媛郡主骆姿。 被徐安征召“入伍”,骆大郡主就是不愿,也得遵从圣旨。 皇帝自知徐安此行会有生命危险,倒也给了他一定的自主权,例如选人陪同。 苏家父女将徐安送到码头边上,一副依依惜别之情。 从梧桐小院出来后,苏清影便一直拉着他的手不放,却沉默寡言,眼眶不由泛红着。 临近上船时,更是一把抱住徐安,含泪道:“爹爹说...你此去会有风险,但让我不要担心,他已给了你保命之物。只是我还是不放心...你一定不能有事,要安全回来。回来后,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徐安摸了摸她的头,浅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就是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你要有事可以直说,何须等我回来?我让二小姐帮忙处理就好。” “不!” 苏清影却拒绝道:“这事儿别人帮不来,总之你不穿不烂的回来就行。这是我给你准备的衣物,海上夜寒,要多注意身体。” 说着,示意身后的侍女将一个包裹递上。 “行。我知道了,你和岳丈大人先回去吧。到了地方,我会派人给你传信。” 徐安接过,又安抚了几句后,转身与庞奇迅速上船。 而登船之际,不知何时,二人的身后已跟着一名小厮... 这小厮穿着使团侍者的衣物,低着头,显得极为低调,并不怎么惹人注意。 却在船上的水手大呼“扬帆启航”,龙船队伍驶离京都码头三十余里后,在船尾的某处角落里微微抬头,远视着乾都的方向,轻哼一声道:“哼,父皇是个浑蛋!他说过本宫的婚事可以自己做主的,现在又反悔!我才不要嫁给什么大奉朝的世子,逼我,我就逃走!气死你们!” 第248章 林氏! 众人不得而知的是,就在这场隆重的出使仪式之际,这位本该安坐在宫中待嫁的小公主殿下,因不满自己的婚姻被人摆布,竟私下混上了使团的船队。 萧安儿素来备受皇帝宠爱,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要不涉及邦国的原则层面,萧无忌都会顺从她的诉求。 乃至于曾经答应过她,不会插手她的婚姻大事,她可自行选择自己心悦之人嫁娶。 不得不说的是,一开始得到这个承诺之时,萧安儿是自我感觉庆幸的。 自古往昔,皇族中人有哪个可以真正主宰自己命运? 皇子如是,公主如是。 尤其是在他们的婚姻方面,无一例外,几乎都会被当成是一场稳固皇权与邦交的交易。 皇帝自诩一言九鼎,在朝臣的固有印象中,“君无戏言”是毋容置疑。 但无可厚非的是,皇帝谨言守诺,看似说一不二,其实也是最为善变之人。 圣旨可以一语定乾坤,当然也可以朝令夕改。 小公主殿下早该想到类似于这样的承诺,不过只是敷衍之词,真正到了抉择的层面,皇帝可以牺牲任何一个人,包括自己的骨肉! 而以萧安儿被宠坏了的个性,又怎会甘愿受此摆布? 数次在骆家兄妹的协助下偷溜出宫的经历,早已让她有了一套完整规避宫中盘查的路线。 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她扮成使团小厮混在徐安身边,却是要做出自己的“抗争”,试图逃婚。 不过萧安儿自己明白,即便她现在已经成功登上了龙船,奔赴大燕,但仍未算真正的“安全”。 一旦此时被人发现了身份,结果就只有一个,那便是即刻被遣返回京,严加看管,再无偷溜的可能。 在她的计划之中,应该是等待船队驶离大乾水域后,方能表露身份。 骆姿也在这艘船上,就正好给了她一个伴儿。 稍稍腹诽过后,萧安儿目光坚定,板着小脸起身,低头走回船舱。 她现在只是一介下人的身份,是需要做事的。 只是向来习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主殿下,哪里做得好这些? 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等到船队出海之后,再找到骆姿表明身份,并寻求庇护。 届时,使团就是想将她送回来,也已来不及了。 恰好,在龙船驶离京都码头期间,她辗转摸索之下,已然发现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另一边。 龙船二层,偌大的舱室之中。 圆桌前,徐安正在翻阅着桌上的一大堆文书,稍显入神。 既然是要出使大燕,那么他最起码要简单了解一下大燕国内的朝局形势,明确本次出使的既定目标。 虽说他已明白了皇帝暗中的意图,但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 一旁的庞奇望着他,迟疑了些许后,开口道:“大人,两朝皇帝皆有以你为饵之心,此次大乾出使的规格亦是前所未有的庞大。站在司徒虎的角度,他得知消息后,不难猜到咱们的真正意图。” “此去未入大燕国土,就必会有危险发生。咱们是不是要早做准备?既然最终都是要撕破脸皮,和司徒虎麾下的水师打一架,那咱们不如痛快点!只要他们敢动手对你不利,便无需再作任何顾忌,直接开战即可!” “沧州水师监军,是我在边关守备时的上官,与我小有交情。下官可稍作暗示,让他派战船早做准备。纵然司徒虎仍未知情,大燕少帝既有杀你作为诱因的想法,也必会伺机动手,不是吗?” 徐安听此,微微一笑,目光仍落在手上的卷宗上,回道:“不急!燕帝欲杀我为饵之心,虽已被陛下明示。但他不会蠢到在海上动手,只因...我若死于海上,便不能十分完整的嫁祸给司徒虎!海上有流匪,有海盗,燕帝若在海上杀我,何以嫁祸给司徒家?” “司徒家亦可辩称我的死于海盗流匪之手,大乾出师的理由就未免不够充分。他若聪明,应当是在我们于大燕慕州登陆后,前往燕京的途中命人扮成司徒虎的人对我下手。故此,一路而去,咱们暂且还是安全的。” 庞奇稍作思考后,倒也赞同这样的说法,随后道:“那大人有何想法?慕州距离燕京约有五天的车程,虽有三千禁卫随行,但一经上岸,司徒虎必会对我朝禁卫有所钳制,乃至于迫使禁卫与使团暂且分离。” 徐安道:“不会!司徒虎既能把持燕国朝政近二十载,便不难想到燕帝早有联合大乾除去他的想法。若无意外,司徒家在乾都亦有眼线。咱们如此大阵仗的出使,他岂会不知我朝即将出手?” “而燕帝试图以使官之死为由,引大乾水师入局的做法,其实不算高明!站在司徒虎的角度,他要破局,倒也不难。最简单的一点,他只需保证使团人员无一意外,岂非就可化解此次危机?” 庞奇眉目一动,“大人的意思是...咱们真正的威胁只来自燕帝,相反,司徒虎若想自保,便会尽力保我们安全?” “正是!” “嘿嘿,那咱们除了陛下派来的三千禁卫之外,岂非还多了一群保镖?” “理论上是这样的,前提是司徒虎不是一介蠢材!” “司徒虎当然不是蠢材,一介蠢材如何能把持燕国朝政这么久?消息一旦传回燕国,他八成会有所动作。换言之,咱们多一群保镖...是板上钉钉之事。如今,只需化解燕帝的威胁即可。大人说,是吧?而燕帝积弱已久,怕也难以掀起什么风浪,他的计划怕是要落空。” 与杨宣不同,庞奇的背景较为简单,也较为“清白”。 杨家世代掌管禁军,与皇室关系密切,杨家父子对皇帝的忠诚毋容置疑。 从某种层面上来讲,杨宣即便知道徐安此次出使会有风险,也不会轻易对他有所警示。 庞奇乃寒门武夫出身,素重情义,与皇室关系浅薄。 相对来说立场更加动摇,也就更加容易控制。 徐安将他带来,除了是要给自己找一个帮手之外,当然也有私下拉拢之意。 因此,早前已将皇帝的隐晦字条一事,全数告知庞奇。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既然想要将庞奇培养成心腹,首先便给他足够的信任,此乃相互之事。 徐安听后,却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看看这个!” 说着,他将手上卷宗递给了庞奇。 庞奇接过一看,顿时皱眉:“燕国林氏?” “对!根据杨宣送来的这些文书,燕国林氏是一个神秘莫测的存在,崛起了二十几年前。其家主被人称之为“老先生”,曾在大燕先帝麾下任国师,位高权重。却在大燕先帝驾崩后,突然宣布退出朝堂,永不再涉朝政。朝廷潜伏与大燕的细作来报,竟若有隐晦...声称当年迫使陛下割让五千里海岸线的主意,便是这位老先生的主意。” “关于这个家族,下官倒也略有耳闻。燕国坊间有所传言,林氏八千门生可当万军,定燕国乾坤!若他们愿意,甚至可以取炎氏皇位而代之,也不知是否过于夸张。微妙的是,司徒家如今的权势,大部分都是那位老先生退出朝堂时给的。先有林氏退出,方有后来司徒家的崛起。大人是怕林氏会插手此事?” “不是怕,是他们到底会不会出手。司徒虎若真是林氏一手栽培起来的,那么他们理论上就不会对此事袖手旁观。但据细作的情报,这个林氏的态度又过于摇摆,一面扶植司徒虎割据,一面又与大燕皇室有所暧昧。却是让人有些捉摸不透啊...” 一旦此时被人发现了身份,结果就只有一个,那便是即刻被遣返回京,严加看管,再无偷溜的可能。 在她的计划之中,应该是等待船队驶离大乾水域后,方能表露身份。 骆姿也在这艘船上,就正好给了她一个伴儿。 稍稍腹诽过后,萧安儿目光坚定,板着小脸起身,低头走回船舱。 她现在只是一介下人的身份,是需要做事的。 只是向来习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主殿下,哪里做得好这些? 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等到船队出海之后,再找到骆姿表明身份,并寻求庇护。 届时,使团就是想将她送回来,也已来不及了。 恰好,在龙船驶离京都码头期间,她辗转摸索之下,已然发现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另一边。 龙船二层,偌大的舱室之中。 圆桌前,徐安正在翻阅着桌上的一大堆文书,稍显入神。 既然是要出使大燕,那么他最起码要简单了解一下大燕国内的朝局形势,明确本次出使的既定目标。 虽说他已明白了皇帝暗中的意图,但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 一旁的庞奇望着他,迟疑了些许后,开口道:“大人,两朝皇帝皆有以你为饵之心,此次大乾出使的规格亦是前所未有的庞大。站在司徒虎的角度,他得知消息后,不难猜到咱们的真正意图。” “此去未入大燕国土,就必会有危险发生。咱们是不是要早做准备?既然最终都是要撕破脸皮,和司徒虎麾下的水师打一架,那咱们不如痛快点!只要他们敢动手对你不利,便无需再作任何顾忌,直接开战即可!” “沧州水师监军,是我在边关守备时的上官,与我小有交情。下官可稍作暗示,让他派战船早做准备。纵然司徒虎仍未知情,大燕少帝既有杀你作为诱因的想法,也必会伺机动手,不是吗?” 徐安听此,微微一笑,目光仍落在手上的卷宗上,回道:“不急!燕帝欲杀我为饵之心,虽已被陛下明示。但他不会蠢到在海上动手,只因...我若死于海上,便不能十分完整的嫁祸给司徒虎!海上有流匪,有海盗,燕帝若在海上杀我,何以嫁祸给司徒家?” “司徒家亦可辩称我的死于海盗流匪之手,大乾出师的理由就未免不够充分。他若聪明,应当是在我们于大燕慕州登陆后,前往燕京的途中命人扮成司徒虎的人对我下手。故此,一路而去,咱们暂且还是安全的。” 庞奇稍作思考后,倒也赞同这样的说法,随后道:“那大人有何想法?慕州距离燕京约有五天的车程,虽有三千禁卫随行,但一经上岸,司徒虎必会对我朝禁卫有所钳制,乃至于迫使禁卫与使团暂且分离。” 徐安道:“不会!司徒虎既能把持燕国朝政近二十载,便不难想到燕帝早有联合大乾除去他的想法。若无意外,司徒家在乾都亦有眼线。咱们如此大阵仗的出使,他岂会不知我朝即将出手?” “而燕帝试图以使官之死为由,引大乾水师入局的做法,其实不算高明!站在司徒虎的角度,他要破局,倒也不难。最简单的一点,他只需保证使团人员无一意外,岂非就可化解此次危机?” 庞奇眉目一动,“大人的意思是...咱们真正的威胁只来自燕帝,相反,司徒虎若想自保,便会尽力保我们安全?” “正是!” “嘿嘿,那咱们除了陛下派来的三千禁卫之外,岂非还多了一群保镖?” “理论上是这样的,前提是司徒虎不是一介蠢材!” “司徒虎当然不是蠢材,一介蠢材如何能把持燕国朝政这么久?消息一旦传回燕国,他八成会有所动作。换言之,咱们多一群保镖...是板上钉钉之事。如今,只需化解燕帝的威胁即可。大人说,是吧?而燕帝积弱已久,怕也难以掀起什么风浪,他的计划怕是要落空。” 与杨宣不同,庞奇的背景较为简单,也较为“清白”。 杨家世代掌管禁军,与皇室关系密切,杨家父子对皇帝的忠诚毋容置疑。 从某种层面上来讲,杨宣即便知道徐安此次出使会有风险,也不会轻易对他有所警示。 庞奇乃寒门武夫出身,素重情义,与皇室关系浅薄。 第249章 一船贼人! 古代没有卫星定位,海上行船除了简单的航海图之外,就只能依靠肉眼目测和最原始的方法来辨别方向。 尤其是在晚上,能见度极低的情况下,基本不适合行船。 按理说,入夜后所有的货船都应该停靠海港或者下锚,以免走失方向。 不过这也并非绝对,单说此处沧州港,距离对岸的大燕主岛只有一百多海里,折合成公里数也不过才几十公里远。 两地之间,常有商贸往来,船行无间。 若只是在两块大陆之间来回,船只驶出开港后,若无夜雾的话,倒也能隐约望见对岸的零星灯火,不至于会迷失方向。 因此,大乾沧州港和大燕慕州港之间,原则上并不禁制夜航。 二人在好友的帮助下,趁夜悄然登上了这艘即将启程前往慕州港的货船,企图早三天出发,避过有可能来自于大燕势力的袭击。 但他们似乎忽略了一点... 沧州港既是军港,也是民用港口,除了停靠大批的水师战船之外,普通的商队客船也会涉足于此,往来人员可谓复杂。 当中,自然就少不了大燕的眼线。 二人夜航出发一事,且先不谈使节团成员有无察觉,单说大燕这一边就无法逃过他们的警觉。 就在二人带着一队侍卫上船,货船扬帆夜航之际。 沧州港内一间昼夜不歇业的面馆中,一名身穿大乾水师甲胄的士兵走进来后,便直接在餐桌前坐下。 店内此时人并不多,老板带着笑脸殷勤地过来招呼,拿着肩上的抹布似在擦桌子,实则却在与那名士兵小声低语:“什么情况?” 士兵似是不动声色的样子:“族里的货船刚刚起锚离港,不过好像混上了一些人。” “什么人都打探清楚了吗?有没有我们的目标?” “有!一人确定是来自药王岛慕容氏的慕容轻烟,另一人披头蒙面,虽看不清面容,但慕容氏一向是皇室的坚定支持者。此人不用猜,当也知道是谁。” “好!那就回信给族里,今夜就动手吧。少帝一死,则新君当立。淮南王的小儿子不错,先生的意思是他可为君。” “明白!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除了那两个人之外,后来又上了十余人,是大乾水师监军亲自打的招呼。说是他家的远房亲戚急着去对岸探亲,让咱们务必捎上一程。但看得出来,他们并非一般人,恐是大乾使团之人想暗度陈仓,先行一步。” 那掌柜听了,微微皱眉,迟疑了几秒后,道:“无妨!即便是大乾使团之人,又能如何?反而会更好,只要出事的地点不过中线,就不关咱们大燕的事儿。照计划行事吧!” 士兵暗自点了点头:“是。” “听说今夜海上会起大风,惊涛骇浪之下,连巨轮都会被打翻沉没。就让这些大乾人和少帝入海喂鱼吧,务必把手脚做干净。货船是匪盗袭击而毁,可知?” “明白!我这就去传信。” 二人密语了半分后,迅速分开,外人看来并无猫腻。 掌柜临走时大喊了一句:“牛肉面一碗,打包拎走。” 那士兵则补充道:“加个鸡腿,可别搞错了。” 令店中的三两食客,倒也并未多疑。 半个小时后。 大燕林氏名为“和风号”的货船上,徐安几人在客舱中稍作安顿后,便命人端着大批来自大乾京都的土特产往货船底部舱室走去。 往来于燕乾两地的大型货船,一般分上下五层甲板。 最上层便是船长和大副的掌舵室,下一层是客舱,余下两层乃货仓,最下层则是水手团工作和生活的地方,区域划分明确。 一边沿着楼梯往下走,庞奇不禁纳闷着问道:“大人,区区百余海里,即便逆风,最长也只需一个时辰就可抵达慕州。且已有我那老友打过招呼,咱们何须再对这些水手客气,还给他们送吃食?船费可是付过的。” 古代的船舶没有现代引擎,行驶要么依靠船帆迎风,要么靠船上的水手划桨,速度并不快。 遇上逆风甚至如蜗牛缓行,乃至于偏离航向。 故而,即便只是百余海里的距离,算上排队入港的时间,也得花上一个时辰左右,乃至更久。 徐安却笑道:“做人何至于算得如此清楚?付过船费,咱就不能谦逊点,多交几个好友?再者,你就不想知道这艘船有没有猫腻,安不安全?” 庞奇脸色一闪,小声道:“大人是怀疑这些船员有问题?” “是。我们是临时上船的,对于这些船员来讲,身份未明,好坏不知。按理说,他们应该对我们有所忌惮与防备才对,毕竟海盗时常也会扮成客商混入船上。但这些人将我们带到舱室后,一无交代,二无监察,乃至于允许我们四处行走,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们认为我们并不足以形成威胁,又或者...他们有能力应对威胁!” “说对了。航海行舟的危险性,丝毫不亚于路上走镖,时常要面对穷凶极恶的海盗,货船船员都略通手脚,会一些防身术可以理解。但如此放松警惕之举,却过于失常。” “大人所言极是。如果这艘船有问题,是一艘贼船的话,那么问题...大概率就来自于底层的船员。大人是想借着套近乎的间隙,探探虚实?” 徐安浅笑不语,权当默认。 话说之间,众人已来到底部水手舱。 与舱内的数十水手好一番客套之后,二人返回客舱时,脸上皆是稍带凝重。 徐安浅问道:“看出了什么?” 庞奇顿了顿,不假思索便回道:“果真是有些问题。这数十船员个个人高马大,体魄健壮,步履稳健,看似是常年航海而练就了一声肌肉。实则,却暗藏猫腻!下官隐约在他们身上感受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煞气,若非疆场中人,很难有这样的“潜质”。而且,大人注意到没有,他们手上虎口的老茧很厚!若无意外,这是一船贼人啊...” “哦?这有何奇怪?海上行船经常遭遇海盗,危急关头,水手也上持戈抵抗,生死相搏。船员身上带点煞气,有何稀奇?经常走镖的脚夫之中,岂非也有高手存在?而他们既是水手,手上有老茧,因何稀奇?” “话虽如此,但并不全然!船员会些功夫可以理解,但方才那群人显然不是泛泛之辈,绝非一般人可比。至于虎口的老茧...可以是划桨而生,也可以是时常持刀砍杀而形成的!不是吗?大人。” 徐安呵呵一笑,略带赞赏的语气,道:“不错,庞寺丞还是有些缜密的嘛。那你说说看,咱们若要自保,该如何应对?” 庞奇浅思了半分后,回道:“我们是临时上船,本不在这艘船的名单之中。换言之,纵然这些人有问题,他们的主要目标也不会是我们。理论上,只要我们安分守己,倒也不会发生什么危险。但安全起见,咱们不能回舱室,得待在甲板上。” “若这艘船的人,不只是想走私货物,或者抢劫那么简单,我们身在甲板,也可早做防范。危急关头,更可以跳海逃生。” 徐安点了点头,“那还等什么?走吧,咱们去甲板安个小桌,海上行舟观月,小酌静待风雨。” 不久。 货船宽大的头层甲板上,徐安二人摆了一张小桌,拿出自带的水酒自斟自饮起来。 说是行舟观月,但此时头上并无明月,四周围乌黑一片,又哪来的风雅? 庞奇喝了一杯酒,又给徐安倒了一杯,目光转向被吊挂在一侧的巨大木桶,疑问道:“对了,下官还未及问过,大人将这个大木桶带上船是何用意?” 徐安也看过去一眼,微笑着刚想开口解释。 正在这时,一个巨浪蓦然拍来,击打船身之上,货船剧烈晃动。 同时,远处的黑暗中猛然飞来一支巨大的倒钩弩箭,箭身上还连着绳索,噗的一声直接击穿了船身。 紧接着,风浪接踵而来,说起就起。 货船随着巨浪起伏,令人难以站稳。 而随着第一支弩箭袭来之后,更多的弩箭从四面八方突袭而至,没几下便将货船击穿了几个大口,海水开始灌入。 黑暗中燃起了无数随着浪起浪伏的火把,伴随着某个巨大的嗓门:“葫芦岛赵二爷“打羊”,识趣的乖乖交出货物,可免不死!” 第250章 怒海袭杀! 打羊,是海盗圈里的行话。 类似于山贼口中的“买货”,其实也就是打劫的意思,只是跨界之后的代词不同。 而稍微有一些经验的人都知道,海上的气候最为多变,前一秒可以是风平浪静,后一秒便可以是怒海惊涛,转变不过瞬息之间。 突如其来的风浪,伴随着海盗的出现,令徐安众人始料未及,行舟观月是不可能了,随着浪起而歪倒一片倒是有的。 稍稍扶稳之后,徐安目光扫视,只见四周围都燃起了火把,光亮所及之处出现了无数大小船只,已然包围了整艘货船。 此时的风浪虽大,但这些突兀出现的海盗似乎习惯了在这样的条件下打劫,倒也不见多乱。 诡异的是,船首处的船长见此,却不显一丝意外,浑然不惊之色。 身边的十几名船上侍卫,也不见做出任何防御的反应,竟似乎与海盗是一伙的。 令庞奇不由一惊,道:“大人,看来咱们是猜对了。这是一艘贼船,与海盗暗中勾结。借着货运之名,行倒劫人财之事。” 徐安的目光紧盯在正走出甲板的船长身上,沉声道:“不,这并非简单的勾结劫财。沧州港对停靠船只的盘查极为严格,若非背景清白之人,万难进入港内。而他们既然能自由出入,就说明有些正面背景,绝非真正的海盗所扮。” “那咱们...” “不急。且看他们如何做,若只是劫财就走,不伤我们性命,便无谓与之拼命。” “...” 话刚说完,船身再次一晃。 船舱二层的客舱处,开始传来无数的喊叫声。 这艘船虽是货船,但也专门设置了一个客舱,用以给托运的雇主休息之用。 此时遭袭,最先乱起来的,便是那一层客舱,呼救声不断。 而船长与他身后的十余名船员侍卫却对此视而不见,自顾走出掌舵室后,衬着火把的亮光朝对面的海盗船做出某种手势后,便扭头看向徐安等人。 船长看似只有四十来岁的年纪,一脸严肃,盯了几人数秒后,忽而一笑,道:“天堂有路你们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若是平时,尔等或许还能活着抵达对岸,但现在...” 他浅笑着,回过头却是对着身后的手下,接道:“都杀了吧。和那些雇主一样,做干净点。明日两国传言,只会说他们是死于葫芦岛海盗赵老二之手。还有,那两个人呢?把她们的首级取来,然后凿沉货船。” 说完,便甩袖转入船舱。 “是!” 一名船员应了一声后,也不多废话,拔刀就齐齐朝几人冲杀而来。 徐安肃然,摆手示意众人应敌。 此来除了庞奇之外,他倒也带了七八名亲信侍卫。 双方战作一团,但伴着不断摇晃的船身,场面一时胶着。 要知道的一点是,徐安带来的亲卫大多是来自大理寺的好手,都有过从军的经验,武艺并不弱。 而这些船员打扮的杀手,却能与之战成旗鼓相当之势,可见是有些斤两。 庞奇护在徐安身边,一刀劈退两名船员后,道:“大人,他们显然是一伙的,人多势众。杀我们像是为了灭口,他们的真正目标是在船舱之中。硬拼并非良策,不如咱们跳海?” 徐安道:“四周海域已被围困,跳海逃生怕也逃不走,不到万不得已,切勿妄动。且看他们是不是真要赶尽杀绝!让你准备的响箭呢?此处海域未过海峡中线,仍归属大乾管辖。速发响箭,将水师招来!” 庞奇应是,趁着逼退杀手的空档,从怀中掏出一支响箭,当空拉响。 砰! 一声尖锐的升空声后,响箭如烟花般炸开,小小照亮了这一处海域。 如此一幕,令围杀而来的众杀手为之一愕。 其中领头的一人停下进攻,道:“居然是大乾水师的求援响箭,看来先生所猜没错。尔等果然是使团之人,那就更加不能让你们活着上岸了。” “来人,速去告知先生。另,不惜代价,速战速决。大乾水师反应极快,不出半个时辰便能赶到,不可拖延。” 说完,便再次猛攻过来。 而且不断有船员从舱内窜出加入围杀,以多打少之下,局势的平衡被打破。 几分钟后,徐安这边已死伤了几人,只能躲在船尾处的一个大箱子后防守。 船员杀手的人数却仍在不断增加,转眼间便围上来数十人,手中弓弩、袖箭不断朝徐安等人袭来。 若非有船尾处用以收纳船帆的木箱子做掩体,怕是早被射成了刺猬。 如此情况下,久战必败。 不断皱起的海浪推动着船身起伏,令众杀手无法有效冲杀,否则几人怕也撑不到现在。 庞奇颇见忧色道:“大人,怎么办?看来这群人不杀咱们,是不会罢休。久留此处必死无疑,还不如跳海,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徐安自知轻重,此番倒也不再反对跳海的建议,但仍显迟疑,道:“再等等。我朝水师素有战备巡航的惯例,即便是夜间,也会有巡逻船四处游弋。” “我们此时跳海,且不说会被海浪拍打淹死,这些人也会入水追杀,确保我们无法逃生。如今唯有等水师的巡逻船做出回应,令这些人有所忌惮,方才是我们逃生的契机。” 庞奇却道:“可咱们的巡逻船,这时候不一定在此海域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目光所及之处,却见眼前一波海浪落下之后,远处升起了一道冲天响箭。 接着,掺杂着海浪的起伏声,一股厚重的号角声隐隐传来。 俨然是大乾水师的巡逻船刚好在附近水域,见到求援响箭后迅速做出了回应,并吹响了号角。 古代打仗时的号角,除了有表示冲锋的意义之外,也有警示震慑的作用。 在眼前这样的情况之下,水师巡逻船虽收到了信号,但赶过来仍需时间。 为了避免赶到时,友军被全数杀害,军中素有惯例,遇上求援响箭,必先吹响号角以震慑,以吓退来犯之敌,表明自己的大部队马上就到。 庞奇见状,蓦然笑了起来:“哈哈,他娘的,还真是幸运!附近果然有咱们的水师巡逻船,我看这些杂毛必不敢多留。” 徐安却深思道:“别高兴得太早,水师船赶到仍需时间,这群人必会全力冲击一波,能不能活下来还得靠我们自己!” 说着,他严肃之色,指向挂在船舷一侧的巨大木桶,接道:“听着!一旦杀手猛攻,我们便跳海!水师已察觉异样,这些人并不敢多作停留,以免被发现猫腻。” “但在此之前,一定要保下那个木桶!否则,即便跳了海,杀手不追,咱们也是死路一条。” 庞奇听后,并未过多询问,先是点头答应下来。 围困的杀手在察觉到大乾水师的号角和信号之后,皆是凝重。 那名船长此时从舱室内走出,脸色有些暗沉,不禁怒骂了一句:“废物!区区两个人都看不住,竟让他们暗中下毒逃走了?” 身后一人有些尴尬道:“先生息怒,那人身边的侍女可是医仙的高徒,善医善毒,绝非我们能轻易擒住。不过还好,他们随船出了海方才察觉到有危险。此番即便暂时隐匿起来,也逃不离这艘船。” “大乾水师已然察觉,咱们不可久留。不如纵火烧船,不也可取他性命吗?” 船长沉吟了片刻后,似也觉有理,发声道:“那还不赶紧去办?记住,决不能留一个活口!纵火后,留下一队人,直至货船沉没方可离开。” “其余人立即撤退,回去复命。” 话说之间,船长当先沿着海盗船连接过来的绳索撤离。 留下的众多杀手不再强求砍杀徐安等人,从舱室内搬出数坛火油砸碎之后,也随后沿着牵引绳撤离。 最后一人利用火折子引燃,一时间货船火光冲天,照亮了十米范围内的海域。 可见,围困货船的无数小舟在大火突起后,逐渐转向驶离。 在茫茫大海上,怒海惊涛,在这些杀手看来,失去了货船,徐安等人怕是十死无生,因此并未继续逗留。 火势很快烧到了近前,徐安望着已经大部离去的海盗船,目光牢牢锁定在船舷处的大木桶上,大声道:“快,就是现在。冲出去斩断木桶的绳索,然后跳海!那个木桶是我们求生的唯一希望。” “木桶两个,你们几个去左船舷那个。老庞,你跟我走!” 说完,人已踏火而去。 第251章 意外之人,你怎会在这? 情势万分紧急,杀手纵火后留观片刻,调转船头撤离之时,火势已然烧到近前,几乎让徐安几人毫无立足之地。 而损坏的货船也在逐渐倾斜、沉没,关键时候,随着徐安大喝一声,剩余的五人分左右两边冒着熊熊大火朝巨大木桶冲去。 好在木桶挂在船舷两侧,大火却是由舱内燃起,一时间未受波及。 而就在徐安当先冲去,庞奇正要紧随而去之时。 原本用以做掩体的木箱蓦然被人踢开一个口子,从中冒出两人,惊了庞奇一跳。 庞奇一怔,扭头看了看,不觉呆滞:“嗯?泥鳅,是你们?你们怎么在这?” 他惊讶叫道,但来不及多想,就立马接道:“想活命的,就跟着来!” 说完,也不管二人的反应,一跃朝徐安追去。 炎明奚主仆二人对视一眼,自知已无其他退路,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徐安赶到右船舷处时,由于杀手撤离前已经凿穿了船底,海水灌入,此时的船身已无法保持相对平衡,就连站立都得扶住。 挥刀斩断固定木桶的其中两根绳索后,徐安大喊道:“老庞,磨蹭什么?快来!” 话声刚落,庞奇就见从火中窜出,身后却跟了两个惊慌失措的假小子。 徐安扭头一看,见到炎明奚的刹那,也是微惊,但不及多问,现在显然并非问话的时候。 一手抓住木桶上留出的固定铁环后,转而交代道:“我在木桶上设置了几个可以握住的拉环,入水之后,不管风浪有多大,都不可松手。否则,便是死路一条。” 说着,示意庞奇也抓住固定的铁环。 “你们两个想活命的话,就跟上。” 言尽,便出手斩断了另外两根绳索,接着随木桶一同落入水中。 身后三人自知轻重,在徐安出手之前,也已死死扣住桶上铁环。 砰! 木桶内似乎有负重,落水一声巨响,沉入水下半米,又迅速上浮,而后开始随着海浪起伏、翻滚。 这个木桶出自于梅庄地下的“科研所”,经过特殊的改装,明显并非一般的储藏木桶。 而由于船底进水,货船本身就在缓慢沉没当中,吃水线急剧下降,几人落水时甲板距离水面的高度已经不高。 以至于木桶承受四人的重量砸到水面,并不会轻易损毁或者解体。 四人死死抓住桶身上的铁环,丝毫不敢懈怠。 木桶空心,具备一定的浮力。 海浪虽大,不过只要几人不松手,理论上还是有生还的可能,至少不至于马上被淹死。 也不知过了多久。 木桶随浪而行,并不会浮于原地。 几人抓着木桶,随着海浪不断飘荡,被搅得七荤八素,不被海水淹死,也快被巨浪给拍死了。 加上又是深夜,更不知飘到了哪里,四处乌黑一片。 等到浪涛稍微平静一些,徐安空出一手,抹了抹脸上的水珠后,问道:“都没事吧?没人被海浪卷走吧?老庞,你在哪?” 木桶的拉环设置在桶身两侧,对面的庞奇还未开口回话,就听见身旁的炎明奚略显慌张的声音:“没事...就是有点冷...” 紧挨着的距离,徐安能感受到她此时微微发颤的身体。 海上的昼夜温差极大,人体长时间浸泡在海水中,不出一个小时便会迅速失温,更何况几人已经飘了许久? 女帝陛下身娇体贵,自是受不了这样恶劣的环境,从其言语当中可以听出她已然有些难以坚持。 与庞奇同在一侧的桑槐闻言,不禁担忧问道:“小姐,你没事吧?可别吓我啊...” 徐安扭头,摸黑握住她的手,顿感冰凉,肃然道:“你已失温,还说没事?这海浪要是再不平复,你怕是得脱手沉入海底。桑槐,过来帮忙,先让她爬到桶上,避免继续泡水。” 桑槐闻声游了过来,与徐安齐力把炎明奚推上半浮起的巨大木桶。 海浪已归于平静,木桶也随之平复,炎明奚勉强能坐住。 庞奇却道:“大人,咱也不知飘到了哪儿。这乌漆嘛黑的,若无救援只怕...” 徐安划着水,浅笑道:“无妨!既说这个木桶能保命,咱就一时半刻死不了。” “话虽如此,依靠这木桶的浮力,是一时死不了。可若没有食物和淡水,咱不也得饿死吗?如今只能祈祷天亮后,能有客船经过,并发现我们。” “嘿嘿,谁说咱们没有食物和淡水?” 听此。 庞奇不觉眉头一皱,沉思半分后,略感惊讶道:“大人这话的意思...不会是想说这巨桶里边装着食物和水吧?” 徐安笑道:“你说呢?不然,本官为何要带着这个东西?巨桶经我亲自设计而成,按照里边的配重比,只要海面平静...桶身开口的一面就永远是向上的。且具备一定的密封性,短时间内都不会大幅渗水。” “所谓防患于未然,出海怎能不准备求生手段?这个木桶并非全部空心,里边装有可供两人生存半月的食物和淡水。虽说现在咱们有四个人,但坚持个几天不成问题。几天内只要我们能等到船只经过,便可返回陆地。” 庞奇顿时一喜:“难怪大人会带着这个木桶上船,原来是有此作用。你将桶身设计得这么大,便是用来储藏食物,以备海难发生时,不时所需?” “是。” 徐安应了一句,转而道:“你们两个在水下尽量扶住木桶,我要上去打开入口。先在桶中躲避一夜,天亮后再做打算。” 桑槐与庞奇闻此,皆是欣喜,连声应是。 徐安在二人的帮助下爬上去后,与炎明奚相互挪了挪位置,以保持木桶的浮力平衡,几番摸索之下,打开了桶身上的一个入口。 入口约有六七十公分宽,足以下人。 桶身直径达三米左右,长约五米,虽说里面并非空无一物,但再装下几个成年人不成问题。 炎明奚首先跳入桶中,之后便是水下的桑槐和庞奇,徐安最后一个进入,关起入口时,留了一个缝隙。 这个巨桶是徐安依照前世的现代救生舱制作而成,但以古代的科技水平,根本无法打造出封闭式的维生系统,因此人一旦进入,就必须保留透气的缝隙。 木桶虽大,不过在除去储存物资占用的空间之后,再进去四个人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几人几乎是紧挨着,挪动身体都显困难。 好不容易找到了各自都稍感舒服的姿势,炎明奚当先开口道:“哎,你不是说有水和食物吗?在哪,我饿了...” 徐安微微哼了一声,故作不悦道:“怎么?现在饿了懂得找我,没事的时候就在背后给我刺刀?你进宫密会陛下,企图对本官不利之时,怎么没想过我愿不愿做你们的棋子?” 令炎明奚不免语塞,颇为尴尬起来。 不过虽是这么说,徐安眼下倒也没有为难,几番摸索之后,摸黑从桶中某处掏出几个羊皮水袋和几包肉干,向几人递过去,道:“但,且先过了这一遭再找你算账!” “拿着!这里有干净的毛巾,先擦擦身子再吃东西,以免感染风寒,本官可不想带着个病号求生。吃完东西后,少说话,先休息,保存体力。一切等天亮后再做打算,可知?” 炎明奚主仆二人接过,黑暗之下,也不知是何表情。 片刻后。 四人吃完东西,都很有默契的闭口不语,各自休息起来。 徐安靠着桶身小酣,却一直处于半警惕半睡的状态。 即便已经进入桶身之中,但并非绝对的安全。若此时风浪再起,他就必须把入口给严密锁住,否则海水灌入,巨桶便会沉默。 但入口一旦封严,空气无法流通,几人也会陷入窒息的风险,因此他并不敢真正的熟睡。 相比之下,庞奇倒是很快打起了呼噜...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左右,桶身蓦然一震,像是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清晨的阳光透过入口的缝隙,斜斜洒到他脸上。 徐安醒来,揉了揉双眼,拍醒庞奇,道:“喂,老庞,起来看看。桶子刚才震了一下,怕是触礁了。赶紧出去瞧瞧!” 庞奇朦胧的双眼,很难想象这厮在这样的环境下,居然还能熟睡。 醒来后,也不多废话,应了一声,便推开入口,一跃跳出了巨桶,略显惊喜的声音传来:“大人,咱们飘到了一处海岛的浅滩上。若岛上有渔民,咱们就有救了。” “几位先等着,待我上岛看看。” 话刚说完,人已扑通一声跳入水中。 徐安听了,眉目一动,也是颇感惊喜,转头对炎明奚主仆二人说道:“你们出去等着,帮我把桶中物资传递出去。既是飘到了荒岛,就无需继续滞留桶中。” 等二人相继爬出后,他开始检查桶中的物资。 此前由于是晚上,没有烛火,取物只能靠摸黑。 眼下天已大亮,徐安直接打开了桶中那扇内嵌式的柜子,想看看物资的受损情况。 却不知,打开柜门的刹那,却霎时傻了眼,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我去,尼玛...你怎么在这?” 下一刻。 刚刚下水,想要游向海岛岸上的炎明奚二人,就听见徐安在身后大喊:“等等,先别走,来帮我一下。” 女帝陛下不明所以,回头道:“什么事?我们先上岛看看,待会儿让你那手下来帮你。” 却见徐安苦笑道:“还是先帮我吧...” “到底什么事儿?” “桶中的地柜里有个人,而且还是个贵人,不该出现在此的贵人。” 如此一言,就更让二人觉得纳闷。 等返回巨桶中,见到徐安从地柜中将一名年轻的小厮拉出来后,炎明奚顿时一愕:“你在桶中藏了一个人,还是个女子?” 此人看似不大年纪,穿着大乾使节的侍者衣服,模样倒是极为俊俏,头上却被磕出了几个大包,有些鼻青脸肿那样儿。 似已昏迷,被拉出来时也未见醒转。 徐安似笑非笑的神情,腹诽道:“你是傻子吗?若是我藏的,如今又岂会告知于你?显然...她是自己溜进来的,而且已经藏了很久。把我留在桶中的物资几乎都吃光了...” 炎明奚眯着眼道:“撒谎!这木桶是封闭的,她若在此久留,必会窒息而亡。” “你也知道处于封闭性的环境中,人会窒息而亡,她岂会不知?没出事之前,她肯定是没有把入口关严实,也会时常出去方便。海上出事之后,她受惊害怕,因此才关紧了入口。木桶虽说是相对封闭,但并非绝对封闭。她自己身处其中,短时间内倒也不至于窒息而死。而入海后,风浪如此之大,几经颠簸,她怕是被撞晕了过去...” “哦...她是谁?怎会偷偷潜入此间?你的情人?” “先别管她是谁,把她救醒再说。桑槐,你来!你既善于用毒,当也会救人的医术。” 徐安苦笑着,微叹道。 桑槐轻轻点头,伸手搭在“小厮”的脉搏上,又检查了她身上的外伤,沉吟半分钟后,道:“无事,都只是皮外伤,不伤及性命。昏迷的原因是头部磕碰,加上小许窒息而导致的。将她带到岛上,我给她施几针即可醒来。” “那就还好,劳烦两位一下。” 徐安似乎松了一口气,摆手说道。 所幸此人没事,要不然大乾怕是回不去... 等到将人抬到海岛岸上,桑槐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正要唤醒“小厮”时。 炎明奚一脸正经道:“你还没说此人是谁。” 徐安轻叹一声,刚要开口回复。 恰好此时四周探索一圈回来的庞奇,一见此人,就失声惊道:“这是...公主殿下?她怎么会在这里?” 徐安只能将刚吐到嘴边的话咽回去,改口道:“我怎么知道?按理说,她此时应该留在京都待嫁的...不过,没必要猜测,叫醒她一问便知。还真是个会捣蛋的主儿,我们要是晚些发现她,怕是只能捡回她的尸体了。” 炎明奚一呆:“这是大乾的小公主,萧安儿?” 桑槐正要下针的手,更是直接僵住。 第252章 女帝陛下的权衡,自取灭亡! 事实上,炎明奚主仆二人对萧安儿并不陌生,至少对于这个名字背后隐藏的“意义”并不陌生。 说起来,萧安儿原本应该是要嫁入大燕皇室为后的。 若非此次密访大乾,女帝陛下为表诚意,自曝了女子身份,也不会有让萧安儿“改嫁”大奉世子的圣旨。 毕竟,两个女子无法成婚。 萧无忌一得知炎明奚的底细之后,隔日就立马下旨将萧安儿嫁到大奉国。 邦国之间素来有相互刺探情报的潜规则,按理说,炎明奚即便是第一次踏足大乾国境,没见过萧安儿,但也应该从密探的手中看过她的画像,此时不该认不出来才对。 只不过...这位女帝陛下与寻常帝君不同,境遇不同,思维心境和见识度也就不同。 她九岁登基,十三成年之后,得身边的几位亲王相助,一直都在想方设法与司徒家斡旋、明争暗斗,试图夺回亲政之权,复燕室皇权的威严。 可以说在她在位的这近十年之间,就单纯只做一件事,便是要重新集权! 凡事不理,万般皆可缓和,唯亲政除外。 以至于在她那张龙案之上,很早就留着一张大乾皇室所有成员的详细档案,她也未曾真正上过心。 和大多数古代的君主一样,炎明奚秉承的是“攘外先安内”的格局思维。 大陆浩瀚,诸国林立,却唯独四国最盛,便是:大乾、大燕、大奉与漠北蛮夷。 国与国之间皆有相互吞并,问鼎天下的鸿鹄之志,只是不知最终会花落谁家。 燕国水师鼎盛,以海战雄霸一方,自然也有逐鹿的想法。 但传到炎明奚手上之时,燕国先帝的早亡,致使皇权旁落,帝君权柄黯淡。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不事先安止内部割据,又何横扫天下? 况且,她是女子之身,顶着男儿的身份位居皇位,本就如履薄冰。 与大乾皇室的主要交集来自于联姻,可...萧安儿一旦嫁过来,同床共枕,朝夕相对之下,她的秘密岂非就有暴露的风险? 从内心深处,炎明奚尤为抗拒这样的联姻,因此甚少会在意这位险些成为她燕国皇后的大乾小公主殿下,甚至不曾翻阅过她的画像,也是情理之中。 眼下,听闻庞奇一语道出萧安儿的身份,令女帝陛下主仆二人皆有微惊。 这个小姑奶奶怎么会突然跑进了徐安的巨桶里面? 难道是为了逃婚而来? 可逃婚的去处太多了,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跟随徐安出使大燕? 心中带着些许疑问,炎明奚肃然之色,开始沉思起来。 桑槐犹豫着要不要下针唤醒萧安儿,侧头给了炎明奚一个微妙的眼神,那样子似在无声询问:这女子若真是萧安儿,那还要不要救醒她?陛下心中抗拒与人联姻,未曾将之放在心上,也与之未曾蒙面,不识其人。 但萧安儿身为皇室公主,且两国朝廷之间私下已有联姻传闻,都说小公主未来要嫁往大燕。 换言之,陛下不认识她,她可能会认识陛下! 要是她醒来一眼看出陛下是女子,秘密岂非再也藏不住? 炎明奚显然极为看重桑槐,私下的交情并不浅薄,似有很深的默契。 仅仅一个眼神,她便似乎了然了桑槐的意思。 迟疑了片刻后,刚想开口。 却已听徐安说道:“正是我朝的小公主,务必将她救醒。她若身在大燕境内出事,后果会怎样,自不必本官多言。” 炎明奚闻言,顺势接道:“听见了吗?桑槐,务必救醒大乾公主,不可让她有何闪失。此前海浪巨大,她身在桶中已有撞伤,要细细诊查。可不能让她有什么...后遗症,可知?” 说话之间,她同样向桑槐投去了一眼若有深意的目光,显然话中有话。 桑槐一听,似是有所领悟,微微应是之后,便果断下针。 毒者善医,医者重器。 像桑槐善于用毒之人,必定也擅长救人,素来“器”不离身,身上藏有银针,也不见多怪。 连续扎了几针,萧安儿逐渐有了反应,口中嘤咛一声,像是即将醒来的样子。 可徐安二人等了一会儿,却见她仍处昏睡,不免疑惑问道:“什么情况?不是说她并无大碍吗?为何还不醒来?” 桑槐收针,道:“话是这样说,但实际情况可不一定。若将你关到桶子里,颠簸了一夜,你是否又能马上醒来?她虽无大碍,不过醒来仍需药物辅助。只是...落水之时,我身上的药物已然丢失。” “为今之计,要想让她赶紧醒来,就只能设法在这岛上寻找到一些药草。” 说着,她转向庞奇,正色接道:“素闻乾国大理寺衙设有药监司,你身为寺丞,当也略通药理,认得一些管用的草药。可否去四处看看,帮我取些回来?但凡能找到的药草,都取来即可。我自会甄选,可好?” 庞奇心忧萧安儿的安危,没多想就答应下来,转身边走。 站在庞寺丞的角度,萧安儿若死于此地,皇帝怪罪下来...徐安会不会遭遇责罚,他不得而知。 但他知道,他自己怕是免不了被治罪,甚至祸及全家。 虽说萧安儿是自己偷跑出来的,出了事儿也该由她负全责。 不过皇帝可不会管这些,萧安儿若死,必有一大堆人要陪葬! 又令庞奇如何能不心忧? 徐安不通医术,听此一说,倒也并未反对,跟着说道:“行。本官也一起帮忙寻找,你们留在此地等候,照顾好公主即可。正好,可以看看岛上有无居民。” 说完,便与庞奇快步离去。 二人刚走不久,眼见身影消失于视线之内后。 桑槐略带忧色,来到炎明奚身边,道:“陛下是不想让乾国小公主醒来?” 炎明奚严肃的脸色,望着远处海面,深沉道:“不想...但又不能不让她醒来...” “这是何意?” “萧安儿此前已被朝廷内定为朕的皇后,这是两国内阁一直以来私下的共识。萧安儿很可能已经看过朕的画像,认得朕的样子。此番她若醒来,朕便会在徐安面前身份败露,并不利于之后的安排。” “那岂非好办?奴婢只需略施小计,便可让这个小公主香消玉殒,保证徐安二人查不出任何猫腻。” “说得容易。可她若死在这里,消息传到大乾皇帝耳中,他会如何想?萧无忌人老鬼精,他不难想到萧安儿流落燕地,是偷偷溜上了出使的船只。那么...萧安儿死于此处,能是谁下的手?萧安儿在大乾备受宠溺,乾国官员皆对之毕恭毕敬,即便发现她私逃出来,也无人敢对她怎样。顶多就是将之遣返会乾都!而她若没了...就只能是我们刻意加害了。” “恕奴婢直言,此事怕也未必。我们是上了林氏的货船遭袭的,由此可见,林氏已经做出了选择。他们选择与司徒虎狼狈为奸,祸乱超纲,企图行刺,已无招安之可能,当诛!杀了此女,我们可嫁祸于司徒家,或者林氏,岂非更好?” “然后呢?” “陛下有意引乾国使团来朝,最大的目的无非是要制造一场杀戮,令乾国大军出师有名,帮助我大燕扫平内部割据,夺回亲政之权。但此番林氏叛逆,险些让陛下遇难。幸得徐安行错阳差之下相救,若还按原计划以徐安之死为诱因...陛下宽厚仁慈,恐有不忍。而这个小公主的出现,就正好有了另外的由头,不是吗?” “你想以萧安儿之死为名?” “对!陛下想想看,徐安纵然是使团的副手,但说起来,也只是个外臣而已。以其之死,而乱起兵戈,显然还不够份量。林氏既已选择了司徒家,也必然会暗中出手相助。即便徐安顺利身死,这一仗能不能打起来,还是未知数。毕竟,林氏的手段,陛下十分清楚。有他们的介入,事情就仍存变数。不过,如果是大乾皇帝死了女儿,那就不一样了...” 桑槐说着,脸色忽变得冷漠起来,观其自语行间,显然并非一般人物,是颇有城府之人。 稍顿后,接道:“大乾皇帝在得知陛下的真实性别之后,转头立马赐婚,将萧安儿许配给了大奉的世子。换言之,如今的萧安儿非但是萧无忌的掌上明珠,也是大乾与大奉之间利益联姻的纽带。这个纽带要是没了,两国关系必然受到阻滞。于我大燕而言,有利而无害。” “萧无忌得知噩耗后,必会大发雷霆,乃至即刻下令大乾水师出动,直指司徒虎的十大军港!我们可坐观虎斗,尽收渔翁之利。司徒虎乃一代名将,号称我大燕常胜将军,平生海战未曾一败。唯独二十几年前,驰援大乾保卫战之时,曾败于蛮夷人之手!” “且麾下有近五十万精锐水师相助,大乾若来,定也讨不到什么好处!两虎相争,等司徒虎与大乾争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之后,咱们再出手收拾残局,不是更好吗?” 不得不说的是,桑槐此言不无道理。 以大乾使团之死为由头,引外部势力入局,存在了太多的变数。 司徒虎乃一代权臣,城府何其深重,加上一个号称“八千门生可覆国”的神秘林氏相助,计谋能否顺利实施,仍是个未知数。 若杀不死徐安,或者即便徐安死了,司徒家与林氏仍有办法阻挠大乾出兵,那么死的就是她炎明奚和整个大燕的皇室。 因此,计划一旦实施,大乾军队就不能有任何迟疑,必须得坚决且快速的介入。 否则,燕室将亡。 而萧安儿若死于大燕境内,岂非就是确保大乾皇帝必定介入的绝佳理由? 从站在邦国的层面来讲,炎明奚确实该这么做。 如此一来,萧无忌震怒之下,为女复仇,出兵就是板上钉钉之事。 事后,再将萧安儿之死嫁祸到司徒家与林氏其中之一身上,则万事可安。 最好的结果就是,大乾水师与司徒虎两败俱伤,大伤元气。 燕室权贵坐收渔利,最终稳操胜券,夺回亲政之权。 再者,若大乾在司徒虎手下讨不到好处,再无能力要求炎明奚割让国土,那便最好不过了。 但炎明奚听了,却是脸色平静,似无波澜。 可见,桑槐所说的计策,她在脑中已有想到过,自知此计看似虽好,却也并非绝佳上策。 单说一点,桑槐似乎并没有将徐安这个可能存在的“变数”算进去... 炎明奚阴郁的神色,眉头深皱着,道:“如你所说,确有可行之理。但,绝非上策。容朕想想...” 说完,便背过身去,深思起来。 另一边。 距离炎明奚主仆二人栖身之处的几百米外,一处岛上的灌木丛中。 徐安与庞奇猫着身子隐藏,目光紧盯二人的方向,暗中观察着。 见到远处的一棵巨大椰子树下,主仆二人似有交流,神色诡异的样子,庞奇忍不住开口道:“大人,咱不是要去找草药吗?为何躲在这里盯着,你是信不过她们二人?” “可既是信不过,又为何不留下看着公主?” 徐安白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没好气道:“老庞,你这人怎么一下聪明,一下又显糊涂的样子?看不出来,她们俩略有隐晦吗?早前在桶内时,她们未知公主的身份,一看便断言殿下并无大碍,可随时唤醒。” “可知道她的身份之后,又立马改口说不行,仍需药草辅助,可见是心有不轨,刻意而为之。再者,你是傻的吗?这里是什么地方?” 庞奇被他这么一说,不觉有些尴尬道:“这里是个海岛,且不大,估计方圆不足五里。” “那不就对了?海上气候恶劣,海水中多含盐矿物质,一般植物很难在这里生长。如此小岛,几乎一览无遗,岂会长有什么草药?桑槐自称身出药王岛,自知在面积极小的海岛上根本不可能存在药草,却仍让我们来寻找。只怕是为了支开我们而已,你怎会看不出来?” “这...那我们还在这等什么?她们若有异心,公主恐有性命之忧。” “急什么?她们不敢轻易下手,否则便是自取灭亡!表面上,杀了公主,引陛下直接雷霆介入,是大燕少帝除去司徒虎绝佳的办法。但此举却也有一个巨大的弊端,她们不敢轻易尝试。且看最终她们如何动作,我们再出手不迟!” 第253章 神月岛主,莫凄凄与阿牛哥... 隔着不远的距离,二人躲在灌木中观察了好一会儿,见到炎明奚主仆好一阵“争执”的样子,意见颇有分歧,似乎陷入了某种两难的分歧之中。 既不愿即刻出手唤醒萧安儿,又不似有动手杀人之色。 徐安思定片刻,扭头给了庞奇一个眼神,示意他向后退走,道:“走吧。看那样子,她们暂时不会对殿下出手。咱们先去看看这座岛有无渔民居住,再做打算。” 说完,便迈步朝海岛深处走去。 庞奇跟在身后,有些愕然道:“大人就如此放心?既怀疑泥鳅二人有不轨之心,就不该冒险任之。否则,殿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俩怕是得全家遭殃。虽说殿下是自己偷跑出来的,即便遇险也怨不得别人。可陛下并不会理会那么多,若不遇上她还好,遇上了...还让她在我们眼皮底下遇险,陛下岂能绕过我们?” 徐安却淡然道:“急什么?她们既有所犹豫,便暂且不会加害。而我们若直接撕破脸皮,可能会适得其反!别忘了...咱们飘了一夜,或许已经越过了海峡中线,进入大燕的海域。” “那又如何?” “这处海岛若是在大燕境内,那么,也就是说...沧州水师即便收到了昨夜我们发出的求援信号,也不可能贸然越境救援。最先发现我们的,可能是大燕的慕州水师。此时与泥鳅二人明面摊牌并不明智,不如先装傻,且得到救援后,从长计议方才稳妥。而她们二人得知殿下身份,虽已起异心,但终究是个下人,不敢私自做什么决定。至少在面见大燕少帝之前,不会出手加害。” “可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得救,难道就一直让殿下这么昏迷着?” “那不是正好吗?这位公主殿下可是惹事的主儿,醒来定不安分,还不如让她睡着来得清净!至于何时得救,依本官看,不会太久。货船出事的位置,想必是在接近海峡中线的位置。因为那些伪装成海盗的杀手,并不敢深入我大乾水域行凶。唯有在两国海上交界的三不管水域,才是动手的最佳位置。而出事之时,风向向东,朝大燕主岛方向,我们落水后大概率是飘入了大燕水域。” “大燕海岛众多,主岛周边散落着无数附属岛屿,素有千岛之国的美誉。很多岛屿皆是荒岛,咱也不知搁浅在哪处岛上,何时才能得救...” “这倒不必担忧!渔民和猎人一样,都不会只有一个窝!资深的猎人入林狩猎,为了节省往返休息的时间,通常会在林中设置固定休整的营地小屋。渔民也一样,他们出海一趟可能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家。海上气候多变,有时候为了临时躲避风浪,也会选择无人的荒岛停靠。因此,荒岛上就可能存在他们的临时据点。若运气好,不用多久,我们便可得到路过船只的救援。兴许岛上还有小屋,也说不定!” 话说之间,二人拨开匆匆灌木,开始在岛上四处搜索起来。 庞奇早一步上岸,已经事先探查了周边几百米的范围,也估测出这座海岛的面积不大,方圆不足五里。 但实际探查起来,这座岛倒是比庞奇的预测大了不少。 “虽说这里靠近海峡中线,往来船只秘籍,我们大概率不会滞留太久。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要做好长时间停留的准备。公主殿下可见藏身救生舱有些日子,里面的物资都被她吃得差不多了。为今之计,我们得先找到淡水来源,否则没等到救援,我们就得先渴死。” “老庞,兵分两路吧。这岛看着也不大,咱们各往一个方向探查,两刻钟后在此处汇合。不管遇见什么,都不可轻举妄动,一切等合议之后再说。” 徐安站在一处凸起的巨石上,目光环视着周围,开口说道。 庞奇听了点点头,并未废话,转身便与徐安朝着相反方向搜索而去。 这座海岛呈月牙形状,整体面积不大,但很狭长。 中间最宽的部分相距不足两公里,两头绵长,形似月牙尖。 四人搁浅登陆的位置,便在海岛的中间滩涂部分。 徐安二人深入岛上后,就各自往南北方向分头探查。 岛上的植被大多都是灌木,除去两边潮汐涉及的部分之外,大部分区域都被绿色覆盖。 从空中俯视而下,就像是一个被涂上绿色涂料的弯月孤岛,四处可见椰林,银色海滩,倒是别有一番秀丽之景。 二人刚分开不久,估摸着也就十几分钟左右,徐安正在茂密的灌木丛中穿行。 身后却传来了庞奇略显惊喜的叫唤声:“大人,等等。我这边有重大发现...” 回头一望,见到庞奇略显惊喜的神色,沿着他此前一路过来的痕迹追来,口中大喊着。 徐安顿住脚步,等他来到近前,才开口问道:“什么重大发现?” “南面不远处有一处泉眼,下官已经试过,乃是淡水无疑。而且,泉眼之后仍有惊喜,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庞奇笑呵呵地说道。 徐安眼前一亮,懒得多问,随口道:“走,去看看。” 庞奇一边身前引路,一边笑着说道:“距离刚才我们分开的位置,往南不远处,便是一处高起的山坡。下官一路搜索而去,竟隐隐听见了流水声。寻着水声而去,竟让我发现了一处泉眼。泉眼清澈,水溢而出,形成了一条浅浅的小溪。高低落差之下,隐有水声传出。可这并非重点,重点是...在泉眼之后竟有一大片茂盛的药草!” “当中还掺杂着不少野菜,下官粗略探查了一下,能供吃食的就不下五种。你说这是不是惊喜?而大人说...海岛上不会生有草药,怕是估计错误了。嘿嘿。” 徐安听后,却蓦然警惕了起来,道:“不可能!药草虽大多是野生,但也必须具备一定的环境条件方可生长。首先,土地就得相对肥沃。但方才我们一路探索,见到的皆是贫瘠的白沙土,药草如何生长?你是不是看错了?” “下官并非痴傻,也非愚笨,因何会看错?大人若不信,等下可亲眼瞧瞧!” “那地方在哪?” “就在前面不远,有条小路可过去。” 说着,庞奇加快了脚步。 几分钟后,来到岛上南面的小山坡下,拨开一层灌木后,庞奇指着眼前的一条羊肠小道,当先走了过去。 小道虽小,被诸多灌木遮掩,很难被人发现。 但行走其间,却仍能清晰地看到道路,似有人迹踏足的样子。 来到庞奇所说的泉眼处。 说是泉眼,其实也不过是一个盆口大小水潭,夹在山坡的两块巨石之间。 水流颇丰,沿着巨石之前形成的水道潺潺留下,遇到高低落差的位置时便隐隐形成了水流声。 徐安走过去,捧起一掌水,浅试味道,确认是淡水之后,目光微闪,转而问道:“还真是淡水...如此小岛上能有这么一处淡水,还真是奇妙。有淡水,便说明具备生存的条件。此处必有人迹,你说的拿出药草地呢?在哪?” 庞奇指了指巨石泉眼后边的方向,道:“在那边,大人跟我来。” 仅仅绕过小山坡的另一面,景况却大有不同。 只见面前出现了一处偌大的药草地,目测足有两三百平之大,其间各类花草郁郁葱葱,花香扑鼻。 一条似有还无的小道蜿蜒而过,将药草地一分为二,周围灌木茂密,形成天然的屏障,依山傍水,生机盎然。 很难想象,在这一处豆大点的海岛上,竟有这么一处方外之地,令徐安不禁一愣。 “这...怎么可能?” 稍稍回过神后,徐安不禁惊奇。 庞奇呵呵一笑:“神奇吧?如大人所说,海岛上一般是不会有药草生长的。而这个岛上却有,便说明这里有人来过,并种下了这些药草和野菜。但并非常住于此,因此并无草屋存在。” “不过,这药园的主人既能在此播种,肯定会偶尔来看一次。我们只需稍作等待几日,便可获救。” 说着便俯下身,拨开茂盛的药草,抓起一把泥土,接道:“大人你看,这药园内的土壤乃是黑土,与其他位置的土质有天壤之别。可见是被人从陆上运来,专门培植这些药草的。” 徐安点点头:“那就对了。只是不知...这药园的主人为何要此荒岛上种下草药?单说将这些肥沃的黑土运上岛,就得花费不少银两。这个人为何要如此破费?若只是想单纯种植药草营生,在陆上种植,岂非更好?” 听此。 庞奇一甩手,大大咧咧道:“管他的,也许那人性格怪异,喜欢破费,尽做吃力不讨好之事呢?我看,咱也不必多虑,干脆就在这住下就好。” “不如大人去把公主殿下和那两个娘们儿叫来,下官先在这药园中细细探查一番?” 说完,也不等徐安回复,就迈步踏入园中。 徐安神色忽闪,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刚想出声阻止:“等等...” 但刚吐出两个字,就忽被正面不远处一支突兀飞来的箭矢给打断。 呼! 箭矢的速度极快,伴随着响亮的松弦声。 徐安猛然抬头,瞳孔一缩,赶忙闪身躲避。 身形刚避开,木制的简直就贴着他的额头飞过,哪怕是再晚一秒都会被射穿脑袋。 啪! 箭矢击在徐安身后的巨石上,直接断成两截,可见其威力不小。 同一时间。 毫无防备就踏入药园的庞奇,也同时传来一声惊呼。 这货刚走进去没几步,脚下就突然一空,发出一声大呼后,整个人落入了深坑陷阱中。 几秒钟后,坑中才传来沉重的落地声与庞奇的惨叫。 徐安闪身躲过冷箭后,旋即滚地,顺势拉开原地几米,躲在一棵极大的椰树后,凝神以待。 心中颇感讶然,又不免有些许庆幸。 方才他的反应要是晚上几秒,眼下怕也成了一具尸体。 可见射箭之人,技艺超群,乃用箭高手,绝非出自一般人的手笔。 而且,此人能在两人的眼皮底下突放冷箭,不被事先察觉,其隐匿潜伏的本事亦不弱。 笃笃笃! 但徐安来不及多想,刚躲到椰树后不久,又见连续三支箭矢射来,钉在树身上,令他连头都不敢冒出。 半分钟后。 几声快速移动的脚步声传来,像是有人在快速转移中。 射箭之人似乎找不到有效的狙击角度,正在转移位置。 趁此间隙,徐安大胆冒出头,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叫道:“阁下且慢动手,我二人来此并无恶意。吾等乃是海上遇事,意外漂流至此,绝非有意闯入,还请多多担待。” “若有得罪之处,可否先放下手中弓弩,容许我当面道歉?” 话声落地,却毫无回应。 徐安暗道不好,在这样的情况下,对方的身份未明,位置未明,是极为危险的存在。 敌暗我明,相当于落入了对方的狙击圈中,成了对方的猎物。 此人箭术高超,且深通隐匿之术,若更换位置,绕到前方狙击,而徐安又不能及时辨别对方的适时位置,结果可能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被冷箭射死! 这处药园的所在,地形复杂,依靠着岛上仅有的一处小山坡,周围灌木环绕,具备极强的隐蔽性。 最适合潜伏狙击,徐安的位置已然暴露,虽暂时以椰树作为掩体躲避射杀,但久持必然有所破绽。 再者,对方的人数也未明,若狙击不成,改成正面进攻,徐安孤身一人,怕也难以抵挡。 庞奇疏忽落入深坑陷阱,生死未卜,身后已无任何支援。 突来的异变,俨然让徐安陷入了某种必死的境地之中。 连续呼喊了几声,皆是得不到回应。 情急之下,徐安心头一狠,干脆直接站了出来,高举着双手,暴露在对方的视野,高声道:“看来兄台是抱着必杀之心了?只是不知缘何不问而杀?难道就只是因为...吾等二人闯入了你的领地?” “若真是如此,那兄台现在就可射杀我,我绝不反抗!只是兄台箭术高超,怕是并非一般泛泛之辈,就真的能下得了手?都说君子不杀手无寸铁之人,在下只是一介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你下得了手,就杀吧。” 他一副悍不惧死的样子,竟声称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企图引出幕后之人。 第254章 林氏家主令! 但徐安第一眼既视之下,并不会认为此人就是萧尔康。 因为萧尔康身边有幽灵卫随行,且身具某种秘密,正在暗行自己的颠覆计划,大概率是不会孤身流落荒岛,身边都是杀手,并没有什么小女孩跟着,更不会给自己取什么化名...叫莫阿牛。 而萧尔康兄弟和李琪姐妹一样,都是双生之子。 那么,眼前这个与之长得一模一样之人,便只能是他的胞弟,当朝二皇子,漠北王萧尔沁。 更让人震惊的是,就在这对峙的短短几分钟时间里,萧尔沁竟能由徐安对面的草丛中...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到他身后,以徐安敏锐的警觉性,却没有丝毫察觉! 毫不夸张地说,若刚才萧尔沁出手的话,徐安身上已经多了几个箭孔。 可见...漠北之王,狼王之主,并非浪得虚名。 他不仅是继秦氏主将秦烈之后,大乾为数不多的天生将才之一,个人的单兵作战能力也是斐然,善于潜伏与刺杀,乃是实打实的悍将。 这位漠北王十几岁便就藩燕云两州,履职不久,便举两州之力兴兵三十余万,突入荒原八百里,兵围蛮夷六十四部王帐,迫使蛮夷共主携家眷急退五十里,而莫敢正面迎敌。 因后续补给不及,被蛮夷反扑打散后,流落大漠。 仅凭身边亲卫团斩敌千余人,得狼王协助,集合散部,历时一年有余回归燕州,震惊整个大陆。 更在后来蛮夷大军的报复行动中,以燕云四十万兵马,抵抗对方倾国之力的围攻,保燕云要塞不失,横尸千里而王旗不倒,威名赫赫。 在燕云十三镇百万臣民的心目中,萧尔沁的威望极高,乃至于盖过皇权。 漠北三千里河山,不闻帝令,唯王剑是从! 萧氏二郎镇北境,一人一狼可定乾坤! 王剑在,则燕云在。 王剑折,则大乾社稷崩之一隅。 这便是大乾朝野,乃至周边三国对这位漠北王殿下的评价。 萧尔沁不仅代表着大乾军团的超强战力,也承载着震慑三国诸部的重任,犹如定海神针。 失之,则山河崩散。 徐安对他的了解,仅限于传说,实际上并不熟悉,未曾见过真人。 此时一见,既感震惊之余,又不免有些惊喜。 能悄无声息的摸到他身后,可见这位大乾战力的象征,漠北之王...绝非徒有虚名,是有真本事的。 要知道,徐安前世可是受过特种军事训练的,警惕性比一般人要高很多。 萧尔康能瞒过他的警觉,伏身草丛,已经证明了一切。 当然,这并不是说古人的潜伏伪装之术,要比现代高明。 而是在能力相对接近的情况下,比较熟悉战时环境的一方会占据优势,可出其不意。 萧尔沁出现在此,说明他对这座岛更为熟悉。 相比之下,徐安刚上岛,被他摸到身后也是情理之中。 萧尔沁若早想杀人的话,徐安怕是已成箭下亡魂。 但此时的萧尔沁明显有些不对,在听到徐安喊他“二殿下”之时,不知为何竟身躯一震,即将松开弓弦的手僵住。 冷漠而肃杀的脸上蓦然泛起一抹涟漪,怔道:“你认得我?我是谁?” 说完,也不等徐安回复,就收起强弓。 从腰间抽出一柄三尺朴刀指着他,接道:“你若认得我,便讲出我的来历!否则,我杀了你!” 徐安也是一怔,似乎诧异于萧尔沁为何有此一问,便先回了一句:“殿下...此话何意?你不知道自己是谁?” 萧尔沁依旧是冷漠之色,持刀缓慢靠近,道:“什么殿下?我姓甚名谁?少废话,直言说来。我若知道自己是谁,何须问你?若敢欺瞒,定要你人头落地。” 听此,徐安反倒不觉紧张,却显得更加疑惑起来。 据萧尔康所说,此前他意图在京都城外截住萧尔沁,换取对方的身份,以重夺权位。 但还未及见到萧尔沁,萧尔沁就已被另一伙人捷足先登,生死未卜。 萧尔沁下落不明,幽灵卫暗查了数月都未能探知其下落。 没曾想,竟是流落到大燕的荒岛之上? 且先不谈是何人袭击了他,他又是如何流落于此荒岛之上,单说他现在这副状态...为何会认不清自己是谁? 难道是重伤失忆了? 顿了几秒,正当徐安微微正身,刚要躬身行礼之时。 又听“嗖嗖”的两声,两支箭矢从小坡上闪电袭来,直取徐安后背。 小坡上,女孩的身后突兀出现两人,二话不说,趁着徐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萧尔沁身上,弯弓先后射出了两箭。 事发突然,且二人的箭术似乎不亚于萧尔沁,箭矢如雷,寻常人万难躲过。 徐安后背一凉,心中惊呼大意,但不及做出闪避。 另一个身影已然冲在他身前,挥刀替他挡掉了第一支箭矢,就正是萧尔沁, 不过,萧尔沁虽反应神速,挡掉了第一支箭矢,但第二支箭矢却击中了他的左肩,入肉三分。 射箭之人似有战术,前后两箭射出的时间比恰到好处,杀机尽显。 第一支箭矢显然是佯攻,目标若出手挡掉,就万难再挡掉随后而来的第二支箭矢。 真正的杀招,是来自稍慢的第二支箭矢。 这样的先后箭术,虽不甚高明,战时却颇有奇效,在军中备受推崇,一般用于潜伏定点刺杀。 徐安瞳孔暴突,想不到在这样必杀的关头,萧尔沁竟以身为他挡箭,惊叫一声“殿下”后,就要拉着他躲到树后。 但还没来得及动作,就猛然发现萧尔沁手中的朴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萧尔沁肩上中了一箭,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半步不退,也无惧面前的危险,像是笃定射箭之人不会有后续一般,挥刀架住徐安,冷声道:“别动!如果你还想活的话!” 而后,又扭头面向小坡上的女孩三人,道:“义父、义母,此人唤我殿下,恐知我来历。可否容他多活片刻?” 女孩身后的二人尚未表态,女孩自己倒先惊呼起来,大叫一声:“阿牛哥哥...” 小女孩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回身焦急且略带埋怨的语气,道:“阿爹阿娘,你们做什么?不要伤害阿牛哥哥...” 说着,她竟推了自己的父母一把,下一刻,转身快步跑下小坡朝萧尔沁跑去,不敛担忧之色。 快要来到身边时,却被萧尔沁一声喝住:“初见,你站住!别过来,危险。” 女孩闻声,一个急停,险些摔倒,怀着一脸担忧且诧异的表情望着萧尔沁。 坡上的夫妇二人见状,不禁对视一眼,似有微叹。 其中一人开口道:“当日我一家救你之时曾给过你选择,而你既选择与我们来此隐居,又何必再纠结前尘往事?你是谁,来自哪里,何足轻重!杀了此人,方可保住我们的行踪不被泄露。” 萧尔沁回道:“义父明鉴,孩儿救下此人,并非要过问前尘,再兴仇恨杀戮。只是...连日来,我寝食难安,夜夜梦魇。梦中尸横片野,血流遍地,无数人想杀我,而我亦杀了很多人...” “余生若不除此心魔,怕是难有安宁之日。且让我对此人稍作询问,弄清我的来历。我向义父保证,不论事实如何,皆不会离岛。还请义父成全...” 那人却道:“你如何确定此人就一定知道你的来历,又怎知他不会骗你?” “至少让孩儿一问...” “不必问!杀了他,我来告诉你!” “义父知道?那为何此前我多番询问,你绝口不谈?” 萧尔沁说着,抬手拔掉了肩上的箭矢,正色接道:“义父若知道我的来历,想说的话,就不会等到今日,不是吗?你有心瞒我...” 他说着话,俨然忽略了自己肩上的伤口处,流出的是有毒的黑血。 以至于话没说完,脸色一沉之下,便砰然倒地。 徐安一惊,刚要出手扶起萧尔沁,后脑却蓦然遭受重击,也晕了过去。 身后,一个仆役打扮的中年人望着徐安缓缓倒下,微微冷笑。 确认徐安彻底昏厥之后,转向坡上那人拱手道:“先生,要如何处理?” 那人迟疑了半分,道:“搜搜此人身上有无证明其身份之物,他能一眼认出萧尔沁的身份,怕是来自大乾朝堂。若只是无关紧要之辈,就杀了吧。” 言尽,便转身离去。 中年人应是,俯身在徐安身上翻查。 半分钟后,从他怀中取出了一枚古怪的令牌。 令牌看似不大,也不金贵,乃是寻常的竹制,但被人从中间斩开,只有一半。 正面依稀可见刻着一个“木”字,背面则是某种晦涩的徽记,也不知代表着什么。 中年人查看了几秒后,神情一颤,脸色突变,赶忙叫住坡上那人,急道:“先生留步...” 那人止步,稍稍侧头:“何事?” “此人身份有异,他身上竟有家主令,且是...三十年前那枚...” “你说什么?” 那人听后大惊,三两手摘掉身上的草木伪装,飞冲下山,抢过中年人手中的半块令牌,一再确认。 脸色隐情不定,时而哀怨,时而阴狠。 半晌后,才默叹一声,苦笑道:“该来的终究是来了,他们终究是不肯放过我...” 中年人低着头,若有所指道:“先生的是意思...族里来人了?但此人认得萧尔沁,称之殿下,像是大燕之人,并非来自燕都卧龙谷...” “他来自大乾,那就对了。相反,他若是来自燕都卧龙谷,咱们或许还有几年的安生日子可活。但...今时不待...十二年前,我叛出家族之时,被族人擒住。父亲不忍杀我,便逼我远走大乾,并立下一个誓言:余生若再见大先生的家主令现世,就必须回归家族,为族人再做最后一件事!” “原来族中这个传闻竟是真的?相传,我林氏虽起于大燕,但首代家主令却流落于大乾境内。却不知为何只有一半?” “呵呵...此乃族中隐秘,我们这几个叛逆...是无权得知的。不过若无意外,另一半应该在兄长手中。” “那先生作何打算?是谨守当年誓言,出手杀死大乾皇帝...还是置之不理?恕属下多嘴,老先生已逝去多年,先生大可不做理会。大乾帝君岂是说杀就能杀的?即便先生能得手,恐怕也再难回来。” 那人忽闪的目光,正要回话。 这时,一名面容姣好,看似刚过不惑之年的妇人,牵着小女孩的手走了过来,打断道:“阿福说得对,你我既已叛逃,何须再理会这些陈年旧事?” 那人犹豫的样子,却道:“虽是旧事,但若说不理,又如何让我心安理得?罢了,终究是我欠他们的,就一并还了吧。阿福,给萧尔沁服下解药,并将此子和他的同伴带入地堡。” “只要令牌出处无异,我自会兑现当年对父亲的承诺。” 半个多小时后。 海岛地下某处暗室之中。 室内亮着两根巨大的蜡烛,徐安幽幽醒来,除了后脑勺稍感隐痛之外,并无太多不适。 木板床前不远处的一张小方桌边,围坐着一家三口,身后还站着一个看似人畜无害的老实仆人,正望着徐安,神色微妙。 徐安半坐起身,稍稍一愣,目光扫向四人,警惕道:“你们是...” 当家的夫妇二人看起来有些年龄差,妇人目测仅有四十左右的年纪,身旁的男子却似已五旬有余,乃是老夫少妻。 但看起来极为恩爱,纵然是咫尺之间坐着,妇人依旧挽着男人的手臂,眼中不无深情。 可大人还未说话,一旁的小女孩就迫不及待接话道:“你这人好生奇怪,你闯入我家的禁地,我们尚未问你是谁,你反倒先问了?哼,我就是这神月岛的岛主,莫凄凄。” “这是我阿爹,这是我阿娘。你又是谁?” 徐安皱了皱眉,默念一句:“莫凄凄?岛主?” “正是!快说你是谁!” “我是...” 徐安迟疑着,话刚要说出口,又及时止住,目光看向那名五旬男子。 那男子似有领会,微笑一声后,摆手向后,道:“阿福,先带凄凄出去。” 说着,又溺爱地看向小女孩,“凄凄,你阿牛哥受伤了,你亲自去照顾,好不好?” 小女孩莫凄凄望着自己的父亲,嘟囔两句后,倒也没有拒绝,与身后的仆人转头离去。 二人走后。 男子开口道:“行了。现在你可以说出你的身份了,但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若有隐瞒,你知道后果的。” 徐安望着他,肃然道:“哦?那先生为何不先介绍自己?你若想杀我,此番我早已醒不来。而你既让我醒来,便说明不会轻易杀我。” “呵呵,你倒是不笨。但你不必知道我谁,只需告诉我...你的身份。还有,这半块牌子是怎么来的。兴许,我仍可放你离开。” “当真?看得出来,先生绝非普通人,却不知为何隐居于此荒岛?至于这半块牌子,自然是我家之物。在下姓林,单名一个安字。先生刚才为何要袭击我主仆二人,我落入陷阱的那位朋友可还好?另外,刚才那个人在哪?先生若不杀我,可否让我将那人带走?” 徐安看似淡定的说道。 心中却颇有涟漪,目光落在对方手中的半块令牌上,满是疑惑。 只因,这半枚令牌...正是苏喆在出使之前给他的,声称只有在危急关头方能取出。 但徐安素来不喜等待,早在京都之时就已经拿了出来。 只是不知这刻着“木”字的半块令牌代表了什么,又如何能在危急关头救他一命。 那男子听后,却冷笑道:“你敢撒谎?” 徐安故作淡定道:“你不信?我就叫林安,如假包换。没看到半块牌子上有个“木”字吗?若与遗失的另一半合起来,便是一个“林”字,乃是我家族的信物。” 他自知眼前二人身份诡异,不愿道出真实姓名,索性就忽悠道。 而二人在他醒来后,第一时间询问牌子的来历,令徐安不难想到自己现在还能活着的原因,是因为这块牌子。 那人却脸色一沉道:“还在信口雌黄?你不可能叫林安!” “为何?我为什么不能叫林安?” “因为,我才是林安。” 那人目光如刀,深沉说道。 徐安惊讶道:“撒谎的人是你吧?那小女孩自称姓莫,而你是她父亲,却姓林?” “这有何奇怪?小女随母姓,我姓莫,名叫莫雨。你也不必再装模作样,是大先生让你来的吧?” 一直沉默的妇人果断插嘴道。 第255章 赵阳春? 徐安听了,不免有些尴尬起来。 双木为林,令牌缺失一半,只有一个“木”字。 只要稍有心思之人就不难想到,若令牌完整的话,那么牌上就必定是“林”字。 观其样式,一块看似普通的竹牌不可能具备临危救命的“本事”,除非它是某种信物。 而在古代,信物的作用除了能证明身份之外,也代表着某种权威。 一如孙鹤死后留下的暗卫印鉴,可以使动忠于他的幽灵卫一般,再如皇帝的禁卫腰牌,可以让徐安具备“代天子持节”的光环...等等。 徐安一开始从盒中取出那半块令牌时,就想到了这点。 但他并不怎么上心,站在他的角度来讲,危急关头,与其将性命安全交到那半块不知出处的令牌上,还不如交由自己手中的火铳来得实在、稳妥。 不过,好歹是老岳丈送的保命符,徐安不好丢弃,也懒得询问缘由。 于是,便随意将之收纳在那两个随团出发的巨大木桶救生舱中。 直到在船上看过庞奇带来的情报之后,方觉猫腻。 大燕国内竟隐藏一个神秘家族“林氏”,号称“三千门生可覆国”,地位举足轻重。 就连权臣司徒虎都是那个家族扶植起来的,皇室炎氏也对之颇有倚重,于大燕朝野声望极高。 而如果这半块令牌是属于燕国林氏的信物,那就可以说得通,完美解释了苏喆为何认定此物可救命的原因。 林氏可覆国,暗中势力庞大,甚至足以威胁燕国皇室的社稷,若持有他们家的信物,燕国境内岂非横行无阻? 苏喆将这半块令牌交予徐安,便是无声表明...徐安若在燕国遭遇刺杀,生死关头可展示这枚信物,引林氏之人相助! 同时,也无形预示了一点:扬州苏家,徐安的这个老岳丈与燕国林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否则,万难得到林氏的信物,虽然只有一半! 而另外一半令牌,不用多想,应该是在林氏的某个大人物手中。 海上出事之后,几人放下木桶求生,再到搁浅于这个所谓的“神月岛”上,惊悉萧安儿藏身其中,并吃光了舱中暗柜的大部物资。 徐安将她救出,清点可用之物时...发现了这半块“闲置”的令牌,便随手放在身上。 没想到,事出奇妙。 苏喆扬言此物关键时可救命,还当真是应验了。 岛上这一家人本已有杀人之心,却在发现徐安身上的半块令牌后,改变了想法。 这也算是徐安阴错阳差,稀里糊涂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但可以确认的是,这令牌的正确使用方法...并非用在眼前这个自称“林安”的神秘人身上。 此番林安一开口,就询问半块令牌的来历,让徐安不免猜到他能活命的原因是因为令牌。 便想顺水推舟,冒认是林氏之人,谎称“林安”。 不曾想,随意取的化名,就正好遇上了正主儿... 那么,此人自称林安,好巧不巧,怕也是出自那个神秘的家族。 因此才会在意令牌从何得来,并暂且留徐安性命。 只是眼下化名遇上了正主,还被识破了谎言,却该如何圆过去? 徐安愣住几秒,改口接道:“嫂夫人果然聪慧,一眼便瞧破了在下的把戏。没错,林安之名是假。其实吾乃大乾赵氏嫡子,名叫赵阳春。日前欲乘船赶赴大燕营商,不料海上遇匪,流落此地,也是身不由己。还请二位见谅,本意绝非乱闯。” “只是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方才不知两位善恶,因而有所隐瞒,乃情非得已。” 莫雨盯着他,哼道:“哼,还在满口胡说?你能一眼看出萧尔沁的身份,又岂是寻常一介商贾?” 徐安笑道:“这有何奇怪?漠北王之名,大乾朝野何人不知?即便没见过他的真人,当也看过他的画像,不是吗?再者,我叫他殿下,也只是怀疑而已。” 一旁的林安沉吟了半分,摆手道:“罢了。说起来,林某也并非要深究你的来历不可,你只需言明这半枚竹牌...是从何得到即可。如实说来,别让林某对你出手。” 徐安淡然道:“方才不是说过了吗?是我祖上传下来的。” “不可能!大乾赵氏与林家素无交集,你祖上怎会有此信物?” “谁说一定要有交集,才能得到你林家的信物?不能是我们从别人手上得到的吗?而这枚信物当年是留给谁的,先生恐怕比我更清楚。” “你们是从扬州苏氏手上得到的?” “正是。” “有何凭据?” “无需凭据!苏家当年与我祖父有一个赌约,落败之后,这半枚令牌便成了我家之物。” “哦?那你可知这半枚令牌有何作用?苏氏岂会轻易将之拿出来做赌注?” “我无需知道,更不屑知道。赌约是吾祖父在世时订下的,令牌也是他赢回来的。当时只说这令牌虽残缺一半,但意义深重!将之带回大燕林氏,林氏便会满足我家一个愿望。适逢赵某营商不善,钱银周转不济,就想碰碰运气,将这令牌带往大燕林氏一试。兴许,他们还真会出手相助。却不知海上遇匪,流落此地。这便是实话!至于,当年苏氏为何将令牌拿出来做赌注,我何须纠结?” 听此。 林安沉默了些许,蓦然冷面道:“你认为林某会轻信你的鬼话?方才你们来到这里之时,你那手下叫你大人,便说明你并非商贾身份!” 徐安浅笑:“信与不信,何足轻重?关键在于这半枚令牌是真的,不是吗?此牌一出,你便不能杀我,而且还要帮助我,对吧?再者,你若有质疑,何不亲自去大乾查一查?反正这里距离沧州港也不远,沧州之内有扬州苏氏的分会,你去一问便知真假。” “哼!令牌虽是真的,但必须是清白得来,林氏方会兑现诺言!但林某觉得你这厮所言,不值听信...” 林安肃然的脸色,话没说完,就被身旁的妻子踩了一脚,并报以一个暗示的眼神。 随后,莫雨起身走到暗室之外。 林安话声一止,瞧了瞧妻子的背影,又看了看徐安,道:“在这待着!莫要耍什么小心眼,林某知道你有些腿脚功夫。但不怕与你明说,我已对你下了毒。” 说完,便转身来到暗室门口的拐角处。 “雨儿有话要说?” “是。你去沧州一趟吧,将这些年咱们的积蓄都带回来,交给里面那人。然后,打发他走,咱们换个荒岛重新开始。” “这...” “这什么?难道你真想去兑现诺言,刺杀大乾皇帝?你若有事,我和凄凄怎么办?因为当年之事,莫家与林氏再无我们容身之地,你若再出事,我们娘俩何以生存?我岂会不知那厮有所诳语和隐瞒,但这不正好吗?他声称只是为了钱财而来,那咱们就如他所愿,伺机拿回家主令!家主令一旦到我们手中,便等同我们再无牵挂,可为自己而活!” “但我对父亲的承诺...” “还承诺什么?大先生都死了十年了,如今的卧龙谷乃是你家兄长在管事,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况且,他们只会按家主令办事,可令牌已入我们手中。谁还能说什么?” “话虽如此...” “别如此了,你现在马上走!两日内必须回来,里面之人由我看着!走!” 莫雨一脸正襟之色,用一种近乎命令的语气说道。 林安眉头紧皱着,似在犹豫,神色忽闪。 迟疑了几分钟后,回道:“好!即便是要兑现承诺,我也当妥善安置你们娘俩为先。你与凄凄且先在此等候,明日晚上我便归来。在此期间,让阿福看好那两人。” 莫雨催促道:“行了,行了。快走。” 暗室内。 徐安倒是很老实,坐在床上屁股都不挪一下,心中却在暗道:我如此漏洞百出的谎言,那夫妇俩应该会起疑吧?若起疑,定有一人会去沧州!那本官的救兵就有机会了...嘿嘿。 第256章 帮手! 片刻后。 当莫雨再次回到暗室时,已是一副轻松的姿态。 可见,林安向她妥协,不再去追求兑现那个所谓当年的承诺,使之颇为欢喜。 徐安见了,却若有深意一笑,道:“怎么嫂夫人一转头回来,就和颜悦色了不少?难道是碰上了什么喜事?” 莫雨不加掩饰,微笑着,却答非所问:“听着!你身上那半块令牌,我夫妇二人收了,也定会满足你一个要求!你想要钱银周转,我们便会给你钱银周转!但此后,你与林氏再无纠葛,可知?” 徐安也笑着道:“嫂夫人想收了我这令牌?这么说来...你俩也是林氏族人,而且还是能说得上话那种!要不然,怎敢轻言收走令牌?应当是带回族中禀报才对!既敢私下取走,便说明你们在林氏族中的地位不低。” “这你就无需理会!总之一句,我夫妇满足你的要求,则令牌归还林氏,允你和你的朋友安全离岛。” “嫂夫人答应得如此爽快,不用与林大哥商量一下吗?他去哪了?” “你不必知道。两日后,我会准备好银两,并安排船只送你离开。” “那林大哥定是离岛而去了,两日后才回来,对吧?” “既然猜到,就少多嘴。” “好。只是除了钱财之外,不知赵某能否再提个小要求?” 莫雨沉思了少许,眉目一蹙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死了这条心吧,你见不到他!一旦钱银到位,你必须马上离开此地。” 徐安并未强求,转而道:“那我想见见我那位手下应该可以吧?” 闻此。 莫雨犹豫了几秒钟,起身道:“等着!” 说完,起身离去。 半个多小时后。 庞奇躺在担架上,被两个人抬进了暗室,腿上缠着一圈纱布。 这货此前急于探查药园,大意跌入了五米多深的陷阱坑中,受伤在所难免,就怕是一命呜呼。 古代的深坑陷阱一般是用来捕获大型野兽,或者战场上设伏之用,底部大多设有尖刺,致命率极高。 庞奇坠入时,徐安还有些担忧这货会不会即时殉职于此。 不过如今看来,他只是腿上略有摔伤,并不会伤及性命。 一见面,待抬担架来的二人走后,庞奇便迫不及待道:“大人没事吧?” 徐安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浑身无力,应该只是中了某种软性毒药,暂无大碍。” “那还好。下官还以为这回要交代在这了,那深坑足有五六米深,寻常人落入,不死怕也得废去半条命。幸好下官这身子还算强健,且坑底并没有设置尖刺,这才捡回一条命。听替我疗伤的人说,休息个几天就可尝试走路。” “嗯。你是从哪里过来的,可曾见到其他什么熟人?” “其他熟人?大人此话何意?人是见到,就是不知大人具体指的是什么熟人。据替我疗伤的丫鬟所说,这里是个巨大的地堡,分上下两层,每层足有数百平之宽,分成无数暗室,物资齐备。而如此大的地下堡垒,肯定需要许多下人来打理。” 萧尔沁出现之时,庞奇已然落入深坑,并不知道他的存在。 以至于此时未能领会徐安的意思,有些纳闷地说道。 徐安看了看正守在暗室门外的两名林家侍卫,在确保不被听见的情况下,快速与庞奇说明了萧尔沁出现在此的事情。 庞奇得知后,差点惊叫出声,愕然道:“什么?二殿下竟藏在这海岛上?怪不得此前幽灵卫暗查数月而不得其行踪,原来他早已离开京都范围...只是,二殿下为何会失去记忆?又是如何与大燕林家扯上关系的?” 徐安正色道:“若在梅庄之时,萧尔康没有说谎的话,那二殿下应该就是在铜牛县境内遇袭的。具体的时间和地点...是在大理寺最后一次线报中说的那次!他在田间杀了几只大鹅之后,赶往京都的途中遇袭。” “时间上,要早于公主招亲那会儿。因为...萧尔康已经自己承认,招亲会上的那个漠北王乃是他假扮。换言之,真正的二殿下甚至没来得及走出铜牛县的范围,就已经遇袭下落不明。” “至于他因何离开京都,来此荒岛隐居。恐怕就只有林氏之人才能给出解释,但他们似乎并不愿说。” 庞奇凝重道:“那怎么办?二殿下失踪已久,若再无音讯,或者及时返回燕州坐镇...蛮夷诸部会闻风而不说,恐怕漠北军也会因群龙无首...而异动。” “莫急!急也没用!幕后之人袭击二殿下,其背后用意...便是要让漠北军无人领头,自乱阵脚。但二殿下的尸体一天没有找到,他们倒也不会贸然散播消息。燕云两处要塞一时无忧,不必着急。为今之计,咱们还是得先取得二殿下信任,并逃离此地!” “可这谈何容易?咱们对这间林氏地堡一无所知,若无指引,甚至连出口都不到。除非有帮手相助,否则,便是莫说能逃走。但整个地堡都是林氏的人,谁又愿意帮助我们...” “哎,这话就说错了。” 徐安呵呵一笑道:“地堡虽是林氏,但人...却不一定都是和他们一条心!若无意外,我们还真能找到帮助出去!” 庞奇眉头更深,似有不解:“大人这是在说笑吗?这里谁会愿意做我们的帮手?” 这话刚说完,突听门外传来两声闷哼,紧接着便是倒地的声音。 徐安瞬间警觉,却不显紧张,微笑道:“喏,咱们的帮手来了,有他在,咱们就有可能在林安从沧州赶回来之前,逃离此地!” 第257章 侄儿,我是你徐叔啊... 下一刻,暗室的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二人面前,一脸严肃之色。 庞奇抬眼一看,在见到那人的刹那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两眼放大。 即便是已伤了一条腿,亦强撑着起身,就要躬身行礼道:“殿下...微臣庞奇叩见...” 只是没能把话说完,就被身后的徐安拉住。 接近六尺高,一身腱子肉的萧尔沁,肩上缠着纱布,嘴唇略显发白,显然是刚刚解了箭上的剧毒,状态并不是很好。 虽是一胎双生,容貌近乎一样,但萧尔康兄弟二人身上的气质截然不同。 萧尔康久居京都皇宫,时常接触的是狡黠诡诈的朝廷百官,身边多是读书人,身上的书卷气很重,气质儒雅,待人平和,极具亲和力,给人以一种宽厚的既视感。 而萧尔沁十几岁就开始远赴漠北就藩,深入军营,风餐露宿,面对的都是穷凶极恶的蛮夷匪寇,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 境遇的不同,导致了兄弟二人反差极大的脾性。 纵然同为皇室子弟,萧尔沁身上的那股贵族气质也早已被现实磨灭干净,剩下的...便只是冷漠而肃杀的棱角。 军中多为武夫,他们不需要学习太多的四书五经,更无需领会尔虞我诈的朝堂弄术,只需抓紧自己手中的战刀歼灭敌人,并活着回来! 在此之间,任何的风雅与原则,都将被视为迂腐懦弱的表现。 沙场之上,岂非只讲生存与胜利? 以至于,此时的萧尔沁看起来有一种另类的冷肃气息。 庞奇仅仅是一望,同为行伍出身的他,通过其身上的肃杀之气就可认定眼前此人是萧尔沁无疑,而绝非替身。 萧尔沁木然的表情,目光落在庞奇身上,语气冰冷道:“你叫庞奇?你也唤我殿下,看来同样知道我的身世。那就说吧,我要知道全部。告诉我一切,我会破例让你们离开。” “你们既已到此,说明这里已不再安全。义父义母定会设法转移,留你二人性命未尝不可,只要你们不再出现。” 庞奇低着头,张口欲言。 却被徐安抢先道:“没错,我们都知道你的身份。但这里绝非说话的地方,与我们一同离开这座孤岛,则我们告知你全部,如何?” 萧尔沁却摇了摇头,道:“我只想知道我的来历,不会轻易离开义父一家。义父已离岛而去,此间再无人能挡我。义母对我毫无防备,我已将她暂且绑住。初见与阿福也已被我支开,做这一切...就只为从你们口中得知真相。” “我要知道我的身份,而你们想活着离开,这算是一场交易吧!但...义父一家对我有救命之恩,恩同再造。来此之前,我已答应他们永不离开,不可能跟你们走!” 徐安正色道:“那只是你在失忆状态下的诺言,本就当不得真。既听见我们喊你殿下,你当知自己的身份并不一般。天下能被唤作“殿下”之人,能有多少?” “再者,你身上大小伤痕无数,且都是来自战场刀箭之伤。不必我说,你也能猜到...未得林氏一家搭救之前,你身出军营,地位举足轻重!要不然,你这一身本事怎么来的?普通人岂有你这般箭术与武艺?” “林氏一家隐居,不外乎是为了躲避纷争,亦或逃避某种追杀!他们本身就已如履薄冰,随时都有暴露被追杀的风险。你出自军中,一朝失联,外面之人已在满天下找你。若发现你的行踪,为了保守某种秘密,林氏一家必遭灭口!” “他们已然面临着一层危险,你又何须留下为他们引来又一层杀机?最后,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是何人袭击了你,又为何要袭击你吗?” 听此。 萧尔沁沉默了起来,脸色忽变。 他虽失忆,但并非痴傻,自知徐安所言并非虚假。 在与林氏一家相处的这几个月中,林安虽对他的身世多有隐瞒,一直没有如实相告。 但萧尔沁自己不难看出,他们一家是在躲避着什么,且行事极为谨慎小心,除了这地堡中人之外,几乎不接触任何外人。 正常人为了躲避纷争,选择在荒岛隐居可以理解。 但到了荒岛之上,他们仍要挖设地堡隐藏,就显得有些诡异了。 可见林氏一家纵然搬来了这座岛,还觉得不够安全,仍担心有暴露的风险。 萧尔沁自称此间除了林安之外,再无人能挡他,就说明他实际上很认可林安的能力。 林安不仅武艺超绝,而且似乎善于用毒,并非凡夫俗子。 然,就是这么一个极不简单之人,仍要被迫东躲西藏,流连失所,那...背后要找他之人该是何等角色? 就正如徐安所说,他们本身已经面临了一层未知的危险,若自己再留下,为他们引来另一重杀机,岂非是害了对方? 无形之间,萧尔沁陷入了某种纠结之中,他知道徐安所言不无道理。 但换个角度来说,若自己离开,义父一家遭遇风险,岂非就得孤军奋战? 自己留下,或许还能帮帮忙... 他们是因为救助自己,才被迫从铜牛县迁移至此,自己要是拍拍屁股走人,是否就显得有些忘恩负义? 顿了顿,萧尔沁迟疑道:“你先告诉我...我是谁!” 徐安目光一转,见到萧尔沁似有动摇,同样迟疑了半分后,回道:“好,我告诉你!” 说着,在接下来几分钟的时间里,徐安向萧尔沁简单介绍了一下身世。 当然,说实话...是不可能说实话的。 无可厚非,以萧尔沁现在这个失忆的状态,并不适合知道事实的全部。 萧尔沁听后,却愕然道:“什么?我是大乾漠北王的儿子,而你是漠北王的结拜兄弟?” 徐安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之色,道:“正是!纵观整个朝野,能被称为殿下者,要么是皇子公主,要么就是亲王世子,不出其三!要不然,你认为我为何会如此叫你?” 萧尔沁难以置信之色,“我本是替父王上京述职,途径铜牛县被贼人袭击重伤,以至失忆?” “对!你我同在燕云军中任职,私下感情极好。没人的时候,你都会喊我一声徐叔,我和你爹是结拜兄弟嘛...而我只有在正式场合,才会叫你殿下。平常...那都是叫你侄儿。侄儿,我是你徐叔啊...” 他一副长辈的姿态,语重心长。 令庞奇冷汗连连,不禁暗道:大人这是搞什么鬼?是要占王爷的便宜?他要是恢复记忆,会不会立马砍了我们两个? 萧尔沁瞪大了眼睛,惊道:“徐叔?可你这个年纪...不对,我怎知你说的都是真的,要是你骗我呢?” 徐安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质疑,此时镇定道:“我与汝父乃忘年至交,我叫他大哥,而你素重辈分,唤我一声徐叔,有何奇怪?要想证明我所言非虚,又有何难?你的右手上有一个兽齿印,乃是野狼所咬。你背上有三道刀伤,皆深可见骨。左腿根部中过一箭,险些断了命根。右后背上有个月牙形的胎记,前胸与腹部也有箭伤...” 话没说完,萧尔沁面色一闪间,就尴尬打断道:“等等,够了。你怎会知道这些...” 他能如此问,便说明徐安全都说中了。 徐安起身,微叹一声,状若前辈的样子,有板有眼道:“那是因为这些伤...都是你我在战场上厮杀而得来的,我怎会不知?我还曾救过你性命...不信,你问他!” 说着,徐安猛然指向了满头冷汗的庞奇。 第258章 娘子与相公! 令庞奇不觉一惊,冷汗如流。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他自己忽悠王爷也就算了,还想拉我下水? 此番我要说“是”,便相当于也对王爷说了谎,来日王爷记忆恢复,岂不是要连我也砍了? 心中如是想到,庞寺丞是暗自叫苦不迭。 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又深知徐安不会无缘无故去杜撰萧尔沁的身世,为了配合,便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殿下,徐大人所言不假,实情就是如此。” 萧尔沁听后,将信将疑之色,道:“当真?可你俩是一伙的,我怎知你们会不会联合起来骗我?” 徐安适时道:“侄儿,徐叔自然知道你不会轻易相信,但眼下不是求证的时候,与我一道先离开这座岛再说,好吗?你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无论天涯海角,朝廷都必将把你寻回!只因你肩负着镇守漠北的重任,安危不容有失!” “你若执意留在林氏一家身边,只会给他们引来另一群杀手,非但不能报恩,反而会间接害了他们。唯有远离,并设法为他们摒除杀机,方是正道。你若存疑,大可现在去问莫雨...你是不是姓萧!她若神色有异,便是真的!” “而一旦回归城池,我自有让你信服的方式证实我的话。” 萧尔沁沉默,似在犹豫的样子。 稍顿之后,也没有明确表态,转身就离开了暗室。 前脚刚走,后脚庞奇立马就想开口说话。 不过,嘴巴刚张开就被徐安一把捂住,而后故意放大声音,道:“老庞啊,真是太好了呀。你我此番秘密出使大燕,本就是为了寻找殿下而来,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凭一个凑巧!” “谁能想到咱们突遇海盗,流落荒岛,竟在此处遇上了殿下?我们定要规劝殿下回朝,不能让他滞留于此啊。” 说话的同时,还不停地朝庞奇暗示。 庞奇一开始仍觉纳闷,稍作思虑后,瞬间明白过来。 待徐安抽离双手后,便佯装惊喜回道:“是啊,大人。王爷将寻回殿下的重任交予我们,我们万死也不能辱命!若殿下不肯走,咱们只能以死谢罪了。咱强拉硬拽也好,都要将殿下带走。” “我正有此意,趁着林安不在岛上,这是我们逃离的绝佳时机。若他回来,必不会轻易让我们离开,更别说让我们带走殿下。” “可大人以为...殿下会相信我们吗?” “殿下聪慧,不难断定我俩所言非虚!” “希望如此,唯有殿下回归漠北,燕云要塞方可稳固。至于失忆之症,大乾卧虎藏龙,不乏精于岐黄之术的神医,定能治好殿下的病。” “...” 二人自顾说着话,言语之间不难看出,乃是故意演戏。 说了大约几分钟后。 暗室门外传来若有似无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徐安这才放下姿态,长舒了一口气,小声道:“还好,他应该已经信了几分...” 庞奇汗颜道:“大人早就料到殿下会在门外偷听?” “废话!漠北王何许人也,岂会轻信于人?他虽重伤失忆,但并非失了心智。身上该有的谨慎,还是有的。刚才他未作表态,就甩手离去,定是在故意测试我们。若我们在他离开后立马露出原形,就会正中他下怀。” “原来如此,那殿下现在是信了我们的话?” 徐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即便信,也不可能全信!” 庞奇皱眉道:“但他现在不言而走,怕是去找莫雨询问了。莫雨一家明显知道他的身份,若她直言说出,咱们岂非就露馅了?” “不会!莫雨若想说,不会等到现在,他们有自己的顾忌。再者,即便莫雨全盘说出,殿下也不一定会选择相信!毕竟,此前他们一家有过隐瞒,谁知道这次会不会也是托词?站在殿下的角度,定然难以分辨。而两头皆有怀疑之下,他必会冒险离岛求证,我们可顺势脱离控制!” “哦。可回归之后,大人又当如何圆了自己这个谎?还有,即便要对殿下隐瞒...你又何须装作他的世叔?这可是妄言,大不敬之罪啊...” “这还看不出来吗?殿下失忆,对旧事一无所知,且警惕性极高,不愿轻信任何人。我们若以下官的身份求他离开,事倍功半,唯有成为他的长辈...方有一线可能。他只要相信我们一半的话,我便可以叔叔的身份要求他离开!但若我们只是一介下官,便会失去主动权!” “明白了,还是大人想得周到。而殿下征战多年,每每负伤都会有一份军报传到京都。大人能说出殿下身上的旧伤,怕是早已看过了这些年漠北传来的战报。” 徐安浅浅一笑,“庞寺丞还是不笨的...” 片刻后。 萧尔沁去而复返之时,脸上的阴郁更甚,但看向徐安二人的眼中却少了一丝先前的敌意。 此时狐疑的神态,张口欲言,而又犹豫不定之色。 见状,徐安便知有戏,赶忙抢先开口道:“你如此神色,怕是已经问过莫雨了?她既没有确认你姓萧,也没有极力否认,对吧?那你还看不出来真伪吗?” 说着,这厮脸色一变之间,换上了一副长辈对待小辈说话的语气,沉声接道:“沁儿,我真是你父亲的结拜兄弟,你的徐叔啊。上天注定让你我在此相遇,便是要让我带你离开,你还在犹豫什么?” “你若仍有疑虑也是正常,但务必先离开此处,待归朝之后再说。现在...听为叔的话,立即安排我们离开!林安一家能来此岛上,定设有船只往来,且不止一艘!我们要赶在他回来之前撤离,不管先去大燕也好,回沧州也罢,总之先走为上!” 萧尔沁见他满脸心急,“苦口婆心”的模样,稍稍一愕:“你...真是吾父的结拜兄弟?我真是漠北王之子?” 他神色阴晴的样子,似已有所动摇。 庞奇适时添油加醋,道:“殿下不必再疑,若吾等骗你,你可随时取我们性命。眼下,当三思而行,早做决断。若林安折返,我们将再无机会撤离。” 萧尔沁又犹豫了片刻,不过最终是狠下决心,断然道:“好!二位记住自己的话,若有欺瞒,我定要你们付出代价!” 一句看似狠话,又不似狠话的话后,萧尔沁不再迟疑,立马“亲切”改口道:“徐叔,让小侄先为你解毒,你中了义父的软骨散,若无解药,逃也逃不远。这间地堡有条密道可直通海滩,我会带你们离开。” 闻言。 二人大喜,徐安悦然道:“好,那赶紧走!岛上仍有我们的几个朋友,出去之后,你先去准备船,我去接她们。且说在哪里汇合?” 萧尔沁道:“岛上最北面的沙滩下埋着一艘小船,我们可乘坐离开。但这位庞兄受伤了,腿脚多有不便。徐叔,我会先让你经由密道离开,你汇合众人后,到北面海滩等我。” “我仍需安置好义母和初见,稍后再带着庞兄前往,可好?” 徐安点头,“行,事不宜迟,赶紧行动!” “好!” 既已决定一赌,萧尔沁倒也干脆。 让徐安换了一身行头,装成地堡的侍卫后,便带他暗中离开。 不久。 徐安回到地面,几经辗转,来到登陆的那处海滩。 神月岛并不大,虽说地堡密道的出口不在中部海滩,但徐安不用多久也可寻到。 而海滩上的炎明奚三人,仍坐在椰树下等待。 一见徐安回来,女帝陛下刚想说话。 却徐安被打断道:“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赶紧随我去北面海滩,一切等离开此岛再说。我朝公主呢,她醒了没有?” 虽是如此问,但他并没有等炎明奚回答,就快步走向树下的萧安儿。 见到萧安儿两眼紧闭,也来不及多问,一把将之扛到肩上,回身道:“愣着干嘛?赶紧走!” 话声刚落,人已跑出了几米。 炎明奚主仆二人见此,一边跟着走,一边问道:“你们发现了什么?我们如何离开?” 徐安扭头,刚想回话。 突听肩上传来一声尖叫,震耳欲聋。 被他扛在肩上的萧安儿不知何时竟醒了过来,惊声大喊道:“啊...你是谁?你想干嘛?快放我下来...” 说话的同时,开始不停地撕扯徐安。 徐安一惊,被迫停下,将她放下来,道:“殿下稍安勿躁,是微臣徐安啊。” 萧安儿落地,却是闪身躲开数米远,惊恐之色道:“什么徐安?谁是徐安...我不认识你...” 令徐安瞪大了眼睛,“你不认得我?” 而后,又一脸斐然地看向炎明奚二人,接道:“怎么回事?” 炎明奚也是一愣,呆若木鸡。 倒是桑槐沉默了数秒后,微妙开口道:“正常...她头部受创,暂时性失忆...” “什么?” 徐安难以置信,不觉苦笑,“这兄妹俩是赶着凑一起失忆吗?” 说完,也来不及多做解释,立即冲向萧安儿,再次将她强行扛在肩上,道:“别动!我是你相公,你是我娘子!现在我们要跑路,来不及解释,先跟我走!” 萧安儿脸上的惶恐之色更甚,极力挣扎着:“你是我相公?这...胡说,你有何凭证?我不信你...” “要凭证是吧?你看看你左胸上是不是有三颗痣?” 徐安懒得跟她废话,也不管她挣扎,说完就自顾飞奔而去。 留在身后的主仆二人,略有隐晦的样子。 炎明奚看向桑槐,疑惑道:“什么情况?你不是说你自幼尝百草,身上的血液中含有剧毒。萧安儿喝下你的血后,定会毒发身死吗?怎么没死,反而是失忆了?” 桑槐也是震惊道:“陛下...奴婢也不知啊,具体得细查...” 第259章 龙形纹身! 如此一言,倒也不难看出,炎明奚最终还是决定要冒险除去萧安儿,以保住她女帝的秘密。 她俩意图杀人的动机,倒不是单纯害怕萧安儿醒来后,会在徐安二人面前指出她少帝的身份。 相反,站在炎明奚的角度来说,此时并不惧怕自己女子的身份被徐安得知。 只因在她眼中,徐安已是个将死之人,她指定徐安加入使节团,本就有杀人之心,又岂会害怕自己的秘密被一个将死之人知道? 即便徐安知道,只要暂不作声张,便对她造不成实质威胁。 真正让她对萧安儿起杀心的原因,在于萧安儿身上的不确定因素太多。 她贵为一国公主,素来跋扈惯了,一向口无遮拦,若让她得知隐秘,保不准隔日整个天下都会知道大燕少帝其实是个女儿身... 萧安儿醒来一旦认出她的身份,后果将不堪设想。 大燕朝野一向重男轻女,定不会容许女帝当权,否则先帝也不会让她扮成男子。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这位刁蛮公主永远醒不过来,秘密才能绝对保住。 但杀人的手段不能过于明显,不然被徐安二人看出了端倪,后果同样严重。 因此,要杀萧安儿,就必须做得天衣无缝,合乎常理,不能让徐安与大乾皇帝有任何怀疑。 于是,主仆二人想到了毒杀! 桑槐师出药王谷,按理说,她要毒杀一个人,而不让人查到毒药来源...并不难做到。 只是几人坠海后,身上的物品都已被海浪卷走,桑槐就是想下毒也难为“无米之炊”。 好在,这丫头自幼跟随药王学艺,尝尽百草,血液中含毒,就想到了用自己的血去毒死萧安儿。 萧安儿是偷偷出宫跟来的,此前一直不曾知道她藏身巨桶之中,更不知其此前境遇如何,即便是中毒身亡,也可以说成是其他歹人所为,不关炎明奚二人之事。 谁知萧安儿非但没有毒发身亡,还自己醒了过来... 着实看呆了主仆二人。 庆幸的是她虽不死,但失去了记忆,桑槐临时应变之下,倒也可说成因其脑部受创导致。 眼下,望着徐安扛着萧安儿狂奔而去,炎明奚眼中闪过一丝狠色,道:“还好萧安儿失去了记忆,没有认出朕。但保不准她恢复之后,不会透露朕的秘密。一不做二不休,先跟着他们,伺机再动手。总之一点,萧安儿和徐安一个都不能活着!” 桑槐微微欠身,应了一声是。 没多久。 来到岛上最北面的沙滩上,几人稍等片刻,便见到萧尔沁扛着庞奇快步走来。 他也不多废话,目光扫视一圈后,指着不远处的一处空地,道:“快挖,这沙土之下有一艘小艇,是义父一家此前埋下的。我们可乘舟离开,速度要快。我虽暂时瞒住地堡中的侍卫将你们放出,但不用多久他们便会警觉追来。” 徐安点了点头,刚想招呼炎明奚二人帮忙。 却见二人目光紧盯在萧尔沁身上,一副震惊的神色。 无可厚非,大乾漠北王之名在四国之中如雷贯耳,还是那句老话,没见过他的真人,倒也看过他的画像。 女帝陛下如此神色,怕是认出了萧尔沁。 但徐安并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抢先开口道:“没听见我侄儿说的话吗?赶紧动手把船挖出来,什么也别问!” 说完,就一手拉着萧安儿,一手扯住炎明奚,小声接道:“不管你认出什么,我自有解释,千万别给我声张。” 萧安儿一开始还有些抗拒,但在见到萧尔沁之后,蓦然被他吸引住,脸上一阵迷惑。 似乎觉得此人有些份外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的困惑之色。 沙土中的小艇并不大,类似于大船之上的救生舟,但好说歹说也能容得下几人。 半个小时过后。 小艇被挖出,推到了海上。 利用木浆将小艇划到深海后,萧尔沁干净利落地扬起一面小船帆,迎风驶离神月岛。 庞奇半躺着靠在船沿,不由问了一句:“大人,现在这种情况下,咱是回沧州,还是照旧直去大燕慕州?” 这似乎是个傻问题。 徐安瞟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傻吗?这小艇上设有船帆,可助我们快速撤离。那自然就是随着风向而去,风向往北,便是慕州,向南就是先返回沧州,由不得我们来选。” 萧尔沁掌着船帆,微微一笑,插嘴道:“正是如此。眼下风向偏北,估计我们会朝大燕主岛方向而去。只要靠岸,想回沧州并不是难事。几位也不必担忧,这一片海域时常有渔船出没。” “海上风浪大时,他们甚至会停靠到神月岛边上,因此义父他们为了隐匿行踪,这才会挖设地堡,而不是在岛上兴建茅屋。若无意外,我们很快就能遇见渔民,并登上他们的船。乘坐这艘小艇靠岸,显然并不现实。一起大风,我们就有倾覆的危险,寻求渔民相助更为稳妥。” 令庞奇听了,不免尴尬。 话说之间,小艇迎风而行。 没过多久,就正如萧尔沁所说,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一艘巨大的渔船,船上桅杆悬挂着大燕朝的旗帜。 几人放声呼喊,引来注意,很快得以登上渔船。 这是一艘家族式的渔船,船长一家三口掌舵,二十余名水手船员也大多都是本家兄弟,乃是老实本分的平民人家,待人极为和善,不吝出手相助。 将几人通过吊杆拉上甲板后,船长还专门清理出两间舱室供他们休整之用。 男子舱室内。 庞奇因为腿部受伤,只能暂时躺在木板床上休息。 徐安换了一身船长提供的崭新衣物,看起来有着几分水手的样子。 这时候,萧尔沁推门而入,先是看了看床上的庞奇,微笑道:“庞兄不必担心,你只是摔伤,并未伤及根骨。初见那丫头已经为你稍作敷药和包扎,休息几日便可以勉强走动。但恢复如初,仍需半月左右。” 徐安二人虽叫他“殿下”,但在萧尔沁看来,事情没有得到充分证实之前,不便贸然以“世子”自居,因此称呼“庞兄”。 却令庞寺丞汗颜不已,不禁有些受宠若惊。被堂堂漠北王唤之“庞兄”,在庞奇看来也是殊荣一份。 而后,萧尔沁一个扭头,接着对徐安说道:“我已和船家沟通过,他们愿意将我们送到慕州,但不是现在。渔民出港,要么满仓方归,要么等船上的补给用尽,否则不会轻易回港。” “船长一家施以援手,已是大恩,断不能让他们为了送我们而提前回港。所以我们仍需随船几日,正好可以帮他们干点活儿,以做酬谢。你认为如何?” 徐安点点头,道:“应该如此!但若只是因为此事,殿下不会专门跑来一趟。请坐!” 说完,他转身指了指身后的小圆桌。 萧尔沁也不扭捏,坐下道:“那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既知我的身份来历,当也知道我没有失忆之前,是何人意图杀我。他们是谁?” 徐安正色道:“殿下说得没错,我确有怀疑之人,但并非百分百肯定。具体...仍需殿下尽量回忆,事发时你可还记得什么?又是如何被林安一家所救?岛上之时,我听你说夜夜梦见有人想杀你,而你也杀了很多人。那到底梦境中是何情况,还请殿下如实相告。” “或许这梦中所示,便是你脑中真实记忆的映射,对我们确认行刺者的身份至关重要。” 萧尔沁沉思了片刻,数度欲言又止,道:“梦中...我身披银甲,带着约百余人的队伍正要赶往某处。来到一条河上的木拱桥时,桥面蓦然坍塌,我连人带马坠入河中。紧接着,道路两旁的灌木丛中便开始射出弩箭,几轮齐射之后,又窜出数百名黑衣杀手冲向我身后的队伍。” “那时候的河道,水并不深。我坠入河中,并未受伤太重,起身后便与那些杀手打了起来...我杀了很多人,但他们也杀了我队伍中的大部分人,鲜血染红了河水...” 徐安道:“然后呢?” 萧尔沁摇了摇头,“梦境到这里就出现了一个断层,往后之事,我并不清楚。等我再次醒来之时,就已经在出海的货船上。” 徐安眉头一皱:“货船上?” “是的。义父一家救了我,并将我送到货船上。据义父所说,他们是在河中将我救起。见我满身是伤,料想到我是被仇敌追杀,未免凶手寻到家中,他便连夜安排船只,举家顺流而下,出东海,来到了那处神月岛上。” “哦?也就是说,你自桥边一战之后,便失去了记忆。再次醒来时,已被林安一家带到了奔赴东海的船上。但可还曾记得出事的那座桥,是否在铜牛县境内?” “铜牛县?” 萧尔沁想了想,道:“应该是。义父一家虽甚少对我提及过往之事,但我曾听初见说过,她是在一个叫铜牛县刘家村的地方长大的。应该和你说的是同一个地方,否则他们也不会如此凑巧救下我。出事地点,定然距离他们此前居住的村子不远。” 徐安再次点头道:“那就说明幽灵卫的情报无误,你确实是在铜牛县境内遇袭。而某人似乎也没有说谎,他那时应该是在你遇袭之后,方才赶到现场。而你早已重伤坠河,被林安一家所救,他见不到你。那对于行刺者,你可有什么印象?” 萧尔沁苦笑:“但凡行刺者,岂非都是伪装而来,又怎会轻易露出猫腻?而且,你也知道...如今我记忆全失,脑中的模糊印象,也不知是虚幻的梦境,还是真实记忆,严格来说都当不得真。” “不过,你若一定要说杀手有什么特征的话,我倒是有一点可以讲。” 徐安目光一闪道:“是什么?” “梦中,我曾斩断过一人的手臂。在他的断臂掉落时,我隐约见到他的断肢上有一个纹身...” “纹身?记得是什么样式的纹身吗?可以画出来吗?” 萧尔沁迟疑了一下,道:“我尽量,但不一定能完整画出。” 徐安微微一喜,忙道:“不要紧,只要有模糊线索,咱们就可以追查!” 说着,他便转身走出舱室。 几分钟后,向船长借来纸笔交给萧尔沁,道:“殿下只需凭借梦中记忆画出,是否准确都不要紧。” 萧尔沁“嗯”了一声,接着苦思了片刻,这才开始动笔。 画完后,却有些尴尬的交给徐安,道:“大概是这个样子,也不知道是否有用。” 徐安接过一看,眉头顿时皱起。 只见画上是一个似龙非龙,似虫非虫的图案,画得有些歪扭,看起来竟似不伦不类。 若非是萧尔沁的画功奇差,便是他的记忆有所模糊,给画偏了。 但可以确定的是,正常人绝对不会纹这样的图案到身上。 顿了顿,见到徐安面露难色的样子,萧尔沁不禁说道:“怎样?能看出来什么吗?” 徐安失笑一声,如实摇了摇头。 令萧尔沁不觉再次尴尬,道:“这...或许是我的画功太差了,要不我再认真画一回?” 徐安听了,倒是乐于至此,便顺势道:“如果殿下不嫌麻烦,那是最好的。” 萧尔沁深深点头,执笔又画了起来,这一次他显然认真了不少,每一笔落画都极为小心的样子。 趁此间隙,徐安起身将手中画交给庞奇,想让他也看看。 庞奇在大理寺任职多年,“工龄”远比徐安要长,涉及面肯定比他要大得多,兴许能看出眉目也说不定。 但说起来,徐安并不报太大的希望。 却不知,庞奇在盯了那个图案一会儿后,脸色竟蓦然一变,惊道:“大人,这是...” 看那样子,似是认出了图案的出处。 但不知为何,当庞奇即将脱口而出,想说些什么时,却又自己收住了口。 无形间给了徐安一个隐晦的眼神后,又看了看正一丝不苟“作画”的萧尔沁。 徐安自是了然,暗自点了点头,转身找了个借口,暂时支走了萧尔沁。 而后回身时,刚要问话。 庞奇却已迫不及待道:“大人还记得数月前,你让下官去翻找李放通敌案卷宗那晚吗?当晚我翻遍了整个大理寺的档案室,就曾在一份老旧的卷宗中看过这个诡异的图案!而...若是有此纹身者想要二殿下的性命,那么下官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谁是主谋!” 他一脸凝重之色,说完后,示意徐安将桌上的毛笔给他。 随后,在画上添了几笔后,整个图案已然大变。 第260章 守龙军! “大人请看!” 庞奇添了几笔,画完之后,转手交给徐安。 徐安接过一看,反倒眉头更深。 画上的图案,虽说比萧尔沁画的较为“美观”了不少,也更像是常态的纹身样式,但他依旧看不明出处。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诸如此类的纹身虽不多见,但绝无仅有,应该是某种组织的徽记之流。 庞奇看出了他的疑惑,接着开口道:“大人年纪轻轻,入仕世间尚短,一时看不出此纹身的来历,也是正常。纵然下官入职大理寺八年,也只是见过一回。且,就是在几个月之前。” 徐安将图案放到桌上,正色道:“你直说主谋是谁,谁意图杀死二殿下!” 庞奇也是肃然道:“主谋并非一人,而是一群人!” “一群人?从何说来?” “这龙形纹身,出自一支神秘的军团,谓之守龙军!其成员身份绝密,潜伏于各大军中,比之三司暗卫更加隐晦百倍,几乎无人能完全掌握这支军团的名册!而这支军团,亦被称为我大乾最终的柱石。只因,他们手上有屠龙之权...” “什么守龙军?他们拥有屠龙之权?” 徐安蓦然一惊,脸色微变。 古代的皇帝都自诩为龙,龙为祥瑞,也为天之子,代表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而庞奇口中的这个“守龙军”却有屠龙之权,背后隐含的意味不言而喻。 换句话说,这支军团竟有格杀皇帝的权力和能力! 可是,皇帝掌天下兵马,运筹整个朝廷,何人能危及其地位和性命? 又是谁给了这支所谓的“守龙军”这样的权力,敢妄称屠龙? 不过,且不管其背后的底细为何,这支军团标榜可屠龙,定不会只是一个口号,应当是拥有颠覆朝堂社稷,推翻帝君的能力,方才敢有此“大言”。 “这是一支怎样的军团?你如何得知其中隐晦?他们既有屠龙之权,那指挥权必然不会掌握在陛下手中!因为...陛下便是龙,他不可能留着一群可以杀他的人在身边,对吗?” 顿了顿,徐安接道。 庞奇点了点头,“对!此事,本乃绝密。即便是陛下...也只是知道有这样一支军团存在,而不知他们的人到底是谁,又潜伏在哪!数月前,下官在翻找李放通敌案的卷宗时,在寺衙的机要室中发现了一卷密档,当中便有对守龙军的介绍。” 徐安眉目一动:“密档?既是密档,又岂能被你轻易找到?会不会有古怪?” “不会!该档案上有前朝的印玺,是出自朝廷之手,定不会有假。而这份档案之所以出现在寺衙机要室中,是因为档案已经解密,不再是最高级别的保密防卫。” “档案上有何记载?守龙军有何能耐,敢说可以屠龙?” “守龙军,始建于太祖皇帝之手,其职责本是为了限制皇权,杜绝昏君而生!当年,太祖皇帝立国,问鼎天下,万民归服,始建我大乾。他麾下有三子,皆是惊才之辈,随太祖征战天下,功勋赫赫,都深具帝君之姿。以至于太祖皇帝临近弥留之际,仍处于两难之间,不知该选哪位皇子继任才好。后得身边谋士建言,想出了一条两全之策。” “说下去!那谋士想出了什么两全之策?” “那谋士说...自古立嫡立长,乃为正统。依照传统,当以大皇子继任帝位。但立长虽正统,立贤也为安邦固国之根本。于是,又建议太祖皇帝先立大皇子为君,其余两大皇子入宗人府,分立左右宗正,执掌皇族事宜。而且还将麾下最强的一支军团交予二人之手,便是守龙军的“雏形”。最后还留下遗诏,声称:守龙军肩负匡扶社稷之重任,拥清君侧,定国邦之权。若大皇子无德,无力执掌朝政,则守龙军可兵起攘之,举贤而上。后世君王,皆以此为承,保大乾萧氏国祚!” 徐安听后,似有了然之色,微微笑道:“大概明白了。无可厚非,自古昏君误国之事,屡见不鲜。太祖皇帝穷尽一生,打下了江山,若后人无力,致使家国崩散,岂非悲哀?他留下一支守龙军,限制皇权,意图摒除昏君,推举后代贤能之人登上大位,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限制了皇权,不免就要催生了另一个权柄。帝君贤能,亦或是昏庸,又该由谁来判定?守龙军,可守国,亦可覆国!若掌握守龙兵权之人有异心,太祖皇帝此举...岂非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庞奇也是笑道:“大人所言不无道理,守龙军权势太大,可保帝位稳固,也可危及帝位。所以,太祖皇帝后来的几代君王联合宗人府,对守龙军做出了改制。原守龙军三十万众,大部分人被分拆,编入各地军团之中。只保有约一万人的部众,其身份保密,且皆为带兵将领,隐入三军之中潜伏。” “至于,如何判定帝君无德,或者有才,则由朝廷百官和宗人府宫廷共同抉择。朝廷内阁与宗人府,乃是相互制衡的存在。若两方有半数之人认为帝君无德,守龙军将即时组建,废帝重立!隐于军中的一万名基层带兵将领,便是守龙军的基石,可迅速起兵。” 徐安目光一闪,微妙道:“哦?这么说来,守龙军的兵权是在宗人府手中?朝廷内阁只有废除帝君的投票权,无法染指守龙军权?” 庞奇笃定道:“是的,卷宗上是这么说。而宗人府设一大宗令,两宗正,两宗人,一府丞之官职,皆由皇族嫡系担任。其军权并非只在一人之手,而是在六人组成的圆桌会议!宗人府六大管事者若没有统一意见,则守龙军无法组建!” “纵观大乾历史,国祚绵长数百年,守龙军只出现过两回。第一次,便是太祖皇帝之后的第五代帝君,他被宗人府与内阁联合推翻,皇位这才转到了当今陛下这一条嫡系上。第二次,时间并不算太久远,就发生在五十年前,永和帝时期。” 徐安微微讶然道:“嗯?永和帝在位时,守龙军出现过?为何出现?肯定不是为了推翻永和帝,否则便不会有如今的天景帝,对吧?” 第261章 帝位不稳! 庞奇回道:“对,但也不全对!当年守龙军第二次出现,就是为了推翻永和帝,只是后来做罢了而已。” “为什么?永和帝也算是一代明主,守龙军因何出现?” 徐安略显诧异道。 “具体卷宗上并未明说,只粗略记载,守龙军出现是因为永和帝当时直入宗庙,当着皇室列祖列宗的面亲自斩杀了大宗令。大人也知道,能位居大宗令者,都是皇族之中德高望重之辈,辈分甚至比永和帝还要高。永和帝贸然杀之,引起宗室动荡,守龙军出现并不奇怪。” “可永和帝为何要杀死大宗令?” “其中缘由就更加隐晦,只知道当时永和帝指责大宗令目无君上,散播谣言,企图谋逆。一气之下,便持剑斩之。不过,这只是表象,实情如何,就不得而知了。正如大人所说,守龙军可护国,亦可覆国。保不准是永和帝与大宗令之间存在某种嫌隙,永和帝借口杀之...也说不定。” “那此事后来如何处理?” “后来,左宗正继任大宗令,掌管宗人府。守龙军围困宫城,软禁永和帝于太宇殿,不得过问朝事。经由三司与宗人府联合侦查三月后,证实大宗令确有大不敬,以及谋反之嫌疑。故此,守龙军退去,永和帝恢复权柄。但至此一事后,永和帝大感守龙军权势过大,失去了平衡帝君的初衷,便联合内阁百官,逼迫宗人府削减守龙军的常备兵员,将其从一万人减少到如今的三千人。” “呵呵,缩减常备兵员有何用处?如你所说,守龙军之人皆是带兵将领,且身份神秘,连陛下都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只要还有一人,守龙军的权势都不会减弱。试想一下,三千个将领...即便每人只带一百名士兵组成守龙军,那基数就有多大?虽说不一定每个将领都能带出兵员,军中将士也有忠于皇帝个人的,但其威慑效果仍在!” 庞奇叹了一声:“谁说不是呢?下官在机要室发现的那份档案,便是当年宗人府交出的守龙军名单。而这些人既然退出了现役,他们的身份就不再做绝对保密。” 徐安深沉道:“原来如此!那这么说来,身上有龙形纹身之人,就是出自守龙军暗卫了?” “是的。” “可这也不对啊。守龙军的身份若是绝密,又岂会在身上留下纹身,让外人得以辨认?” “这个,大人就有所不知了。初代的守龙军,并没有隐匿身份,他们身上都有一个龙形纹身证明身份。后来的继任者才摒除了这一规则,如今的守龙军再无纹身。但大人也知道,身为暗卫者,大多都是子承父业,家族式的承袭,除非其子嗣无胜任的能力!而当年退下来的守龙军将士,其后裔很可能会保留这个传统!” “那...也就是说,即便我们认出了这个纹身徽记,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当时袭击二殿下之人,就是守龙军?毕竟,如今的守龙军再无纹身,有纹身的...反倒是当年那些退将的后裔。” “不!” 庞奇却否定道:“袭击殿下之人,就是守龙军!据卷宗所说,当年退出的将领只是退出现役,不在常备序列而已,战时是可以随时召回的!而且,寻常人根本不敢轻易纹上这个徽记!只能说明...他们是守龙军无疑!也只有守龙军,方有瞒过六城兵马,袭击二殿下的便利!” “大人就不觉得奇怪?殿下刚才说过,当时一战死了很多人,河水都被染红了,他麾下百余狼卫也英勇殉职!可为何当地官府没有反应?铜牛县是京都六大卫城之一,常驻兵员五万。那时大战,守备军难道毫无察觉?但他们为何不动,也没有上报?” 徐安一怔道:“你是说...当年那些退将的后裔被征兆了,守龙军已经在快速组建当中?唯有守龙军组建时,皇权才会被暂时搁置,因此当地官府不敢上报,铜牛县守备军也莫敢染指?” 庞奇自顾肯定道:“正是如此!否则,大人如何解释这些反常之事?” “可是,守龙军的存在只为平衡皇权,防止昏君误国,其职能与羽林禁卫军有重合之处。纵然出现,也不该对皇子出手...他们不是应该对陛下动手才对吗?” “这便是古怪之处!” 庞奇凝重道:“另有一点,守龙军已经组建,预示着陛下的帝位恐有不稳。可如今四海升平,大乾版图乃史上最广,他们因何要集结?还有,此事陛下是否已经知情?” 徐安浅笑道:“陛下应该尚未知情,至少在二殿下遇袭之时还不知道,不然岂会任由守龙军行刺?陛下执掌朝政数十年,亦深知有守龙军的存在...若说他没有丝毫防备,那就是假的。陛下不会这么蠢...倒是守龙军的组建,显得有些诡异。” “那咱们是不是该火速传信告知陛下?” “不用。” 徐安摇了摇头,笑叹道:“陛下那时不知,岂会到现在还蒙在鼓里?而且,他似乎已经做出了应对。从某种层面上来讲,我们此番出使大燕,其实是一个必然。即便没有大燕少帝的求援,使团也会来。” 闻此。 庞奇略微思索,半分钟后似有所悟,道:“大人是想说...陛下也想对大燕动武,而他此举目的是为了转嫁朝中的矛盾?守龙军已经在组建,不日将起兵钳制皇权。这时候,如果大乾与大燕起了战事,危急关头,贸然更换帝位...实为不妥,他们必须搁置,先一力拒攘外敌!陛下便可保暂时的权位,此乃缓兵之计?” 徐安盯着他,笑笑道:“庞寺丞可以嘛,被你看出来了。只是...宗人府和朝堂过半的官员,是为何同意守龙军组建的呢?陛下主政多年,虽说刑罚严苛了一点,脾性小有暴戾,但总体来说也算难得的明君。守龙军为何要意图推翻?” 庞奇也笑道:“要想知道这点,大人仍需快速为陛下找到出兵大燕的两全理由,而后返回京都,彻查此事啊。” “嗯,我也正有此意。但不能等到回京之后再查,这回我们的对手...可是足以颠覆皇权的守龙军,必须严肃对待。对了,你刚才说你看过的那份卷宗,记载着永和年间退役的守龙军将士名单?” “是的。除了卷宗之外,附带仍有十几本厚厚的名册。” “你看过多少?当中可有令你印象深刻的人名?虽说那是五十年前的名册,当事人怕是早已离世,但他们或许有后人留下,我们可由此入手。” “这个...名册太多,且极为繁杂。当时下官只是翻开最上面的一本查看,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不过,恰好在那册名单上有两个人名被圈了出来。下官见其特殊,当时就多看了两眼,如今倒也还有点印象。” “哦?哪两个人名?” “其一,是徐敬之。其二,好像叫苏什么远...” “苏明远?” “对,就是苏明远!” 第262章 当年逼宫! 徐安闻言一惊,脸色巨变起来。 徐敬之是谁,自不必多说,那便是他的父亲。 他虽未在外人面前谈起过他的父亲,但自己内心是非常清楚的。 徐敬之,徐安,虽为同姓,但天下乃大,同姓之人多了去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血缘关系。 因此,旁人倒也不会轻易将两人联系到一起。 而由于幼年时期的颠沛流离,以及徐敬之夫妇的刻意隐瞒,徐安对自己家族的了解知之甚少,乃至于一无所知... 只知道自己姓徐,父亲徐敬之,祖上三代是干什么就不知道了,甚至不确定自己母亲的真名叫什么。 因为...自他懂事那年离开扬州开始,一家人四处漂泊,在一个地方不会待超过三年。 而每次迁徙到一个居住地,母亲的姓氏都似乎有所改变。 例如,在陇西道蕲州那会儿,母亲自称陈氏,但到了北三道青州之后,却变成了凌氏,导致当时年幼的徐安也乱了套。 好在母亲的真实姓氏...并非是一个必须究根问底的问题,少年徐安便就没有纠结。 不过事到如今,徐安长大成人,已然对家族之事有所了解。 徐敬之,便是永和末年,天景年初的权相,位极人臣,当时未为左右相国,他可谓是独掌六部权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当年的徐家,位居京都名门望族之首,荣光无限。 却不知为何,到了现在竟像销声匿迹一般。 按理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徐氏没落,也不该消失得如此彻底才对。 但此时真正让徐安感到震惊的是,早年的徐敬之居然是守龙军出身...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极为关键性的线索。 有此一说,是否就隐示着徐氏的“消亡”与五十年前守龙军出现的那事有关? 如庞奇所说,五十年前,永和帝以大不敬、谋逆之罪在宗庙持剑斩杀了大宗令。 此事关乎重大,要知道,大宗令可是宗族首领,其生死牵涉到皇族是否一心,是否稳固。 永和帝贸然杀之,既有残杀长辈之过,也有祸乱宗室之嫌。 在这样的情况下,守龙军未免帝君误国,后续大肆清洗皇室异己,是完全有理由出面阻止的。 当时,永和帝被囚禁宫中三月,形同傀儡,不得染指朝事。 虽说后经三司和宗人府证实,被杀的大宗令确有不敬与谋反之罪,但身为堂堂帝君,本该是至高无上,却被自己养着的军队囚禁了数月。 这要算起来,若说永和帝心中没有丝毫怨气与报复之心,就是假的。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后来永和帝联合内阁百官,迫使宗人府裁撤部分守龙军的编制之后,那些被裁撤退役的将士...就有可能遭到报复的风险! 徐敬之与苏明远在当时的裁军名单之中,不言而喻。 换言之,如今徐氏的没落,是不是与当年之事有关? 徐敬之参与了当年对永和帝的软禁,因此遭到报复,导致今日京都望族之中再无徐氏? 可...这个念头刚起,徐安就自己在心中否定了起来。 由现在往后推算五十年的话,可追溯到永和九年。 而以徐敬之死时的年纪来计算,永和九年的他才刚过而立之年不久,还是个基层人物,手中并无太大的权势。 永和帝若想报复于他的话,简直易如反掌,也就没有后来的徐安才对! 可事实却是...当年退役后的徐敬之非但没有被杀,反而弃武从仕,成了一代权相。 由此可见,永和帝在那时并没有报复之心,至少对徐、苏二人并没有杀心,而是重用! 永和二十五年,也就是永和帝驾崩的那年。 徐敬之位居宰辅,领六部内阁,权倾朝野,封顾命大臣,辅佐当时的新帝萧无忌,皇太后崔氏垂帘听政三年。 之后不久,徐氏方才渐渐没落,三十年间销声匿迹,乾都再无徐氏。 不过徐氏具体是在哪一年彻底撤除京都的,徐安也并不确定。 但尤为明显的是,自永和帝驾崩时,到崔太后掌权那三年,徐家仍旧身居高位。 也就是说,若徐氏是遭到迫害离开的京都,那永和帝授意迫害的可能性就不大。 永和帝若有意除去徐氏,便不会托孤于徐敬之! 天景帝萧无忌下手的可能性也不大,只因以徐安对这位皇帝的“粗浅”了解,若萧无忌当真有心除去徐氏的话,徐安就不可能活到现在! 与萧无忌仅仅见过数面,但徐安不会单纯到对方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那么,徐氏真正没落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无可厚非的是,从徐安插手御史案,到揭穿通敌案与龙嗣案的真相,一开始的初衷或许是为了自保,但到后来逐渐演变成了有意插手,只为混入深宫内廷,查明自家案件的始末与实情。 在此之前,徐安一直苦无头绪,在吴应雄的暗示与萧尔康的直言之下,才有了些许眉目。 梅庄之时,萧尔康就曾经坦言,他之所以不惜弑师,意图置于死地而后生,屠杀整个台府的最终原因,是因为在御书房发现了某个秘密。 这个秘密,方是导致萧尔康性情大变与暗中筹谋杀人的实质动机。 而且...还与徐氏的“敬远案”有关。 当初徐安听后,只信了一半。 站在那时萧尔康的角度来讲,他的身份与阴谋已然暴露,再难成事,若要稳住徐安继续潜伏的话,将那个秘密与“敬远案”联系到一起,可有效钳制徐安。 徐安若得知自家当年没落的真相与萧尔康的悖逆动机有关,便不会轻易声张。 他是有动机说谎的! 最最不可思议的一点是,据吴应雄所说,萧无忌身边的近侍武德海是一个细作,当时向徐安透露骆英负伤的事情,乃是有人授意。 但诡异的是,武德海的“主人”却并非皇帝,吴应雄更是否认与他有关,萧尔康也明言与武德海毫无联系。 那武德海的这个“主人”会是谁? 武德海寸步不离皇帝身边,除了服侍之外,当然也可以监视。 只是,能在皇帝身边安插眼线,且眼线做到了近侍总管的位置上,而不被怀疑之人...又该是何等人物? 起初,徐安觉得没有这样的人! 但如今听庞奇道出“守龙军”的隐秘之后,蓦然觉得一切都可以说得通了。 守龙军的职责是平衡皇权,杜绝皇帝昏庸误国。 那要断定一个皇帝是否贤明,有无昏庸,是不是就得在他身边留下眼线,观察其一举一动是否以大局为重,国事优先? 武德海的“主人”,隐约指向了这一群神秘的守龙军团。 延伸开来,连皇帝都要接受守龙军的监视,就说明在大乾...皇权只是相对至高无上,而非绝对无上! 如果徐氏的没落与徐敬之夫妇之死,不是出自永和帝的报复,也非当今天景帝的打压,那会不会是来自于守龙军? 可,徐敬之与苏明远本就是守龙军出身,算是自己人。 他们又有何理由加害? 当中到底隐藏了怎样的隐秘? 再者,若真是守龙军出手加害,且不谈此举是否僭越了他们的职权,单说当年的徐敬之既为首相,因何没有寻求皇帝帮助和反制的手段? 他在惧怕什么? 深思之间,徐安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顿了半晌后,才道:“徐敬之与苏明远...” 他默念了一声,令自己看起来尤为淡然,接道:“好,说说看,你对这两个人了解多少?他俩虽已不在,且与你不是同一朝之人。但大理寺司职皇家要案,定然掌握了不少宫廷隐秘。当中,动有涉及永和帝时期的秘事!可有涉及此二人的案件?” 庞奇听后,却是一怔,似乎没想到徐安会把注意力放到此二人身上,有些吞吐道:“这...大人...” 他状若为难之色,想说又似说不得的样子。 如此表现,就更让徐安觉得他肯定知道点什么,便沉声道:“直说!这里是大燕水域,即便是隐秘泄露,也不会有人轻易怀疑是你说的。” “而此二人之事若是绝密,以你的官位自不会知晓。但你既知情,就说明并非绝密,说出来也无事,杀不了你的头。” 听此一言,虽觉有理,但庞奇仍是犹豫了片刻。 不过,最终是狠下决心,道:“大人说得对,像我这样的六品小寺丞都能知道的隐秘,即便说出去了,怕也不至于是死罪。关于此二人,确实牵涉了一桩案件,便谓之敬远案。” “虽说朝中并没有明令禁止谈及此案,但十年前有一礼部官员醉酒后,当街胡扯敬远案有猫腻,为徐相与苏老喊冤。被陛下得知后,不问缘由,就诛其九族,令朝野皆惊。此案...后来便无形成了禁忌,乃至无人再敢提起,但知道的人并不少!” “这也是多年来,京中无人提及徐氏的原因之一。” 徐安正色道:“说重点!” “案情其实很简单,也是一桩通敌案,只是后来又被证实是子虚乌无,乃为外敌挑拨。” “通敌案?徐氏通敌?” “据我所知是这样的!天景二年五月,那时候有先帝遗诏,崔太后垂帘听政,权柄尽皆在手,朝廷三品以上官员先报太后,后呈君上。以三年为限,还政于君。但期限未至,朝臣们就自发组织了一次逼宫,企图让太后交出大权,提前还政。当时,朝野大小官员都到了南宫,还带了三司府兵,大有不达目的就动武的意思。唯有一人选择支持太后,便是当时的权相...徐敬之。” “百官为何要逼宫?” “只因太后施行国政,颁布了一条法令,引来朝野齐声反对,却仍执意为之而导致的。” “百官领三司府兵入宫,能一举成事?羽林禁卫是干什么吃的?” “确实!有羽林卫拱卫宫城,按理说,三司府兵是进不去的。但百官后来还是进去了,便说明羽林卫默许了这一切。背后原因...大人应该能猜到。” “陛下授意羽林卫旁观,任由百官僭越?” “正是。虽然当年的卷宗上不会这么写,但所有人都知道,若没有陛下介入,三司府兵如何能进到后宫?” “太后颁布了什么政令,竟引来百官攘之?” “与大景建交,互开边境,自由通商,允许两国臣民通婚,放下仇怨。” 听此。 徐安猛然一愕,像是想到了什么:“这...不是自讨麻烦吗?太后这是糊涂了?” 庞奇长叹一笑:“谁说不是呢?要知道,永和帝在位时,平生御驾亲征只有一战,便是针对大景朝的反击之战。但...那却是一场败仗!此战中,永和帝险些死在刀下。随军三十五万众,回来时已不足七万。” “大乾近二十余万大好儿郎,埋骨大景国,如此深仇大恨,如何能说放下就放下?且,两国夙怨已久,本就不可调停。大景奸逆甚至在永和帝丧期间,仍在边关挑衅叫阵,辱没我朝天威。如此背景下,百官岂会容忍朝廷与大景建交?” “而当今陛下最为敬重先帝,先帝败于敌国之手,乃奇耻大辱!太后却要与敌建交,他自是不愿苟同。得知崔太后有此决定后,陛下曾再三反对。但太后坚决,不容异议。身为人子,他并不好反应过于激烈。恰好遇上朝臣冒死逼宫,陛下便顺水推舟暗示羽林卫置之不理。” “另有传闻,当年百官的初衷只是要求太后收回政令,并没有强迫她提前交出权柄。是陛下暗中介入,以摒退羽林卫为条件,让百官替他夺回大权。” 徐安惊讶道:“后来呢?且不谈太后有此政令出自何种考虑,单说满朝文武仅有徐敬之一人支持她,这事就无法阻挡。可为何后来没有逼宫成功?别跟我说徐敬之以一人之力,挡住了百官和三司府兵!还有,逼宫如此大事,羽林卫有陛下做主,不出现也就罢了。守龙军为何也不出现?” “谓之守龙军,除了要平衡皇权之外,当也有拱卫皇权之责!” 庞奇点头笑道:“大人说的没错,若是谋逆逼宫,守龙军和羽林卫都责无旁贷。但当时朝臣的诉求,只是要太后收回政令,并交出权柄,可没说要颠覆朝堂。再者,朝臣此举其实也正合宗人府的意思,守龙军何须出现?” “而据下官所知,当时的徐相...就真的是以一人之力,挡下了文武百官!也正因此,徐氏得罪了整个朝堂,也才有了他们后来的没落。” 第263章 徐氏真相,你真是我相公? 徐安微惊道:“你的意思是...徐氏之所以没落,是因为当年力挺崔太后,而引来不忿?当年迫使徐氏离京之人,整个朝廷的官员都有份儿?” 庞奇不加掩饰,直言自己的猜测,道:“若非如此,徐氏因何轻易销声匿迹?徐相贵为百官之首,何人敢染指他的家族?除非不要命了!但若是整个朝堂联合起来,那形势就不同了。” 徐安眉头大皱,想想好像也是这么个理儿。 当年的徐敬之身为首辅,受先帝遗诏,辅佐新君,权势滔天。从某种层面上来说,甚至可以左右朝局。 若是单个势力,是无法轻易扳倒徐家的。 即便可以,也不可能将整个徐氏都赶出京都! 那么,除去永和帝遗命与萧无忌的可能性之外,便只有整个朝堂与之反目,方能成事。 只是,当年的徐敬之因何会站在整个朝堂的对立面,公然支持崔太后? 永和帝平生唯一的败仗就是输在大景国手中,当时的大乾朝野都对大景恨之入骨,徐敬之不可能不知情,却不知为何还要执意支持崔太后与大景建交。 而崔太后的举动更是令人匪夷所思,先帝刚亡,她就忙着与敌国建立通商与外交关系,说起来...属实有些过于愚蠢。 她难道不知如此一来,会招致朝野反对? 苏明远又是何许人也,是如何参与其中的? 最为微妙的一点是,在徐家被赶出京城之后,并没有即时遭到覆灭。 “凶手”反而是采取了一种暗中威逼的态势,对之进行逐步迫害。 徐敬之夫妇表面上是正常病故的,但根据徐安继承过来的记忆得知,现在回想起来却是死于毒手! 由此可见,当年之事并没有庞奇此时说的那么简单! 顿了顿,徐安深思道:“那你说说看,当年的徐敬之是如何以一人之力喝阻百官的?苏明远又是如何参与其中?此事,后来怎么解决?” 庞奇叹了一声,苦笑:“天景年初,朝廷未分左右相,徐敬之一人独揽军政大权,一家独大!说句不好听的,那时他若有不轨之心,整个京都亦无人能拦他。他本就是军士出身,有多年的行伍经验,且素有军功,在军中也是颇有威望。” “比之当年故去的秦烈将军,虽有不及,但也是一呼百应。百官有三司府兵拥护,但徐相却有满城的皇城军与六大卫城的守备军做后台。他甚至无需启用兵符调兵,只是往太后身前一站,一众府卫与百官...就莫敢狂妄。” 徐安蓦然一愕,道:“他利用自己手中的首辅之权,换取百官的暂时妥协?实乃愚昧之举!” 庞奇点头道:“正是!徐相喝阻众人后,扬言与景国开放边关贸易,化干戈为玉帛,利在千秋,万民可受益。愿以身家性命与手中的宰辅之权为筹码,换取百官暂时退去,并允许太后实行新政,为期半年。” “半年内,若无法证明通商新政,利国利民,他便自愿下仕辞官,任凭发落。反之,若颇有成效,则朝臣不得再反对。” 徐安也是苦笑:“但他后来失败了?” 庞奇目光微妙,迟疑了半分后,却道:“按朝廷的说法,自然是失败了。但依照下官个人的看法,却不一定!众所周知,任何一条意为国策的政令,都不可能短时间内显现效果。与大景建交,互通商贸,是否有利于朝廷税收,惠及于民,短短时日岂能体现在账目上?半年之期,已是最短!” “不过,徐相力排众议,支持太后新政尚不足三月,陇西边关就传来了徐相通敌的消息。朝廷百官联合上奏,弹劾徐相,迫使陛下与太后将之革职,软禁家中。而此新政也随着徐相遭遇解职,流产腹中。但若能给他再多一点时间,结果可能就会不一样。故而,在下官看来,成败与否...并无实质定论。” “至于苏明远,便是当时陇西道最大商会的会长。” 徐安诧异道:“哦?苏明远是陇西人士?我还以为他是苏喆的...” “是。根据下官所知,他确是生于陇西,并无证据表明,他与扬州苏家有何关联。” “苏明远做了什么,如何牵扯此案?” “徐相要替太后实行通商新政,与大景建交,自然就需要民间商会的支持。朝野各大商会若无人愿意与大景朝交易,那开放边关又有何意义?当时,徐相四处奔走,企图广纳民间商会,促成与大景的首次通商。但我朝臣民对大景人并无好感,又得知此事并未得到陛下的认可,便无人敢轻易松口。唯独这个苏明远除外!” “所以...苏明远先吃了这个螃蟹?” “对!苏明远在陇西的商会,本来是负责帮助朝廷往西境运送物资而建立的,有现成的渠道和资源。通商令颁布之后,仅苏明远一家商会愿插手此事。但...交易刚刚形成,坊市尚未建起完备,就曝出了通敌一事。” “怎么说?” “刑部镇捕司的队伍,在前往陇西追捕一伙逃犯之时,意外得知边境新建的坊市交易中,有人涉嫌贩卖违禁物品。当中,便染指了军械、矿石和军用辎重!而主管该坊市之人,便是苏明远商会以及徐相麾下的一名亲信!消息传回京都后,陛下大怒,严令彻查此事,声称一旦查明事实,不论与谁牵连,不论其身份高低,皆斩不饶!” “明白了...最后三司联手奔赴陇西,肯定是查到此事与徐敬之、苏明远有关,对吧?二人因此被冠以通敌之名,徐敬之被迫下野,苏明远惨遭屠杀?” 庞奇怅然点头:“是。案情查明后,苏明远被就地格杀,其麾下商会人员共四百九十三人,无一幸免,被暴尸荒野数日而无人敢帮忙敛收!徐相得太后力保,虽逃过死罪,权位却已难保。” 徐安听后,不觉轻笑。 恍若在早前庞奇说二人涉嫌“通敌”之时,便猜到了这样的结果。 略作思虑后,才道:“且先不说徐、苏二人是否真有通敌的事实,但毫无疑问,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想除去他们二人者,不计其数!而要想造出这样一个既简单而又证据确凿的通敌案,对于刑部镇捕司之人来说,太容易了。三司缉捕,更不必多说。” 庞奇微惊道:“大人此话之意,是暗示徐、苏二人乃是被栽赃?镇捕司与三司缉捕联合制造假案,只为除去二人?而能掌管三司之人,当时除了徐相,也就陛下和太后二人。” “但通商新令,是太后提出的,她没理由构陷徐相。徐相更不可能自寻死路!若此间存在隐情,涉及陷害,那幕后便只有陛下一人...” 徐安没有反对这样的估测,淡定道:“正解!陛下也是通商新令的反对者之一,且是其中最有权势的那人。他若要间接推翻此令,便有动机主导此事。只不过深思起来,是陛下主导的可能性又不高!” “为何?” “因为陛下若是制造敬远案的主谋,那便是要置徐敬之于死地!可是徐敬之下野后,却还能过了很多年的安生日子。换言之,若真是陛下所为,怎会轻易放过他?陛下应该在徐敬之离京后,就立马安排刺杀才对!” “可...若非陛下,还能是谁?如果敬远案乃为陷害的话,除了陛下,就再无人能做得出来!” “当真没有吗?你不如再想想看!” 庞奇目光一转,当即寻思了起来。 没多久,便复而开口:“大人在意指守龙军与宗人府?” 徐安既不肯定,也不否定,道:“至少他们也有这个能力,不是吗?但要查清此事,年代已太过久远,并非容易,乃至于再无可能寻得真相。不过,有一件事倒是有了答案。” 庞奇问道:“何事?” 徐安微笑着叹了一口气,起身来到船窗前,望着海面,缓缓开口道:“虽不知太后当年为何在此微妙的节骨眼上,实行此等新政。但毫无疑问,开放两国边关商贸,实乃惠及于民,功在社稷,也必然有利可图!” “否则,萧无晟也不会在徐敬之倒台后,转头立马就与大景宰相私相授受起来。包括太子妃母族金氏的参与,都无疑说明了此政令大有可为!徐敬之与苏明远二人并非败了,只是某些人不给他们时间证明罢了!” “如你所说,当时边关的坊市已经建起,两国商队有了初步接触。后来的萧无晟之所以能迅速搭上大景丞相这条线,必然是走了徐、苏二人当年的渠道!而且,萧无晟为何会无端端想到与大景朝廷走私?背后...肯定是见识到了边关坊市的巨大利益。当时还是镇西王的萧无晟并非蠢材,又岂会看见肥肉而不吃?” 庞奇若有所悟道:“怪不得...萧无晟当年走私,能做得如此密不透风,敢情是在徐相早前铺好的路子上行事。” 徐安回身,露出一抹似笑非笑之情,道:“行了,事情始末我已大致了然。一个守龙军牵引出来的秘密,还真不少。咱们要查,还得从头再来!不单是敬远案深有猫腻,就连太后...” 他本想说的是,崔太后在差不多一个月前,于南郊行宫身中“凤涎香”之毒时,迷迷糊糊念出了“郎君”二字,此事定有蹊跷。 只因,崔太后不会这样称呼永和帝,那“郎君”若非永和帝,又该是谁? 此间定有深意! 但未及说出口,舱室的门就被拉开了,二人及时收声,各自望去。 见到萧尔沁去而复返,手中托盘上放着两碗面,意识到二人的目光后,稍稍一怔,开口道:“二位,这样看着我作甚?不是说饿了,让我去向船家要点吃食?我可是等了许久才弄到,你们不会不想吃了吧?对了,庞兄弟可曾看出图案的来历?” 庞奇不及回复,徐安就摆了摆手抢先道:“看不出来,庞寺丞虽办案多年,却也未曾见过这个纹身徽记。” 说完,便看了庞奇一眼。 言外之意,却是要庞奇也跟着隐瞒。 而支走萧尔沁,本就是庞奇起意,眼下岂会不知? 笑了笑后,跟着道:“下官惭愧,并非殿下画得不好。是下官孤陋寡闻,未曾见过此纹身。但认不得也不要紧,咱们有的是时间细查。” 萧尔沁眼种闪过些许失望,在他看来,这个纹身的来历或许与他的真实身世有关,是颇有关键的。 若能查出来历,揪出“梦中”刺杀的凶手,就能间接确认他究竟是不是漠北王的儿子。 但听庞奇都这么说,便也只能暂且搁置,转而笑道:“庞兄说得也对,要查也得等回到岸上再说。来,两位吃点东西吧。” 说着,将托盘放到小圆桌上,而后接道:“既然暂时不知纹身来历,我便出去给船家帮帮忙。船家人好,不仅救了我们,还给我们准备舱室休息,得帮他们干点活儿。” 言尽,人已转身离去。 却在门口碰到了某人,便又说了一句:“嗯?婶...婶婶,是来找徐叔的?” 萧尔沁有些不习惯的说道。 徐安谎称是萧尔沁的“世叔”,又说同样失忆的萧安儿是他娘子,那么“世侄”就应该叫“世叔”的娘子做“婶婶”啊... 但几人之中,除了已有妻室的庞奇之外,就属萧尔沁的年纪最大,萧安儿最小。 以至于漠北王爷殿下在喊比自己小了一轮的女子做“婶婶”时,不免就有些不大习惯。 而无形之间,也因为徐sir的谎言...令这对兄妹二人的辈分产生了某种错乱。 哥哥喊妹妹“婶婶”,那妹妹岂非得喊哥哥“侄儿”? 令刚刚将庞奇扶到小桌前,正要吃面的徐安,不仅有些尴尬,内心大为汗颜。 这兄妹二人,若日后恢复记忆,会不会打死我? 心中蓦然冒起这么个念头,徐安苦笑一声。 但话已说出,已然无法改口,否则便会失去萧尔沁的信任。 徐sir就是再多不愿,眼下也得将谎言进行到底。 听此一说,二人倒也知道是小公主殿下来了。 徐安赶忙起身走向门口,道:“咦,娘子你来啦?快进来。” 萧安儿俏脸一红,显然听他口中叫唤“娘子”时,既有惊讶,又难掩羞涩。 却在萧尔沁点头离去后,方才有些怯生生地走进来,弱弱道:“你...真是我的夫君,我真是你的娘子?我刚才看过了,我的左胸前真有三颗痣,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徐安狡黠一笑道:“这还用说?你是我娘子,你说我怎么知道的?我非但知道,还看过、摸过,懂了吧?” 言外之意,不必言明。 此前情急之下,为了尽快带走萧安儿,并取得她的信任,徐安说出了她胸前有三颗痣的事实。 而这并非虚言! 小公主胸前还真有三颗痣,至于他如何知道...自然不是因为和萧安儿睡过,而是另有原因。 第264章 今夜得一起睡! 数月前,萧安儿偷溜出城,跟随徐安几人想要见识一下查案的“刺激”之时。 因少不更事,落入了山贼刘三等人手中。 幸得徐安几人等到消息,及时赶到解救,这才令她躲过一劫。 当时在地窖之内,她就险些被刘三侮辱,徐安将她抱出来之时,无意中便见到他胸前偏上部位有三颗黑痣。 那时只是无心一眼,没想到如今却成了获取萧安儿信任的关键。 站在小公主的角度,那可是个私密的位置,若非亲密之人又岂会知道那儿有三颗痣? 加上萧安儿本就不谙世事,几乎没有任何市井经验,不知江湖险恶,虽刁蛮但骨子里却极为简单,并没有朝臣们那般的诡诈心思和警惕性。 一听徐安如此解释,俏脸一红之间,便已然信了大半。 毕竟...若非夫妻,谁会给异性看胸前? 当然,除了医生。 只是,徐sir看起来并不像个医生,即便他会“打针”... 是医生一定会打针,但会“打针”的却不一定是医生,这是常理。 “什么?你不仅看过,你还摸过...” 萧安儿羞涩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脸红得像猴子的屁股,低头扯着衣角,小声道:“你...这里有外人呢,纵然你真是我相公,也不能这样当着别人的面...这样说...” 小公主殿下被灌了桑槐那自诩含有剧毒的血后,莫名失去了记忆。 不巧的是,失去的记忆同时,性格却也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此时,看起来再无半点跋扈之色,反倒是有了某种小家碧玉的清纯观感,饶是神奇。 而徐安的脑子里有个老油条一般的灵魂,自然不会和她一样浅羞带涩,哈哈笑道:“怕什么?老庞不是外人,而且他这个年纪还有什么不懂的?娘子莫要羞涩,大家都是成年人。” 庞奇闻言,不免一个尬笑,但并未插话。 以庞寺丞的洞察力,倒也不难想到徐安因何能说出萧安儿身上的“秘密”,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徐安与萧安儿的肢体接触,仅有在白云镇那会儿。 因此,便也无谓插嘴。 萧安儿脸色稍稍恢复了一些,但仍是有些羞怯,盯了徐安一眼后,柔声道:“听...颜姐姐和桑槐姐姐说,你是官儿?” 炎明奚,早前谎称自己姓颜,此番倒是一道连萧安儿也骗了。 徐安点头:“对。不过你来找我,不会只是想问这个吧?她们还跟你说了什么?” 萧安儿却微微讶然道:“啊?那我岂不是官夫人?官夫人一般都用做些什么?我们为何会出现在海上,这是要去哪儿?我叫什么?我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脑中记忆全无,多少令公主殿下顿失安全感,心中满是疑惑,什么都想问,唯独忘了要回答问题。 话说到最后,语气渐渐显得有些黯然,似有忧伤之色。 徐安一愣,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莫要心急,失忆并非什么大病,总会好过来。即便无法恢复,现在不也很好嘛?而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听话就行。好吗?” 萧安儿缓缓抬起头,眼中略带忧色地望着他,道:“真的吗?可我好像什么也不会,要是再什么也不做,是不是就显得一点用都没有了?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堂堂公主殿下,自然过的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根本不需要学什么拉家常过日子的技能。 有朝一日,当失去了脑中记忆与身边的仆人时,方才觉得毫无安全感,而且自己好像是个“废物”什么也不会,难免就不禁落寞。 而几人上船的功夫,虽不过就一两个时辰,但也是勉强和船长一家混熟了。 萧安儿就是再不谙世事,当也见到船上的“夫人们”都在干些啥,可她竟一点都不会... 斟茶递水不会,洗衣烧饭不会,铺床叠被就更不会。 那岂非就是个累赘? 因此,公主殿下此时有些忧心也是情理之中。 徐安微笑道:“不会!我就是不要自己,也不敢不要你啊...” 话,他只说了一半,心中自己补上半句:要不然,你老爹得砍了我脑袋。 萧安儿眉头一展,眉眸轻动,“此言当真?你这么说话,是不是想说...我没有失忆之前,我俩的感情很好,至死不渝的那种?” 徐安只能点头,不羞不臊道:“对!你我曾经山盟海誓,誓言携手白头,岂能有假?你还说要给我生两个大胖小子!” 令正在吃面的庞奇差点噎死过去,暗道一句:大人可真能吹,这样的鬼话都能掰扯出来?要是殿下恢复了记忆,怕是... 萧安儿听了,却宛若大松了一口气,道:“那还好,今夜就不至于很尴尬了。”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越往后越小,到最后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徐安只听到一星半点,不觉疑惑道:“什么今夜?娘子,究竟是因何而来?” 萧安儿这才一乍道:“啊?没...这不是快到黄昏了嘛...船家正在收网,咱们既得人家帮助,总不能坐着不干活。我是来找你去帮忙的,正好你可以教教我怎么打鱼...” 徐安疑惑道:“可我也不会打鱼啊。” “不会打渔,也可以教我做其他的。你是相公,肯定懂得比我多!” 她忽而欢快地叫了起来,“相公,我决定了。不管我的记忆能不能恢复,以前是怎样!从现在开始,我都要学着怎么做好一个妻子,你相信我吗?还有,今夜我们得一起睡!” 却令徐、庞二人不觉一呆。 无可厚非! 小公主本就生性单纯,若是没有失忆前,或许还仍有些小城府,但失忆后恍若重生,如今却变得更像是个邻家女孩,简单而快乐。 有时候若能简单,岂非也是一种幸运? 可为什么今夜要一起睡? 徐安故作警惕道:“娘子这是何意?该不会是想...” 他说着话,竟下意识地收了收自己衣领。 令萧安儿不禁笑骂道:“你想什么呢?不是你想的那样...再说了,就是真的那样,又当如何?你岂非说了咱俩是夫妻?” 第265章 女帝暴毙? 如此一言,倒是让徐安差点喷饭。 夫妻在一起睡,实属正常。 期间,要再发生某些羞羞的事就更加司空见惯。 在眼下这个间隙上,失忆的萧安儿反倒比徐安看得更加“豁达”。 只是不知,当她恢复记忆以后,是否还能说得如此轻松? 稍稍沉默后,徐安试探性地问道:“话虽如此,可娘子为何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萧安儿恍若被气笑,道:“船长一家麾下这么多船员,能挤出三个舱室给我们休息已经不错了。莫大哥与庞奇住一间,颜姐姐二人住一间,你不和我住,难道睡甲板吗?” 徐安这才恍然大悟,暗道一声原来这丫头是为此而来,怪不得她一开口先问我是否真的她相公。 只是...这岂非是便宜我? 今夜她要是小鸟依人,我是不是要... 正当徐安有些想入非非之际,萧安儿却蓦然拍了他一下,道:“相公在想什么?赶紧吃面,咱们要去帮船家收网啊。” 徐sir这才收起心思,快速吃完面后,与萧安儿一道离去。 庞奇因为脚受伤的缘故,只能滞留舱中,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却忧心一叹,自语道:“公主殿下金枝玉叶,且已被内定为大奉世子妃。大人要是今夜把持不住,后果...不堪设想啊。” 同一时间。 渔船的底部舱室内,炎明奚与桑槐却在船长夫人的带领下,来到一处杂物房中。 里边,格子笼中关着几只信鸽。 炎明奚望着笼子里的信鸽,微笑道:“夫人,这些信鸽都是来自海巡署的吗?” 船长夫人谦和有度,笑着回道:“正是。海巡署有拱卫海域,救援我们这些渔民的指责。因此每至出海,他们都会给我们送来几只信鸽。若是我们在海上遇到风浪搁浅,或是有海盗接近,就可放飞这些信鸽,向海巡署的战船报信。” “凡我大燕海域,时常都有巡逻的战船游荡。信鸽经过特殊训化,放飞之后,要么飞回岸上海巡署的老巢中,要么就是停靠在巡逻的战船上。海巡署的战船上有某种吸引信鸽的气味作为诱导,出错的几率很低。” 炎明奚听后,“哦”了一声,“那夫人能不能放飞一只信鸽,替我们提前传信回岸上?” 船长夫人浅笑道:“自然是可以的,要不老身也不会带你们来,不是?” 说着,便动手打开笼子,取出了一只信鸽。 炎明奚从袖口中拿出一张小纸条,放进信鸽纸上的小竹筒后,又说道:“夫人,我们这封密信极为关键,是要送到海巡署官员手中的。可如何确定信鸽能飞回岸上,而不是落入巡逻的战船中?不瞒你说,此信在送达海巡署前,万万不能被水师的人提前知道。” 船长夫人道:“若是在几天前,老身或许不敢保证,但如今却能给你打包票,此信鸽一定是先到海巡署的。” “为何?” “因为这里靠近慕州,而水师的巡逻战船一般都会去往远海,信鸽就是想停靠都不行。而那些海盗又怎敢在慕州水师的基地附近海域行凶?故此,姑娘大可放心。” “那就好,有劳夫人为我们放飞信鸽。再者,信鸽之事还请保密。夫人就说是你给岸上的亲人传信,无关其他。实不相瞒,我俩并不想让同伴知道此事。” “没事。老身去办即可,谁还没点小秘密,不是?嘿嘿。” 船长夫人倒是干脆,没多问就答应了下来。说完,便带着信鸽离去。 “有劳夫人,夫人慢走。” 女帝陛下主仆二人有礼道。 待船长夫人远离后,桑槐这才开口道:“陛下真的打算在慕州动手?那可是司徒虎的地盘,而且林氏之人也必会出现。再者,慕州水师提督是否可信,仍是未知...” 炎明奚目光微闪,一边走回甲板,一边小声道:“无妨!兵行险着,不得不搏!朕务必迅速回宫,并为大乾皇帝找好出兵的理由。徐安脱离使节团的队伍,与我们混上同一艘船,意图早一步抵达慕州。” “可见他已意识到自己此行会有风险,更不难看出,他能就任这个使团副手之位,是朕有意安排。此子有些诡诈,断不能留他太久,以免夜长梦多!” “慕州水师提督郑开阳,明面上是司徒虎的得力干将之一。但他做梦都想不到,此子一年前已暗中投靠了朕,这事朕连你都不曾提起!有他帮忙,徐安等人必死!” “而郑开阳恰好是司徒虎的人,朕可伺机将杀死徐安等人的罪名扣在司徒虎头上,大乾水师便可有理由出兵!这一回,萧无忌可不单是要为他的臣子复仇,更是要为他的小女儿偿命。萧安儿莫名其妙出现在此,就正好不过了。她若一同死在慕州,大乾出兵的理由更加充分。” 桑槐听后,深沉一笑:“原来陛下早有筹谋,那徐安此次是必死无疑了?” 炎明奚露出一抹坚决,道:“难道他还能活?哼,这个无耻小子,竟敢将朕当作他的仆役,还拿朕试毒...朕若不杀他,枉为人君!” “...” 话说之间,二人回到上层甲板上,很有默契地闭口沉默,像个没事人似的帮着船长夫人干起了活儿。 而那只信鸽,也已被船长夫人放飞,却不知会带来怎样的消息? 到了晚上。 正如萧安儿此前所说,渔船上舱室有限,顶多就能挤出三间小舱室给几人居住。 但他们有六人,就只能分组。 徐安与公主殿下被分到了一间,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共处一室... 其实也并非一定要发生点什么。 这倒不是说,徐sir不敢染指萧安儿,只是船上的舱室紧密挨着,毫无隔音性。 要真的发生点什么事,怕是得“扰民”,加上萧安儿如今是失忆状态,吃了...或许就有点趁人之危那味儿。 这不是徐sir的风格,毕竟,人总不能“见肉”就吃,不是? 一夜无话。 接下来的时间里,六人各怀心思,真正体验了一把海上渔人忙碌而充实的生活。 徐sir学起事情来,倒也很快。 短短数日,就已经掌握了初步的撒网技巧,帮起忙来也是有模有样。 七天后的中午。 当渔船收起最后一张大网后,已过五旬的船长当众宣布,他们要调转船头回归慕州海港了。 这可令一众船员与徐安几人尤为兴奋,海上捕鱼极为艰苦,稍作体验是乐趣,但若要长期坚持,却并非这几人可以忍受的。 午饭过后,头层甲板上的巨大船帆被升起,恰好风向利好,渔船乘风朝慕州港驶去。 渔网已经完全收起,换言之,众人已经不必做任何工作。 此番,都躺在自己的舱室内休息。 徐安刚刚躺下,想睡个午觉。 但尚未睡熟,渔船扬帆回港也不过才半个时辰,就又忽然停住。 船锚被放下,船身微微摇晃之间,一阵快速的脚步声传来,似有人正在登船。 徐安被吵醒,揉了揉眼睛,正要起身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几声怒斥便透过舱门传来:“谁是船长?谁允许你们私自升起满帆?慕州港此时正处于封闭状态,暂不接受任何停靠。适逢天子驾崩,举国哀悼,凡我大燕船只若得到消息者,皆要降下半帆以致哀,你们没收到消息?” 徐安听后,蓦然大惊:什么?天子驾崩...大燕少帝死了? 第266章 燕国水师,渔人思维! 不可能吧? 徐安震惊着,刚想拉开舱门出去。 舱门却早先一步打开,庞奇与萧安儿一脸凝重的出现在门口,见面便道:“大人,出事了...” 紧接着,萧尔沁也随之走来,却唯独不见炎明奚主仆二人。 但不及多言,二层甲板舱室的入口处,便走下一伙大燕水师官兵,扯着嗓子道:“舱里所有人都听着,即刻到船舷甲板集合,水师监察!胆敢有藏匿者,以谋逆论处!” 说完,也不多废话,扭头就走。 几人站在门口对视了一眼后,倒也没有迟疑,缓步走向甲板舱口。 毕竟是在大燕国的水域,凡事还是得遵从对方的管制。 一边走着,徐安一边小声开口问道:“什么情况?我好像听见有人说大燕少帝死了?” 庞奇跟在身后,回道:“具体未知,但拦截渔船的大燕水师确实是这么说的。” “泥鳅两主仆呢?” “刚才还见她俩跟船长一家在,应该是已被集合到甲板上。” “这个节骨眼上,若大燕少帝驾崩,那咱们此次怕是真有性命之忧,务必小心应对。” “大人此话怎讲?” “别忘了我们是因何而来,这个时候若燕帝亡故,只怕并非正常死亡。而据我们所知,整个大燕有能力威胁到少帝之人,除司徒虎之外,也就是那个神秘的林氏。不巧的是,如今这两方势力或许都对我们不怀好意。” 庞奇皱眉道:“这...可大人此前不是猜测,司徒虎应该是要保我们周全的吗?” 徐安浅笑:“那是之前,而且是建立在燕帝存活的情况下。若燕帝身亡,司徒虎还留我们作甚?况且,燕帝若真是被人谋害,且是司徒虎所为的话,那他应该已经打算用另一种方式来处理与大乾的关系。” 话说之间,几人已经走到船首甲板处。 只见甲板上站满了人,整艘渔船除了必要的岗位之外,所有船员与乘客都已聚集完毕。 两旁,两艘巨大的燕国战船左右“夹住”,从船舷侧摆下几块木板连接渔船,几队全副武装的弓弩队正举着弩箭指向渔船众人。 那场面不像是正常的例行检查,倒像有意截停,有备而来,令一众船员显得尤为紧张。 站在掌舵舱高台上的一名燕军将领,见众人已齐,高声喊话道:“船长何在?上前说话。” 排在队伍最前方的船长闻声,当即举手:“老朽在。” 说着,便快步走向那名将军。 那将军瞟了船长几眼后,将之拉到一边小声私语起来,并伸手从部下的手中接过了几张画像。 隔着稍远的距离,徐安几人倒也看得不是很真切。 庞奇低着头,靠近徐安道:“大人,这伙官兵像是来拿人的,可非正常的检查。” 徐安微微点头道:“看出来了。这似乎恰巧说明...燕帝突然驾崩之事,背后深有隐情。大燕水师怕是来抓刺客的,或许并不关我们的事儿。” “大燕局势微妙,就连我们这样的外邦人都能看出,他们国内势力割据,皇权黯淡。军政大权都在司徒家手中,能威胁到少帝安全的,除去隐晦的林氏,明面上也就司徒虎一人。这个时候传出少帝驾崩,三岁小孩都能猜到此事与司徒虎不无关系。他为何如此?” “这还用猜吗?要么并非司徒虎下的手,要么司徒虎已有取而代之之心,且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并不惧怕燕国皇室的觊觎。” “可司徒虎早已掌控燕国大权近二十年,他若有异心,早该下手。何至于等到今日?” “名不正言不顺,自古谋逆者有几人成功?即便能成功,若出师无名,民心亦不稳。司徒家把持朝政,架空燕帝,实则已和登基无异。原则上,他们并不急于冒险。除非迫不得已,不得不出手之时。” “如今便是司徒家不得不出手之时?” “是!朝圣大会刚结束,陛下便马上遣使来燕,还组织了三千禁卫随行,规格之大甚是少见。司徒虎若非蠢材,自然能猜到燕帝已经派人和我朝陛下达成了某种协议。他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等我朝大军杀到,他陷入腹背受敌之境地?” “那大人以为司徒虎杀死燕帝,背后的想法是什么?这样做,对他们来说有何好处?若大燕臣民都认为是司徒家意图夺权,那对他们来讲可不见有丝毫益处。” 徐安道:“谁说没有?燕帝若死,便说明大乾与之暗中达成的协议,不告而吹。我朝即便能找到出兵的理由,亦不敢轻举妄动。” 庞奇皱眉:“为何?” “其一,司徒虎麾下的水师并不弱,我朝若无燕帝的陆上援兵配合,在海上想独胜司徒虎...并非易事。即便能胜,那也是惨胜,乃至于会深陷泥潭,并不利于大局。其二,燕帝一死,他答应给陛下的好处...也就没了着落,你说陛下还会拼命吗?站在陛下的角度,还不如静观其变,待燕国内部自己大乱,千疮百孔之时,再出手收拾残局。这叫渔人思维,先坐观虎斗,后螳螂扑蝉。懂吧?” “明白。那此次大燕水师来搜捕,暗地里也就是做做样子了?大燕水师十之八九,都在司徒家的掌控之下,能杀燕帝之人也就林氏与司徒二者。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第三方杀手,这些水师来岂非就是做做样子,找几个替罪羊?” 徐安并没有反对这样的猜测,刚想说话。 却见高台上那个将军已经回过身,目光如炬,便闭口不言。 下一刻,燕国将军身边的老船长伸手指向众人,点头轻语着什么。 燕国将军随即抬手下令:“那便是了。来人,动手。” 话声刚落,围在人群外围的燕国士兵随即突入人群中,手中拿着画像逐一比对。 而徐安淡定自若,并不认为他们会找上自己,目光流转着,想找出炎明奚二人的位置。 但奇怪的是,他已暗中环视了几遍,却未曾见到主仆二人的身影... 心中正疑惑着。 这时,几名燕国士兵来到徐安身边,看了看后,竟道:“就是你俩!带走!” 第267章 欧阳晋之死,连环杀人! 同一时间。 高台上的燕军将领见到部下似乎找到了,也将目光投向徐安几人,眼中若有深邃。 徐安却是一惊,见到左右已有士兵走来,忙道:“几位官爷这是何意?咱们可都是良民啊,为何要带走我们?” 在形势未明,没有确实知道燕军用意的情况下,徐安并没有贸然表露自己的身份,而是装作普通渔民。 正好,几人此时身上都穿着船长给的水手服,说是良民,在不盘查身份文牒之下,倒也很像燕国平民。 大燕与大乾的民风、文化虽小有差别,但大体是想通的,人种也几乎一样,单纯看面貌不足以区分国籍。 但要是在大景和漠北蛮夷部落,就不一定了。 只因...在大景存在着黑奴与白人。 身前的燕军小队长闻言,看了看手中的画像,又确认了一遍后,方才笑道:“没错啊。徐大人,你可是大乾的五品御史,什么时候变成了我大燕的良民?即便是要改籍,也得先回去问问你们天景帝,不是?” 徐安一惊,像是极难想到这人会认出他一般,道:“你认得我?” 燕军小队长道:“准确地说,本不认识。但不是有画像吗?徐大人还是跟我们走吧,坐我大燕的战船,岂非比这渔船要舒服?” 说完,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见状,徐安脸上的疑惑更深。 从小队长此时的态度来看,燕军水师虽得知他的真实身份,但明显是来“请”,而不是“抓”。 可他们在大乾水域遭遇“海盗”一事,大燕水师并不知情,缘何会有了他的画像,还能清楚地道出他的官职? 不过,既然对方没有恶意,徐安倒也没有想太多。 顿了顿后,便道:“好。徐某荣幸啊,一朝海难,幸得贵国渔民相助,本想到了慕州,再表明身份。殊不知,竟得贵国水师来寻,惭愧!” 言尽,便大方跟随燕兵而去,失忆的萧尔沁兄妹也跟了过来。 来到燕军的战船上。 四人被安排后一间宽大的豪华主舱室中,并好酒好菜伺候着。 船上的一名侍者在上完酒菜后,躬身道:“几位大乾使者且先稍后,我部将军等下便到,请先用餐。” 徐安点头示意。 在侍者退出舱室后,才环顾舱室,而后不禁赞道:“这燕国战船果然气派,不愧为以水师著称的邦国。不过是一个部将的旗舰船,其规格都快赶上我朝陛下的龙船了。” 庞奇也深表赞同,道:“无可厚非。大燕是岛国,四面环海,重水师,其水师待遇自然比较高。反观之下,我朝却是陆军之王。可是大人,你说这燕军水师何以知道我们的身份,并持有我们的画像?” 徐安稍作思考后,回道:“或许就只有一个原因。使团发现我们失踪后,又得知有货船于海上被劫,欧阳晋不难想到是我们偷偷先横渡海峡了。加上海盗袭击那时,我们发出了求援信号,我朝水师也必会搜救。” “我们的身份信息与画像,可能就是使团提供的。而观察这几艘燕军战船的旗帜,应该是归属于慕州编制。换言之,使团或许已经抵达了慕州,并寻求慕州水师的帮助找寻我们。” 算算日子,几人在海上飘了一夜,而后搁浅于神月岛。 遇到萧尔沁与林安一家后,又停留了大半个上午,加上登上渔船的七八天时间,他们已失踪了近十天左右。 而根据使团的行程,应该早就到了慕州。 因此,才会有慕州水师的出现盘查。 庞奇想想也是,正要接话。 门外却传来了一个爽朗的笑声:“哈哈...从贵国欧阳大人口中得知,说徐大人司职御史,办案严明,极具机敏,看来是没错啊。一言便猜到了事实,没错,贵国使团已经到了慕州。如今正居住了慕州驿馆内,本将此来便是要搜救徐大人,没想到一来就碰到了。” 话声落地,舱门被打开的同时。 一个虬髯大汉迈着大步走了进来,身上铠甲锃亮,颇有气度的样子。 徐安几人随即起来,拱手行礼道:“将军过奖了,徐某愧不敢当。敢问将军如何称呼?” 那人呵呵笑着,摆手到桌前坐下,才道:“几位使者请坐,本将姓林,单名一个辰字。将军之名愧不敢当,我只是个区区六品水师中郎,还不配将军。只是摄政王爷抬爱,允许我暂管慕州旗舰号罢了。” 水师中郎的官职,听起来确实不算太高,相当于大乾陆军前锋校尉的职务。 若两国编制相差无多的话,手下兵权有三千众,确实还不能算是将军,但贵在有实权,以及酌情之便。 所谓的酌情之权,可以简单理解为“先斩后奏”,危急关头可越级上报。 “谢将军!” 徐安微笑着坐下,客套了一句:“有劳将军多跑一趟,徐某本想趁着使团于沧州休整,提前横渡海峡,偷闲几日游览贵国风光。没想到却遇上了海盗,加上是秘密出行,身边并无太多侍卫,这才流落海上被渔民所救。属实,惭愧之至。” 他知道眼前这个燕国水师中郎林辰,坐定之后必定问及几人“落难”的原因,未免与身后几人说话有出入,便先自己解释道。 林辰听后,并没有任何质疑之处,点点头道:“嗯,此事并不重要。我大燕海岸风景秀美,一直是四国心之所向。徐御史有此私心,可以理解。” 说完,眉头却浅皱了一下,似有什么心事一般。 徐安注意到了他的微妙,说道:“林中郎能理解是最好的,不过...林中郎似有心事?难道说,你并非单纯为搜救吾等而来?” 林辰听后,并没有任何质疑之处,点点头道:“嗯,此事并不重要。我大燕海岸风景秀美,一直是四国心之所向。徐御史有此私心,可以理解。” 说完,眉头却浅皱了一下,似有什么心事一般。 徐安注意到了他的微妙,说道:“林中郎能理解是最好的,不过...林中郎似有心事?难道说,你并非单纯为搜救吾等而来?” 第268章 团灭,林氏出手! 一听此言,徐安沉默了。 大燕的民风虽偏为迷信,但也并非迷信到偏执的地步,大体上还是“唯物”的。 尤其是在涉及两国邦交层面,大燕人不会轻易讲鬼神这一套。 换言之,若非有充分的“事实”依据,作为大燕官方代表的林辰不会拿“血尸杀人”来说事。 若会,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潜在的因素。 便是使团之人是他们杀的,为了撇清嫌疑,避免引起两国交战,因而搪塞于鬼怪尸体杀人! 但不得不说的是,这样的概率其实不高。 只因一点,若使团之人是慕州军所杀的,那如今来寻徐安,便不会如此客气。 能将一个近百人的使团几乎覆灭,站在燕人的角度,又何须留下一个徐安? 而且林辰说了,骆姿还活着,由杨宣带领的三千禁卫军也仍住在慕州军营中安然无恙。 若是燕军出手杀人,那按常理,他们应该先对禁卫下手才对,只是...并没有! 故此,纵然徐安在得知消息后,惊讶于使团的变故,并质疑大燕慕州官方对凶手身份的认定,但也没有坚决否定。 顿了顿,徐安这才沉声道:“好吧!那就暂且如林中郎所说,乃为血尸杀人。但当时情况如何,这所谓的杀人血尸从何而来,如今又在何处,可曾抓到?” “这个...” 林辰听此,却叹了一声:“徐御史当也知道,林某既官居水师,便是只理军中事务,甚少接触使团和地方官府之事。得知此事也只是个粗略了解,具体情况并不清楚。未免有所疏漏,还是等到了慕州再作深查。” “此事牵涉重大,加上我朝陛下刚刚驾崩,丧事未办,新君未立。慕州府衙并不敢轻易断案,如今的案发现场仍保留完整,徐御史若存疑,可亲自去看。不过,说到那杀人血尸的来历,林某倒是可以先和你说说。那东西...可是你们自己带来的呀,但它却是我国的...” 徐安皱眉:“什么意思?血尸是我们使团自己带来的,但却是你们燕国之物?此话怎样?” “徐御史是一时忘记了,大约月前,我们大燕可是有个重要人物死在你们国境之内。而这个血尸,便是那人的尸体所化。这么说,你应该明白了吧?” “一个月前...” 徐安默念了一声,脑中微微思索,便瞬间想起了什么,讶然道:“你是说司徒世子的尸体?” 明面上这个时候,大乾之所以会遣使来燕,是因为大燕先派了一个使团来参加萧无忌举办的朝圣大会。 礼尚往来,大乾理当回访。 而此前大燕使团的主官,便是司徒虎的幺子,也是继摄政王府大世子司徒洪死后,司徒家嫡系仅存的血脉,司徒敏。 但司徒敏其人的身世尤为复杂,关系牵涉到两国权力层面与皇室隐秘。 司徒敏表面是出使而来,走个过场,实则是与大乾长公主萧霞串通,意图为其亡母秦芳菲复仇,了结当年的恩怨。 燕使还未抵达乾都时,就传出了司徒敏被亡魂所杀一事。 虽后来被徐安证实,此乃金蝉脱壳之计,暗中密谋杀人复仇。 但随团副使云星河已经将司徒敏的死讯传回了大燕,也就是说,此时的燕国人包括司徒虎在内,都以为司徒敏已经身亡。 司徒敏在大乾皇宫被杨宣带走后,便一直没有再出现过,是生是死不得而知。 不过,徐安不难想到因为司徒敏身世的特殊性,即便他涉及谋害太后和皇后,大概率也不会被萧无忌赐死。 单说一个原因就够了! 司徒敏乃秦芳菲的遗孤,而据萧霞和皇后秦芳雪的供述,当年的萧无忌与秦芳菲暗地里的关系...是爱入骨髓的那种。 那么,站在萧无忌的角度,他又怎会忍心杀害曾经爱人的遗孤? 司徒敏此时应该还活着,只是被萧无忌隐藏了起来,并未对外透露信息。 而司徒敏好歹是燕国世子,即便“身亡”,其尸首也应该被送回国内。 凑巧,萧无忌将司徒敏藏起来,南郊行宫中却有另一具尸体可以代替! 便是当时在燕国使团营地,被司徒敏的暴戾人格剥掉上半身人皮的那名燕国暗卫。 萧无忌要藏住活着的司徒敏,那就得将一个已死的尸体给大燕送回去。 因此,这次大乾遣使团来燕,还真的带了一具“血尸”,就正是此前被崔太后带到南郊行宫的那具! 出发之前,徐安虽不管使团组建的事宜,但眼下听林辰这么说,倒也立马想到了缘由。 留着一个活着的司徒敏,就必须给大燕送来一具已经死透的尸体。 恰好,云星河也个迷信之人,深信“司徒敏之死”乃司徒洪的亡魂所为,又认定当时帐篷里的那具尸体就是其本人,于是整个事情办下来,倒也没有引起大燕官方的任何怀疑。 毕竟,有云星河这个“在场”的燕国御史作证。 只是,那具本不属于司徒敏的尸体...为何会突然活过来杀人? 而且杀的还是大乾的使团人员? 林辰一听徐安说中,点头回道:“就正是司徒世子的血尸杀人!林某自然是知道贵国素来不信鬼神,但事实如此,亦不容辩驳。因此,单纯就此事而言,其实...并不存在什么凶手可言,如果徐御史也认为血尸能杀人的话!” “但毕竟牵涉重大,若处置不当,恐会引来两国战火。出发来搜寻徐御史之前,我奉摄政王之命与骆郡主商量过,暂不将消息传回大乾。待寻回徐御史你之后,再做定夺。毕竟欧阳大人死后,你便是整个使团最大的主官,理应等你回来。” 这话说得倒是合情合理。 徐安却轻笑着,若有深意的回了一句:“那如果林中郎此番寻不到我,或者只是寻到我的尸体呢?此事你们想如何处理?” 令林辰一愕,蓦然语塞,显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徐安见状,立马笑道:“无事,林中郎不必介怀。徐某只是随便说说,你这不是把我寻回了吗?既然我回来了,那便由我来处理此事。” 刚说完,想了想后,又立马接道:“以此时的航速,不知何时我们能抵达慕州港?” 林辰回道:“此处海域离港并不远,虽说风向不利,但今夜晚些时候便可抵港。” “好。一到慕州,我便要第一时间见到骆郡主,向她了解当时的情况,还请林中郎稍作安排。” “没问题。本官自会传信通知慕州府衙,早做准备。” “有劳林中郎。恕我直言,如你所说,除去三千禁卫团之外,我朝其余史官近乎团灭,更死了一个三品大员。若我国陛下得知,必然震怒,后果难以预料。而此番若真是血尸杀人还好,但要是有人暗行不轨,欲杀我大乾使官,故弄玄虚嫁祸于诡术的话,那也必定不能善了。” “自然。徐御史精于侦查,大可亲自过问,我朝自会配合。若有实证说明乃有人挑拨,大燕朝野上下必有交代。” “有林中郎此言,徐某就放心多了。另还有一事,需要大人帮忙。” “徐御史请说。” “刚才那艘渔船上之人,对我们几个有搭救之恩。有恩不能不报,抵港后,不知林中郎能否安排我与他们一见?徐某想亲自与他们一一致谢。” “这有何不可?小事一桩。” 林辰说着,立马扭头对身后的一名军士说道:“听见徐御史的话了吗?咱们刚离开不久,立刻派人通知那艘渔船,让他们抵港后集合来见。” 那军士应是,刚想离去。 徐安又补充了一句:“记住,要船上的全部人,不论老幼。” 林辰便又吩咐道:“按徐御史所说去办,所有人不可缺席。” 徐安这才拱手一笑:“多谢林中郎。” “不必客气。那不知徐御史可还有什么要求?若没有,本官便不再打扰,一切等抵港后再说。” “暂时没有,已经对林中郎多有麻烦。” “不麻烦。” 林辰起身,道:“那本官就告辞了,几位暂且用餐,稍作休息。有何需要,尽管差人来与我说。” 四人也是起身,逐一拱手相送。 林辰走后。 萧安儿脸上泛起一抹忧心之色,走过来挽住徐安的手,开口道:“血尸杀人?死透的尸体,如何起来杀人?听着好可怕...相公,真有这样的事吗?而且据刚才那人所说,血尸好像专杀使团之人,我们回去会不会有事...” 徐安笑道:“别担心。人死如灯灭,那会有什么怪力乱神之事?除非有人在幕后搞鬼!可怕的从来都不是鬼神,而是人心!因为人心搞鬼嘛...不必过分担忧,虽说有人在幕后装神弄鬼,欲杀我使团之人。” “但他们的目的好像已经达到了,否则骆姿岂能活到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出何人在背后作妖!” 萧安儿“哦”了一声,脸色这才稍稍变好。 稍顿之后,却像蓦然想起了什么,接道:“对了,我们就这么走了。颜姐姐她们两个还在渔船上呢,不带上她们吗?” 这话说完,徐安还不及回复。 一旁的萧尔沁就笑道:“婶婶不必担忧。徐叔让燕军告知渔船上岸后,集合来见,不就是为了找到颜氏二人吗?燕军此来,只持有徐叔和庞兄的画像。换言之,他们原先并不知道有我们几人存在。” “徐叔应该是考虑到某种忌讳的问题,因此并没有直言我们在渔船上还有两位朋友,而是换个方式找回她俩。也由此可见,颜氏姐妹二人的身份有些特殊,不宜在燕军面前直接表露。” 言尽,萧尔沁露出一抹憨厚的笑容,与之此前予人严肃威武、不苟言笑的漠北王形象大相径庭。 却令徐安不由望过去一眼,眼中若有深意,似乎有些意外于萧尔沁不问,便确定了他此举的用意。 而徐安让林辰集合渔船之人来见,就恰巧是为了寻回炎明奚主仆二人。 却不知,这二人为何刚才不在甲板上出现,如同消失了一般? 庞奇也插话道:“对哦。这两个丫头片子也不知去哪了,刚才也没见到他们在船上出现。最可疑的一点是,船长曝出了我们的存在,却似乎没有带上她们俩...” 听此,徐安亦深感疑惑,道:“是啊。船长被林辰带去问话之时,曾伸手指向我们。显然,是他确认我们就在他的渔船上,可为什么他没有指出泥鳅二人?她俩又去了哪?” 这个问题,俨然没人能给出准确的答案。 但明摆的一点是,那艘渔船也就这么大,炎明奚早上时,尚还出现。那就不可能这么快逃离渔船,也不可能瞒过燕军水师的包围离开,应该还是在那艘渔船的。 而她们藏匿的缘由又是什么? 在徐安看来,炎明奚身为少帝密使,见到燕军靠近,不应该藏匿才对,但不知为何避而不见? 难道是因为大燕少帝的死讯? 徐安顿感有些蹊跷起来。 同一时间。 渔船之上,燕军的战船队伍刚刚离开不久。 船长指挥水手起锚,重新启航回港之时,被拉上来的铸铁船锚上却“挂”着两个人... 就正是失踪的炎明奚二人。 船长夫妇二人亲自站在船头的锚舷处,扶着二人回到船上。 刚到甲板,炎明奚就一脸凝重道:“船长先生,水师之人走远了吗?” 船长回道:“已经离开有一段距离,要不然老朽也不会将你们拉上来。” 渔船的空间有限,说到底,很难藏得住人。 燕兵上船搜人,根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的搜查。 二人想要藏匿,唯有离开渔船,潜伏于海下。 先抓着船锚的铁链入海,闭气几分钟后,待燕军战船靠近,再浮出水面换气,藏于渔船和战船之间的“缝隙”潜伏、呼吸。 等燕军盘查完毕后,再由船长夫妇二人拉回船上,神不知鬼不觉。 但要完成这样的藏匿,必先具备两个条件。 其一,事先知道燕军水师靠近,并事先下锚待查。 其二,船上之人愿意配合帮助。 而这两点,炎明奚似乎都做到了,可见她在与渔民相处的这几天时间里有所“安排”。 “那就好。有劳两位相助,还请将此事保密。” 炎明奚长舒一口气道。 船长夫人笑了笑,道:“无妨。你二人既是林氏的好友,又认得林筱小姐,当也是我们夫妇的朋友。不论你们有何难处,我们都该帮忙。要知道,当年若非林家的人对我们夫妇出手相助,也不会有我们的今天。” 炎明奚点了点头,道:“夫人言重了,林氏施恩,素来不求回报。倒是我俩多有麻烦,叨扰相助了。” 船长摆了摆手:“行了,两位一身湿透,且先入内换洗一下。咱们也要迅速跟随水师的船只启航,否则,怕是进不了港。” 炎明奚再次点头,与桑槐走向内舱。 前后与领路的船长夫人拉开些许距离,桑槐边走,边说道:“陛...小姐,这个时候怎会传出你的死讯,这也太奇怪了。难道宫里出了事儿?” 炎明奚肃然道:“这还用问吗?宫中那个替身定是瞒不了多久,这是朕在离宫之前就已做好准备的。但却也未曾料到竟有人敢私自传出朕的死讯...” “谁这么大胆?司徒虎?可司徒虎在宫中的眼线,这些年已大致被我们清除,尚存的都是我们故意留下掩其耳目的。按理说,司徒虎纵然知道陛下不在宫中,也断不能造出驾崩一事。再者,他们宣布死讯的用意是什么?” “这还用问吗?也就是说,宣布朕死讯之人,并非司徒虎!而有能力制造死讯的另一伙势力,除林氏再无其他!林氏...终究是出手了。而此举的用意,不外乎是要破坏朕与大乾的联盟。想想看,朕若死了,大乾皇帝还会出兵吗?” 炎明奚露出一抹微怒之色,接着说道:“但林氏又如何?难道他们竟单纯的以为...除大乾之外,朕就再无后路?” 第269章 女帝陛下的抉择,杀人的血尸! 桑槐听此,面色一沉,震惊道:“陛下的意思是...要走最后一步,答应大奉国的要求?” 如此一问,可见这主仆二人在秘密潜入大乾之前,是有准备后手的。 但这个后手,似乎要比割让十城之地,乃至割让一半的国土还要巨大,乃为最后的选择。 若非逼不得已的情况下,炎明奚是不会使用。 而如今她未回到宫中,宫中就传出了她的死讯,情况到了连她都无法预料的地步,将最后一手提上台面也是可以理解。 要知道,古代皇帝的死讯是不会轻易放出的,一旦放出,便宣告了一个皇朝或者一届朝廷的落幕,关系极为重大。 当中涉及了很多程序,但只需要知道其中一点:传出皇帝的死讯,且得以顺利传达至各州县,便说明朝廷百官和皇室中人确认了这个事实,并已查验。最终权柄已然易主,明面上的最高权力主不再是炎明奚这个少帝! 换句话说,燕国朝廷这个消息一出来,即便此时炎明奚再次回到宫中,也不一定能拨乱反正! 放出此消息的人,可以说炎明奚这个“真身”是假的,拒不承认她的帝位。 更何况,炎明奚本身就是个“假货”? “假货”的意思倒不是说她的帝位不正统,而是她的性别有假! 能制造出她死讯之人,背后势力如此复杂,当也知道她女子之身这个秘密,那么这个时候若炎明奚贸然出现,拨乱反正,证明自己没死的话,那结果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被曝光自己隐藏了十几年的隐秘! 在这个层面上,女帝陛下似乎已被逼入了绝境。 那在这种绝境之下,还有什么自保的方式不能用的? 炎明奚并没有否定桑槐此时的这个猜测,脸色同样阴沉道:“不然还有其他办法吗?朕的死讯一经传出,待假葬礼之后,司徒虎这只老狐狸和林氏中人必会推举一个皇室旁系之人出来继任皇位,做为他们的傀儡皇帝。毕竟...先帝除我之外,再无其他子嗣。” “按照我大燕“兄终弟及”的传统,若朕无子嗣,也无亲兄弟,那就要从旁系的子弟中择一人出来。而这一切,恐怕早已被安排好。大乾皇帝若知晓此事之后,必会筹谋在这场乱局之中捞点好处,乃至于趁我朝政局不稳,伺机吞并!别以为朕是傻子,萧无忌要的...从来都不只是十城,或者一半国土!他要的是整个大燕!当年父皇趁火打劫,逼他割让五千里海岸线,你以为他忘了?” “当年父皇听信大奉皇帝的唆使,对萧无忌落井下石,拿下了大乾的所有海岸线,生生将大乾变成了内陆国。虽说后来割让的领土皆已归还,此事看起来已然过去,但你认为萧无忌会真当没事?他不找回这个面子,此生怕是不会干休。最关键的一点是,因为那次事件...他与秦芳菲之间的姻缘散尽,他会不想报复吗?只怕这些年都在等一个机会吧!” “为今之计,只能是引大奉国入局,不惜代价,先把整个局势彻底搅浑再说!” 桑槐惊道:“可是陛下可曾想过,大奉一旦入局,我大燕可能就将不再存在。而你...也不能再自称为帝...” 炎明奚狠心道:“这是没有办法中的方法!与其让司徒虎继续把持我大燕朝政,拥立傀儡皇帝,将我炎氏视若无物,朕还不如殊死一搏!况且,据那人所说,朕不是还有一成的机会会赢吗?” 说完,便加快了脚步,不再与桑槐说话。 而她能将如此重要的机密告知于桑槐,可见桑槐此人并非一介侍女这么简单。 除了是药王亲传弟子之外,此女定然另有身份。 炎明奚虽没有明说要如何引大奉国入局,却似乎已经猜到了大奉国介入的大概后果。 只是,这个后果竟会令她失去皇帝的身份。 不得不说的是,此时此刻,女帝陛下做出了某种足以改变她人生轨迹的抉择。 当天深夜。 林辰所部战船与炎明奚所在的渔船,先后抵达了大燕慕州港。 做为两国之间通商贸易的主要港口城池,这座已有百年历史的古老城池一如沧海明珠,璀璨而耀眼。 灯火昼夜不熄,街上行人往来不断,人声鼎沸,乃是一座不夜城。 同时,也是除去燕都之外,大燕人口最密集的城市,也是税收大县,燕军水师最为重要的基地港口之一。 常年驻军十万,战船过千艘,时刻处于战备状态,乃是大燕国门般的存在,其战略地位等同于大乾的燕云二州。 有了林辰的事先安排,徐安几人很顺利便入住了慕州使节驿馆。 由于已是深夜,徐安并未即刻去见骆姿,反倒是想马上去使节人员被杀的现场看看。 但在与慕州官府的人员了解具体情况之后,得知案发现场竟有七八处之多,便暂时打消了连夜勘察的念头。 次日清晨。 用过早餐之后,让驿馆的人为萧尔沁兄妹准备了两个面具戴上,徐安这才示意庞奇去通知骆姿来见。 庞奇于神月岛上受伤,但并未伤及根骨,加上已被林安一家治疗过,在船上休养那几天也已好了一点,如今虽走路还有些坡,但大致无妨。 萧尔沁兄妹处于失忆状态,存在着太多不确定性,眼下并不好与使节团之人相认,稍作掩饰是必须的。 至少,在给他俩安排好一个合适的理由出现之前,不宜让外人得知身份。 不久后。 使节驿馆的一处院子,正厅中。 庞奇手上捧着一大堆文书,率先走了进来。 将文书放于桌上后,却先将徐安拉到一边,小声道:“大人,渔船的所有人都已在驿馆的另一处院子集合,但下官已经去看过,当中并无泥鳅二人的身影。她们怕是已经偷溜了,不过,却托船长给我们留下一张字条。” 说完,便从怀中取出一张小纸条。 徐安接过一看,了然后蓦然笑道:“还真是够坦诚的,但似乎有些晚了。” 庞奇显然已经提前看过纸条,此时接了一句:“那大人作何打算?” 徐安思考了几秒,“不怎么办,大燕少帝身亡一事,本就突兀,想来定是深有蹊跷的。不必她俩明言,本官亦不会轻信,除非让我亲眼见到少帝的尸身。但这事说到底是燕国人自己内部的事,我们即便要插一手,也不是现在。骆郡主呢?” 庞奇点了点头,刚想说话。 门口便走进来两人,其中之一便是骆姿,另一个也是“熟人”,就正是昨日将他接回的慕州水师中郎林辰。 一见面,骆姿就迫不及待,道:“徐安,身为使团副官,你责任重大,因何不告而别?可知因你不在,韩国公他...” 韩国公,指的便是欧阳晋。 欧阳晋在上一次告老还乡时,被皇帝封为“韩国公”,此次因孙鹤领衔的台府被灭,这才二度复出。 既再次掌管台府,也充当这次使团的第一主官。 徐安听了,却道:“骆郡主知道现在不是谈这个时候,若要追责,当也稍后,不是?况且,本官为何提前横渡海峡,郡主岂会不知?” 令骆姿一愕:“你...” 徐安笑了笑,便不再理会她,随后对着林辰拱了拱手,道:“林中郎此来有事?” 林辰也是拱手回礼道:“倒也无事,只不过本官深知徐御史抵达后,必会亲自过问使团之事。当中或有需要我朝官府配合之处,于是我便自己来了。” “那就有劳林兄亲自帮忙了。” 徐安客套了一句,随后也不多废话,示意庞奇开始阅读卷宗,自己也坐下来帮忙查看。 据林辰船上所说,使团遭遇血尸屠杀,是在使团抵达慕州的第二天。 也就是距离现在的三天之前。 案发后,慕州当地的官府已经做过初步的勘验,整理成卷宗,倒是省了不少事儿。 徐安拿起桌上的一份卷宗看着,目光深沉。 身旁的庞奇则抓着另一份,边看边开口道: “根据慕州官方的卷宗记载,使团抵达驿馆后,居住在我们隔壁的另一个院子中。司徒世子的棺木...则停在驿馆的独立屋内,由我朝侍卫亲自看管。司徒世子身份高贵,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必须等摄政王府之人到场后亲自确认、交接。因此,由我方暂且守卫。” “首次案发当晚,据当时在场的幸存目击者称,司徒世子的血尸变异后破棺而出,当场击杀了我朝随团的八名侍卫,手段残忍,几乎是徒手生撕杀人,场面恐怖,血肉横飞。次日敛收案发现场之时,八人竟没有一个是完整的...” “击杀侍卫之后,血尸一路横行无阻,直入使团大院,见人就杀。闻询赶来的驿馆侍卫近百人,竟拦之不住。这倒不是说,血尸之力足以抵抗百余人。只是...血尸乃由司徒世子所化,驿馆侍卫并不敢贸然伤害世子的尸身,以至于血尸横行无阻。” “当时,它便残杀了二十余人,随后一跃数米,消失于夜色之中。慕州缉捕追寻踪迹而去,一夜无果。血尸恍如凭空消失一般,寻无可寻!可第二天却又诡异出现在驿馆内,当着驿馆增派的数倍侍卫的面,冲入我朝使者居所内,屠杀了十余人。当中死者便有...欧阳大人与其麾下谋士。” “后,王府之人抵达,允许慕州官兵使用武力抓捕血尸,但血尸身中数箭而不到,被砍了头颅也仍能奔袭无阻,属实诡异。幸存的使团成员,随即在官兵的安排下,数次转移居住地。只是不论转移到哪里,血尸都能凭空出现杀人。” “三天内,使团换了八个居所,慕州官方出动上千人搜捕一只血尸,都擒之不住。血尸似有灵智,不仅力大无穷,且会...飞行?总能出其不意地引开追捕,而后出其不意的杀人。我使团在几天内几乎被屠杀殆尽,目前仅存骆郡主与几名重伤吏员...” “大人,事情的大概就是这样。诸多细节,都在其余卷宗之中。” 徐安听后,露出一抹不知是何意味的笑容。 目光却落在手上的一份卷宗图上,顿了顿后,才道:“一只神出鬼没,力大无穷,且有灵智的血尸,总能丝毫不差的找到使团人员的位置,且杀人后还能安然撤走。慕州官府出动上千人日夜追捕,却拿之没有任何办法,刀剑都伤之无用,脑袋掉了还能逃走?” 庞奇一脸斐然道:“若慕州官府的卷宗并无差错,那情况就是这样的。” 徐安将目光看向了骆姿,没有说话,询问的意思却很明确。 骆姿的眼中泛起一丝惊惧之色,略带后怕的语气道:“是...虽说并非血尸每次出现我都在场,但...我亲眼所见,那东西...当真是不惧刀枪,可生撕活人,还半步十米,凌空飞行,身中数十箭而不死...” “欧阳大人和他的女弟子赵玉卿,被生撕...肠子都...” 说着,骆大郡主脑中似有画面,竟不觉干呕起来,捂着嘴巴跑出了门外。 令徐安与庞奇不禁皱眉。 “竟有如此神奇?” 徐安说着,忽而浅笑,望向林辰道:“那不知案发之时,林中郎身在何处,可曾亲眼见到过这具血尸?” 林辰摇了摇头,“本官并未亲眼见过,但慕州府令乃我挚友,他却是亲眼见过的。据他所说,确如庞大人与骆郡主刚才所言并无差异。” “那血尸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何时何地?” “卷宗上应有记载。” 林辰指了指徐安面前台上的卷宗。 庞奇随即着手翻阅,片刻后,手执一份文书,说道:“是在...大前天,也就是欧阳大人死后的第二晚。那晚,也是使团损失最大的一晚,几乎全员覆灭。” “那现在那具血尸有踪迹吗?这么说来,它已有两日没再出现,是去了哪里?” “已被制服!为防止其继续尸变,经由王府之人允许,血尸被斩成数块,冻结于冰库之中。” 这个问题,庞奇还未从卷宗中找出答案,林辰已经帮忙回复道。 徐安眉目一动:“哦?这血尸如此诡异,此前上千人严密布控都拦不住它杀人。我朝使团差不多被杀光后,它竟被擒住了?” 林辰瞳孔一滞,道:“徐御史这话的意思是...” “没什么,林中郎不必过多解读。不知,徐某能否去看看那具血尸的残块?” “当然可以,徐大人请。” 林辰起身道。 第270章 手撕活人! 来到慕州府衙的冰库门外。 未进门,便可感受一股冰冷的寒意,以及隐隐透出的尸臭味。 古代的冻尸冰库不可能做到像现代一样的绝对零度以下,因此,尸体置于其间虽不至于腐烂,但存在些许尸臭是正常的。 林辰命人打开冰库的锁后,用一块手绢捂着鼻子,退开几步道:“徐御史与庞大人可否自己进去,本官今日小有不适,便不陪你了...院外候着,可好?” 徐安瞟了他一眼,深知燕人多为迷信,而迷信之人素来忌讳尸体,尤其是像“司徒敏”这样会诈起的凶尸更让他们觉得晦气,不愿近之。 眼下见到林辰故作借口躲开陪同,便笑道:“无妨!林中郎若不适就请便,我与老庞独自进去即可。” 林辰求之不得,赶忙道:“好,这冰库是独立的,仅存放世子的尸身一个。二位进去倒也不难找到,若有发现或者需要什么,告知门外的侍卫便好。” 徐安点头,拱了拱手后,便迈步而入。 这间冰库并不大,小单间的面积,四面围着被一块块堆起的冰块墙,寒意颇为刺骨。 时值冬末春初,气温依旧很低,冰库的大门敞开着,一时间并不怕冰块融化。 冰库中央摆着五张小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放着尸块,就正是“血尸”的四肢与身子。 根据林辰所说,血尸被拿下后,未免再次尸变,便将其四肢和身子分别斩了下来冻住。 徐安目光扫过,与庞奇对视一眼后,很有默契的分开行动。 尸块说是被冻住,其实也只是被几个重冰块压住而已。 鉴于“司徒敏”尊贵的世子身份,燕人倒也不敢真的将“它”的尸体泡到水中冻结起来。 二人首先分别走向了尸体的两个脚部,移开冰块一看过后,徐安便道:“不在我这。” 庞奇抓起尸体的脚掌,浅笑道:“那就是在我这。” 说着,他指了指尸体的脚掌心部位的梅花烙印记。 徐安走过来,看清后,道:“尸块的脚底板处有梅花烙印记,便说明尸体是当初停在南郊行宫的那具。当时根据泥鳅所说,她此行秘密前往大乾,除了带上桑槐和那名武艺高强的女武士之外,还另有一名暗卫。” “而暗卫的脚底板处就有这个梅花烙,已知的事实,这具尸体是属于燕国暗卫的,而非真正的司徒敏,且尸体没有被调包过。” 乾都城外之时,传出司徒敏被亡魂所杀之后,徐安二人与炎明奚曾暗中潜入南郊行宫,私下验过这具尸体,并拿走了一直被司徒敏人格冰冻住,保留了数年之久的司徒洪人皮。 又经炎明奚之口,确认了死尸的身份。 因此,所有人或许都觉得这具尸体属于司徒敏,但二人却是深知底细。 庞奇微微点头,用手擦了擦尸块上的冻霜,指着尸块上明显的尸斑,道:“大人你看,以这尸体上散发的臭味,以及尸斑的程度来判断,在没有被彻底冻住之前,很明显已经在由内而外的腐烂。” “人在死后一个时辰左右,便会开始产生少许的尸臭味。而一旦产生了尸臭,即便再冻结起来,亦无法彻底掩盖气味。从尸斑的深浅程度,可断定出尸体的大概死亡时间和腐烂程度。” “这尸体...算起来已经死亡超过月余,虽说在京都之时,也是经冰库冷藏。但冷藏不可能完全停止尸体的腐化,只能是延缓。若是现在将其解冻出来,不出两夜,便会彻底不见人形。那么...试问这样一具即将彻底腐烂的尸身,如何尸变杀人?” 徐安道:“所以说,杀人的并非血尸,或者说并非我们眼前的这具血尸,乃至于根本就不是所谓的血尸杀人。若真是血尸杀人,它能聪明到用另外的尸体来掩饰?” 听此。 庞奇并没有说话,转头继续去查看尸块的其他位置。 片刻后,用腰间的一块手帕擦了擦手,来到徐安身份,开口道:“尸体的四肢和头部,身体的断口处,下官都已查验过。断口处平整,乃由利器斩下,且是一刀斩,干净利落。符合燕人所说,是被擒住之后,利器分尸冻结的说法。” “但奇怪的是,两只手臂上的五指不见了,手臂骨骼却断成了几节。我记得当时在南郊行宫之时,尸体并无骨折的迹象,明显是后来造成的。有人搬弄过这具尸体,且在刻意隐藏着什么,并弄掉了尸体的手臂十指。” 徐安一笑:“这还用说吗?燕人的卷宗里说,血尸力大无穷,可手撕活人,飞檐走壁。可手撕活人,那得需要多大的力量方可做到?” 庞奇皱了皱眉,摇头失笑道:“恕下官愚昧不知,手掰香梨我都做不到,更何况是人?能做到这点的人,怕是世间少有。” “哦?你就这么确定自己做不到?好歹你庞寺丞也是寺衙的高手人物,又从军多年,兴许能做到,只是未曾尝试呢?不如,你试试能不能手撕这具尸体?” “大人说笑了,下官还是有自知之名的,那是不可能办到的事儿...嗯?这么说来,连下官这样服役多年,力量大于常人的武夫,都无法做到手撕活人,那一具已然坏掉的尸体,就更加不能了呀...” 庞奇说着话,恍然意识到徐安隐晦的意思。 徐安不掩判断,道:“正是如此。人力不可为之,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所谓的“鬼力”同样很难办到。但事实呈现出来的假象却是如此,那如果你是幕后的始作俑者,你要想掩饰自己作案的痕迹,嫁祸于神鬼之术,会怎么做才能不引起怀疑?或者说,让人无迹可寻?” 庞奇思考了半分后,道:“自然是毁灭证据,制造出合理的痕迹。血尸能手撕活人,说明它的手臂力量极为强大,且手指甲应该很尖锐,很锋利,可轻易划破人的皮肤!但若撇开这世上有鬼神一说,人的指甲可以留长,却不足以轻易划破人的皮肤!” “纵然可以,也不可能切得动筋骨!换言之,凶手在杀人时,使用到了某种特殊的工具,营造出可以手撕活人的假象,骗过目击者的眼睛。而其目的达到之后,为了将罪责嫁祸给一具尸体,他就必须做出掩饰。” “首先要做的,就是伪装出血尸有一双可撕开活人的利爪。但很明显,这样的利爪...根本就无法伪装出来。强行伪装,只会让人看出猫腻。因此,幕后真正杀人的凶手斩掉了尸体的十根指头!血尸没了十指,或者说十指在杀人期间毁掉了,这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慕州官府之人,断不可能由此看出什么猫腻。” 徐安笑了笑,伸手指向尸体的断指处,道:“依照尸体断指的伤口来看,凶手是以某种钝器生生砸烂了尸体的十指。因为若是直接用刀斩下,断口平整,就很容易被人发现有掩饰的迹象。但若是断口处血肉模糊,骨断肉烂,那就可以解释得过去。” “只因血尸虽力量强大,但手撕数个活人之后,应该也有所损伤,或者被围捕的侍卫击伤,不可能还是完好的。完好的,可生撕活人的利爪,没人能轻易伪装出来。” 庞奇微惊:“那便是有人在故意谋害我朝使团,而后嫁祸于怪力乱神之事...” “是!找出首先发现这具血尸之人,查明当日是谁出手分解了尸体。还有,血尸首日尸变之时,可还有生还的目击者在?找到他们!这个看似玄乎的杀人案,其实也并不难查。至少,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 “什么?” “杀手掩饰的手段不高明,显然并非惯犯,但却似乎很了解慕州官府的应对,竟能数次提前预知府衙对使团的保护措施,并准确找出他们的位置...另外,把血尸数次出现的地点标记出来,我们去现场看看。” 说着话,徐安并未逗留,甩手走出冰库。 第271章 二十三口棺材! 冰库院子外。 林辰见到徐安二人仅仅进去片刻,就回身出来,走过去拱手道:“徐御史是看过尸体了?可曾发现什么?” 徐安微笑着,并未明言:“林中郎说笑了,连慕州府衙众多缉捕都看不出任何猫腻,徐某又怎能看出?不过,事关我朝官员遇害,不得不来一趟罢了。或许就真如林中郎所言,乃血尸杀人也说不定。” 林辰瞳孔一眯,道:“徐御史这么一说,反倒让林某觉得你看出了什么问题...” “哈哈,是吗?其实,徐某如何认定并不重要,关键是我朝陛下是否愿意相信血尸杀人这样的说法。故此,仍需林中郎配合我一二。” “请说。” “徐某想见见本案所有幸存的目击者,以及我朝官员的尸身。” “这有何难?请徐御史移步府衙,待林某为你安排。贵国使团人员的尸首,亦留在府衙的停尸间内。请!” “请!” 大约半个小时后。 慕州府衙门前院,捕快的问询室院子内。 没多久,便聚集了不下五十余人,而且另有很多人正在赶来的路上,人数仍在增多,不仅让徐安眉头大皱。 这么多人,要是挨个儿问过去,那不得问到明天? 但没办法,要想查清此事的隐秘,这些目击者的口供就尤为关键。 虽说,此前慕州府衙门已经做过一次问询,但徐sir显然更喜欢自己那一套,需要再重新对过一遍口供。 告知林辰让这些目击者依次排队等候问询后,徐安将庞奇拉到一边,小声道:“血尸出现了八次,且参与追捕的慕州官兵有上千人之多,咱们不可能一一问完。择其中最靠近血尸,最先出现在现场的人,有针对性的询问即可。” “不论是谁,都要让他们将当时的情况完整说一遍,看是否与慕州府衙之前的卷宗有出入。我要的是一份全新的口供,如此神奇的杀人现场,目击者中可能会有凶手的同党存在,明白?但你要记住一点,不管谁的口供与之前的有偏差,都不可指正,以免打草惊蛇。” “要揪出关系着,仍需隐晦行事。这里就交给你,我要去看看死者的尸体。最好能日落之前,集齐所有重要目击者的供词。” 庞奇应是,立马转身离去,在慕州府缉捕的帮助下,开始逐一问询。 徐安则在林辰的带领下,来到府衙的停尸大院中。 刚到门口,就见到骆姿在两名侍卫的陪同下正迈步走出。 徐安诧异,先是扭头支走林辰后,才问道:“骆郡主因何在此?” 随后,目光落在骆姿身后的两名侍卫身上,见到二人身上穿着大乾禁卫的铠甲,便又接了一句:“你俩是我朝禁卫?” 两名禁卫同时拱手,其中一人回道:“见过徐大人,正是。使团吏员大部被杀,杨副统领与大燕官府商量后,他们允许我方一队禁卫士兵出营,负责守卫死者的尸体。” 萧无忌遣团出使,随行有三千禁卫,大燕官方虽没有明确表达意见,并询问此举的用意。 但这三千禁卫入燕后,并不被允许四处走动,而是住在燕军军营中受到管制。 这是两国邦交的不明文规定,使团可配备武官,但出入必须接受监管,离营必须卸甲。 徐安点了点头,随后还没等骆姿说话,又问了一句:“那骆郡主呢?” 骆姿看着他,脸色有些苍白,看似精神虚弱的样子,道:“我来停尸间还能有何事?韩国公与各位使团大人客死异乡,难道不该来给他们上炷香吗?” 徐安浅笑:“所以...你手上这个篮子里面装的都是清香、蜡烛和纸钱?” 他说着,指了指骆姿此时抓在手上的竹篮。 不仅骆姿手上有,她身后两名禁卫的手中也提着篮子,且还不止一个。 骆姿面色一闪,收了收手中竹篮,像是害怕被人翻动的样子,道:“是。不然,你觉得是什么?” “可...我怎么好像闻到一丝饭香?” “这...” 听此,骆姿不知为何神色又不觉一动,迟疑了几秒后,才道:“徐大人是糊涂了?既是祭拜,又怎能没有贡品?诸位大人惨死异国他乡,我带些贡品来祭奠他们,有何奇怪?你不会觉得我是来这吃饭的吧?” 她回身走到门口,指了指里面的一大排棺材和前方的一口供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贡品饭菜。 徐安也走过去一看,不觉哑然失笑:“原来如此...” 顿了顿后,粗略数了一下,共计有二十三口棺材,便又接道:“怎么只有这些棺材?据慕州官方统计,我朝使团可不止死了这么少人。” 骆姿道:“里面的都是使团的主要官员,其余人都...撕碎了...共六十三人居然没有一块完整的尸身,已被我事先焚化...” 徐安听了,不觉一惊,除了里面二十三人之外,使团的其余六十三人竟被碎尸? 当着众多大燕官兵的面,碎尸? 第272章 制造假案,诡异的骆郡主... 这似乎显得有些荒唐了,在徐安看来,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儿。 血尸只有一个,慕州官兵却扬言出动了上千人,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血尸杀人而不出手阻拦? 虽说明面上血尸顶着司徒敏世子的身份,慕州官兵不敢轻易毁尸,但后来已有摄政王府之人的允许,可动用武力擒拿。 但为何血尸仍能当着众人的面碎尸? 徐安不觉狐疑了起来。 但不及问话,骆姿就开口接道:“倒是你来此作甚?坦白了说,此案已无查证的必要。只因此乃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事情,我亲眼所见,就正是血尸杀人无疑。除非,你信不过我!” 徐安听后,反问道:“骆郡主如此肯定,那为何还要等我回来?何不直接回朝禀明陛下?” “这不是得先确认你的生死?好歹你是使团副官,欧阳大人死后,便由你掌权,其次才是我。你生死存疑,难道不该找你回来?再者,此事牵涉重大,处理不好恐会引起兵戈,不可贸然上报。” “那郡主以为,按陛下的脾性与认知,他会相信使团乃血尸所灭吗?” “这...不信又能怎样?事实本就如此。” “但若事实不是呢?” “什么意思?你不信我一人也就罢了,难道连大燕官府也不信?我还能联合大燕众人一起来骗你不成?” 徐安笑了笑,并没有直面这个问题,径直走进了停尸房内。 房中。 二十四口棺材排成三行,前方的供桌上摆着两只贡品鸡,显然刚出锅不久,仍有余温,还冒着热气。 方才在门口闻到的肉香味,或许就是来自这些贡品。 徐安目光扫视,正要走向棺木之时。 被随后赶来的骆姿拦住:“等等,你要干嘛?若是来吊唁各位大人的,止步于此即可。若是想开棺验尸,我劝你不要。慕州官府岂非已经查验过?你要查,便按他们的卷宗所述去查即可,莫要让诸位大人死了都不能清净。” 她略显焦急之色,竟颇有坚决阻止徐安开棺的意思。 徐安目光一收,扭头微妙道:“郡主怎么好像一副很怕我开棺的样子?燕国仵作虽已验过尸体,但我重验一次又有何妨?诸位大人死于非命,若其中并非涉及诈尸杀人,而是有人布局谋杀,又当如何?” “这么多条人命,岂非枉死了?想必,诸位大人泉下有知,定也不会忌讳本官打扰。郡主说,是吗?” 骆姿眉宇间稍稍一蹙,但转瞬恢复了常色,道:“你是执意要如此?” “是。郡主既然说欧阳大人死后,使团便是由本官掌权。那本官应当有此权力吧?” “好。那你就开吧,但别怪我没提醒你。诸位大人的死状凄惨,几乎不成人形。你可得有心理准备。” 骆姿先前还是一副忌讳徐安开棺的样子,转头却又答应了下来,还摆手对门外的两名禁卫,道:“既然徐大人执意,那你们两个就帮手开棺吧。” 说完,便背过身去。 两名禁卫当即应是。 徐安笑着,也不多言,迈步走向众多棺材。 走过一圈后,却发现二十四口棺木中大部分都尚未落钉,唯独其中五副却已被下钉封棺。 隔着一段距离,徐安不免有些疑惑地向骆姿问道:“郡主如此安排,是为何意?这其中五副棺木因何提前落钉?” 按照大乾民间的丧葬习俗,客死异乡之人,即便暂时敛尸于棺木之内,也不会轻易下钉子。 必须等尸体运回故土,换过正式的棺材之后,方可落钉入土掩埋。 这虽非什么明文规定,但民间却尤为忌讳,未到故土便先落钉盖棺,会被视为有悖习俗。 骆姿平静回道:“徐大人如此聪明,岂会猜不到其中原委?先落钉虽稍有违习俗,但也是无奈之举。诸位大人的尸体暂存于此,也不知何时能送回国内,总不能任由尸体腐烂,臭气熏天吧?” “提前落钉盖棺,虽也不能完全阻隔尸臭,但总归好得多。” 徐安却道:“那为何只是封住了其中五副,其他的却置之不理?” “因为...血尸凶残,杀人碎尸,弄得一地狼藉。很多大人的尸体残快都还未找全,故此暂不封棺。” “也就是说,先封住的那五副棺木,尸体残块已经辨认完毕?” “是。事情虽已过去几日,但后续的现场清理工作仍在持续,不断有尸块送来。未免落钉之后麻烦开启,大部分棺木都只是盖棺,并未下钉。只有确认尸体残肢已经完整之后,才会彻底封棺。目前,就只有五位大人是完整的...” “这...” 徐安皱眉,刚想开口继续问点什么。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两名身穿便服的大乾禁卫各自捧着一个木盒走了进来,打断了徐安的话。 “启禀郡主,这是王大人和季大人的残肢...” 侍卫躬身道。 盒子不大,仅能装下一个头颅般大小。 盒盖虽紧闭着,但仍难掩盒中散发出的阵阵尸臭。 骆姿脸色微变,捂着鼻子退后了几步,显得万般忌讳道:“按棺木上的名字对号,然后放入棺中。王大人和季大人虽已无全尸,但若能凑齐完整的尸块,也算是对他俩的一种交代...” 两名禁卫应是,转身便去寻找对应的棺材。 徐安跟在二人身后,本想趁着二人开棺之际,看看棺中尸体,亲自验验尸。 哪曾想,当打开那位“王大人”的棺材时,凑近一看,却令徐安差点没将去年的宵夜给吐出来... 只见棺中残尸仅有半颗头颅可以辨认,其余身体部分皆是零碎,混合着凝固的血污,恶心至极的腐臭味,几欲使人当场作呕。 纵然是前世见惯各种血腥案发现场的徐安,亦不觉幡然色变,冷不禁退后几步,只望了几眼,便难以自持。 就连禁卫刚刚接到的“新尸块”,单纯以肉眼去判断,也无法准确判定是人体组织。 即视感,宛如一堆烂肉。 骆姿见状,似有所料,目光微闪,道:“徐大人这是作甚?不是说要亲自开棺验尸吗?怎么仅看一眼,就受不了?” 徐安强行压下腹中翻滚的胃液,尴尬道:“这血尸竟如此凶残,杀人后又把尸体撕毁得这般零碎?” “不然呢?否则,你以为我为何要阻止你开棺验尸?除了是怕叨扰各位大人的亡魂之外,其实也是验无可验。不过,你若是执意,也大可一一查看。就先从那五个已然落钉的棺木开始吧?来人,替徐大人开棺。” 骆姿干脆道。 禁卫闻言,还未及应是,着手开棺。 徐安就蓦然一怔,道:“慢...还是不必了...若都是如此惨状,还验什么验?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如此凶残之手段,怕是绝非人力徒手所能做到。” “自然不是!司徒敏尸变杀人,可飞檐走壁,已不能以人力视之,而是鬼力!只有鬼力,方可手撕活人。此前,我亦和你一样不信这世上有什么鬼神存在,但此番不得不信。” 徐安听后,微微点头,心有余悸的样子,道:“那就不必看了。” 说完,便走向门口。 路过标号为“欧阳晋”的棺材前时,却猛然停住,闪电一脚踢飞了棺材盖。 哐当一声,棺材盖落地,撞倒了旁边的另外几口棺材。 突兀的一幕,谁也想不到前一秒刚说“不必看”的徐安,会来这么一手。 骆姿脸色突变,惊声道:“你做什么?” 想要跑过去阻止徐安之时,却已经晚了。 徐安咧嘴一笑,似有隐晦般,赶在骆姿赶到之前挡在棺材前,凝目一看。 原以为会发现什么不一样的猫腻,谁知,棺中的欧阳晋残尸...竟烂得比之前的王大人和季大人还严重。 头颅只剩下五分之一,身体四肢更是惨不忍睹,稍微还算是完整一块的,便是他那半块身子... 若非是尸身上还“穿”着官服的碎片,几乎无法辨认出那是欧阳晋的身体。 徐安大惊,不觉呆滞住。 骆姿见已拦之不住,索性就杵在原地,犹有怨言道:“哼,怎么了?你惊什么?你以为本郡主会骗你?” 徐安色变,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这世上怎会有鬼神血尸存在?可依照尸体的撕裂程度来看,却又绝非人力可为...” 骆姿又哼了一声,侧身望向门口道:“不是没有,而是你从未见过而已。本郡主的话,你可质疑,但数百上千的大燕官兵亦亲眼所见,岂还能有假?” “可实不应该啊,若只是单纯的血尸杀人,为何死的都是使团的人?难道那血尸有灵智?纵然有灵智,它出手屠杀使团官员的动机又是什么?卷宗中说,除了首次出现那时之外,血尸随后的几次出手,皆有意闯入我大乾使团的驻地杀人。它与我使团之人有何仇怨,因何杀人?” “徐大人还当真是糊涂了。血尸乃司徒世子的尸身所化,他客死大乾,亡魂不得安息,对我大乾之人有所怨念。一朝尸变,专挑我大乾使官追杀,有何稀奇?而它究竟有没有灵智,徐大人自有判断。若没有,便不可能数次准确的寻到使团的驻地,不是吗?” 徐安语塞。 按照骆姿所说,此案若建立在有尸变一说的基础上,倒也算勉强合理。 “司徒敏”客死异乡,套用民间迷信的说法来讲,这样的尸体怨念最深,也最容易尸变。 血尸死于大乾,不管是死于谁手,都已对大乾之人留有恨意。 若有灵智,狂暴之下,专挑乾人杀害,倒也说得过去。 顿了顿,徐安缓和下来,未在多言。 沉默了半晌,走出停尸房门口,这才说道:“如骆郡主所说,看来此案确实不必再查,既是血尸杀人,且已被擒获分尸,冻结于冰库内。死去的诸位大人,也算得以瞑目了。” “不过,陛下定不会轻易接受这样的说法。” 骆姿道:“是的。所以这便也是我急于寻回你的原因,这么多官员死于大燕,陛下定会向大燕朝廷寻求一个解释。处理不好,若陛下不愿接受血尸杀人这样诡异的说法,两国恐有兵戈。这就需要你去寻找一个能让陛下信服的理由。” 徐安瞟了她一眼,迟疑了半分,两次欲言又止,道:“郡主的意思是...想让我造假案?” 骆姿竟毫不避讳,直言道:“是!唯有杜撰出一个相对合理且正常的理由,方可让陛下接受使团官员身死之事。” “这个...可要是瞒不过陛下呢?那可是欺君之罪。再者,郡主何以见得陛下会听信我的话?” “你是使团副官,曾受命彻查御史案,得过陛下封赏。陛下甚为看重你,这才会破格将你提拔为台府两院监察使。否则,以你的资历...怕是还得熬个七八年才有如今的官位。陛下不信你,信谁?” “郡主就如此笃定陛下会信?那你不如说说看,我该找怎样的理由去说服陛下?” “不知道。那是你应该自己想的问题,但我要提醒你一句,这个理由务必找好,否则,两国若因此起了争端,那你就非但是欺君之罪,同样是也引起战火的罪魁祸首。” 骆姿一脸凝重地说道,而后甩袖离去。 临走时,还不忘交代了一句:“你们几个就在这守着吧,徐大人若还想验尸,那就开棺给他看。” 话声落地的同时,人已离开了停尸房的小院。 徐安并未跟着离开,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起来。 他虽与骆姿接触的次数不多,但还是能从庞奇等人的口中对她有所了解。 其人不无公正,此前挂职廷尉府任五品医官,倒也经手几桩案子,颇有口碑,算是个处事严明,循规蹈矩的人物。 此番怎会轻易唆使徐安造假案? 而且,还特意言明若处理不好,皇帝不信的话,便有可能引致两国纷争。 其中,是不是有所隐晦? 此案案发之时,徐安并不在场,骆姿曾任廷尉医官,接触过案件侦办。 说起来也能算半个缉捕,若只是要造假案的话,她自己一人就可以办得来。 她是皇帝的亲外甥,此案若当真是涉及鬼怪血尸杀人,需要寻求另外合适的理由去搪塞的话,那由她亲口去向皇帝解释,岂非更加能让皇帝信服? 却为何要寻回徐安来制造这个理由? 莫名之间,徐安忽然觉得这位骆家的千金颇有诡异... 正想着,院子外传来了庞奇的叫唤声。 人未见,声先至:“大人,有重大发现。” 第273章 口供、奉国商人与凤涎香! 只见庞奇脚步匆匆,手里拿着几份卷宗走来,神色凝重的样子。 这货此时应该在问询室中要口供,案发的目击者人数众多,工作量是极大的。 可徐安这才离开不足半个时辰,庞奇就急急找来,还声称有重大发现,这效率也未免太快了吧? “大人...” 庞奇走到面前,刚想说些什么。 但只说出两个字,就被徐安给伸手拦住,道:“有什么发现回去说,别在这打扰诸位大人安息。” 他忽然若有隐晦地说道,而后微微侧头望了身后那几名便装禁卫一眼,就迈步离开停尸房。 庞奇似有所思,同样朝那几名禁卫望了望,稍稍一拱手示意后,也跟着离开。 赶回使团驿馆的马车上。 坐定之后,庞奇有些纳闷道:“大人方才...是有意撇开那几名禁卫?你本不信这世上有鬼神之说,又怎会忌讳打扰诸位大人的亡魂?” 徐安一笑,略微沉思后,却答非所问:“我有一个不知是不是问题的问题...老庞,据你所知,按照民间的习俗,会不会用热菜来当祭品?” 庞奇皱眉,虽不知徐安为何如此突然一问,但想了想后,仍旧是先回答道:“不会!若照民间的鬼神之说来讲,以阴阳定生死的话,阴则为死,阳为生。两者截然相反,活人死后变为阴魂,阴魂喜冷喜生,一般祭奠都会用冷菜,断不可能用热食。” “只有活人才喜热食,阴人是忌讳的。这也是为何在民间丧葬仪式上,会摆着三碗生米的原因,只因传说中的鬼神不碰热食!以热食供奉,此乃极为忌讳之事。可是,大人缘何有此一问?” 徐安神色一动:“哦?那为何此前在南郊行宫时,崔太后为司徒敏设灵堂用到的贡品却是熟的?” “那不叫熟,而是叫冷熟!你当时看到的贡品,只是表层烫过水,看起来是熟的,其实里面却是生的。给阴魂吃的食物,怎能全部是熟的?” “为何如此?” “为了给贡品塑形,好摆盘,也为了利于保存,使贡品不至于短时间内发臭。活宰的生鸡生鸭放置时间久了,很容易发虫发臭。但若表层被烫熟了之后,就能留置得久一点。摆盘供奉也更加好看,大人不知道这些吗?” “还真不知道,但这并非重点。也就是说...寻常的贡品不是全熟,烧制的时候也不会放任何调料,对吧?如果放了调料,贡品喷香扑鼻,那就一定不是给阴人吃的,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大致可以这样认定,但大人此问是何用意?” 徐安却呵呵笑了起来,摆手道:“没事。随便一提罢了,你暂不用管。对了,说说你的重大发现吧。” 庞奇的眉头更深,显然意识到徐安有此一问必有深意,却又一时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顿了顿后,也无谓纠结,立马改口道:“大人,你看。这是下官搜集到的几份目击者口供,与之前慕州官府提供的上一份相比,虽说内容意思大致相同。但供述之细节略有偏差,恐有故意瞒骗串供之嫌。” 说着,便将手上的十几份文书递了过去。 徐安接过,前后对比看了几分钟后,才笑道:“你认为他们瞒报串供的理由是什么?” 庞奇道:“案发不过几日,且是如此诡异的凶杀案件,涉及神鬼血尸杀人,那些人应该印象极为深刻,断不可能第二次录口供就出现记忆零散和供述的偏差。这若非有瞒报嫌疑,又是什么?” 徐安却摇了摇头,轻笑道:“不!你错了。目击者的第二份口供出现供述的偏差,但大体意思相同,非但不能说他们瞒报串供,相反,应该认定他们说的都是实话!” “为何?” 庞奇诧异道,恍若费解之色。 “因为人的语言表述方式有所不同,乃至于昨日和今日说话的方式都不同。而我们取供的重点只在于几大要素,时间、地点、人物、凶器和事件!在这五大要素的主体上,若受询人没有本质上的供述偏差,便不能贸然断定受询人存在串供和瞒报撒谎的嫌疑。” 徐安缓缓道:“目击者前后两份口供存在诸多细节上的差异,但总体阐述的五大要素都并未改变,只是加入了诸多细节的描述与表述上的侧重不同,这不足以说明他们瞒报或者前后矛盾。相反,如果要是其中有人的供述与之前一字不差,那才是嫌疑深重。” “向同一个人问询两次,原则上是不可能得到完全相同的两份口供。因为会存在语言表述的差异与细节的铺展,若有,那对方肯定是在背书!但你拿来的这几份口供文书上,虽表述细节有差异,但五要素不变。怎能说他们瞒报撒谎?” “说真话的人,才敢于涉及细节,不是吗?” 庞奇似懂非懂的样子,迟疑道:“大人这么说的意思是,相信我大乾使团是被血尸所杀了?” 徐安否认道:“并非如此。目击者当中不涉及有人说谎,只能说明表象事实如此。并不代表就真的是尸变杀人,毕竟表象这种东西是可以营造出来的。” “大人有何想法?” “让你找出血尸前后数次出现的地点,找到了吗?” 庞奇点了点头,随即从怀中取出另一份文书,铺在车厢中的小桌案上。 大燕驿馆供给使团使用的马车规格颇高,不仅大而气派,车厢中还设有小桌案,供使者路上办公之用,这并非稀奇之事。 而血尸数次出现的地点标注,向慕州府衙官员索取就可得到。 徐安的目光落在面前的标注图上,并仔细看着图上的备注小字,深沉道:“奇怪!使团一共更换了八次居住点,以图中所示来看,八个地点相距甚远,且都颇为隐蔽,易守难攻,有重兵把守。” “血尸首次出现杀人后,燕人为保使团安全,临时更换驻地,也必会严格保密。按理说,即便这血尸有灵智,也不可能轻易得知使团的所在。可事实却是...它不仅知道,而且还能屡次出现杀人!” 庞奇接话道:“这还用想?肯定是有人告密!而告密者,除燕人之外再无二者。” “为什么这么说?” “大人,使团登陆后,陛下派来的三千禁卫便住到慕州军营中,接受燕军的监管。诸位大人的安危,由慕州官兵负责保护。数次转移的地点,也是他们安排的。若不是他们泄密,难道还能是我们自己人不成?使团的诸位大人总该不会愚蠢到为自己引来杀身之祸吧?” “但如果是燕人泄密,就几乎可以确定他们与血尸是一伙的,都想杀光使团之人。那为何燕人不干脆自己动手,反而要借以血尸之名杀人?” “他们惧怕我朝的报复,故而借以鬼神血尸杀人,欲盖弥彰。” “使团之人横竖是死在大燕境内,死于何人何物之手,结果都是一样。我朝若想报复,就不会管什么血尸杀人的理由!站在燕人的角度,他们若不想与大乾为敌,就该尽力保护使团的安全,又怎会暗中布局杀人?最不可能泄密的,反倒是燕人。” “这...大人的意思是,此次事件当中还牵涉了另外第三方势力?除了我朝与大燕之外的第三方势力?” “你觉得没有可能吗?燕国摄政王府、林氏与皇室炎氏之间,虽关系微妙,相互制衡,或有对立。但站在邦国的立场,他们是一致对外的。原则上不可能为了针对异己,而引起外邦的介入。即便司徒虎和林氏有心取代皇室,也不会在国内贸然动手。” 听此。 庞奇似有顿悟一般,道:“明白了。我朝使团若有人死在大燕境内,那便是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博弈。不论是司徒虎,还是林氏,都莫敢动此逆鳞!即便司徒虎和林氏想动手,也不会在本国境内动手!所以,我们在两国海上交界遇袭并非偶然,有人不想让我们来。但又不能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动手阻拦,因此选择了交界处的三不管地带出手杀人!” “而只要我们踏上了燕国的领土,林氏和司徒虎之人就必须转变姿态,改成保护我们。否则,哪怕使团只有一个人死在大燕,两国战火都能燃起。大燕少帝则是一个例外,他与陛下达成了交易,本就想我们来。唯独他有杀心,也敢动手!但此案案发之时,他恰巧暴毙,说明不是他指使屠杀了使团。” “那么延伸开来,撇开大燕三者的势力,外部还有哪一方最想挑起我们两国的战火呢?唯有...大奉国!” 徐安不置是否,微笑道:“且先不管这样的猜测是否成立,目前最重要的是揪出这个幕后的行凶者,还诸位大人一个公道。还有,这个行凶者的杀人手法有些诡异。” 庞奇问道:“如何个诡异法?” “这个血尸既然如此厉害,可飞檐走壁,不惧刀枪,连断了脑袋都能逃走。那...它为何不一次性杀完使团之人,而是分八次逐一杀害?另外,此前燕军上千官兵都拦之不住,最后血尸为何又突然变弱,被分尸冻结了呢?而且更加诡异的一点是,它居然是被我朝禁卫给抓住的...” 徐安似乎抛出了一个尤为关键的疑问,令庞奇脸色一呆,皱眉不已。 很显然,庞寺丞很难解答这个疑惑。 深思了片刻后,才有些尴尬道:“大人...以为呢?” 徐安若有隐晦之色,道:“其实也不难解释。你之所以困惑,是因为你仍然把这个行凶者当成一具玄乎的血尸来看待。你若将它定性为人,或许会有所领悟。” 听此一说,庞奇的眉目一动。 “如果血尸是人...那么...” 他沉吟着,半分钟后,还当真有所领悟,惊道:“如果血尸是人,那么它就会受伤,就会累,就会恐惧与退缩!血尸不单只有一个,而是无数个,乃是由人假扮!它不是不想一次性杀完整个使团,而是在他杀人的过程可能已经负伤。若不及时撤离,或者隐匿,便会暴露!乃至于被杀死!” 徐安一笑道:“正是如此!血尸杀人,听起来难免令人恐惧。加上血尸乃“司徒敏”所化,一开始燕军并不敢轻动。但我朝使团的近身侍卫,却不会顾忌这么多。生死相杀之下,血尸必然会受伤,如果它是人为假扮的话!即便没有受伤,也会累!所以,它必须先逃!” “可是大人,若血尸由人假扮的话,那它如此玄乎的手段...飞檐走壁,徒手生撕活人之举,该如何解释?” “我们不必解释,抓到幕后之人让他们来解释。” 徐安微妙一说,抓起小案上的毛笔,在图上画出几个圈,而后交给庞奇道:“手撕活人,听起来玄乎,非人力所能为之。但如果加上工具,倒也并非绝对不行。例如...凶手力大无穷,手上戴着精铁制成的利爪!” “再者,有时候我们看到的景象,也不一定都是真的。回到驿馆之后,你去办三件事!” 庞奇道:“大人请说。” “其一,按图中血尸每次出现的地点为中心,附近三条街道内所有的铁器铺、木匠铺、空置房屋...等等,都要去严格盘查、问询。重点查明最近一个月内,都有谁定制过什么特殊的工具。但凡有一丝嫌疑之人,都先监视住。” “这个不难办,林中郎应该很乐意配合。” “其二,彻查慕州所有医馆和药铺,我要知道近几日有没有人大量购置治疗外伤的草药。” “是。” “其三,去一趟慕州军营,让杨宣来见我!使团出了这个大事儿,他身为随团武官,居然没有出现过?” “明白!下官即刻去办!” 说完,庞奇没有等回到驿馆,与车外马夫招呼一声后,车未停稳,便跳下了马车。 大约一个时辰后。 驿馆的书房中。 徐安正在查阅着卷宗,一丝不苟之色。 房门被推开,萧安儿手执托盘带着一壶茶走进来,刚喊了一声“相公”,就听见庞奇那高亢的声音传来:“大人,这回是真的有重大发现啊!” 话声落地,这货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 一见萧安儿后,脸色稍显惊讶,习惯性地弯下腰,微微惶恐、尴尬的样子。 张嘴想喊“殿下”,但转瞬就改成了:“夫人...” 萧安儿明显被他吓了一跳,稍稍移开两步,道:“庞大哥有礼,不必客气。” 徐安抬头白了他一眼,道:“什么重大发现?慌慌张张的,都吓坏我家夫人了。” 如此一言,却令小公主殿下俏脸羞涩,甜甜低头。 庞奇憨厚一笑,嘿嘿道:“下官遵大人之意去彻查城中药店与医馆,确有重大发现。四日前,城东济世堂的所有大夫被人神秘请走,至今未归,店铺已闭门数日。另外,城中最大的药商三月前接过一笔大单,价值十万两白银。可知具体货物都有些什么,买主又是谁?” 徐安道:“直说。” “买主乃是一支大奉国商队,购买的主要物资就正是治疗外伤和止血的药物。另有一种我们谁都未曾想到的药,毒药!” “毒药?是什么?” “凤涎香。” 第274章 此药...非毒! “凤涎香?” 徐安放下手中卷宗,颇感意外道。 凤涎香这个名词,或者说这种毒药...对他来讲并不陌生,他已亲身见识过两回。 第一次就是南郊行宫内,司徒敏的“恶性人格”企图谋杀崔太后和秦芳雪的时候,他就中过此毒,还陷入过幻境。 当时若非有炎明奚突然的一吻,只怕那时的他早已命丧司徒锐之手... 第二次,就是在皇宫内司徒敏的两个人格联手即将杀死秦芳雪之时,差异是那次他没再使自己堕入幻境之中。 这种致幻类的毒药尤为诡秘,可无声无息间使人产生幻境,失去抵抗能力,但并不会使中毒者产生强烈的副作用,受到严重的外来刺激便会清醒过来,算是软性毒药的一种,缺点和优点都极为明显。 而这种毒药乃大燕国所产,理论上是独门,但显然并不现实。 一般来说,有往来通商的地方,要想做到独门...只是一种天方夜谭。 再者,桑槐曾经说过,这种凤涎香在燕国境内并非稀奇,随便一家药店都能买到。 “对!就正是凤涎香!大人,这种药...你我都见识过它的妙处,那么为何血尸可以飞檐走壁,断头不死,也就可以解释了。” 庞奇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接道:“根本就不是血尸杀人,乃是有人乔装打扮密谋屠杀我大乾使团之人。杀人时,他们先释放了凤涎香之毒,令在场之人或多或少都产生了幻境,以至于被自己的眼睛所迷惑!所谓的飞檐走壁,不惧刀枪,只是中毒者的臆想幻觉而已!” 这样的解释,似乎合情合理了。 凤涎香之毒一出,中毒者眼前便会出现幻境,因见到人为假扮的血尸而内心恐惧,由此幻想出其手变五爪,生撕活人,可飞檐走壁的假象,并不见多怪。 不惧刀枪,断头不死,也只是子虚乌有! 最简单的一点,若血尸曾被斩下头颅,那在燕人的卷宗证物中为何没有那颗被砍掉的头颅? 总不是那颗头颅被血尸给带走了吧? 故而,知悉此案牵涉了凤涎香之毒,庞奇认为自己的这个解释已然是板上钉钉,再难出错! 实情便是,使团之人乃是大奉商队所杀,先放毒气,后乔装血尸杀人! 而他们如此做的意图也已经非常明显,就是要挑起大乾与大燕的战事,等两国大战,两败俱伤之时,他们便可渔翁得利! 徐安听后,却脸色暗沉,似有异议之色。 既不反对,也不认同的模样,沉默了片刻后,才道:“那药商人呢?慕州济世堂的大夫可已查到去向?” 庞奇正色道:“药商掌柜,包括幕后金主已被林中郎之人带回慕州府衙看管,大人要见,随时可以。而济世堂的大夫,仍无下落。不过,燕军已经在全城搜索。” “好。那就去见见药商行之人!杨宣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说着,徐安端起萧安儿带来的茶水,倒了一杯饮尽后,对她说道:“娘子,使团遭遇大变,为夫仍有要事,暂不能陪你。你且与莫大哥在驿馆等候,处理完此事,夫君再陪你去游玩,好吗?” 小公主殿下贴心,得知徐安在书房查阅卷宗,专门来送茶,又怎能辜负了人家一番好意? 喝了一杯茶,表示自己领了心意之后,徐安便急着出门而去。 萧安儿乖巧的样子,点头道:“正事要紧,夫君且去。我闲暇无事,正好跟驿馆的厨娘学习如何烧菜,待小有所成,再亲自为夫君烹饪。” 她说过要学着怎样做一位好娘子,倒也不是说说而已。 而好娘子的标准,古今不变的一条,岂非就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小殿下这是决心满满,金口玉齿,说到做到。 徐安望着她会心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嗯”了一声,随后迈步出门。 路上。 庞奇稍顿后,这才回道:“杨副统领带着一队人去追赶大奉国的商队了,此时未归。大奉商队购买了十万两白银的疗伤物资,背后密谋肯定很大,断不能让他们的商船离港。若只是为了给扮成血尸的那几个杀手治疗,又何须购买如此大量的药材?” “如此之大的货物量,足以称之为采办战略物资,为大举起兵做准备。但凡要起兵作战,不论是哪个朝廷都会大量囤积治疗外伤的药材,以供给战场上下来的伤兵使用!” 徐安一笑:“确实!若非是在准备起兵,谁会一下子购买如此大量的伤药?但先别管,去见见药商老板再说。这么大个交易,按理说...慕州官府应该是事先知情的。” “...” 话说之间。 二人赶到慕州府衙时,已近下午。 问询室内。 药商老板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浑身哆嗦。 在林辰的同意下,徐安与庞奇单独召见了他。 士农工商,商为最末。 在封建体制下,商贾的地位其实不高。 生意场上他们风光无限,但若涉及朝廷官府的案件,像他们这样的“铜臭”...地位还不如一介秀才。 此人身上带着伤,显然在徐安没到之前,已被私下动过刑罚,因此眼下显得有些胆寒。 “这位大乾的官人,草民冤枉啊,草民只是一介商贾,只知进货卖货,可不曾参与什么杀人啊...还请大人明鉴...” 他能如此说话,怕是已经从慕州缉捕的口中得知了一些事情。 徐安望着他,肃然道:“报上姓名。” “草民寇仟。” “寇老板不必紧张,本官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便可保性命,可知?若稍有隐瞒,结果就不一样了。” “是,草民知无不言,言之必真,断不敢欺瞒。” “卖给大奉商人的十万两药材大单,是你商会所出?此事,慕州官府可知晓?买主可曾说如此大单量的药材,是要拿来干嘛?” “此单确由我寇氏商会所出,但药材来源却是集合了城中各大商会的资源,我只是牵头的那一个。至于买主的用途,一般都是转卖分销,会不会用作他处,草民不曾多问。生意场上之事,本就买卖二字,不设朝政邦交,不会轻易问询。且此事经由官府同意,也交了税银,并无猫腻啊...” “好,且先相信寇老板的话。只是,你为何要在货物中掺杂了凤涎香?据本官所知,这种药...不是治病用的吧?且在你的出售清单中,并无凤涎香一项。你是想走私逃税呢,还是另有所图?” 说着,徐安将一张货物清单递到了寇仟面前。 有了林辰的帮忙,徐安想得到寇氏商会的货物清单并不困难。 寇仟接过一看,确认是自己商会所出的单据后,道:“奉国商队的货物中确有凤涎香,但货量不大,乃是我商会附带的赠品。通关文书中亦有写明附带赠品,只是没有标明是凤涎香,实无走私之想。根据我大燕律例,赠品无需报税。草民只是赠予客户几袋东西,何来另有所图之说啊...” 徐安浅笑:“哦?寇老板还真是好心,本官见过有人营商赠客户金银良玉,诗词字画,却未曾见过赠客户毒药的。你算是天下第一人了吧?” 听此。 寇仟却是一愣:“大人此言何意?草民何时赠予客户毒药?” 徐安不及回话,庞奇就大声喝斥道:“睁眼说瞎话!当我俩是傻子吗?凤涎香能使人致幻,岂非就是毒药?事实就在面前,还敢撒谎?” 见到庞奇一脸凶相的样子,寇仟大惊:“大人息怒,草民不知何人与你说凤涎香是毒药,可我大燕万民皆知,凤涎香只是一种普通的安神香,类似于佛堂使用的禅香,有安神助眠的功效而已,并无致幻的效用。” 闻言。 徐安二人蓦然一愕,“你说什么?凤涎香只是普通的安神香?” 二人是亲身经历过凤涎香的妙用的,可眼下这个药商老板却说此药...非毒? 第275章 不像凶手的凶手! 徐安微惊之后,眼睛眯起:“寇老板这是在撒谎不打草稿,还是当我二人是傻子般愚弄?不巧,我二人就亲身中过凤涎香之毒,你却说它本无毒?” 寇仟惊道:“大人,草民字字为真啊。你若不信,可亲自去查验,乃至可以当场点燃试试。草民愿亲自以身实验,若草民陷入幻境,愿以死谢罪。我商会中便有存货,大人可派人去取。” 徐安二人对视了一眼,见到寇仟敢以性命作保,不觉深感疑惑。 顿了顿后,徐安倒也并未拒绝实验,摆手道:“不必了。若凤涎香当真只是普通的安神香,慕州府衙中便有。而你寇氏商会是城中最大的药商行,官府若要采购,你们必是第一选择。” 说着,便示意门口的一名便衣禁卫去取。 这里虽是大燕国境,理论上大乾的官兵不能随意插手案件侦办。 但毕竟是涉及使团命案,慕州官府多有酌情也是自然。 杨宣麾下的三千禁卫虽在慕州军营中,但徐安归来后,燕军倒也允许一支小队着便衣跟随,方便徐安用自己人办事。 没多久。 便衣禁卫便取来了一包药粉,徐安将之交给寇仟,确认是他商会所出之后。 也不多废话,当场就点燃了药粉,并暗示门外之人若发现他们陷入幻境,就必须及时唤醒。 可斐然的一幕出现了... 半个小时过后,那包药粉都给烧没了,可二人...包括寇仟在内都还能保持清醒,哪儿似有一丝幻境的感觉? 令徐、庞二人不禁眉头大皱。 难道这凤涎香当真无毒无害,只是普通的安神药香? 寇仟见燃香烧尽,心中稍安,道:“两位大人可有不适?此番可否证明草民所言非虚?” 徐安脸色微闪,欲言又止。 眼前这种情况,若寇仟所言与药粉并无虚假的话,那便是司徒敏和桑槐其中一人说了谎,或者两人都说了谎! 当时在行宫和宫城中点燃的毒香,根本就不是凤涎香! 但稍微有点诡异的是,这二人为何要说谎? 即便要说谎瞒骗,也不应该套用一种无毒无害的安神药之名... 此间,怕是另有蹊跷。 “你所言...” 徐安深思着,来回踱了两步,正要开口说话。 却被庞奇拉到一边,小声道:“大人不可轻信此人的话,这药粉明显不对。此时你我没有中毒,但并不能代表凤涎香无害。岐黄药理之术,多为诡变。最寻常的三十六味草药,以不同的剂量和方式调配,效用都不尽相同。” “凤涎香此时无毒,或许只是少了一味药引不放,才导致其失效。而这等小伎俩,岂能瞒过我们?依下官之见,当对其严刑拷打,逼其说出奉国人行凶的动机和幕后的计划!事实已经非常明显,此人已和大奉人狼狈勾结,意图对我大乾不利。” 徐安眉头更深,刚想回话。 不远处的寇仟却似乎耳力极好,像是听到了二人的悄悄话,赶忙插嘴道:“二位大人,不可如此啊。草民并未欺瞒,所说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或许真如大人所说,在普通凤涎香药方的基础上,只需再加一味药就可使人致幻,但绝非草民可以做得出来的呀...” 庞奇见他已经听到,也无谓掩饰,扭头便恐吓道:“哼,你做不出来?身为慕州最大的药商老板,你会不懂药理之术?你皮毛不懂,何以做大做强?又如何配制出各种药方?可别说都是你手下人办的,你全不知情!” 寇仟慌张道:“草民确实略懂药理,但也只是略懂而已。能将普通药物,配置成毒药,且还是致幻的奇毒者,必是惊才之辈。试问,草民何德何能?若我有这个本事,何不进宫做医官,讨要一个功名?不过...有此本事之人,整个大燕倒也不多...” 徐安接话道:“是吗?据你所知,谁能将普通的安神香配成致幻毒药?” “唯有两者!其一,药王岛主及其麾下门生。其二,燕都卧龙谷,林氏。” “哦?你说的那两个地方,具体方位在哪?他们在慕州可有人在?” “药王与林氏之人在慕州有无据点,恕草民不知。但药王岛是在...” 寇仟刚要回话。 正在这时,门外急急跑来一名禁卫,却打断道:“启禀徐大人,杨副统领传来消息,说杀害我朝侍者之人已被抓获,但现场出现了点意外,想请大人过去看看。” 徐安又是一愕,凶手抓到了? 不会就是那支大奉商队的人吧? 但不及表态,身边的庞奇就大笑道:“好极了。杨副统领真乃雷霆手段!大人,我看咱们也不必审讯这厮了,直接去见凶手!这厮嘴硬不说,侥幸心理极重,他不愿说,他的同党自然会有人愿意说。” 徐安瞟了寇仟一眼,稍顿之后,才道:“那就去见见凶手!杨宣人在何处?” 门外的禁卫回道:“慕州港口,奉国人的商船上。” “走,去看看。老庞,派人看好寇老板,暂不用刑。” “是。” ... 来到慕州港。 港口处已被官府之人重重封锁,外围围着一圈看热闹的民众,私下议论纷纷,显然港口内死了人。 徐安几人表明身份后,进入封锁圈时,见到杨宣在一人的搀扶下正走下商船,身上似乎受了伤,衣襟染血,嘴唇泛白。 见到徐安后,却推开搀扶的手下,强撑着拱手道:“徐大人来了。让你见笑了,被这奉国的奸细砍了几刀,但还能撑住。” 徐安望着他,道:“杨副统领既已受伤,那就且先下去疗伤,这里交给本官即可。” 二人本已以兄弟相称,但自梅庄一事后,杨宣身为皇帝眼线的事情曝光,却让二人的关系转为生疏。 此时再见,各自都有些客套了起来。 杨宣听了,却道:“我这点伤势死不了,船上之人皆是我带队杀的。我若不在,大人又如何理清来龙去脉?请吧。” 说着,便当前领路。 徐安望着他前行的背影,目光隐有异色,却也没有多说。 一上到奉国的货船,第一眼就见到甲板上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皆是奉国商人的打扮。 徐安放眼扫过,仔细观察了一下现场,发现这些死在甲板上的人大多都是一刀封喉,来不及反抗的死状。 其中一些人手中的刀都还未拔出,或者只是拔出了一半,就已被击毙。 杨宣一边在前方带路,一边开口说道:“这艘船是奉国商队的旗舰号,全员三百余人,但我上船搜查之时,并非所有人都在船上。他们一见面就拔刀拘捕,我只能动手了。如今,船上已无活口。” “不过,我们在船舱中发现了一些凶器,足以证明他们就是扮成血尸,杀害我朝使节团的主谋和杀手。” 话说之间,已经来到二层甲板的货仓内。 杨宣指着舱室内的几具尸体和几口大箱子,说道:“这些负隅顽抗之人虽被击毙,但他们作案的工具仍留在船上。箱子里面就是他们用来假扮血尸的血衣,以及生撕活人用到的铁爪。另外,船上还发现了大量的凤涎香毒药。” “奉国人意图挑起我朝与大燕的纷争,消耗我们两国的实力,而后自己幕后渔翁得利,妄想吞并,其心歹毒!慕州使节驿馆中,便有他们的人。他们先点燃了凤涎香,令馆中侍卫都中毒之后,盗走司徒世子的尸体。” “再以血衣人假扮血尸,配合凤涎香之毒的妙处,营造出血尸飞檐走壁,生撕活人的假象,专杀我使团之人。最后,主要目标已得手,他们便不再苛求团灭。将世子的尸体丢弃交出后,便隐匿而去,妄图瞒天过海。却不知未及出海,就被大人你发现了猫腻。” “庞大人去营中叫我时,已跟我大致说明了大人的想法。我深知奉国人作案嫌疑深重,便先来盘问。不曾想他们自知暴露,意图抵抗,我只能先杀之。” 徐安听着,目光却落在那几具尸体上,口中回道:“奉国奸细冥顽不灵,杨副统领也是为了自保而杀人,无可厚非。但...为何不留下一个活口?” 杨宣道:“本来是想的,但那人将自己反锁在一间船上密室中,我们破门之时,他已然自尽而亡,便是此船的船长。” “哦?此人现在在哪?” “仍在密室内,未曾动过。杨某自知徐大人若来,必然要先看现场,故未处理。” “好,那不知可否劳烦杨副统领去把尸身带到船舷甲板上?” “自然可以。杨某亲自带人去,徐大人可细查此间。” 杨宣说完,便转身带人离去。 前脚刚走,后脚庞奇一见徐安满脸暗色的样子,不由问了一句:“使团命案告结,证据确凿,凶手也已被击毙,真相大白。但大人怎么看起来还是满腹疑惑的样子?” 徐安轻笑,扭头看着他:“真相当真如此吗?但本官怎么觉得这群所谓的凶手,看起来并不像凶手?” 第276章 半成品凶器! “大人何出此言?” 庞奇疑惑地问道。 他知道徐安从不胡乱猜测,有此一言,必是有所依据。 但徐安笑了笑,却没有多言解释,半开玩笑道:“不是说了吗?凭感觉!” 而后,便迈步走向货仓内的那几口大箱子。 其中一口箱子中装着几件血衣和假发,以及多套可穿戴的铁手爪。 铁手爪以人的双手为模型熔铸而成,爪尖锐利,上面沾染了血污与少量的人体组织。 目测之下,要是由一名武艺高强,且力大无比的杀手戴上这套铁手爪后,再借助凤涎香的迷幻作用,便可做到真正的生撕活人。 至少,理论上是可以办到的。 铁手爪尖锐锋利,可轻易刺入人体,再经由力大无穷的武士出手撕开人体,开膛破肚,便可造成生撕活人的假象。 徐安拨弄着箱中之物,目光敏锐。 没多久,便发现了一丝奇怪之处。 顿了顿后,示意庞奇将几套铁手爪取出,道:“老庞,你来看看这几套凶器有何不一样之处。” 庞奇点头,将之取出后,仔细翻弄了几遍,边动作边道:“大人,这凶器虽是特制的,但除了套上五爪尖锐且锋利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异样之处啊。奉国人如此设计,是为了能轻易刺入人体,借助铁爪的刚性和切割力生撕活人。嗯?等等...” 说着话,庞奇忽然打断了自己,眉目一动之间,改口道:“这铁爪上怎么会有少量毛刺?” 毛刺,在这里指的并非常规意义上的毛刺。 众所周知的事实,但凡涉及基础熔铸,是不可能做到一体完美成型的。 最先由型砂中熔铸出来的原始雏形,会带有些许多余的部分,表面也会有许多凹凸不平的地方。 而这些因初始熔铸多余出来的部分,便称之为“毛刺”。 一般来说,工匠在制作出成品之时,都会先将这些“毛刺”打磨掉。 但眼前这几副铁爪却似乎省略了这样的工序,以至于铁爪上留有许多尖锐的铁刺。 徐安脸色一沉道:“你戴上铁爪试试看!” 庞奇“嗯”了一声,随即动手要戴上铁爪,但刚一伸手进去,便蓦然哎呀一声,又迅速抽回手臂。 “他娘的!大人,这铁爪不单外表有些毛刺,就连套内的铁面也未经打磨,手一伸进去就被毛刺硌到。倒是谁家铁匠铺打造出这样的半成品,简直是败坏招牌,但这群奉国人居然也会收货?” 庞奇不由怒骂了一句。 徐安却是浅笑:“那你认为奉国人为何会收货,负责打造这套铁爪的铁铺,又为何将半成品交付给客户?难道铁铺师傅不怕坏了自己的招牌吗?” 仔细观察这几副铁爪后,通过细微之处不难看出,工具似乎还未达到出品的标准,就连铁具上的毛刺都没有打磨平整。 庞奇擦了擦手,起身深思道:“手艺人最重自己的招牌,断不可能无缘无故交出半成品。即便只有细微的粗糙,按理说,也不该交付。除非...定制此物之人很急,赶着用,强行取走货物!” “然后呢?假设面前这几套铁爪就是杀人工具,那么凶手为何不等工具彻底打造完成才取货?如果只是单纯的时间紧迫,他们为何不提前定制?” “因为...杀人是临时决定的,他们没有足够的时间来等待!针对使团的行动,看起来是一场精心筹备的谋杀。但其实不然,凶手的凶器...只是个半成品!由此可见,或许他们一开始并不想杀人!或者说,临时才决定扮成血尸杀人!以至于赶着时间打造工具,铁铺还未把工具彻底处理好,他们就迫不及待的取货。” “好!且先认为你是对的。那延伸往下,凶手临时决定假扮血尸杀人,却准备不足,用了半成品的凶器,那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听此。 庞奇再次深思了起来,目光深沉。 半晌后,才若有顿悟道:“下官想到了...大人心思缜密,一语点中要害,令下官茅塞顿开。下官这就去查验,请大人稍候!” 说完,便转身离去。 听了徐安这么一提示,庞寺丞茅塞顿开的样子,但并未细说,扭头就说要去查验什么。 徐安微笑着摇了摇头,也不阻拦,继续勘察着货仓现场。 货仓内也死了不少人,如杨宣所说,他知道徐安一来,必会亲自勘查现场,因此并未移动过这里的尸体。 换言之,此时货仓内的死人现场还是最开始的状态。 与船头甲板上众多死者稍有不同的是,货仓中的这些人有明显反抗过痕迹,周围装货的木箱子上可见刀痕,以及重摔过的迹象。 而甲板上的死者却似乎没见反抗,或者说来不及反抗,甚至连刀都来不及拔出。 眼前七八名死者手中的刀却全部出鞘,且身上有多处伤痕,显然是有过反击。 先受伤,后致命。 相比之下,船舷上的死者更像是被人出其不意的杀害。 至少以表象痕迹来看,就正是如此。 徐安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片刻后。 庞奇去而复返,脸色变得极其凝重,一进门也不和徐安说话,先是逐一翻动死者的身体,检查他们的手掌。 一一查验过后,方才回身道:“大人,不对啊。下官刚才查看过整艘船的所有尸体,竟发现有些猫腻。凶手...似乎并非这些奉国人...” 见到庞奇如此动作,徐安已然知道他话中之意,但故意多问了一句:“哪里不对?为何说他们不是凶手?” 庞奇道:“下官方才试戴过铁爪,发现套内仍有很有毛刺并未打磨干净,显然定制这批凶器之人让铁铺师傅跳过了这一道工序,只为赶时间取货。而戴着这样半成品的工具杀人,手一伸进去,就会被毛刺刺伤。凶手未伤人,先伤己!” “也就是说,凶手的手上应该有被铁爪套内毛刺刺伤的痕迹才对!可我刚才查遍了所有尸体,却没有发现任何一个死者手上有伤痕的。” 铁爪套,是一个半成品。 不仅外表的毛刺没有处理干净,伸手进去的套内也留有硌手的尖刺。 人一旦戴上去,没杀人之前就得先刺伤自己。 那凶手戴着铁爪套杀了这么多人,即便没有被慕州官兵杀死,手上也应该留下刺伤的伤痕才对。 只因从一戴上这几副半成品的铁爪套开始,凶手就必先“负伤”! 但庞奇却没有在满船的尸体上,找到手掌有被毛刺硌伤的人。 这似乎在隐示着,死者中并无真正的杀人凶手。 徐安笑道:“是吗?如果你在死者之中找不到有这样特征的人,而这几副铁爪手套...又确定是杀人凶器的话,那便可断定奉国人并非凶手!” 庞奇一惊:“这...可奉国人要不是凶手的话,谁会是...” “这个问题还用问吗?戴过这几副铁爪之人,手上必有被毛刺刺伤的伤痕。换言之,现如今谁手上有这样的伤痕,谁就有嫌疑!” “明白了。那下官现在马上去告知杨副统领,让他...” 庞奇的话只说了一半,不及说完。 就被正好走进来的杨宣打断道:“庞寺丞要找我?” 令二人微微一愣。 徐安扭头看去之际,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杨宣的手上... 第277章 想不想看诈尸? 那一眼的意思,竟似想从杨宣手上看出什么猫腻的样子。 例如说,杨宣的手上会不会有穿戴过铁爪的“伤痕”... 不过,显然并无意外。 此时杨宣手上虽也有伤,但目测之下并非被铁爪套内的毛刺所伤,而是与人刀剑相搏而留下的,伤口细长。 庞奇笑了笑,拱手喊了一声“杨统领”之后,刚想接着自己的话说下去。 徐安却恰时咳嗽一声,打断道:“老庞的意思是...想让杨副统领帮忙将船上的所有尸体都统一搬到船舷甲板上,本官想一一查看。不知,杨副统领可否派人安排?” 杨宣看了他一眼,也是浅笑:“自然可以。此前庞寺丞前往慕州军营唤我之时,我得慕州主将许可,带了一支百人小队出来,可任由徐大人差遣。” 徐安客气道:“差遣可不敢当,有劳杨副统领了。” 说着,便扭头看向庞奇,接道:“走吧,老庞。” 庞奇略有疑惑,他本想说的是...通知杨宣派人协同慕州官府搜查手掌上有伤的嫌疑人,却被徐安说成了集合尸体。 此举,无疑是有意对杨宣隐瞒。 庞奇深知,倒也并未多言,跟随徐安离去。 又过片刻后。 大奉商船的头层甲板处,已被排满了尸体,约有数十人之多。 一般的商船靠港后,船员大部分都会下船另寻住处,并稍作休整。 毕竟海上颠簸,休息舱狭小,商船会随着风浪起伏,以至于船员在航行时的睡眠都不好。 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靠港停船,谁都想睡一下温软舒适的大床。 除了留守的值班人员之外。 故此,偌大的奉国商船上只有数十人在,也是情理之中。 而据杨宣所说,这艘大奉的旗舰商船如果是满配的话,光说水手船员就多达三百余人。 与现代不同,现代船只的驱动力先进,各种设备都趋于自动化、智能化,不需要太多的人员值守。 但古代的货船依靠船帆辅助航行,风向逆行,或者无风转向、急加速时,就需要水手联手划桨驱动,在人员配备上就必须足够多。 单说两班轮换的水手,就少不了百余人。 加上随船的苦力、侍卫和管理人员,一艘旗舰号满配三百人并不算夸张。 再者,眼前这艘船的吨位也不小。 以古人的智慧,想要造出大吨位的巨轮,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难点在于...制造出太大吨位的船只,如何能兼顾其机动性和航速。 若没有与之匹配的驱动力,单纯依靠水手划桨以及海风驱动的话,大型船只会变成如同鸡肋般的存在。 杨宣声称已经将整艘商船上的人都杀光了,但尸体却只有数十具。 换言之,仍有大部分船员并没有回到船上。 徐安与庞奇联手,将所有尸体都检查了一个遍。 再次确认了死者手上并无毛刺伤痕,无形中也似乎确认了船上的这些奉国人并非杀人的凶手。 而真正的凶手,仍隐藏在某处。 但即便如此,倒也不能彻底排除是奉国人作案的嫌疑。 因为,这艘旗舰仍有船员分散于城中各处。 那些仍未返回的船员当中,或许就有凶手的存在,至少存在这样的可能。 徐安检查完毕后,退回船首处,转头对身旁的庞奇说道:“这群人还真的没有手部伤痕,理论上说明他们没有穿戴过那几副杀人的铁爪。凶手仍然在逃,但不要紧。只要确认他们是奉国船队之人,那就好办。” “老庞,回去后找一下林辰。让他设法弄来一份案发前后所有往来慕州港的大奉船员名单,着重查明这艘旗舰号的人。” 庞奇应道:“是。但大人似有对杨宣隐瞒之意,这是为何?” 徐安微微沉默了片刻,道:“不为什么,你想说,可以私下去跟他表明...我对这群凶手有所质疑。” 言尽,便迈步离去。 令庞奇眉头大皱,暗道一句:大人这话的意思,虽说不忌讳我明言,但暗地里却似有一定要我严守隐秘的样子... 二人先后离开,路过舰首舱口时,正好遇见杨宣走出,被叫住道:“徐大人这是要离开了?” 徐安止步,微微侧头道:“是。杨副统领英勇,既然已经击毙凶手。那此案已算告结,本官还留在这作甚?” “大人此言差矣,凶手虽已击毙。但该如何善后,上呈陛下的奏书该如何执笔,仍需你落钉定锤啊。” “若只是为了此事,杨副统领可以放心。稍后,本官自会写好奏书交予骆郡主之手。” 说完,便不再停留。 目送着徐安的背影离去,杨宣并未执意挽留,却在二人离开后,嘴角泛起一抹浅笑。 这时候,身后一名便装禁卫低头拱手道:“统领,徐大人...既已说此案告结,那这五具尸体怎么办?” 说完,那人指了指身后。 杨宣回头一望,沉声道:“由着他吧!这五具尸体本就是被奉国人绑来的,乃是城中济世堂几日前失踪的大夫。被我们错手当成逆贼杀了,也只能说他们的运气不好。将之送下船,交给慕州水师中郎林辰处理。” “林辰若得知这五人的身份,必会告知徐安。这与亲自交给徐安,其实并无两样。” 禁卫道:“是!” ... 回到驿馆后。 徐安让庞奇去找林辰,暗中搜捕大奉商船的船员后,便开始闷在书房中查阅卷宗。 一遍又一遍的审阅着燕国人送来的现场勘验文书与验尸报告,时而深思不已,时而起身踱步,满脸纠结的神态。 直到夜幕降临,晚饭时间已过。 庞奇折返回来,从他口中得知济世堂失踪的几名大夫已经找到,但已被杨宣当成逆贼杀掉之后。 徐安这才如破瓶颈,茅塞顿开之色,略显惊喜道:“原来如此...手段并不高明,但有时候最粗浅的方式,便是最有效的方式。我怎会想不通呢?呵呵...” 他自顾笑着,摆手将桌上挑选出来的几份卷宗又复查了一遍,再三确认无误后,笑着对庞奇接道:“老庞啊,若无意外,使团是不会去燕京了。当务之急,是要将诸位大人的尸体运回国内安葬,并向陛下呈报奏书,说明此间之事。” “船队即将折返,但在离开之前,你想不想看一下...诈尸是怎样一幅情景?” 令庞奇一呆,道:“诈尸?大人何意啊?” 徐安却不作细说,起身摆手搂过他的肩膀,神秘道:“想知道,就陪我做一件事。做成此事,则你必将见识何为诈尸!对了,叫上本官那位世侄啊,嘿嘿。” 第278章 血尸再现! “做什么事,大人请说。” 庞奇一听有事,正襟问道。 徐安却并未明说,笑着在他耳边轻语起来。 而微妙的是,庞奇听着,脸色竟开始逐渐巨变起来。 待徐安说完后,庞寺丞难以置信之色,道:“大人,这...不大可能吧?真要这样做?” 徐安郑重点头道:“是。即便猜错了,那又有何妨?他还能杀了你我不成?” 庞奇犹豫不定的神色,迟疑了许久,但最终还是决定配合,道:“好。那下官这就去准备,只是这事办起来需要些时间。而大人的结案文书拟好之后,使团船队怕是要即刻返程,仍需大人为我争取时间。” 徐安道:“这事无妨!反正仍要抓捕已然上岸的奉国奸细,本官自有办法拖延。你且去办!” “好。” 庞奇倒也干脆,转头便出门而去。 两天后,黄昏。 徐安终于是把血尸杀人案的结案文书给写好了,文书并不长,只有两张纸。 期间,骆姿与杨宣是轮番上门催促,似乎极为心急返程,但皆被徐安以各种理由给搪塞过去。 按理说,这份结案文书并不着急,乃至于可以回去之后再写。 但终究是涉及邦交人员的凶杀案,为了证明结案文书得到大燕官方的认可,就得等徐安拟好之后交由慕州官府盖印,方有公信力。 萧无忌见到后,也方能信服。 而结案书中所述,并无太多意外,言称: 大乾使团众人乃由奉国奸细所杀,杀人动机便是意图挑起大乾与大燕两国纷争,从而大奉渔翁得利,其用心险恶。 奉国杀手先是潜入使团驿馆内,杀害了看守司徒敏尸体的八名大乾禁卫,并盗走世子的尸身。 继而以奇毒迷惑后续赶来的守卫,扮成血尸杀人的假象,并数次出手残杀大乾使团人员,手段残忍。 其杀人凶器,便是那几副杀人的铁手爪。 得手后,奉国人意图随商船离境,被杨宣联合慕州官兵全数击杀。 其余上岸船员也已在追捕当中,不日到案。 ... 府衙内。 大燕慕州知府在看过徐安的结案文书后,脸色复杂,看样子是有些异议的。 但文书中只谈奉国奸细作案,不涉大燕国的责任,站在这位老知府的角度,倒也无谓多言。 想了想后,便盖下了州府的大印。 严格来说,处理这样的涉外文书,慕州府衙门是要上报朝廷的。 但朝中已传出少帝身亡的消息,令本就微妙的大燕朝局更显动荡。 以至于各大州府都处于观望状态,隐有各自为政的迹象,因此慕州知府不作上报,草草盖印坐实。 拿到盖印的结案文书,徐安转手就交给了与之同行的骆姿和杨宣二人。 离开府衙,返回驿馆的马车上。 二人看过后,骆姿神色飘忽,但并未多言。 杨宣却笑着赞了一句:“徐大人这份结案文书写得好啊,陛下若见了,定会信服!诸位死去的大人,也算可以安息了。” 徐安瞟了他一眼,若有所指道:“是吗?但好在哪里?好在...我于文书中给大奉和大燕两国都下了套?” 杨宣一愣,脸上泛起一丝错愕,但转瞬即逝,道:“徐大人何出此言,你在文中下了什么套?” 徐安轻叹一声,并没有直言,改口道:“如今案子已结,使团的主要官员却死得只剩下我们几个,看来是去不了燕京了。二位大人有何打算?” 杨宣道:“是啊,没想到好好的一次出使,竟葬送了这么多人的性命。加上大燕少帝突然暴毙,燕国朝局不稳。当务之急,还是速速返回京都,将事情禀明陛下。燕京自然不必再去,骆郡主以为呢?” 骆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迟疑了半分后,才道:“一切由你们安排,我并无意见。” 说完,便沉默起来。 杨宣扭头看向徐安,“徐大人的意思呢?” “郡主没意见,我便没意见。” “那好!事不宜迟,回去收拾一下,咱们连夜返回沧州。” “...” 不久后,入夜。 慕州港仍旧灯火通明,居于军营中的三千禁卫已然登船完毕,浩荡的大乾船队即将扬帆出海。 旗舰船上,徐安站在掌舵室的栏杆前,俯视着正忙碌往船上搬运细软的船夫,若有沉思之色。 身后,脚步声传来。 徐安没有回头看,似乎就猜到了来人是谁,浅笑着开口道:“杨副统领来了,找我有事?” 杨宣来到近前,略显诧异的样子,“徐大人竟知我会来?” “猜的。” “大人猜得还真准,那不如再猜猜看...我找你何事?” “可以!但杨副统领能否先陪本官去做个实验?” “实验?什么实验?” “本官一直好奇,到底是何等臂力者,方可手撕活人?杨副统领从军多年,想必也是臂力惊人之辈,可愿一试?” 听此。 杨宣不觉皱眉道:“手撕活人?大人是在说笑吧?即便杨某可以做到,那也不可胡乱杀人。” 徐安道:“不用你杀人!我让庞奇准备了一头开好膛的猪,你若能手撕死猪,那定也能手撕活人,不是吗?” 说完,也不等杨宣表态,就转身离开。 杨宣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跟了过去。 来到主船甲板下二层的巨大舱室内。 这艘旗舰主船本是皇帝御用,规格极高。 为了彰显大乾对此次出使的重视,这才被派来燕国。 其货仓尤为巨大,但由于出使大燕不算远航,货仓内此时并没有储存太多物资,大部分都是空的。 原本放在慕州停尸间的那二十三口棺材,已被提前搬上了货仓内。 二人赶到时,看见庞奇正在货仓中吊起一只开好膛的死猪。 待准备完毕后,徐安指着死猪,看向杨宣道:“杨副统领可愿满足本官这个好奇心,出手一试?” 杨宣听了,不知为何脸色竟蓦然一沉,但仍强装笑道:“杨某倒是很想试试,但...徐大人当也知道,我在诛杀奉国奸细之时,不慎受了点伤,已不复全盛之时。不如,待我伤好之后再试,如何?眼下,还是先...”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想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 但未及说完,就被徐安给打断:“对哦。本官倒是忘了杨副统领前几日受过伤,那就不必勉强了。让庞奇来吧。老庞,取铁爪,你来试试。” 庞奇应了一声,随后从身旁的箱子中取出一副铁爪,就正是此前被认定为凶器的其中之一。 而既被认定为凶器,自然就要带回大乾做证物。 此时的铁爪看起来极为干净,显然已经被清理过。 涉及使团官员命案,这些证物很可能会被呈到皇帝面前,清理上面的血污和残留人体组织是必然的。 庞奇动作麻利,卷起袖子后,就要戴上铁爪。 正在这时,杨宣却喊了一声,阻止道:“慢着,庞寺丞怎能胡乱拿证物来做实验?” 庞奇尚未开口回话。 身边的徐安已经帮着回道:“有何不可?案件告结,且证据确凿,有大燕官府盖印为证,已然坐实。用一下此物,又有何妨?陛下总该不会因为本官私自动了一下证物,就全然否定此案吧?” “可这么做,于程序不符。此案牵涉重大,证物未经陛下过目,三司认证之前,切莫乱动。徐大人身为御史,理应知晓。” “程序是死的,人是活的。此间就你我、庞奇三人,我们都不说,谁会知道?” “这...” “杨副统领不愿给本官这个面子?你我也算共事过,此前可没发觉你是如此不懂变通之人。此番,为何要一力阻止这次实验?” 杨宣语塞,目光闪躲着。 沉默了半分后,才道:“罢了。如大人所说,此事倒也没什么大不了。你想试,便试吧!” “不过,庞寺丞要戴上那副铁爪套的话,还是先用一块布包住自己的手掌,以免伤了自己。” 这话说完,徐安目光一凝,立马接话道:“为什么?戴上这副铁爪为何会伤了自己?” 杨宣扭头道:“不为什么,我看这铁爪制作粗糙,仍有许多毛刺没有打磨处理干净,就想提醒庞寺丞一下,稍作防护而已。” 徐安隐晦一笑道:“哦,原来如此。不明白的...还以为杨副统领戴过这副铁爪,曾被误伤呢。” 杨宣神色一闪,赶忙道:“徐大人说笑了...这既是奉国人用来杀人的工具,杨某又怎会戴过?” “是啊。开个玩笑而已,杨副统领不要介意。” 徐安浅笑。 庞奇却呵呵一笑,摆手道:“多谢杨大人提醒,但庞某皮糙肉厚,岂会怕那点伤?” 说着,已然着手戴上铁爪。 戴上之后,还挥动两下,笑道:“嘿,还蛮趁手。杨大人多虑了,这铁爪虽表面看着粗糙,但戴上后还挺合适、舒服!” 杨宣一副大感意外的样子,皱眉道:“舒服?你确定?” “我还能骗你不成?不信你试试?” 庞奇笑着,朝杨宣伸了伸手。 杨宣似有狐疑之色,迟疑了一下后,拒绝道:“不必了。庞寺丞的话,我自然是信的。” “好。那杨大人且看我如何手撕死猪!” 说着,庞奇一声怪叫,便快速冲向吊在半空的死猪。 但还未冲到近前,正在这时,身旁的一口棺材中蓦然发出了某种怪异的声响,紧接着快速震颤起来。 三人同时一惊,还未及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下一刻,一股大力就冲开了棺材盖,砰的一声。 一个满头乱发,浑身血污,手戴铁爪的“怪物”就从棺材中窜出,喉咙中似在发出某种蚕食血肉的声音,闻之瘆人。 “怪物”身材高大,目测近有六尺,乱发之下的面目狰狞可怖,泛着幽光的双瞳紧盯在三人身上,似在寻找着什么目标。 庞奇吓得跳开三米远,惊得爆粗道:“我去他娘的,这是什么东西?血尸?不会吧...” 他这一闪,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前一幕惊呆住了。 只见那突然破棺而出的血尸,竟缓缓漂浮而起,脚尖离地,悬在空中,完全违背了常理。 而后,喉间一声闷哼之际,快速冲向庞奇,铁爪挥动... 顷刻间,血光惊现。 武艺本就不俗的庞奇,竟毫无招架之力,被血尸一爪贯穿腹部,吐血倒地。 “老庞...” 徐安哀呼一声,正要赶过去营救。 哪曾想,血尸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击杀了庞奇之后并未迟疑,扭头又冲向了徐安。 一个飞冲将徐安撞入一口大箱子中,血尸的铁爪不断起落,猛扎在徐安身上。 足足连捅了徐安十几下,铁爪起落之间,似乎还带出许多血肉,场面凶残无比... 如此血腥情景,即便是上过沙场的杨宣见了,亦觉不寒而栗。 不由呆滞在原地,震惊得一时忘了反应。 “来人...” 待稍稍回过神后,杨宣刚想大呼引来船上的侍卫,并夺门而出。 他自知徐安与庞奇的拳脚功夫都不错,却在那具血尸爪下毫无反抗之力,被一击而杀。 可见血尸非人力所能阻挡,因此,杨宣没有贸然出手营救,转而想唤来众人。 但刚吐出两个字,还没跑出两步,就看见血尸那庞大的身躯堵住了舱门口。 手中铁爪勾上还残留着一截断肠,也不知是庞奇的,还是徐安的... 看起来恐怖至极,令杨宣不觉退后一步,一个字都不敢再喊出声。 “扮...我...者死...” 血尸喉间发出一股阴森恐怖的声音,缓步朝杨宣靠近,手中铁爪缓缓举起。 杨宣脸色变得煞白,两眼暴突。 “不可能...不可能...这世上怎会真的有血尸...” 他一边后退,嘴里一边惊道。 血尸展现出来的强大战力,似乎令他全然失去了抵抗的欲望。 一个可以漂浮在空中,神速如闪现,弹指瞬杀两人的怪物,岂是人力可敌? “不可能吗?呵呵...那你说本尸王是什么东西?你在扮成本王的样子屠杀大乾使团之人,并嫁祸于奉国人之时,难道就没想过本王会真的出现?” 血尸发出古怪的声音,缓步逼近杨宣,森然道。 诡异的是,它并没有像击杀徐、庞二人一样立马对杨宣下死手。 而在杨宣的视角里,血尸此时的嘴巴不曾动过,声音却仿佛在他耳边响起。 “这...这...你是尸王...真的尸王?” 杨宣冷汗如流,内心似乎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哼!你说呢?” 尸王的嘴巴依旧没动,声音却依旧能传入杨宣耳中。 接着,尸王左爪隔空一挥。 不远处一口棺材竟砰然炸开,火光迸出,威力虽不怎么大,但震耳欲聋。 杨宣见此,内心破防,一只六尺血尸王不仅速度迅捷如雷,弹指杀两人不说,居然还能隔空炸物? 这样的怪物,让杨副统领如何应对? “不承认是吧?那便死吧!” 血尸王说着,即将开始动手杀人的样子。 下一秒,杨宣立马就怂了,冷汗道:“等等...我承认...是我假扮血尸杀人...” “当真?” “当真...” “没骗本尸王?” “不敢欺瞒...” 话说到这里,血尸也停下了逼近的脚步。 却在杨宣震惊的目光中,甩手脱掉了手上的铁爪,并摘掉头上的假发,转身看向徐安“死亡”的地点,道:“世叔,他承认了。” 诡异的是,听在杨宣的耳朵里...血尸王此时说话的声音,与他刚才听到的并非同一道音色。 本该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徐安,在血尸王露出“真面目”后,竟神奇起身,笑道:“哦,承认了就好。” 第279章 栽赃者! 杨宣一惊,愕然望着死而复生的徐安,颤声道:“你...你没死...只是诈我?” 见到面前的血尸王逐步退去伪装,徐安一步步走进他的视野内,杨宣不难判断出自己陷入了一场布局之中。 而这场布局的最终目的,不外乎是要让他感到恐惧,并逼迫他承认自己就是杀害使团官员的凶手。 徐安清理着自己身上的血污,还不及回话。 那道先前在杨宣“脑中”响起的声音又传来:“是的。不然你还以为这世上真有什么血尸存在?” 这一回,那道声音没再刻意掩饰,恢复了本来的音色,以至于杨宣一听马上就认出了说话之人。 他猛然回头一望,却见身前三尺处,同样在清理身上血污的庞奇正在盯着他冷笑。 血尸王出现以后说话并不多,但与之退去伪装之后叫徐安起身所发出的声音,却是两种不同的音色。 而且,在问询杨宣是不是杀害使团官员的凶手时,血尸王的嘴巴都没动过。 换言之,在此之间,有两个人在说话! 除了扮成血尸王的萧尔沁之外,另一人便是庞奇,只是他刻意改变了自己的音色,让声音听起来阴森恐怖。 此番恢复过来,杨宣一听就认出了他的声音。 而在刚才那一幕,杨宣若能保持半分的冷静,便也不难察觉到当血尸挡在门口时,庞奇早已从“被杀”的角落里爬了起来,并一直跟在他身后三尺左右。 杨宣此前听到那宛如在心头响起的声音,其实是庞奇从他身后发出的,只是那时杨宣极度恐慌,不曾发觉。 “你...你也活了...刚才一直是你在我身后说话?” 杨宣斐然道。 庞奇并未掩饰,大方承认道:“是。按照大人的意思,杨副统领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寻常扮鬼吓唬,根本骗不了你。但如果是出现一只可悬空而立,弹指杀人,还能隔空爆物的怪物...那么杨副统领的心智再坚定,怕也很难保持冷静,不是吗?” “当你见到血尸的嘴巴不动,声音却在你耳边响起时,是不是吓得腿软了?” 杨宣脸色忽闪,微怒道:“你...” 但他并没有对庞奇多说什么,只因他深知一点,能摆出这么一出大戏的主使者...并非庞奇。 豁然转身之际,杨宣脸有微怒,看向徐安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徐安一脸肃然,脱掉绑在自己身上的羊皮血袋,从一旁箱子中取出一件新外套换上之后,才开口道:“那你又为什么要杀人?” 杨宣稍稍语塞,道:“我...我没有杀人!方才你让人假扮血尸诈我,我为求活命,不得不承认而已。我身为禁卫副统领,麾下三千禁卫,又是使团的武官之首,因何要杀死自己人...” 他蓦然改口道。 得知血尸乃是人为假扮之后,杨宣立马就推翻了刚才亲口承认的事实。 不得不说的是,如果杨宣这么辩解,理论上也能说得过去。 屈打成招与布局唬人,其实有相同的意义在。 都是先将人逼入绝境,而后迫使对方说出自己不想承认的“事实”。 而在这个“事实”上面,有真有假。 原则上,杨宣若如此辩解,站在断案的角度来说,若无其他实证,并不能定案。 徐安笑了笑,似乎料到他会如此辩解,微叹一声,道:“那好。既然人不是你杀的,那你就走吧!” 说完,便背过身去,并示意萧尔沁为他让路。 杨宣迟疑了一会儿,冷面想要离开,但又在即将跨出货仓舱门时,回头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为何怀疑我?” 徐安虽已经让他离开,但杨宣自己心里清楚,若非有合理怀疑和证据,徐安不会费力布下这场试探之局。 徐安回过身,严肃望着他:“其实我一直都未曾怀疑过你,即便使团遭遇截杀,你身处慕州军营不曾出现,也没有怀疑过!直到你杀了大奉一船的人,我方才对你起疑。只因...你的疏漏太大,证据的指向太过明显。不过不怪你,毕竟你并非专业的杀手!” 杨宣道:“我哪里出现了纰漏?” “你不该留着那几件凶器,更不该在杀光奉国船上的人后,将凶器搬到船上。当然,你此举的目的是嫁祸给奉国人,并想借此诱导我定案。只是,你为何杀人之后没有布置一下现场?” “布置现场?” “你说过,你登上奉国的商船后,他们自知败露,一见面便开始对你动手,是吗?” “是!” “这句话就撒了谎!死在商船甲板上的奉国人,大多都只有一处致命伤,乃一击毙命,且手中的刀剑都没来得及拔出。试问,一群见面就想杀人的奸细,为何拔不出自己手中的刀?若他们真想拒绝你的搜捕,恐怕在你登船时就已经拔剑了吧?为何会让你登上甲板?” “他们想诱杀,只不过技不如人,刀剑未出鞘,就先被我斩杀。你凭什么因为奉国人拔不出刀剑,就怀疑是我杀人栽赃?” “那好!奉国人想诱杀,技不如人!这话的意思是...当时你是自卫杀人了?” “是!奉国人先动的手。” “谎言!奉国人若是先动手,必先拔剑砍你,但他们连剑都拔不出来,怎么先手?用意念先手吗?即便你武艺高强,赶在对方出手之前,杀了其中一两个人,但后续之人也有足够的时间拔剑!事实却是...死在甲板上的奉国人刀剑未出,且没有任何抵抗过的痕迹!造成这样结果的原因,只有一个。先手之人是你!奉国人配合了你的盘查,你却在集合甲板上所有人之后,出其不意地将他们杀害,对吗?” 徐安凝重道:“奉国人没想到你和你的人会突然出手,毫无防备之下,连手中刀剑都来不及拔出,就被你们一刀击毙!否则,一群意图先手之人怎么拔不出刀剑,也不做抵抗?奉国人不是不想还手,而是想还手的时候已经晚了。” 其中道理尤为简单! 一群先手之人不可能没有时间拔刀,而另一群后手反击之人...则不可能做到对敌人一击必杀! 先手,说明对方有准备,后手如何做到一击而杀? 大奉商船甲板上的死者大多数死于一刀毙命,且刀剑未出,杨宣却说他们先手,显然就说了假话! 再者,甲板上并无剧烈打斗的痕迹,说明奉国人几乎没有抵抗,或者说来不及抵抗,就已被出其不意的斩杀! 可试问...是怎样的先手者会不抵抗,或者来不及抵抗? 杨宣听后,面色微变,吞吐道:“这...谁说他们没有抵抗?杨某当时还受了伤...” 徐安听了轻笑一声:“奉国人当然会抵抗,但若无意外,你当时的伤不是在甲板上受袭击所致的,而是在清剿数层甲板舱室时被砍伤的。有没有说错?” “你凭什么如此认定?” “这不是很简单吗?你出其不意杀死甲板上的人后,船舱中的其他人必不会任由你宰割,肯定会拒死抵抗!而那艘船本是隶属于大奉,船员对船舱环境比你熟悉,你带人突入清剿,难免会被船员反击受伤。这也是为何船舱中死者的死状和现场痕迹,与甲板上截然不同的原因!船舱中的死者身上有多处伤痕,刀剑已出鞘,舱中物资散落,有明显的打斗痕迹。甲板上却只有血...这便是抵抗和未抵抗过的区别!” “那又怎样?即便杨某先手杀人,也是奉国人该死!他们装神弄鬼,屠杀我使团官员,徐大人认为他们不该杀?” “谁说使团是奉国人所杀?” “难道不是?杀人的铁爪在他们船上被发现,证据确凿,还能有假?” “你见过哪个凶手在杀人后,还留着凶器的?留就留了,凶器上的痕迹也并未清理干净,而且还放在货仓的显眼位置。再蠢的凶手,也不至于这样吧?这很明显就不符合凶手的犯案逻辑!除非是有人栽赃嫁祸,杀人后才将凶器搬了出来。” “这...” 听此,杨宣蓦然语塞,脸色变干,却仍强行解释道:“这你得去问奉国人,或许他们真有这么蠢呢?但徐大人如此说话,该不会是怀疑我命人搬上去的吧?当时在场之人除了我部禁卫之外,慕州官兵数百人也在码头上看着,可没见过杨某搬过什么东西上船!” 徐安微叹:“众目睽睽之下,你当然不敢搬!但如果你事先已经打算对这艘奉国商船动手,早几天就将凶器打包搬上船了呢?慕州码头内有无数搬运的脚夫,经他们之手将装有凶器的箱子搬上船,对你来说并不困难!你甚至可以让你手下的人扮成脚夫,亲自来操办此事。待你杀上船后,再根据标记翻出那口箱子,便是证据确凿了。” 杨宣冷笑,质疑道:“徐大人果然是想象力丰富,奉国人的商船正在装货不假,但他们岂会不检查自己的货物?我命人随便搬口箱子上船,他们不会起疑?” “是啊。但你认为我故意拖延两天,不把结案文书交给你,是为了什么?老庞这两天又在忙什么?” 徐安笑着,扭头给了庞奇一个眼神。 庞奇会意,随即从船舱的一处角落里拿出一个包袱,从中抽出几张画像,道:“奉国商船肯定会检查自己的货物,但不是在装船之时,而是在货物运入港口之前就已经清点过。入港装船,为赶时间,便不会再做二次检查。你不正好给了你机会吗?” “杨副统领应该已经知道,每一个入港做搬运的脚夫都必先登记,并留下画像,以防止脚夫私自偷盗货物时,有迹可循。恰好,在你带人登上奉国商船的前一天晚上,你有四个手下神秘出营了,直到昨日方归。不知是去干嘛了呢?还有,你看看这四位消失了几天的禁卫...是不是长这样?” 说着,庞奇将手中的四张画像递了过去。 杨宣却没有接过,头撇过一边,沉声道:“哼,这能说明什么?你当本统领是傻子吗?既知扮成脚夫是要留下画像的,我还会那么蠢派手下的人去栽赃,让你有迹可循?” 庞奇道:“你不是蠢,是笃定了没有谁能找到这四个人!至少,燕国人和奉国人都不能。但我却可以!徐大人怀疑你有栽赃的嫌疑后,一直想不通你是如何把凶器带上奉国商船的。你是如何瞒过奉国人的检查,暗度陈仓,栽赃陷害的呢?” “庞某在林中郎的帮助下,经过一天的暗查走访,终于让我得知商船出事的前一天,有四个面生的脚夫曾加入过搬运的队伍,并取得了他们的画像。这四个人,便是你杨副统领的手下!你并不惧怕他们四人的容貌暴露,即便暴露了,也没人能找到他们!” “只因他们身在慕州军营当中,即便事情暴露,也没人敢轻易闯入慕州大营抓人!而且,他们还是我堂堂的大乾禁卫,谁敢乱动?但杨副统领好像忘了,别人不能轻易进入军营,庞某却不在此列。这两天,庞某除了忙着准备今夜的好戏,其实还有大部分时间都入军营寻找这四个人!” “恰好,还真给我找到了。且他们亲口承认,当时是奉你之命外出,且得到了慕州军的同意。至于去干嘛,庞某自然不必多问,以免引起你的怀疑。而他们四人出营的当天,就正是这画像上之人登记成为脚夫的日子。这还真巧,你说是吧?杨副统领。” “而既然能混入脚夫的行列,设法将一口箱子抬上货船。对于禁卫来说,并非难事!” 杨宣听了脸色再次一沉,肃然道:“我说此案已经证据确凿,你怎会写个结案书给慕州官府盖印,都拖了两天。原来是在暗中查我?” 他将目光投向了徐安。 徐安咧嘴一笑,淡然叹道:“是啊。曾有那么一刻,徐某多希望老庞查不到什么猫腻,这样...你便不会是杀害诸位大人的凶手。只有真正的凶手在栽赃之时,才会把自己未经处理的凶器搬到别人的船上,不是吗?” 第280章 全员诈尸! 而杨宣既能如此说话,意外于徐安拖延的这两天,竟是在授意庞奇暗中彻查他,便等同于承认了是他主动先手杀害整艘奉国商船的人,并刻意将杀人的凶器送到船上,栽赃陷害。 那么在此之间,杨宣为何会有这些凶器,又为何要先手杀人、栽赃,其幕后的动机是什么? 答案已然不必明言。 唯有凶手或者帮凶,才能轻易得到这些凶器。 杨宣命人暗度陈仓,将铁爪凶器置于奉国商船上,企图构陷,并先手杀人,只能说明他正是屠杀使团大部官员的主谋,或者行凶者。 至于杨宣行凶背后的杀人动机,在徐安看来,其实也不难琢磨。 杨宣听后,犹豫了片刻,却道:“好。看来徐大人是有备而来,定是要将此事给复杂化了。但你是个聪明人,当也知道...即便让你查到我那四个手下,也无法证明此事与我有直接的关联。可以是他们四人自行谋断,不关我任何事,不是吗?” “本统领顶多也就是个御下不严,管教失职的小过,无伤大雅。纵然再让你证明是本统领有预谋的先手杀人,并意图栽赃,那又如何?说出去,谁会信你?你仅二人,而我麾下三千禁卫,闹到陛下面前,你认为他会信谁?” “再者,我与使团的诸位大人无冤无仇,为何要杀死他们栽赃于奉国人?你有何证据说明,是我屠杀了使团?相反,凶器是在奉国船上被发现,慕州济世堂五名大夫的尸体也在船上,是奉国人扮成血尸被打伤后,绑架这几个大夫上船疗伤,事后杀人灭口。始作俑者,该是奉国人!” “奉国人意图杀害我大乾使者,挑起我与大燕纷争,企图渔翁得利,吞并燕、乾两国,狼子野心。所有的证据,皆指向大奉国奸细所为。而本统领为了粉碎奉人的阴谋,迅速结案,追查到本案行凶的工具后,不惜兵行险招,对奉国奸细先下手诛杀,有何罪过?” “徐大人何必要纠结于此?你是我大乾御史,本该事事以我朝社稷大局为先,不该究根问底,更不该质疑本统领!” 徐安轻笑,淡然道:“确实!杨副统领若弃卒保帅,将你那四个手下推出来做替死鬼,再以你副统领的权势斡旋,定能置身事外。此事若捅到陛下面前,陛下也定会信你,这点毋容置疑!而本官若非以大乾社稷为先,又岂会交出一份令你满意的结案文书?” 杨宣冷面道:“那你纠结于此,指认杨某是栽赃杀人的主谋是什么意思?” “你我立场不同,既然你们寻我回来,让我接手此案,我便务必寻求一个真相。即便这个真相,不会对外公布。而杨副统领的立场...岂非是奉命行事?” “什么奉命行事,杨某听不懂你何意!你仍然认定我是杀害诸位大人的凶手?” “你是凶手,但又不全是!” “什么意思?” “使团官员若是奉国人杀的,得手之后,为何不跑,反而是状若无事般继续装船运货?” “这不是很简单吗?他们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不会被怀疑。杀人后潜逃,反倒会显得他们心虚。留下继续扮无辜装船运货,才附合常理。” “好,就算你这个说法可以讲得通。但奉国人为何要假扮血尸杀人?如果只是想挑起两国纷争,有无数种更简单直接的办法,他们为什么会选择假扮血尸?他们又是如何得到司徒敏尸体的?那个棺材一直由你麾下的禁卫看管,按理说,奉国人万难接触。不是吗?难道说你手下的人中有奉国奸细存在?” 其中脉络尤为直观,表面上使团官员是死于血尸之手。如果是奉国人所为,那么他们必先得到棺材中那具“假司徒敏”的尸体。 但那具尸体一直由杨宣手下的禁卫看管,奉国人如何能得到? 奉国人无法得到血尸,连血尸的样子都没见过,怎么假扮?只能说明他们并非真正的杀手! 再者,挑起大乾与大燕纷争的途径何其多,奉国人没理由选择“血尸杀人”这样复杂的方式。 乃至于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大乾使团的队伍中...有一具被剥了皮的血尸,就更加不可能事先藏于棺中,突兀现身杀人! 而负责看管棺材的杨宣所部,却拥有所有作案的便利。 “这个...” 杨宣色变,语塞起来。 徐安笑道:“杨副统领如此表现,想来是事先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或者说来不及考虑。不怪你,毕竟你时间仓促,没能让你把这起案件做得十分缜密!济世堂的五名大夫是被你所绑,也是被你所杀。尸体和那些凶器一样,经你那四个扮成脚夫的禁卫之手搬上了商船。” “这本是你栽赃给奉国人的又一铁证,不过你犯了一个类似于常识性的错误。但不能怪你,你祖籍幽州,并不近海,不了解商船航海的配置规则,也是情有可原。” 杨宣脸色暗沉,道:“什么常识性错误?” 这时候,庞奇呵呵一笑,插嘴道:“这事儿,我们也是在海上被渔民搭救以后才知道的。杨大人本该清楚的,但你太急,难免就忽略一些明摆而简单的事情!但凡行船出海,大至朝廷官府的货船,小至普通渔民之家,都会配备一名大夫或者药师,谨防海上突发意外时有所保障。” “海上时常颠簸磕碰,船员晕船或者小有外伤时,船上的大夫就负责医治。搭救我们的那艘燕国渔船,其船长夫人就是一名药师,除了负责给船员准备吃食之外,也是半个大夫!那么...连一艘小小的渔船都配有紧急治疗的人员,更何况是出自奉国官府的大型商船?” “奉国人即便受伤,也不必下船寻找大夫治疗,他们自己就有人可以治!我们大乾此番出使,不也配备了太医吗?杨副统领怎么连这个都忘了?奉国人没有任何理由绑架济世堂的那五个大夫,即便他们是凶手,又受了伤,也有自己人医治!不可能去绑架城中大夫!” “五名大夫的尸体却诡异出现在他们的商船上,便只能是有人刻意杀人栽赃!而这个人...正是杨大人你。五具尸体都是你找到的,也是你的人交给慕州官府的,可别说和你没有关系。” 杨宣的脸色彻底变干,仿佛无从辩解,杵在当场。 徐安露出一抹笑意,也跟着开口道:“杨副统领不必紧张,即便你犯了一个极为粗浅的常识性错误,也并不代表你愚蠢。只是时间太赶,你太急于行事,以至于忽略了一些东西。” “例如说,那几副杀人的铁爪。你急急忙忙找铁匠铺赶制,虽赶出了雏形,但不及打磨工具上的毛刺,用半成品的凶器杀人,以至于未伤人先伤己,对吧?刚才我让老庞实验“手撕死猪”的时候,你临时提醒他用布包一下手,便说明你极为了解这些凶器。” “乃至于戴上过它们,用来杀人!戴过之人,方知套内或有毛刺,不是吗?而奉国商船上的所有人,手上都没有被毛刺刺伤过的痕迹,证明他们没有戴过这些凶器,他们又怎会是凶手?” 杨宣目光一动,道:“可我手上也没有被毛刺刺伤过的痕迹,你凭什么说我戴过?” 说着,他又看向庞奇的手,见到庞奇刚刚也戴过铁爪,手上却没有刺伤后,微微诧异道:“庞寺丞刚才也戴过,但他也没有刺伤!你凭此武断,未免牵强。” 徐安却笑而不语。 倒是庞奇帮着回道:“哎,不好意思啊,杨大人。在这两天内,下官已找人打磨过这套铁爪,将里面的毛刺都打磨干净了。既知里面有刺,庞某再怎么不怕伤,也不会蠢到不做准备。同时,我也找到了你定制铁爪的那间店铺,店铺老板承认铁爪乃他所造。” “而你当时去赶制凶器时,虽有易容,但老板听出了你的大乾口音。而且据他描述的买主体型特征,恰好就与你吻合。这不会是个巧合吧?慕州东城区吴家铁铺,杨大人可有印象?你没有印象,但那老板可认得你的身形!” “至于你手上没有刺伤,并不代表你没有戴过这些凶器,只因你做了防护!铁爪共有八副,换言之,出手屠杀使团之人或有八个!且,铁爪都是按照你们的手部模型来熔铸打造的。在行动之前,你们肯定试戴过,早知套内有毛刺,又怎会不做防护?” “真正有刺伤痕迹的,只有试戴的那第一个凶手!此人第一个试戴,因未知而被刺伤,所以手上会有伤痕。而你们后面试戴,得知这点后,已做防护,因此手上并无伤痕!要想证明这点,倒也不难!” “如果你是主谋,那你的帮凶必然来自你麾下的禁卫!庞某昨日进入禁卫营的时候就有留意,你麾下一名王姓的百夫长手上,便有类似被毛刺刺伤过的痕迹。更加凑巧的是,此人乃是你的左右手,深得你信任啊。” “他率先试戴了铁爪,留下伤痕。你们若非愚蠢,随后试戴,必会防护!手上又怎会有伤?还有一点,那艘奉国商船在四处搜集药材,已经停靠在慕州港一月有余。如果凶器是他们定制的,他们有足够的时间等待工具打磨好,根本没必要用半成品的凶器杀人!” “杨大人你却刚到慕州,两天后,使团就发生了命案。怕不是你临时赶制凶器,着急扮成血尸杀人而凑合所致吧?根据吴家铁铺老板的供述,使团命案发生的前一晚,他联合手下的徒弟不眠不休赶工,才赶出了这几套凶器!隔日晚上,命案就发生了。这说明了什么?杨大人。” 这话,杨宣还来不及解释。 徐安就接话道:“说明杨大人具备所有的作案条件和嫌疑,且行踪诡异,却似乎没有杀害诸位大人的动机。我说得对吗?杨大人。” 杨宣冷哼不语。 徐安却自顾道:“理论上,你确实没有杀人的动机,你若只是单纯想杀人,诸位大人根本就活不到案发之时。但你若是奉命行事,不得不为,那就另当别论。你背后还有一个主谋,是吗?” “杀人的方式有很多种,何必一定要扮成血尸杀人呢?原则上你没有理由这么麻烦,除非你背后的主谋非要你这么做!而这么做的动机,我想了许久,只想到了一个可能的原因!” 杨宣开口接了一句:“什么原因?” “报复!” “报复?呵呵,徐大人又开始天马行空了,我说过,我与诸位大人无缘无仇,连杀人动机都没有,报复什么?” “不是你报复,是你替幕后的主谋行杀人报复之举。其中牵涉甚广,说来恐怕话长。但你背后的主谋,并不难猜。就正是...我大乾天景帝陛下,是与不是?” 如此一言,语出惊人。 令庞奇不禁两眼一瞪,极为震惊之色。 显然,徐安有此猜测,事先并没有与庞奇说明。 可若杨宣只是帮凶,主谋是皇帝萧无忌的话...他为何要授意杀人? 皇帝为何要命人杀害自己的臣子? 而且还一定要假扮成血尸杀人? 徐安口中的“报复”,指的又是什么?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皇帝若要报复臣子,一道圣旨就够了,何必如此麻烦? 顿了顿,庞奇惊道:“大人...此话不可乱说啊...” 徐安却没有理会,目光落在杨宣身上,道:“杨副统领不说话,那便是默认了?陛下让你杀人,你奉命行事,无可厚非。但纵观整个事件,若只有你一人主导操办,是绝对不能成事的。” “你还有另外的帮手,而这些帮手...如今都成了死人。只不过,却是活着的死人!” 庞奇听得有些懵了,愕然道:“大人,什么叫活着的死人?生就生,死就死,何来活着死?” 徐安懒得解释,走到一口棺材前,看了看棺材盖上的标记,见到“赵玉卿”三字。 便伸手拍了拍,道:“赵谋士,你一介女子,睡觉本该睡在温床暖玉之上,何至于睡棺材里啊?还有欧阳大人你,快起来吧,我想你们现在应该感觉稍有腹痛,是吗?别意外,是本官在你们的饭菜里偷偷下了一些泻药。估摸着已经快生效了,你们若再不起来,就得...”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字里行间却似乎透着极强的“威慑力”。 下一刻,没多久,棺材中竟诡异响起了敲打声,伴随着一股闷声传来:“你下了泻药?怪不得...浑蛋,快打开棺盖,我要出去!” 紧接着,面前的几行棺材竟也跟着发出了呼喊声。 本该已被碎尸的一众官员,竟神奇的“诈尸”了... 令庞奇瞪大了眼睛。 徐安却似乎早有所料一般,不禁摇了摇头,微叹不已,也不知是何意味。 第281章 三点破绽,窃国之计! 同一时间。 骆姿带着一队禁卫刚好路过货仓门口,听见声响后,脸色一变,像是意识到什么。 蓦然摆手示意身后的禁卫离开,自己则迈步走进货仓内。 一进门,立即就把舱门关严,见到一众不断发出声响的棺材,目光一凝,愕然望向徐安,道:“你...” 对于棺中蓦然传来的叫喊声,骆姿并没有多大的惊奇,反倒更惊讶于徐安会在此出现,可见她事先得知棺中之人未死。 徐安朝她瞟去一眼,微笑道:“骆郡主终于来了,正等你凑一台好戏呢。” 说着,他也不多废话,示意庞奇和萧尔沁帮忙移开棺盖,让里面的人出来。 此时的萧尔沁虽已经卸下了大部分的伪装,但脸上仍戴着一个面具,以防止被人看见真容。 这是徐安刻意为之,上岸之后,不单是萧尔沁戴上面具,萧安儿也不例外! 兄妹二人如今都是失忆的状态,且皆是经过非正常渠道来到大燕,若身份被曝出,怕是免不了一场节外生枝。 未免麻烦,对他俩有所掩饰是为必然。 微妙的一点是,这些本该死去的使团官员此番竟神奇般死而复生了,再者,原本放在停尸间的二十三口棺材,只有其中十八副被搬上了龙船。 待十八副棺材都被打开,一众官员跳出来,不禁暗骂几句后,都迫不及待地要夺门而出。 不为什么。 只因徐安扬言在他们的饭菜里,都下了泻药! 见状,徐安轻笑一声,开口阻拦道:“现在仍处大燕慕州境内,诸位大人乃是已死之人,就这么冲出去,难道就不怕被燕人看到?一旦被人发现你们仍活着,会有什么后果...不必我多言了吧?” “不必紧张!本官说在你们饭菜里下了泻药,其实是假话。吓吓赵谋士罢了,谁知...她恰好肚子痛当真了呢?若无意外,你们当中大部分人并无不适,对吧?” 如此一言,倒是令急着外出寻找茅房准备“泄洪”的一众官员为之错愕。 他只是说说而已,却诈出了十八个已死之人... 众多官员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徐安,神色各异。 脸上薄纱半遮面的赵玉卿眼中带有三分怒愤,不悦道:“都说台府的两院监察使徐大人聪慧机智,如今一见,不单是聪慧啊,而且还诡诈!你是如何得知我们未死的,又是因何断定是陛下授意制造了这桩案件?” 徐安看着她,只说了几个字:“很难猜到吗?” 而后,便转向骆姿,笑意吟吟道:“说起来,都是骆郡主给的提示啊。” 骆姿闻言一愣,“胡说。我什么时候给你提示?” “你有!只是并非主动提示罢了。” “什么意思?你从何看出诸位大人未死?” “从三点!你们的计划看似缜密,但其实漏洞也极大。但无可厚非,你们临时谋划出此案,且时间紧迫,又岂能完美?第一,案发后,你的行迹过于反常,难免就令人生疑。” “我行迹反常?” “案发后,自那二十三口棺材被移送到停尸间开始,每至早中晚饭点,你都带人提着几个篮子往那跑,这还不叫反常?” “这有何稀奇?我本是去祭拜的,你不该起疑才对。” 徐安笑道:“是不该起疑!但谁家祭拜会和你一样,每日饭点都去?去就去了,有可能每个地方的风俗习惯不同,大燕人不会起疑,但你带去的祭品未免太多了些。还记得我在停尸房碰见你那天吗?” “寻常人家祭祀,大多都只带一份和两三份祭品,但那天非但你手中有几个篮子,与你随行的侍卫手中仍有,这就显得有些奇怪了。最不正常的一点是...祭品本是给民俗传说中的阴魂食用的,大多都是半生熟状态,制作的时候更不会添加任何调味料。” “可你带去的东西不仅多,而且喷香扑鼻,显然是经过精心烹饪,乃至于有各种不同的菜式,这是为何?寻常祭品,不都是简单的鸡鸭和水果...随意摆摆就算了吗?很明显,这些祭品都不是给阴魂吃的,而是活人!你根本就不是简单的去祭拜,更有“喂食”的意思,是吧?” “毕竟这么多位大人躺在棺材里不能出来,总要吃喝!而诸位大人如此委屈,又怎能随意应付他们?因此,你每日必去,去的时候带了很多不一样的食物,借以祭品和风俗不同为名,其实是给棺中之人送餐!” 骆姿愕然道:“你...那又怎样?那时我已给你看过其中几个棺材,确认里面只有死尸,你不该再对我起疑。” 徐安轻叹一声:“是。但也正是那时,你们的第二个破绽显露了出来。” “是什么?” “你随意找了一些碎尸块装入其中几副棺材,诱导我开棺,让我确信诸位大人已然身死,并联合杨宣将线索指向奉国人,但你俩做得还不够缜密。诸位大人藏于棺中,是需要呼吸的。若棺盖长时间封闭,诸位大人就得窒息而亡。那么问题来了,你要怎样在盖棺掩饰的同时,又解决棺木中的通气问题呢?” 徐安笑着,目光微妙道:“骆郡主是小有聪慧的,你命人在棺材底部挖了无数个小洞,用以换气。如此一来,即便棺盖长时间闭合,也能给棺中之人换气。停尸房中的棺材是离地存放的,下面隔着凳子摆放,棺材下方有空间,空气可流通,便不会窒息!” “还记得我当时踢飞的那副棺材板吗?那时,棺盖落地撞倒了旁边另外几个棺材。正是那时,本官无意中发现了倒地的棺材底部有无数小孔。正常存放尸体的棺材,应该是全封闭的,以防尸臭味飘出。棺材铺售卖的成品棺材,不会在底部留孔。除非是后面被人刻意凿穿的!而凿洞的意义是什么?除了里面装着活人,需要换气,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 庞奇这时插话道:“明白了。怪不得,那时从停尸间回来,大人你莫名其妙地问我有关祭品风俗之事,原来那时你就已经怀疑诸位大人未死...但诸位大人若只是想假死,何不回到咱们的船上隐藏,躲在棺中岂非活受罪?” 徐安盯着他,道:“你傻吗?诸位大人未死之事,原则上乃是绝密,没有撤出大燕境内之前,只能让参与此事的人知道,否则便有可能暴露!即便是船上的侍者,也务必隐瞒,以免坏了大局。毕竟,杨副统领虽保住了这么多位大人的性命,却也杀了不少自己人。” “案发当晚负责看守血尸的那八名禁卫,就死得非常冤枉。再者,便是使团麾下的另外数十名官员,也是枉死!而他们的死,只为了加重本案的惨烈程度。制造假案,就必须有死者,那些人成了牺牲品!使团除侍卫之外,共有文官吏员百余人,能有资格假死脱身的仅十八人!其余的,都已死于杨副统领刀下,用残忍的碎尸手法!” “那么,若十八位大人贸然回到船上隐藏,被船上侍者发现踪迹,岂非就露馅了?保险起见,杨副统领与骆郡主只能委屈他们了。若无意外,诸位大人的品阶...皆是五品以上,对吧?朝中不明文的标准,五品上方为国之栋梁。往下的...就只能当冤死鬼了,是这样吗?骆郡主。” 他说着话,蓦然向骆姿与杨宣投去一个冷漠的眼神。 令骆姿不由一呆,倒是杨宣宛若无视般,问了一句:“那第三点破绽呢?” 徐安肃然望着他,刚想说话。 却被围观人群中的一名官员开口抢先道:“第三点破绽就太明显了,因为棺材的数量不对,也不该搬上这艘龙船,对吗?徐大人。不过,这怪不得骆郡主。按理说,你此时不该在这!要怪,就怪杨副统领没有及时将陛下的密旨传给你!” 闻言。 在场之人,纷纷朝说话之人看去。 却见一名六旬有余,却颇有威严气度的老迈官员排众而出,缓缓走向徐安。 众人随即拱手,小声喊起了“韩国公”。 此人,便是前任御史大夫,比孙鹤资历还高的两朝重臣,卸任后被赐封“国公”爵位的欧阳晋。 徐安同样行礼,“下官见过欧阳大夫。” 御史大夫之职,顶峰是正三品的官阶。 但放在这位韩国公身上,却有例外。 萧无忌将之召回,重新委任之后,准其正二品的待遇,凌驾于同为三司的大理寺和廷尉府之上,可见此人极受皇帝信任与重用,颇有话语权。 超过本职品阶官位的事情不常有,但并非没有。 例如幽州知府曹怀兴生前,便是三品的官位。 一方知府顶尖是正四品官位,但由于他与萧尔康暗中关系密切,且颇有政绩,故而被破格晋升为三品知府。 三品大员,这要是身为京官,足可入内阁议事。 欧阳晋点了点头,抚了抚自己的羊角须,浅笑道:“嗯!你很不错,本官此番复出重掌御史台,本还想着你是否有能力同时执掌殿察两院,是不是该撤你一个职衔。如今看来,你是堪以重任啊。” “此前仍在棺中之时,听你说此案乃由陛下主使。这话,你不必猜疑,本官现在就给你准确的答应!就正是陛下传来密旨,授意杨统领与吾等联合制造此案的。但你既察觉隐秘,那可知陛下此举的用意?” 虽已事先猜到,但听欧阳晋亲口承认,徐安仍觉有些不寒而栗。 自古帝王多无情,想来此言非虚。 萧无忌为了达成某种隐晦的目的,报复燕、奉两国,竟不惜残杀自己麾下忠心的臣子。 且,一杀就是近百人... 如此冷血之举,即便能成旷古功业,也必将毁誉参半。 难道说即帝王者,就真心没有一个好东西? 怪不得前世上下几千年的封建历史中,历经无数朝更迭,昏君明君无数,却也无一人有完全正面的评价! 徐安内心一蹙,稍稍怅然,回道:“大夫是想听实话?” 欧阳晋道:“是。” “陛下此举,只为窃国!使团命案,本为假案,根本无关奉国人之事。一切都是我使团自导自演,杨宣与其麾下禁卫便是凶手。他刻意制造出证据,借我之手嫁祸于奉国人。一旦认定奉国人屠杀了我朝使者,结案文书交到陛下之手,陛下便有了出兵伐奉的理由。奉国屠杀我使团之人,无视我大乾天威,当诛之!万民必定拥护,奉国将亡。” “哦?窃国,你这个说法倒是很好。但制造此案,杨统领与吾等便可办成,可知为何要急着寻你回来?” “因为...若下官不在,仅凭杨宣与骆郡主二人拿不到令陛下满意的结案文书。即便拿到,大燕慕州官府也不会盖印!而且...陛下不单是只窃一国,而是两国!” “为何?为何必须是你到场方可?” “其一,你们都是涉案人,原则上,涉案人不查涉案之事,以避嫌!若由杨宣亲自督办此案,最后又将凶手指向奉国人的话,大燕朝未免质疑结果的公正性。而案发时,下官并不在使团内,乃案外之人。由我与燕国林辰介入调查,并认定事实,则大燕慕州官府大概率会信服。” “然后呢?” “其二,使团在燕国境内遇袭,不管燕人有无参与其中,他们都已有护力不周,致使外邦使节伤亡的责任。站在这个层面上,燕国理亏,因此即便能看出我朝有私下构陷的意思,但只要不关己事,亦会无视之。故而,林辰甚少过问此案之事。而陛下要窃取的第二国,就是大燕。但知道陛下有这个心思的人并不多,我却是其中之一。那么,由我来撰写这个结案文书,定能更合陛下的心意。不出所料的话,寻我回来,是陛下密旨中特意言明的,是吗?” “呵呵,你倒是看得很通透。那不妨再说说,陛下若要窃国,会如何窃取?” “先灭大奉,后取大燕!” “先灭大奉?大燕与大奉关系甚好,若我朝讨伐奉国之时,大燕倒戈相助于敌方,又当如何?” 闻此。 徐安笑叹道:“不会!大燕少帝刚亡,朝局不稳,不会擅自出兵征战。其次,有了下官那份结案书,大燕与大奉的友好关系已然不复存在。” 第282章 假死之药! 结案文书中。 慕州官府盖了大印,等同于大燕官方也认可了书中内容。 而案中的凶手被指认为奉国奸细,换言之,大燕朝廷也认定是奉国人杀害了大乾使团官员。 但其实那只是欲加之罪,相当于莫须有。 消息传到大奉国后,奉国人知道结案书上有大燕官府的盖印,不免就会认定是两国联合起来构陷,自然不会再对大燕友好,两国关系不挑而破。 只因...奉国人自己很清楚,他们并没有屠杀过大乾使者。 但结案书上却有两国官府共同盖印“证实”了此事,那不是联合构陷,是什么? 萧无忌若拿着徐安这份文书作为起兵的借口,则等同破坏了燕、奉两国之间的友好同盟。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慕州知府在徐安的结案文书上盖印开始,燕、乾、奉三国的格局就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三国之中,大燕重水师,大奉与大乾接壤,水师与步卒的战力较为均衡,大乾版图最大,实力最强,不仅水师的强度与大燕在伯仲之间,且陆军步卒最强! 先灭大奉,大乾有绝对的先天优势,可由南境陆路出兵直取奉都,势如破竹。 大奉水师虽强,但若失去了陆上的补给,便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不足为患。 而灭掉大奉之后,大燕再无援手,同样也将成为大乾帝国的盘中食物! 在此案当中,确实是涉及有人故意挑起事端。 但并非燕、奉两国之人,而是大乾皇帝萧无忌! 他企图染指二国的动机,不言而喻。 既为了报复当年被两国坐地起价,被迫割让领土之辱,也为了吞并左右,成就不世功业! 其中隐晦,从徐安说出有结案书在,燕、奉两国联盟就自动瓦解之时,在场怕是无人不解。 要不然,连这点领悟力都没有,这群官员便无法爬到今天这个官位上。 欧阳晋听后,微微一笑,报以一眼赞赏的目光道:“不错!孺子可教也!你既能猜到这么多,那当也知道陛下另有密旨给你,以及接下来你需要去做什么,对吧?” 徐安道:“大燕少帝刚亡,葬礼未办,作为友好邻邦...我朝必然是要有代表前去祭奠的。陛下的意思应该是,若能寻我回来,便由我赴燕京代表大乾出席少帝的葬礼。诸位大人可即时回京,下官却要留下。” “名为祭奠大燕少帝亡魂,实则也有暗查燕室态度的想法。陛下想知道少帝身亡后,谁人会登上大燕宝座,乃至于...查明少帝是否真的已经身亡。而这份密旨,现在应该在杨副统领身上。” 说着,他看了杨宣一眼。 欧阳晋笑道:“你看破了全部,也顺从陛下的意思设法拿到了结案文书,便说明你自知轻重,本该心照不宣,却为何仍要布局使杨统领暴露,并逼吾等现身?除了寻求一个确定的真相之外,你还想知道什么?” 徐安眉目一动,迟疑了半分后,道:“就只为一个确定的真相,再无其他。” 欧阳晋目光敏锐,却是笑而不语,似乎觉得徐安此话口不对心,但并未多说什么。 顿了顿后,才接着开口:“好。你不想说,本官亦不强求。不过,既已知道你接下来的任务,那就去办吧。另外,陛下还说了...把那个人找回来,不容有失!大燕少帝暴毙,倒是省了我朝诸多麻烦。” “你若寻到她,便告诉她。陛下答应了,只要她愿意回来,以后琐事皆由她自己决定!这么说,你当知是谁!有线索表明,她跟随船队离京,可能已随我们入燕。若此事属实,寻回她,便是你的第三个任务。可知?” 徐安拱手道:“是。下官自会留意。” “好,那你此次前往燕京,需要何人陪同?杨统领可随你留下。” “不必。前往燕京自有慕州军护送,而使团之人明面上已死得差不多,若杨统领再留下,便是无人主管回京事宜,恐会引起大燕官府的猜疑。下官只需要二人陪同即可。” “谁?” “第一是骆郡主,第二...是她。” 徐安蓦然伸手指向了赵玉卿。 令赵玉清稍显错愕,似乎并未料到徐安会选她留下。 但不及开口,徐安就接着说道:“赵谋士虽是已死之人,但此前一直蒙着面,并无人见过她的真容。伪装成下官的侍从,绝非难事。” 欧阳晋回道:“可!” 随后,又扭头看向赵玉卿,接道:“婉儿,你稍作准备,跟随徐大人留下吧。” 赵玉卿,字婉儿。 说起来,这个名字在大乾江南益州境内,倒来颇有来头。 “是。” 赵玉卿微微欠身应道。 徐安瞟了她一眼,略微浅笑,随即拱手向一众官员道:“既是如此,徐某在此预祝各位大人一路顺风,咱们京都再见。” 却是有告别的意思,而后又看向赵玉卿:“想必赵谋士仍有细软需要打点,本官便在船下码头等你。不着急,你可慢慢准备。” 说完,扭头朝庞奇、萧尔沁与骆姿使了一个眼色后,转身离去。 即将跨出舱门槛时,杨宣却叫住道:“等等,徐大人不想解释一下你这位随从是如何悬空而立的吗?” 说着,他看向戴着面具的萧尔沁,目有异色。 徐安只是侧头,轻笑道:“不想。下次吧!” 说话的同时,人已离开了货仓。 欧阳晋的目光也落在萧尔沁背影上,眉头浅皱。 来到甲板上,几人下船之际。 徐安刚示意萧尔沁先去准备回驿馆的马车,庞奇便迫不及待道:“大人,王...阿牛悬空而立的把戏,倒也不复杂,你为何不干脆与杨宣明言?” 他本想说“王爷”,但顾及骆姿便在身旁,未免暴露了萧尔沁的身份,便及时改成了“阿牛”。 徐安轻叹道:“既是简单的东西,又何必多作解释?他们若仔细将货仓搜查一遍,便知隐秘,何须多言?有时候,本无需对一些已不再重要的人多做解释,明白吗?” 庞奇挠了挠头,似懂非懂,“哦”了一声,刚想接话。 身旁的骆姿却忽然插嘴道:“你为什么要留下我?” 徐安侧头望着她,边走下船,边回道:“因为本官预感到此去燕京并不会一帆风水,而燕人善毒,骆郡主此前为给令兄治病,阅览群书,医术卓绝。你若能留在我身边,关键时候或能救我一命,不是吗?再者,让郡主留下,也是为了你骆家啊。” 骆姿皱眉:“为了我骆家?什么意思?” “医毒不分家,燕人善毒,也善医。其中最出名的莫过于药王岛众人,据说他们一脉医术超群,乃诸国之最。令兄因当年旧患,一直以轮椅代步,郡主就不想去药王谷为令兄寻求根治之法?” “药王之名,确实响彻五国之境。此前我曾数次差人求见他,但一直无果。你凭什么认为他会见你?还有,你会有这么好心?说吧,到底有何目的。” 徐安略显意外之色,像是诧异于骆姿竟猜到他另有目的,笑道:“郡主果然聪慧,那徐某便直言了。我想知道郡主手中的假死之药...是如何得来的。除了这次之外,你还对谁用过?又或者说...你曾给谁配置过?” 闻言,骆姿却大惊起来,神色一变道:“胡说...什么假死之药...我何时有过什么假死之药,你切莫妄言。” 说完,却是一副心虚的样子,加快速度而去。 第283章 合谋演戏? 但徐安并没有给她逃跑的机会,及时拉住她的手,道:“郡主就这么走了,岂非是不打自招,承认自己手上有假死之药?” 如此一说,令骆姿更加慌张,用力甩开他的手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手!徐大人好歹也是堂堂五品命官,当众拉扯女子的手,意图禁锢,是为何意?我已经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拉着我干嘛?” “别忘了,我好歹是个郡主!你如此无礼,回朝之后,我定参你一本!” 说完,便小跑而去,如救火之势。 “意图禁锢?” 徐安哑然失笑道。 说起来,这还是骆姿首次摆出自己郡主的身份“要挟”,却似乎显得不够威严。 而她如此反应,就正如徐安所说,不打自招! 港口的广场上,停着两辆马车。 骆姿快速下船后,唯恐徐安追来逼问,匆匆登上其中一辆后,还叮嘱车旁的侍卫不准任何人靠近。 徐安并未强求,笑了笑后,随后与庞奇登上了另外一辆。 车头的萧尔沁问了一句:“徐叔,那我们是不跟那些人回去,留在大燕?” 徐安想了想,点头道:“是。暂时不回,你留下等赵谋士,护送她与骆郡主返回驿馆吧。我与老庞自己回去即可。” 萧尔沁应是,随后下车走向了骆姿身在的马车。 徐安望着他走去的坚定背影,眼中尽是复杂之色,也不知是何意味。 这位漠北王殿下仍处失忆的状态,但若是恢复之后,得知自己曾唤一名小辈“世叔”...不知会作何反应。 但徐安可以预料到的是,此事定然简单不了... 上车后,徐安倚在靠近车头的座位处,庞奇则亲自驾驶马车。 刚离开码头没多久,庞奇就忍不住小声开口道:“大人,你方才所说的假死之药是啥玩意?郡主身上真有那东西?” 徐安微闭着双眼,状若沉思,嘴上却浅笑道:“她有!而且,还不是第一次用!” “何以见得?大人因何看出?” “很直观了,好吧?就从那二十三口棺材中!” “哦,对了,大人不提起,我倒忘了。那时候停尸间有二十三口棺材,为何一搬到龙船上,就成了十八口了呢?另外五口去哪了?” “另外五口棺材,并非我们的人,且已被带走,还拿来作甚?” “不是我们的人?” 庞奇默念了一声,迟疑了几秒,转瞬恍然大悟,“明白了。其实陛下授意保下的官员只有十八名,之所以当时会准备二十三口棺材,是因为要用来装其他尸体!而那些尸体还未到使用的时候,必须先找地方安放。” 徐安笑着,“想明白了?那你说说看那五口棺材中原本装着谁的尸体。” “自然就是慕州济世堂失踪的那五名大夫的。他们一早就被杨宣抓起来杀害,尸体就存放在消失的五口棺材中,只等杨宣找到机会搬到奉国人的商船上。而为了不被大人轻易发现,骆郡主给那五口棺材先下了钉子,并谎称那是我朝官员的尸体。实则,在棺中碎尸下面仍有尸体。” “说对了。那五具尸体在杨宣命人把凶器搬到奉国商船上时,就已被连同带走。因此,龙船上就只有十五口棺材!” “大人也是因此断定棺材有异,诸位大人乃是假死的?” “不仅如此!另有一点,咱们那艘旗舰乃是陛下的龙船,何等矜贵?正常情况下,谁敢往陛下的龙船上运棺材?杨宣并非蠢材,他难道不知道避讳?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就只能说明他不怕陛下怪罪,且棺中装的不是死人,而是活人!只因其他被杀官员的尸身,都被搬上了禁卫的战船。如此区别对待,显然是他杨宣心中有鬼,另有所谋!我只需一试,就试出了他们的隐晦。” 庞奇大悟道:“大人还真是细致。那所谓的假死之药和棺材有什么联系?” 徐安却问了一个假设性的问题,道:“如果让你假扮死尸,你能否做到全然不动,即便遇到危险也不做反应?” 庞奇皱了皱眉,似在心中自我思虑。 片刻后,才模棱两可,道:“应该...可以!下官曾驻守边关两年,做过斥候兵,时常需要野外潜伏。之前就试过躲在灌木丛中一天不动,想来...是可以办到的。” 徐安道:“你当过兵,受过训练,军纪严明,自律能力强,能做到不见多怪!但咱们那十八位国之栋梁的大人们,可就不一定了。让他们在朝堂上议论国事,阿谀奉承,他们倒是拿手,但扮死尸...就是难为他们了呀。” “大人此话就不对了,他们不是装得好好的吗?至少,燕国人并未察觉他们活着。” “不是他们装得好,而是他们藏在棺中之时,本无意识。只有到了饭点,骆郡主出现时,他们才会醒来。只因他们都吃了假死药,已形同死尸。” 庞奇微惊,“不可能吧?” 徐安却蓦然睁眼,一脸笃定道:“就真的可能!十八位大人养尊处优,逍遥惯了,肯定是忍受不了被置于狭小且晦气的棺材内。即便被迫如此,很多人也难以适应。稍有特殊情况发生,只怕就得露馅。例如,棺材中突然爬进了老鼠被惊吓发声,或者夜晚梦呓打呼噜...等等,很容易就引人察觉。” “但诡异的是,那天我在停尸间踢飞一个棺盖,撞倒了旁边几口棺材...里面之人受到惊吓,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这是为什么?按理说,那些人不该有你这般的忍耐度才对!” 庞奇讶然道:“所以大人怀疑,他们身在棺中隐藏时服用了某种药物,失去了所有知觉,形同尸体。以至于,你撞倒了棺材,里面之人也没有惊呼?” “是的,只能是那样的解释才算合理!” “可即便如此,也不可断定骆郡主给他们服用的是什么假死药啊,可能只是简单迷药呢?理论上,迷药的作用,也可以让人形同尸体。” “不,你错了。迷药确实可以让人失去意识,但软性毒药一般是可以由外部刺激唤醒的!例如,碰撞,泼水等等!但那时候,棺中之人毫无反应,又怎会是寻常的迷药?” 一般性迷药,只能让人进入昏睡状态。 而众所周知的事实,昏睡状态下是可以被外力唤醒的。 疼痛,泼水,或者从床上掉下来,诸如此类情形都可以令人苏醒。 但徐安在停尸间碰倒棺材的时候,里面之人毫无动静,并未醒来! 以那些官员的“调性”,若当时是清醒状态,必然发声。 但结果没有,就说明他们没有意识,且并非只是服下了一般迷药! 听此。 庞奇也是深感疑惑起来:“好,且先认为他们是服用了由骆郡主配置的假死之药,可这又代表着什么呢?大人为何要逼问骆郡主?最可疑的是,骆郡主似乎不愿提及此药,对此药极为忌讳...” 徐安肃然道:“你忘了吗?若骆郡主手中真有假死药,那某人之前的假死,就可以解释了。” “大人指的是...太子殿下?” 庞奇说着话,脸色蓦然巨变:“太子当时可以瞒过陛下假死,是因为吃了假死药。而这种假死药,与眼前诸位大人吃的是一样的,由骆郡主提供?” 徐安直言道:“对!如果这个猜测属实,便说明骆姿其实和萧尔康是一伙的,因此才会帮助他假死!换言之,她或许也知道萧尔康为何要制造台府惨案的真正动机。而萧尔康与骆家...其实一直都是在我们面前合谋演戏!” 第284章 皇权动荡? 萧尔康假死之时,皇帝亲自下达了讣告,并操办他的葬礼。 萧无忌能下达这样的死讯,说明他当时是确认萧尔康已经死亡的。 但后来,萧尔康又活生生地出现在徐安面前,且亲口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知子莫若父! 想要骗过皇帝假死,这并非容易之事。 萧尔康做到了,那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呢? 其中隐晦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很简单,不外乎是服用了某种神秘的“毒药”,造成无限接近假死的状态,以至于连萧无忌这个亲生父亲都给骗过。 只是,这样神奇的假死药从何而来? 萧尔康背后有什么样的高人相助? 这是徐安一直以来都想不通的问题。 没想到此番大燕一行,萧无忌授意制造出来的这场“真假案”,倒是让他断定了假死药的来源。 何为“真假案”? 真杀人,假铁案,目的只为寻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对大奉出兵! 用数十个忠心的朝臣性命,换取夺取大奉国社稷的契机。 这在寻常人看来或许会显得有些冷血无情,但站在帝王的角度,却是不值一提。 毫无疑问,如果这次徐安找不回来,或者不能给出一份完美的结案文书,萧无忌仍会伺机再制造机会。 区区数十人性命不算什么,这便是君主心中的大局取舍。 幸存的十八位朝臣藏于棺材之中假死,瞒过了大燕人的眼线,除了他们自知轻重,潜心隐忍之外,不外乎还有骆姿的假死药相助。 否则,藏于棺中数日,对于那些养尊处优的朝廷大员来说,根本就受不了! 而骆姿竟有如此本事,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性...当初萧尔康假死之时,也是她提供的假死药? 答案,不言而喻! 至少在徐安自己个人的猜测中,加上方才骆姿听到假死药后的表现,这事几乎可以坐实! 骆姿向萧尔康提供了假死药,令他瞒过皇帝假死,帮助他有序推进着他所谓的“颠覆计划”,以假死换取萧尔沁的身份,重掌权位! 若此事属实,骆家,包括长公主萧霞、骆天傲与骆英在内,就都有可能是萧尔康的同伙! 徐安没有想到的是,在这场为“窃国”而布下的使团杀人案中,竟无意中让他得到了查清御史案幕后实质动机的重要线索。 萧尔康自称是因为在御书房看到了某种秘密,继而才想到假死脱身,用“太子换狸猫”的方式重掌权位,并屠灭台府! 只是,并未明说那是怎样一种秘密! 但在他最初的计划中,若没有骆姿假死药的帮助,是不可能成功的。 那么,萧尔康能说动骆姿出手相助,或许就已经将背后的隐秘告知了她。 换言之,骆姿知道萧尔康作案的实质动机! 萧尔康隐匿后再没出现,无法将其抓住,逼问出动机。 从这位骆郡主口中知道,倒也一样。 最关键的一点是,萧尔康亲口承认他的这个动机...与当年敬远案的真相有关,包括徐氏的没落。 因此,徐安这才会舍弃更加有用的杨宣,改成将骆姿留在大燕。 从根本上来说,从萧尔康承认自己是屠杀台府的凶手那一刻开始,御史案就可以告结。 即便没有实质动机,该案也已经落幕。 但对于徐安个人来讲,却远没有结束,除非他得知徐氏没落的真相! 而这个真相,绝非如庞奇在船上所说的那样,乃由朝廷百官联合排挤那么简单! 庞奇听了这话,惊道:“大人,你可知这个猜测若属实,幕后预示着什么?” 徐安笑道:“你说。” “据大人所说,当时你在城外梅庄与太子见面之时,他曾亲口说过,他屠杀台府的动机先是为了保住萧无晟,而后才是因为那个秘密,对吗?” “是。” 城外梅庄之时,庞奇与杨宣都没有在场。不过,后来徐安私下和他说明了一切。 庞奇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凝重道:“那下官知道太子在明知萧无晟涉嫌通敌走私之后,仍执意保他的理由了。” 听此,徐安倒是颇感意外,道:“他有什么理由?” “萧无晟鼎盛时,被封镇西王,乃永和帝第十子,这些事情大人都已知晓。但你是否又知道...他曾被过继?” “过继?” 徐安听了,目光一亮,似乎瞬间来了精神,接道:“萧无晟曾被过继给谁?” 庞奇道:“永和帝在位时的怀王,萧亭跃。” “永和年的怀王?等等,你说的是曾经,也就是说后来萧无晟被送了回来。可是既然已经过继,又为什么要送回来?” “因为当时的怀王萧亭跃四十无子,恐将无后,永和帝念及兄弟之情,不忍他的香火断了,就把萧无晟这个小庶子过继给了怀王。神奇的是...萧无晟被送入怀王府五年后,怀王在一次酒醉后宠幸了身边的侍女,竟意外有了后。虽然那侍女贫贱,但总归怀的是王爷的种儿,地位也就得到了认可。而既然怀王有了亲骨肉,萧无晟也就不一定必须待在王府了。十三岁那年,他被送回了宫中。” “然后呢?” “萧无晟襁褓之时被送入怀王府,五年后怀王有子,他十三岁被送出。也就是说,他中间与怀王世子相处了八年,感情深厚!但大人可知,当年怀王的那个儿子,如今身在何处,官居何职?” “怀王是永和帝的兄弟,自然就是亲王级人物。而亲王之位,素来世袭,如今怀王的儿子还在世的话,应该也是怀王吧?” “对!但他现在除了有“怀王”之名外,还有另一个身份,那便是宗人府大宗正!” “什么?” 一听此言,徐安莫名惊讶起来。 萧无晟与萧无忌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两者年纪相差不大。 萧无忌六旬有余,萧无晟较小,但也差不多。 当年的怀王萧亭跃的那个儿子,比萧无晟小五岁,如今也已有五十多。 五十多岁的大宗正,倒也正常。 但这并非重点,重点是...宗人府掌握着一支可凌驾于皇权之上的势力,守龙军! 庞奇一听徐安此时略感震惊的话语声,忽而笑道:“大人如此反应,怕是已经猜到了其中意味。” 徐安沉声道:“你在暗指萧尔康不惜屠杀台府,保住萧无晟,并非念及叔侄之情,而是被迫?包括陛下重新启用萧无晟,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只因...萧无晟曾入怀王府,有一个王爷弟弟。恰好那个王爷弟弟,还是个大宗正,掌握着守龙军一半的兵权?” 庞奇并未否认,直言道:“大人觉得没有可能吗?太子素来刚正,礼重孝义,为何会为了一介罪臣而杀师?若非他口中的那个秘密与守龙军有关,而恰好萧无晟又与当年的怀王之子,如今的大宗正手足情深...因而受到某种威胁,是不会轻易如此的。” 徐安沉默,自知庞奇此时所说不无道理,确有这样的可能性。 萧尔康杀师,屠灭了整个台府,其动机隐晦,虽他没有明言,但断然不能排除被威胁的可能。 而如果骆家也参与了其中,说明他们也是知情的,那么此事的背后或许就没那么简单! 这个神秘杀人动机的涉及面,或许染指更广,乃至于牵涉了整个皇室,错综复杂。 沉默了半晌后。 徐安这才轻叹道:“若事实真是如此的话,那我似乎已经可以猜到...陛下为何会急于对大燕和大奉两国动手,又为何临时授意制造这起使团命案了。” 庞奇驾着马车,扭头道:“为何?这与守龙军也有关联?” “当然有!守龙军的威慑力,来自潜伏于各大军团中的中坚将领。但那些将领的底气,来自底层的军士。而若底层没有了军士,那些守龙军将领如同没牙的老虎,再难威胁到皇权!” “这...” 庞奇只是略微思索,就俨然洞悉了徐安此话的意思,接道:“大人的意思是...陛下此前答应大燕少帝的求援请求,除了是要伺机拿好处,并一雪当年被割让领土的耻辱之外,另有消耗守龙军实力的想法?守龙军,听起来像个独立的军团,但其实他的兵员也是来自朝廷各地的守军。” “若陛下发动战争,致使大量的士兵于前线阵亡,其实也是在变相削弱守龙军的实力。而战时被征召入伍的新兵,守龙军将领还未及收服,他们只会听陛下一人的指令。陛下这是以战损己,伤己伤人。他在设法除掉守龙军...” 徐安并没有反对这样的说法,严肃道:“没错!守龙军已经秘密组建,说明宗人府与朝廷过半的官员已暗中对陛下不满,意图举事。而陛下得知后,为了缓解燃眉之急,试图挑起征战,转移朝中的注意力。” “但除了这个目的之外,也有让折损守龙军兵员的想法!试想一下,若朝廷发动对大奉的战争,打个两三年,把先有的兵员都打掉大半,那回过头来...守龙军还那什么限制皇权?后备兵员新入伍,理论上他们只听陛下这个三军统帅一人的指令,而不是像那些被守龙军将领洗脑已久的老军士,明白吗?” 庞奇点了点头,却道:“可下官有一事不明,这个问题此前也问过,不知大人可有答案?守龙军存在只为限制皇权,要动手也只会对陛下一人动手,为何当时在铜牛县,他们会袭击二殿下呢?” 徐安道:“有两个潜在的原因!第一,守龙军已经被某人策反,他们不再忠于朝廷,已成反贼!此番秘密组建,是为谋逆。毕竟,陛下在位三十余年间,虽小有暴戾,但功绩卓著,乃为明君。守龙军不该组建才对,事出反常,就必是有人在筹谋篡位!” “另一个呢?” “第二个,其实很明显,但似乎又不怎么现实。假设守龙军还是忠于社稷的,那么他们就不是因为陛下无德昏庸才组建。那么,除了这个之外,还有什么原因能让守龙军意图对一代明君下手?唯有一个,那就是...后宫出了问题,延伸到陛下的身世出现了某种偏差!若按正统,陛下不该立为君王!因此,守龙军才会组建!” 庞奇听了,脸色霎时间变白,震惊之色。 徐安所说,牵涉面极大,竟在直指皇帝的背景身世出现了问题。 这是什么意思? 萧无忌并非永和帝亲子? 还是说...当年萧无忌动用了某种隐晦的手段夺取了皇位,如今被守龙军知晓了,因而秘密组建? 或许就只有徐安口中这两个潜在原因,才可致使守龙军组建。 要不然正常情况下,不是谋逆,也不是皇帝正统的位置出现问题,这支守龙大军又怎会意图对一个明君下手? “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讲啊...” 庞奇愕然道。 徐安却浅笑,自顾道:“在这两个潜在的原因当中,涉及谋逆的可能性相对不大。因为若是有人企图谋反,陛下早就做出了雷霆反应,诛灭乱党!但现在...他却在微妙的转移朝中的注意力,这就说明他的皇位或者身世出现问题的可能性更大!” “而且,不单是陛下个人问题而已,似乎还牵涉到了长公主萧霞,乃至于...太后崔氏!陛下与长公主是亲姐弟,陛下若有问题,必会牵连到骆家满门。因此,骆郡主才会暗中帮助太子萧尔康假死,但这事陛下或许事先并不知情!” 庞奇听得有些后背发凉,若徐安口中的猜测是事实,那便是皇室绝密。 此番要是传到皇帝耳中,他二人怕是得死无葬身之地。 令庞寺丞冷汗不已,吞吐接道:“大人...这只是猜测,对吧...还没有事实依据,咱还是莫要细说,否则被陛下得知,咱俩可就...” 徐安心中冷笑,暗道:当真没有任何事实依据?若非萧无忌的身世出了问题,守龙军又怎会先对他最优秀的儿子动手?萧尔沁掌握着大乾最强的一支军团,若他死了,相当于断去萧无忌一条胳膊,守龙军控制起局面来,就更加顺利。 毕竟若萧无忌在京都被守龙军围困的话,身为儿子的萧尔沁必会举兵前来勤皇。届时,后果将难以估量。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杀了萧尔沁这个掌握漠北军大权的刺头!这才是守龙军不动皇帝,先动皇子的真正主因! 至于萧尔康...很显然,他在梅庄之时说的并非全部是真话! 他的假死,或许并非单纯地想换个身份夺权,而更像是被迫杀人! 假死,既是一条脱身之计,也是一条反击之计! 再者,崔太后身中凤涎香之毒时,口中所说的那个“郎君”是谁?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问题是出在崔太后身上? 不得而知! 心中想着,徐安并没有对庞奇明说,转而道:“好。那便不说这个了,要说也等回朝再说。我总有种预感,皇权即将动荡,而我们似乎难以逃离这个漩涡...” 这话还没说完,马车蓦然剧烈颠簸了一下,生生打断了徐安。 庞奇猛地一收马缰,长长喊了一声“育”... 待马车急停之后,前方街道上已出现了一伙黑衣人。 第285章 卧龙谷,林氏门人(上) 徐安警觉,愣了一下后,自知有情况发生,立马抓起身旁的长剑窜出车外。 车头处,庞奇一脸凝重,手已握住了腰间刀柄,目光警惕地盯着前方出现的黑衣人。 见到徐安持剑走出,浅笑了一声:“大人,看来咱们是聊了不该聊的问题,而且太投入了呀。以至于这些人什么时候清空了从码头到驿馆的这条必经之路。” 慕州与沧州一样,都是两国的重要枢纽港口,极为繁华,人流往来不息,昼夜灯红酒绿。 而此时这条宽阔的三进街道上,除了徐安前后两辆马车与身前的十余黑衣人之外,竟再无路人。 显然,情况有些不对。 “什么人?这是大乾使团的...” 徐安二人只是立于车头,还未说话。守在马车旁几名便装禁卫便开口询问,同时拔出了腰间长刀,但话没能说完,就被从街道一旁屋顶上的飞针给击毙。 后方不远处,刚刚跟上来不久的骆姿与赵玉卿二人的马车也同样遭遇了拦截,十来名侍卫皆死于飞针。 如此一幕,就是傻子也知道来者不善。 “大胆!” 见到侍卫倒下,庞奇怒喝一声,刚想拔刀。 却被徐安拦住:“别动手!” 庞奇微微一愕,似乎意外于徐安竟拦他,“大人...” 但刚吐出两个字,又被徐安打断:“还看不出来吗?这里是大燕慕州,军港重镇,守卫森严,巡逻卫兵从不间歇。除了官府之外,何人有能力清空一处街道?怕是有朋友想请我们去喝茶啊...” “但见来人一身黑衣,却不像是官府之人。那么,并非官身,且又能让地方官府有所忌惮的,在大燕...仅有一家!” 他说着话,故意将声音抬高,宛若说给暗中的某人听见,接道:“那不知来的是林氏的哪位先生?先生本无恶意,或者说暂无恶意,否则我们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对吗?既是如此,那何不干脆现身相见?” 话声落下,前方的黑衣人杵在原地,闻若不知,站得笔直,却不曾回应半分。 片刻后。 车旁一家药铺的门被打开,这才从中走出一人。 此人头戴斗笠,同样黑衣遮面,看不清面容,手中一柄白色长剑,却格外分明。 冷哼一声后,黑衣人看了看徐安,眼有异色,却没有多言。 反而是抬手用刀柄指着庞奇,道:“你这乾人该死!此时求饶,或许我还能留你一具全尸!” 听说话的声音,可知来人是名女子。 却不知为何一见面,不问徐安,反而是扬言要取庞奇性命。 令庞寺丞稍感诧异,但听对方言语中满是不善,脾气立马就上窜,蓦然拔刀道:“求你娘,格老子的!想打架就说,废什么话?” 说完,也不顾徐安此前阻拦,就跃下马车想要动手。 要知道的是,庞寺丞未入大理寺之前,曾是边关将士,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征战了几年,本就是个火爆脾气。 入职大理寺后,小有官职,通常情况下都是他喝斥他人,甚少有被人轻视过。 此番,来人二话不说,竟直言让他求饶,庞奇是一点也没忍住,脾气一起就冲了过去。 徐安就是想拦,也晚了一步。 黑衣女子见状却冷笑,竟也直冲过来,且速度极快,看似竟比庞奇要敏捷数倍,身法尤为诡异。 下一刻,惊奇的一幕出现了... 庞奇刚跃下马车,俨然还没站稳,黑衣女子就已冲到了近前,像是提前预料到庞奇会受不了刺激而动手一样,率先出手。 砰。 单看身形,黑衣女子相对孱弱、瘦弱,但迅雷一脚踢在庞奇胸口上,却爆发出极强的力道。 只听庞奇闷哼一声,手中长刀脱手,竟被一脚踢回车上,撞入车厢内。 而那黑衣女子仅仅是被反冲力震退了两三步而已,连手中的长剑都未拔出。 徐安一惊,下意识的也想去拔出手中的剑,但并未贸然出手,目光冷视着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一击退敌,站定之后,发出两声冷笑,道:“乾国大理寺丞?呵呵,也不过如此!上次是在你们的地方,且以多打少,这才让你占了便宜。如今局势反转,你也不过尔尔!我若真要杀你,你已不知死了多少回!” 言语间,似乎认得庞奇。 徐安听了,目光微动之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全然放松了警惕,右手放开剑柄,眯眼道:“你就是在京都逃走的那个大燕女武士?” 黑衣女子又哼一声,看向徐安,也问道:“徐安?” “正是我。” “在大乾京都之时,我跳河逃走,藏于市井,倒也听说过你不少事。都说大乾台府徐安料事如神,少年英才,乃未来国之栋梁。年纪轻轻就被天景帝破格提拔为两院监察使,日后必定位极人臣!却不知,你可曾料到今日会命丧于此?” 听此。 徐安却笑道:“都是我朝陛下错爱,百姓谬赞,徐安愧不敢当。但姑娘并非杀我而来,也不敢杀我,又何必故作虚张?” 黑衣女子冷笑:“哦?你怎知我不会杀你?此间已如困兽场,周围有我百余暗卫,形同铁桶!即便此刻,你大乾使团的三千禁卫折返,我亦可先杀你而后退走。凭什么说我不敢杀你?” “如你所说,你若是为了杀人而来,我们怕是早已丧命。但你只是围困,并现身相见,便说明你的任务不为杀人。非但不为杀人,反而还要以礼相待,对吗?只不过你小有私心,为报我这个朋友当初将你打下河中之仇,所以故意摆出一副杀人的阵仗来。只为挑起我们的怒火,让我们先出手,则你就可反击。若无意外,你接到的任务应该是...将我们请到卧龙谷,是吗?” 徐安浅笑道。 而他能这么说,便也是猜到了面前此女的身份。 炎明奚混入大燕使团前往乾都密会萧无忌之时,曾带三名暗卫前往。 其一,便是潜伏摄政王府多年,位居司徒敏贴身丫鬟的桑槐。 其二,就是那名被“司徒锐”人格暗中杀害,并剥去人皮的禁卫。也是此时慕州冰窖中,那具被肢解冻结的尸体。 最后一个,徐安并未亲眼见过,但听说过此人是名女子,武艺超群。 当时围捕,七八名白羽卫都拦之不住,被她跳入城中运河逃走。 便是面前此人,林氏女,林筱。 林筱本来与炎明奚主仆二人一道返回大燕,但在途中接到某个“斩杀令”后,因表现异常,被桑槐毒晕留下。 却不知何时已经暗中回到了慕州,并在此拦路设伏。 大燕与大乾的朝局不同,相比之下,萧无忌主政之下的皇权是相对稳固的,大燕却是已然割据多年。 前有摄政王把持朝政多年,不肯还政于少帝,后有林氏蛰伏了卧龙谷,扬言不涉朝政,却对朝政影响深远。 以至于,大燕民间素有舆论说,燕京少帝形同傀儡,朝野的天空隐情与否,还得看摄政王府与林氏的心情。 林氏对大燕朝局的影响举足轻重,虽他们的嫡系一脉扬言不涉朝政,不理权争,但其麾下数千门生可没这样的“自我限制”。 林氏之所以能在大燕享有极高的特殊地位和威望,便是倚仗他们遍布朝野的无数惊才门生。 例如,此前徐安见过的那位慕州水师中郎林辰,不出意外的话,此人就是出自林氏旁系。 这个家族之人深大根深,不涉朝堂,却实质掌控着朝廷,乃为大燕不容忽视的神秘力量。 而诡异的是,这个家族兴起...也不过才二十三年。 此番林筱在此设伏出现,徐安不难想到是林氏幕后的大人物出手了。 林筱却怒视了徐安一眼,道:“哼,你以为自己很聪明?” 徐安微笑,淡然摆手:“不。只是...可能恰好猜对了而已。” “那如果猜错了呢?你这么能猜,不如再猜猜看,接下来我会怎么对你?” “你会安全完整的把我送到...” 他的话没有说完,蓦然脸色巨变,身子一软,手中的长剑竟脱手掉落,顿感浑身无力,惊道:“毒?你什么时候下的毒?” 徐安瘫软在地,震惊地望着林筱。 一个想杀人的人,不会像林筱一样这么多废话。 他猜到了这点,却似乎没想到林筱会下毒,且有能力在他毫无察觉之间下毒。 林筱却道:“你猜得没错。大先生的意思是请你回去,而且是完完整整的请回去。但我偏不!别以为我不知道里边这个大理寺的人当初对我动手,是你授意而为!我这个人自问脾气不好,有仇必报,有怨必究。” “你怎么就猜不到...我不单只是想报复你手下的狗腿呢?大先生说“请”没错,但这是建立在你们自愿前往的情况下,如果你们不情愿,而且还率先动手呢?那结果就不一样了。我自保反击,不慎斩了你一手一脚,这不过分吧?” 徐安愕然:“你...你敢?若大先生知道你故意这么做,他岂会放过你?” “哦,对哦。砍了你一手一脚,你还有嘴巴可以告状。这倒提醒了我,我得把你毒哑,把你的十根手指头都剁了。如此一来,你既说不了话,也写不了字,还怎么告发我?而此间之人都是我的亲信,决计不会出卖我!这点,你又是否猜到了呢?” “你...” 徐安大惊,瞬间语塞了起来,暗道这女子竟如此歹毒? 且不谈林氏为何会突然找上他,单说此女竟敢对林氏掌门人,也就是卧龙谷的那位大先生阳奉阴违,其幕后身份恐怕就极不简单。 至少,绝非普通的林氏门人这么简单。 看着徐安错愕的神情,林筱不知为何竟稍显得意,黑纱之下,目光闪动之际,也不多废话,抬手下令道:“来人!按我刚才说的做,留此贼一条小命即可!先生面前,就说此贼拒绝邀请,还胆敢出手杀人,被我们反击而伤!” 说着,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朝徐安晃了晃,缓缓接道:“知道这是什么吗?桑槐从药王岛中带来的剧毒,就恰好可以毒哑你!动手!” “是!” 身后,两名黑衣人当即应是。 徐安愕然:“你...你敢?若大先生知道你故意这么做,他岂会放过你?” “哦,对哦。砍了你一手一脚,你还有嘴巴可以告状。这倒提醒了我,我得把你毒哑,把你的十根手指头都剁了。如此一来,你既说不了话,也写不了字,还怎么告发我?而此间之人都是我的亲信,决计不会出卖我!这点,你又是否猜到了呢?” “你...” 徐安大惊,瞬间语塞了起来,暗道这女子竟如此歹毒? 且不谈林氏为何会突然找上他,单说此女竟敢对林氏掌门人,也就是卧龙谷的那位大先生阳奉阴违,其幕后身份恐怕就极不简单。 至少,绝非普通的林氏门人这么简单。 看着徐安错愕的神情,林筱不知为何竟稍显得意,黑纱之下,目光闪动之际,也不多废话,抬手下令道:“来人!按我刚才说的做,留此贼一条小命即可!先生面前,就说此贼拒绝邀请,还胆敢出手杀人,被我们反击而伤!” 说着,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朝徐安晃了晃,缓缓接道:“知道这是什么吗?桑槐从药王岛中带来的剧毒,就恰好可以毒哑你!动手!” “是!” 身后,两名黑衣人当即应是。 看着徐安错愕的神情,林筱不知为何竟稍显得意,黑纱之下,目光闪动之际,也不多废话,抬手下令道:“来人!按我刚才说的做,留此贼一条小命即可!先生面前,就说此贼拒绝邀请,还胆敢出手杀人,被我们反击而伤!” 说着,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朝徐安晃了晃,缓缓接道:“知道这是什么吗?桑槐从药王岛中带来的剧毒,就恰好可以毒哑你!动手!” “是!” 身后,两名黑衣人当即应是。 第286章 卧龙谷,林氏门人(下) “是...” 林筱有些不情愿地拱手道。 说完话,便低着头,极为忌惮屋顶之人。 而屋顶自称“林玥”之人,在听到她的回复后,只是轻哼一声:“先生给你的期限并不多,林辰也无法为你挡住官兵太久。三日内将徐安等人带到谷中,然后自己去戒堂领罚。收起你的性子,可知?” 林筱又应了一声是,但语气中却稍显不忿,似有腹诽。 “可是阿姐,徐安乃大乾人,与我大燕对立,为何要对他以礼相待?” 顿了顿,林筱忍不住发问,但抬首之际,屋顶之上已不见林玥身影。 “哼!” 令林五小姐不由跺了跺脚,腹诽道:“阿姊总是这么神出鬼没,故作深沉,装给谁看呢...” 可她的话刚说完,对面街道的阴影处就传来了林玥冰冷的话语声:“你说什么?是不是讨打?” 林筱为之一愕,像做亏心事被人撞破,吓了一跳,赶忙摇头道:“没...大姊,筱儿说的是二姐,不是你...” 这样的措辞,未免有些牵强,林玥不难听出她说的就是自己。 但并非纠结于此,冷哼道:“那你还愣着干嘛?赶紧走!阿姊算是明白了,如果不亲自看着你,你保不准还能搞出什么幺蛾子!说起来,都是咱们这些年把你这个老幺给宠坏了。你是越来越目中无人了呀,还不快去?” 林筱一怔,低头弱弱喊了一声“是”,便跃上徐安的马车,将他移入车厢后,策马离去。 车厢内,庞奇胸口被踢了一脚,脚力极重,也已昏了过去。 马车快速离开,连同身后骆姿与赵玉卿的另一辆,连夜驶出了慕州城,朝大燕主岛内陆远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 当再次醒来之时,徐安发现庞奇正一脸苦笑的望着他,道:“大人你终于醒了。” 长舒了一口气,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半坐起身,却见二人身处在另一辆车中。 徐安只是略微环顾,便不难看出,这是一辆“铁囚车”。 但又与常规的囚车略有不同,车厢的四面都是铸铁而成,呈封闭式状态,唯左右两边各留一处透气的小孔,只有碗口那般大小,还用黑纱布给挡住了。 正前方闭合的车门看起来极为厚重,显然是经过特制,尤为坚固。 徐安伸手摸了摸铁壁,又敲了敲,眉头一皱,道:“实心铸铁的牢笼,很难破开。看来林氏想请我们去喝茶,倒是费了一番手笔。我昏了多久了?” 庞奇摇头道:“具体不知道,我也只是比大人早醒了一刻钟,见大人呼吸平稳,只是昏睡,便不作打扰。不过,方才我听到了马嘶声,此时我们应该在一辆铸铁的囚车中。奇怪的是,铸铁的马车很重,需要无数匹马才能拉动。但我仔细注意了许久,这一刻钟以来,马车竟只颠簸了两回。” “说明我们已经不再移动,怕是已经到了卧龙谷。而在我们得到的大燕地图上,虽没有具体标注卧龙谷的位置。不过,估计此谷会在燕京周边三百里范围内。从慕州到燕京,正常车程需要三天,这是建立在疾行赶路的情况下。但这辆铁车那么重,肯定会拖慢很多时间,应该已经过去五天左右。” 徐安坐直了身躯,想了想后,却道:“如你所说,倒也不无道理。但此前我们一直处于昏睡状态,不省人事,林氏之人没必要急着把我们装进铁车厢中。他们应该是到了地方,才将你我转移至铁车笼中。如此做的目的,一来是怕我们会反抗,二来也有故意对我们隐瞒行踪,掩饰卧龙谷位置的意思。” “而如果你的猜测没错,卧龙谷的大致位置是在燕京附近三百里的话,那么我们昏睡的时间...估计只有两天!两天内他们赶到卧龙谷的入口,估计我们快醒了,才将我们移入笼车。至于铁车行进,为何甚少出现颠簸的原因,可能是...我们已经不在陆地上。” 庞奇沉思道:“不在陆地上?那也不可能到海上!海上风浪极大,船行出海...有时候比陆路上更加颠簸,此时却“风平浪静”...” 说着,庞奇自顾沉默了几秒,而后像是自己猜到了原因,接道:“那就只能是在内陆河上,相对来说,未到汛期,内河上的水势都较为平稳,不会出现太大的颠簸!卧龙谷应该是在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可走山道抵达,也可经水路直通!” 徐安点头道:“嗯。若这个猜测属实,那卧龙谷的位置几乎可以确定!整个大燕主岛上就仅有一条内陆河存在,而这条内陆河是由横跨主岛南北两头的中央山脉上的融雪汇聚而成。据我们得到的资料,燕国内陆河的起源处就正有一个堪称世外桃源的山谷,那处必是卧龙谷的所在。” “只不过,那地方山势复杂,雪山林立,猛兽成群,常年有瘴气环绕,普通人很难踏足。就连燕国人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谷。” 这话刚说完,庞奇还未及回话。 铁车厢忽然剧烈颠簸了一下,但瞬间又恢复了平稳,像是船行靠岸时碰到码头上的缓冲物一般。 紧接着,一声轻笑从车厢的窗口处传进来:“徐先生聪慧,即便是置于笼中,竟也能猜到我族中位置所在,果然是少年英才。那就出来吧,大先生想见你。” 话声落地的同时,铁车厢的门被打开。 徐安二人对视了一眼,便迈步而出。 刚到外面,稍微适应了此时的光线后,徐安发现此时正处于一处内陆湖中的货船甲板上,且已靠岸。 四面群山环绕,绿树成荫,到处鸟语花香,别具秀丽。 南面的葱郁之间,隐隐冒出几栋建筑的屋顶,停靠的码头上站满了人, 目测之下,都是清一色的斗笠黑衣、面纱的打扮。 内陆湖的面积颇大,视线的尽头两处,可见各有两条水道蜿蜒延伸,深入弥漫的瘴气之中,也不知会通向何处。 诡异的是,周围虽布满了瘴气,却不曾飘到湖中范围半点。 此处的山貌地势,堪称鬼斧神工,瘴气聚而不散,形成的护谷屏障。 湖心有一小岛,仅建了一个凉亭。 远望而去,亭中已有人在温酒煮茶。 如此洞天福地,可谓世外桃源,得天独厚。 码头上,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徐安一出现,萧安儿就露出惊喜之情,摇手叫唤道:“相公,我在这...” 她身旁的萧尔沁倒是显得淡定,杵着不动,目光警惕地望着围在周围的林氏护卫。 二人行动并未受到限制,显然林氏众人没有亏待。 预料到自己无法跟随使团返回大乾,徐安在登船之时,就事先把萧安儿留在驿馆。 没想到自己半路被截,林氏中人倒也把她给接了过来。 而萧尔沁此前替赵玉卿和骆姿驾车,同样被毒晕带来。 徐安听见她的叫唤声,随即挥手示意,以示安全。 庞奇目光扫视了几下,却道:“怎么不见骆...小姐和赵谋士?” 他本想说“郡主”,但念及周围都是林氏的人,便及时改口。 徐安听了,也正当纳闷。 身后一人已指向湖心的小岛,插话道:“在那!大先生提早接见她们,估计快谈完了。该轮到你了,走吧。” 说着,那人当先领路下船。 说话之人,便是此前自称“林玥”的女子。 徐安开口问了一句:“这位是林玥小姐吧?可知大先生为何要见我?” 林玥闻言,稍稍止步,回头道:“你当知道为什么,先生想和你做个交易。” 说完,便不再停留。 来到岸上。 林玥先是安排几人洗漱,饱餐一顿后,这才单独把徐安叫到湖边等待。 湖面上,一艘小舟正缓缓靠岸。 骆姿与赵玉卿就在船上,撑船之人虽遮着面纱,但从身形上来判断,正是两日前袭击徐安的女子,林筱。 林筱在卧龙谷的地位显然不低,从林玥此前下令时,称之为“五小姐”便知一二。 按理说,撑船这样的事,不该让她来做。 但或许是因为她违逆了那位“大先生”的意思,因此才有如此待遇。 小舟靠岸后,从她略带冷色的目光中,可见极为不满。 而林筱在见到林玥后,颇为忌惮,尊称阿姊,想必二人乃是姐妹之流,同样在谷中地位超然。 “徐先生请吧,先生要与你单独谈谈。” 林玥站得笔直,指了指靠岸的小舟。 小舟上,骆姿与赵玉卿先后下船。 骆姿一脸暗沉的样子,路过徐安身边时停顿了一下,欲言又止,但终究没有开口,就甩袖离去。 倒是赵玉卿趁着两人擦肩而过时,小声提醒了一句:“大燕林氏不简单,小心说话,不要答应任何事。” 令徐安内心不由一愕,不简单?怎么个不简单法? 但表面上状若无事,迈步登船。 船上的林筱瞪了徐安一眼,不敛敌意的目光,一边撑船,一边轻声腹诽道:“阿爷和阿姊肯定是脑子坏了,居然让我为这些大乾人撑船?大乾妄图吞我大燕之心已昭然若揭,为何还要对他们如此客气?就该杀光他们,哼!” 她自顾说着话,回眸一望之际,见到徐安正望着她幽幽浅笑,顿感不爽,便大声喝斥了一句:“看什么看?信不信我挖了你的眼?” 徐安倒是脾气好,笑道:“姑娘不喜给人看?既然长得漂亮,又不喜人看,那应该是三步不出闺门,躲着才对啊。你出门就难免会被人看到,难不成你还能挖了所有人的眼睛?” 林筱微怒道:“哼!你怎知我长得漂亮?你见过吗?胡扯!” 她黑纱遮面,徐安还真没见过她的真容。 “没见过,但我猜的。” “猜?呵呵,我还真没见过容貌还能猜出来的!那我告诉你,你猜错了!本姑娘貌丑如猪,天生麻脸!” “哦?真的吗?” “是!我本来就丑,要不要把面巾摘了,恶心你一下?哼,别以为你很能猜!” “原来如此,那我猜错了。不过,姑娘敢于承认自己貌丑,着实让徐某刮目相看。我不看你便是了,免得...” 他说着话,忽然转身偷笑起来。 林筱见了,顿感纳闷,这家伙笑什么? 我说自己丑,他便是猜错了,还有脸笑? 他一脸懵懂的样子,狐疑地盯着徐安看,却似乎想不明白徐安笑的原因。 岸上一头的林玥听了,不觉苦笑摇头,喃喃自语道:“筱儿这丫头被下了套,都不自知...” 来到湖心小岛,凉亭处。 亭中摆着一张样式古朴的茶桌,桌上茶水已备。 主位上,一名须发皆白,白衣儒雅的老者正盈盈而笑,看起来颇有些道骨仙风之姿,笑容和蔼,却透露出一股深邃气质。 见到小舟靠岸,轻轻捋动胡须之际,便道:“徐小友远道而来,老夫年迈未能远迎,还请不要介意。快来坐下。” 徐安来到桌前,拱手道:“林先生说笑了,我一介小辈,怎能让你亲自相迎?” “好。” 老者也不多废话,笑道:“请坐。” 他指了指茶桌对面的位置,待徐安坐下后,才接道:“徐小友是明白人,和明白人说话的好处,便是无需拐弯抹角。那老夫就明说了。想必你早有耳闻,我大燕少帝刚刚驾崩不久,朝廷此时是群龙无首。” “老夫经族中门人暗查得知,少帝并非染病而亡,乃是被人谋杀毒害。我想让你暗查此事,找出幕后的主使者。” 徐安听了,脸色淡然,似乎早有所料,转了转面前的茶杯,平静道:“先生是在说笑吗?且不说,你既能查出少帝并非正常死亡,当也能揪出幕后主使。即便不能,也该找你们大燕的神捕去查。找我一介外邦人士,怕是不好吧?” “再者,大燕朝内何人有能力谋害少帝,先生只怕比我更加清楚。答案不言而喻,何须再查?” 老者道:“没错!理论上,在整个大燕之内,有此能力者,唯两方。一是我林氏,二是摄政王府。但老夫既然能找你来查清此案,便说明并非我族中之人下的手。而凶手亦非司徒虎,这点老夫也可保证。” “幕后之人能瞒过我两方眼线,暗中谋害少帝于宫廷内,相当于谋篡了大燕的社稷。林氏嫡系虽不愿涉足朝堂,但若国之将无,又何以置身事外?此番,是不得不出手。至于让你介入的原因,只有一个。” “此事不能明察,只能暗访!没人能想到大乾使团的人会介入少帝身亡案的调查,幕后主谋必会疏于警惕,你有可乘之机。可明白?” 徐安一惊,道:“什么?先生确定不是你林氏下的手,也不是摄政王司徒虎干的?” “自然不是。司徒虎是老夫的学生,老夫自认为还对他有几分影响力,他断不可能骗我。况且,若是我们两方想下手,少帝岂能活到今日?” “这...可此事毕竟是你们大燕的事,说到底也轮不到我来查。” “哎,话先别说得太早,或许待你查清此事原委,便知与你有关呢?当然,林氏不会让你白干活儿,办成此事,我便也解答你一个疑惑。” “哦?先生知道我心中有疑惑?” “是。例如说...你很想知道大燕市面上的凤涎香为何没有致幻效果,大乾先太子萧尔康为何要假死杀人,你徐氏当年又是怎么没的...等等。” 老者浅笑道。 却令徐安幡然色变。 第287章 奸细,暴毙案! 事实上。 这场由萧无忌授意,欧阳晋、杨宣与骆姿联合十余位使团官员共同制造出来的假案虽已完结,但当中却也有诸多疑团未解。 例如说,大燕市面上的凤涎香为何没有致幻效果? 若没有凤涎香的致幻效果,理论上杨宣是无法制造出飞檐走壁,断头不死的假象。 慕州药行老板寇仟已当着徐安的面亲自测试了他麾下药品,证明药物并不致幻。 换言之,杨宣等人在出手杀人时,使用的并非本地的凤涎香。 那么,他手上那种可以致幻的特制凤涎香从何而来? 对此疑问,徐安并不难想到,只是并未与欧阳晋等人明言。 准确来说,致幻性的凤涎香第一次出现是在南郊行宫那时,由司徒敏的恶性人格“司徒锐”释放。 也就是说,在司徒敏的三个人格之中,有一个是可以在普通凤涎香的基础上,配制出致幻性效果的。 撇去他懦弱的主人格不说,真正掌握这个药方之“人”,必是司徒锐与司徒无恨其中之一。 而这两个正反两面人格与长公主萧霞的关系密切,极有可能已经将特制凤涎香的药方交给了萧霞。 萧霞掌控了凤涎香的配方,得知骆姿被徐安编入使团官员名单,又事先知晓此行恐有风险,继而将特制的凤涎香交给骆姿防身,这并不奇怪。 致幻性的凤涎香,乃从骆姿身上而来。 事情的脉络,其实不难看透。 但奇怪的是...眼前这个神秘的林氏大先生如何得知这点? 如药行老板寇仟所说,若凤涎香可以致幻,那么有能力配置出此毒药之人,不出其二。 便是林氏与药王岛众人。 但药王岛与林氏都是大燕所属,断不可能帮助大乾做“窃国杀人”之事。 那就只能是司徒敏这个疑似与药王岛、林氏二者有关的多魂症患者提供的药物才对。 可林氏为何会知道这些? 若他们提早知道,为何没有出面揭穿使团的阴谋,反而是任由使团返程? 再到...萧尔康。 眼前这位老者竟声称能解答萧尔康突然性情大变,暗中屠杀台府的动机? 萧尔康说过,他之所以悖逆,是因为当时在御书房候驾之时,无意中发现了某个重大的秘密,以至于不得不杀人。 且不谈这个秘密是什么,萧尔康得知隐秘后杀人,又是否涉及被迫,单说此时老者扬言可以解答这个疑问,便说明他也知道这个背后的隐秘! 可...一个身在大燕谷中闭门不出的老者,为何会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大乾宫廷秘事?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大乾朝中隐藏着林氏的奸细,且不止一人。 很可能在此次出使的使团官员就有奸细存在,并已暗中知会了林氏,因此老者此时才会提及凤涎香,也才有可能获悉萧尔康的秘密。 而这些林氏奸细的潜伏,显然不是一两日之功,能洞悉宫廷隐秘,便说明他们已登堂入室,身居高位。 最最让徐安感到震惊的是,老者竟扬言可解答当年徐氏没落的真相... 如庞奇得到的卷宗资料所示,天景开年之初的徐氏,是因为徐敬之贸然支持崔太后改制,与大景建交,而遭遇百官联合排挤没落的。 但事情若是如此简单,幼年徐安就不会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徐敬之夫妇就不会相继离奇“病亡”。 背后隐秘恐怕千丝万缕,错综复杂。 微妙的是,如今的林氏虽鼎盛,但这个家族的崛起却不过二十三年。 节点极为玄妙,只因那时就正是徐氏由盛转衰的时刻。 徐氏没落,大燕林氏崛起。 徐敬之拖家带口离开京都,远赴扬州,开始颠沛流离。 大燕林氏却风生水起,开始扶持司徒虎把持朝政,幕后染指大燕江山。 这当中难道只是一个微妙的巧合?会不会有什么联系点? 当然有! 徐安深思着,不难想到...如果那时候起,林氏就已经向大乾宫廷派出了奸细内应,那么他们或许真的会知道徐氏没落的真相! 关乎自家败落的因由,令徐安不得不认真对待起来。 沉默了片刻,徐安微微抬眼,凝重道:“先生如此说话,像是已知我的身份?” 老者一笑:“乾都人口数百万,乃五都之首。当中徐姓之人少说也有数万众,但老夫就偏偏知道你这个徐姓,与天景初年的权相徐敬之有关。而你若非蠢材,当也知道老夫为何如此说话。” “三十年前,你就有人潜伏于大乾朝中?不仅大乾意图谋取四国,你们也不例外?” “呵呵,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鸿鹄之志,绝非他萧氏一族独有。且不谈我林氏是否意图谋国,但洞察徐敬之与苏明远当年之事,还是不难办到的。怎样?你可以愿意做这个交易?老夫直接与你道明当年原委,岂非比你花数倍精力去查,且还不一定有结果...要来得现实?” “若只是借以我大乾使官的身份暗查少帝暴毙一事,你就不一定非得用我。大先生不说出真实原因,徐安如何答应你这个交易?再者,我一个外邦官员,对你们大燕朝事一知半解,即便愿意查,那也是事倍功半。你何不让麾下的门生去办,或者直接取燕室代之即可,何必纠结于此?少帝暴毙的真相,有如此重要吗?” 听此,老者微叹道:“重要!你只管去办,办成此事,你自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大陆五国的格局,会在不久的将来发生巨变,便从你大乾皇室开始!” “至于你所说的不了解,老夫自有安排,林氏会有一人随你赴京。她会竭力相助你查清此案,林氏在京的所有暗卫也暂归你所有。而你带来的那几个人,除了那个大理寺丞,萧霞之女骆姿与益州赵氏玉卿之外,都留在谷中吧。” 说着话,他的语气蓦然变冷:“大乾第一猛将,萧无忌膝下最强的儿子,与他最疼爱的女儿...也要留在这里!徐小友记住一点,老夫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在通知你!你并非愚笨,自然知道我林氏能自愿告知你真相,当也能阻止你知道真相!” 徐安听了,也是冷漠道:“大先生此话,是在威胁我?我若不愿,便走不出卧龙谷?即便能走出去,二殿下与公主也不能活?” 老者大笑,道:“徐小友还是明智的,何必多言?” 他忽然向后摆了摆手。 身后的黑衣侍者当即一动,伸手道:“徐先生,请吧!” 言下,便有送客的意思。 徐安迟疑了半分,虽心中犹有不忿,但并未贸然有所动作,黑脸起身就要离开。 老者却又喊了一句:“等等,徐小友由老夫这位门人送回吧,替我把小五叫来,就是刚才替你撑船之人。她叫林筱,明日由她随你前往燕京。” 徐安并未回话,迈步离去。 第288章 你有没有想过... 湖心岛也就篮球场那么大,上面只建了一个凉亭,此时如果林筱还在岸边等着,不用徐安告知,倒也能听到老者的话。 但这丫头似乎对徐安犹有偏见,把徐安送到后,就划船漂在湖心,半躺在小舟里,以斗笠遮面闭目养神。 不过,往返湖心岛的小舟不止她那一艘。 老者身边的黑衣人撑起另一艘小船将徐安送回对岸的小码头,路过林筱身边时,便已主动开口道:“小五,阿爷叫你,快去!” 林筱听了,宛如触电般起身,似乎极为忌惮那位老先生,隔着黑纱应了一声后,快速划船而去。 徐安却蓦然回身盯了那黑衣人一眼,若有所思之色。 撑船的黑衣人意识到他的目光,浅笑道:“呵呵,没错,我就是林氏门中老大,筱儿是我家老五。但并非我亲女,是族中早年送来的孤儿,交由我抚养。襁褓之时已经入谷,如今已过二十载,我们是看着她长大的,已视如己出。” “徐先生即将与吾家小女赴京,她自幼娇纵,被我们宠坏了,还望你能多加照拂一二,和她好好相处。她本性不坏,亦有聪慧,就是眼高于顶,且睚眦必报,之前多有得罪,我这个养父在这跟你赔不是了。” 徐安目光闪动,一愣道:“无妨。大小姐脾气都这样,不过...这里是大燕,说起照顾,也应该是五小姐照顾我还差不多。” 黑衣人呵呵一笑,没再说话,自顾加快了撑船的速度。 凉亭中。 林筱来到后,恭敬躬身喊了一声“阿爷”,并摘下头上的斗笠黑纱,露出真容。 乍看之下,竟也是绝艳之流,令人一眼错愕的那种。 徐安并没有见过林筱的真容,但庞奇和炎明奚主仆二人是见过的。 但此番若三人在此,定也会惊讶。 只因...她的真实容貌,竟与三人此前见到的有所不同! 相比之下,扮成女武士跟随炎明奚远赴大乾,又与庞奇一战于街头的那个“林筱”,显得更为普通。 眼前这个...却更为惊艳,堪称一流绝色。 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位林氏的养女,当代卧龙谷大先生的孙女,竟从未以真面貌示人,脸上总戴着人皮面具。 就连炎明奚主仆二人与之交好,也从未见过他此刻的真容。 老者“嗯”了一声,报以一个和蔼的微笑,道:“来,坐下。阿爷有话和你说。” 林筱点了点头,乖巧地在他对面坐下,显得有些拘谨。 毕竟,她才刚刚忤逆了大先生的意思,险些砍了徐安,被林玥给逮了回来。 此番就是再骄纵,也不敢多加逾越。 “筱儿啊,阿爷甚少有事情瞒着你。就连你是我林氏养女之事,也没有例外。还记得你成人礼那天,阿爷跟你说过的话吗?当时,我还交给你一样东西,可还带在身上?” 老者语重心长地说道。 林筱听此,脸色蓦然变得暗沉,缓缓开口道:“记得。阿爷说...有关我的真实身世,时机到的时候方可明说。而筱儿谨记阿爷的教诲,您交给我的东西,刻不离身。”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块红布,里面好像包着什么东西,摆到老者面前。 老者接过,打开一看,见到红布上用黑墨写着一行字,乃是林筱的生辰八字。 除此之外,另有半块令牌... 竟与苏喆交给徐安那半块是一致的,两者合二为一,便组成了一整块林氏家主令。 老者取出林筱的那半块令牌,随后伸手向后,手心摊开。 身后另一名黑衣人随即从怀中取出了另一半腰牌,交到老者手中,就正是此前徐安在神月岛交给林氏弃子林安的那半块。 徐安的那半块腰牌交给林安后,就没有被送回来。 当初“策反”萧尔沁逃离神月岛时,徐sir倒是想让他帮忙寻回,但萧尔沁并没有找到。 没想到竟落在眼前这个林氏黑衣人手中? 不过,这倒也不见多怪! 当时,令牌若是被林安带去了沧州,那萧尔沁找不回来也是正常。 而此人之所以能从林安手中得到令牌,只有两个可能性。 第一,他杀了林安。 第二,他就是林安,并已返回了林氏! 结果,无疑是后者。 黑衣人交出半块令牌后,同时也摘掉头上的伪装,乃是林安本人无疑。 林筱蓦然抬眼望去,看清林安的面庞后,眉头大皱起来,“你也是林氏中人?但我为何不曾见过你...” 她自顾说着,不由迟疑了片刻,再次开口之时,恍如记起了什么,惊讶接道:“我想起来了,你虽从未在林氏出现,但我在族谱中见过你的画像。你是林氏弃子林安,阿爷的第八子,当年的“烛龙先生”。” “族谱中说,你做了一件忤逆之事,被逐出家族,不列族谱,更不能再踏入谷中半步。但阿爷虽这么说,却也没有将你的信息抹去...” 林安露出一抹惭愧之情,道:“是我。难得你会注意到我这个罪人,但说起来,倒也是我与你的渊源最重。你还不知道吧?当年就是我将你抱来,交给大哥抚养的。” 林筱愕然,惊道:“是你把我带来的?那你肯定最清楚我的身世!快说,我是谁家的女儿,当年我的父母为何遗弃...” 她有些紧张的说道,却忽然顿住,浅思了半分后,改口道:“不对!族谱中说,你二十三年前就已经叛逃,隐匿于大乾境内,连父亲就找不到你。期间,你只回过大燕一次,就正好是二十年前,与我的年龄吻合!” “当年你冒死回来,重伤逃回大乾,就是要把我送来卧龙谷?” 林安并未否认,道:“是。” “也就是说...我其实是大乾人?我的父母在大乾?” “这...” 这个问题林安还不及回答,就被老者给打断:“对!你就正是大乾人,而且你还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阿爷当年对你说过,谁的手上有那半块令牌,谁就是你的未婚夫!你没有忘记吧?” 说着,老者将手中的两块令牌合二为一,摆在茶桌上。 而后,又从怀中取出另一枚家主腰牌放在一起比对。 既视之下,两块完整的令牌除了材质不同以外,再无两样。 但竹制的那块,却是初代的徐氏家主令,背后的意义更加深重。 现时的林氏家主令,却是银制的。 顿了顿后,望着林筱震惊的模样,老者接道:“小五,你被林氏收养并非偶然,而是必然。你八叔便是负责将你带回之人,当年你的父母将我林氏令牌一分为二,除了要凭此将你送入卧龙谷抚养之外,也有为你的未婚夫君留下信物的想法。” 林筱当年被送入卧龙谷,交给谷中的大公子一家抚养,而这位大公子膝下已有四女,她年纪最小,排老五。 而刚才在湖心唤她“小五”之人,便是他的养父,当代大先生的长子。 面前这位白须老人便是林氏家主,育有九子,皆是惊才之辈。 大燕人称“卧龙九子一先生”,指的就是他们父子十人。 林筱听了,难以置信道:“这怎么可能...我是大乾人,且已有婚约?我的未婚夫就是这半块令牌的持有者?这是谁安排的?我不相信!” 老者却道:“事实如此,阿爷几时骗过你?” “阿爷是没有骗过我,但你也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事,对吗?你不会想跟我说...徐安就是这半块令牌的持有者吧?” “正是。” “不可能!我刚从大乾回来,查过徐安的背景。他确实有个未婚妻,乃大乾扬州苏家女,苏沉鱼。怎会是我?阿爷是不是搞错了?” 老者听了,轻轻一笑,“徐安的未婚妻是苏氏女没错,但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才是真正的苏沉鱼?” 令林筱瞬间脑袋一懵。 第289章 大先生的欺瞒! 老者虽是如此一说,还未道明实情,并拿出依据来证实其身份,但已足以让人感到震惊。 林筱心中自有判断,林氏族谱中有记载,林安已叛出卧龙谷二十余年,一直隐藏在大乾境内。 期间只回过一次大燕,就正是二十年前。 而她时年实岁便是二十,时间上是可以匹配的。 这不可能完全是一个巧合! 如果林安当年带来的弃婴,就正是扬州苏家之女的话,那么她林筱还真有可能是真正的苏沉鱼! 再者,众多周知的事实,卧龙谷的大先生素来一言九鼎,从不打诳语。 他能如此直白一说,便证明此事多半是真的。 大先生有何理由谎报她的身世? 好像并没有吧?! 林筱彻底陷入了沉默,说不出话来,呆呆地望着老者。 半晌后,才幽幽道:“阿爷,我要知道全部...” 老者怅然一叹,握住她的手,道:“小五,阿爷选择在这个时候将你的身世说出,其实并没有别的意思。不论你是何身份,谁家的女儿,都先是我卧龙谷的五小姐,老夫的掌上明珠!卧龙谷上下都是你坚强的后盾,这点永远不会改变。” “不过,你与炎明奚去了一趟大乾之后,便对徐安犹有敌意,这并非好事。此番跟你说明实情,只为让你暂且放下成见。你若知道你才是他真正的未婚妻,自会改变态度,不是吗?” 林筱眼眶泛红,俏脸一扭,道:“可是阿爷...” 却被老者打断:“小五不必多说,虽然你与徐安之间有婚约,但若真心不钟意于他,阿爷亦不会勉强。且先安心随他赴京,办好阿爷交代之事。回来后,再给阿爷一个答复。有些事情,你亲自去了解,总比阿爷在这里跟你空口无凭地说,来得更加实在。包括你的真实身世隐秘,可知?” “是,阿爷。” 林五小姐并非那种扭捏之人,与林氏门人相处的这二十年间,早已练就了她一身宠辱不惊,得失坦然的心性。 眼下,一听老者这么说,没多久就破涕为笑,擦干眼泪,乖巧应道。 至于自己是不是苏沉鱼,是否来自大乾扬州苏家,当年父母为何要遗弃,对她来讲,属实没那么重要。 至少就目前而言,并不重要。 二十年来,卧龙谷岂非早已成了她的家? 林氏八千门生,何人不知她林筱大名? 血脉之情,固然不能舍弃,但养育之恩,最难割舍。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身世背景只是象征,做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顿了顿,林筱道:“但阿爷还让徐安去查少帝的死因作甚?阿奚身死的消息,本就是我们放出去的。她的生死我们最清楚,何必要让徐安去做这番无用功?即便他再聪慧,也断不可能查到什么。” 老者浅笑着,却摇头道:“那可不一定!徐安若非九流之辈,定能查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而你的任务有两个,其一,配合他的所有行动。其二,将炎明奚带回来,不论生死。” 林筱点头:“明白。阿爷放心,筱儿定能完成任务。” “好,你去吧!准备一下,明日就随他起程。” “是。筱儿告退。” 林筱起身,弯腰离去。 前脚刚走,林安就立马俯身,给老者倒了一杯茶,说道:“父亲为何要骗他们?阿筱根本就不是苏家女,我当年带来的女婴,并非她!而阿奚...说起来也是个苦命人,已被我们摆布了近二十年,还是放过她吧。将她交予我手...” 老者起身,长袖一摆,目光远眺山色,叹道:“唉...生于此间,谁又不是苦命人?称她已亡,岂非就是要让她退出?” 如此隐晦的一句话后,他眼中蓦然闪过一抹异色,深沉冷笑。 ... 回到岸上。 林氏给徐安几人准备了一间院子,以做休整。 徐安先后找到了骆姿与赵玉卿,说明了林氏的意思。 二人似有所料,皆没有表露出太多意外。 唯有赵玉卿多问了一句:“不是让你切勿答应任何事吗?大燕少帝之死,恐怕就是他们自己弄出来的好事。此番让你去查,试探的意味大于实质。林氏居心不轨...” 但徐安只是浅淡一句,就令她瞬间语塞:“本官若不答应,赵谋士此番怕已身首异处,你希望我这么做吗?” 倒是骆姿由始至终都在沉默,不管徐安说什么事,都只知一味点头,满腹心事的样子。 晚饭的时候。 餐厅中只有四人,骆姿与赵玉卿并没有过来一起吃饭。 徐安胃口很好,大快朵颐。 身边的萧安儿却连碗筷都没动,呆呆地望着他,不时提醒着“慢点吃”,“小心噎着”之类关心的话,眼里尽是柔情,又略显担忧之色。 而公主殿下心情之所以如此低落,不外乎是知道自己将被留在谷中,而徐安却要远赴燕京。 在徐安看来,这并没有什么。 但放在失忆的公主殿下眼里,与夫君分离,却是极为难舍的。 从渔船上到慕州的十余天时间里,徐安对她爱护有加,多有包容,不嫌弃她什么都不会,做不好一个妻子该做的,已让她不觉对徐安悄悄产生了某种不可言喻的感觉,并有了些许依赖之情。 这种感觉尤为玄妙,难以用文字来具体道明。 有时候...人岂非有了一个安稳踏实的依靠之后,便会付诸感情? 令徐sir难以想到的是,他只不过是以“夫妻”之名来暂且稳住这位公主殿下的情绪,却不知萧安儿代入了妻子的角色,竟无形中对他产生了感情。 而这种感情显然是发自内心,并非简单的“责任”。 但这种感情的由来,是建立在失忆的情况下萌生。 就是不知道当萧安儿恢复后,脑中的两份记忆碰撞,又会擦出怎样的火花? 徐安注意到了她的忧郁,往她碗里夹了一块肉,道:“是饭菜不合胃口吗?娘子为何不吃?” 萧安儿黯然的目光:“吃不下...我不想和夫君分开。” 徐安放下手中碗筷,面向她,正色道:“娘子不必担忧,我只是去燕京吊唁少帝,顺便做点事情。过几日就会回来接你,带你回大乾。你想啊,大燕正值乱局,此去恐有危险,你跟着我多有不便,还不如留在林氏谷中静养等我回来。” “再者,娘子不是失去记忆了吗?卧龙谷的医术虽不比药王岛,但也在伯仲之间。你留下,他们能治好你的失忆之症。你也不想一辈子都记不起我们之前的事吧?即便你愿意,相公我也不愿意。要知道,娘子你以前可是什么都会,什么都敢做的。” “我喜欢现在的你,但更希望你做回本来的自己。” 说着,他温柔一笑,伸手在萧安儿的鼻子上捏了捏,俏皮的样子。 令萧安儿不觉失笑,眼眶微红,“真的吗?我以前什么都会,什么都敢做?不是像现在一样,连烧菜做饭,伺候相公都不会?” “是的。” “那好,我留下恢复记忆!做回那个什么都会,什么都敢做的好娘子!” “乖!那赶紧吃饭吧!” “嗯!” 公主殿下单纯,被徐安胡乱开导两句就阴霾尽扫,开心地吃起饭来。 徐安扭头看向同桌的萧尔沁,又接道:“阿牛...你也留在谷中吧。娘子一人留下,我不大放心,你要时刻保护!另外,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只是卧龙谷的外堡。真正的林氏核心之地,必在瘴气的最深处。” “我离开之后,你与林氏中人打好关系,若能伺机进入他们的内堡,就暗中画下地图,日后恐有用处。再者,你也得了失忆症,正好趁这段时间恢复,可知?” 同样是失忆状态下的漠北王殿下,生性豪爽,微微点头后,立马应道:“世叔放心,婶婶吾照之,你且去!” 却令徐sir顿感这话说得...怎么有点令人不大舒服? 一旁默而不语的庞寺丞却心中哀怨,暗道:大人还真是心宽,眼前这两人要真的恢复了记忆,咱俩的脑袋怕是得搬家了... 第290章 奔赴燕京,神奇的相似之处! 翌日一早。 林氏门人很快准备好了一艘客船,并配备了充足的物资。 卧龙谷的这个外堡四面环山,倒不是说进出只有一条路,但走水路赶赴燕京是最快捷的方式。 林玥亲自将徐安几人送到码头处,待大部分人都登船之后,才对留在后面的徐安说道:“想必大先生的要求,昨日已跟你说得非常清楚,我便不再赘述。还请徐先生早日归来,给我林氏门人一个答案,也莫要让徐夫人等得太久。” 说着,她回头望了望一脸难舍的萧安儿。 徐安轻笑,并没有回复林玥。 转身拥抱了一下萧安儿,再给萧尔沁一个隐晦的眼神后,决然而去。 燕京。 大陆五都之一,燕国的命脉所在,繁华程度丝毫不亚于乾都,被誉为“沧海明珠”之城。 徐安并未亲自到过,但仅看有关卷宗中对燕京的描述,便可预想出这座明珠之城的雄伟程度。 根据林氏门人所说,卧龙谷距离燕京尚有二百里的距离,折合成现代公里数,也就是一百公里。 这距离不算远,但也不近。 以陆路车程,不急的话三日可达。 若走水路,顺风而行,却只要一天一夜就可抵达内河码头。 客船出发以后,徐安与庞奇二人倒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一切都由船上的林氏门人打理。 在这一天一夜的行程中,二人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乐得快活一刻。 于是,便摆了两张躺椅,坐在舱室中对着那扇巨大的舷窗观起了河景。 庞奇舒服地躺着,此前被林筱踢中胸口的伤似乎好了大半,翘着二郎腿儿,显得有些惬意,道:“哎,大人,你说这林氏是不是没事找事啊?眼下这种情形,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少帝八成是被司徒虎宰掉的。” “而司徒虎又与林氏关系密切,换言之,林氏若不同意除去少帝,司徒虎是不会轻易动手的。整个事件都是他们自己搞出来的,却要我们去查什么真相,这不是在故意使唤我们做无用功吗?” 徐安同样半躺着,嘴里啃着瓜子,浅笑道:“像林氏这样城府极深,重在权谋的世家,是不会做无用功的。只是还未显露出他们的真实目的而已,而追查少帝的死因,其实也只不过是对我们的一种考验罢了。” “考验?” “没错!如你所说,除了林氏和摄政王府之外,大燕境内几乎再无人能做成此事。那大先生虽否认与他们有关,但这话说出来...谁信?怕是有意要试探我们的虚实,看我们是否有些真本事。唯有我们交出一份令他们满意的答卷,他们方才会显露出背后真正的目的。否则,谷中的那两位殿下怕是难以回来。” 听此。 庞奇脸色蓦然一收,冷哼道:“哼!他们敢?两位殿下若有闪失,陛下必会举兵而来,踏平他卧龙谷!大人,不如咱们到了燕京之后,先设法传信回朝将事情告知陛下,让陛下早有准备,再应付林氏的阴谋,如何?” 徐安摇头道:“无用!且先不说我们能不能找到机会传信回去,即便可以,陛下得知后,恐怕也做不了什么。贸然举兵来围,一时半刻就能攻下燕国吗?相反,若过早撕破脸皮,反倒会让两位殿下成为燕人的筹码。为今之计,只能先顺着他们的意思,待两位殿下安然回国后,再做打算。” “那大人之前为何不干脆让两位殿下跟随使团回去?” “你傻吗?两位殿下若无病无痛,自然可以随使团回去。但他俩都失忆了,回去怎么交代?虽说他们并非因我们而伤,但你认为陛下会跟我们讲道理吗?你又该如何向陛下解释这一切?贸然让他们回去,只会让我们死得更快些。” 庞奇一呆,微愣道:“大人说的倒也是。可你说这林氏真有那么大能耐,连一国皇帝都能杀?谷中一夜,下官见他们虽稍有规制,门人武艺不凡,但眼观之下倒也还未到足以动摇一国之本的实力。” 徐安扭头道:“你错了,他们还真有这样的实力!而说起来,从他们把控局势的手段上...我还看到了一丝咱们大乾的影子。” “嗯?这从何说来?大人指的是什么?” “守龙军!” “这关守龙军什么事?大人不会是想说,林氏便相当于我大燕的守龙军吧?” “还真有这个可能!守龙军能威胁到皇权的底气是什么?” “自然是那潜伏于各大军团中的五千基层将领。” “那不就对了?林氏把控大燕朝局的方式,不也一样吗?他们虽只有区区八千门生,但这八千人无一不是各行各业的翘楚人物,把控着燕国的经济、军事和文化命脉。战事若来,八千门生携部众揭竿而起,还有皇室炎氏什么事儿?这点,就与我朝的守龙军编制有异曲同工之妙!” 时至今日,大乾守龙军麾下虽只有五千编制,但五千人皆是军中的精锐将领。 职位或许不见得很高,但一定是极为威望之辈,可一呼百应。 试想一下,若这五千人同时“起义”,多了不说,每个将令只带一百人而已,那成军的基数就有多少? 这样的实力,便足以威胁皇权的统治! 而这支军团,便是大乾太祖皇帝为了防止后世子孙昏庸误国,而设下的“后招”。 但凡出现昏庸无道的帝君,不得民心,守龙军便群起而攻之,另推皇室贤主! 林氏在大燕的地位,俨然好比守龙军一般的存在。 谷中八千门生,战时一样可以定鼎乾坤! 庞奇惊道:“那便是燕国朝野不满少帝无能,暗中将之除去了,我们就更加查无可查。” 徐安却道:“那倒未必!若查无可查,林氏便不会多此一举。我总感觉他们如此大费周章,是想让我们自己去发现一些事。例如说,他们为何要扶植司徒虎与皇室对立...等等。又或者说,少帝当真不是死于林氏与司徒虎之手呢?” “而查清了此事,林氏的真正的用心才会显露。再者,当中似乎也会牵涉到我们大乾!” 庞奇皱眉,“可大人打算从何查起?此去,我们连少帝的尸体,恐怕都很难见到。” “不一定要见到少帝的尸体!我们直接去找凶手即可!” 徐安忽然来了这么一句,黠笑不已。 第291章 再见女帝,离岛宝藏! “凶手?” 听徐安这么一说,庞奇反倒笑了起来,道:“我们岂非刚从凶手那出来?难道大人想回去?” 毫无疑问,他能如此说,便证明在庞奇内心的认定中,一直是以为林氏就是杀害少帝的凶手,或者主谋。 而他们刚刚从卧龙谷出来不久,徐安此时扬言要直接去找凶手,那岂非就得回去? 但他同时也知道如果徐安口中所指的“凶手”是林氏的话,那便不会这么说话。 于是,顿了顿后,又接了一句:“哦,对了,就此事而言,可能会存在两个凶手。咱们刚从卧龙谷出来,那大人指的肯定就不是林氏。那就只能是司徒虎了!司徒虎的摄政王府就在燕京,大人是想去拜访他一下?” “可下官觉得,去了也没用。林大先生已经明言,司徒虎乃是他的学生,二者沆瀣一气。林大先生不愿承认的事儿,司徒虎又怎敢轻易承认?再者,林氏的考验若如此简单,那便不叫考验了。大人说对吧?” 徐安笑了笑,将手中没吃完的瓜子放回一边的盘中,道:“说得没错,理论上是这样的。但你这个理论,是建立在林氏和司徒虎就是凶手的基础上成立的。换个思维与结论去理解问题,如果真如林大先生所说,不是他与司徒虎杀害了少帝呢?那凶手会是谁?” “延伸开来,谁又最有可能知道凶手是谁?少帝在本国中,除了林氏和司徒虎这两个潜在的“敌人”之外,是否还有其他隐藏的对手?如果有,ta是谁?而这个ta,可能也会是杀害少帝的凶手!” “原则上来说,林氏和司徒虎的嫌疑最大,但同时他们也可能不是凶手!单说一点,林氏这么多年来一直与皇室关系暧昧,而又若即若离。他们想弑君的话,早就做了,何必等到现在?司徒虎也是一样,王府有林氏撑腰,想造反的话,炎氏众人的白骨...怕是早就成灰了吧?” 听此。 庞奇脸色一收,认真了起来:“这倒是一个问题...确实有这样的可能性,但以林氏和摄政王府的能力,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潜在的ta到底是谁!那么,林氏的考验或许就是这个!我们若能查出这个ta是谁,就算过了卧龙谷的考验!” 徐安道:“是的。” 庞奇皱眉道:“这就难办了呀,林氏早就知道少帝身亡的真相,却仍让我们去查。而这既然是一种考验,那他们绝对会给我们设置重重障碍。换言之,林筱与船上这些林氏门人,包括暂由大人你指挥的燕京暗卫都有可能是障碍,他们一个都信不了!那经由他们查到的东西...就更加不能取信,只能靠咱们两个想查出此人,难度好比登天!” 徐安浅笑:“是这样的。但其实也不算太难,你忘了两个人!” “两个人?” 庞奇沉思了起来,半分钟后眼前一亮,笑道:“想起来了。泥鳅和桑槐!他们一个是少帝的心腹密使,一个是药王岛的用毒高手,都是少帝身边的左膀右臂!如果少帝除了林氏和摄政王府之外,另有对手,那她们必定知道此人是谁!找到她们二人,便知那个ta是谁!大人指的凶手...是这个意思!” “明白了就好。那知道接下来我们到燕京的第一步要做什么了吧?” “知道,全力找出泥鳅和桑槐!但要找出她们二人并不容易,我们在海上遇到她们时,林筱并未跟随。说明她们已经开始对林氏起疑,不再信任卧龙谷的人。即便发动林氏暗卫去查,恐怕也难以找到。只因...桑槐师出药王谷,而药王谷在大燕与林氏齐名,她若要阻止林氏找到,好像也不太困难。” “对!所以,找到泥鳅二人,不能用林氏之人,只能靠我们自己!不过,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我们快速寻回她们,可知是什么办法?” 庞奇思考了片刻,眉头紧皱的样子。 半晌后,摇了摇头:“大人请说。” 徐安却笑道:“想不到?想不到就继续想,抵达燕京之前给我答案。” 说完,便闭目养神起来。 令庞奇更为疑惑,暗道:林氏给了大人一个考验,怎么大人也学了起来,也给我一个考验?可泥鳅与桑槐回了大燕,宛如鱼入大海,能有什么办法快速找到她们?她们会去哪儿? 庞寺丞陷入了深深疑惑之中。 另一边。 燕京城三十里外的一处椰林中。 炎明奚与桑槐围在篝火旁,火架上绑着一只被烤熟的野山羊,火已被熄灭,显然她们并不想因为烟雾而暴露了位置。 身后,站着两排黑衣侍卫,目测得有二十余人,个个身姿矫健,乃一等一的好手。 炎明奚嘴里啃着一只羊腿,目光冷漠,呆呆望着熄灭的火膛,满腹心事的样子。 桑槐手里也拿着肉,但似乎胃口全无,望着女帝陛下,脸色黯然。 “陛下...” 犹豫了片刻,桑槐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正在这时,身后远处蓦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话。 一众黑衣侍卫警惕性十足,几乎是在脚步声骤起的同时就回身拔剑,严阵以待。 炎明奚脸色一沉,触电般丢掉手中的羊腿,抽出袖口的一柄短剑,目视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不久后。 七八名黑衣人从椰林的隐秘处窜出,领头的那人一出现就忙着喊道:“别动手,自己人。” 待全部人都到齐之后,八人列成一队,对着侍卫身后的炎明奚跪下,郑重行礼道:“炎氏龙骑卫叩见陛下!” 见是自己人,炎明奚将手中短剑交给桑槐,并暗示身前侍卫收刀,排众而出道:“平身!其他人呢?” 大燕龙骑暗卫的领头人拱手回道:“得知陛下未死的消息,属下等人当即赶来。但朝中可信之人已经很少,即便是暗卫也已不可全信。我们经过甄选,未免陛下行踪暴露,只带了绝对忠心的百余部众前来。” “人呢?怎么只见你们八人?” “都在附近警戒。朝中叛党露出狼子野心,公然发布陛下死讯。陛下得以逃脱,断不能再泄露行踪,否则大燕社稷将亡。属下为保绝密,已命人严密监察方圆五里内的动静,擅入者杀!” “你带来了百余人,加上朕一路从慕州而来收编的忠心暗卫,也就三四百人。难道说...我龙骑暗卫编制三万众,如今只有区区百人仍忠心于社稷?” 暗卫首领回道:“陛下,那倒也不尽然。只是贼子渗透已久,大部暗卫忠奸难辨,保险起见,属下不敢多加透露。不过放心,城中仍有大批士兵枕戈待旦,誓死护我大燕国祚!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即便是蚍蜉撼树,吾等亦与陛下共存亡!” 炎明奚眼底一蹙,深沉道:“好。你们都是我炎氏的好儿郎,我大燕的忠臣良将。此番,朕若能重夺皇位,拨乱反正,尔等居功至伟!退下,我们还会在此逗留三日,准备一些事情。你们先分批前往连州港,登上药王岛的货船。朕随后就到,切记谨慎行事。除了朕,谁也不能相信!” “是!” 八名暗卫应声离去。 炎明奚随后转身,来到一棵椰树下,却似乎极为愤慨之色,一拳狠狠砸在树身上。 跟在身后的桑槐见此,脸色微变,当即叫道:“陛下息怒,铲除乱臣贼子,并非一夕之功,还请陛下隐忍。此番,您与桑槐且先返回药王岛,与老师汇合后,再从长计议,乃是上策。” “药王岛上机关重重,有老师布下的万毒之阵。即便是卧龙谷大先生来了,也讨不到好处。我们在那里,至少是安全的。” 炎明奚却隐怒道:“谁说朕要撤往药王岛?药王岛是最后的选择,不到万不得已,朕绝不做缩头乌龟!即便是死,朕的血也要洒在皇城之上!” 桑槐惊道:“这...不去药王岛,那陛下去连州港作甚?” 这话刚说完,她稍稍冷静沉思之后,便再次惊讶道:“难道陛下想去那个地方?可是...” 话没能说完,就被炎明奚打断:“对!朕就是要去那个地方!找到离岛宝藏,铲除乱臣贼子!” 第292章 你怎么逃出我的五指山? 一天后,深夜。 卧龙谷的船队抵达了燕京南城码头,当晚便入住了林氏位于京都的豪华庄园。 徐安下船后,却没有跟随大队人马,而是借口这几日吃不惯卧龙谷的膳食,急需去找一间大乾商人开的饭馆好好饱餐一顿。 对此,林筱并未反对,但安排了两个侍卫跟随。 名为保护,但徐安知道...监视的意思大于保护。 燕京,既有“明珠”之称,那便也是昼夜灯火不熄的那种繁华之地。 毕竟,明珠要在晚上才是最美最亮的时候,继而...燕京城的夜生活文化比之乾要更加丰富多彩。 以至于,酒肆饭馆、青楼戏院等等销金窝,随处可见。 大明春,便是南城最久负盛名的酒肆。 名为酒肆,其实也是客栈、青楼、赌坊、拍卖行、曲艺馆的综合体,用现代思维去理解,那就是一家五星级酒店。 关键是,大明春的老板是大乾人。 徐安不用多久,便打听到了这家“星级酒店”的所在。 一进“大明春”的大门,谄媚的门童刚走来喊了一声“爷”。 庞奇就大手一挥,扯着嗓子喊道:“最好的美酒,最漂亮的姑娘,技艺最精湛的艺师,最豪华的包间,都给你庞爷准备好!别替你庞爷省钱,多多钱也不用你庞爷付账!明日去林氏账房支钱,可明白?” 说着,他指了指身后那两名跟随的林氏侍卫。 那门童听了,蓦然一惊。 林氏? 那可是大燕“神”一般的家族啊,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林氏在燕人心中的地位堪比皇室。 一见庞奇摆出林氏的大名,门童立马震惊,再看那两名侍卫乃是卧龙谷标志性的打扮,没怀疑便认定了下来。 只因在大燕,几乎无人敢冒认林氏的名头。 若非是林氏本家人,或者林氏挚友是不敢乱说的。 而大先生的交代,林氏燕京的所有暗卫皆归徐安暂时调度,当然也就包含支付徐安的用度开销,这是不用多想的。 “好嘞...庞爷,你里边请,小的马上去准备。” 门童的腰弯成了九十度,连连称好,接着大喊了一声:“天尊九号院已定,林氏友,庞爷临门。” 庞奇昂着头颅,接受着旁人惊讶而羡慕的目光,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小小满足了一把虚荣心。 而庞爷能如此高调,自然是受了徐sir的意思。 片刻后。 大明春后院,最顶级的九号院落包间中。 两桌上好的酒菜已备,偌大的房中排着两队绝色姑娘,一个比一个妩媚妖娆,看得桌前的两人一阵眼花缭乱。 隔着帘纱,十几名乐师正在弹奏悠扬的曲调,好一幕纸醉金迷之景。 就连吃饭用的碗筷都是金银器皿,比之李琪的梨园更加奢华的排场。 徐安稳坐在主位上,始终一语不发。 直到庞奇换了三四轮陪酒姑娘,而没有选中之后,这才轻咳了两声。 庞奇会意,深知徐安有此动作,显然不是为了寻花问柳而来,便怒拍桌案道:“他娘的,怎么姑娘的质量越来越差?是看不起你庞爷吗?你,马上让你家老板过来!不管他身在何处,三刻钟内不见人,以后大明春就不用开了。你就说,那是林氏的意思,明白吗?” 他指向一边的伺候小厮。 令小厮大惊失色,赶忙应是离去。 大约半个小时后。 包厢中的所有人都被清退,一名温雅的中年人推门而入,显得战战兢兢。 郑重行礼后,道:“这位是庞爷和徐爷吧?在下便是这大明春的总掌柜,下人招待不周,万请海涵啊。” 庞奇脸色肃然,向他招了招手,小声道:“你是大乾人?” 那掌柜躬身回道:“是,在下大乾胡州人士,在燕京营商已有二十载。” “胡州?” 庞奇微微一笑,道:“那咱们是老乡啊,庞爷我祖籍也是胡州。那便废话少说了,要你帮忙做一件小事,务必做好。”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寺丞腰牌。 掌柜一见那腰牌,脸色微变,当即下跪道:“原来是寺衙的庞大人,小的虽在燕京营商,但生意与乾都关系密切,倒也有些眼界,认得寺衙的信物。” 庞奇点头道:“那就好办多了。你是我大乾人,不论身在何处,都该以我大乾国利益为重。本官问你,从燕京去药王岛,走哪处港口最快?你身在燕京二十载,不会不知吧?” 掌柜道:“知道。去药王岛,走连州港码头最快。” “距离此处多远?” “约二百里路,快马一天一夜可达。” “前往药王岛的船只几日一班?” “唯有药王岛自家的船,可以抵达该岛。那可是一处险恶的海域,庞大人要去岛上?据小的所知,两天后就有一艘药王岛的客船回去。我做这大明春的生意,也与他们的门人有些交集,故而知道。” 说到这,庞奇“嗯”了一声,而后扭头看向徐安。 徐安思索片刻后,只是点了点头。 庞奇随即道:“好。准备一辆马车,我们要暗中出城,不可被外人得知。你设法替我们瞒住林氏之人,明日之前,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已经离开。办成此事,保你财路亨通!记住,吾等乃受陛下密旨而来。若敢泄露半分,你知道后果的。” 掌柜正色道:“是。小的定竭力办好此事,一日为大乾人,终身为大乾人,吾定不负所托。” 说完,便回身去安排。 半个时辰后,夜更深。 一辆低调的马车由南门驶出,隐入黑夜中奔赴连州港方向。 车厢中。 徐安与庞奇各睡一边,显得尤为惬意。 庞奇笑着开口道:“大人,我终于知道如何能快速找到泥鳅了。我早该想到的...” 徐安微闭着眼睛:“说。” “泥鳅身为少帝密使,如果她不再相信林筱,那就只有桑槐一人可以依靠。少帝已死,她想活命,只能去药王岛藏着。” 庞奇呵呵笑道。 直到现在二人都还以为炎明奚只是少帝密使,而非少帝本人。 只因,在大多数人的认知中,少帝是男子,而炎明奚却是个女的。 徐安笑道:“庞寺丞果然聪明,那就别废话了,赶紧休息。到了连州港,截住泥鳅要紧。” “是” “...” 两日后,还是夜晚。 马车开进了连州港口,车头的马夫是“大明春”掌柜的心腹,相对可信。 此时,走进车厢提醒二人,道:“二位大人,连州港到了。咱们运气好,药王岛的船队还未开,但此前上去了几批人,且都是好手!” 徐安点头道:“有办法让我们混上船吗?” 马夫也点头道:“有!大掌柜已经吩咐了,全力支持二位大人。” 说完,就从怀中取出两本册子,接道:“这是药王岛的拜帖,咱们酒肆与药王岛有生意往来,故有他们的拜帖,凭此可以上船。但需要假扮成商贾,委屈二位大人一下。” 二人分别接过,道:“好。你且先去安排,我们上船之后,你返回燕京。日后回国,且到寺衙或者台府领赏。” “谢大人。” 马夫一喜,扭头离去。 不久。 有了马夫的安排与交涉,二人扮成商贾,顺利登上了药王谷的客船。 客船启航之后,经二人一番私下打探得知,主舱室的防卫最为严密,门口排着一队侍卫,时刻不离,且船上之人除了水手之外,皆是身姿矫健之辈,不难看出都是好手。 徐安躲在主舱室的拐角处,悄悄远望,道:“那间房如此严密的防卫,里面应该住着大人物,但并不能确定是不是泥鳅他们。不过,还是得设法进去看看。” 身后的庞奇道:“守卫这么多,硬闯显然不现实。” “嗯,那就提前使出杀手锏吧。去办!” “好。” 庞奇随后离去。 折返之时,脸上满是黠笑,而后给了徐安一颗药丸,自己也吃了一颗,开始潜伏等待。 另一边。 主舱室中。 炎明奚一脸忧愁之色,似乎刚刚与桑槐谈完事情,有些困乏。 摆摆手后,说道:“行了,你先去休息吧。朕乏了,沐浴之后也想睡一下。” 桑槐道:“好,桑槐告退。” 舱门被关上,但炎明奚并未从里面落锁,因为在她的意识里,整艘船都是她的人,没必要这么小心。 顿了顿,她微叹一声,稳了稳心绪,便走到屏风后,开始更衣沐浴。 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有侍女伺候,但时局不同,炎明奚只能自己来。 一来,是怕暴露了女子身份。 二来,她身边除了桑槐,再无信得过的女侍者了。 女帝陛下脱掉了外衣,但在解开缠在身上的“束胸带”时,却发现解不开。 尝试几回无果后,便喊了一句:“桑槐,你走了吗?进来帮帮我。” 她想着桑槐刚出门不久,应该还未走远。 话声刚落,舱门就被打开了,脚步声传来。 她背对着屏风和门口,并未转身看,就说道:“来,解开我的胸带,勒得太紧了,解不开。我的胸快扁了...” 身后,却响起一个男声:“好的。我来帮你!” 令女帝陛下大惊失色,猛然转身,“啊!你...怎么是你...” 却见徐安笑呵呵道:“好歹是你主人,你应该想到逃不出我的五指山的!咦,身材不错嘛...” 第293章 大燕先帝密卷! 炎明奚瞳孔一缩,赶忙闪身从衣架上抓过自己的衣物掩住胸前的美好,并躲到浴桶后蹲下,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浑蛋,滚出去!” 女帝陛下又惊又怒,她万难想到徐安竟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且能瞒过满船的侍卫进入她的舱室。 最可恨的是,这厮竟如此无礼,就这么直接闯进来,几乎将她全身都“偷看”了一遍... 还赞我身材好? 朕身材好,关你何事? 炎明奚心怒着,阴狠地盯着他看,两眼冒火。 徐安却笑意盈盈道:“我要是不滚,你是不是要喊侍卫?” 炎明奚冷哼,直接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大喊道:“来人,护...” 她本想喊一句“护驾”,但瞬间想到了什么,又及时止住。 但话声落地,门外却没有丝毫回音传来。 一直守在门外的众多龙骑卫似乎听不到一样,既不见回复,也不见破门而入,令女帝陛下幡然错愕。 徐安却笑道:“你肯定很意外你的侍卫为什么不进来...” 但他的话没能说完,就被门外传来的一声惊呼打断:“嗯?凤涎香...不好...” 紧接着便是急促的脚步声,没多久,舱室的门被猛然踢开。 桑槐一脸肃然地出现在门口,手中一柄短剑,冲进来后,冷视着屏风后徐安的身影,道:“谁?给我出来!若敢伤害里面之人半分,我药王谷必定让你生不如死!” 她搬出了自己师门的名头,似有震慑的意思。 不得不说的是,药王谷的威名,在大燕是丝毫不亚于林氏。 桑槐如此“震慑”,按理说,足以令一般匪贼忌惮投降。 但她不得而知的是,屏风后之人却不在此列。 徐安像是预料到桑槐必会出现,轻笑一声:“好。” 而虽说“好”,他却不是现身投降,而是快速冲向炎明奚,将之抱住怀中,并挡在身前做护盾。 在此间隙,女帝陛下倒也已经穿好了衣物,但被徐安挟持在身前,不禁惊叫:“浑蛋,你...你放开我...桑槐,杀了他...” 她从未被人如此粗鲁地对待过,羞怒难当,此时俨然忘记了自己的性命还在徐安手中捏着,扬言要桑槐杀人。 徐安一手锁着她的喉咙,缓缓走出屏风,浅笑道:“药王韩思淼的高徒,大燕桑家庶出之女,单名一个“槐”字,可有说错?” 桑槐一愣,目光落在他身上,既惊于挟持女帝之人竟是徐安,又惊于徐安知晓了她的身份。 迟疑了几秒后,眼神一冷,道:“是你这个狗官?哼,识趣的,赶紧放了陛下,否则,你也插翅难逃!我必杀你!” 徐安听了也是一愣,却似乎抓错了桑槐这话的重点,眉头一皱之间,讶然道:“陛下?什么意思?” 桑槐冷哼,“哼,你挟持之人便是我大燕陛下,她本是女儿身,只是从未表露!陛下一直都活着,只是朝中奸逆当道,意图不轨,公然发布她的死讯而已!你还不放手?” 徐安震惊,身躯一颤,掐住炎明奚的手一松,刚想说些什么。 正在这时,桑槐的脸色一沉,趁着徐安愣神之际,手中短剑一抬,就要掷出。 而炎明奚见状,似有领悟一般,奋力挣扎之际,脑袋往旁边一扭,露出了徐安的脖颈... 主仆二人眼神交流的刹那,隐有默契,竟是以暴露炎明奚身份为契机,使徐安震惊愣神之时伺机对他突兀出手。 桑槐拜药王为师,不仅医术超群,善于用毒,在岛上素有“小医仙”之名,本身的武艺就不弱。 若让她有机会出手,如今近距离的一剑,徐安怕是不死也得重伤。 但奇妙的是...桑槐的手中剑还未及出手,脖子上就蓦然多了一柄钢刀。 伴随着冷冷的话语声:“别动!再动一个手指头,便让你人头落地!小医仙想试试吗?庞某练的是快刀,自问可在你出手前,割下你的头颅!也别想着下毒,我二人既摸清你的身份,又怎会没有防备?” 桑槐脸色巨变,整个人宛如铸铅似的,莫敢再动分毫。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在设计转移徐安注意力的同时,自己也已疏于警惕,被庞奇摸到了身后。 而她早该想到,这一路从神月岛而来,徐安与庞奇都是形影不离。 徐安在此,庞奇又怎会不在? 她在设计反制的同时,却也已落入了被反制中。 “你...” 桑槐侧着头,眼角瞥着身后的庞奇,说不出话来。 庞奇冷笑,出手点中她周身三处穴道,并用手上带来的绳索将之捆住后,才道:“小医仙不必紧张,我们不为杀人而来,只想问两个问题就走。凤涎香的作用足以挡住门外那些侍卫一个时辰,在此期间,你要是能老实点,自然不会有事。” 桑槐被束缚住,惊道:“你们怎会有特制的凤涎香之毒?林氏给的?” 庞奇并未正面回复,笑道:“你猜?” 事实上,此毒却是骆姿给的。 在前往燕京的一天一夜行程中,徐安早已逼迫骆姿承认她会配置凤涎香的事实,并从她身上得到了一些,此时正好就派上了用场。 桑槐自幼尝百草,早已百毒不侵,自身不受幻境影响,但门外的侍卫可没那么好运。 桑槐发现这层甲板舱室中有凤涎香的毒烟后,急于确认炎明奚的安危,而忽略了一些事情。 若她在进门之前,能事先唤醒门外的侍卫,那么徐安二人想轻易控制局面倒也不易,只是小医仙还是太紧张女帝陛下的安危,而有所疏漏。 “你们想问什么?” 炎明奚和桑槐几乎同时开口道。 徐安笑着,松开炎明奚,道:“很简单。本官只想知道到底是谁杀害了你们少帝!林氏与司徒虎都对我声称与此事无关,换言之,少帝可能存在另一个敌人,我想知道他是谁。你是少帝身边的心腹密使,持少帝信物,可别说你不知道。” 女帝陛下不会武艺,倒也不用过多针对。 而徐安能如此说话,便说明他并未将刚才桑槐喊的那句“陛下”当回事儿,权当是桑槐为了让他露出破绽而杜撰出来的。 炎明奚退后几步,冷视道:“你要知道这些作甚?你是大乾御史,大燕之事本与你无关。” 徐安没有明说,淡然一句:“你就当我好奇心重,偏偏就想多管闲事!怎么?密使大人不想说?” 听此。 炎明奚微微发愣,脸色变幻了几下,心中似有权衡。 顿了顿后,才回道:“好奇害死猫,这道理你不懂?” 徐安摆了摆衣袖:“懂,但我不是猫。直说吧!” 炎明奚又迟疑了片刻,而后宛若在心中做出了某种决定一般,道:“好,既然你想死,朕也不拦着你!桑槐说得没错,其实我才是真正的大燕少帝,我是女儿身。只是父皇从我出生那一天起,就把我当成男子在养。至于父皇为何这么做,你应该知道。” “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并不多,在绝大数人的眼里,朕乃男子!但你们大乾皇帝知道我的身份,在乾都之时,我已和他明说。这一路而来,朕生死与否,你是清楚的!而朝中传出的死讯,定是司徒虎与林氏放出来的!你被他们骗了,朕的心腹大患除了司徒虎,就仅有林氏,不存在另外一方!” “朕与阿筱私交甚好,早将秘密告知于她。本意是想以她为桥梁,化解与林氏的矛盾,让林氏归安朝廷,助朕从司徒虎手中夺回大权。殊不知,在回朝途中,林筱在收到卧龙谷的一封信件后,便开始表现异常。” “林氏恐有弑君之心,朕便授意桑槐留下了她,暗中偷偷渡海回宫。之后遇到海盗突袭,路上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而这些海盗不用多想,就是林氏门人所扮!你并非愚笨,难道看不出来?” 徐安愕然道:“你说什么?你真是大燕少帝,女扮男装?” 炎明奚既然已把话挑明,倒也不再顾忌,冷声道:“你不相信?” 说着,便回身走到床前,翻开席子,从床板的暗格中取出一份卷宗,并当着徐安的面打开,道:“你身为大乾御史,自有眼界,对我大燕国是有些了解的。不难看出这遗诏上的皇室族徽吧?” “这是父皇驾崩前给朕留下的密卷,说...只能在社稷危难关头方可打开!卷中记录了一个宝藏的位置,得此宝藏,可助我力挽狂澜,重夺帝位!这份密卷本留在父皇的陵寝中,从渔船上下来后,朕与桑槐潜入皇陵将之取了出来!” “先帝陵寝内机关重重,设一百零八道防盗墓机关,若非有舆图指示,神仙也难以进去。而皇陵的机关舆图,除帝君之外,再无人知晓!我若只是少帝密使,如何能得到此密卷?少帝信物可交予密使之手,但皇陵舆图断不可能透露给第三人!你还有何质疑?” 徐安凝重道:“这...但你如此大胆,竟不惜屈尊降贵,以一介帝君的身份扮成太监,潜入外邦密会我朝陛下?” 言下之意,他似乎已信了大半。 炎明奚道:“若非万不得已,你以为朕愿意如此?司徒虎把持朝政多年,并没有按照父皇的遗命,如期交出大权。宫中、朝中都是他的眼线,就连朕的龙骑卫都已被他渗透。身边无人可信之下,朕只能亲自冒险。这有何稀奇?” “所以...在你的死讯没有传出之前,你与我朝陛下达成了某种协议。想借我大乾水师与你里应外合,围剿司徒虎?” “是!但朕留在宫中的替身怕是暴露了,以至于司徒虎提前预知了朕的谋划,因而公布朕暴毙而亡的消息。如此一来,消息传到大乾皇帝耳中,大乾皇帝认为朕已死无法兑现承诺,继而改变策略,不再出兵来燕。” 徐安深思了些许,说道:“好。且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那你此番出海,是为了寻找你父皇留下的宝藏?但你既然未死,为何不返回宫中,揭穿林氏和司徒虎的阴谋?” 炎明奚冷笑道:“徐安,你是在故意嘲笑朕吗?以你的缜密,不可能想不到背后的原因!林氏传出朕的死讯,却迟迟不肯举行葬礼,便是有意引朕出现。朕若贸然回宫,那便是自投罗网!” 徐安眼色一展,笑了笑,道:“嗯,看来你还是知道轻重的,没传闻说的那般浅薄、无用。” 令炎明奚油然一怒:“你...” “行了,废话就少说吧。既然你坦诚,本官倒也省得拐弯抹角。大燕朝局已定,你炎氏再无翻身的可能,注定要做林氏和司徒虎的傀儡。而你...要是明智的话,就别找什么宝藏了。躲去药王岛,或许还能明哲保身。” “哼!妄想!即便是死,朕也不做傀儡!” “你想怎样?” 闻言。 炎明奚沉默了片刻,稍显迟疑后,才回道:“朕想给你一个机会!一个飞黄腾达,位极人臣的机会!” 徐安听了,蓦然大感兴趣的样子,“哦?燕帝陛下这么看得起我徐安?你要给我什么机会?” “哼!朕虽不齿你的作风,但深知你颇具才华,倒也想给你一个契机!你归附我大燕吧,朕允你相国之位,只屈居朕一人之下。但作为回报,你需要帮朕除去林氏和司徒虎!首先要做的,就是返回大乾说动萧无忌按时出兵助我。你可愿意?” “燕帝陛下这是在策反本官吗?” “是,你爱怎么说都行。策反也罢,利诱也行,直说愿不愿意!” “燕国宰相...这位置听起来倒是很吸引人,但即便我能助你成功,燕国内乱得以平息,国力也必会大受折损。与其做一介孱弱小国的权相,我位居大乾台府两院监察使,不说身居高位,却也权势不低。你的筹码显然还不够啊...万一你平乱不成,自己先死了,怎么办?” “你若是担心朕无法兑现诺言,那就大可不必!实话和你说了吧,父皇留下的离岛密藏中不仅有金银无数,更藏有一件足以定鼎乾坤的神物。朕只要得到此物,定能横扫天下!” “神物?” 徐安淡笑着,眼中闪过质疑,“什么神物那么厉害?密卷拿来我看看!” 炎明奚道:“密卷可以给你看,但你必须先答应朕...” 徐安却趁她说话的间隙,蓦然抢过了她手中的密卷。 令女帝陛下色变道:“你干什么?还给朕...” 说着,便要冲过来抢,却被庞奇闪身拦住。 徐安打开密卷一看,原本还是满脸笑意的样子,但随着越往后看,神色越发沉重。 顿了顿后,快速将手中密卷一合,开始沉默起来。 半晌后,才道:“本官需要时间考虑,这份密卷暂归我拿着。为我俩准备一处舱室,明日之前我给你答复。” 这样回答不仅令炎明奚顿感意外,就连庞奇也是一愕。 这卷宗中到底写了什么,竟让大人的立场有所动摇? 说完话,徐安没有迟疑,对庞奇说道:“放了他们,随我来。” 而后,便迈步离开了舱室。 庞奇解开桑槐身上的束缚后,也随之离开。 二人走回。 桑槐立马走到炎明奚身边,焦急道:“陛下,先帝密卷如此重要之物,怎能交给徐安?一看便知徐安绝非有意投诚,我去抢回来!” 炎明奚却把她拉住,道:“不必!离岛险恶,且宝藏藏于水下百米处,你我此来...并无绝对把握能拿到宝藏。但若加上徐安二人,或许机会就更大些。而徐安看了密卷之后,必会跟随我们前往离岛。” “陛下是故意将密卷给他看?” “是。朕若非有意,岂会自曝密卷的存在?” “可陛下因何笃定徐安会感兴趣?” “他会!只因密卷中提到了一个他很感兴趣的人!” 第294章 水下秘境! 走出炎明奚的舱室后。 徐安快步来到同层的另一个空置舱房内,确认无清醒的外人探听后,转身将手中的密卷交给庞奇,道:“看看!” 庞奇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并未过多废话,点头接过后,便认真看了起来。 密卷的记录并不长,一目了然的那种。 庞奇一扫而过后,竟大惊道:“什么?大燕的离岛密藏竟与...苏喆有关?” 只见密卷上盖着大燕玉玺的红印,显然是出自大燕先帝的亲笔手书,行文并不晦涩,抬头便写着四个字: “吾儿明奚。 若无意外,当你从父皇的棺椁中取到这份密卷时,我大燕社稷恐将崩塌,你已入绝境。莫急!你如今的境遇,是父皇可以预见的。且已经为你留下了一个物件,有此物件在手,你可力挽狂澜,复我大燕国祚正统。 原本父皇是想将之存于陵寝之中,待你需要之时,可凭皇陵舆图取之。但父皇在归国途中,遭遇天火袭击,致使龙船沉没。那件东西随船沉入了一处深海秘境之中,常人万难踏足。 不过也好,那是个九死一生之地,就正好守护着那件东西。你若别无生路,那便去取吧。取到此物后,将之送往大乾扬州苏氏苏喆之手,唯他可用!再者,除你与苏喆之外,见过此物之人皆杀。否则,大陆将战火不息。切记,切记! 父,炎鼎天,字。 大燕中兴十八年,九月三十,晚。” “中兴”便是大燕先帝的年号,而据徐安所知,炎鼎天在位时间不足十九年。 根据密卷上的日期推算,这位在大燕国历史上很难评价其功绩的皇帝,在写完这封密卷半年后,便突然病故了。 死因确定为肺痨,卒年仅四十三。 徐安凝重点头道:“这便是诡异之处!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梅庄之时,萧尔康亲口向我承认,关于我徐氏没落的真相,苏喆深知内情,他更知道萧尔康悖逆杀人的主因。” “当时我以为那只是萧尔康为了逃走而杜撰出来的谎话,但梅庄事件后,我入诏狱。在诏狱中吴应雄却向我确认了此事,同时还预言苏喆会动用与陛下的关系救我出狱。事实都应验了,说明...单单在这个问题上,萧、吴二人并没有骗我。” “苏喆与陛下暗中的关系密切,深有隐晦,他绝非表面上一介富贵商贾那么简单。却也没有想到...他除了与皇室有某种隐秘的联系之外,竟也和大燕有关。那此人的真正身份到底是什么?” 庞奇惊道:“大人是在怀疑...苏喆是大燕的细作?” 徐安沉默了些许,摇头道:“只能说有这样的可能性,不然,炎鼎天二十年前为何会在密卷中提到他的名字?但仅凭一个字眼,就认定他是细作,也未免武断。不过,这并非最主要的重点。关键是...炎鼎天口中的那件东西是什么?” “单看这份密卷,炎鼎天似乎能预料到大燕社稷有崩塌的风险,但他为何不提前帮少帝除去隐患,而只是留下了一件自称可力挽狂澜的神物?那件东西是什么?是什么东西令炎鼎天有如此信心,竟说此物一出,可恢复大燕皇权荣光?” 庞奇沉默,显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顿了顿后,才道:“所以,大人有意跟随少帝去瞧瞧?而少帝本不用跟我们透露那么多,此番自曝隐秘,拉拢之意已毫不掩饰。” 徐安“嗯”了一声:“二十年前,炎鼎天就预料到了大燕今日的危机,但并没有做出过多的安排以应对,唯独留下那个所谓的离岛密藏。你不觉得奇怪吗?还有,炎鼎天驾崩之前,托孤于司徒虎,说明他极为信任对方。” “按理说,司徒虎备受信任,不应该悖逆,把持朝政才对。为何会拒绝让少帝亲政呢?这背后恐怕仍有隐秘,或许在这所谓的离岛密藏中,会有答案。你不想知道吗?” 庞奇道:“那大人打算怎么做?” “既然来了,那就陪少帝去一趟吧。正好本官也想看看...炎鼎天的那件东西是怎样力挽狂澜的!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安排。上船时,让你做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已交代大明春的马夫暗中联系,李二小姐的商船若开到大燕,收到我们送出的密信后,必会先来连州港。” “好。” 徐安应了一声,随后来到舱室的书桌前,提笔与庞奇开始商量着什么,不时写写停停。 半个多时辰后。 舱门被敲响,门外响起了桑槐冷冷的声音:“二人躲在舱内已久,不知可商量好了?还请一见。” 徐安与庞奇对视了一眼,虽说明日才是答复的期限,但见女帝陛下一方有些焦急,便也应道:“商量好了。” “那就跟我来吧,陛下召见。” 既然连先帝密卷都能交给徐安看,且已挑明了身份,加上船上都是忠于皇室的暗卫,桑槐倒也不再忌讳,直呼炎明奚“陛下”。 回到炎明奚的主舱室中。 一见面,女帝陛下便问道:“你的决定!做我大燕未来的相国,还是继续回你的大乾?” 徐安笑道:“泥鳅,明人就不说暗话了吧?你许我相国之位,不过为了引我入局,替你寻什么宝藏罢了。笃定我会同意,不外乎是料到我若看到密卷上苏喆的名字,就难以拒绝。又何必明知故问?” “事实上,你我都心知肚明。你不会真的给我相国之位,而我...亦不会轻信你的承诺。” 闻言。 炎明奚还未回话,桑槐就大怒起来:“大胆,既已知我朝陛下身份,竟还敢妄言“泥鳅”?来人...” 但同样没能说完话,就被炎明奚拦住:“无妨。像他这样的人,本不会轻易对人俯首,朕如今这副境地,也不配他尊重...一个连生死都无法掌控的皇帝,说起来属实可笑。再者,他是大乾的官,朕乃已死之人,还哪来这么多规矩?他想喊,就喊吧。” 不得不说的是,在这点觉悟上,炎明奚还是很通透的。 不论是在怎样的环境中,世人岂非都只崇尚强者? 炎明奚虽是皇帝,但手中皇权黯淡,连自己的“死讯”都无法控制,又怎能不有所低头? 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身份都只是摆设! 弱势面前,唯有隐忍,方才明智。 徐安微妙笑道:“你看,女帝陛下就很明智。” 他瞟了桑槐一眼,而后接道:“我可全力助你拿到宝藏,但你务必坦诚。离岛密藏中的那件东西是什么?大燕先帝既然能留下如此密诏,定会告知你如何取得宝藏,不是吗?” 炎明奚快人快语道:“没错。父皇确实还留下了另外的卷宗,并标明了宝藏的位置。但里面到底有什么,父皇并未明说,朕也不得而知。” 说着,便示意桑槐从桌上的一个锦木盒子中取出了另外两份密卷,交给徐安。 徐安一边看着,一边说道:“所谓“离岛密藏”,我们欲取宝藏,必先到离岛。但不知,这座岛在哪?” 炎明奚回道:“离岛不复存在,大部分已沉入海中,只冒出海面一点。按此航速,三天后可达。” 徐安眉头一皱,道:“沉入海中?怎么回事?” “二十年前,也就是我大燕将五千里海岸线交还给大乾的时候,父皇亲自率领船队前往沧州与大乾皇帝谈判。事情尤为顺利,两国最终完成了交割,并缔结友好盟约,化干戈为玉帛。父皇回程的时候,并未选择从慕州登陆,而是改从连州港上岸,顺道巡视当时刚刚建起的连州军港。途径离岛水域时,龙船被天外陨石击中,父皇与随行官员被迫登陆离岛等待求援。那时候的离岛,还是一处大海岛。” “然后呢?” “当时的离岛虽大,但岛上有一座活跃的火山,经常喷出岩浆,环境恶劣,以至于无人居住。不幸的是...父皇等人被迫登上离岛时,恰好碰到火山剧烈喷发,且地震频频。由地震引起的局部海啸,致使随行的战船人员无法及时营救。父皇一行数十人坠入因地震产生的地底裂缝中,入口被岩浆掩埋,境地堪忧。也是在那时,离岛沉入了海底...” 众所周知,大部分远离大陆的海岛,一般都是由地壳运动而产生的板块断裂、移动形成。 强烈的地震可以凭空在海上“制造”出一座岛屿,也可以让一座岛屿沉入海中。 如炎明奚此时所说,当年炎鼎天遇到的情况,就是因海上地震而引发火山喷发,地壳运动褶皱之下,致使离岛下沉,没入海面以下。 这并不难理解。 而海上地震,时常会伴随着局部的剧烈海啸,随行营救极为困难。 徐安抬了抬眼,望着她道:“那时候应有奇遇,大燕先帝最终逃了回来,不然也不会有今日这份密卷,对吗?” 炎明奚点头道:“是的。父皇坠入裂缝后不久,地震停止。他们很幸运,掉入一处地下溶洞中,暂时躲过一劫。虽有受伤,但不足致命。同行的生还者,有七八名官员和十余禁卫。” “炙热的岩浆已经将裂缝的入口掩埋,海水灌不进来,里面的人也不出去。父皇与众人商议之后,发现已无出口可以返回,便决定深入那处溶洞深处探索,另寻逃出生天的办法。好在那处溶洞随着离岛沉没,里面的空气仍足以支撑他们呼吸。” “父皇他们倚仗着随身的火折子探路,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前方洞道再无法通行之时,他们发现了一个神奇现象...” 徐安目光一闪道:“哦?什么神奇的现象?” “他们发现...那处溶洞的尽头,因地震产生了石壁裂痕,且开口颇大,可见外面就是海水!可惊奇的是,那些海水竟被隔绝在裂缝之外,无法渗入。这处洞室空间,就仿佛一处独立的诡异存在,连海水都灌不进来。” “这...” “你也觉得很神奇,对不对?朕当时查阅父皇留下的密卷时,也顿感惊奇。既有裂缝,海水为何不灌满那处溶洞?但更惊奇的还在后边!发现这处溶洞可以隔绝海水后,父皇等人极为兴奋,只因海水进不来,但人却可以出去!若能经由那些裂缝潜水浮出,便可逃出海底溶洞。但裂缝出现在洞顶处,根本无法够得着!于是,父皇下令挖掘洞道的尽头,试图挖出另一条连接海水的出路。你猜,后面他们挖到了什么?” “你直说。” “十几名禁卫徒手挖掘洞中泥石,半天后,竟挖到了一处连同外界的小洞。” “小洞?” “对!就是一处小洞。一名禁卫冒险沿着小洞向上爬出去之后,更有惊奇的发现。他发现...竟回到了沉没龙船的货仓之中,且里面的物件并没有被海水淹没!” “什么?” 徐安听了,不禁惊讶道。 听炎明奚所述,当年炎鼎天遇到的那处地下溶洞,竟能隔绝海水不说,且还有一处小洞连通着早前被陨石击中沉没的龙船货仓。 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第一,海水无孔不入,原则上只要是在海底,就没有不被淹没侵蚀的地方。那处溶洞此前位于离岛的火山内部,不被海水淹没是正常。但为何因地震沉入海中,且产生裂缝后,海水依旧无法进入? 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第二,即便当时炎鼎天众人身处的溶洞有诡异,且尽头连接着沉船的货仓缺口,但为何货仓却是完好无损的?海水为什么也没有灌入沉船的货仓? 徐安深思了起来,但并没有迟疑太久。 相比于设法去解释这样的“超自然”现象,眼下的他更想知道炎鼎天当时是如何逃出来的。 便问道:“好吧!按你这么说,那确实是一处水下秘境。但你父皇当年是怎么回来的?” 炎明奚道:“发现龙船货仓完好,且与溶洞相连后,父皇众人如获重生。货仓中有大量物资,他们暂可保住性命无忧。接下来,就是要想着如何逃出海底。而他们的方法很简单,凿穿货仓一个洞口,在海水大量涌入之前,由洞口潜水而出!” 徐安在听完这个方法后,却皱眉道:“那样的话,他们不可能全部人都活得下来,而且...那处密藏或许早已不在。” 第295章 沉棺! “为什么?” 一听徐安如此断定,炎明奚当即惊讶起来,语气中既有些许愕然,同时又不无质疑之意。 惊讶在于徐安竟仅凭她的描述,就预料到了当年炎鼎天逃出水下秘境时,有人为此牺牲。 质疑则在于...徐安说密藏已经不复存在。 而事实上,密藏肯定是留存至今的,且炎明奚已经事先有所打探,否则便不会亲自来此。 徐安轻笑,长舒了一口气,目光落在手中的密卷上。 关于炎鼎天当年的遭遇,女帝陛下虽口述了个大概,但具体细节却是记录在他手中的那份密卷上。 其中,便有关于水下秘境的详细描述。 徐安并未第一时间回复她的质疑,在看完手中密卷,对她口中的那处秘境有了模糊认定后,这才回道:“我想我应该明白了那处水下秘境形成的原因,但跟你解释起来恐怕很难。首先,你必须了解两个概念,何为气压与水压。” “二十年已过,理论上那处秘境应该早已自动毁灭。不过,若是当年你父皇随侍卫逃出后,剩余之人能迅速修补那处破洞,并自戕的话...那或许还留存到现在也说不定!但纵然如此,如今这个秘境也是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崩塌的可能。单说一点,尸体分解的过程也是需要氧气的。” “与其花大量的时间先让你明白秘境形成的始末,本官更在意的是...你想如何进入秘境?沉船距离海面多深,你们可曾准确摸到沉船的位置?” 他忽然来了这么几句话,也不知在暗示什么。 闻言。 炎明奚再次一惊,道:“你...你如何猜到当年有部分幸存者留在秘境,且已经自戕?” 徐安道:“我说了,这暂时不重要。先告诉我,你们是否已经探明沉船的具体位置,下沉多深,打算如何进入?” 炎明奚虽有疑惑,但见徐安此时变得一本正经,极为严肃的脸色,便也不作多问,转而道:“离岛密藏,是我炎氏不传之秘。当年跟随父皇出使归来的部将,虽知道父皇曾经遇险,但并不知道他将那件神物留在了秘境中。不过,朕早年知悉这个秘密后,未防有朝一日必须用到神物,便提早命人探寻沉船的下落。如今,沉船具体位置已经确认。” “它位于当年离岛未沉没时的半山腰处,深达近百米。我们打算沉棺进入秘境,并迅速取出神物返回!” 徐安眉头深皱,“沉棺进入?什么意思?” 炎明奚起身,自知单凭口说,徐安并不能完全理解她的意思,便道:“你跟朕来。” 说完,便迈步走出舱室。 来到下一层的主货仓室内。 可见中央区域放着一个颇大的长方体铸铁盒子,目测可容纳五六人藏身其中。 同时,旁边还放着无数巨大木桶,近二十余人正在同伴的帮助下,在桶中练习闭气功夫,显然是在为下水做准备。 炎明奚指着那巨大的长方体盒子,道:“这便是沉棺!此棺重达数百斤,里面可藏着数人。朕打算藏身于棺中,随铁棺沉入海下,以铁棺自身下沉的冲击力和重量,撞破沉船的甲板,进入到秘境中。” “而秘境内是有空气的,届时,我们可以从棺中出来,取走神物,并由船上的人拉出水面。” 她说完这话,似乎觉得自己这个办法无懈可击,定能一举成功,因而脸上泛起了一抹笑意。 徐安听了,却忽然觉得好笑,道:“就这?” 令女帝陛下不觉一愣,有些微怒道:“什么叫就这?你看不起朕的这个办法?还是不明白其原理?” 这家伙对朕这条进入秘境的计策,嗤之以鼻? 炎明奚此刻是多有不满的。 徐安无奈摇头道:“无关看得起与否,只是觉得...这个方式愚蠢至极,等同自取灭亡。” “你...你什么意思?” 炎明奚脸色一沉,不忿于徐安此时的评价,怒道:“朕冥思苦想了许久,这才想出这么一条妙计,你却说朕自取灭亡?那你倒是说看,是如何自取灭亡了?哼,朕倒要看看你作何解释。” 徐安又叹一声:“本官只说两点,其一,目标沉船在海下近百米,其间深度如此大,海水本身存在浮力,沉棺下沉的过程中非常容易改变方向,你如何保证铁棺一定会撞入货仓秘境的位置?” “其二,你能准备这么一个铁棺材,说明你们是初步了解有水压存在的。但忽略了一点,你们没有想过...入水之后,若撞不到沉船的货仓位置,该如何开棺逃生!万一铁棺受浮力影响,无法撞破甲板,或者偏移了方向,你们岂非必死无疑?水下打开一口密封的棺材,以你们的手段,打死也不可能打开。就别谈逃生了!” 炎明奚却道:“谁说朕没有想过?朕已探明沉船的位置,且命人用百米铁索与海上浮台相连。沉棺入水后,有铁索为引,方向不可能出错!即便有特殊情况,负责保护沉棺的水下士兵也会合力将朕救出!” 徐安呵呵一笑:“铁棺一入水,就会立马受到水压影响。水下百米处,水压很大,会挤压铁棺。棺中气压远低于水压,你就是再多侍卫,也很难开棺逃离。就算一切按照你的设想去发生,铁棺沉到海底也需要时间,而铁棺是密封的,空气有限,你如何能保证在下沉的这段时间里,你不会窒息而亡?” “你拿到神物后,船上之人将你拉回水面,同样需要十几分钟左右,你闭气的功夫有如此厉害吗?你的手下或许有这样的能力,但你绝对没有!” 不得不说的是,徐安指出的这几个问题,确实存在着极大的风险。 但女帝陛下似乎也考虑过这些,此时轻笑着,摆手道:“桑槐!” 一旁的桑槐闻言,若有领会,当即伸手摊开掌心,露出手心处的两颗白色药丸,道:“这是我药王岛的闭气丹,也叫行尸丸。服下之后,可大幅降低呼吸的频率,陷入假死状态。在那样的情况下,置身于铁棺内,可坚持两刻钟不会真正死亡。” “陛下与我只需服下此丹藏于棺中,就可暂时解决呼吸的问题。待进入秘境取得神物后,再如法炮制,返回水面。” 而一听桑槐如此解释,徐安与庞奇望着她手心的药丸,竟同时失声道:“假死药?” 第296章 海底气泡,探秘开始! 假死药... 桑槐竟然也有假死药? 那是不是就可以确定...半年多前,萧尔康假死之时毒药的来源? 萧尔康的假死药来自骆姿,而骆姿的药物来源,实际上来自大燕药王谷? 一见桑槐手中的假死药,徐安内心颇有涟漪,似乎想通了什么,但并未明说。 毕竟如今并非解决萧尔康事件的时候,桑槐见他们二人如此反应,皱眉道:“怎么了?很奇怪?这假死药是师尊多年前研制出来的,对你们来说稀奇,我却可以得到,且还会配置。” 徐安摆了摆手,不愿与桑槐深说此药的隐晦,改口道:“哦。若有此药,倒也算解决了往返的呼吸问题。但最根本的风险还未排除,你们无法确定铁棺是否能撞破甲板。而且,铁棺一旦撞入秘境,秘境可能会立即崩毁。你们想过吗?” 炎明奚惊道:“什么?铁棺撞破甲板进入秘境,秘境会立刻崩毁?” 这话说完,她没等徐安说出如此断定的理由,迟疑了几秒后,又质疑道:“胡说八道!你只是猜测,秘境不一定会损毁,对不对?父皇的密卷中已经说明,海水无法进入货仓,但没说其他物品不能进!你有何依据如此判定?” 徐安自知现在并非解释的时候,笑道:“好。就当我胡扯,你就说万一撞不破甲板,无法进入秘境,你怎么办吧!在你计划之中,是必先进入秘境换气,才有可能全身而退的,是吧?” “换言之,如果发生意外,你无法进入秘境,则即便船上之人将你拉回,你也会窒息而亡!因为...铁棺中的空气根本不足以支撑你来回,你必须换气!纵然你陷入假死状态,也不行!” 有一点必须指出的是,炎明奚若服下假死药,便与当初萧尔康假死时的状态一样。 不过,二者的环境明显不同。 萧尔康假死是在陆地上,再怎么密封的棺材都是会透气的,且他的同党也会留出透气孔,保证他的生存。 而炎明奚假死,却是在水下,空气无法流通进入棺内,若不及时换气,她必死无疑! 假死也需要呼吸,只是心率减缓,呼气量变少罢了。 炎明奚一愕,稍稍语塞,而后黑脸道:“哪有这么多万一?就不能是朕很顺利的取回神物?再者,朕邀你加入,是要你帮忙的,不是让你来挑刺的!你若觉得朕的方法不行,那你说说看,该怎么进入?” 徐安的目光落在她的俏脸上,蓦然觉得这小妮子微怒的时候有些小可爱... 顿了顿后,伸手道:“更可靠的办法不是没有,但...有当年那艘沉船的构造图吗?” 大燕的造船业非常发达,冠绝沿海三国,每一艘经手制造的船只,理论上都会有设计图留存。 当年炎鼎天的龙船,就更加不必多说。 炎明奚瞄了他一眼,扭头道:“桑槐,给他!” “是!” 片刻后,桑槐取来了几份设计图,并铺在货仓的桌子上。 徐安仔细查看后,伸手指在龙船构造图的货仓位置上,正色道:“海底很暗,阳光无法透到百米深处,因此我们无法确认当年的龙船具体是哪里受损沉没。但根据资料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它的货仓因为某种缘故与海底溶洞是相连的,且具备很强的密封性。” “而洞中的裂缝处,海水无法进入,就说明离岛沉没的过程中...恰好形成了一处奇妙的海底气泡。气泡内的气压和水压微妙地保持一致,所以空气的压力隔绝了海水,二者是相对平衡的状态。那么,在压力对等的情况下,理论上我们是可以打开货舱的舱门进入的!” 所谓海底气泡,其形成的原理并不晦涩,现象也并不少见,不单仅存于海底的特殊环境,深湖和江河也有出现。 不外乎就是水中的空气来不及冒出,受障碍物阻挡,水压与气压相对平衡,而形成的独立空间。 例如古代的水底墓葬,便是建立在“气泡”之内。 地壳运动的过程中,山洞沉入海底,里面的空气无法快速冒出,而山洞又是封闭的,受到海水挤压到一定程度,洞中气压与水压保持一致时,海水便透不进来,形成海底气泡。 理论上,“气泡”是不可能独立存在于水中,必须有遮挡物,比如岩石的阻挡。 因为空气会上浮,没有遮挡物,便会逐渐露出海面消失。 而根据徐安的设想,既然“气泡”中的气压和海水施加的压力是对等的,那么从海底打开沉船的货仓门,那就存在可行性! 就好比一辆落水的汽车,乘客要在水下打开车门逃生很难,只因车内的气压比水压小,从里面开门需要很大的力量。 但若水压和车内气压对等,那原则上水中开门也并不困难! 只是对于女帝陛下来讲,要完全理解徐安的意思,怕是不容易。 此时,满眼质疑道:“从货仓门进入,这能行吗?” 徐安自知很难解释,便道:“别管行不行,先做了再说!总归比你撞破甲板的方式成功率要高!货仓与山洞是连接在一起的,一旦大幅破坏货仓的结构,空气大量流失,整个秘境都会被海水吞噬,你还拿什么神物?” 说完,也不再多做解释,接道:“入水之事,交给我来办。你要做的,就是全速赶往离岛遗址。不瞒你说,林氏正在找你!以他们的能力,很快就会追上我们。你若还想翻盘,就得加快速度。” 话说完的同时,人也已经走出了货仓。 两天后的深夜。 炎明奚的船队来到了事先确定的沉船海域,面前有一座巨大的海上平台。 由十几艘货船。用木板铁钉连成一个整体而成。 中间空出的位置,被架起一个吊架,吊架上绑着一根铁链,应该就是连接着海底的沉船。 而若情报没出错的话,这根铁链得有百米长。 能建起这么大一处海面平台,可见炎明奚是早有准备的。 在秘密前往大乾之前,恐怕就已经想过要取出密藏中的神物。 她先前对桑槐说的那个“后招”,准确来说,并非单纯指大奉出兵相助,而是这个所谓“力挽狂澜”的神物! 那口巨大的铁棺被移送到海上平台处,平台上驻守的水兵已列队恭候。 此时虽是深夜,唯有船上的火把可以提供照明,但徐安并不想等天亮才下水。 海底本就是黑的,没有水下照明设备,白天和黑夜入海其实都一样。 众人来到平台的一处高台上,台下站着数十名水性最好的军士,严阵以待。 炎明奚排众而出,对身前的一众军士说道:“我大燕的好儿郎们,奸臣当道,欲覆我大燕国祚。朕未死,奸逆公然胁迫朝廷公布天子死讯,此举犹比谋逆更为甚之!为天下明仁志士所不齿,人神愤慨。” “大厦将倾,朕唯有以命相博,拼死取出先帝遗物,复我大燕炎氏荣光,万死不辞!尔等都是我炎明奚的忠臣良将,此次下海,朕无法保证你们都能活着回来。但朕可以保证的是,只要朕能匡复炎氏基业,定会让尔等的名字永垂青史,尔等的父母家人日后必定荣华一生,朕绝不背弃。” “若违此誓,炎明奚粉身碎骨,永不超生。诸君,可愿与朕一道赴险?” 台下数十水兵,以及周遭船上的过千将士随即同时跪地,异口同声道:“愿与陛下共生死,复我大燕正统荣光!大燕万岁!” 一时间,海面上回荡着铿锵有力的呼喊声,响彻十里。 徐安望着这群燕国战士,心中颇有感慨。 这位年纪轻轻的女帝,虽不善掌权,但在承袭其父辈的福荫之下,倒也有一众忠肝义胆的追随者。 而这些人或许有一半人回不来,这是徐安最保守的估计! 这场探秘之旅,注定要以人命为代价! 第297章 机关:流水三十弦(上) 一阵激昂的“誓师”过后,燕人并未迟疑,转头各自散开,忙着准备下水的工作事宜。 徐安望了炎明奚一眼,示意她往高台一侧的桌子走去,桑槐与庞奇也跟了过去。 另有几名主事的燕军将领也围了过来,盯着徐安面前桌上的一张大型草图看。 徐安待人员到齐后,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诸位都是要参与水下取宝的将士,接下来务必听清楚我的话,否则稍有错漏,便会功亏一篑,甚至还有可能丧命。” “关于水下秘境形成的原因,你们无需深度了解,但必须知道其危险性。海水之所以不能进入溶洞,是因为洞中气压与水压达到了微妙的平衡。不过这是建立在无外部干涉的基础上,换言之,只要我们进入秘境,便有可能会打破这样的平衡,导致秘境崩溃。” “秘境黑暗,进去以后我们需要点火照明,以寻找你们先帝留下的神物!人在里面需要呼吸,火把燃烧也会消耗空气。这一系列动作,都会悄无声息地改变秘境内的气压平衡。因此,我们的速度必须要快,拿到东西,就立马出来。” “里面的空气是固定的,无法流通和再生。一旦我们逗留太久,消耗完氧气,秘境气压就会改变,海水随时会涌入秘境。我们要精确算准进入与返回的时间,并做好逃生的准备。” 炎明奚开口道:“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徐安手指点在桌上草图的沉船货仓位置,道:“首先,要准确找出货仓的位置!海底黑暗,无法在水下点起火把照明,就只能让第一批下水的将士记好沉船的机构图,一旦到达水下沉船位置,便要尽快摸索出货舱舱门的位置,并做好连接的绳索!” 这时,庞奇听了,不由插嘴道:“摸黑搜索?这难度可不小,而且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单说闭气沉到百米水下,就并非一般人可以做到。更何况到达水下后,还要像无头苍蝇一样搜索?” 桑槐盯着草图,也沉声开口道:“其实也不算盲目搜索,只要记清楚沉船的结构图,进入船舱二层甲板后,再往右边过道直走,便可直通货舱舱门。沉船虽毁,但残骸部分的货舱...大致结构还是完好的,通过环境线索,是有可能寻到的。” “一旦有人能在舱门的把手上绑上绳子,后面的人就可以沿着绳索的指引快速抵达,并打开舱门!” 徐安点头道:“桑槐说得对,沉船的货仓部分与秘境相连,并形成一个整体,就说明那截残骸的结构相对完整,通过环境摸索,理论上是有可能摸到舱门口的。” 庞奇却微微愕然道:“可...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即便真能摸到舱门口,只怕也得死很多人...” 徐安微叹,“那有什么办法?总归是得有牺牲的,要得到就必先失去!” 说着话,他蓦然看向了炎明奚。 古代没有高科技的潜水设备,百米深的海底对他们来说是陌生的,要想准确定位到货舱舱门的位置,就只能以人命冒险为代价。 首批下水的士兵,注定是回不来的,即便他们能顺利找到舱门的位置,也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回来。 而下潜的过程,也可能会发生意外,存在着极大的不确定性。 炎明奚注意到徐安的目光,迟疑了半分后,道:“既然唯有此法,那便去做!大燕会永远铭记死去之人的功绩...” 徐安倒也干脆,见女帝陛下已有决定,便道:“那好。我需要很多名可以水下闭气接近一刻钟的潜水高手,首批下水两人,先验证我们的逃生设备和路线的可行性。” 炎明奚“嗯”了一声,随后摆手示意桑槐去安排。 一刻钟,相当于十五分钟左右。 普通人潜水闭气的时间,大多是在一到五分钟左右。 经过特殊训练的潜水运动员,可以坚持八到十分钟。 极限爱好者,经过封闭训练,吸足纯氧过后,足以闭气十几分钟! 上世纪某位法国的极限潜水爱好者,便曾经在无防护状态下潜入深海一百三十几米,并安全回归! 当时,他就闭气了近十四分钟。 古人没有这样系统性的训练方法,但也不是找不出这样天生“铁肺”的人物。 大燕本是岛国,其臣民大多以海为生,水性极好,万里挑一之下,即便不能闭气十五分钟,十分钟也勉强足够。 很显然,徐安口中所说的“闭气一刻钟”只是一个最长范围。 片刻后。 二十名水兵已经就位,徐安命人准备了一个巨型木桶,用吊架吊起。 木桶用绳子牢牢绑住,下方连接着那口此前炎明奚打算用来藏身的铁棺,铁棺上站着一名水兵,已准备就绪。 徐安排众而出,对那名即将入水的水兵吩咐道:“记住!第一步我们只是验证这个木桶是否能承受海底的水压,你跟随铁棺沉入,一旦察觉到木桶被压碎,便立即割断绳索逃生。” “若能安全抵达海底,你便将身体绑在木桶的连接绳上,斩断与铁棺的连接,借助空心木桶的上浮力,快速回归。可明白?” 那名水兵毅然点头,随后示意可以着手下潜。 砰! 海面平台的中心处冒起一阵巨大的浪花,重达数百斤的铁棺拉着巨大的空心木桶与棺上的那名水兵迅速下沉。 木桶空心,有极大的上浮力,但铁棺在重力作用下依旧拉着木桶快速沉没。 而在入水的刹那,庞奇同时快速倒转了桌上的一个沙漏,并说道:“木桶若能安然抵达海底的话,便算是经受住了考验。我们沉棺进入秘境,拿到神物后,便可借助木桶的上浮力快速返回!大人这是测试我们返回路线的可行性?” 徐安并未否认,道:“百米的深度,单纯靠人力划行上潜,太慢了。若一个坚持不住,就会溺水而亡。我们先将几个木桶沉入海底准备,等拿到东西后,就可以斩断绳索,借助木桶的上浮力,快速返回!但首先必须验证木桶的稳定!” 从百米深的海底上浮,单靠人力的话,少说也得划行几分钟,甚至更久的时间。 这并非每个人都可以做到的,而在这个落后的封建社会下,先沉木桶,后借木桶的上浮力加快浮出的速度,是“最笨”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大约十几分钟后。 庞奇桌上那个沙漏即将漏完时,在围观之人焦急的等待中,一个巨大木桶蓦然从水中冒出,激起一阵水花四溅,颇显突兀。 木桶表面完整,看似并没有被水压压坏的迹象,防水性不错,浮力极强。 几名水兵见状,赶忙跳入水中拉动绳索,将先前入水的那名水兵给捞上岸。 那人似乎已处于溺水状态,一脸煞白之色,已无知觉。 但显然溺水的时间并不长,经过医官几分钟的急救之后,有了苏醒的迹象。 徐安知悉后,看向庞奇道:“时间!” 庞奇看了看桌上的沙漏,道:“这个沙漏漏完的时间,正好是一刻钟。从水兵入水,到借助木桶的浮力回到水面,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但沉底的用时和浮出的用时,并不能按平均算!下沉的时间,显然要长很多。不过,木桶好歹是经受住了考验。” 徐那摸着下巴,浅笑道:“很好。那就可以进行下一步动作了!桑槐,安排人下潜寻找货舱入口吧。然后,到主船舱室找我。咱们也该准备下水前的安排了。” 说完,便与庞奇先后快步离开。 ... 主船的货舱室中。 此时摆着四口巨大的木棺,几名木匠正在精心检查其密封性。 炎明奚来到后,不觉疑惑道:“你将朕的铁棺先沉入海底,是想用这木棺替代?可为什么?铁棺的气密性,岂非比木棺要好?为何要退而求次?” 徐安直言道:“因为铁棺太重了,即便是在水下,也万难抬得动!木棺却可以!” “你是想服下假死药后,藏于木棺中,沉入海底后,由水兵抬入秘境内?” “是!下沉的用时太长了,以我们的闭气功夫,根本坚持不到下面。唯有藏于棺中,由水性好的士兵抬入秘境内。秘境中有空气,我们服下解药后,便可出来寻宝!” “那回来时呢?一旦我们在秘境中开棺而出,棺木便不再具备密封性。也就是说,我们不能再藏身棺中浮出水面。” “谁说不行?没见我准备了多两口棺材吗?我们要带两名工匠和密封材料进去,取到宝物之后,工匠会重新把我们密封在棺材中,并由随后的救援人员将棺材送出水面,完成撤离!” 听此。 炎明奚脸色微微一变,道:“那...工匠帮我们重新密封好棺材后,他自己...” 徐安肃然道:“是的。他帮我们逃回之后,自己就只能自求多福了。要么闭气逃出,要么葬身海底!这就是牺牲!” 炎明奚沉默,虽然这样的办法多少有些“残忍”,但站在她的角度,为了得到炎鼎天留下的“神物”,此刻却也只能狠心!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 燕军在牺牲了数十水兵后,终于传来了确定沉船货舱舱门的消息。 徐安随即着手安排下水,他的这个办法理论上可行,但依旧存在着极大的风险性。 在确保万无一失之前,肯定不能拿自己来做实验。 于是,便安排了两名士兵服下假死药,先充当“试验品”。 如果这二人能顺利抵达秘境,并换气后回来,才可以算稳妥。 临近下水之时,徐安亲自来到浮台边,对辅助下潜的水兵吩咐道:“舱门位置已经有绳索指引,你们下潜到海底后,立即将棺材抬到舱门处,并全力打开舱门。那是你们唯一的生路,进入秘境中方可换气!否则,即便你们水性再好,也会溺水而亡。可知?” “货舱秘境的气压与水压保持一致,相互的作用力抵消,你们是可以打开舱门的。进入秘境后,开棺用解药唤醒棺中之人,然后借助沉下的木桶浮力,快速回来禀报。不可有丝毫拖延,明白吗?” 七八名站在木棺上的燕国水兵随即点头应是。 两副捆绑了诸多铁块的棺材,随后顺着铁链沉入海底。 又过半个时辰,天色渐亮。 一个木桶砰然浮出水面,先前的一名水兵自主解开身上的绳索后,冒出水面,大喜道:“诸位大人,成功了。沉船舱门果然可以打开,且里面尤为神奇,海水竟无法透进舱门,我们成功进入了秘境。” “我们一行八人,有五人已溺水而亡,唯我三人与棺中的两名工兵得以活着。属下换气后,便再次潜水回来禀报。” 炎明奚惊喜道:“甚好!秘境中是何情况?速速说来。” 水兵却道:“回陛下,船舱秘境一片黑暗,属下未及探查,便急来禀报了。” 徐安听了,眉目一闪,道:“好!你可上岸休息,不必再去了。既然此法可行,那事不宜迟,我们这就下水。要想知道秘境内的情况,陛下何不亲自去瞧瞧?” 说完,便与庞奇率先走回主船舱室准备。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负责准备的燕军做起事情来,倒也麻利。 桑槐在给徐安三人服下假死药后,自己也躺入棺中准备。 片刻后。 四口棺材砰然入水,快速沉向海底。 触底之后,随行的近二十名水兵抬着棺材,快速沿着绳索往沉船货舱潜去。 货舱舱门此时处于打开的状态,神奇的是...门口处似乎氤氲着某种力量,竟将海水隔绝于舱外,不断有轻微的气泡冒出。 水兵将四口棺材全部送入后,也随之进去,并关紧了舱门。 舱中有空气,除了乌黑一片之外,霎时间倒也感觉不到什么特别之处。 众水兵稍顿之后,着手打开其中一口棺材,用解药率先唤醒了徐安,并拿出藏于棺材中的火折子轻轻吹亮。 徐安醒来,脑袋略显昏沉,见到一名水兵即将点燃火把时,赶忙阻止道:“慢着!这里的空气有限,点燃太多火源,会加速氧气的消耗。点一根即可!” 随即,翻身跃出棺材,从水兵手上接过火折子,接道:“叫醒其他人,我先去看看周围。” 说着,便衬着火折子微弱的光线,往前走去。 可还没走出几步,脚下蓦然被绊了一下,低头望去之际,却见一具干尸赫然躺在脚下... 第298章 机关:流水三十弦(下) 徐安蹲下身,用火折子照了照那具干尸的全身,但并未表现出丝毫惊讶与恐惧。 作为一名老侦查员,再恐怖凶残的死人现场他都见过,更何况面前只是一具死了二十年的干尸? 在下水之前,根据炎鼎天留下的密卷资料,他已得知当年有人滞留在秘境之中,遇见干尸倒也不见多怪。 干尸的胸口上插着一柄刀,看似是心脏被刺破而死,干瘪的手骨仍握在刀柄上,尸骨上套着铠甲,显然死者是当年与炎鼎天一同坠入裂缝的燕国禁卫,乃是自戕而亡。 他搜了搜干尸身上残留的物件,发现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后,便将之移到一边,想继续四处探查一下。 正在这时,炎明奚的话语声从身后传来:“我们到地方了吗?怎么那么黑?掌灯...” 刚刚被唤醒的女帝陛下见到四处黑暗一片,不免有些慌。 徐安止步,迟疑了半分后,想想即便是为了节省氧气消耗,但单凭手中的一个小火折子,却也多有不便之处,就转身道:“点一个火把吧!但我们行动的速度要快。” 海底气泡内的氧气量是不可再生的,点燃火把就会消耗氧气,导致秘境内的气压值发生变化。 当气压值与水压失去平衡之时,秘境将无法阻挡海水的侵入。 这也是当年滞留货舱的侍卫为何要自戕的原因。 在秘境中生存需要呼吸,呼吸就会消耗氧气,氧气的消耗会改变气泡内的压力值,继而使气泡失去原本的稳定性。 当年滞留的侍卫和官员肯定是察觉到了气泡的变化,自知若活着,便无法保证秘境的留存,加上逃离秘境对他们来讲极为困难,所以才会自戕。 此时,秘境中突然进来十余人,又点燃火把照明,会极大加速氧气的消耗,舱内气压的变化随时会令秘境被淹没。 “是!” 一名水兵应道,并着手点亮了一根火把。 货舱中的光线随即提高了一个“档次”,也是这时,众人才发现这个沉船货舱出奇的大,里面各种物资齐备,应有尽有。 这并不稀奇! 沉船乃是炎鼎天当年的龙船,皇帝的排场规格自然是很大的,这个货舱储备丰富不见多怪! 以众人此时发现的物资残骸,毫不夸张地说,若当年炎鼎天不急着逃离,秘境中的氧气又可以支撑的话,他们在海底生存数月不成问题! 根据炎鼎天二十年前留下的密卷记载,他们从坠入裂缝,到发现秘境并逃离,在此逗留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纵然二十年已经过去,但此时货仓中仍旧保留着他们当年生活过的痕迹。 而秘境足以支撑他们生存月余,说明这个海底气泡最原始的状态必然很大,氧气量充足! 众人跟着徐安绕着货仓走了一遍后,搜到了多具干尸,其中六人身上穿着大燕前朝的官服,七人身上有铠甲,身份特征明显。 将干尸集合到一起后,炎明奚肃然道:“这些尸体都是当年随父皇一起坠入离岛裂缝的官员和侍卫,他们自杀,是为了保证秘境可以留存到现在!但干尸的数量不对。据父皇密卷所说,当年的幸存者有八大官员,十三名禁卫。可尸体只有十三具,其他人去哪了?” “算上父皇的话,当年的幸存者共有二十二人。除去护送父皇逃离的六名禁卫,秘境中也应该有十六具遗骸才对。还有二人去哪了?” 听此一问,庞奇也开口道:“是啊。还有,货仓中的武器弓弩有被拆卸过的迹象,很多零部件都不见了,可见这些人在自戕之前做了某种安排。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布下了机关。” 桑槐点头道:“这并不奇怪!站在这些官员侍卫的角度,他们无法保证首个踏足这处秘境的人会是我们,继而利用货舱中的物资稍作布置,以保护神物安全,理所当然。” 徐安笑了笑,指向不远处一处被修补过的舱壁,道:“那边有修补过的痕迹,想必就是当年你们先帝逃离时凿破的。货舱与溶洞有相连之处,所以洞中空气可以流通到这里,继而形成了一个整体的气泡空间。” “但气泡内的气压与水压只是相对平衡,并不是绝对的平衡。货舱长时间处于破损状态,会造成一系列不稳定的因素。当年之人肯定是意识到这点,所以迅速修补了破损口。他们不是没有想过打开舱门逃离,但当时的舱门是在外部落锁的,从里面根本打不开。” “那么,既然货舱已经存在弊端,他们就不会贸然将神物继续留在此处。我们已经大致搜索了整个货仓,未见什么特别之物。换言之,神物已经被转移。消失的二人或许将之送入溶洞中隐藏,并利用现有的物资布下了防卫机关。他们的尸体...应该在溶洞内!” 说完,他率先转身走向货仓深处,来到一处突兀高起,被帆布严密罩住的物体前。 这个“物体”高约两米左右,如立锥形状,顶部尖锐,也不知里面有什么。 此前几人已经见过,但并未贸然揭开帆布。 望着高起的帆布,几乎已经触到了货舱的天花板,炎明奚沉声道:“若无意外,这里应该就是货舱与溶洞相连的入口,父皇他们当年便是从这里返回货舱的。神物要是被转移到溶洞内,我们就必须过去。” 她说完,并未迟疑,附身便要揭开帆布。 却被桑槐阻止:“陛下且慢,小心机关!” 徐安笑了笑,道:“无妨!即便当年他们布下了机关,也不会设在入口处。” “为什么?” “如你所说,他们无法确定谁会是第一个踏足这里的人,未免伤到自己人,便不会贸然将机关设在入口处。机关只会布置在那件神物周边,这不难想到。” 说着,徐安扭头朝庞奇看过去一眼。 庞奇会意,当即从一侧的武器箱子中摸出一柄刀,着手划破了帆布。 果不其然! 帆布被取下,露出里面一块如尖笋般的巨石,巨石下有一个黝黑的洞口,开口不大,但足以一人钻进去。 洞口旁一具干尸倚着巨石坐着,枯骨手中抓着一张羊皮卷。 当年炎鼎天的龙船被陨石击毁之后,想必是断成了两截,保存相对完好的货舱部分沉没海下,好巧不巧,竟撞到了同时因地震沉没的离岛山腰处。 这处尖锐的巨石刺入货舱中,适逢石下的洞口处冒出大量的溶洞空气,货舱相对完好的气密性阻隔了大量空气的流失。 海水将空气压缩到一定程度后,气压升高,逐渐形成了某种平衡,致使海水无法经由货仓与巨石的破损处渗入,瞬间形成了一个整体的海底气泡。 从洞口的痕迹可以看出,当年炎鼎天等人将洞口拓宽之后,又对巨石与船舱的连接处做了极好的加固,防止空气泄露。 徐安目光落在干尸身上,一边动手取过它手中的羊皮卷,一边说道:“这具干尸身着你们大燕三品官袍,肯定是当年使团的重要人物。死前应该已经年迈,身体已不足承受海水的压力逃生,故而选择留下守护神物。” “那么,最后一具消失的干尸就应该在溶洞内,找到它,便可取得神物。” 话说之间,他动手打开了羊皮卷,只见卷上写着寥寥几句话: “此为大燕陛下沉船,亦是藏宝地。有幸来此者,若非我大燕皇室中人,入洞中取走金银即可!但切莫染指神物,否则生死自负。若是我大燕后世君主来此,当可破除洞中机关,取走神物,复我大燕荣光。” 羊皮卷并未署名,也没有具体说明他们在洞中布置了什么机关。 徐安将羊皮卷递给炎明奚,道:“货舱物资齐备,当年你父皇与这些人在洞中逗留了一个多月,若依靠舱中物资,就地取材,能布下机关是有可能的。但他死前可对你有什么额外的交代?按照遗书中的意思,唯大燕后世君主可破除机关,取得神物。” 炎明奚看过之后,一脸凝重,摇头深沉道:“可父皇驾崩之前,并没有教过我什么破除机关之术啊...” 徐安皱眉,稍显迟疑之色,但并未犹豫多久,便笑道:“那也无妨!或许他们只是开开玩笑而已,几名大臣外加十余侍卫,按理说他们并不擅长布置机关,且条件有限。即便对神物勉强有所防护,也不会是什么厉害的陷阱机关。” “再者,二十年已过,机关怕是早就腐朽,自动损毁。走吧,事不宜迟,不可拖延。” 炎明奚也是干脆,不作多想,便示意一名水兵从徐安手上接过火把,率先进入洞中探路。 洞口狭小,涉及大燕皇室隐秘,随行除了徐安四人之外,就只有前后两名水兵,其余人则留在货舱准备撤离的事宜。 一开始的洞道尤为窄小,但随着逐渐深入,足以直立行走时,前方出现了两盏镶嵌在石壁上的鱼油灯,石壁上有极为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 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挡在洞道中,靠近一看,方知是一副已成枯骨的干尸。 诡异的是,干尸的腿骨已然掉落,但身子却仍能站立着,且眼观之下...身上并没有任何支撑物,仿佛凭空悬浮着。 几人走近,庞奇伸出手中的刀,刚想挑开那具干尸。 桑槐及时将他拦住,并接过他手中的刀往干尸身旁一拨,刀身似乎碰到什么物件,竟响起一道类似琴弦发出的声音。 随即脸色一沉,蓦然道:“是银蚕丝。” 干尸的身后竟编织着一张细小的钢丝网,能对干尸起到固定作用的同时,也具备一定的防盗功能。 洞中光线昏暗之下,几乎令人无从察觉。 庞奇问道:“什么叫银蚕丝?二十年前大燕的熔铸水平就如此高,竟能造出如此细小的钢丝线?” 桑槐轻笑道:“有何稀奇?我大燕主岛是海运枢纽之地,汇聚天下邦国人才,铸造工艺绝非你们大乾能比。银蚕丝细如毛发,且锋利无比,可杀人于无形!” 徐安听此,微微一笑,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 古人能制作出琴弦,便说明他们有能力铸造出钢丝。 大燕地理位置特殊,汇集天下各国人才,包括海外其他大陆的各路商船,集百家工艺之长,能铸造出如此细小的钢丝绳也是正常。 说完,桑槐从怀中取出一包不知名的药粉,看了看左右两边石壁上的鱼油灯后,对炎明奚说道:“陛下,先帝命人布下的钢丝阵,不易破解。想要破阵,单凭一根火把的光线,无法做到。我们需要点燃这两盏鱼油灯!” 炎明奚朝徐安看去一眼,见他并未表示反对后,便点了点头。 桑槐随即动手点燃鱼油灯,灯芯被点燃之际,却忽闪了一下,呼的一声,吓得她赶忙退后了三步。 却见整个铸铁的壁灯都燃烧了起来,并延伸出一道火光,沿着石壁上的鱼油凹槽快速蔓延。 没几秒的功夫,火光之下,整个洞道的全貌便展露在众人面前。 剩下的洞道并不长,距离出口估计也就几米的样子,油火蔓延过去后,同时引燃了另一端的另外两盏壁灯。 尽头处,一个巨大的火盆也被点燃,照出溶洞内的巨大空间。 举目望去,可见偌大的溶洞中被人用木板搭建出一处小平台,平台上摆着一口银色大箱子。 箱子旁放着一张小木桌子,桌上仅有一把红檀色的古琴。 炎明奚见此,眼有喜色,有些迫不及待道:“父皇说的神物,或许就藏在箱中!桑槐,快!” 桑槐也是一喜,应声将手中药粉洒了出去。 细微的药粉似有吸附性,当空落下时,吸附在银蚕丝之上。 没多久,过道中无数密密麻麻的钢丝显现而出,俨然不留缝隙的样子。 这些钢丝若真像桑槐所说,可吹毛断发的话,那几乎无人能闯得过去。 桑槐望着显出“原形”的钢丝,脸色巨变道:“难道这是...传说中的流水三十弦?” 从她此时震惊的表情可以看出,眼前这个机关怕是很难破除。 相比之下,庞奇倒是显得很淡然,问道:“什么叫流水三十弦?以曲谱命名的厉害机关?” 桑槐凝重道:“是!据说,这个机关是一名酷爱琴艺的前人工匠发明制作,以三十道琴弦为引,每一道琴弦绑定一处暗器机关。动其一,则牵动全部,置身其中,几乎毫无生路可言。干尸身后的钢丝网,并没有直接与“流水弦”机关相连。不然,仅是刚才我动这一下,数十道机关就会触发。” “此机关除了布阵之人外,几乎无人可破。若非有指引,神仙也难以过去。强行破阵,只会自取灭亡!三十道机关同时触发,武艺再高之人也万难躲过。而且...眼前此阵显然不止三十弦,先帝命人布阵之时,又多加了数十道致命的机关琴弦...” 话声刚落。 徐安却质疑道:“我看倒也未必!以这些石壁上的开凿痕迹,确有布下机关的可能。但你们的先帝只在此间逗留了月余,按理说,是不够时间布下百道机关的,且没有足够材料可供使用!” “眼前这过百道钢丝线,应该大部分都是不连机关的。而我们并没有时间一一甄别,唯有硬闯这一条路!” 说完,他便扭头看向庞奇,接道:“老庞,回船舱取盾牌刀剑,斩了这些钢丝!” 庞奇应是,刚要转身回去。 炎明奚却伸手拦住道:“慢!朕有办法过去!硬闯只会毁了那边箱子中的神物,不可妄动!” 第299章 大燕神物! “你有办法过去?” 徐安不禁疑惑道。 对于炎明奚此时的阻拦颇有不解,也深感疑虑,她刚才不是说炎鼎天死前并未告知她什么破解机关的方法吗? 怎么突然又说有办法通过这个琴弦机关大阵? 不过,见她此时略显底气的样子,徐安倒也不拒让她一试,便示意庞奇回身,转而道:“若陛下真有办法破阵,那倒是省了麻烦。但本官不得不提醒,你要是闯阵失败了...那结果可能就是死!你想清楚了...” 如他所料,这密密麻麻的钢丝网阵中,虽说不一定每条钢丝都牵动着一处机关,但哪怕只有一半触发,以炎明奚的身手入阵也将必死无疑。 她声称可以破阵,不管接下来用什么办法,无疑都是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桑槐听了,蓦然一惊,赶忙道:“是啊,陛下,你若有办法破阵,可直接明说,让桑槐为你闯阵,万不可亲自出马。你是大燕帝君,关乎朝廷国祚与社稷安危,以身犯险,实为不妥!” 随行的两名水兵也是同时单膝跪地,道:“桑姑娘所言有理,万请陛下三思,不可以万金之躯犯险。若有方法破阵,属下等愿意以死破阵。” 炎明奚美目一蹙,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看向那两名忠心的水兵,摆手道:“平身说话!你们所说,朕岂会不知?但欲破此阵,唯朕一人可以办到。让你们去,只会白白牺牲!” 一名水兵拱手,正襟道:“只要能帮助陛下取得神物,复我大燕皇室正统,属下二人赴死,不足为惜!如徐大人所说,先帝等人不可能布下完整的“流水三十弦”,以我二人之死,触发所有机关,也可破阵取物!” 另一名水兵听此,也跟着附和道:“属下愿以死相助,请陛下勿要以身犯险。” 桑槐微微动容,迟疑了片刻后,也道:“若以他们二人之死,仍不足以触发所有机关,那...便算上我吧...” 言外之意,竟也想以死确保炎明奚能得到神物。 令徐安不禁眉头大皱,暗道:这小丫头身为帝君,虽不善权术,无力运筹朝堂,但平日里待人应该不错,身边倒也不乏忠肝义胆之辈。就连身为药王岛小医仙的桑槐,也甘愿为她去死。说起来,她也并非一无是处,若非司徒虎这些年不肯让权,或许大燕在她手中会是另外一番景象。 也罢,那就看看她如何抉择! 倒是一旁的庞奇,此时略显轻松,笑呵呵道:“哎,事情还没办,诸位大可不必以死明志,不如让燕帝陛下说说她的破阵之法?” 炎明奚瞟了他一眼,但并未多说,转而问向桑槐道:“桑桑,还记得朕跟你提过的,在朕六岁那年,母后曾逼迫我学习舞艺一事吗?” 桑槐点头道:“记得。陛下当时说,太后在您六岁那年,开始强迫您学习一支名为“春棠”的舞蹈,并苦练柔术。陛下极为不愿,那时还因此和太后多次争吵...可陛下提起此事作甚?” “呵呵。” 炎明奚轻笑了两声,眼中闪过一丝惆怅,道:“那时并不能完全理解母后的用意,只知身为帝君,应该以国事为先,学习治国之道,而非勤练舞蹈技艺。但你可知朕既反感于此,最终又为何答应母后,刻苦练习“春棠”?” “请陛下告知。” “因为母后说...那是父皇临终前的嘱咐,他要朕一定要学会这支舞蹈,说是日后可能会用到!” “这...陛下的意思是,以“春棠”的舞步,可闯过“流水三十弦”大阵?先帝并非没有教你破阵之法,而是隐晦地将之融入到舞步中?” “对!” 炎明奚笃定道,伸手指向被药粉吸附的无数钢丝线,“这些丝线的缝隙看似严密,几乎无从规避。但并非全然,父皇既然能留书引我来此,又怎会布下一个死局?对别人来说,或是死局,但对朕而言,却有生路。” “朕在脑中预演了一下,若以“春棠”的起舞舞步走进阵中,竟能完美的避开丝线!而这支舞蹈,唯朕一人会!朕若不出手,还有谁能到达对面?“流水三十弦”的厉害之处,你是知道的。强行破阵,机关触发后,便会毁掉阵中守护的神物!” 说完,她便走近面前的钢丝网几步,稍作准备后,摆出了起舞的姿势。 身子慢慢向后弯下,宛若无骨一般,起始舞步便是超高难度的动作。 单靠腰部的力量,炎明奚硬生生让身子横在半空,右手微微点地,左脚与身子保持着同一水平,可见其身体的柔韧度奇高。 而从她此时的视线角度望去,便可见钢丝阵中露出了可以容身的“缝隙”,而这个缝隙...恰好就与“春棠”的下一个舞步吻合! 令女帝陛下大喜过望,悦然道:“桑桑,果然是如此,朕看到了下一个舞步的缝隙...” 她迫不及待之色,说完话,右手与右脚双双发力,单凭一刹那间的爆发力,整个身体一个旋转,竟从两道锋利的钢丝线之间“滑”了过去。 旁观的角度看去,极为凶险,哪怕在入阵的过程中她的动作稍有偏差、不慎,都会被钢丝切割到。 越过支撑干尸悬立的钢丝网后,不容丝毫的缓和,接着便是真正的闯阵! 只见她翻转过去后,双手撑地,以一个极低的角度匍匐在地面上,几乎与地面贴合,右脚却翘上半空,呈现一个“蝎子倒尾”的姿态。 随后,这样的姿势并未保持太久,几秒钟后,她身子缓慢横移了几步,找准下一个缝隙后,猛然借力起跃... 身子悬空停留半秒钟后,稍稍前移落地之时,竟换成了一个金鸡独立的姿态! 此时,整个身体仅靠踮起的脚尖支撑,且不能有丝毫的晃动和不稳。 只因...从徐安等人的角度看去,无数吸附了药粉的钢丝线就从她身边“拉过”,距离她的脖颈和其他要害部位仅毫厘之间。 若有半分不慎,或者支持不住,怕是会被钢丝瞬间切割至死。 而阵中留出的缝隙,就正好是舞步的标准动作。 看得徐安等人不免一阵目瞪口呆。 如此高难度的舞蹈动作,绝非一般人可以做到。 不单是要闯阵之人身具高超的柔术,且要十分熟悉“春棠”的舞蹈动作,差之毫厘都会毙命! 桑槐紧张得额头冷汗,向前几步,隔着钢丝网,惊道:“陛下小心...” 两名水兵也跟着上前,愕然的样子。 庞奇瞪大了眼睛,喃喃道:“大人,这少帝的骨头是软的吗?如此超绝的柔术,极高难度的舞步动作,堪称天下一绝。她竟单凭脚趾的力量,就撑起整个身子,还能做到纹丝不动...” 徐安目光落在炎明奚身上,口中回道:“炎鼎天布下此阵,死前命她苦练舞艺,便是为了今天。燕国太后死前,也是见她习有所成,才会将密卷的隐秘告知于她。她能闯阵,倒也不奇怪。” 庞奇斐然道:“可炎鼎天这也太狠了,布下这么个大阵,稍有差池便会要人性命。但密藏的隐秘唯帝君才能知晓,他这防人之心,也未免太过了。按理说,也就只有少帝一人能抵达这里,何须这么谨慎?” 徐安却扭头道:“不!单说一点就够了!离岛之秘虽是大燕帝君才有资格知道,但这个帝君不一定是炎明奚,也可能是别人!炎鼎天布阵防范的重点,不是阻止炎明奚,而是其他人!包括那些下水探查之人!” 庞奇了然的样子,挠头道:“那大人你说...炎鼎天当年会留下什么神物呢?他竟敢扬言凭此物就可恢复炎氏的皇权荣光?可以确定的是,绝非什么厉害的武器!那口箱子看着不大,藏不了什么震古烁今的武器!” 徐安道:“谁知道呢?且看她破了此阵再说!” 话说之间。 女帝陛下的闯关仍在继续,她以性命为赌注的一支舞蹈,随着舞步节奏的加快,惊险程度也在加剧。 看在桑槐与两名水兵的眼中,自然是极为揪心的。 但在徐安与庞奇的眼中,却像是在欣赏一支难得一见的绝美舞蹈,不时啧啧称赞,拍手叫好。 令桑槐大为不满,暗道:这两个家伙不为我朝陛下担心也就算了,居然还有心情称赞陛下的舞姿?现在是欣赏的时候吗... 但未免惊扰到炎明奚,她倒也并未出言制止。 片刻后。 炎明奚以最后一个超难动作收尾时,也顺势闯过了面前八米长的钢丝大阵。 刚走出大阵,女帝陛下便如释重负,瘫坐在地,劫后余生的样子,捂着胸口不断喘着粗气,显然是心有余悸。 方才若是稍有半分差池,她便会命丧当场,又怎能不让她后怕? 稍稍缓和后,她似乎察觉到自己坐到了什么东西。 挪开身子后,竟从身下摸出了一个小铁钳,令她不觉纳闷。 桑槐见了,却是惊喜道:“陛下,“流水三十弦”的命门,便是在最先布下的第一根钢丝线上,你手上的铁钳,可能就是先帝故意留下给你破阵用的。剪断第一根钢丝,则大阵可破,我们就可以过去了。” 炎明奚眼前一亮,点头道:“好。朕这就剪!” 说着,她起身仔细观察了一下,认准第一条起始的钢丝后,刚要着手剪断。 却不知为何,在即将下手之时,又蓦然停住,面色开始隐情不定起来。 桑槐疑惑,问了一句:“陛下因何停手?” 炎明奚并未过多解释,转身面向不远处的银色箱子,道:“朕先取神物,再放你们过来!” 说完,便只身走向了那口箱子。 箱子上并未挂锁,看似很容易就能打开。 “流水三十弦”极为精妙,一般人根本无法闯过,在炎鼎天看来,除了会“春棠”舞步的炎明奚之外,外人难以到此,因此没有在箱子上再布机关,也是理所当然。 炎明奚望着那口银箱子,长舒一口气后,怀着复杂的心情缓缓打开。 心中颇有期待,父皇留下的神物到底是什么呢? 她的心跳蓦然加速,抬手之间,心脏似乎跳到了嗓子眼。 第300章 骗局? 徐安听此,目光一沉,似有种不安的预感,沉声喊道:“等等,先放我们过去...” 但女帝陛下并没有理会,自顾打开盒子。 却见...银盒子中竟只藏了两封信,除此之外,就别无他物! 令炎明奚不觉一愣,心中大失所望,所谓的神物...竟然只是两封信? 不可能吧? 难道是父皇骗了我,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可以力挽狂澜的神物? 可父皇有何理由骗我? 炎明奚大为震惊,但深思过后,却也没有立刻丧气。 这个箱子的下层,明显有暗格! 思虑之间,她果断收起两封信,并拿开盒中的盖板,打开下层暗格。 原以为下层会藏有什么其他物件,谁知...却空空如也。 炎明奚彻底呆了,难道父皇就真的只留下两封信? 两封信算什么神物? 如何力挽狂澜,恢复炎氏皇权荣光? “为什么...难道父皇骗了朕...” 她神情失落的样子,呆坐到地上,眼眶竟有些红了。 “父皇骗了朕,根本就没有什么神物...两封信算什么神物...” 在她看来,区区两封信不足以对她目前的处境,产生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以至于,她连打开信件阅读的欲望都没有。 桑槐见此,忧心问道:“陛下怎么了?先帝留下了什么?” 炎明奚黯然之色,连头也不回,有气无力地举起手中两封信,道:“父皇只留下了两份,根本没有什么神物...” 几人听了,同时皱眉,略感震惊的样子。 徐安开口道:“那你打开信看看啊,或许信中会有神物的线索,别这么快放弃。” 炎明奚垂着头,道:“不可能了...” 她万念俱灰的样子。 徐安迟疑了些许后,蓦然道:“为什么没有可能?你父皇布下如此大阵,难道就只为守护两封信?这显然说不通!信中必有所指示!先放我们过去,让本官替你找!” 听此,炎明奚倒是为之一怔,眼里重新焕发出一丝神采。 对呀! 如果父皇只是留下两封信,根本无需布下如此生杀大阵,或许真如徐安所说,信中有所隐晦呢? 一念至此,女帝陛下当即撕开信封,一边看信,一边拿着钳子回身走来。 先是着手剪断钢丝阵的第一根起始琴弦后,这才认真看起书信。 而随着第一个琴弦的崩断,也不知触发了什么机关,洞道内传来几声闷响后,无数钢丝随即自动断开,眨眼间便只剩下无数垂下的琴弦,阵眼已破。 徐安几人赶忙跑过去,站到炎明奚身后观看。 对此炎明奚倒也没有拒绝,只见第一封信上写道: “能到此间之人,除吾儿明奚之外,便只有大燕后世君主。只因...离岛之秘,唯有大燕后世君主可知!但可以预见的是,这个君主不一定是吾儿明奚!看信之人若是我炎氏旁系,且已取代吾儿为帝,那你便记好了!” “此处溶洞中藏有黄金数十万两,可助你充实国库,招兵买马!你取之便走,并答应朕,善待吾儿明奚。否则,你必将入九幽地狱,永世不得安宁!此处秘境玄妙,你若过了多年后才到此,那洞中黄金怕是大半已被海水淹没,但不妨碍你取走,只需费些人力打捞罢了。” “至于第二封信,将之交予吾儿明奚!” 信件到这里,便戛然而至。 纵观第一封信的内容,明显没啥有用的信息,倒像是炎鼎天的“后事”交代。 但微妙的一点是,炎鼎天竟能预知到女帝陛下今时今日的危机,乃至于断定她已经被人取而代之! 炎明奚复杂的脸色,转手拆开第二封信,抬头写道: “吾儿明奚,你若已入困境,便说明你天资不善为帝。相比之下,朕更希望你能安然度过此生,大燕国祚留存与否,责任都不在你!事已至此,强求不来!药王岛是你最终的去处,朕已有安排,药王韩思淼会保你平安,去吧!” “这世上本无神物,一切皆是父皇为了让你奋发图强而杜撰出来的!若真有什么力挽狂澜的神物,父皇早已帮你灭了大乾!何至于藏于这秘境之内?箱子旁边的那把流水琴,是父皇从萧无忌麾下的制琴名师手中得到的。你母后酷爱琴艺,本想赠予她手,但父皇此番逃出...生死难料,便留在此处给你。” “你若有机会得到此琴,便转交于你母后。若你母后已亡,便在她坟前烧毁,切记!” “父,炎鼎天。” 第二封信的内容就更加直白,炎鼎天竟直言离岛之秘...是一个骗局! 这里根本没有藏什么神物,唯有黄金数十万两。 而这数十万两黄金,恐怕是当年大燕归还五千里海岸线时,向萧无忌索要的钱款! 徐安大为疑惑,深感惊讶之余,不由扭头看了看四周。 却见神奇的一幕... 此处溶洞看着很大,但平台周边除了那张摆有古琴的桌子之外,也未见什么黄金。 但四周围却似乎凝聚着某种“力场”,被海水包裹着,四处都是水墙。 二十年已过,溶洞气泡的范围极具缩小,如今已快要淹没至箱子的周边。 而炎鼎天口中所说的数十万两金银,怕是已经被海水淹没,但应该仍存于洞中的过水处! 徐安深思了起来,暗道:这炎鼎天是有病吗?故意留下什么离岛密藏,让人不惜牺牲多条性命到此,最终却被他摆了一道?他说...这世上本无神物?这是吃饱了没事干故意骗人,还是脑子有坑? 最奇怪的是,他既能预知道炎明奚今日的危局,却为何没有提前干涉,确保炎明奚的帝位稳固? 那家伙脑子里在想什么?不会是个精神病患者吧?草了! 徐sir内心忍不住咒骂了炎鼎天一句。 炎明奚却是彻底的失望了,眼眶红红道:“原来如此,父皇早就知道朕没有帝君之才,也早就预料到朕会受司徒虎胁迫,但他没有为朕保驾护航,而是为朕谋求了一条后路...” “呵呵,着实可笑!可父皇若觉得朕不堪为君,又何必执意传位于我?” 她低头黯然落寞,再无半分帝君的孤傲风范,变得锐气全无,可见斗志不再。 无可厚非! 她被自己的父皇摆了一道,而炎鼎天明知她必有困局,却不为她留下破局之法,属实让她难以接受,自信心大受打击。 顿了顿后,她蓦然惨笑,自顾往回走去,道:“走吧!根本没有什么神物,朕注定要做亡国之君...若无意外,司徒虎和林氏必会扶持淮王之子登基,继续幕后操控朝廷。大乾皇帝自导自演了使团命案,只为找借口先对大奉下手。” “大奉一亡,接下来便是我大燕!萧无忌的野心在于天下,不出三年,炎氏皇权必毁!” 说着话,她已走回了洞道内。 失望之下,连那把流水琴都忘了带走。 桑槐与两名水兵见状,赶忙跟上去,不断地出声安慰。 徐安却杵在原地不动,望着那口空箱子,又看了看那把古琴,心中若有所思。 就在炎明奚四人即将离开洞道,返回船舱之时,他目光一闪,似有顿悟般,忽然惊喜发声道:“等等!没那么简单!本官还是那句话,若这是一场简单的骗局,炎鼎天何必费力布下这么一处杀人的机关?” “他本无需如此,背后必然另有隐情!而这处机关...名叫什么?” 炎明奚闻言,稍稍回身,道:“刚才不是说了吗?流水三十弦...” “那就对了。而这把古琴就叫流水!这是简单的巧合吗?炎鼎天为何要特意嘱咐你带走古琴?如你所说,你大燕主岛乃是海运枢纽,汇聚天下群商,引各国奇人异士踏足。按理说,大燕的制琴技艺应该比大乾要强得多!那么,炎鼎天为何要退而求次,去大乾求什么名匠制琴?很显然,他在这里说了谎!” “什么意思?” 听徐安这么一说,炎明奚眼中重新泛起涟漪。 想想也对,大燕的铸造工艺超绝,二十年前就可以造出钢丝,且汇聚各种海外人士,是整个大陆先进“科技”的前沿阵地。 按理说,其民间的制琴工艺应该比大乾要好得多,根本不必去大乾求古琴啊... 唯一的解释就是,炎鼎天说了谎,这把流水琴不是大乾的产物! 那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性...炎鼎天并未完全说谎,其实真有神物存在,只是被他藏在了古琴中? 而他无法估计来到这里的人一定是炎明奚,所以留书再做掩饰! 毕竟“流水三十弦”的机关大阵,是可以硬闯的,大不了就是多死几个人! 只要以人命为代价,触发所有机关,理论上也可破阵,即使不会“春棠”的舞步! 根据炎明奚所说,离岛密藏唯有大燕皇帝才有资格知道,那如果炎明奚失去了帝位,也就是说...她的继任者也是可以知道此秘密的。 以此延伸,就不可排除还有其他人能来到这里的可能! 炎鼎天故意留书掩饰,也就存在了一定的必要性! “神物”若藏在古琴之内,同时也就解释了炎鼎天为何执意要让炎明奚带走古琴的原因! 流水琴若在她母后的坟前焚毁,那神物...岂非就出来了? 由此也可看出,所谓“神物”可能具备一定的防火性! 只要烧了,就可得到神物! 炎鼎天是骗人,但实际上骗的不是炎明奚,而是那些有可能抵达这里的“外人”! 徐安心中微喜,直言道:“本官的意思就是...神物应该在古琴里面!” 说着,他扭头看向庞奇,接道:“老庞,刀!” 庞奇愣了一下,“哦”了一声后,将腰间的小短刀递给了徐安。 徐安接过,二话不说,立马斩向那把古琴。 只听铿的一声,八根琴弦立断,与此同时,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一个东西从古琴的底部掉了出来。 咣当,缓缓滚落于桌面。 第301章 惊天之秘! 那东西看似是一卷卷轴,但并非一般卷轴,乃是铸铁而成。 这恰好验证了徐安刚才所想,这藏于古琴中的神物,果然是具备一定的防火性。 铸铁的卷身,若非遇到绝对高温,倒也不怕即时融化。 徐安目光一亮,赶忙抓过铁卷轴,翻转查看。 却似乎找不到任何开口,铁卷居然是全部密封的... 不大的铁卷,形同一个精密“盒子”,看似要经过什么特殊手法才能打开! 炎明奚见状,惊喜着跑了过来,从徐安手上抢过铁卷。 而后大喜之下,竟用一种半带撒娇的语气,嘟囔了一句:“拿来...那是朕的父皇留下的物件,走开。” 说着话,她还推了徐安一下,并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令徐sir不禁哑然失笑,暗道这个丫头还真是会“翻脸”,但也并未多说什么,自顾摇头一笑。 “铁卷...父皇定是在铁卷中藏书,而神物的具体位置不在这,他留下了地图!一定是这样...” 女帝陛下惊喜着,自顾揣测道。 徐安摆了摆手,笑道:“燕帝陛下就是这么对待恩人的吗?这铁卷可是我帮你找到,还冒着生命危险与你下到这百米深海,你却让我走开?” 炎明奚闻言,稍稍尴尬,道:“那你还想怎样?父皇不是说了吗?这里藏有黄金数十万两,是当年萧无忌给的。大不了回去之后,朕命人打捞,分你一点!” 徐安:“此话当真?但一点是多少?三成?给我三成,你就算对得起我了!” 不论是在什么时代下,能让所有人都喜欢,都趋之若鹜的东西...岂非就只有金钱? 数十万两黄金,若分三成,徐sir立马就成人中龙凤,直接实现财富自由了呀... 炎明奚却道:“你胃口太大了,给你一成就不错了。” “好吧!关键是兑现,承诺并不重要!陛下记住了!那现在打开这份铁卷吧,若无意外,你父皇肯定教你如何打开这个铁卷,对吧?” 徐安笑道。 炎明奚眼底一蹙之际,刚要说话。 正在这时,一名原本留守货舱的水兵突然爬下洞口大呼,打断了炎明奚,道:“陛下,不好了。货舱隐有渗水的迹象,秘境恐将坍塌,咱们必须立即撤离。” 如此一说,令徐安不由一惊。 什么? 气泡竟这么快就要损毁? 不过倒也不奇怪,触发炎鼎天留下的照明机关后,秘境内的空气消耗加剧,气压快速变化,已快要与水压失去平衡。 水下百米的水压压迫之下,船舱不用多久就会彻底渗水,继而淹没整个空间。 意识到这点,徐安不作停留,赶忙道:“走,先回去再打开铁卷!” 说完,便拉着炎明奚快速跑回。 回到货舱内。 留守的几名水兵和工匠同样意识到秘境有坍塌的可能,早已做好了撤离的准备。 桑槐从怀中取出假死药的药丸交给几人后,道:“快服下,然后躺回棺材中,让工匠重新做好密封,并按原计划撤离。” 几人不多废话,随即着手行动起来。 没多久,几副棺材被重新密封好。 水兵立马重新打开舱门,但由于舱内已经在逐步失压,众水兵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得以重新打开舱门,将几人的棺材送入水中。 而后,便是快速沿着预留的绳索作为指引,找到沉在海底的无数木桶。 按照徐安设定的计划,返回之时,必须借助木桶的浮力快速上升。 否则,即便服下假死药降低心率,若长时间无法回到水面,也是会窒息而亡的。 空心的木桶浮力巨大,只需将预留的绳子绑在棺材上,再斩断连接下沉物的绳子,木桶便会拉着棺材迅速上浮! 但一个木桶的浮力不足以拉动一个棺材迅速上升,因此,一个棺材必须同时连接两到三个木桶。 而在几人探查秘境的同时,水面平台之人已然投下了无数沉桶,倒也够用! 又过了片刻。 有了先前潜入的“经验”,撤离计划的实施相对顺利。 徐安几人藏身的木棺被顺利绑上木桶,快速上浮而去。 随行的七八名水兵闭气功夫超凡,也是抓住棺材同时上浮! 前后十分钟左右,借助浮桶的浮力,棺材冒出了水面。 整个过程之中,除了那两名水兵工匠无法坚持,双双溺亡之外,其余人倒也安全返回! 平台上之人快速下水营救,四口棺材被拉回。 主旗舰号的舱室内。 四人先后被服下解药,相继醒来,意识到已经成功返回船上,皆是大松了一口气。 起身后,炎明奚摒退了左右,房中只剩下四人。 徐安盯着她手中铁卷,目光微妙道:“现在已经安全了,陛下还不打开铁卷,看看你父皇留下了什么神物给你?” 炎明奚听了,眼神蓦然一动,看似自然的样子,回道:“好。” 但随意摆弄了铁卷几下后,却道:“什么?居然是困龙锁?” 徐安疑惑道:“什么叫困龙锁?你可别说你打不开!” “困龙锁是我大燕的精密锁具,拥有十八个精密相连的锁芯,极为复杂。但朕是可以打开的,母后曾教过我解开之法!不过,朕需要时间!” “多久?” “一个时辰!” “那还好,本官可以等你!陛下应该知道我之所以自愿冒险的原因,便是想知道你大燕的神物与苏喆有何关联。因此,这个秘密我是一定要知道的!” “自然!但你不必心急,朕答应你,一个时辰后,必会给你答案!” “好!那本官先去休息一下,一个时辰后再来找你。” 说完,便和庞奇转身离开。 二人前脚刚走,桑槐就立马关上房门并落锁,小声道:“陛下,这小小的铁卷根本藏不下十八道锁芯,您是故意骗他?这样的小物件,桑槐转手就能打开!” 炎明奚呵呵一笑,隐晦道:“那不然呢?我大燕的神物信息,怎能贸然给大乾的官员知道?即便要让他知道,咱们也要改一下答案!” 她略显心机的说道。 随后快速在铁卷的刻纹图案上按了几下,眨眼间铁卷一头的盖子就自动脱落,弹出一卷卷宗文书。 炎明奚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看,目光开始惊现光芒... 桑槐自知那是皇室隐秘,便自动避开,退到一边。 几分钟后,炎明奚看完密卷,脸上难掩惊喜,道:“绝妙!天大的秘密啊!桑桑,父皇留下之物,当真算是神物啊!有那东西在,司徒虎必亡!” 桑槐虽不知卷上说了什么,但听此一言,还是先恭喜道:“天佑大燕,陛下万福!” 炎明奚却道:“但...这事绝对不能让徐安知道,取火来!” 另一边。 徐安刚与庞奇离开不久,还没走到自己的舱室前,就蓦然停住脚步,愕然道:“等等!老庞,那铁卷这么小,你认为能装得下十八道锁芯吗?” 庞奇道:“难说!大燕的工匠技艺超凡,能做到也不一定!” “也就是说...你也不是百分百确定他们能做到了?但万一不行呢,炎明奚岂非是在骗我?她不想让我知道里面的内容...” “不好!回去!” 徐安脸色一变,暗呼大意,赶忙回身冲向炎明奚的舱室。 推门之际,却发现被落了锁,无法打开。 徐安也不管那么多,一脚就踢开了房门,却见炎明奚面前摆着一个火盆,盆中的纸张已然烧毁。 “徐御史这么快就来了?呵呵,但好像晚了一点。父皇留给朕的东西果然是神物,同时还意外让朕得知了一个天大的隐秘。例如说...你徐氏灭亡的真相!但密卷已毁,整个天下知道这件事的人,不超过十人!朕恰好的其中之一,徐御史不如求我告诉你?” 女帝陛下忽然变得有恃无恐起来,连对徐安的称呼都变,若有笑意地盯着徐安。 徐安一阵脸黑,不悦道:“炎明奚,你敢骗我?” 第302章 筹码、收网与回家! “骗你?” 炎明奚眼中泛起霜色,冷冷道:“那又怎样?你没有欺骗过朕吗?乾都之时,你以迷药诓骗,令朕以为身中剧毒,胁迫朕为你...还给朕取了一个恶心的外号,使用诡计让朕为你试毒!这些...难道你都忘了吗?” “若说到欺骗,那也是你先开的头!朕如今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你身,你有何意见?再说了,铁卷中之物乃是我炎氏绝密,你本就无权得知!朕如今不立刻斩了你,你理应庆幸,居然还敢指责?” 徐安不觉一愣:“你...” 他顿然语塞,万难想到炎明奚得到“神物”之后,翻脸竟比翻书还快! 而严格说起来,若无徐安的细致,她非但拿不到“神物”,甚至还可能葬身海底。 如今,有恃无恐之下,却是丝毫不想给徐安任何商量的余地。 果然! 女子之善变,只变不善! 最关键,也是最“致命”的一点是,随着炎明奚的翻脸,徐安二人似乎陷入了她的钳制之中... 在这个偌大的水上平台中,有她炎氏一族麾下最忠心的千余将士,且有桑槐这个药王岛的小医仙在,徐安却只有二人,想要逃脱,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话语权,俨然落入了女帝陛下手中。 谁也不知道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更不知炎鼎天具体为她留下了什么足以力挽狂澜的神物! 顿了顿,徐安板着脸道:“那你想怎样?如今整个大燕朝廷都已认定你已死,即便你有什么神物,想要力挽狂澜,那也绝非容易之事。首先,你便要设法活过来!但何人能证明,且愿意相信你还活着?” “你不敢杀我!只因我可证明你的真实身份,揭穿燕国朝廷的谎言!我若死,一来大乾朝廷必会追究,二来你便失去了一个能证明你真实身份的有力证人!” 炎明奚冷笑:“说得对!朕可没说过要现在杀你!但你想走,却也不易!我大军会在此处休整一日,之后便会起锚!你肯定很好奇父皇给朕留下了什么神物,朕又将如何运用此物力挽狂澜!” “别着急,不出半月,或许你便会明了!现在...滚吧!好好呆着,没事别出船舱,懂吗?” 她冷漠的笑着。 这一刻,仿佛所有身为帝君的孤傲都回归了身上,显得不可一世。 也由此可以看出,炎鼎天留下的秘密,必然不小! 乃至于足以撼动一国之社稷! 徐安沉默了半分,甩袖转身,就要离开。 此时与这位女帝陛下硬碰硬,无疑是愚蠢之举。 但刚走出两步,却又回头:“燕帝陛下如此姿态,想必是胸有成竹,自认为可以掌控未来的局势。但徐某不妨提醒你一句,事情未发生之前,一切皆有可能。自信是好事,但绝非定数!单说一点,林氏主导发布你的死讯,你认为他们会轻易让你翻盘?” “你父皇当年驾崩之时,亲自指定司徒虎辅佐你,便说明司徒虎深受他的信任。可你是否想过,司徒虎既然备受信任,却为何不愿还你亲政,而是处处掣肘于你?你父皇既能预知你今日之危局,却为何没有预先为你排除隐患?事情...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铁卷中之物,应该只是密信或者地图之类的物件吧?距离你取到神物,仍有艰险需要渡过!林氏和司徒虎会让你如愿以偿?不妨和你明说,我在来找你之前,是先撇开了林氏的眼线到此!但以林氏门人的能力,不可能追查不到我的踪迹。” “林氏暗卫很可能已经到了连州,就等着你上岸自投罗网!我是不知道你在开心什么,或者说...你认为林氏会与你握手言和?呵呵。” 说完,徐安轻笑,与庞奇头也不回地离开。 二人走后。 桑槐立马走了过来,低声道:“陛下,徐安所言有些道理,即便咱们得到了先帝的密卷,但神物没有到手之前,林氏与司徒虎不得不防!” 炎明奚却冷笑道:“谁说神物还没到手,岂非已经藏在朕的脑中?” 桑槐愕然:“这...陛下的意思是,先帝口中的神物并无其他实物,而只是一份密卷而已?单凭一份密卷就可以力挽狂澜?” “是!你且看朕如何运筹即可,父皇当年并非不做安排,只是较为隐晦罢了。不过,徐安说的倒也没错,林氏确实应该防范!但朕已有筹码钳制他们,可保此行安全!他们非但要对朕放下敌意,且仍需受朕胁迫!” “陛下指的是...” 对此,炎明奚并未详细解释。 转而来到书桌前,提笔写下了一张纸条,只有寥寥数字。 待墨迹稍稍干透后,将之折起,交给桑槐道:“派出一艘小艇,即刻传回连州!若无意外,林氏之人目前已经控制了整个连州。但不要紧,只要他们看到这张字条,便不会追击而来。速去!” 桑槐接过,应是离去。 炎明奚却带着一丝令人难懂的微妙,继续执笔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字,而后喃喃自语道:“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徐安啊徐安,你倒是让朕很意外啊,但...即便如此,你也难逃成为朕的筹码!” 说完,她毫不迟疑,转手又将手中字条丢进了身后的火盆中。 回到船舱中。 徐安犹有余怒的样子,一掌拍在室内的圆桌上,满脸暗沉。 庞奇关闭舱门并落锁,隔着门板谨慎停留了半分,确认无人偷听之后,才来到徐安身边,开口道:“大人,燕帝这是什么意思?看她那有恃无恐的姿态,怕是要拿下我们当筹码,与我们彻底撕破脸皮的样子。可她哪里来那么大的底气?” 徐安沉声道:“她什么意思并不重要!在我想来,不外乎就是设法夺回帝位,铲除司徒虎与林氏,光复炎氏的皇权。但这些与我们无关,关键是炎鼎天当年到底留下了什么?与苏喆有何关联!为何炎明奚看过之后,会声称知道我徐氏当年覆灭的真相...” 庞奇深思道:“下官愚钝,但也可以看出,炎鼎天留下的并非什么厉害的武器,也不是沉在海底的金银!倒像是...某个巨大的隐秘,足以策动某一方强大的势力,为炎氏所用!类似于林氏、司徒虎之流!” 徐安目光一沉,道:“说下去!” “是。大人想想看,以炎明奚如今的境遇,她想要力挽狂澜,首先就必须恢复她帝君的身份,但这并不容易!大燕朝廷已入司徒虎和林氏手中,他们制造了炎明奚的“死亡”,那肯定就不会再帮她死而复生。炎明奚要活过来,就只能去寻求我朝与大奉国的认可。两国朝廷若同时认可炎明奚正统和未亡的身份,那司徒虎和林氏便是叛逆,人人得而诛之。她的形势随即瞬间逆转,乃至可以让我们两国出兵帮她平乱!” “你是想说...炎鼎天的神物只是一道关乎两国的天大秘密,若曝出,则天下必将大乱。炎明奚可借此为要挟,致使大乾与大奉联合出兵替她炎氏平乱?” “大人觉得没有可能吗?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有哪方势力可助她重归帝位?除了大乾和大奉,还有谁家?蛮夷受阻在燕云要塞之外,且因当年的保卫战与大燕结下仇怨,肯定不会相助炎明奚“复国”!大景远在西北内陆,中间隔着我朝数千里疆土,他们与大燕本无联系!唯有大奉与我大乾能助大燕皇室铲除司徒虎和林氏的割据!” 庞奇蓦然抛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接道:“炎明奚有恃无恐的底气,或许就在于此!她手上或有足以改变大陆五国格局的巨大秘密,也就是当年炎鼎天留下之物!” 徐安听了,脸色微变道:“若你的猜测属实,那林氏故意让我来查一桩明知毫无结果的假案,其最终目的也就显现无疑了。炎明奚的死讯本就是卧龙谷联合司徒虎发出的,他们以二殿下和公主的性命要挟我,不是要寻求什么真相。而是想逼迫我相助炎明奚取得离岛密藏,让这个天大的秘密重现!” “炎明奚的死讯一传出,便说明她失去了帝位。狗急跳墙之下,她必会全力挖出离岛的秘密,夺得炎鼎天留下的东西。但林氏知道,炎明奚并不善权谋,且单凭她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取出宝藏,因而故意迫使我前来帮助!” 庞奇道:“可...林氏因何笃定大人你就一定能帮她取出宝藏?” “他们不确定,所以说那是一场考验!我若能成功帮炎明奚取出宝藏,便是有用。接下来,卧龙谷的真正目的才会暴露。不可否认的是,炎明奚在竭力挽回颓势的同时,林氏与司徒虎也在密谋着什么。他们不会轻易让炎明奚复位,派我来相助她,或许只是想彻底摧毁她的底牌!” “那我们当如何自处?” “哼!不论是林氏,还是炎明奚,在此间隙都想将你我当成棋子用。但你我甘愿如此吗?要想反客为主,我们必先知道这个巨大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可炎明奚定然不会说的。” “谁说非得去问她?还记得她刚才说过的话吗?炎鼎天的密卷已烧毁,如今知道这个秘密之人,天下不过十人。炎明奚算一个,其余九人是谁?” 庞奇沉默,深思了半晌后,才道:“下官以为,除去刚刚知道隐秘的炎明奚之外,其余九人的身份,倒也不难想到。其中二人,几乎可以确定。那便是林氏大先生与司徒虎!司徒虎是炎鼎天当年托孤的顾命大臣,把持朝政多年,整个皇宫都有他的眼线,皇室有什么隐秘是他不知道的?” “而司徒虎是大先生的学生,二人相辅相成,司徒虎知道,也就是大先生知道。这点,几乎无需质疑。” 徐安正色道:“哦?剩余的七人呢?” “苏喆,也是其中之一。炎鼎天的首份密卷中,提到了他的名字。且还严正交代,让炎明奚夺得宝藏后,必须交由苏喆处理。那苏喆岂有不知之理?若无意外,炎明奚休整过后,便会全速赶往大乾,寻找苏喆!” “说得没错!” 徐安蓦然起身,目光暗沉,忽而叹道:“本官这个老岳丈...城府极深,绝非你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从我授意杨宣绑架小皇孙一事便可看出,他与陛下的关系密切!他竟能说动陛下安然放我出诏狱,就可见一斑。换言之,苏喆知道,那陛下也知道这个秘密的全部。乃至于...陛下就是整个秘密的当事人!” “而剩余的另外几人,也就不必多猜了。他们或许都是当事人,来自大乾与大奉两国的皇室中人!” 庞奇点头道:“所以...大人是想跳过炎明奚,去找林氏大先生,或者司徒虎探知隐秘?” 徐安却摇头道:“不!司徒虎与林氏同穿一条裤子,他们要想说,早就明言!此番我们再去,也是无用。炎明奚也定然会阻止我们,但有一人她挡不了!” “大人说的是苏喆?” “苏喆更不会说。” “那是...陛下?” “对!” “可陛下更加没有理由与我们明说啊,更何况...他有可能就是整个秘密的当事人?” “那倒未必!如果我们能帮他除去守龙军,并揪出幕后袭击二殿下的凶手,寻回萧尔康...你说他会不会考虑?况且,我们也该到收网的时候了。” 他忽然露出了一抹黠笑。 两天后。 不出徐安二人所料,炎明奚休整了一天后,命船队卸甲,扮成普通商船的样子,全速开往大乾沧州。 黄昏时,大燕连州港的码头上,也有一艘巨大的客船正在准备起航。 船首处,一名银发老人迎风而立,年近七旬有余,却仍显老当益壮。 身后,站着十人,皆是黑衣遮面的打扮,林筱就在其中。 她缓缓摘下头上的黑纱斗笠,露出真容,对着老者的背影道:“阿爷,徐安自以为聪明,实则从他逃离燕京的那一刻起,就已在我们的监视中。前方传来信报,可说...阿奚已经取到离岛之物?” 老者呵呵一笑,回身道:“她拿到了,而且还自以为有筹码与我林氏谈判,但还是太年轻了呀。筱儿,阿爷要和你父亲和八叔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这里就交由你和你的几个叔父掌管!” “记住!这一回,你是主帅,你的叔父们只是辅佐你,真正下决定的是你!大燕三军,包括司徒虎的嫡系水师军团在内,皆由你指挥!你在谷中二十年,阿爷自问已经将本事倾囊相授,你也该自己独立了!若有战事,全力护我大燕全境不失即可。你可明白?” 林筱大惊,道:“阿爷要和父亲他们去哪?大乾?我也要去!我的生父母还在那里,我想...” 老者却打断道:“你不能去!你要去了,朝廷之事谁来主理?” “可筱儿资历尚浅,阿爷要交出大权,也应该交给几位叔父啊...” “不!阿爷要给的人是你!” 说着,老者轻叹,拍了拍她的肩膀,微笑道:“听阿爷的话,留在燕京。你的叔父会教你怎么做,你只需按部就班,便可平息朝野的暗流!阿爷答应你,我们一回来,就带你去见你的亲生父母。” 如此一言,令林筱倒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顿了顿后,便只能低头应允。 随后,林筱带着卧龙谷七大先生下船。 唯独老者与身后二人仍面向大海,朝着大乾海港的方向远眺。 片刻后,客船起锚。 老者迎风衣襟舞动,颇为兴奋的样子,扭头道:“全速前进,快三十年了。咱们终于要回家了...” 第303章 海神号,李二小姐的突袭! 徐安这边。 根据炎明奚所说,他们的战船从连州港出发,赶到离岛沉船处需要大约三天的时间。 但在顺风全速前进的情况下,他们只用了两天一夜就赶到了目的地。 而从连州港到慕州码头,走海路的话,需要沿着大燕主岛的海岸线绕半个大弯,行程耗时不下于七天。 换言之,从离岛的平台处驶向大乾的沧州港,即便不停靠补给,且走直线距离,起码也得有个五六天时间。 炎明奚扬言只会在离岛平台休整一天,实际上却拖延了两天,也不知具体在幕后密谋着什么。 再者,将航向设定为大乾沧州港后,女帝陛下似乎显得没有那么迫切,并未下令升起满帆前进。 反而是有意识地刻意放缓船速,绕远航线,似有避开沿途水师盘查的想法。 期间,除了多次派出小舟传信之外,都是深居简出,一直与桑槐藏在主舱室内,很少出现在徐安面前。 相比之下,林氏从连州港出发的客船却是满帆起航,全速开向沧州。 以至于炎明奚的船队提早两天出发,但却比林氏的船只晚到沧州,两方并没有在途中相遇。 离开浮台的第八天。 由于炎明奚的授意而为,船队迅速分离,先头船只估计已经抵达了沧州港,但主旗舰却还没跨过燕、乾两国的海峡中线。 此时,旗舰号停靠在距离两国浮标中线,大燕国一侧的三十海里处。 船锚已下,也不知女帝陛下在此停船有何意图。 掌舵室的高台上,几天没有露面的炎明奚站在窗边,望着船首处正在狂放饮酒的徐安二人,不禁皱起了眉头。 顿了顿后,向身后的桑槐问道:“他俩在干嘛?这几天来都是这样?” 桑槐微微欠身,道:“回陛下,他们在...行酒令。自从秘境回来的第二天,徐安与庞奇就开始啥事不干,每日只知行酒作乐,且一喝就醉,像是颓废了一般。这不?现在还未到午时,他们就差不多醉了。” 炎明奚听了,轻哼一声,“哦?怎么看他徐安都不像是那么容易颓废之人,而且朕也并未亏待他,吃喝用度都是按最高规格来,他有何理由颓废?就因为朕不愿告诉他徐氏没落的真相?” “哼!背后怕是另有猫腻!那厮诡诈,不能以常人视之,怕是在故作虚张,暗行诡计!派人严密盯着他俩,不可松懈!徐安手中有暗卫,一入大乾境内恐会设法脱离我们的钳制,不能让他传信出去。必要时,把他绑起来!” 桑槐应是,目光阴沉地望向身下的船首二人。 船首处,摆着一张小桌。 徐安正在肆无忌惮地行酒令,猜码声不断,桌上放着不下十几壶空的烈酒。 二人脸色微红,似有醉意,连说话的声音都显得含糊不清,却仍未有停下来的意思。 可当察觉到掌舵室高台上那几双眼睛稍稍移开后,庞奇脸色一扭之间,蓦然从座位上起身,跑到船弦的栏杆处朝海下呕吐起来。 看似是不胜酒力的样子,实则却在监视的船员不经意间...将一张小纸条塞进手中的空酒壶里,并投入海中。 而徐安这时也猛然一拍桌面,大呼道:“没酒了,拿酒来。堂堂大燕就这么小气吗?把舱内所有的酒都拿来,今个儿...本官要喝他个天昏地暗!” 说完,便抓起桌上的空酒壶朝海面扔去,为庞奇私下的动作做掩饰。 两名闻讯赶来的水兵一见海面上漂浮着数个浮瓶,倒也没有过多起疑,只道是他们二人发酒疯胡乱丢弃垃圾,看了几眼后也就离开。 庞奇吐了一会儿,脚步凌乱地走过来坐下,一头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俨然醉倒的样子。 半分钟后,却神奇般小声说话道:“大人,咱这办法能行吗?” 徐安也佯装趴在桌面上,口中不时含糊几句,伺机回道:“那不然你有其他更好的办法?炎明奚深知我们的底细,自知一入大乾境内便是我们的主场,她无法再有效钳制我们。因此,在跨越中线之前,必会有所安排!” “我们很难接触到援兵,唯有在她还没彻底限制我们的行动之前,设法反客为主。” 庞奇道:“可是...咱们往海中投放漂流瓶传信,不一定能有效传出。即便能传得出去,大概率也是大燕的渔民捞到,谁又能来救我们?” “谁说没有?你忘了一个人!” “大人指的是李二小姐?” “对!” 徐安暗自沉声道:“出使之前,我已和李琪交代过,她只要测试好神武大炮,便会装船前来与我汇合。加上你在连州港时经大明春小厮之手传出的信件,李琪收到后,必会赶来连州。” “算算日子,如果她已经起程进入大燕境内,现在也应该在连州港附近。这几日我们暗中投下了不少漂流瓶,只要其中一个被李琪的船队捞到,她便会大肆搜索附近海域,有概率能找到我们。” “恰好...炎明奚为了不引人注意,命令船队分批进入大乾,行程被拖慢,李琪有足够的时间找到我们的位置。纵然收到信息之人不是李琪,能引来大燕水师官兵也好。我们需要一个机会...” 庞奇眉头浅皱:“这是在赌一个概率问题啊...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就是不知道炎明奚会在这里停靠多久。” 徐安:“停越久越好!她的先头船只没有回信之前,她大概不会贸然跨过中线。” 同一时间。 在距离炎明奚旗舰号后方约三百海里的某处,一艘看似更大、更豪华的商船正在掉头。 主舱室内,船长书桌上摆放着十来个空酒瓶。 李琪端坐在主位上,一边打开酒瓶上的木塞,取出里边的纸条,一边对着站在书桌前的二人开口道:“说!” 其中一人开口道:“回船长,根据我们捞到的漂流瓶数量和过去几日海上的天气、风向资料推测,求助之人应该在这个位置相继投下酒瓶,并在缓慢移动中!” 说着,那人展开手中的航海图铺在书桌上,并提笔在某处海域画下了一个点,接道:“近两天,我们派出的搜索小舟捞到的酒瓶数很多,且漂浮位置相对集中,由此可断定目标船只的航速不快。” “航速慢,求助之人先后投下的酒瓶就相距不远,即便受海风影响,也不会飘离太远。” 说话之人,便是船上的气象领航员。 也就是船上负责监测风向、风力与天气变化的专职人员。 古代行船没有卫星导航,起航之前都会有专人搜集过去几天的海上天气资料,并根据航海图为船队设定一个相对安全的航线。 航行时,也有专人记录下实时的各项风力风向数据,并报备给船长参考。 这些人,便是气象领航员。 领航员除了要监测各项风力、天气数据之外,同时也会根据数据资料为船长提供航行意见。 李琪的商船显然是捞到了徐安抛下的酒瓶,但海上环境变化无常,并不能准确推断出酒瓶从哪个方向飘来。 但若有领航员的气象风力资料,加上捕获酒瓶的方位与数量来判断,倒也能推测出个大概。 这两天的风向单一,风力不强,漂流酒瓶出现的位置间隔“密集”,且捕获的时间差短,便说明目标船只的航速不高。 再以近几日的风力资料测算,风向判定,就可大致标记出目标的大概实时位置。 李琪抬眼看去,微微点头后,同样提笔在航海图画了几笔,将领航员标记出的范围扩大了两倍左右,道:“命令船队全员掉头,按途中所示之海域派出小艇搜索,发现可疑船只立即来报。” “他们的船速既然不快,那我们就全速追赶,务必在两三天内找到这个投下漂流瓶的船只。” “是!” 两名领航员拱手离去。 ... 两天后,中午。 李琪正在巡视舰船的各大舱室,而她为自己这艘旗舰号商船取了一个略显霸气的名字---“海神号”! 刚来到第二层甲板上,突见一名船员急急来报:“报...禀船长!一号船来报,前方二十海里处发现一艘下锚的巨大货船,搜索小艇在其后方五海里的位置,再次发现藏有字条的漂流酒瓶!” 闻言。 李琪目光顿时一亮,随即打消了巡视的念头,回身摆手道:“哦?仅此一艘,周围没有僚船?” 传令水手回道:“据信报,仅此一艘!观其吞水量巨大,估计是某商队的旗舰,但周边并无随行僚船的踪影。” “好,再探!让一号船派出蛙人靠近侦查,但切忌轻举妄动。另外,传令旗舰与所有附属货船,全速朝该船进发!” 她略显兴奋的样子,快步走向位于首层甲板的指挥室。 通常来说,作为船队核心的旗舰号并不会行驶在队伍的最前方,为免遭遇突袭时,能留给旗舰号反应逃离的时间,主旗舰会排在队伍的中间,或者第二位,周围有护卫船策应。 最前方,一般会安排领航舰负责探路,与主舰相隔四五海里的距离。 李琪船队领航舰的搜索小艇,明显是发现了炎明奚所在的那艘旗舰。 片刻后,随着一号领航舰不断传回探报。 结合此前从漂流酒瓶中得到的字条信息,李琪大致确认了某些事情,此时微微一笑道:“你还真那艘船上?呵呵,好吧!但你若是自由的,又岂会用这样隐晦的方式传信?想不到啊...徐监察使也有受制于人的时候?幸好我来了...” 她自语着。 蓦然抬首间,望向正站在面前不远处的大副,严肃道:“传令,全舰一级战备!命三号船、四号船和八号船立即放出烟雾,阻挡可能出现的大燕水师。其余僚船、护卫船全速向目标船只进发,务必将之包围拦截!” “旗舰号满帆行进,二层炮舰舱准备战斗!” 大副闻言,拱手应是,快速走出了主舱室。 没多久,“海神号”钟声大作,悬挂于掌舵室外的一口铜钟被敲响。 无数船员快速走动着,那一面巨大的船帆被缓缓升起,底层甲板的近两百名水手已坐到既定位置,奋力划动船桨。 除了依靠海风行驶之外,水手舱之人仍在划桨助力,令“海神号”的航速达到了巅峰。 半个多小时后。 苦等沧州信息,却一直未见回音的女帝陛下,正在自己的舱室中生着闷气。 突听船上预示有危险靠近的钟声响起,紧接着,桑槐就火急火燎地跑进来,道:“陛下不好了,周边突现大量人为烧起的白烟,恐有敌袭...” 炎明奚一惊道:“什么?敌袭?不是说这附近海域不会有海盗出现吗?” 说话之间,她也来不及等待桑槐的回复,立马就快步跑向甲板的掌舵室。 跟随炎明奚从离岛平台出发的舰船,本来有十余艘。 船上之人虽扮成商贾,但实际上都是忠于皇室的精锐水兵,骁勇善战。 他们对大燕各大海域的环境极为了解,让炎明奚的旗舰号暂留此处,便是认定了此处只有寻常商船出没,海盗无法触及。 炎明奚对麾下的这些水兵极为信任,这才会让他们全数出动,率先前去沧州“探路”,身边一艘僚船也不留。 一来是未免引起过多注意,二来,部分船只需要去应对有可能出现的官府水师。 想着...反正旗舰号上仍有数百全副武装的精兵,倒也不怕什么宵小海盗作祟。 如今却忽然传出敌袭,不禁让女帝陛下大为震惊。 来到掌舵室外的高台上,环顾四下后,炎明奚更是脸色巨变。 只见旗舰船方圆数米百内的海域已被层层白烟所笼罩,白烟遮天蔽日,可视距离极大受限,也不知烟雾之后隐藏着什么。 随着风向所驱,白烟恍如可吞噬万物般,快速朝旗舰号聚拢而来。 几艘升起满帆的小艇借助风力快速驶来,艇上燃烧着某种物品,这漫天的白烟便是由此而来。 而弄出这阵仗之人,似乎预先料到了风向,投下小艇...并点燃艇上可产生大量烟雾的东西后,便不再理会。 小艇随着风向,却能快速奔向炎明奚的旗舰,扰乱他们的视线。 “这是什么情况?舰长何在!” 望着不断逼近的白烟,炎明奚一脸暗沉道。 第304章 唯一选择,开炮! 海上升白烟,是古代海战最惯用的手法之一。 古时没有雷达,没有卫星、热成像系统,没有红外制导,且军舰的攻击方式单一,侦查发现敌人几乎只能单靠肉眼。 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战时海上升起了层层白烟,守方无法有效侦查到敌军攻击人数、装备和舰艇数量,是不是就陷入了极大的被动之中? 谁也不知道白烟之后隐藏着什么,有可能是敌军无数艘铁甲战船,也有可能是几艘航速极快的小型侦查船而已,但一切都是未知。 而不可否认的是...未知岂非才是最可怕的? 人的恐惧,大部分都是来自未知与不确定性,这点是毋容置疑的。 不过,在真正的古代海战场上,要想形成真正的“白烟阵”也并非容易。 首先条件就是风向利好,而海上的风向多变,根本无法确保战时一定有利。 白烟是依靠战船投下小舟,并点燃小舟上的易燃物而产生的,小舟依靠风帆航行,无人掌舵。 只有在风向正好吹向敌军时,才可确保“白烟阵”能顺利布下。 否则,释放的白烟便有可能也对己方造成困扰。 眼下,李琪之所以能成功释放“白烟阵”的原因,便是因为风向的大幅利好。 僚船投下的小艇释放烟雾后,受风力风向作用,都吹向了炎明奚的旗舰。 李琪的船队倚仗烟雾的掩饰迅速靠近目标,当目标船只接近自己的武器攻击范围时,便可完成出其不意的奇袭! 当然,除了风向利好之外,炎明奚陷入被动的最主要因素,还是自身的疏忽。 严格来说,一支满编制且正规的舰队,必须配备领航船、护卫船、补给船、运兵船、医疗船和伪装舰。 旗舰号下锚时,务必封锁方圆数海里内的区域,严防任何无关船只的靠近。 但如今并非战时,女帝陛下除了心急赶往大乾沧州,将自己的所有僚船都派出去之外,也大幅缩小了警戒的范围。 以至于让李琪有机可乘,当炎明奚的警戒小艇发现烟雾时,在风力的大幅加持下,已没有足够时间让她的旗舰号做出及时有效的反应。 甚至连船锚都来不及拉起,烟雾就铺天盖地而来。 同时,兵贵神速! 李琪下达攻击指令的决定尤为果断,俨然没有半分犹豫,船队分出两个阵营,一面监察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大燕水师,一面迅速释放烟雾,靠近炎明奚的主旗舰船。 这里毕竟是大燕的水域,能留给李琪救人的时间并不多,速战速决是必然的。 但令炎明奚等人稍感意外的是,谁在幕后搞出这一阵仗? 掌舵室内,听到炎明奚的喝斥。 身后一名寻常商贾打扮的老舰长排众而出,汗颜道:“陛下,微臣在。” 炎明奚豁然转身,冷面如霜:“告诉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也算是老将了,僚船离开之时,为何不彻底探查附近的海域是否有水师战舰存在?你不该犯此严重失误,让他们有机可乘!” “如今我朝水师十之八九都已入司徒虎与林氏之手,他们摆出如此阵仗,很明显是冲朕而来。你作何解释?该如何应对?” 在炎明奚看来,敢如此明目张胆摆出攻击态势的,在这个节骨眼上除了水师战舰之外,再无二者。 而大燕的水师兵权,早已被司徒虎和林氏牢牢把控。 眼下境遇,无疑是自己的行踪暴露,遭到了水师的拦截。 不过虽是如此说,炎明奚倒也未见过多的惊慌,只因她自认为手中仍有筹码... 老舰长单膝跪下,道:“陛下恕罪,自离岛起程至今,微臣一直严密监察沿途水师的动向,并未见异常。决定在这里下锚之前,微臣身在当地水师的细作也已传来密信,按照水师的日程安排,近半月内都不会大举经过这里。” 炎明奚目光一沉,道:“什么意思?你是在暗指试图攻击我们的...不是水师战舰?” “有可能!水师出战,必起战鼓!且我们只有一艘旗舰,以强打弱之下,如果是水师出手,他们根本没必要先释放迷烟!因此,微臣断定...攻击者并非水师,且对方似乎没有十足把握能留下我们,所以才会放烟,借机突袭。” “哦?不是水师,那会是谁?” “陛下,微臣觉得...是谁并不重要。只要来的不是水师战舰,微臣都有信心保持不败!这艘旗舰乃是正规战船伪装而成,护甲坚固,且配备远程破甲弩,常备四百弓弩兵和两百余水手。寻常货船来十艘都不足为惧!再者,他们不敢鸣鼓,说明他们也惧怕被水师发现,必然谋求速战速决!我们只需固守,拖延时间,则敌方必将无功而返。” 听此。 炎明奚脸色稍稍变好。 不可否认的是,老舰长这番分析倒也深有道理。 对方若是大燕官方水师,受命司徒虎和林氏而来,那就无需刻意“伪装”率先放出烟雾! 直接兵围而来,岂不快过? 再者,水师出战,大多会擂鼓,鼓舞士气。 而隐藏于白烟后的“攻击者”却丝毫不敢声张,显然是也有忌惮。 因此便可看出,对方并非成正规编制而来,或许只是海盗匪贼扮成商船偷袭。 一念至此,炎明奚心中大定,寻常的海盗匪贼虽人多势众,但装备参差不齐,战力一般,要想拿下一艘正规军的旗舰号实属不易,恐怕连登船都难。 至少短时间内无法达成目标,而久战的话,大燕水师必会警觉,他们不可能久留。 顿了顿后,便摆手道:“好!那你去准备,务必击退来敌!” “是!” 老舰长起身离去。 炎明奚随后转身,向桑槐问道:“徐安呢?” 桑槐苦笑了一声,“宿醉未醒。” “宿醉?这种情况下,他还能睡得着?去把他给朕带来,命他想出一条退敌之策!想不出来,就先砍他一只手!” “遵旨!” 桑槐带着一丝坏笑离去。 片刻后。 当徐安二人迈着摇摇晃晃的步伐来到掌舵室时,白烟正好笼罩而过。 整艘旗舰甲板上白烟弥漫,能见度不足两三米,令燕军水兵精神紧绷,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有密集的箭矢穿云而来。 徐安刚到门口,就直接坐在门槛上,倚着门板,两眼看似浑浊,幽幽望着前方白烟,带着些许醉意的腔调,含糊开口道:“大燕陛下...唤本官前来所为何事啊?咦,怎么白蒙蒙的一片,起雾了吗?” 他故作糊涂道。 庞奇则直接躺倒在门外的甲板平台上,鼾声大作,演技夸张,不时假装梦呓几句。 炎明奚看到二人这样子,也不知哪里来的怒火,冷声道:“干什么?徐安,好歹你也个五品命官,天天宿醉,成何体统?” 徐安瞟了她一眼,无所谓的样子,“那本官还能干嘛?你肯放本官回去吗?” “哼,你想回去可以,但得先解决眼前的麻烦。这阵白烟乃是人为放出,恐有匪贼袭扰,你可有退敌之策?” “匪贼?” 他轻笑一声,若有笑意地说道:“哪来的匪贼这么大胆,居然敢袭击大燕皇帝陛下?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可是...这关我何事啊?我是大乾的官,不受你约束啊。再说了,区区匪贼,怎堪入大燕陛下法眼?你自己便可收拾他们,何须问我?如果陛下连收拾匪贼的能力都没有,那...” “怎堪为君”这四个字,他并未说出口。 却令女帝陛下脸色微变,怒气渐起,这家伙不愿帮忙就算了,还敢暗讽朕无能? 反了他了! “你什么意思?找死吗?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今日你务必想出一条退敌之策,否则,朕让你先打头阵去送死!” “好呀!请燕帝陛下赐我战船,我立马仗剑孤舟而去,死亦无憾!” “你...” “我什么?你不敢,对不对?呵呵。” 炎明奚顿然语塞,气得直咬牙,却也无可奈何。 从某种隐秘的层面上来说,她还当真不敢对徐安怎样,至少目前还不敢。 而说话之间,白烟在风力的作用下,来得快,去得也快! 没多久,便逐渐被吹远、吹散。 前方百来米远的海面上,一艘巨大的商船缓缓现出轮廓,却是用船舷对着炎明奚的旗舰号。 在古代,以船舷一侧对准目标船只,便是标准的攻击姿态。 冷兵器作战条件下,船头和船尾的作用相对不大,一般都是装备护甲做撞击和防撞击之用。 战船的最主要攻击手段,都是来自船舷两侧的攻击舱。 标准战船共分五层甲板,上两层便是攻击舱所在,配备了破甲强弩弓,射程较远,可直接穿透敌方战船的护甲。 战时,船舷两侧的攻击舱口会被打开,舱内水兵推动弩车,弩箭对准敌方战舰,便可完成射击。 两层攻击舱可设置多个射击舱口,破甲弩齐射之下,威力亦不容小觑。 下三层则是辎重舱、水手舱和休息舱。 一般来说,战舰横着,用船舷两侧的攻击舱口对准目标时,便是意图攻击的姿态。 炎明奚见状,蓦然一惊,如临大敌之色。 她虽为帝君,但年纪轻轻,没见过真正的战场,一见“敌军”出现就摆出了攻击态势,不免有些手足无措。 老舰长急急走来,下令全舰水兵保持高度警戒的同时,来到炎明奚身边禀告道:“陛下,正如我们所料,来敌并非水师。但似乎经过伪装,配备了攻击武器,一出现便摆出了攻击姿态。” 炎明奚愕然道:“经过伪装?那会不会司徒虎的人假扮的?” 老舰长摇头道:“不大可能!如果是司徒虎的人来了,就没必要伪装。但见敌舰主动摆出攻击的架势,只怕也...小有战力。” 这时,桑槐插嘴道:“那老将军还不下令调转船身,准备反击?既然并非水师伪装而来,那便不足畏惧,直接击溃即可!” 老舰长却迟疑道:“这...” 但刚吐出一个字,就被徐安打断道:“此时调转船身,摆出还击姿势,无异于自取灭亡。” 几人转头望去,这才发现徐安不知何时已经退去了宿醉的姿态,正站在掌舵室的舷窗口处凝望,面带微笑。 炎明奚一愣道:“你怎么...你是装出来的宿醉?” 徐安并没有直面这个问题,自顾道:“对方放出迷烟,遮掩你们的视线,继而争取时间先做好攻击的准备。你们无法确定对方的主力船只在哪,即便想早做防御,也不知应该把武器对准哪个方向。” “而对方却知道你们的大概位置,攻击姿势已经摆好,此时你们再调转船身将武器对准他们,为时晚矣。此刻这艘船哪怕移动半分,对方都会率先开火,根本不会给你们准备武器的机会!” 炎明奚的旗舰号此时船头对准着前方的未明敌舰,而旗舰号最强大的武器却是在船舷两侧的攻击舱口,若想有效还击,就只能掉转船身把攻击舱口也对准敌方。 但敌方放出迷雾,抢先完成了攻击的准备,又怎会给他们准备的机会? 在徐安看来,只要此时炎明奚胆敢下令掉转船身,对方一定会率先攻击! 老舰长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因此在桑槐建议调整出攻击姿态时,露出了迟疑的神态。 战船在从静止到摆出攻击态势时,是最容易遭受袭击的时刻。 船舷是整艘船攻击力最强的位置,但同时也是最薄弱的地方。 两方对战,几乎都会以船舷为第一攻击目标。 只要击毁了船舷两侧的攻击舱口,便预示着对方失去了还击能力。 在对方占据攻击先机的情况下,后手一方贸然转向,无异于把弱点主动暴露出来。 唯有继续保持现有的姿态,以船首护甲应对敌方的首轮攻击,待敌方一轮攻击后,准备下轮武器的间隙,才是迅速机动反击的契机。 但敌方目前未动,贸然做出反击机动,便是自爆弱点的愚蠢行为。 如此一言,令在场几名旗舰将领幡然沉默。 炎明奚和桑槐没有沙场经验,但老舰长及其手下是深知徐安所言有理的。 对方已经摆好了攻击姿态,又怎会给你反应的机会? 顿了顿,炎明奚回身看向老舰长,黑脸道:“怎么办?” 老舰长犹豫了半分钟,张口欲言。 徐安却再次开口打断道:“陛下不是想让我给出退敌之法吗?不如,先听我一言,再与老将军做决定,如何?” 炎明奚道:“你想说什么?有何办法退敌?” 徐安笑道:“若我没有猜错,老将军肯定是想说,此时临阵机动虽有风险,但也不是不可为之,只因对方舰船上的武器不一定能击穿旗舰号的护甲,对吗?但我劝你不要贸然尝试!” “对方敢主动出击,便是笃定了能一举拿下旗舰号。他们在百米前停下,说明他们的舰载武器射程在百米开外,且威力强大。你们贸然做出反击姿态,只会让情况变得无法收拾。” “为今之计,除了一个选择,你们别无他法!那便是...投降!” 话声落地。 炎明奚还未及表态,老舰长就勃然大怒道:“荒谬!徐安,你少在此胡言乱语,故作虚张!对方既非我大燕水师,因何有能力让我堂堂帝国旗舰投降?哼!若再敢谗言,本将便将你撕了!” 说完,又立马转向炎明奚,道:“陛下,徐安危言耸听,意图乱我军心,不可轻信。还请陛下下令,准许旗舰调转,老臣愿意项上人头担保,定能击溃来敌!” 炎明奚哼了一声,怒视着徐安,冷冷道:“准了!” 老舰长随即得令离去。 徐安闻此,目光远眺,微叹不语。 另一边。 海神号的船舷边上,李琪目视着前方的旗舰号,嘴角带着一丝浅笑。 旁边,站着一个英俊的青年人,看似与李琪年纪相差不大,同样远眺而去,淡定沉稳的姿态。 身后,不断有人水手来报: “报...七号船攻击艇已经投下,可随时组织进攻。” “报...六号船蛙人队已经下水,请船长示下,是否快速接近敌舰,凿穿他们的底层甲板!” “报...二号侦查船并未发现大燕水师踪迹。” “报...敌舰正在起锚,两侧船舷的攻击舱打开,似有调整姿态之势。” “...” 李琪听着,蓦然旋一转身,道:“哦?他们竟敢这个时候调整姿态?呵呵,好!传令,炮舰准备!二层攻击口瞄准敌舰主帆,务必击毁,谨防他们升帆逃走!三层攻击口瞄准敌舰武器舱,解除他们的武装!” “蛙人队待命!七、九、十号攻击舰可自由进攻,敌舰不立白旗,火力不停!” “是!” 传令兵急急离去。 海神号二、三层武器舱内,四门土炮被推到船舷一侧的舱口处,炮口对准百米外的旗舰号。 左右两名水手正逐步调整炮口的姿态,并往炮管中装填火药。 待一切准备就绪后,身后一名举着红旗的小队长下令道:“开炮!” 滋滋! 引线点燃的声音。 第305章 玉碎与瓦全! 在海神号的二、三层甲板舱室内,两侧各有六个攻击舱口。 但只有此时面向炎明奚旗舰号一侧的三个攻击口配备了土炮,而这些土炮便是徐安在出使之前,让李琪在梅庄密室内测试的“神器”。 经过李二小姐一个多月来的严密测试,土炮已经初步形成了战力。 按照徐安的交代,土炮一旦测试成功,李琪便要装船前往大燕接应徐安。 预先料到此次出使大燕,必会有危险发生,徐安不愿将身家性命交托于杨宣的三千禁卫手上,李琪和这些土炮便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后招! 杨宣忠于皇室,乃是萧无忌的心腹亲信,危急关头肯定会以朝廷大事为先,甚至可以舍弃徐安。 相比之下,李琪则更加值得信任。 此番她的出现,倒是恰到好处。 而外邦商船进入大燕,理论上来说,是严禁配备大型武器装备的。 但这个土炮和火铳一样,都是首次出现在众人视野内。 大燕的海关人员并不知道那是威力巨大的武器,李琪只需稍作掩饰托辞,便可蒙混过关。 一个既没有装备弓弦,也没有配备弩箭的“铁墩子”,放在古人眼里,万难想到那是个杀人的利器。 在编队的十艘僚船中,每艘都配备了一门土炮,以应对可能发生的突发事件。 李琪的“海神号”作为旗舰船,地位最高,则装备了三门! 随着指令的下达,“海神号”上的三门土炮瞄准炎明奚的旗舰,引线被点燃。 砰然几声巨响后,炮身因反冲力猛然后退了半米,炮管内一颗巨大的炮弹飞驰而去,击向目标。 同时。 围住炎明奚的另外几艘护卫舰也在着手开炮,准心所向,皆是燕军旗舰号的薄弱处。 这时候的燕军所部却不信邪,在老舰长的指挥下,正在缓慢的调整船身,将舰艇的攻击口对准“海神号”。 然而,姿态还未摆正,只听几声炮响过后,旗舰号的船身就开始剧烈震动、摇晃起来。 砰砰... 连续六声炮响,“海神号”三炮齐开,其余三艘围困炎明奚旗舰的护卫船也各开一炮。 李琪的编队有十艘护卫舰,但并不是全部都出动用来围困炎明奚的旗舰号。 另有数艘舰船离开队伍,严防大燕水师闻讯而来,为“海神号”能有充足时间拿下战斗创造条件。 六枚炮弹全部击中了燕军旗舰号,除了其中一枚稍有偏差,击中船尾的护甲铁板之外,其余五枚都命中了船身的薄弱处,致使舰身承受巨大的冲击力,摇晃不已。 紧接着,便是无数噩耗传来... 掌舵室内,炎明奚等人还没从剧烈的摇晃中回过神来,就接连听到士兵不断来报: “陛下...不好了,我方遭受不明武器袭击,船身多处受损,主帆几乎被击断,我们失去了风帆动力...” “二层攻击舱连中两枚铁球袭击,三座强弩射台被击毁。” “船尾护甲板被击碎,已经不足以承受二轮攻击...” “报...底层水手舱被击中,多人丧命,舰体已经破损,正在进水。” “报...禀陛下,另有一枚铁球击中三层指挥室,舰长被掉落的横木砸晕了。” “...” 几乎是在瞬息之间,“海神号”的六声炮击,便直接重创了燕军旗舰。 在此之间,燕军旗舰甚至连攻击姿态都还未及摆好,指挥战斗的核心人物就已被受伤晕厥,生死未卜。 令炎明奚不禁大惊失色,一脸茫然。 不是说来敌只是区区匪贼吗? 为何仅仅是几声巨响,就令旗舰号几乎失去了战斗能力? 他们是如何把那几个铁球“扔”到了这边来的? 女帝陛下彻底懵了,面对手下士兵的汇报,愣是难以回复。 而“海神号”的攻击仍在继续,第二轮炮击仅仅在停顿了半刻钟后就再次响起。 这一轮的准度,虽相对较差,但也仍有四枚炮弹击中了燕军旗舰。 旗舰号的主帆再次中弹,摇晃两下后,轰然倒下。 主帆倒下,便预示着战舰失去了最强大的动力,没有风帆的作用,单靠水手舱划桨提供动力,几乎无法给这艘庞大的舰船提供有效的机动。 况且,水手舱还遭受袭击,损失严重。 庆幸的是,李琪下达的指令是首先接触对手的武装,因此并没有标准掌舵室来打,这才让炎明奚等人暂且安全。 此时,几人抱住舱中的一个大柱子,竭力稳住身形,却无人能给出有效的御敌方法。 站在炎明奚这边的角度,敌舰远在百米之外的海域,这样的距离...以旗舰号上配备的武器,唯有大型弓弩的射程可以覆盖,其他舰上水兵的轻型强弩在海风等因素的影响下,很难射出百米距离。 加上舰艇正在遭受攻击,姿态极为不稳,就更加难以组织有效的反击。 但敌舰却能在百米之外齐射,不仅攻击威力超强,可轻易击穿船身的加厚木甲,且射程超远。 炎明奚彻底慌了,她本就不通兵法,更没亲身经历过真正的战争,完全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该怎么做。 关键是...战斗才刚开始,老舰长就被砸晕了,这可让女帝陛下如何应对? 相比之下,徐安则显得淡定非常,此刻正幽幽望着她笑。 炎明奚注意到他的目光,黑脸怒道:“你还有心思笑?幸灾乐祸是吧?哼!别忘了,你也在船上,朕若有事,你也活不了!还不赶紧想办法应对,你不是主意多吗?赶紧的,不然咱们都得死!” 在女帝陛下看来,敌舰的火力如此强大,旗舰号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就得被击沉。 老舰长已晕,她和桑槐又不懂海战,更无实质的沙场经验,身边的其他将领也都在迅速组织救援,保持船身稳定中。 眼下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徐安一人。 徐安却摊了摊手,道:“办法我不是一早就说了吗?可你并不愿意听啊。” 炎明奚冷声道:“投降就是你所谓的办法?” “那不然呢?你也看到了,对方的火力如此猛烈,且舰船众多,已经包围了这艘旗舰,你们有何胜算?若是一早听我的,保持船身不动,何至于遭受炮击?对方一开始围而不攻,显然是不想将炮击作为第一选择,乃是另有要求。否则,在白烟笼罩过来时,他们就已经动手。你只需等待他们派人前来谈判,便可免去战火。” “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朕要的是应对方法!” “没办法!除了投降,别无他路!你们贸然调整战斗姿态,已经让对方感到了威胁。现在...他们怕是想先解除你们的武装,才肯谈判!而你这艘旗舰装备的武器,除了大型强弩之外,根本就无法打到对面。不投降,是要等着被击沉吗?” 炎明奚脸色紧绷着,愣是说不出话来。 只因徐安所言不无道理,旗舰号上的大型强弩需要船身相对稳定,才能保证射击的准确度。 可如今船身已经受创,水手舱进水,武器舱遭袭,连稳定都做不到,更别谈反击。 严格来说,似乎也只有投降这一条路可以选了。 但让堂堂的大燕皇帝陛下举白旗投降,她如何能拉下这个脸? 徐安见她沉默,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此时浅笑道:“陛下是觉得投下没有颜面?那...不如让我来吧?反正现在大燕的臣民都认为你已经死了,也很少人知道你在这艘船上,我帮你举白旗投降,如何?” 炎明奚怒瞪了他一眼,“你去投降?怎么投降?举白旗,他们就愿接受吗?” “愿意!这点,徐某可以保证。只要你肯同意,我保证他们立即停火,如何?” “你保证?你怎么保证?” “陛下不用管这些,反正我有办法就对了。” 说完,也并没有实质等待炎明奚的态度,他便抓起掌舵室中掉落的两面小旗帜,扶着摇晃的船身走到船头处。同时。 围住炎明奚的另外几艘护卫舰也在着手开炮,准心所向,皆是燕军旗舰号的薄弱处。 这时候的燕军所部却不信邪,在老舰长的指挥下,正在缓慢的调整船身,将舰艇的攻击口对准“海神号”。 然而,姿态还未摆正,只听几声炮响过后,旗舰号的船身就开始剧烈震动、摇晃起来。 砰砰... 连续六声炮响,“海神号”三炮齐开,其余三艘围困炎明奚旗舰的护卫船也各开一炮。 李琪的编队有十艘护卫舰,但并不是全部都出动用来围困炎明奚的旗舰号。 另有数艘舰船离开队伍,严防大燕水师闻讯而来,为“海神号”能有充足时间拿下战斗创造条件。 六枚炮弹全部击中了燕军旗舰号,除了其中一枚稍有偏差,击中船尾的护甲铁板之外,其余五枚都命中了船身的薄弱处,致使舰身承受巨大的冲击力,摇晃不已。 紧接着,便是无数噩耗传来... 掌舵室内,炎明奚等人还没从剧烈的摇晃中回过神来,就接连听到士兵不断来报: “陛下...不好了,我方遭受不明武器袭击,船身多处受损,主帆几乎被击断,我们失去了风帆动力...” “二层攻击舱连中两枚铁球袭击,三座强弩射台被击毁。” “船尾护甲板被击碎,已经不足以承受二轮攻击...” “报...底层水手舱被击中,多人丧命,舰体已经破损,正在进水。” “报...禀陛下,另有一枚铁球击中三层指挥室,舰长被掉落的横木砸晕了。” “...” 几乎是在瞬息之间,“海神号”的六声炮击,便直接重创了燕军旗舰。 在此之间,燕军旗舰甚至连攻击姿态都还未及摆好,指挥战斗的核心人物就已被受伤晕厥,生死未卜。 令炎明奚不禁大惊失色,一脸茫然。 不是说来敌只是区区匪贼吗? 为何仅仅是几声巨响,就令旗舰号几乎失去了战斗能力? 他们是如何把那几个铁球“扔”到了这边来的? 女帝陛下彻底懵了,面对手下士兵的汇报,愣是难以回复。 而“海神号”的攻击仍在继续,第二轮炮击仅仅在停顿了半刻钟后就再次响起。 这一轮的准度,虽相对较差,但也仍有四枚炮弹击中了燕军旗舰。 旗舰号的主帆再次中弹,摇晃两下后,轰然倒下。 主帆倒下,便预示着战舰失去了最强大的动力,没有风帆的作用,单靠水手舱划桨提供动力,几乎无法给这艘庞大的舰船提供有效的机动。 况且,水手舱还遭受袭击,损失严重。 庆幸的是,李琪下达的指令是首先接触对手的武装,因此并没有标准掌舵室来打,这才让炎明奚等人暂且安全。 此时,几人抱住舱中的一个大柱子,竭力稳住身形,却无人能给出有效的御敌方法。 站在炎明奚这边的角度,敌舰远在百米之外的海域,这样的距离...以旗舰号上配备的武器,唯有大型弓弩的射程可以覆盖,其他舰上水兵的轻型强弩在海风等因素的影响下,很难射出百米距离。 加上舰艇正在遭受攻击,姿态极为不稳,就更加难以组织有效的反击。 但敌舰却能在百米之外齐射,不仅攻击威力超强,可轻易击穿船身的加厚木甲,且射程超远。 炎明奚彻底慌了,她本就不通兵法,更没亲身经历过真正的战争,完全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该怎么做。 关键是...战斗才刚开始,老舰长就被砸晕了,这可让女帝陛下如何应对? 相比之下,徐安则显得淡定非常,此刻正幽幽望着她笑。 炎明奚注意到他的目光,黑脸怒道:“你还有心思笑?幸灾乐祸是吧?哼!别忘了,你也在船上,朕若有事,你也活不了!还不赶紧想办法应对,你不是主意多吗?赶紧的,不然咱们都得死!” 在女帝陛下看来,敌舰的火力如此强大,旗舰号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就得被击沉。 老舰长已晕,她和桑槐又不懂海战,更无实质的沙场经验,身边的其他将领也都在迅速组织救援,保持船身稳定中。 眼下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徐安一人。 徐安却摊了摊手,道:“办法我不是一早就说了吗?可你并不愿意听啊。” 炎明奚冷声道:“投降就是你所谓的办法?” “那不然呢?你也看到了,对方的火力如此猛烈,且舰船众多,已经包围了这艘旗舰,你们有何胜算?若是一早听我的,保持船身不动,何至于遭受炮击?对方一开始围而不攻,显然是不想将炮击作为第一选择,乃是另有要求。否则,在白烟笼罩过来时,他们就已经动手。你只需等待他们派人前来谈判,便可免去战火。” “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朕要的是应对方法!” “没办法!除了投降,别无他路!你们贸然调整战斗姿态,已经让对方感到了威胁。现在...他们怕是想先解除你们的武装,才肯谈判!而你这艘旗舰装备的武器,除了大型强弩之外,根本就无法打到对面。不投降,是要等着被击沉吗?” 炎明奚脸色紧绷着,愣是说不出话来。 只因徐安所言不无道理,旗舰号上的大型强弩需要船身相对稳定,才能保证射击的准确度。 可如今船身已经受创,水手舱进水,武器舱遭袭,连稳定都做不到,更别谈反击。 严格来说,似乎也只有投降这一条路可以选了。 但让堂堂的大燕皇帝陛下举白旗投降,她如何能拉下这个脸? 徐安见她沉默,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此时浅笑道:“陛下是觉得投下没有颜面?那...不如让我来吧?反正现在大燕的臣民都认为你已经死了,也很少人知道你在这艘船上,我帮你举白旗投降,如何?” 炎明奚怒瞪了他一眼,“你去投降?怎么投降?举白旗,他们就愿接受吗?” “愿意!这点,徐某可以保证。只要你肯同意,我保证他们立即停火,如何?” “你保证?你怎么保证?” “陛下不用管这些,反正我有办法就对了。” 说完,也并没有实质等待炎明奚的态度,他便抓起掌舵室中掉落的两面小旗帜,扶着摇晃的船身走到船头处。 第306章 各怀鬼胎,徐佩之! 这话说完,炎明奚还来不及表态。 身边的桑槐目光闪动之间,便已拉了拉她的衣襟,示意她一旁说话。 炎明奚冷哼一声,望了徐安一眼后,走到角落,问道:“何事?” 桑槐小声道:“陛下,切勿听信徐安一面之词!他刚才打出的暗旗语具体是什么意思,只有他和对面舰船上的人知晓。他说对方不在乎他的生死或许只是诓骗之词,不可尽信。” “他认得对方,而对方又袭击了我们,这总该不会是简单的巧合。” 炎明奚道:“你有什么建议?” “陛下,如今闹出这么大阵仗,不用多久,水师必会赶到现场。旗舰号也已受损,短时间内无法修复。陛下生还的消息,还不宜公布,不可被水师之人发现行踪。不如,先顺着徐安的意思先与他们议和,再从长计议?我们不是要去大乾吗?或许可以借助他们的掩饰前往。” “然后呢?” “对面舰船上之人,明显和徐安关系匪浅,这才可以用暗旗语交流。徐安诡诈,或许早已暗中传出消息,招来了援兵。陛下的安危最重要,与其硬碰硬,得不偿失。且先允许他回到对面舰上,但必须将我们带入大乾。再者,他们攻击的手段如此诡异,陛下就不想知道他们是什么人,用了什么武器?” “可是...一旦徐安回到自己的老巢,我们便无法有效钳制于他,这该如何是好?” 听此。 桑槐黠媚一笑,道:“谁说不能钳制他?陛下忘了,我最擅长的是什么?” 炎明奚眉目一展,道:“你是说对他下毒?” “正是。不瞒陛下,我已经暗中对徐安下了毒!前往离岛秘境之时,我们都服下了假死药。这种药本身就含有剧毒,乃是我药王岛独门所有,除了我和师尊,以及有数的几位师兄弟之外,几乎无人能解。其实我在给徐安和庞奇解药时,暗中留了个心眼,并没有给他俩完全解毒!而假死药的后遗症每三个月才会发作一次,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中毒!” “当真?那徐安岂不是永远无法摆脱我们的钳制?” 炎明奚顿时惊喜。 桑槐浅笑道:“陛下可以这么说,除非他徐安不想活了!” “很好。就这么办吧,让他带我们进入大乾,待朕手中的秘密发挥作用之后,再逼迫徐安交出刚才攻击我们的武器!如此一来,朕有人有武器,定能一举剿灭司徒虎和林氏,光复我炎氏皇权!” 她眼中闪过一丝憧憬,暗暗低语道。 另一边。 徐安望着主仆二人私下密谋的样子,心中颇有涟漪,略微沉思之后,也将庞奇拉到一边,道:“老庞,她们两个私下密谋,怕是不怀好意啊...” 庞奇也看过去一眼,道:“不怀好意?他们能怎样?如今李二小姐的船队已经掌控了局势,他们又失去了大燕水师的支持。即便是狗急跳墙,怕也搞不出什么花样。大人是不是过于杞人忧天了?” 徐安却摇摇头,“并非杞人忧天,李琪的人虽占据了主动,但你别忘了,我们的命还在她俩手中捏着!” “怕啥?想取你我二人性命,那也不是简单之事,少说咱们也得拉上几个垫背的。而且,刚才大人说得很对,咱们要是有个闪失,李二小姐必会杀尽这里的人!咱们是片瓦,她炎明奚是皇帝,是翡玉。料想也不敢轻易拿性命与我们相搏斗!” “话虽如此,但有个人你不可忽视。” “桑槐?” “对!此女乃是药王高徒,医毒双绝,并不好对付!你忘了,上次她竟能在悄无声息之间对我们下毒。” 庞奇微微皱眉道:“这...那也无妨!她桑槐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而已。李二小姐这回可来了一支船队,她能全部毒倒?即便他有这个本事,身上怕也没这么多毒药。况且,这艘旗舰船已毁,短时间内是修不好的。炎明奚不是要去大乾吗?咱们正好借口把她们带到船上,届时全部是我们的人,还怕她能翻天不成?” 徐安听此,想了想后,倒也觉得有理。 桑槐善毒,但再厉害,仅她一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若到了大乾,就更加不必多说,上次庞奇能带领大理寺缉捕将她擒住一回,那就肯定能擒住第二次。 只要她们敢放人,并登上李琪的船,便不怕她不可控! 想到这,徐安点头道:“好!就目前而言,我俩是她们活命的筹码,也是她们安全进入大乾最好的跳板。我们不说,她们俩也会开口要求登船。那就将计就计,先把她们带走再说。” “一到大乾境内,我们有幽灵暗卫相助,加上三司府兵,两个小丫头还能插翅飞天不成?待本官将之擒下后,慢慢逼问出炎鼎天留下的秘密!” 商定之后,徐安黠笑望向炎明奚一眼。 炎明奚也似乎有了决定,刚好也看过来。 二人目光相交,皆是露出一抹轻笑,各怀鬼胎的样子,迈步相互走去。 “大燕皇帝陛下密谈这么久,是否有了决定?是杀我,还是不杀?拿我当人质,恐怕是行不通的。对面那些朋友,怕是等不了你太久啊。下一轮炮击,恐怕这里的人都得丧命!” 徐安淡然道,有恃无恐。 炎明奚也笑道:“哦?是吗?那你想怎样?” “不怎么样!说起来,我与陛下倒也没有深仇大恨,且冤家宜解不宜结,不如大家握手言和?你不告诉我徐氏的隐秘可以,我自己最后也必能查清。乾都之时,是徐某做得不对。陛下不是想去大乾吗?不如让我那些朋友带你一程,如何?有徐某和那些朋友的掩护,陛下必定能安全抵达沧州!” 他嘴上说得很客气,内心却在暗道:快答应吧!你们肯定能安全抵达沧州,只是...下一秒马上又会落入我手中,我有千百种办法,可以让你自愿说出心中的秘密! 炎明奚听了,微微一笑:“真的?你有这么好心?不会表面冠冕堂皇,私下包藏祸心吧?” “在陛下心中,我徐安就这么坏吗?有药王岛的小医仙在,我就是再坏,也使不出劲儿来。我不怕桑桑姑娘,一个抬手间毒死我吗?” “哼,你倒是说得很好,就是不知是否表里不一?” “陛下要是答应,我现在马上去跟对面的朋友说!只要我徐安不死,你便可安然无恙!这也是眼下,你顺利抵达大乾的最好办法。你手下这么多僚船出去已经数日,至今未返,定是遇到了某些阻滞。司徒虎明知你没死,又怎会不严加防范?” 炎明奚佯装皱眉,故作迟疑了片刻后,道:“你当真没有骗朕,可以将朕安全送达沧州,而不是中途逆反,将朕交给司徒虎?” 徐安正襟道:“自然是真的!我与司徒虎非亲非故,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为何要为了他,得罪陛下你?” “那朕姑且信你一回,你去通传吧!朕安全抵达沧州,则你也必能安然无恙。” “好。” 徐安二人一喜,二话不说,立马就转身去打旗语。 不久后。 李琪那边传来了回音,要求旗舰号放下两艘小艇缓慢靠近,并只允许徐安二人与炎明奚、桑槐登船。 小艇被放下后,两方前后怀着船桨驶向海神号。 徐安二人的小舟在前边,与后边的炎明奚隔着十米左右的距离。 “老庞,一旦登船,我负责拖住她俩,你立马找机会让李琪组织人手绑了她们!桑槐善毒,手段诡异,必须先搞定她!之后,炎明奚不足为惧!” 徐安阴笑着说道。 庞奇嘿嘿点头:“明白!交给我了...” 后方。 炎明奚看着二人那样子,忽而冷笑道:“桑桑啊,那两个家伙现在肯定再窃喜,想着登船后如何控制我们,你说怎么办呀?” 桑槐微哼一声,“陛下放心,我已在他们暗中投下了毒粉。他们登船后,接触的每一个人都会中毒!解药在我们手上,谁是鹬蚌,谁是渔翁还尤未可知!” ... 同一时间。 大乾沧州港码头处,林氏的两艘巨船已经靠岸。 下船的木梯架好之后,却只有三人下了船。 码头上迎接的人却很多,目测得有百人之多,皆是林氏设在沧州的商会人员。 两辆豪华的马车已经停稳,林大先生下船后,轻轻摘掉了头上的白纱斗笠,目光环视着码头,眼中竟似有一抹惆怅之色。 与林氏其他人的打扮不同,大多数卧龙谷的门人都是黑纱斗笠的打扮,唯独这位大先生戴的是白纱。 一名掌柜模样的中年人弯着腰,迈着碎步来到大先生身前,恭敬道:“家主,你请这边,两位公子坐另外一辆车。” 林大先生脸色肃然,漠然道:“他呢?” “已在前车等候。得知家主回归,属下等人已急信告知于他。恰好他身在苏州,距离此处不远,昨日已达。” “好。” 他应了一声“好”,长袖一摆,步伐坚定地走向前方马车。 车前,一名林氏族人已经架好了上车的小台阶。 车厢门刚被打开,林大先生还未走进去,就看见偌大的车厢内跪着一个人,五体投地的样子,连头都不敢抬。 林大先生盯了那人几秒,脸色忽而变得暗沉,冷冷一哼后,才迈步走了进去。 这是一辆标准氏的贵族马车,不仅车厢极为宽敞,车上还摆有小桌,并配备了沏茶的工具。 他在车上小案前的主位坐下,面向跪倒那人,目光渐冷。 待马车缓缓开动,身边一名林家小厮为他倒了一杯茶后,这才沉声开口道:“抬头!” 身前那人似乎极为紧张的样子,静默数秒后,才回了一声“是”。 抬起头时,恭敬的姿态。 林大先生看过去一眼,盯着那人的脸看,冷笑道:“看来老夫是离开太久了,以至于都不配你唤我一声,是这样吗?” 那人闻言一愣,大惊道:“林先生恕罪...苏喆见过林大先生,是惊喜大先生归来,苏喆一时惊讶,这才...失了礼数。” 令人难以想到的是,跪在林大先生面前之人,居然是徐安的准岳父,扬州商会的老会长,当今大乾皇帝的隐秘“暗卫”,苏喆。 苏喆已近六旬的年纪,但在这位林大先生面前,却似乎仍显小辈,未见面便行了跪拜大礼。 “林先生?” 但更让人意外的是,当听到苏喆喊他“林大先生”时,他脸上竟露出一抹怒气,“你叫我林先生?” 说着话,他蓦然将刚拿起的茶杯重重砸在桌上,阴沉地望着苏喆,接道:“外人面前,你唤我一句林先生,我或许会觉得你是在掩护。但眼下仅你我,我身边小厮亦可信,你还要如此喊我?” “是不是老夫离开太久了,而你苏氏这些年在皇帝的庇护下风生水起,眼界高了,连老夫的真正名讳都给忘了?” 苏喆听后,再次大惊:“苏喆不敢,大先生当年之名...” 但话没说到,便被林大先生打断道:“你不敢?哼,那你应该叫我什么?” 苏喆满头冷汗,似乎承受着面前之人极大的心理压力,道:“徐...徐先生...” “徐什么?” “徐...佩之...” “呵呵...” 大先生笑了起来,脸色忽闪间,指向苏喆道:“你既还记得老夫本姓徐,当年居然还敢悖逆行事?这些年老夫一直不曾理会你,你是不是觉得那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苏喆把头埋低:“苏喆当年一时鬼迷心窍,做出了忤逆大先生之事,实在罪该万死。多年来寝食难安,曾数次去信卧龙谷,请求责罚,只是先生一直不见回音,这才苟活至今。今日先生归来,若要取我性命,苏喆愿双手奉上。”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双手托着恭敬递向大先生。 而那位自称是林氏大先生,眼下却又被苏喆称为“徐佩之”的大先生,却连看也不看,长袖一卷,道:“你想死,还没那么简单!想来你是笃定了...我即便是看在她的面子,也会留你一命,是吧?” 第307章 双面间谍、了断与少主! “不敢...” 苏喆有些心虚道。 徐佩之冷笑,“呵呵,男子汉大丈夫,是就认,何须掩饰?当年,吾儿林安要从你苏家带走的女婴,本不是现在这个。你既敢偷龙换凤,如今又缘何否认你的小心思?你自知事情终究瞒不过我,而我后来并未追究此事,便算是默认了此举。” “好歹卧龙谷对她有养育之情,纵然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也必会留你这个生父一条性命。” 苏喆汗颜之至,吞吐道:“徐先生恕罪...” “哼!你的罪,恕不在我。还是想想百年之后,下了黄泉,该如何与你死去的兄长交代吧!你行此之事,有何颜面去见苏明远?当年的苏明远为家国大义,百姓福祉,不惜悍然赴死。在此之前,与你苏家断绝了关系。至死...都还在为你苏氏着想,而你对得起他吗?” “苏喆自知对不起兄长,但当年之事,着实也非我所愿...” “够了!” 徐佩之蓦然打断道:“老夫没有兴趣听你解释,你有千般难处,都该知会我一声,而不是擅作主张!若非当年炎鼎天看出了猫腻,就连老夫至今都被你蒙在鼓里!不过也罢,你造出来的孽,终究要你亲自去还!现在说正事吧!” 苏喆却道:“是,但我能不能留在沧州...见她一面?我知道她...” “不行!” 徐佩之再次打断:“你想也别想,她目前的境地,就连老夫都不便相见,你参合什么?再者,现在也不是让他知道真相的时候。” 苏喆一阵落寞,道:“是,谨遵大先生令。” “那就说吧!萧无忌目前境况如何?” “守龙军两年前就已经开始组建,时至今日,大势已成。原本不出半年,萧无忌的帝位将被剥夺,但他...为求自保,冒险将那个秘密透露给了萧尔康,借萧尔康之手铲除了孙鹤。” 苏喆脸色变得暗沉,凝重道:“根据太祖皇帝和后世多名帝君的改革,守龙军的兵权分化为朝廷百官与宗人府各一半。而宗人府最终的话语权,在大宗令手中,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但却很少人知道...其实孙鹤也是守龙军的一员,而且是当今把控另一半守龙军权之人。” “萧无忌得知孙鹤的第二重身份之后,故意将秘密泄露给萧尔康知道。他深知,萧尔康若知道有此事,必会设法掩饰,甚至不惜弑师。孙鹤一死,朝堂百官这边的另一半守龙兵权便会控制,在没有决出下一个继任者之前,守龙军即便组建,也无法举旗。萧无忌就有了更多时间布局...” 徐佩之听后,淡笑道:“所以说御史案真正的幕后主谋,其实是萧无忌?萧尔康也只是棋子,为他父亲顶了这么大个黑锅?” “是。孙鹤为官正直,素有威望,且把控一半的守龙兵权。就连萧无忌也无法明着动他,只因孙鹤若是下狱而死,死于萧无忌之手,守龙军便可直接举旗!但要是死于其他谋杀,情况便有不同。” “哦?守龙军大势已起,便说明宗人府已同意要限制皇权,为何迟迟不见动手?反而是让萧无忌暗中设计,除去了孙鹤?” “说起来有些可笑,是因孙鹤极力反对!他不愿相信那件事情是真的,所以一直不配合宗人府起兵,暗中维护萧无忌。却不曾想,最终被萧无忌设计杀害。” “这么说来,萧尔康现在也知道了这个秘密?” “知道,有所误差。” “什么意思?” “萧无忌篡改了那个秘密,萧尔康知道的秘密只是皮毛,而且他以为问题出在他身上...” 听此。 徐佩之神色一动,冷笑道:“好一个萧无忌,居然连自己的儿子都这般摆弄!果然,那个地方出来的人当真无情。然后呢?” 苏喆道:“杀死孙鹤只是拖延之计,萧无忌根本无法有效阻止守龙军的组建。而守龙军内部是可以料到此事乃萧无忌暗中主使,于是便展开了报复行动,企图断了萧无忌的所有后路!” “他们做了什么?” “铜牛县刺杀萧尔沁,乾都一夜连刺七大皇子,斩内侍监正,惊扰皇太后,这些事情都是守龙军弄出来的。他们要让萧无忌绝后,诛心杀人!” “萧无忌又做了哪些反击?” “他什么都做不了,更不敢轻易做!只因...即便是他,也无法知道守龙军将领的全部身份。他想报复,都不知道找谁。孙鹤还是我透露给他的...” 徐佩之听后,脸色微怒:“什么?孙鹤身为守龙军将领的秘密,是你透露出去的?” 苏喆并未否认:“是我。但我为何如此,徐先生应该能想到原因。” 徐佩之沉默,脸色不停变幻着。 半晌后,才叹气道:“也罢...那目前守龙军内部的形势如何?” 苏喆顿了顿,道:“具体未知!我以透露萧尔康未死,并配合守龙军行刺七大皇子为代价,博得了大宗令的信任。如今,我也算是守龙军的一员,但知道的秘密并不多。具体他们想如何应对萧无忌的反击,犹未可知。但短时间内,他们无法动摇萧无忌的帝位。” “萧无忌暗中搅起三国纷争,意图起兵针对燕、奉两国,转移朝内的矛盾!想必守龙军会先攘外,而后安内。换言之,燕、奉两国不灭,守龙军就只能暗着来!” 徐佩之微微动容道:“你现在也是守龙军的人?你先是暴露孙鹤的身份,博取萧无忌的信任。而后又暴露萧无忌父子的隐秘,同时也夺取宗人府的信任,成了双面细作?” 苏喆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道:“徐先生若想这么说,倒也不是不行。但我的心...还是跟先生与诸位卧龙谷的门人一起的,这点从家兄在世时起,就未曾变过。” 徐佩之又陷入了沉默,眼神微妙的望着苏喆,也不知内心是何想法。 足足沉默了几分钟后,才复而叹道:“唉...或许这也是你赎罪的最好方法。但老夫务必提醒你的是,此乃你自己的选择,无关卧龙谷任何事。你是个明白人,不论是萧无忌,还是宗人府,随便一方若知你两边通吃,你将万劫不复!” 苏喆点头道:“明白!那此次先生回来,是不是预示着当年之事可以继续了?” 徐佩之毫不掩饰道:“对!终将得做个了断,只是...是否还秉承兄长当年那个目标,已然存在变数。” “先生口中指的变数是...少主?” “正是。” 第308章 手感不错... 徐安这边。 燕军的旗舰号与李琪的海神号虽然只相隔百米左右的距离,但风向此时吹向旗舰号这边。 几人要划船登上海神号,便是逆风而行,倒也需要一些时间。 几分钟后。 徐安二人的小艇率先到达海神号下,船舷一侧,巨大的木制吊杆已经被移了过来,正有另一艘小艇被缓慢下放。 他俩只需要登上海神号的小艇,再由船上之人拉起,便可登船。 李琪与身边那名俊朗男子已站在船首的甲板上等待,从徐安这个角度看去,倒也无法准确辨认出那人是谁。 登上小艇后,在被往上拉升的过程中。 徐安转头望向炎明奚主仆,见到二人神情淡定的样子,不觉有些诡异。 按理说,为防徐安使诈,女帝陛下应该会要求首先上船才对。 但此时却闭口不言,任由徐安先上,难道她不怕徐安翻脸不认人,将她俩扔在海上自生自灭? 徐安颇感不解,便拍了拍身边的庞奇,道:“老庞,你有没有觉得炎明奚有些不对啊。如果你是她,你会不会任由我先上船?” 庞奇想了想后,挠头道:“应该...不会!万一你把我扔下面了,或者翻脸把我射死在小舟上怎么办?” “那就是了。可她居然没有要求先上船,这是为什么?她似乎很有底气,我必会将她拉上去,且不敢翻脸...” “这个...大人是怀疑她有诈?” 徐安摇头道:“不知。但她这莫名的底气着实使人不安,得逼她摊牌!否则,关键时候才被她要挟的话,我们便会彻底被动。” 庞奇倒也觉得有理,道:“那咱们上去后,先不管她们,假意翻脸,迫使她们现出狐狸尾巴?” “嗯,凡事小心为上。” “好!” 来到船上。 徐安终于是看清了那名青年的面容,而对方见到他,也是尤为兴奋的样子,赶忙走过来,道:“徐师兄。” “周师弟,你怎么来了?” 徐安笑呵呵道。 此人就正是京兆府尹周百威的独子,周泉。 周泉笑着,与之一个熊抱后,道:“京都暂无琐事,加上台府各大官员都不在,我一个小小中侍郎自己在,也做不了什么。听闻李大掌柜要出海,来大燕国营商。我便向朝廷要了年假,跟来看看。权当是休沐了,顺便看看徐师兄你啊。” “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见面方式。” 徐安笑道:“哈哈,让你一惊吧?先生身体可好啊?我已离开京都近两月了,倒是想传信回去,但一直苦无闲暇啊。二小姐,你这回可是来得真及时啊。怎样?我这神武大炮...你可还用得满意?” 说着,便与周泉、李琪二人开心攀谈了起来,却是对仍在海上小艇中的女帝陛下主仆视而不见。 而李琪与周泉见到徐安归来,都好奇着这两月以来他都经历了什么,为何会在燕人的“货船”上,一时间竟也忘了授意手下将二人拉上来。 令炎明奚二人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桑槐不悦大喊道:“喂,徐安,你什么意思?这是不打算管我们了?还不快放船下来?” 徐安听了,仿佛这才记起有这么两个人。 但未及开口回答,庞奇就轻笑着回道:“不管你又能怎样?嘿嘿,你还能吃了我不成?” 徐安也是一笑,望向二人笑而不语。 桑槐微怒道:“想翻脸是吧?可别后悔!” 庞奇的嗓门超大,“嘿,翻脸就翻脸,我还怕你不成?何止是翻脸,老子还能要了你的命,信不信?” 说着,便摆手从身边一名侍卫的手中抢过弓弩,二话不说,就朝二人射去一箭。 笃! 弩箭定在小艇的船头。 庞寺丞是丝毫不敛威胁之意,道:“下一箭,你庞爷就瞄准你的头,信否?你这小毒丫头,敢跟你庞爷叫板?识趣的,快滚!我家大人饶你们不死,已算恩赐!可知?” 闻此。 炎明奚二人大怒。 桑槐强压着心头不忿,哼道:“好,你们可别后悔,千万别求我们回来!” 她怒着双眼,虽是如此说,却也未见划船返回。 反而是神情冷漠的望着庞奇,神色微动,似在心中默数着什么。 大约两三分钟后,这才伸出五指,一边数数,一边收起手指,道:“五、四、三...” 令人惊奇的一幕。 当桑槐数到一时,原本还在与徐安“叙旧”的周泉、李琪二人,竟毫无征兆地栽倒在地,且瞬间昏迷不醒。 看那样子,是中了某种毒药。 同时。 围在船舷周边的十余侍卫,也是应声倒下,中毒症状与李琪二人一般无二。 见状要赶过来查看的其他侍卫,在接近几人两三米的距离后,同样突发中毒症状,尤为诡异。 但神奇的是,徐安与庞奇二人却相安无事,半点不适的感觉都没有。 “周师弟,二小姐...” 徐安大惊,赶忙查看二人的情况。 但无论如何叫唤,二人都毫无反应,令他不禁错愕。 “这他娘的怎么回事?” 庞奇也是一脸震惊。 这时,桑槐的声音从海上传来:“哟,这是怎么回事呀?你们的人怎么都倒了?不过好像不关我们的事呀,刚才是你叫我们滚,是吧?那我们走!” 说着,她故意一声冷笑,状若要划船往回。 徐安脸色一收,起身来到船舷边上,叫住道:“等等,你在我俩身上下了毒粉?” 桑槐回身,道:“徐大人不笨啊,不过,现在才发现好像晚了。” “那我们俩为何不倒?你下了什么毒?” “因为你俩早已中毒,且体内的毒更加厉害,已入血脉。这种毒妙用无穷,三个月才对发作一次,没有解药就必死!但同时也给了你们一点好处,那就是免疫一般性的毒药!除非,你新中的毒...比你体内的更强!” 桑槐笑着回道。 炎明奚板着脸,也插嘴道:“现在,还想让我们滚吗?除了桑桑之外,无人能解船上之人的毒!你若还想让你的朋友活着,就赶紧把船放下来。晚了,就替他们收尸。” 徐安与庞奇对视一眼,皆是愣住。 这两个鬼丫头果然是有猫腻,原来竟事先在他们身上的衣物沾了毒? 待二人回到海神号上,但凡接触到他俩的人都难免会中毒... 徐安略微苦笑,暗道一声原来这就是你们有恃无恐的原因,而后也是无奈,示意庞奇一起合力放下小船。 此时,但凡靠近他们身边的船员都会中毒。 未免伤及无辜,徐安二人便只能亲自动手拉。 等到二人登上甲板后。 炎明奚阴沉着脸,不善地望着徐安,像是想起了什么事,蓦然指向他道:“你,跪下!” 却令徐安有些不解:“跪下?炎明奚,你什么意思?” 女帝陛下大怒道:“什么意思你不懂吗?朕让你跪下!当时在杏园,你以迷药诈我,让朕做了什么,你忘记了吗?你以为朕会忘记?哼!现在马上跪下,不然,桑桑便不会给你的朋友解毒!” 徐安愣住,没想到这丫头竟会在此时“报仇”,一时呆住。 “愣什么?不跪是吧?桑桑,让他的朋友死快点。” 她冷笑着威胁道。 桑槐立马应是,但还没出手,徐安就打断道:“慢!” 说着,便又看向炎明奚,“陛下,是一定要现在提这茬?我不跪不行?” 炎明奚正襟严肃道:“是!” “那好吧,但你别后悔啊...” 话说之间,忽见徐安眼神一闪,竟闪电冲向炎明奚,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并急退几步,与桑槐拉开距离。 而后,露出一抹阴森的荡笑,甩手在女帝陛下的翘臀上拍了一掌,轻佻道:“嗯,还可以,手感不错。” 却是丝毫不畏惧二人的威胁,同样不知哪来的底气。 第309章 这几日,你家陛下与我同吃同住! 桑槐见状,既惊又怒,恍然呆滞一般。 就连庞寺丞也惊呆了,俨然没有想到徐安此时的应对方式竟是这样... 大人不受威胁也就算了,居然还当众调戏女帝陛下? 炎明奚更是宛如石化一般,眼珠子瞪得老大。 这个狗官刚才对朕做了什么? 在场还醒着的人,已然懵住。 顿了顿,桑槐回过神来,大怒道:“徐安,你做什么?还不快放开我朝陛下,你找死吗?” 说着,她豁然摆手,横眉怒目之色,一柄短剑已从袖口处落到手中。 紧接着,便要出手攻击。 不得不说的是,桑小医仙不但用毒厉害,武艺也是不错的。 但她还没踏出一步,就见到徐安五指成爪,抓在炎明奚的咽喉上,道:“别动!否则,我拧断她的脖子!” 令桑槐动作顿然一止,怒道:“你敢?陛下要是有所闪失,我要你们整艘船的人陪葬!” 徐安浅笑,丝毫不受威胁的样子,道:“好啊。你试试看,我敢不敢!且不说你能不能做到把我们全部人都杀了,即便可以,有大燕陛下陪葬,咱们也不枉此生!” “你...” “你什么你?闭嘴!把身上所有的毒药就交出来,然后替我的朋友解毒!要是我的朋友有何不测,我也会让你家陛下尝尝死亡的味道!” 徐安阴笑道。 短短刹那之间,局势竟两度反转。 炎明奚二人原以为在徐安身上下毒,迷倒船上之人,就能让他忌惮。 可谁知,这家伙竟想硬碰硬,关键是这样硬来...居然让桑小医仙无法应对。 是啊。 他们一船人虽有些身份,但相对陛下来说,那都是不算高贵。 他们或许死不足惜,可陛下不同啊,她还要肩负着恢复皇室荣光的重任。 若是在我手上有了闪失,我如何跟大燕臣民交代? 徐安这厮是吃定了陛下这块翡玉不能轻易“碎”,而他们本就是“片瓦”,能与“玉碎”便不亏啊... 该死的家伙! 桑槐心中想到,不觉有些惶恐起来。 怎么办? 小医仙一时也不知所措,但好说歹说,她也在司徒虎府上卧底了数年,还是有点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 此时,稳了稳心绪后,冷声道:“你以为用陛下威胁,就可以逼我就范?实话和你明说,即便我不用剑,也就杀了你!” 徐安淡笑道:“是吗?那你试试?你忘了你刚才说过什么话?你说...我和老庞身上中了药王岛最厉害的毒,除了用更加厉害的毒之外,咱俩已算是百毒不侵。换言之,你即便可以隔空下毒,也毒不倒我!而在此间隙,我却能先杀了你家陛下!” “要不然,你早就动手了,何至于出剑?只因,你身上再没有比假死药更厉害的毒,对吗?否则,你会跟我废话?” 桑槐再次怔住,额头开始渗出冷汗,她没想到徐安竟看穿了这点猫腻,并猜到他们中的是假死药的剧毒。 而这在徐安想来,并不难猜到。 从进入离岛秘境开始,他与庞奇就只吃过一种毒药,那就是能令人心率降低,陷入假死状态的假死药。 之后,便再没有和桑槐有过实质的接触。 而桑槐竟声称他们身中一种极为厉害的毒药,那除了假死药之外,还能有什么? 定然是假死药暗藏隐晦,既药既毒,桑槐在给他们解药时留了一手! 事实也正是如此,桑槐在制作徐安二人的解药时,故意少放了一味药引,留下了后遗症,想以此要挟徐安。 但这样的后遗症,三个月才对发作一次,毒发时间未到却是很难对他产生实质威胁。 徐安却可以对炎明奚动手,二人千算万算,却想不到徐安竟也是个不怕死的主儿... 这时候。 炎明奚也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正被徐安揽住腰肢,翘臀还被拍了一下。 下一秒,便龙颜大怒起来,“徐安,朕杀了你!你这个狗贼...” 她说这话,便挣扎着想要转身掐死徐安,完全不顾自己的脖子还被对方捏在手中。 徐安加大了束缚她的力道,恐吓道:“别动!再动,我让全部人都知道你是女的!” 这话,像是定海神针一样镇住了女帝陛下。 什么?让全部人都知道朕是女子? 她要干嘛? 撕了朕的衣服? 这个无耻的狗贼... 炎明奚惊了,同时又下意识地双手交叉在胸前,震惊道:“你敢...朕定让你后悔...” 这本该是一句威胁的话,但此刻从她口中说出却丝毫没有底气,显得弱弱的。 桑槐急了,紧张地上前一步,道:“狗贼,住手!你想怎样?” 徐安却拉着炎明奚后退了一步,道:“你干嘛?再向前一步,我让你家陛下叫苦不迭!至于我想怎样...嘿嘿。” 他忽然怪叫了一声,这才冲着庞奇说道:“老庞,别愣住啊。找个绳子把她绑了,关起来!” 庞奇这才显得后知后觉,“哦”了一声,刚要去找绳子。 却听桑槐怒道:“谁敢帮我?” 徐安一脸黠笑:“小医仙是想反抗?好啊,你反抗一下,我就...咬你家陛下一口!啧啧,你看...大燕皇帝陛下可是个美人儿啊...” 闻言。 炎明奚主仆二人再次震惊。 这家伙是个淫贼吗? 她竟用“咬”来威胁人? 咬? 她要咬朕哪里? 不要啊... 女帝陛下脸色变得惨白,似乎乱了心绪,但仍是故作恼怒道:“你敢碰朕一下,朕来日让你百倍奉还...” 徐安呵呵一笑:“现在不是碰了吗?陛下想如何百倍奉还本官?打我一百下屁股吗?” 如此一言,却是令二人再次无语。 “老庞快去!” 他扭头催促了一声,而后又看向炎明奚的侧面,道:“陛下还不下令让桑小医仙束手就擒?不然,我真的咬你了啊。” 说完,他竟真的张开嘴,但不像咬,竟像是...亲! 炎明奚汗颜,心道:这个狗贼怎么这么无耻?竟想夺走朕的初吻?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初吻已不在,乾都南郊行宫之时,她在中了凤涎香之毒后就献了出来... 炎明奚惊愕,属实不愿被徐安轻薄,同时也知道一旦桑槐也被制住,她们就彻底失去了主动权。 以至于不知该如何是好。 倒是桑槐不忍她为难,此时心中一横,道:“住嘴!别咬...我自己受缚...” 说着,便丢掉了自己手中的剑,并掏出了全身的毒药。 徐安见此,奸计得逞的样子,笑道:“小医仙果然明智,你早这么做,何至于这么麻烦?” 片刻后。 庞奇找来绳子,将桑槐绑成了麻花。 毕竟是药王谷的高徒,可不能当寻常女子看待。 桑槐被绑得浑身难受,但不管自身,先是顾及女帝,道:“徐安,我已自愿受缚,你还不放了陛下?” 徐安听了,却似乎把炎明奚抱得更紧,道:“那可不行!堂堂小医仙,我可不认为仅凭一根绳子就能彻底钳制你。保险起见,这几日你家陛下就与我同吃同住吧。” 说着,他又看向庞奇,接道:“老庞,让小医仙把指出哪一瓶是解药,然后救醒周师弟他们。再去找条铁链来,把我和女帝陛下锁在一起。接下来到返回京都的这段路程中,我要和她形影不离啊...” 令炎明奚二人暗怒不已。 第310章 谈判,除非你成为朕的夫君! 庞奇倒是答应得很快,再桑槐不情不愿的眼神提示下,他将解药取到手,救醒李琪等人后,便快速往船舱走去。 没多久,便取来一条近一米长的铁链。 铁链两端都待在锁铐,本来是船员用来锁住风帆和桅杆用到的。 此时却用在了徐安和炎明奚身上,桑槐则被庞奇送进一间独立的小舱室内,单独关押。 徐安这才稍显安稳,拉着炎明奚的手走入客舱中。 炎明奚虽有不愿,但随着桑槐被关起来,她身边已无人可用,也只能听从。 李琪明面上是船长,自然是住在主舱室中,但船上很多人都是出自双喜商社,自然也是认得徐安。 因此,即便李琪此时服下解药后,仍需恢复的时间,但徐安与庞奇二人想要接过船队的指挥权倒也不难。 “老庞,命船队立即调整航向,全速赶往沧州!这里闹出这么大动静,大燕水师必会来查看,咱们必须尽快撤离,以免节外生枝。” 走向客舱途中,徐安吩咐道。 庞奇应了一声,随即前去传令。 由于李琪已经事先住在主舱室内,徐安倒也不是那种在乎表面地位的人,让人给他准备了一间较小的客舱住下。 来到舱室内。 下人退去之后,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女帝陛下显得有些不自在,并有些慌张,生怕徐安会色欲熏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一般。 始终与他保持着一米的距离,二人手上的铁链绷紧。 徐安坐在室内的圆桌前,倒了两杯水,指了指旁边的座位,道:“陛下过来坐吧,不用紧张。本官不会吃了你,方才之举,乃是情非得已。若你是我,你也会率先看看对方的底牌,不是吗?” “你让桑槐对我下毒,不外乎是害怕我会对你不利,但说起来...我与你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各自立场不同,而不得不为罢了。不如,坐下一起谈谈?” 炎明奚见他一脸正经的样子,完全没了甲板上时的轻佻模样,心中的戒备感稍退,想了想后也大方走了过来坐下。 有一点,徐安是没有说错的。 二人之间并无深仇大恨,之前的种种“牵绊”其实也不过是因立场不同而为。 司徒敏命案时,她的女子身份被察觉,站在徐安的角度来讲,既已插手调查此事,就难免会怀疑所有人。 而当时就属他和桑槐、林筱三人最为可疑,设法擒住她们,再做调查,也是无可厚非。 至于当中所用到的一些手段是否合理,说到底也只是立场问题。 身为大燕皇帝,就连炎明奚自己也无法保证自己的臣子不会严刑逼供,更无法确保大燕的吏治就一定比大乾清明。 有时候为了尽快达到目的,使用一些非常规手段,在这样的封建背景下,乃是司空见惯之事。 但最终徐安并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相反,还曾救过她的性命,并帮助她取到了炎鼎天的“宝藏”。 单从这点看,二人确实不存在无法调和的矛盾。 也正因此,女帝陛下此时冷静下来,想听听徐安要说些什么。 “谈判?你想怎么谈?” 她仍在一丝警惕开口道。 徐安微微浅笑:“这就要看陛下想去大乾的目的是什么了?我想...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哦?那不如先说你的条件?” “我的条件很简单,只需要陛下告知我当年你父皇留下的秘密是什么,即可。” 他淡然说道。 顿了顿后,又补了一句:“当然,我只想知道有关徐氏的隐秘而已,至于涉及其他,你可不必多说。这样大家可以保留一些隐私,继而相互信任!作为交换,到了大乾境内,我会尽我所能帮你完成你的诉求。包括...助你劝导我朝陛下出兵,铲除司徒虎和林氏。怎样?” 炎明奚目光一闪,道:“当真?你就只想知道徐氏的秘密而已,别无其他念想?” 徐安郑重摇头道:“没有!你已看过你父皇留下的密旨,当也知道我大概的身世。大乾前朝权相徐敬之,便是吾父!当年因为一些隐晦,父亲被迫远离京都,栖身扬州。后来,我徐氏嫡系、旁氏数百人在几年间相继消失不见,就连父亲和母亲都相继病亡。” “说是相继病亡,但我深知其中另有隐情。我要知道答案,当年是谁对我徐氏赶尽杀绝,又是谁负责下的手!” 炎明奚道:“你因何笃定父皇当年留下的密卷中,就一定有你徐氏没落的真相?就因为他提到了苏喆?” “不单如此!当年你父皇向大乾交割五千里海岸线时,父亲仍位居宰相之位。既为宰相,两国谈判交接这样的大事,他岂会不到场?而你父皇正是在那场谈判后,因天火袭击而沉船。然后,便有了所谓的离岛密藏!我徐氏也是在那场谈判后,逐渐被赶出了京都。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父皇口中的密藏,其实也与我徐氏有所联系?” 徐安正色道:“一个小小的铁卷轴而已,藏的肯定不是什么厉害的武器,但却可以藏得下秘密。首份密卷中提到苏喆只是引子,真正的秘密恐怕与整个大乾都有联系,对吗?而你若想光复你炎氏的皇权,如今只能求助于大乾。但大乾从根本上没有十足的理由帮你,你仍执意前往,便说明你有所倚仗!” “吾父因牵涉皇室与朝堂争斗而辞官,或许也是因此而死!你手里的秘密若能胁迫大乾为你“复国”,定然与我徐氏有些关系!” 炎明奚沉默,似在思量,久久不见表态。 徐安倒也不急,冷静等待着。 半晌后,炎明奚这才开口道:“好。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如何保证你会履行约定?除非...” 徐安一见她松口,内心一喜,道:“除非什么?” 炎明奚神色闪动间,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道:“除非你...答应做朕的夫君,成我大燕的侧圣!” 女帝陛下语出惊人。 第311章 怪异的要求,守龙军名册! 侧圣! 一般泛指女皇帝的夫君。 凡是女帝当权的邦国,是不可能嫁出去的。 有的人会终身不嫁,豢养很多面首,死后传位给旁氏子弟,或者与前任皇帝的儿子。 例如,正史中的则天圣后。 但也有些人会“娶”,将某位权贵的子弟纳入宫中,成“二圣临朝”的局面。 虽然都有“圣人”的名誉,但女帝的老公一般不会有什么职权,权当是皇室延续香火的工具,名头好听而已。 侧圣,便是专门为这样的“夫君”而立。 此时炎明奚竟突然松口,扬言可以将徐氏的秘密全盘道出,但条件是要让徐安“下嫁”。 不得不说的是,这属实有些超乎徐sir的预料。 他能想到女帝陛下会提条件,乃至于要让他叛离大乾国。 只是...终究没有想到过,她会这样要求。 如今大燕国内局势动荡,她的死讯被人造谣传出,朝廷大权都掌握在司徒虎和林氏手中,皇室诸王又积弱不堪,无法勤皇。 按理说,炎明奚不该在这个时候谈什么婚嫁,侧圣才对。 因何会一反常态? 背后的考虑,恐怕并不简单。 她虽不善权术,但总归是坐在帝位上多年,至少在做任何决定之前都会有一个深思熟虑的过程。 因此,扬言要徐安“下嫁”肯定不是小孩子心性而贸然决定的! 如是想到,徐安惊讶过后,沉声道:“陛下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你想让我做你的侧圣?” 他稍显淡定地说道,轻描淡写一般。 倒是反倒让炎明奚惊奇了起来,“你好像不怎么意外的样子?” 徐安笑道:“意外!但同时也知道,你提这样的要求深有考虑。那不如直说?为什么是我?” 炎明奚轻笑:“你只是让朕提条件,可朕...却没有义务跟你解释为何有此要求!而条件已出,你只需要回答愿意与否!” 徐安一愣,倒是没想到她会这样搪塞过去。 不过细思起来,倒也是这么个理儿。 顿了顿后,徐安回道:“这个要求虽然奇怪,但属实不算过分。陛下有你自己考虑,不与我明说也可以理解。但最直观而严肃的问题,你有想过吗?其一,我已有婚约,苏家苏清影便是吾妻。虽未拜堂,但已有夫妻之名。你让我做你的侧圣,可曾想过名声的问题?” “其二,我是大乾人,也是大乾的官,你大燕的臣民能接受我吗?其三,如今燕国割据,权臣当道,你是已死之人,能不能做回皇帝还不知道,这么快定下我这个侧圣?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 炎明奚似乎有考虑过他提出的这三点疑虑,此时立马就说道:“朕乃九五至尊,你既成大燕的侧圣,自然就不能再是她人夫!苏清影你必须得休了,至少明面上她不能再是你夫人。至于...剩下的两个问题,你不必多虑,朕自有办法解决!” “陛下是铁定了要和我做假夫妻,才愿道出真相?” “不一定!但如果你想从朕口中得知,那就是一定的。而且,毫不夸张地对你说,除了朕之外,其余知情之人都不会轻易对你提及此事。你可知为何?” “陛下请说。” “因为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将时刻处于危险之中。在乎你的人,为了你的安全,定会对你守口如瓶。不在乎你的人,就更加不会说!朕却不同,你我本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你的生死与朕并无太大关联,若能与朕联手,朕倒是会考虑和你明说。” “在乎我的人?你指的是谁?不在乎我的人,指的又是谁?按你这意思,除了苏喆之外,我身边还有其他人也知道这个秘密?” 听此,炎明奚忽而一笑,闭口不谈及重点,道:“你答应吗?答应了,朕自会把秘密告诉你。” 徐安沉默,似乎陷入两难的抉择。 片刻后,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但你总该说个期限,我这个侧圣要做多久?” “做多久?你当我大燕的侧圣,像你去御史台做官一样吗?不想做了,辞官就行?自然要是永远做,做到死!” “永远?你该不会还想让我帮你生个皇太子出来吧?” 徐安忽然黠笑,接道:“炎明奚,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垂涎本官的美色?若只是一时假夫妻,何须我永远留在大燕?” 这么一说。 却是让女帝陛下俏脸一红,略显尴尬道:“你...谁垂涎你的美色?你有美色吗?哼!” “那干嘛要永远绑着我?你让我做你的侧圣,不外乎是想借我之力,帮你稳固朝堂。待我完成交易,你还留我干嘛?” “侧圣之位,就好比你们大乾国母,岂能说换就换?留着你,那自然是为了朝堂的颜面。” “那是你的事,我可不包管你炎氏的颜面。最多三年,三年后,自动和离,咱们路归路,桥归桥。” 炎明奚迟疑了一下,倒也没有坚持。 随后,抓起面前桌上的纸笔,快速写了一张婚书推给徐安,道:“行!那签字按手印,口说无凭!” 徐安也不犹豫,干脆签下了自己的大名,并按上手印,道:“可以了吧?现在可以把你知道的说出来了吗?” 炎明奚却道:“急什么?等你回到大乾后,将这份婚书昭告天下,且与苏清影和离之后,朕自会告诉你。再说了,这只是其中一个条件而已。” 闻言,徐安一愣,微怒道:“你什么意思?耍我?” 炎明奚这回倒是显得尤为沉稳,道:“耍你?你要这么说也行,但...你何尝又不是想耍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是打算不管朕提什么要求都先答应,等你知道秘密之后,再设法搪塞朕?” “哼!别真把朕当成傻子!朕只是无力,并非昏聩!若司徒虎愿意将权柄交予我手,大燕何至于陷入如今纷乱割据的境地?你想先诱使朕说出秘密,待朕无用之后,便弃之一边,对吧?徐安,你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啊。” “婚书你可以签,接下来朕的要求,你也可以全部答应。但只要朕一把秘密说出,你便会翻脸对不对?自古话语权,都出在枪杆子上!别以为你签字坐实,朕就会全部相信你!” 徐安听了,蓦然笑了起来,用一种刮目相看的目光望着她。 而事实上正是如此,徐安此时的任何承诺都只是为了应付,扭头一翻脸,她也不能怎么样。 只要她把秘密说出,便大可不必履行什么承诺。 至少,不必履行一些有违原则的承诺。 炎明奚能看透这点,倒是已经小有进步,已非当初那个以为只身前往大乾求助,就妄想从司徒虎手中夺回大权的小妮子。 徐安没有否认她这样的猜测,不管他内心是不是这样想,但作为谈判的双方,炎明奚是应该有这样的警觉性的。 微叹一声后,他笑道:“好。那你可以继续说你的条件了。” “第二个条件便是,若有一天,朕与林氏站在生死的对立面上,你务必与我同在,必要时...你设法把林氏赶出大燕!” “这个好说话!只要我有那样的能力,答应你无妨!” “第三个条件...” “等等,你是想没完没了?还有第三个条件?” “第三个条件,也是最后一个条件!” “快说!” “朕要和你...生个皇子出来!” 噗! 这话说完,刚喝了一口茶的徐安,忍不住喷了出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话是炎明奚自己说的,说完之后,自己也脸红了,有些羞涩:“你这么大反应干嘛?说得...好像这事儿你会亏一样...” “谁说我不亏?说起来,要真做了,我得亏上千亿...” “你...上千亿是什么意思?” 对此,徐安没有明着解释。 一次就几十亿,还不保证能“一炮而红”,很多次的话...十足上千亿啊... “你别管!这个条件虽没什么难度,但你为什么要这样?不说明白,交易取消!” “你...” 炎明奚有点气急了,心里有点想不明白。 要跟他生个娃儿,他怎么好像很委屈的样子? 居然还拿什么亏上千亿这样无厘头的话来搪塞? 难道朕见不得人,配不起他徐安? 简直岂有此理! 女帝陛下有些怒了。 而站在徐安的角度,古代女子都是比较含蓄的,即便是喜欢一个人,想和他生娃儿,也不会如此直白的说。 更何况是堂堂女帝? 她如此要求,肯定不会是因为喜欢,而是另有图谋! 说不定还是非常“恶毒”的阴谋! 正常的女帝...谁会提出这样怪异的要求? 她要是想生皇子,跟谁不行,干嘛一定选我? 你若说背后没有什么不轨,耶稣都不会相信! “我怎么了?炎明奚,没想到啊,你竟是这么好色之人?直说吧,什么时候开始看上本官的?” 他不羞不臊地说道。 虽明知炎明奚提此要求,肯定不是因为爱他,但还是不免打趣道。 毕竟这样的要求太怪异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炎明奚羞涩不已,嗔怒道:“谁稀罕你...谁喜欢你...朕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想要个孩子,以后继位。而其他人朕都信不过,你...长得不赖,不蠢,所以想借你的种...行了吧?” 徐安顿时哑然失笑:“啊?这样的话,你也编得出来?” 炎明奚脸红得像猴子的屁股,背过身去:“不用你管,你答应即可。” 徐安偷笑,暗道从来没有人敢这么直白的,提出这么荒唐的条件。 她一来是要我做大燕的“圣人”,二来是要我帮她生娃? 这不是明摆的给我便宜占吗? 除了第一个针对林氏的要求,有点像要求之外,其他的都好像“白送”啊... 但凡是个男人,可能都不会拒绝! 徐安觉得尤为不可思议,接道:“好吧!只是,你以后不要后悔就好!我答应你了!” 他说着话,忽而换了一种语气,道:“你的条件说完了,接下来轮到我了。按此情形,你现在是肯定不会把所有秘密都告诉我了,但也别想什么都不说,好歹得吐出一点隐晦。” 炎明奚哼了哼,既不答应要说什么,也没有明着拒绝。 徐安却已经自己开口道:“在你父皇的密卷中,有没有提到我大乾的守龙军?” 闻此。 炎明奚微微惊讶,显然没想到徐安会问及这个。 想了想后,回道:“有。” 徐安眼前一亮:“具体都说了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关于大乾守龙军之事,父皇只是略微提到,并不深入。” “不要紧!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即可。” 炎明奚沉默了些许,权衡了一下后,说道:“父皇的交代中只谈到...当年你们大乾永和帝与守龙军有矛盾,他杀死当时的大宗令,不只是因为对方涉嫌谋逆那么简单!另外,就只提到几个人名。” 徐安追问道:“人名?什么人名?是不是守龙军的名册?” “名册倒不至于,父皇若能得到你们大乾守龙军的名册,当年就不会把五千里海岸线还给你们。不过他提到的那几个人,或许还真是守龙军也说不定!” “都有哪几个人名?” 炎鼎天当年留下的密卷已经被烧毁,而炎明奚能如此做,必定是已经将之记得非常清楚。 此时没想多久,就直言道:“人名有三个,你应该非常熟悉。第一个叫周百威,第二个张茹惠,第三个...萧亭芳。” 周百威,徐安自然是非常熟悉,就正是京兆府尹,他的先生。 张茹惠,单听名字倒是陌生,但他似乎曾听庞奇提起过,想了想后记了起来。 便是前任皇后,也就是被秦芳雪构陷,并藏在冷宫地窖的那位。 倒是萧亭芳这个人,徐安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但姓萧之人,又与守龙军有关联的,在大乾还能有谁? 定然是与皇室有关! 那么身在大理寺多年的庞奇,经常接手皇家案件,或许会认得此人。 于是,便起身来到门口,命人急唤庞奇。 待庞奇来到后,一听这个名字,苦思了许久后,道:“我想起来了。这个人辈分很高啊,他是永和帝的大哥,同是萧氏“亭”字辈,和永和年间的怀王是一个母妃所生。此前就任新罗王,但早已过世。因膝下没有子嗣,陛下才重新任命了新罗王。” “大人提起他...作甚?” 第312章 回朝,永和帝的秘密! 听了庞奇的话,徐安瞬间陷入沉默。 脸色严肃,深思了许久后,却道:“为大燕陛下开锁,给她安排单独的住处,把桑槐也放出来,好生伺候。” 说着,便率先从怀中取出钥匙,打开了自己手上的锁铐。 庞奇微感意外,但仍是先照做。 炎明奚则更觉诧异,疑惑地望着徐安,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不论他此刻得知那三个人名后作何考虑,对于女帝陛下来说,徐安自愿还她自由,总归是好事一件。 待锁铐解开之后,徐安正色道:“既然陛下先表诚意,那咱们的交易就算成交了。本官也无需再防着,也请陛下秉承相互友好的原则,莫要让桑槐再对我船上之人动手。你可以亲自去把她放出来,请!” 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言外之意,既有化干戈为玉帛的想法,也有送客的意思。 炎明奚乐于至此,她还怕徐安会真的要与她同吃同住,连睡觉都在锁在一起呢... 当下,便回道:“好。那你记住我们的约定,时机恰当之时,朕会告诉你具体怎么做。” 说完,也不犹豫,转身离开舱室。 炎明奚走后,徐安让庞奇关紧了舱门,并安排两名侍卫在门口看着。 而后,将庞奇拉到一边,凝重道:“老庞,本官决定要做一件大事。单单我自己可能做不来,需要你的帮助。但我必须把丑话说在前面,这是我徐氏的家事,你可不用参与。但若要参与,恐有性命之忧,需要慎重考虑。” “如今我能信之人不多,严格来讲,唯独你一个。你若愿意助我,我虽无法保证能让你全身而退,但定当竭尽全力。” 他说得极为严肃,且事先将利害关系挑明,一旦参与便是有性命危险,留给庞奇自己决定。 庞奇却丝毫没有犹豫的样子,道:“大人说的哪里话,你看我庞奇像贪生怕死之人吗?自跟随大人一路查案,到小皇孙绑架事件之后,能得大人谅解。下官心中已将大人视作兄弟,既是兄弟,又何分你我?” “你的事,便是下官的事儿。我不帮你,帮谁?再说了,大人不明讲,我也知道你想做什么事!你便是徐相敬之的遗孤,要做的事...不外乎就是查清当年徐氏没落的因由,与徐相夫妇相继死亡的真相,对吗?” “我庞奇虽本事不大,官位微末。但大人若觉可用,庞奇不说二话!” 徐安微微惊讶道:“你知道了?你何时知道我是徐氏遗孤?天下徐姓之人百万,按理说你不该轻易怀疑。” 庞奇笑道:“大人说笑了,这一路随你而来,若这点隐晦都看不出来,那我这寺丞算是白当了。” 徐安轻叹,笑了笑道:“好。那我们就废话少说,既是兄弟,那以后咱们就荣辱与共。有我徐安在世一天,定不会让你庞奇孤军对敌,不论何事。” 言尽,也不再废话,转头便把刚才与炎明奚达成的交易和庞奇说了一遍。 庞奇听后,微惊道:“这女帝竟提出如此怪异的要求?而大人你居然也都答应了?这背后明显有更深层的考虑,炎明奚不会无缘无故提此明摆着倒贴的要求!” 徐安浅笑道:“我岂会不知?但这是目前能快速从她口中得到线索的最好办法,而不论她最终什么目的,眼下都先不作考虑。不过从她提出的要求来看,倒也不难看出一丝隐晦。” “大人指的是...” “其一,她要我做她的侧圣,显然是想绑牢我。说明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与我脱不了干系,乃至于离不开我!但同时她也知道,我并非随意受人摆布,因此想以婚姻来束缚我,彻底将我拉下水。其二,她让我针对林氏,便是预示着她复位的最大障碍是林氏!而林氏...似乎与我有些关联,还记得神月岛上的事吗?” “记得。” “可知当时林安夫妇为何没有杀死我们?” 庞奇摇了摇头,表示不解。 神月岛之时,庞奇最先掉入深坑中受伤,而后萧尔沁才持弓出现,对后来发生的事情倒是一知半解。 徐安沉声道:“那是因为他们从我身上搜出了半枚腰牌,而那半枚腰牌是林氏的家主令。林安看到自家的令牌,自然不敢轻易杀人。” 庞奇疑惑道:“林氏家主令...大人怎会有他们的令牌?” “这便是奇怪之处!令牌只有半枚,是苏喆给我的。他说关键时候那东西可救我一命,当时是想不通他为何这么说。如今倒是明白了,林氏在大燕势力庞大,连摄政王司徒虎都是大先生的学生。一入大燕,有林氏庇护,谁还敢动我分毫?” “也就是说苏喆竟暗中与林氏有联系?否则,怎会有林氏的令牌?” 徐安点头道:“那是肯定的。具体是怎样一种关系,犹未可知。不过,肯定不是敌对的,但也并非太过友好。” 庞奇道:“然后呢?” “但微妙的是一点是,这层与林氏的关系...似乎不是简单来自苏喆!如果是苏喆与林氏直接有联系的话,那他根本无需将令牌交予我手,去信交代一下不就行了吗?为何要把林氏令牌这么重要的物品交给我?” “这个...” 庞奇顿了顿,浅思之后,似有所悟道:“明白了。苏喆与林氏的关系不是直属的,他似乎请不动林氏,乃至于无法影响林氏!所以为保大人此次出使大燕的安全,这才会将那半块令牌拿出来!若他与林氏的关系是直属的,只需简单交代就行。” “而那半块令牌怎么来的呢?这就得谈及大人与苏氏之间的婚约关系!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真正与林氏有直接关系的...不是苏家,而是徐氏!这半块令牌是徐氏与苏家联姻的信物,乃当年徐相留给苏喆的!林氏的家主令,本来是在徐相的手中!” 如此猜测,徐安没有反对,笑道:“这个想法与我如出一辙,也就解释了炎明奚为何主动要求让我与她共同面对林氏的原因!当年,与林氏有直接关联的人是我父亲,且关系和睦,甚至可以影响林氏的态度。所以,林氏才会将他们的家主令一分为二,交给我父亲做信物!” “而我父亲又拿着这半枚令牌当作与苏家联姻的信物,因此苏喆才有了令牌!换言之,如果此事属实,那么有我这个遗孤站在林氏的对立面,林氏多少能给点面子!炎明奚让我做她的侧圣,不是喜欢我,而是想利用我这个徐氏遗孤的身份对付林氏!” 庞奇皱眉道:“这么说来,炎明奚的动机非常不纯啊。怪不得她会倒贴!不出意外的话,不论是要求大人你做侧圣,还是答应对付林氏,亦或与她生子,都是为了利用你钳制林氏。而她既能如此笃定你可以对付林氏,那么幕后你与林氏的关系必然匪浅。而炎明奚是深知的,只是没有明说。可...林氏到底与大人你...是什么关系呢?” 徐安摆手道:“其实这事儿暂时无需理会,但若要解答...也不是无迹可寻!我姓徐,他们姓林,那就是不算本家。那有没有可能是非常密切的外戚关系?例如说,我的母族...” 听此一说,庞奇的眉头反而更深,“这个...难说,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当年徐相辞官之后,便远离京城。因牵涉当年太后与景国的那起事件,朝廷对徐相的家世信息做了掩饰,时至今日,知道内情的人并不多。具体徐夫人是不是出自大燕林氏,尚未可知。但可以确定的是,徐夫人确实姓林。” 大乾与大燕的文化背景接近一致,但民间氏族却不一定相通。 大燕的林氏与大乾的林氏,虽同一个姓,但不一定是同族。 只是,也不能排除不是同族的可能性! 对此,徐安也是认同的。 不过针对隐藏于卧龙谷的林氏是否与他的母族是“同室”,其实徐安倾向于否定的答案。 只因,如果卧龙谷林氏是他的母族,那么当年他母亲被神秘杀手“毒杀”之时,卧龙谷为何没有反应? 他们不是应该把徐安一家三口接到大燕卧龙谷吗? 庞奇接着说道:“不过,这事虽有些微妙,但大人并不难看出猫腻。唤下官前来,定然是为了其他事。” 徐安点头道:“对!炎明奚透露了三个人名,并直言当年永和帝斩杀大宗令,并非只是因为大宗令涉嫌谋逆,背后更有隐藏一个巨大秘密的意思!而大宗令被杀之后,守龙军便遭受裁员。也是那时,曝出了父亲是守龙军的隐晦。紧接着,父亲退出军籍,改入朝为官,至此平步青云,官居首相。” “你若说这背后没有永和帝的有意扶持,父亲是很难办到的。但永和年间人才辈出,先帝为何偏偏扶持父亲上位呢?” 关于五十年前永和帝在位时,守龙军组建的那次事件,在神月岛之时庞奇就已经提到过。 也是那时徐敬之守龙军的身份被曝光,同年被裁撤,改入仕为文官。 庞奇微惊道:“大人是在暗指...当年徐相知道永和帝那个秘密,并有意为永和帝掩饰,所以才备受重用?” “对!” 徐安自我肯定,道:“根据当时你在神月岛所说,当时的永和帝是被守龙军软禁过的。复位之后,他应该对守龙军之人很记恨才对!可为何后来会如此重用父亲呢?唯一的解释就是...父亲知道他斩杀大宗令背后的秘密,且愿意替他保守,并有所帮助于他!永和帝这才会倍加重用,将父亲扶上首相的位置。” “确实有这样的可能。” “那永和帝当年的秘密是什么呢?他不惜斩杀自己身为大宗令的叔叔,究竟要掩饰什么?当年守龙军组建的真实原因又是什么?” “与炎明奚口中的那三个人名有关?” “不一定!但可以预知一点,周百威乃三朝元老,他是经历那次事件的。他即便不知道内情,也清楚是何人背后迫害我徐氏。张茹惠当时是皇子妃,多少也会知道一些隐秘。最重要的是,炎鼎天留下的密卷中竟说她与守龙军有关,这就有些奇怪了。再到...萧亭芳此人,他是新罗王,且是永和帝的叔叔辈!炎鼎天提到他,那他肯定也与此事有关的。” “大人是想挖出当年永和帝的秘密?” “是。但这关乎皇室隐秘,私自暗查,乃是大罪。所以,我必须把利害关系和你明说。查清当年守龙军钳制永和帝的原因,以及永和帝杀叔的真正目的,或许不仅可以知道萧尔康背后的秘密是什么,甚至可以解答当年是何人针对我徐氏!此事错综复杂,非一时半刻可以查清,但却时刻都有性命之忧。” “明白!下官身为寺丞,自然知道这点。大人尽管去办,庞奇干了!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庞奇笑着,拍了拍胸脯道。 徐安微微感动,暗查皇室隐秘,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庞奇扬言介入,便是拿身家性命与徐安一搏,可见是个重义气之人,非常人可以取舍。 “但仅有三个人名,不知大人想从谁查起?” “周百威城府很深,与我有师徒之情,但未曾与我提过这些事。此番回去问他,他大概率也不会说的。萧亭芳已死,也不知会不会留下什么线索。那就只能先去找张茹惠了。” “前皇后?可她会说吗?” “如果你被人构陷,困于冷宫地窖三十年,你会不会有恨?你想不想报复?若我们能帮她做点什么事...她会不会说?” “倒也是,那咱们全速回朝?” “去办!” 徐安直截了当道。 与此同时。 海神号一间狭小的舱室内。 桑槐被解开绳索后,见到炎明奚已恢复了自由,不由疑惑道:“陛下,你怎么...徐安那狗贼愿意放过咱们了?” 炎明奚并未马上回复,而是摒退在场的船员后,关起舱门,将她拉到一边,郑重道:“朕和徐安达成了一个不算稳固的交易,暂时相安无事!但朕现在要跟你说一个秘密,一旦知道此事,你便随时都会性命之忧。愿和朕一起面对吗?” 她和一种和徐安接近的语气说道,区别在于徐安对的是庞奇! 第313章 皇帝的无奈! 桑槐见她一脸郑重的样子,自知她口中的秘密肯定很大,甚至有可能是炎鼎天在离岛沉船留下的那个隐秘,当即跪下道:“桑槐跟随陛下多年,甘愿潜伏于摄政王府司徒敏身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即便陛下不跟我说什么秘密,我也会与陛下生死与共,永不背弃!” 炎明奚俯身将她扶起来,道:“你的心意我明了,但该说的话,我还是要说。” 桑槐起身道:“徐安为何会放陛下来见我?” 站在桑槐的角度,徐安既然已经占据了形势的主动权,按理说是不该在放炎明奚自由的。 炎明奚脸色一收,又凑近了几分,道:“我和他达成了交易...” 说着,她把与徐安的三个约定,全部都说了出来。 可见,女帝陛下在对于桑槐和药王岛这个层面上很是信任。 桑槐听后,极为震惊道:“陛下...你...你怎能如此?你要招他为侧圣,还要与他...” 她没有把话说全,只因她无形中意识到了炎明奚不得不为的痛处。 在桑槐的眼中,女帝陛下是极为高傲的,若非情非得已,她是不会轻易下此决定。 而既然下了如此决定,那就说明她是有深思熟虑的。 炎明奚微微怅然道:“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若没有他,即便朕可以利用父皇留下的秘密,那也必定存在了太多变数。” 桑槐道:“所以,陛下的意思是...” 炎明奚正襟凛然之色,看了看门口的位置后,将桑槐拉到身边,开始小声的耳语。 她知道徐安虽然与她达成了交易,但总归不会对她毫无防备,而在这艘船上能留给她们主仆二人私语的机会并不会,便快速将自己所能告知的秘密一口气,全盘托出。 桑槐听到后,面色忽闪间,似乎能理解了炎明奚提出此等“倒贴”要求的最终因素。 顿了顿后,开口道:“所以陛下并无必胜的把握,目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不得不为?” 炎明奚道:“是!朕需要你的帮助,需要药王岛的帮助,那是最后的底线!” 桑槐垂下头,沉默了许久,“好。我答应陛下,定会全力以赴!但这...并不代表整个药王岛的态度...” 炎明奚惨笑一声:“明白。你能答应帮朕,那已经是最大的取舍和选择!至于成事与否,就看天意!” “明白了。” 桑槐沉重说道,朝炎明奚正襟鞠了个躬。 “但要实现陛下这个计划,我们仍需那些人的帮助...” “无妨!一到沧州,朕便会启用那些人,并告知那边大乾的举动!有些事...终究还是面对的,但无论如何,炎氏的基业都不能毁在朕的手中!” “是。桑槐知道。” 随后,主仆二人又密谈了许久。 当走出那间小舱室时,却已然如释重负,一脸轻松的样子。 另一边。 在徐安下令全速赶往沧州一个多时辰之后,周泉和李琪相继醒来,在得知是被桑槐和炎明奚暗算之后,都是露出了极不能忍的态度。 但最终都被徐安给压下,双喜商社名为李琪主理,但嫡系之人也都知道,真正掌控这家控制京都半条商业命脉的团体,其实是由一个叫“喜爷”的人主理。 喜爷,便是京都的土皇帝。 京都的阴暗面乱,便是喜爷想要的结果。 京都若是相安无事,各大黑道都不见动静,那也是喜爷的刻意为之。 相比于郑鼎生还时的规则,乾都黑暗面的规矩,最大的改变便是以前得提着脑袋过日子,现在是喜爷提着大家的脑袋在过日子。 喜爷生,则万事可商量,喜爷有难,则任何人都逃脱不了干系。 这与当时某位皇子执掌京都黑帮权限时,已有了本质上的区别。 “东家”可以为了自己生,而设切整个团体的命运。 喜爷在,却可以代表着整个社团可以安然无恙的生存。 谁好谁坏,一目了然,自不用多见。 “海神号”那张巨大的船帆被扬起,在全数进军沧州港之后的第二天下午。 船首的甲板处。 徐安与庞奇先后而立,一前一后迎着风。 各自沉默了半晌后,前方海平面上的夕阳如血。 庞奇开口道:“大人,距离沧州不足六十海里,咱们...就这么回去了?” 徐安望着晚霞,道:“那不然呢?” “骆郡主和赵谋士怎么办?” “他们不要紧,骆家乃大乾皇室外戚,地位举足轻重。即便炎明奚不在,料想司徒虎和林氏,包括炎氏皇室众人在内,都不敢对他俩有任何不轨的举动。” “大人就如此笃定?” “是!” 徐安斩钉截铁道:“骆家是大乾皇室外戚,长公主殿下的夫家,动骆姿便是不给大乾面子。试问,当今大燕谁有这个胆子?赵玉卿此人隐晦,虽还不明其底细。但欧阳晋那个老家伙既然能同意她留在大燕,那肯定是有些倚仗的。” “骆姿无事,便是赵玉卿无事,我们无需过分担忧。再者,大燕朝中某人制造了炎明奚的死讯,按道理,我们是应该去吊唁的。你我不在,总该有人留在燕京做做样子。” 庞奇微微点头:“原来大人与我在大明春商量逃走之时,就打算留下骆郡主和赵谋士来善后?” 徐安微微一笑:“说不上一早筹谋吧,但她们两个能留下,总归是好事一件。至少不必回国面对这错综复杂的一面。一旦接触张茹惠,守龙军幕后之人肯定会有所警觉。骆郡主和赵玉卿留在大燕,反倒能错开这茬动荡。” “那公主和二殿下呢?他们可都还在卧龙谷当人质呢...” “这就更加不必担心!他们两个都失了记忆,贸然将他们带回国内...其一,我们无法圆了遇上他们这个巧合,纵然是如实相告,陛下也不会轻易相信。再者他们失忆,回去了又能怎样?还不如暂且留在大燕,也算是为了他们的安危着想。” “那要是两位殿下被知道,恢复了记忆呢?他们回到国内,反而有可能对我们的计划产生影响。” “不!漠北王萧尔沁何许人也?他若恢复记忆,首先想到的...便会是何人袭击了他,背后的目的又是什么?哪有闲情管我们?萧尔沁从几个月之前开始离开燕州,燕云要塞如今是什么情况,应该是他恢复记忆后最想知道的。我们...呵呵,他若首先想到报复我们,那他就不配做这个漠北王!” “林氏呢?如大人所说,按照林氏门人的能力,不可能查不出使团一案,是我方自导自演。他们要是从中作梗,怕是...我们这一路回去,吉凶难料!” 听此。 徐安露出一丝浅笑,“林氏提出的要求是,让我们查清少帝死亡的真相。但你回过头想想,如果少帝的死讯就是他们自己传出来的,那么他们会怎么做?” 庞奇顿住,稍作思量后,道:“彻底坐实这个说法,并尽快寻找新的继位者!” “那不就对了吗?林氏发布少帝的死讯,不就是想取而代之吗?他们的目的只是想夺权,扶植傀儡,何至于对我们赶尽杀绝?再说了,我们代表的是大乾!不论他司徒虎,还是林氏,既然达成了最终目标,又何许妄自阻拦我们?” “大人这话说的倒是有理,可咱们回京后,如何向陛下交代此事?你是使团副使,骆郡主和赵谋士没回来,你倒是先回家了,陛下那边....” “陛下现在没心情理会这些琐事!他为了转移朝内的注意力,拖延守龙军发难的时间,现在应该都在想着如何进攻大奉国。有何心思来理会这些小事?要不然,他也不会在明知公主失联的情况下,还保持缄默!” “对大奉掀起战事,真有那么容易?” “很难吗?南境曾被大奉占领过,大奉朝廷曾对南境实行重税,并大肆镇压南境商贾。南境数百万臣民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岭南六道都护,包括岭南王在内,不止一次上书,说大奉扰境,请求朝廷出兵!南境之人好面子,怎会留着一个曾被占领的名头在?陛下欲起战事,转移朝中矛盾,大可顺势而为,允了岭南百姓的诉求,起兵攻击大奉!何其自然?” 这话说完,庞奇微微苦笑道:“更何况...陛下还制造了二十余名外交使臣的冤案,栽赃到大奉国的身上?” 徐安轻叹:“说对了。所以我们这一路回去,不会受到朝廷那边的压力。相反,只需想着抵京之后,如何找个更好的理由应对内阁的问询。至于陛下,大可不必烦忧。” 庞奇道:“那守龙军呢?” “守龙军现在自顾不暇,从袭击二殿下的那些人便可看出,时至今日,守龙军已不同往日!” “何以见得?” “守龙军自太祖皇帝至今,经历了无数代帝君的改制,势力已不可同日而语!守龙军最大的底气,在于各大军团中匿名的领兵将领。可这么多年来,陛下对各大军团的影响力深重。有些守龙军将领的态度已经在摇摆,已然不是当年那支随时可以兴起,并限制皇权的队伍。从袭击二殿下的那些人,其中有部分属于被裁撤的守龙军后裔,便可看出一二。” “大人的意思是,守龙军之所以成军两年多来,还未曾对陛下产生威胁。是因为他们内部的信仰产生了偏离,已经没有像以前那样团结、坚定?” “是!” 徐安笃定的语气道:“若他们十分坚定,何至于行此见不得光的事情?” 庞奇皱眉道:“见不光的事?大人指的是?” “梅庄之时,萧尔康说了谎,他承认是他刺杀了七大皇子。可后来在诏狱之内,吴应雄又推翻了这个说法。那么...如果吴应雄所言不假的话,谁才是刺杀七大皇子的凶手?” “不是先太子所为,也不是陛下虎毒食子,那就只能是...他们...” 庞奇脸色有些煞白。 徐安却轻笑:“你很意外?若此事属实,真正要扫平障碍,伺机夺权的,就不是萧尔康!而是守龙军!他们先袭击了威胁最大的二殿下,再斩了陛下剩余的...最优秀的七个儿子,背后就是想让皇室绝后,逼迫陛下妥协!” “试想一下,漠北王失联,七大皇子成了废人,先太子暴毙,那最后陛下剩下什么?即便让他继续在皇位上坐着,后世他还能影响什么?” 庞奇色变道:“那陛下为何不见动静?守龙军的兵权只在宗人府和朝廷一半百官的手中!不论是除去哪一方,都无人再能威胁到陛下!可他为何在明知七大皇子是被守龙军所伤的情况下,毫无反应?” 徐安道:“你想让他如何反应?杀光宗人府,还是杀掉朝廷一半的官员?你要记得的一点是,守龙军的名册....是对陛下保密的。连陛下都不知道那五千军中将领的具体身份,即使想除掉他们,也苦于不知!难道要把整个朝廷的官员都杀光?” 庞奇愣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沉默了半晌后,再尝试着说道:“所以...陛下要挑起战事,转移朝中矛盾。不论是暗中答应炎明奚为他除去司徒虎也好,还是此次密令杨宣制造使团命案,都是为了拖延守龙军发难的进度?” “是!” 徐安叹气道:“这或许就是身为帝君的无奈之处,他要兼顾的不只是自己的安危,家国的稳定,而且还要时刻警惕着有心者的觊觎!没有人是完美的,是人都会犯错!只在于谁人能知错就改,守龙军组建的真实原因,你我都还不得而知。” “但可以预见的是,陛下在这场争斗中陷入了被动的局面!他有无奈之处,却仍在抗争着!而我们抵京之后,不论结果如何,也必然有人会强迫我们给出一个态度和选择!” 第314章 绝境,夜魔! 庞奇听此,不由眉目一动,道:“大人这话的是意思,守龙军也有可能找上我们?” 徐安冷笑道:“以前或许不会,但现在大概率会!” “他们想要我们在陛下和守龙军之间做选择?” “是!” “可为什么?说起来,咱俩的官职并不算高,且手中也无兵权。他们何须一定要我们做选择?要选,他们也应该去找内阁六部官员。” “你错了。官位高低与否,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用!你我同出三司衙门,有缉拿办案之权,这点是守龙军所看重的。再者,我们接手了御史案的侦查,深知其中隐晦,足以成为守龙军用来对付陛下的把柄。” “大人指的是?” “御史案表面上的主谋,被陛下指定为金虎!但不管是我们,还是守龙军都是知情的。屠杀台府的杀手,来自幽灵暗卫,主谋便是先太子萧尔康。这事...若被捅破出来,你说会发生什么?” 庞奇浅思后,道:“如果实情被公之于众,先太子的罪行被暴露,那...陛下和皇室的声誉必然大受影响。整起事件中,陛下虽并未参与,但难免会落得个教子无方,为君不察的名声。而且,先太子未死的消息一旦曝光,朝廷就不得不对他进行通缉,并抓捕!” “届时,若先太子被缉拿归案,那陛下是杀还是不杀?不杀,无法对朝廷百官交代。杀了,便是虎毒食子!他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徐安正色道:“那不就对了吗?只是,你可知道守龙军为何至今不曾对外透露这个消息?暴露御史案的实情,迫使朝廷全面通缉萧尔康,致使皇族嫡系内乱,打击陛下的锐气,可有助于守龙军更快的从陛下手中夺权。但他们为何不马上做?” 庞奇没有思考多久,就回道:“因为他们没有合适的人选来公布这个消息!” 徐安点头:“正是如此!御史案的侦办,由我主理,唐慕清辅之。表面上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其中内情,我们结案的文书便是最终的定论!守龙军贸然曝光隐情,朝臣和百姓大概率是不会相信的。但如果是由我们这几个经办人放出的消息,结果就不同了。” 御史案前后都是由徐安和唐慕清等人经手查办,换言之,他们所放出来的消息是具备一定公信力的。 因此,如果案件的实情能由他们口中说出,则朝野臣民会大部采信。 相反,如果是随便找个人来曝光消息,效果会大打折扣。 单凭这点,徐安就可以认定,不用多久守龙军必会找上门来,要他们的一个态度! 是站在皇帝这边,还是守龙军这边? 这是一个关乎生死的选择题,且几乎没有弃选的可能性。 但不论他们选了哪一方,都难免会有性命危险。 选择投靠守龙军,皇帝必会视他们为眼中钉,暗中针对是免不了。 但若选择了投靠皇帝,守龙军又岂会放过他们? 无形间,他们似乎已然步入了某种绝境之中。 庞奇了然后,不觉苦笑道:“这么说来,咱俩岂非必死无疑?守龙军若想曝光御史案一事,必会找上门来。我们拒绝,就是死。我们接受,按照他们的意思做。陛下得知后,也不会放过我们。横竖...咱们都得死了?” 徐安也苦笑道:“你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但也并非必然,有人试图胁迫我们,当然也有人会保护我们。” “怎么说?” “我们都能想到的事情,陛下何等城府,他会想不到?既能料到守龙军组建,并意图拉他下马。陛下或许已经有了对策,守龙军之所以这么久没有找上我们,可能就是因为陛下在暗中保护我们。” 庞奇听后,目光一闪,道:“明白了。此次出使,陛下给了我们极高的规格,随行三千禁卫,又给大人你“出使即出征”的密旨。其实有两重含义!其一,除了暗示此行有风险,且朝廷随时可能对大燕起兵之外,更有保护我们不受守龙军接触的意思!三千禁卫,是为了防止守龙军来犯!其二,那句出征...也在暗指他与守龙军的战争已经开始!” 徐安笑道:“聪明!若无意外,那三千禁卫军...此时必然仍留在沧州。欧阳晋在月前已经离开大燕,但他们回京,不会带走禁卫。得留下等我们,护我们周全。” “那太好了。只是...如果真有选择的一刻,大人是选择陛下,还是守龙军?” “为何这么问?你认为我会选择守龙军?” “那倒不是...但徐氏没落,乃因皇室与朝堂联合排挤...” “你是想说我徐氏之殇,很可能也有陛下的原因在。而我可能会为了报家族大仇,与陛下站在对立面上?” 庞奇沉默,算是默认。 无可厚非。 庞奇能有此疑虑也是再正常不过,徐氏被赶出京都,全是因为徐敬之当年支持崔太后的通商改革,而当时萧无忌是反对这个做法的。 也就是说,徐氏的没落,乃至覆灭,萧无忌可能就是主谋之一。 徐安若认定萧无忌参与了此事,转手与守龙军合作,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那你大可放心!我徐氏之殇,或多或少有陛下的因素在,但可以看出的一点是,陛下对徐氏其实没有杀心。否则,我岂能活到现在?你不会单纯到以为陛下还不知道我是徐敬之的儿子吧?他既然能容忍我活到现在,就说明他不忌讳徐氏,没必要赶尽杀绝。那他就绝非杀害我徐氏的主谋,要不然,我早该夭折。” 徐安平静说道。 庞奇听此,似乎松了一口气。 他为官不无刚正,且是重情重义之人,要是徐安与皇帝对立,他夹在中间必然左右为难。 此时听见徐安这么一说,倒是稍显放心,便道:“那大人接下来想如何介入此事?要查清你徐氏当年之事,介入陛下与守龙军之间的争斗,是免不了的。” 徐安道:“很简单!徐氏之事,陛下肯定是深知内情的。但他一直装作不知道我的身份,却也说明他不愿跟我坦白。或者说,我还没有资格让他对我明说。那就表现出自己的价值!例如说,替陛下把隐藏在京都的守龙军给挖出来!” “这并不容易,大人打算从哪里入手?” “如今这个局面下,陛下对朝中各大军团的控制力很强,远远超出了守龙军的预料,以至于守龙军内部出现了分化。从袭击二殿下的那伙守龙军将士就可以看出,他们没有足够的实力来对抗皇权。所以,才会启用并唤醒那些已然退役的守龙军将领后裔!恰好,炎明奚提到...前皇后张茹惠可能也是守龙军的后裔。我们可以从她入手!” 如今的守龙军将士已经不再纹身,但从萧尔沁口中得知,当初在铜牛县袭击他的人身上却有! 这就说明...他们并非现役的守龙军,而是那些退役将士的后裔。 守龙军的古老传统,有些人一直在暗中延续着纹身的惯例,乃至于流传给他们的后裔子孙。 “可张茹惠会轻易透露这么隐晦的信息吗?” 庞奇问道。 徐安浅笑:“按理说不会,但要看我们能帮她做点什么,一切皆有可能!行了,目前只能见步行步,无需忧虑太多。六十海里,估计今夜我们就能抵达沧州。先回去休息一下,到了沧州之后,先去见见杨宣。对于张茹惠,他可能知道的比你更多。” 庞奇应是,随后与徐安回到舱室中。 当天夜里。 船队就顺利跨过海峡中线,安全抵达了沧州港,中间并没有什么阻滞发生。 李琪虽然在大燕海域闹出了极大的动静,好在撤离及时,倒也没有被大燕水师盯上。 加上留下修补旗舰号的大燕水兵,在得到炎明奚的授意后,也会设法摆平此事,因此船队一路绿灯。 从港口出来后,徐安带人直接去了官方驿馆入住。 身份刚一表露,隔日清晨,沧州官府便急急派人来请。 而且,来的还是沧州知府本人,神色焦急的样子。 一见徐安便立马拱手道:“徐副使,你终于回来了。可是让本府好等啊,你若再不出现,本府估计就得派人去大燕叫你回来了。” 沧州知府姓严,叫严如晖,是个中年胖子,看起来倒是很面善。 却不知为何神情有些不自然,眉头紧皱的状态。 地方知府的官阶,通常是正四品位,比徐安高了不少。 当然,有些备受重用的人物,官阶会高一级。 例如,此前身为幽州知府的曹怀兴,他就比面前这个胖子等级高,乃正三品。 只因,曹怀兴在任时得到萧尔康的鼎力支持和照拂。 按理说,以严如晖的官位,本不用亲自来见徐安。 但目前的徐安顶着使团副使的位置,这个职务没有被剥夺之前,还是有些份量的。 众所周知的事实,一般的使团人员代表的都是皇帝和邦国的颜面出使,官职不高,但却也颇有影响力。 徐安拱手客气道:“有劳严知府亲自登门,徐安受宠若惊。但不知何事,竟让知府大人如此着急?” 严如晖并未明说,而是微叹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摆手道:“还请徐副使随我去州府衙门一趟,到了地方,你自会知晓。” 如此神秘一说,徐安更觉疑惑,但见对方已经率先走出门外,便也不好多问。 官驿门外。 停着两辆马车,严如晖示意徐安登上前方那辆后,自己则走向了后方的马车。 上车后,徐安并没有让马车立即开动,而是稍等了一下庞奇。 待得到通传的庞奇赶到上车后,马车这才驶向州府衙门。 赶车的马夫很着急的样子,不断地鞭打牵引的马匹,以至于车速很快,前方更有一队府兵负责开路,阵仗颇大。 令徐安不觉纳闷起来。 庞奇却已经大咧咧地喊道:“这群沧州府兵是赶着去投胎吗?风风火火的样子,是想干嘛?” 徐安笑而不语,倒是没有多嘴。 片刻后。 当马车停下,二人从车厢走出时,竟发现来到了州府停尸房的院子中。 庞奇直来直去的个性,直接揪住一个府兵,沉声道:“喂,什么意思?你们知府大人找我们来,是来这种晦气的地方?” 大理寺乃三司之一,虽没有对地方官府的管辖权,但地位在一般府衙之上。 因此,大理寺官员在寻常州府地界还是有些地位的。 那名府兵被庞奇揪住,显得有些惧色,道:“回大人,属下也是听命行事...” “听命行事?哼!” 一早被府兵叫来,庞奇原以为是沧州知府要尽地主之谊请二人吃饭,没曾想是到这停尸房外,不觉有些恼怒,刚想喝斥两声。 这时,严如晖快步从身后走来,急声道:“庞寺丞稍安勿躁,是本府的意思。” 说着,来到二人面前稍稍拱手后,当先引路道:“请随本府来,若非情非得已,本府是不会一大早就去打搅二位的。但事情紧急,只能得罪了。” 徐安示意庞奇放开那名府兵,并跟上严如晖,道:“严知府带我们来停尸房,不会是让我们看尸体吧?” 严如晖边走边道:“惭愧,正是。” 庞奇一听,顿时来气,“啥意思?合着你觉得我们大人很闲,想让他来帮你们查案?沧州缉捕都是吃干饭的吗?” 严如晖苦笑:“庞寺丞倒是说对了,确实是要查案。但不是本府的意思,是另有他人托付。” 徐安皱眉道:“是什么案子,你们办不了,得让我御史台的人来?又是谁托付的?” 严如晖轻叹一声:“这案件...有些特殊,我沧州衙门还真办不了。徐副使看过尸体后,自然明白。” 说话间,三人已经进到了停尸房内。 房中摆着大量冰块,微微有些寒意,尸臭味颇重。 面前摆着近十几张桌子,每张桌上都躺着一具尸体,上面盖着白布。 从其中一具尸体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显露的尸斑可以看出,这些人怕是已经死了好多天。 严如晖掀开距离最近一具尸体上的白布,沉重道:“徐副使请看,你可认得此人?” 徐安抬眼望去,目光一扫后,震惊道:“这是...鸿胪寺的王大人?他怎么...” 庞奇也惊道:“王大人早前不是跟随龙船先行返回了吗?怎会死在这?按照行程,他们即便没有回到京都,也已经在路上。” 而面前的死者,居然就是此前跟随使团出发去大燕的鸿胪寺官员,也是使团命案发生后,被杨宣保下的那十八位官员之一。 他们离开时,还好好的,怎么到了自己的地方,反而死了? 徐安面色一沉,望着一排尸体,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道:“严大人不会想跟我说,那些暗中回来的使团官员,包括韩国公在内,都被杀了吧?” 严如晖道:“韩国公生死未明,但与其他几名使团官员...都失踪了...” “怎么回事?何人所为?” “是...夜魔杀人...” 第315章 怪物,肝胆俱裂而死! “夜魔?夜魔是什么东西?” 庞奇一听严如晖这么说,不由来气,直言道:“严大人,好歹你也是朝廷命官,堂堂正四品知府,怎么也开始相信这鬼神之说起来了?这世上哪来什么夜魔?是凶手的代号,你就直说是人!别整得神神秘秘的!” 严如晖的官阶虽比庞奇高,但庞寺丞眼下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知府是地方官,官位虽稍大,却与直隶皇帝的三司部门没有上下属关系,因此庞奇倒也不怕得罪他。 严如晖听了,也不生气,反而是微叹道:“并非本官迷信,夜魔...也并非凶手的代号,而是这世上还真有夜魔这种怪物。二位跟我来。” 说着,他迈步来到停尸房的一角。 指着面前一张稍大的停尸桌,接道:“这世上不仅有夜魔,而且在行凶作案时,还被我们击毙了一只。二位不信,可以自己看看。” 二人对视一眼,都略显意外的样子。 面前的那张停尸桌比旁边的略大,盖住尸体的白布将整张桌子都罩住,显然是经过特殊对待。 从白布上隐隐映出的轮廓,可见尸体体型巨大,虽近似人形,却也与人形有着极为明显的差异。 最直观的一点是,尸体头部印出来的轮廓...竟比正常人的脑袋大了数倍之多,身高近两米。 庞奇胆大,冷笑一声,直接把白布掀起,倒是想亲眼瞧瞧所谓的夜魔长啥样。 谁知,一看之后,他竟瞬间瞳孔暴突,不禁退后了一步,脸色煞白。 只见躺在面前桌上的“夜魔”生有两个头,一大一小,大的有西瓜那么大,小的却比正常人小了一圈,且是近乎三角形的状态,尤为不可思议。 小头这边,像是没了两边的头盖骨,两侧凹陷,额头却凸起,既视感就类似于三角形的头颅... 脸上五官怪异、僵硬,死前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半截黑乎乎的舌头吐出口腔外,白色的眼珠,眼眶中似有某种白色液体干涸的痕迹,尤为恶心恐怖。 大头则瞎了一只眼,脸上布满某种“鳞片”,像是鱼鳞,又像是蛇鳞,难以分辨。 额头以上倒插着无数尖刺,眼观之下,并不能准确判定是什么尖刺,也不知是天生长出来的,还是后天“钉”上去的。 总之,是一头“刺猬”的样子。 两个大小头共用一个肩膀,脖子却是分开的,就好比某个彪形大汉的身体上变异长出了两个脑袋一般。 大头的嘴巴被某种细线缝上,且时间跨度很久,以至于丝线和皮肤都粘连在一起,上下唇也已黏连,只有嘴角留出一个小洞,不知是用来干嘛的。 肩膀往下,身体都覆盖着鳞片,身上没有穿任何衣物,也没有明显的性别器官。 膝盖下两只脚却是铸铁的,上面可见锈迹斑斑。 一根手腕粗的铁棒插进它的膝盖骨中,连接着铁脚,竟似是个畸形的怪物... 纵然是庞奇接手过无数奇案,抓过万千凶手恶徒,见惯了世面,却也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人。 不。 如此形态的生物,或许已不能纳入人的范畴。 此时惊讶之下,不免为之一怔。 徐安也是两眼微缩,面色稍有暗沉起来。 倒是严如晖看起来没什么感觉,显然早就见过这个怪物,默叹一声道:“二位大人看了,这回相信了吧?这世上无奇不有,夜魔当然也是存在的。” 徐安稍稍稳了稳心绪,并未第一时间去认同或者否认这世上有没有夜魔这一说法,将视线从那个怪物身上抽离后,侧身道:“严大人是想说,诸位大人是被这个怪物杀死的?” 严如晖道:“应该是的,除了夜魔之外,谁还能有如此本事...一声巨吼,就要了这么多人的命?” “一声巨吼?严大人是说,这些人是被你口中的夜魔给吼死的?” “应该是。” 严如晖第二次引用了“应该”这个词语,言外之意,他自己也不是很确定。 庞奇直爽,大声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应该是,算什么东西?到底怎么回事?严大人既然要我们大人帮忙,那就把案发的所有经过直接说来。” 严如晖尴尬道:“二位稍安,本府这就说来。二十天前,使团刚刚回到沧州,本府亲自带人迎接...” 但刚说到这里,徐安就立马打断道:“二十天前?等等!严大人是说案发首日是在二十天前,使团抵达沧州的那晚?” 严如晖点头:“是的。” “好。严大人可以继续说了。” 他虽打断严如晖的话,但只是粗略一问。 严如晖接道:“本府带人接到韩国公等人后,便立即将他们安排到府衙的独立后院中,并派人严密封锁衙门附近几条街道,谨防消息外泄。具体为何这么做,二位肯定是清楚的。沧州是我朝与大燕通商的门户,这里遍布他们的眼线。而诸位大人都是已死之身,保密是肯定要做的。” “后院中除了有我沧州的精锐府兵把守之外,杨副统领的禁卫军也司职看护,可以说密不透风。任何人想避过封锁,探知诸位大人的隐秘都无法轻易办到。而当晚,韩国公就召集了诸位大人在屋中议事,说是商讨如何快速进京复命,并逐步恢复各位大人的身份。” “不曾想,就是在如此严密的保护下...竟出了事。” 说着,他指向那只“夜魔”咽了一口唾沫,凝重道:“两只夜魔突然从天而降,直接踏碎屋顶,进入诸位大人的密谈的房间。而后,发出一声震天嘶吼,竟震死了在场的大多数人...” 徐安皱眉道:“震死了大多数人?也就是说还有生还者?他们人呢?” “都被夜魔带走了。” “可夜魔不是被你们击毙了吗?人没有救回来?” 严如晖摇头道:“本府刚才说的是两只夜魔,我们全力截杀之下,只杀死了一只。另一只却带着三位大人逃离了。经过尸体辨认,我们得知...被带走的三人,分别是韩国公,礼部洪大人和内廷史官赵大人。他们被另一只夜魔带走,生死未卜,因此本府并不能轻易下结论。” “当时韩国公与诸位大人密谈,整个院子连侍卫都不能待,具体案发是什么样子无人知晓。我们听见声响闯进去时,只见到两只逃窜的夜魔和屋中的尸体。” “侍卫虽不能进入院子,但在院子的外围把守,时刻警惕。几乎是在夜魔出现,到嘶吼杀人的同时,侍卫就马上跟进!原则上那两只夜魔除了嘶吼杀人之外,没有时间再做什么。不过,他们的速度很快,从出现到带人逃离,也就是眨眼的片刻功夫!” 徐安神色不动,正色问道:“那被杀的诸位大人可曾验过死因?” 严如晖道:“仵作已经验过,皆是肝胆俱裂而死。那夜魔的吼声可杀人于无形,震破了诸位大人的肝胆。” 第316章 预谋杀人,里应外合! 听此。 徐安走回刚才第一个见到的那名死者面前,见到对方五官大张,死前面容扭曲,两目圆睁。 即便是死了二十天,但被冻在停尸房中,依旧保持着原本的死状。 而如此怪异扭曲的死状,表象是符合被吓死的迹象,吓得肝胆俱裂而死。 徐安继而沉默起来,缓缓用白布将那位“王大人”的尸体重新盖起来,道:“严大人,既然你们已经大致认定了事实,便是夜魔杀人。那又何须再查?若事实真是如此,本官也查不出什么额外的东西来。” “剩下的,不就是抓捕那只逃走的夜魔归案吗?而抓人这种事,你不会想让本官代劳吧?你沧州府屯兵三万步卒,外加精锐水师兵团三队,用得着我们吗?” 严如晖叹道:“话虽如此,但也不能不查。只因...那是杨副统领昏迷前的交代,让本府定要等你回来亲自过问此案,方可下结论。至于夜魔,守城军和杨副统领的侍卫已经在附近全力追捕!” 徐安微惊道:“什么?杨宣昏迷?” “是!韩国公召人密谈时,杨副统领并未参与,而是与本府在外守护。夜魔出现后,杨副统领亲自带人狙击,拼尽全力之下,也只留下一只。但杨副统领却因此受伤,如今已陷入昏迷之中。” “在哪?带我去看。” “在前院雅室内。” 严如晖说着,带着二人走出了停尸房。 来到府衙前院一处静雅的房间内。 杨宣躺在床上,面色煞白,嘴唇却发紫,呼吸有些微弱,身边站着几个医官。 见到徐安三人走来,几名医官皆是躬身行礼,然后退到一边。 徐安一眼望去,就看出杨宣有中毒的迹象,便问道:“他是中毒昏迷?” 严如晖点头,“是中毒不假,但此毒难解。唯有以夜魔的心头血为药引,才能唤醒杨大人。因为根据民间传说,夜魔有噬人之毒,他的血液便是万毒之源。杨大人肯定是沾染到了夜魔的血,且身上正好有伤口,以至于中毒昏迷。” “本府手下的医馆束手无策,穷尽各种奇珍药草,也只能保住杨大人不死而已。” 徐安道:“他昏迷前说...一定要让我接手此案?” “正是。否则,本府怎敢轻易去劳烦徐副使?” “除此之外,还说了什么?” “没了。” 徐安再次沉默,来回踱了两步后,这才重新开口:“好。那本官就逗留几日吧,但现在既然案情明了,倒也不急于一时,明日再算吧。” 对此,严如晖倒也不好多说什么,点头称是。 随后,徐安与庞奇坐上府衙的马车赶回驿馆。 途中。 庞奇有些意外道:“大人,使团官员被杀这么大的事儿,按你以前的风格,本该连夜着手查办才对。为何...” 徐安却笑而不语,沉默如斯。 次日一早。 二人再次集合,一起吃早餐的时候。 徐安这才缓缓开口,回复昨天庞奇所问的问题,道:“可知我为何拖延一夜,才着手这起案件?” 庞奇一边往嘴里塞面包,一边说道:“大人请说。” “因为沧州府之人不可尽信,包括严如晖在内。再者,我们需要一个人的帮忙。” “大人指的是桑小医仙?” “对了!” 徐安这两个字刚说出口,门外就传来了桑槐的声音:“对什么?谁说我会帮你?徐安,请你注意一点!我们随你来,可不是陪你查案的,更没有义务帮你。” 话声落地,就见到炎明奚主仆二人走了进来。 进门后也不客气,直接就坐下一起吃饭。 严格来说,炎明奚是皇帝,礼仪繁多,本不该与他人同桌吃饭。 但此一时彼一时,女帝陛下都被人“驾崩”了,还哪来这么多规矩? 徐安听了,眉目一动,却是用一种佯装严肃的语气,道:“你胆敢直呼我名讳?叫侧圣!你家陛下没告诉你吗?她要嫁给我,以后我是你们大燕的二圣之一,你敢不敬?小心本官未来的娘子,诛你九族!” “你...” 如此调侃,却是让主仆二人稍显尴尬。 但无可厚非,徐安说的倒也没错。 炎明奚冷冷瞟了她一眼,赶忙撇开话题,道:“少废话。叫我们来有何事?赶紧办完,我们的目的地是乾都城!” 徐安也不想拖延,早点回到京都,早点处理掉一些麻烦才是正途。 而眼下沧州之事,得尽快处理。 点点头后,边吃早饭,边对庞奇说道:“老庞啊,经过昨日严如晖所说,你可看出了什么猫腻?这案该怎么查?” 庞奇道:“昨夜下官倒是想了一下,有两个问题值得深究!” “说!” “韩国公等人在明面上已死,知道他们生还,并秘密回朝的人并不多。原则上,除了他们自己与有数的几人外,其他人不该知道才对。可为何他们一到沧州,消息就走漏了呢?而且还突然冒出两个夜魔来...” “另一个问题呢?” “那夜魔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若说它不是人,没有灵智,却又能准确地找到诸位大人的所在,并带走其中三人。若说他是人吧...长得又不像人...” “所以你的结论是?” “这是一场有计划的谋杀案,而且牵涉到内部人员与凶手里应外合作案!否则,夜魔无法准确找到诸位大人的位置,也无法具体预料到使团回归的准确日期!再者,杨宣的中毒也有些诡异!若无意外,大人故意拖延一夜,便是想试探严如晖的虚实,对吧?而让桑小医仙帮忙,就是要重新验尸!” 徐安听了,笑着称赞道:“不错!庞寺丞越来越有神探之姿了。那你不如再说说看,幕后凶手杀人的动机是什么,我们要找出逃跑的夜魔,应该去哪里找?我要让桑小医仙帮忙验尸,又是要验证什么东西?” 第317章 苗疆药人! 听此,庞奇深思了片刻后,道:“幕后凶手的杀人动机略显隐晦,但可以预见的是,他们并非只是简单的杀人灭口!只因...夜魔并没有杀死当时在场的所有人,而是把韩国公等三人掳走了。说明,他们另有深意。” “要想挖出这点,得先寻回他们三个。找到夜魔,就能寻回三位大人。只是找到夜魔并不容易,首先得知道它们是人是物,了解它的习性,方可有迹可循!最后,大人想请小医仙帮忙,自然是验证诸位大人的真正死因。” “他们不是被夜魔给吼死的,吼声不能杀人!” 徐安眼中再次闪过一丝赞赏,道:“哦?吼声为什么不能杀人?夜魔就可以做到,根据严如晖的描述,当时的情况就是吼声杀人!” 庞奇道:“如果吼声可以杀人,那么被掳走的那三位大人应该已经死了。可夜魔带走三具尸体作甚?” 这话说完,桑槐不解内情,但听了见有趣,便插嘴一句:“夜魔带走尸体还能干嘛?吃呗。传说中的夜魔吃人不吐骨头!” 庞奇却正色道:“夜魔若只是为了果腹,何须闯入戒备森严的州府衙门?山中鸟兽可果腹,河里的鱼虾也能吃,再不济...它们闯入牛羊圈,杀食牛羊也是可以的。甚至可以捕猎几个平民!但为何要冒险袭击官府的人?” 桑槐一愣道:“这...你说为什么?” 她本不善查案分析,一时语塞,只能反问回去。 “因为它们不是简单的夜魔,它们可能有灵智,且是受人指使而来。真正的目的是掳走韩国公等三位大人,暗中筹谋什么计划!” “老庞说得对!” 徐安附和道:“夜魔是有灵智的,且不止一次潜入过州府衙门。要不然,不可能准确找到诸位大人密谈的密室!它们的吼声不能杀人,至少不能直接杀人。因为当时听见吼声的人很多,被震死的...却只有特定的那些人!” “如果吼声能杀人的话,当时在院子外围的侍卫,包括严如晖和杨宣在内,都应该死掉才对。结果并没有,就证明夜魔吼声不能直接杀人!” 炎明奚也跟着开口道:“所以你认为死者的死因成迷,想让桑槐重新替你验尸?” 徐安点头:“是。小医仙医术超群,又擅长用毒,验尸的手段远比寻常仵作高超。有她出马,死者真正的死因必能确立!夜魔的吼声不能直接杀人,却能杀死特定的某些人。其中颇为蹊跷,小医仙或许能帮我们找出真相。” 炎明奚听了,放下手中碗筷,道:“那还等什么?直接去吧!咱们没时间逗留沧州太久,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桑桑,你全力帮助他们,然后快速赶往乾都。” 桑槐起初猜到徐安有求于她,本不怎么愿意出手。 但听到女帝陛下如此表态,便只能应允下来。 随后三人吃完早餐,火速赶往府衙。 途中。 徐安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庞奇说道:“老庞,此事牵涉内部人协同作案,沧州官府之人不可尽信,包括杨宣的三千禁卫在内。一下到了府衙,你借口抓捕夜魔,把严如晖和他的人支开。验尸结果,只能是我们几个人知道。” 庞奇应道:“好。包我身上!” “还有,让严如晖把他们早前的验尸文书交给我。” “是!” 来到停尸房大院。 经过庞奇一阵斡旋后,严如晖及其手下官兵全数出动,出城搜捕夜魔去了。 整个府衙除了必要的守卫之外,再无闲人。 徐安随便选了一具死者的尸体,对桑槐说道:“小医仙,你可以动手了。这么多死者都是听到夜魔的吼声后死亡的,那么他们的死因应该一样。验一具尸体就够,不必全部。” 桑槐“嗯”了一声,自顾放下带来的验尸工具,着手行动起来。 正规、且严谨验尸的过程,是极为血腥的。 必须对死者开膛破肚,对其身体各个部位和五脏器官进行仔细检查,场面并非一般人可以观看。 徐安倒是还好,但念及女帝陛下的承受能力有限,便陪着她在门口等待桑槐的结果。 刚过了十分钟左右。 按照徐安的估计,此时桑槐应该才刚刚开膛破肚,却蓦然听到她震惊的喊话声从停尸房内传来: “什么?这是...徐安,你快进来看!” 令徐安不觉一愣。 听桑槐如此惊讶的话声,想必有了重大发现,便赶忙冲进房内。 却见在一具尸体旁,桑槐手中正捧着一个黑乎乎的心脏,脸色凝重。 那颗心脏属于死者,但似乎已经不完整,颜色也不对。 不论是刚死,还是已经死去多日的死者心脏,只要不经外力因素影响,它都会保持一定原有的“肉色”。 而眼前这颗心脏却黑乎乎的,却缺了一个边角,像是被什么东西蚕食掉了一点,有着极为明显的诡异之处。 徐安惊道:“这是怎么回事?死者的心脏为什么是黑的,被什么东西吃掉了一个边角?” 桑槐此时带着布手套,托着死者心脏,瞟了他一眼后,回道:“死者中了毒,且是由内而外中的毒,毒源就来自他的心脏!所以心脏是黑的。” “这...” 徐安露出斐然的神情,道:“怎么可能?心脏如果是毒素的来源,那凶手得直接把毒下到死者的心脏中。可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古人下毒杀人的手法,通常有三种。 第一是混入食物,让目标误食身亡。 第二是将毒物碾成粉末,令目标吸入后死亡。 第三种,便是燃烧毒药成烟雾,通过空气传播致死。 但不论是哪一种,其毒源都不可能直接来自心脏。 只因,要想把人体心脏作为毒源,必须直接在心脏内下毒。但要完成这样的动作,必先开膛破肚! 而开膛破肚之后,人早就死了,又何必如此? 误食毒药,死者的第一毒源应该来自胃部! 吸入毒粉,或者毒烟,其毒源也只会在呼吸道系统内,不会延伸至心脏。 徐安因此大为惊奇,凶手是用了什么诡异的手段,竟在不开膛的情况...直接对死者的心脏下毒? 桑槐肃然道:“一开始我也觉得匪夷所思,但当我看到这个东西后,好像明白了原因。你不是很想知道...夜魔是人还是鬼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它不是鬼,而是人!但又和普通人不一样...” 说完,她指向一侧的夜魔尸体,补充了一句:“它是苗疆药人,一种古老的人形武器!” 第318章 人形武器,神秘的部族! 也是这时,徐安这才发现夜魔的尸体不知何时已经被桑槐掀开了。 “苗疆药人?人形武器?那是什么?” 徐安不无惊讶道。 桑槐放下手中的黑心脏,用白布擦干手后,这才缓缓道:“夜魔便是人形武器,它是源自古苗疆人的一种自卫手段。制作的方式极为复杂,且惨为人道,本该绝迹!没想到...却会再次出现。” “古苗疆?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为何从未听说过?” “你是大乾人,不曾听说过并不奇怪。因为他们本是大奉国人,是某个古老的部族,隐于深山之中,与外界甚少有联系,自我封闭。即便是大奉人,知道他们存在的人也不多。” “奉国人...那你为何知道?” 桑槐轻笑:“因为多年前,我还没有遵从师命,追随陛下之前,有一个苗疆人来药王岛求药时,对我提起过他们的秘事。” 徐安皱眉:“既然是秘事,又因何轻易对你提起?” “不奇怪!我刚才说的是古苗疆人,并非现在的苗疆人!古苗疆人在几十年前经历了一次巨大的变革,整个部落一分为二,彼此之间相互厮杀。大部分人选择了离开深山,接触外面的世界。少部分人则继续留在大山中,守着他们延续了数百年的规矩。而这种被你们称作夜魔的怪物,就是古苗疆人用来防止外人闯入部落的武器。它们是用人来做的,受毒虫和药物控制,已经失去了人性。只知服从命令和杀戮...” “等等,小医仙能否说得具体些?你是说夜魔是那什么苗疆人制造出来自卫的人形武器?可既然是自卫,那夜魔应该只在苗疆人的地域外围活动才对。怎会跑到大乾沧州来杀人?再者,夜魔是用人做的,可人...怎么做成这样的怪物?” “这便是诡异之处!古苗疆是一个古老而神奇的部落,他们本是山中的猎人,民风淳朴、善良,有着独立的信仰和生活习惯。他们爱好和平,但很排外,一直隐世不出。且射术精湛,其族人大多都是天生的射手,医毒双绝,每个人都是从小尝百草长大,百毒不侵!” 桑槐严肃的脸色,缓缓道:“古苗疆人虽不黩武,但也很忌讳被外人打扰。他们生活的地方鸟语花香,宛如世外桃源,盛产各种奇珍。为了防止被外界人打扰和掠夺,他们根据自己的摸索和经验,利用部落中的奇珍草药制造了一种诡异的人形武器,守在大山的外围。” “任何未经允许的外来者,只要闯入他们认定的地界,都会遭遇那种人形武器的袭击。也就是你眼前的夜魔,他是由部落被遗弃的人做成的,制作过程惨无人道。” 徐安微惊道:“古部落人,一般都是以氏族的形式存在。也就是说他们彼此之间,或多或少都存在着亲戚关系,怎会轻言遗弃,乃至于将一个大活人制作成武器工具?” 桑槐道:“当时那名苗疆人对我提起时,我也这么问他。但他只回了我一句,说那都是为了生存,之后便不再多说。但后来,我似乎自己找到了答案。” “因为什么?” “古苗疆人闭塞,不愿接受外部的事物,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自保能力也就相对较弱,时常会遭遇外来人的袭扰,将他们的栖息地抢走,掠夺他们的天材地宝。一开始,他们尚且息事宁人,能忍则忍。直到部落中出现了一位极具领导力的大族长,不愿族人再受欺凌,决心绝地反击,赶跑那些外来者,夺回本该属于他们的栖息地。” “他们怎么做?” “那位大族长是个天才,他在森林中发现了一种古老的虫子,这种虫子可以寄生在人和动物的身上,以血液为生。通过某种特殊的音律,模仿母虫的声音,就可以操控它们的族群。于是,大族长想到了夺回家园的办法,他通过数年的驯化和研究,成功找到了控制那些奇异毒虫的方式。并将之寄生到捕获的猛兽身上,利用猛兽体内寄生的虫子,控制发狂的野兽袭击外来者的营地。” “他成功了?” “是的。被虫子控制的发狂猛兽,替他们夺回了家园。胜利属于他们,但却是短暂的。很快,外界人又卷土重来,夺走了他们胜利的成果。只因那些虫子的弱点被暴露了!” “那些虫子有什么弱点?” “虫子怕冷,也怕热,必须是在相对恒温的状态下才能长期潜伏,并控制野兽的行动。但...众所周知的事实,野兽的体温要么比人体高得多,要么就是低得多,并不利于虫子长期寄生。因此,在夺回家园后,那些寄生在猛兽体内的虫子都相继死去。没有它们寄生在野兽体内,控制野兽保卫部落。单凭古苗疆人自己,又怎能抵挡外界的攻击?” “这...说的也是。按你这么说,那些虫子应该在宿主活着的时候才能完成寄生,死后便无法再操控尸体,对吧?” “是的。大族长第一次夺回部落时,眼见寄生的野兽死去,曾经想再次让虫子寄生,复活那些野兽。但结果失败了,便证明虫子无法寄生在尸体上。而那时候部落刚刚抢回来,百废待兴,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让他们重新捕获新的宿主!部落也就再次沦陷,被外界人给抢了回去。” “然后,那名大族长开始在人体上做实验?为此,不惜将族人做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你可以那么说!但最开始的实验,是在自愿的情况下进行。也是经过那次冒险的尝试,让古苗疆人发现了虫子的另一个奇妙作用!” 桑槐忽而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第319章 盟约,致命的规矩! “是什么?” 徐安露出了一抹好奇之情,但并没有过多的惊讶,只因根据桑槐此时的神情,以及之前严如晖的描述、沧州府初步的勘验卷宗,他已经猜到了一二。 桑槐口中的那种虫子,一开始是寄生在野兽身上,其特异之处没能明显体现出来。 但一转移到人体上,怕是会差异立显。 夜魔动作迅捷,一步三米,可“从天而降”,身上覆盖着鳞片铠甲,力量爆棚,超乎常人的极限。 这些...或许都是在虫子寄生之后,得到的奇妙增幅。 果不其然! 在桑槐开口后,徐安的内心猜测得到了部分的印证: “家园再次被夺,古苗疆人没有时间准备更多的寄生体。有一名天生残疾的族人便自告奋勇,提出自愿让虫子附身,变成野兽去赶跑那些外来者。起初,大族长是拒绝的,因为人体寄生之后会发生什么变异,谁也不知道。他们可能会得到一件人形武器,也可能会制造出一个不分敌我的嗜血恶魔。” “但...这或许也是他们能快速再次夺回家园,并彻底阻断外来侵略的最快方法。最终,在那个人百般的坚持下,大族长被迫让虫子寄生在了那人身上。原以为那人会因为虫子本身自带的毒素...先被杀死,而后才会变异成怪物。” “哪曾想,他在虫子寄生后,昏迷三天醒来,非但没有死,而且也没有失去人性!相反,由于虫子的寄生,他的腿疾居然神奇地变好了,耳聪目明,洞察力瞬间远超常人。而且力量得到了极大的增幅,一跃数米,动作迅驰如雷,生生把一个残疾人变成了身强体健的高手。” 徐安露出一抹轻笑,道:“猜到了。要不然,这只被杀死的夜魔,也不可能逃过这么多侍卫的封锁,进入密室杀人。但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没有哪件东西是完美的。虫子给了古苗疆人力量增幅,也同样会给他们带来致命的弱点。对吗?” 桑槐点头道:“没错!虫子寄生在人体上比兽体更加稳定,且得到的增幅更加强大。但虫子本身的既定习性是不会变的,他们依旧需要绝对恒温,才能长期生存!而众所周知的事实,人在经历长时间剧烈的运动后,体温就会随之升高,影响体内虫子的寄生环境!” “而且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同等条件下,人体体温升高的速度要快于野兽!因此,虫子寄生在人体上是不能经历长时间剧烈活动,或者战斗的。否则,体温一旦过高,虫子就会死掉,宿主也会跟着消亡!” 徐安目光一转:“也就是说这些虫子怕火,怕高温?” “可以这么理解!它们也怕冷,温度的明显变化都会对它们产生重大影响。” “后来呢?有了第一个实验者,古苗疆人开始大量寄生虫子,制造夜魔?” “是!他们把村子里的青壮年都选出来,全部寄生了虫子。利用虫子的强大增幅,仅仅用了半日就重新夺回了家园,并把外来者赶出丛林。但由于当时对虫子习性的不完全了解,他们没有任何顾忌,全力作战,导致战后被寄生的所有战士...都因体温过高而随着虫子死亡。” 桑槐微叹着,苦笑着接道:“古苗寨中的青壮年都死光了,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会造成什么的结果,不必我多说了吧?” 徐安深沉道:“古苗疆人原本软弱可欺,却瞬间变得健步如飞,力大无穷,攻击力大幅提升。放在当时那些外来人的眼中肯定是不可思议的,他们必会设法弄清楚在苗疆人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一旦他们洞悉原委,并得知虫子的弱点,那肯定还会再回来。毕竟,苗寨山谷内的天材地宝足够吸引人!” 桑槐道:“说对了。外来者临走时,抓住了一个族人,并带回研究。从那名族人身上知道虫子的秘密后,他们再次大举入侵苗寨。而苗寨中的青壮年都战死了,大族长就是想再找宿主,也找不到合适的。总不能让那些老少妇孺上战场吧?” “于是,大族长主动找到那些外来者的头领,表示愿意和谈并彼此合作,以求得一线安息之地。” 徐安眉头一皱:“合作?世人都是贪心的,合作只是一时缓兵之计。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很少人能真正做到合作共赢。大族长提出了什么条件?” “大族长表示,苗疆愿意每年交出一部分矿产和奇珍,与外来者交换食物和物资,并愿意与他们接洽,建立融合区,共同开发大山的资源。前提是外来者必须停止攻击,并保护他们的安全。” “外来者同意了?即便同意了,那或许也只是表象。相对来说,侵略者的野心是没那么容易得到满足的,他们要的是全部,而不是共享。” “对!大族长岂会看不出来他们的猫腻?但求得一时和平,是他们当时唯一的生路。和谈盟约后一百年,古苗疆人得到了足够长时间的休养,但人丁却愈发凋零...” 桑槐的话刚说到这。 忽然就被徐安打断道:“等等。盟约后一百年?你说的是百年前的事儿?” 桑槐却认真道:“不止是百年,古苗疆的历史悠久,至今已有数百上千年。” “这...” 徐安虽有惊讶,但并未就古苗疆的历史进行深究,转而道:“可他们既然用和谈盟约换来了百年的和平,为何人丁反而凋零了?” “因为古苗疆人有一个非常致命的传统!这个传统规矩不改,就算再给他们几百年,他们的人口也多不起来!” “是什么致命的规矩?” “你也算是个开明之人,难道会猜不出来?” 桑槐倒是没有明说,反问了徐安一下。 徐安随即沉默,黯然思考了起来。 没多久,似乎想到了原因,惊道:“明白了...如果我的猜测没错,应该是那个问题阻碍了他们的发展。同时,也可以解释我们眼前这个夜魔,为何长得像怪物了...” 说着话,他看向了那只已然身死的畸形夜魔。 第320章 分裂,叛徒! 桑槐也顺着他的视线,朝夜魔看去,而后深沉道:“你猜的没错,就正是那样。古苗疆人独有的规矩就是...他们一向都是族内通婚,从不远嫁,也从不外娶。” “这样的婚嫁传统,短时间内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但时间长了...就会因为近亲的增多,而嫁娶无门。近亲强行结合的话,就会造成后代的弱智或者畸形,就好像你看到的那只夜魔一样...” 徐安已经猜到了答案,但此时听桑槐直接说出口,依旧觉得有些唏嘘,道:“此为陋习!后来,他们肯定改了。要不然,也不会有你口中所说的新苗疆人和古苗疆人之分。” 桑槐道:“是的。这个致命的陋习,导致了苗寨内极低的胎儿成活率,人口增长缓慢,发展的速度根本比不上外来人。而随着与外部世界的接触,族内之人也逐渐开明起来。意识到若仍旧保留着这样通婚习惯,苗寨将没有实质的未来。” “于是,开始有人建议废除这条规矩,推崇自由婚嫁。” 徐安叹气道:“这谈何容易?沿袭了上百年的思想,根深蒂固,不是说改就能改掉的。” “确实如此。也正是因为那部分开明的古苗疆人的坚持,并率先做出榜样,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变革。致使整个苗寨陷入了某种分裂之中,形成了两派。一派保守,一派激进!他们互不相让,从和平谈判解决分歧,到最后手足相残,演变成内部战争。” “最后谁赢了?” 桑槐摇了摇头,“内部战争,根本无从谈及谁是胜利者。同室操戈,只会让外人得利。那场内战,打了数十年之久,令苗疆人的实力大受折损,外来人却在稳步成长中,且逐步显露出野心!最终,在外来人的帮助下,苗疆激进派选择了放弃大山的资源,进入外界的社会生存。保守派则依旧留在大山中,守着矿产和奇珍,秉承着他们的规矩。” 徐安深思道:“那...按你这么说,苗疆人分裂之后,随着那部分人的迁移,夜魔也就走出了大山?夜魔出现在这里杀人,是大奉的苗疆人作案?” “不!夜魔是古苗疆人用来自卫的武器,如果他们没了危险,夜魔也就没必要继续存在。事实上,自大族长议和之后,整个苗寨就禁止了人体寄生。因为...被虫子寄生之后,虽不会失去人性,但必须以人血为生,养活体内的虫子!那是有悖人伦的。” “那现如今这只夜魔怎么来的?如果百年前苗疆人就已经禁止制造夜魔,这个怪物怎么解释?只怕...这种秘术非但没有禁止,而且还被用在了天生残疾的人身上...” “夜魔虽来自大奉苗疆,但却不一定是大奉人所为。只因...当年留在大山的那部分人,后来受到了攻击。外来人眼见苗疆不再团结,有部分人离开,便单方面撕毁了盟约,企图歼灭苗寨,彻底占有大山。而那群保守派根本无力阻挡,只能溃逃。” “逃去哪儿了?” “据说他们先被赶到海上,后来被我大燕的一支船队救助。” “嗯?有苗疆人迁移到你们大燕,而且还是保守派的人?” “没有!那群苗疆人忍受不了海岛的独特气候,最后离开了大燕。并经大漠长途迁徙,远赴大景国!” 徐安微讶道:“什么?他们去了大景?” 桑槐点头,“是。大景国内多为森林山地,较为符合他们在南疆的栖息环境。他们要另寻栖息地,选大景国是最合适的。” “那...夜魔在此出现,又杀了我朝这么多官员,是当年迁徙过去的那群古苗疆人的后代做的了?” “你要这么认定,也不是不可以。但并不绝对!因为在大奉国人也还生活着部分古苗疆人,他们也会制造夜魔。夜魔在苗寨中俗称“药人”,而那些虫子,便叫蛊虫!” 徐安“嗯”一声,沉默了些许后,才道:“留在大奉国内的那些人,属于激进派。他们思想较为开明,愿意接受外界的事物,且已经与奉人同化。按理说,不会再制造夜魔用以自卫。那就只能是大景国那边的遗民了...” 对此,桑槐倒也认可,回道:“可能性很大!” 徐安却又发问道:“可是,你不是说过古苗疆人比较淳朴,除了有些陋习之外,是崇尚和平的吗?为何会把夜魔放到沧州来杀人,而且杀的还是我大乾的官员?” 桑槐深思了一下,脱口而出道:“我对古苗疆人的了解,来自于师尊书阁内的藏书和当年那位苗疆人的讲述,里面的记载是不会错!原则上,你不去主动招惹苗疆人,他们是不会轻易杀人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那些遗民与你们大乾有仇!比如说,当年那些攻击苗寨的外来人中,有你们大乾人!” “这不大可能吧?原本的苗寨在大奉国内,我乾人如何踏足?而且,即便是真的,那也是百年前的恩怨了。苗疆人现在才想起要报复?这不符合逻辑啊。” 桑槐听了,微微语塞。 按道理也是如此,一个崇尚和平的氏族,既然找到了新的栖息地,且时间跨度了百年,即便有仇恨也应该早已放下。 半晌后。 桑槐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眼前一亮道:“对了,还有一个可能!” 徐安问道:“什么可能?” “苗疆人虽不喜欢征战,但他们极为仇恨叛徒!能让他们起杀心的,除了生死存亡的大事之外,还有...就是诛杀叛徒!” “叛徒?你是说...在这些死去的官员中,有人来自苗疆,而且还是来自于大景那边的苗疆叛徒?” “只有这个可能性!否则,我实在想不通夜魔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那桑小医仙有没有办法甄别出这里的死者中,谁是来自苗疆?” 听此,桑槐浅笑道:“我曾花了半年时间研究古苗疆人的历史,因为他们个个都是医术超群、用毒的高手,自然可以甄别他们的族人。” 徐安面色一闪道:“那你快看看。” 他指着那几排尸体。 桑槐却不见动作,“他们都不是!苗疆人的体质特殊,是可以承受蛊虫寄生的。而你眼前这些尸体都是死于蛊虫之毒,早已说明他们不是苗疆人。只有在夜魔吼声下不死,且身具蛊虫之人,才是真正的苗疆人。而你不必多猜,他们的身份已经很明显。” 徐安听此,瞬间色变道:“你是说...欧阳晋和被带走那两位大人,才是真正的苗疆人?” 第321章 绑架! “那不然呢?你以为夜魔为何要带走那三个人?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果腹?你要清楚一点,被蛊虫寄生之后,虽然要以人血为生,但没必要吃人肉!从某种层面上来讲,更无需杀人!人的血液是可以再生的,夜魔需要果腹,放血即可,何须一定要杀人?” 桑槐郑重道:“而且可以断定的一点是,那三个人还活着。苗疆人要处置叛徒,不论要杀要剐,都必须带到他们的神圣祭坛上才会动手,是不会在其他地方直接取走他们的性命。” 徐安听此,忽然陷入了沉默。 对于桑槐此时的判定,他不置是否。 既没有认同她的猜测,也并未表示反对。 但不得不说的是,桑槐的验尸结果以及透露的古苗疆人信息,属实是处理这桩案件的关键。 片刻后。 徐安似乎想通了什么,这才开口道:“好,本官明白了。多谢桑小医仙的帮忙,你的信息很有用。但既然是涉及古苗疆人作案,那此案就绝非止于沧州层面可以处理的。古苗疆人已经分成了两派,且分属两个不同帝国,其中牵涉复杂,得上报朝廷,由陛下定夺,方可继续追查!” “夜魔带走三位大人,如果是要处决的话,如你所说,必会赶回他们的神圣祭坛。而距离案发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天,夜魔已经不在沧州。咱们留在这里已然无用,收拾一下,我们先回京都再说吧。” 桑槐听了,倒是乐于至此。 站在小医仙的立场来说,大乾的命案与她毫无关系,巴不得徐安做出这样的决定。 但临近走出停尸房门口时,他却又补了一句:“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需要做点事情。” 来到院子中。 炎明奚走了过来,道:“怎样?可有线索?我们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务必加快行事,可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徐安笑道:“陛下说得对,这里是不宜多留。那就回去吧,今日下午我们就起程回京。” 说完,便率先离去。 经过守在停尸房院子外的两名禁卫身边时,他稍作停留,吩咐道:“把庞奇叫回来!然后,命令禁军所部即刻拔营,带上你们的杨统领。等我消息,准备回京。” “至于其他大人的尸体,派出几支小队,将他们送回家乡安葬。事后,本官自会有文书呈报朝廷。再者,那具夜魔尸体也带上。” 两名禁卫并未多言,拱手低头应是。 留在沧州的三千禁卫都是杨宣手下的亲信,此前徐安与杨宣的关系要好,那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杨宣手下的人大多都认得徐安,加上徐安乃使团副使,使团还未正式解散之前,不论品阶的话,职权仍在杨宣之上。 如今杨宣昏迷,徐安倒也能指挥这些禁军做事,禁军莫敢不从。 随后,三人坐上马车,赶回驿馆。 途中。 炎明奚有些纳闷道:“既然决定要走,为何又拖到下午?你还要办什么事?” 徐安瞟了她一眼,却是答非所问,道:“陛下会吹箫吗?” 如此突兀一问,倒是让女帝陛下有些错愕,这家伙正事不办,案子不查,问朕会不会吹箫作甚? 朕会不会吹箫关他合适? 难道他还想让朕为他吹不成?简直是痴心妄想! 但心中虽是如此想,炎明奚倒也没有明说,微微一哼后,回道:“问来干嘛?” 堂堂女帝陛下怎会不懂吹箫? 活儿还挺好呢。 徐安微妙道:“那自然是有机会的话,想让陛下为我吹一吹了...但也不是什么曲儿我都爱,我先吹一段,让你听?” 说着,他竟从袖中取出一支竹笛,不由分说就自顾吹了起来。 箫声悠扬,婉转悦耳,幽远传出。 谁能想到徐sir居然也是一个吹箫高手? 大约两三分钟后,一曲萧声落下。 徐安浅笑着问道:“陛下觉得本官的技艺如何?” 炎明奚主仆二人觉得莫名其妙,不知他为何此时竟有如此举动,不觉异口同声喊了一声:“无聊!” 但很快,她们便知道徐安非但不无聊,而且目的还很深重... 回到驿馆后不久。 庞奇就匆匆赶来,一身尘土的样子,像是刚从城外的山林中搜捕回来。 一来便抓起面前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三杯茶,饮尽后才道:“大人叫下官回来所为何事?怎么听说我们要回京了,案子不查了吗?” “查!但不是在这里!” 徐安先答了一句,而后快速将刚才与桑槐的验尸结果,简单对庞奇说了一遍。 庞奇知悉后,惊道:“什么?韩国公三人等...竟是古苗疆人?此案涉及外邦氏族清除叛逆?” 徐安盯着他,正色道:“你也认为欧阳晋三人是苗疆人?” 庞奇道:“难道不是吗?如果说不涉及当年的仇恨,苗疆出手杀人只有铲除叛徒这一可能性之外,那欧阳晋几人若非是苗疆叛徒,夜魔又为何抓走他们?” 徐安一笑:“理论上是如此,但你们忽略了一点!如果欧阳晋三人真是苗疆人的话,他们怎会轻易被夜魔带走?” 如此一问,倒是让在场的炎明奚主仆与庞奇不觉一愣,似乎从这话中推测出了某种微妙,但又不是很确定的样子。 徐安没等他们回复,就接着说道:“首先,我们要明白一点!除了欧阳晋三人之外,其余死者的死因,都是死于蛊毒!有人配合夜魔事先在诸位大人的茶水和食物中下了蛊虫,案发时夜魔闯入,发出的那一声巨吼,便是诱发蛊毒发作的信号。” “但当时欧阳晋三人并没有毒发,除了他们本身是苗疆人,不惧怕蛊毒反噬这个可能性之外。是不是...还有另一种结果,那就是他们并没有中蛊,而只是单纯被打晕带走?” 庞奇惊道:“大人是说...夜魔的内应是选择性下毒,韩国公等三人并未中毒。夜魔来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杀人,而是绑架?” “对!如桑小医仙的情报所说,原则上夜魔是不会带走无用的尸体的,诛杀叛徒也必须赶到祭坛处才会杀人!那么,三位大人就肯定是活着被带走,这岂非就是绑架?而其他在场的死者,只是枉死,不涉及夜魔杀人的动机。” “可...这与我们判定他们三人是不是苗疆人有何关联?就算绑架的事实成立,那也是因为他们三个乃是苗疆叛徒,而被夜魔带走的。” “不!原因单说一点就够了。苗疆人体质特殊,对蛊虫极为熟悉。蛊虫是他们豢养的奇物,附近一旦有蛊虫出现,他们应该能第一时间察觉才对!那为何欧阳晋不提醒诸位大人他们已经中毒?再者,他们三人若真是苗疆人的话,又是为什么被认定为叛徒的呢?” 第322章 追捕! 对于这个问题,三人都没有贸然插嘴。 而徐安要表达的“疑问”,其实很简单! 苗疆人最大的倚仗就是蛊虫,经历了长达百年的研究,他们对蛊虫的习性和妙用,都已经了如指掌。 换言之,在一个真正的苗疆人面前,身边有蛊虫出现的话,他们是可以第一时间感应到的。 如果欧阳晋三人的真正身份是苗疆人,那么他们应该早就知道死者的食物和茶水中有虫子,但为何没有发出预警,并提醒死者注意呢? 反而是让这么多人在夜魔的吼声下丧命? 这就显得有些诡异了。 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欧阳晋三人是对本案的其他死者没有杀心的。 否则,早在大燕慕州之时,就不会保下他们。 那么,欧阳晋三人的苗疆身份,就接近成疑。 夜魔带走他们,或许不是因为他们是苗疆的叛徒,而是另有原因! 再到苗疆叛徒这一说法,假设欧阳晋三人真是苗疆人,那他们被认定为叛徒的原因是什么? 难道是因为他们离开大景的村寨,在大乾入朝为官,触犯了苗疆人的规矩? 可桑槐并没说过,时至今日,苗疆人不允许族人外出为官... 顿了顿。 庞奇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个...大人以为呢?” 他似乎猜不透其中的隐晦,转而反问徐安。 徐安倒也没有兜圈子,直言道:“假设苗疆人出现的原因,就正是为了诛杀叛徒,而欧阳晋三人又并非苗疆人的情况下,那他们绑架的目的会是什么?一般来说,绑架案的背后,绑匪的诉求有哪几种?” 这个问题,庞奇没有多想就回道:“绑架的动机,无非就是勒索和威胁两种。” “那就对了。苗疆人淳朴,世代都在大山捕猎为生,又不黩武,那他们就肯定不是为了钱财而绑架勒索!那就只剩下威胁!但他们以欧阳晋三人的性命,能威胁到什么呢?” “他们的家人!” “没错!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苗疆人确实是为了诛杀叛徒而来,但欧阳晋三人不是目标,他们家中的某人才是?” “什么?他们带走三人的目的,是为了胁迫其家人?在三位大人的家眷中,有苗疆的叛徒存在?可这也不对啊,那苗疆人为何不直接去找叛徒,而是先找上其家人?直接带走目标,岂不快过,为何要多此一举?” 徐安轻笑:“这就牵涉到另一个问题了,那几个潜在的苗疆叛徒...他们叛逆的原因是什么?” 他说话的同时,不觉看向了桑槐。 似乎觉得庞奇无法解释这个疑问,桑槐却可以。 桑槐意识到他的目光,深思片刻后,道:“只有一个原因。” “小医仙请说。” “不管是身在大奉的苗疆激进派,还是迁移至大景的保守派,他们其实都遵循着一个共主的祖训!那就是当年发现蛊虫的那位大族长!而那位大族长在临死前曾定下规矩,不准后世族人再用蛊虫寄生在人体上,制造夜魔!若有违此训,便是叛徒!” 听到这,庞奇瞬间了然:“明白了。他们是违反了祖训,私自用蛊虫制造夜魔,并逃离了村寨,这才会被定为叛徒!” 徐安却补充道:“不单如此!制造夜魔,需要寄生人体,且不是随便一个人都适合寄生,必须有纯正的苗疆人血统才能制造出夜魔!因此,你认为...那些叛徒制造的夜魔会在哪里?他们又是谁?” 庞奇微微惊道:“夜魔...就是那些叛徒自己...” “是的。他们要制造夜魔,是不可能用外人来做的。而整个苗寨敢违反族规的人并不多,那几个叛徒想成功制造出夜魔,就只能用自身做实验!他们就是夜魔!如小医仙所说,蛊虫寄生之后,并不会失去人性。表面上与常人无异,只是会多了许多特殊的限制,并不易分辨。能力却得到了极大的增强,变得行动如风,力大无穷!” “这样的话,蛊虫有如此妙用,即便是苗疆本族人亲自来抓捕,也不一定能拿下他们。纵然苗寨也制造出另外的夜魔助战,也存在着诸多变数!所以他们选择了比较稳妥的方式,先绑架叛徒的家人做威胁。这便是夜魔带走三位大人的原因?而在三位大人府上的家眷中,或许就有苗疆叛徒潜伏?” 不得不说的是,庞奇的这个说法,或许才是最接近事实的猜测。 徐安点头道:“这个可能性极大!延伸来讲,如果我们的这个猜测属实,那在沧州是没办法查清事实的。夜魔带走三人已有二十天之久,早就不在这里。” 庞奇皱眉道:“那他们肯定是去了三位大人京都的府上!” “不一定!京都繁华,眼线多,危险也就多。如果你是苗疆叛徒,你会留在京都这么显眼的地方潜伏吗?而且,如果叛徒是在京都,苗疆人就不会选择在沧州动手绑架!大可等使团回京都的途中,再伺机绑架。他们既然提前动手,就说明叛徒不在京都!” “这...大人说得也对!叛徒如果不是在三位大人京都的府上,就只能是他们老家!” 徐安再次点头:“本官也是这样想,我们要安全救回三位大人,就必先找到苗疆夜魔的踪迹。而三位大人的老家府中,是最有可能潜伏苗疆叛徒的地方。那三位大人的老家,分别来自哪里?” 庞奇想了想后,道:“韩国公的食邑是在豫州,老家也在豫州。同行失踪的吴大人和覃大人,则分别在营州和齐州。” 徐安听了,立即看向铺在桌上的地图,下令道:“这三州都在我们回京的路上,乃必经之地!庞奇,命你领禁军两千人,分三路赶往豫、营、齐三州追捕夜魔!务必保护三位大人的家眷安全,并抓捕夜魔归案!” “是!” 庞奇得令,二话不说,立马就转身开门离去。 但刚走出门口不远,却又折返回来,多问了一句:“那大人是随小医仙她们直接回京都?” 徐安黠笑一声:“那倒不急一时。你亲自去豫州,我随后启程也在豫州逗留一天。夜魔能冲破重重封锁,绑走三位大人,肯定是有内应的。本官得把那人也带上,呵呵...” 第323章 必死无疑,狼子野心! 这话刚说完。 驿馆大厅原本敞开的门蓦然自动关闭,像是某人瞬间来到,并以一种极为快速、巧妙的手段弹指间闭合房门一样。 而在整个过程中,在场几人似乎都没有事先察觉到,猛然一怔。 “谁?” 还未离开的庞奇一惊,铿的一声,就拔出了腰间长刀护在徐安身前。 炎明奚二人也是迅速起身,凝神戒备。 倒是徐安一愣之后,转瞬就放松下来道:“别紧张,自己人。” 炎明奚狐疑地望向他,“自己人?” 徐安只是侧头看了她一眼,“还记得回来的路上,我教你怎么吹箫的吗?” 而后,便不多做解释。 接着,想要这对空气说道:“出来,此间都是自己人,方便说话。” 自京都梅庄一役后,随着夜叉的站队,台府幽灵暗卫彻底分裂成了两派。 一派由左指挥使夜叉领衔,忠于徐安。 另一派由右指挥使修罗主导,一直跟随在萧尔康身边,目前不知去向。 而掌握了一半暗卫之后,徐安便暗中修改了与幽灵卫联系的暗号。 此前,他在车上为炎明奚吹奏的那一段箫声,便是召集的信号。 话声刚落下。 大厅左侧一扇半掩的纱窗上,便映出了一道人影,声音却有些特别,像是在可以掩饰:“见过总指挥使,不知召集属下有何指令。” 幽灵暗卫身份绝密,在此之前,即便是孙鹤也只是知道其中一些主要首领的底细。 彼此之间身份的保密,更有助于暗卫的潜伏。 即便其中有些人暴露,或者反叛,也不至于被敌方连根拔起。 因此,此时出现的那名幽灵卫即便知道徐安的身份,也没有现身相见,且刻意掩饰了声音。 而幽灵卫敢在白天公然现身,便说明他们控制了这处驿馆,不怕会被外人发现踪迹。 徐安看向那道人影,沉声道:“二十日前,沧州突发命案,使团十余名官员被杀,另有三人被劫。此事,尔等可知?” 那人影回道:“知道。” “什么人干的?可有暗查?” “夜魔。” “你们没有出手拦下逃走的那只?” “有。但夜魔迅捷如风,力大无穷,其善于隐匿,吾等追出城外十里后,失去了它的踪迹。” “最后出现在哪个方向?” “南边山林。” 问到这里,徐安稍顿,看了看面前的地图后,道:“南边倒是前往豫州的方向,但它们走的是山林,却也不知会不会中途改变。将案发当晚发生的所有经过详细写下,今日内交给本官。” “另外,本官离开后,找个理由召沧州府尹严如晖进京,不得有误。他若推辞,可强制带离。总之,我要让他离开沧州府。” 人影应道:“是。” 说完,那人影便转瞬消失不见。 三司部门都有自己专属的明卫和暗卫,区别在于职能划分的不同,潜伏的方式和地点也不同。 大理寺和廷尉司职查案,其暗卫多在民间市井,御史台监察百官,却多在各大地方官员身边。 夜魔案发生在沧州府衙门内,潜伏其间的幽灵卫必然有所察觉,甚至比当时在场的某些人更加清楚。 夜魔能在重重封锁之下,突兀现身杀人绑架,就必有内应联手。 而既有内应,换言之,沧州府之人已不可尽信。 因此,虽然州府衙门已经给出了一份文书,但徐安仍想再确定一下案发经过,以免有被内应误导的地方。 暗卫走后。 还未来得及走的庞奇,索性就留下多问了一句:“大人召严如晖入京,是怀疑他是夜魔的内应?” 根据大乾律例,地方官员入京,除去定期的述职之外,必须要有皇帝的圣旨。 但也不是没有例外! 例如说,官员涉案被传唤,或者发生紧急事件之时。 而传唤地方官员的权力,独属于三司,乃是皇帝额外赋予的酌情之权。 但要想运用这样的权力,事后必须对朝廷有合理的解释,并证明该官员涉案属实。 否则,也会被判定为僭越。 徐安回道:“那倒不是。虽说严如晖也有嫌疑,但并不能确定就是他。只不过...这个内应有如此大的能耐,能帮助夜魔避过封锁,想必并非沧州府的小人物。我倒想看看,严如晖走后,这个内应会不会自己露出什么马脚。” “但这些事,你不必管。当务之急,是即刻赶往三州,守住三位大人的家眷,并找出谁是苗疆的叛徒,救回人质。快去!” 庞奇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随后。 徐安也不作停留,让炎明奚主仆二人着手收拾准备,派人给严如晖送去一封信后。 当天黄昏时,就带着剩下的一千禁卫火速离开了沧州,直奔豫州而去。 当然,随行的还有已然昏迷的杨宣和那具死去夜魔的尸体。 次日午时。 按照徐安的吩咐,严如晖收到了御史台要求他赴京配合调查的文书,责令其即刻动身。 严如晖倒是听话,得到调查文书后半个时辰,便火速启程。 至此,三方人马相隔着半天路程的距离,先后回京。 沧州距离京都足有上千里路,当时使团从京都走水路来时,就花了将近半个月,这还是在顺风顺水的状态。 此番走陆路返京,官道蜿蜒不说,队伍人员众多也会拖慢行程,恐怕得花上一倍的时间方可抵京。 离开沧州的第四天晚上。 徐安的队伍在一处山林中扎营,晚饭过后。 徐安叫上炎明奚主仆二人,边走向一顶独立戒严的帐篷,边开口问道:“桑小医仙,本官想问你一个问题。苗疆人被蛊虫寄生之后,便拥有了夜魔的能力。那是不是可以认为...蛊虫就会长时间在他们体内生存繁衍?” 桑槐没有多想,便回道:“是。” “那蛊虫本身就是剧毒之物,且以人血为生,是不是也可以认为宿主的血液充满剧毒?” “那当然!而且这种剧毒,非常人可以承受,唯苗疆人的特殊体质可以免除毒发。” “没有例外?普通人一中它们的血毒,就必死无疑?” “虽然我没有亲自拿到过活着的夜魔之血来做过实验,但根据古苗疆人的藏书记载,是这样的。” “可我怎么见到了一个例外?” “什么意思?” 话说之间,三人来到了那顶帐篷外。 徐安掀开帐帘,指了指里面,道:“里面就有一个中了血毒而不死之人。” 桑槐一惊,快步走了进去。 见到躺在木板床上,双唇发紫不省人事的杨宣,不觉身躯一震。 随即快速动作,两指搭在杨宣左手的脉搏上,确认他未死之后,又伸手入怀掏出一枚银针,插入他食指间放出了两滴黑血。 她一脸凝重的样子,掏出手绢沾了沾滴落地上毛毯的黑血,凑近一嗅,猛然大惊起来:“怎么可能?还真是血蛊之毒,可他为什么到现在活着?根据记载,中了血蛊之人,不出半个时辰,必然毒发殒命才对...” 徐安道:“且先不管背后是何原因,小医仙可有办法救他?他是案发当晚的主要目击者,且与那两只夜魔交过手,或许能告诉我们一些当时的细节。对此案定性尤为关键!” 桑槐深思了片刻后,却摇了摇头,“我救不了,只怕是师尊在场也束手无策。他身上有伤,伤口出沾染了夜魔的血,相当于被蛊虫寄生。但我已经说过,普通人是无法承受蛊虫的反噬的。他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没人能救得了他。” “可严如晖为何能保了他二十天不死?” “你还真以为是严如晖的奇珍异草救了他?怕是他体格强健,优于常人,可吊着一口气罢了。” “可是...” 桑槐微微叹道:“没什么可是的,他体内的血液已接近被蛊虫完全毒化。依我看来,最多能支持三天。三天后,便为他准备后事吧。” 说完,也不犹豫,转身就离开了军帐。 徐安跟了出来,追问道:“真的没有丝毫办法?” 桑槐苦笑着摇头,“除非大罗金仙在世,否则,杨宣必死无疑。又或者说有更大的奇迹出现,出现某种灵丹妙药能助他化去一身的毒血。” 徐安略微沉默,再次张口欲言之时。 突听远处传来一阵剧烈的马蹄声,无数火把亮光随即出现。 看那阵势,像是某支急行军的队伍正快速奔来。 守营的禁卫还未及做出反应,空中就升起了一道响箭。 不远处的一名禁卫见了,适时喊道:“是我军的响箭信号。” 片刻后。 队伍冲入营地之内,为首之人还未到近前,就听见庞奇那熟悉的声音:“大人在哪?我有急事找他。” 营前的侍卫转身一指之时,庞奇已然跑了过来,见面便惊喜道:“大人,咱们的估计没错。三位大人老家的府中果然藏有苗疆人,且已经被我们找出,并带了过来。只不过,营州和齐州距离此地较远,得晚些时候才到。” “下官在欧阳大人府上找出了三名苗疆人,他们已承认是大景苗寨的叛徒,且证实他们身上有蛊虫,乃是夜魔!” “可我怎么见到了一个例外?” “什么意思?” 话说之间,三人来到了那顶帐篷外。 徐安掀开帐帘,指了指里面,道:“里面就有一个中了血毒而不死之人。” 桑槐一惊,快步走了进去。 见到躺在木板床上,双唇发紫不省人事的杨宣,不觉身躯一震。 随即快速动作,两指搭在杨宣左手的脉搏上,确认他未死之后,又伸手入怀掏出一枚银针,插入他食指间放出了两滴黑血。 她一脸凝重的样子,掏出手绢沾了沾滴落地上毛毯的黑血,凑近一嗅,猛然大惊起来:“怎么可能?还真是血蛊之毒,可他为什么到现在活着?根据记载,中了血蛊之人,不出半个时辰,必然毒发殒命才对...” 徐安道:“且先不管背后是何原因,小医仙可有办法救他?他是案发当晚的主要目击者,且与那两只夜魔交过手,或许能告诉我们一些当时的细节。对此案定性尤为关键!” 桑槐深思了片刻后,却摇了摇头,“我救不了,只怕是师尊在场也束手无策。他身上有伤,伤口出沾染了夜魔的血,相当于被蛊虫寄生。但我已经说过,普通人是无法承受蛊虫的反噬的。他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没人能救得了他。” “可严如晖为何能保了他二十天不死?” “你还真以为是严如晖的奇珍异草救了他?怕是他体格强健,优于常人,可吊着一口气罢了。” “可是...” 桑槐微微叹道:“没什么可是的,他体内的血液已接近被蛊虫完全毒化。依我看来,最多能支持三天。三天后,便为他准备后事吧。” 说完,也不犹豫,转身就离开了军帐。 徐安跟了出来,追问道:“真的没有丝毫办法?” 桑槐苦笑着摇头,“除非大罗金仙在世,否则,杨宣必死无疑。又或者说有更大的奇迹出现,出现某种灵丹妙药能助他化去一身的毒血。” 徐安略微沉默,再次张口欲言之时。 突听远处传来一阵剧烈的马蹄声,无数火把亮光随即出现。 看那阵势,像是某支急行军的队伍正快速奔来。 守营的禁卫还未及做出反应,空中就升起了一道响箭。 不远处的一名禁卫见了,适时喊道:“是我军的响箭信号。” 片刻后。 队伍冲入营地之内,为首之人还未到近前,就听见庞奇那熟悉的声音:“大人在哪?我有急事找他。” 营前的侍卫转身一指之时,庞奇已然跑了过来,见面便惊喜道:“大人,咱们的估计没错。三位大人老家的府中果然藏有苗疆人,且已经被我们找出,并带了过来。只不过,营州和齐州距离此地较远,得晚些时候才到。” “下官在欧阳大人府上找出了三名苗疆人,他们已承认是大景苗寨的叛徒,且证实他们身上有蛊虫,乃是夜魔!” 第324章 席卷计划! 一听此言。 在场的所有人都颇有惊讶,但也只是惊讶而已,并未过多表露出那种完全出乎意料的愕然之色。 只因一点,大景与大乾乃是宿敌,两国的恩怨可以追溯到永和帝时期,甚至更为久远,矛盾是无法调和的。 大景私底下想攻破大乾陇西关,直入中原腹地,覆灭大乾,是路人皆知的事情。 这是每一个大乾百姓都心知肚明的事实,此时从库尔吉的口中说出,消息也就没有那种想象中那么震撼。 但不得不说的一点是,大景此前为了达到他们的狼子野心,都是在私下谋划,意图兴兵击破陇西三镇,继而挥兵东进。 此番,竟以苗寨之人为武器,就天真地以为可以覆灭大乾社稷? 说起来,未免有些想当然。 不过徐安知道,库尔吉既然能这么说,肯定是知道一些内情的,便也无谓质疑。 顿了顿后,才开口道:“二夫人的意思是,苗疆人已经和大景朝廷勾结,他们这回潜入大乾腹地,本不为追寻什么叛徒。而是为了配合大景朝廷企图祸乱我朝,伺机吞并?” 库尔吉正色回道:“是。你是不了解真正的苗疆是什么样,他们崇尚和平,但也是天生的战士。你永远无法了解他们在杀人的时候有多可怕!但老身务必提醒你一点的是,狼狈勾结的...只是在大景那边的保守派。” “你的根据呢?二夫人难道以为单凭大景朝廷,外加一个苗寨,就能颠覆大乾?若可以,他们早就联手了,大乾社稷也已崩塌,不必等到今日,不是吗?” 徐安也是严肃地提出质疑。 库尔吉冷笑,却反问道:“那徐大人可知他们最强大的武器是什么?” “二夫人指的是苗疆人?” “大景的苗疆人!” “那自然是蛊虫之毒。” “既知道,又凭什么认为他们与大景朝廷联手,不足以覆灭大乾?大景军的实力,本就不弱于大乾,之所以多年来无法击破陇西,只不过是因为受阻于陇西关天险!若大乾军弃关,与景军正面对敌,鹿死谁手,尤为可知。如果加上大景苗疆的蛊虫,大乾军还有什么优势可言?试想一下,大乾国各大重要的郡县内,突然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蛊毒风暴,席卷整个朝野。而后,陇西战场之上又突然冒出成百上千个夜魔人,拼死打开陇西关的四道铸铁城门,结局会是怎样?” 听了这话。 徐安脸色微变,但转瞬又恢复了正常,“太过于理想化的事情,本官一般是不会考虑的。如二夫人所说,若事情真能像你设想的那样去发展,或许大景...还会有一丝胜算。但你也未免太小瞧我陇西将士了,陇西实际驻军三十万余,铜墙铁壁,区区千个夜魔人就想开启陇西四门?这就相当于开玩笑!再者,大景帝如果觉得这个方案可行,岂会等到今时今日?” 库尔吉听了,只是轻笑:“那如果陇西军备受蛊毒困扰,国内各大郡县又瘟疫席卷,无法正常给陇西提供兵器、辎重补给呢?陇西军三十万将士是铁打的吗?陇西军强,除了自身兵员素质和军心凝聚之外,更有赖于后方的支援。没有补给,陇西军撑不过三月!陇西三镇虽是重镇,但物资匮乏,根本无法自足。从来都是依靠中原富庶之地的物资养活,若中原腹地“失火”,就相当于断了陇西军的口粮。” “这么多年来,大景苗寨之所以不和景国朝廷联手,是因为...景帝答应他们的事情还没办到。但如今,这个事情已经有了眉目。你应该能想到苗疆的叛徒,不止我们三个。” 徐安目光一沉,“叛徒有多少人?苗疆和景帝打算如何在大乾国内制造瘟疫?” 库尔吉重重一叹,道:“当年和我们一起逃出来的,有五十余人。但途中遭遇截杀,幸存下来的也就十几个,其中便有一个极其重要的人物!而他们制造蛊毒瘟疫的手段,已经很明了。你们帐中是不是有一个和夜魔交过手,中了蛊毒,却神奇活了二十天不死的人?他便是毒源!” “你是说...杨宣是制造瘟疫的毒源?” 徐安震惊之色,一脸暗沉地说道。 库尔吉却显得很淡定:“是。被你们杀死的那只夜魔,本就是来送死的。目的只有一个,利用自身的蛊血感染你们。毒源宿主一旦毙命,藏于他体内的蛊虫就会破体而出,大肆蔓延感染。除了苗疆本族人之外,普通人根本无法承受毒性,大乾将尸横遍野。” 徐安愕然道:“那毒源体能潜伏多久,宿主多久会毙命?你口中那个重要的人又是谁,他现在在哪?” “毒源体最多能存活一个月,算算日子,应该还有三天。至于那个重要的人,请恕老身不便透露他的身份。但可以告诉你的是,他在京都!” 库尔吉冷静道。 杨宣居然是个毒源,且只剩下三天时间的性命。 这倒是与桑槐的推测吻合,桑小医仙在看过杨宣之后,第一眼便断定出他活不过三天。 “为什么不便透露?二夫人既然能透露出苗疆人和大景朝廷的阴谋,为何还要隐瞒那个人的身份?” “老身自有不能说的理由,徐大人不必多问。问了,我也不会说,即便你杀了我。” “那二夫人告诉我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唉...老身叛离宗族,九死一生来到大乾,已经在此生活了近四十年,早就把这里当成了家!属实不忍大乾生灵涂炭,社稷崩塌。我们三人自愿被你们绑来此地,就是想给你们一个警醒。大景狼子野心,其心可诛。你们大乾皇帝要出手一统五国,首先第一个要灭掉的,应该是大景,而非大奉!再者,老身还想和徐大人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二夫人请说。” “老身有办法反制大景的席卷计划,并帮你解决眼前这个毒源。但你要答应我,善待苗疆人,尤其是身在大奉的苗疆人,毕竟我们都是同祖同宗!即便大乾日后要平定五国,第一个要灭的,也不能是奉国!徐大人备受皇帝信任,想必此事不难做到。” 库尔吉沉声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第325章 大人物(上) “二夫人就这么看得起徐某?” 听了库尔吉的条件,徐安微微一笑,道:“陛下对我确实有些信任,这个倒是没错。但也仅仅是稍加信任而已,仍远未到能左右陛下想法的地步。我就是想答应你,恐怕也有心无力。陛下有心剿灭五国,一统天下,此乃明眼人皆知之事。只是...要想通过徐某去影响他的做法,怕是要让二夫人失望了。” “严格说起来,我只是个小小的五品官吏,人轻言微。有御史大夫在,我连上朝的机会都没有,如何应下你的条件?” 闻此。 库尔吉脸色忽闪,迟疑了片刻后,才道:“徐大人过谦了,能被陛下破格提为使团副使,可见朝廷对你倚重。升官入朝是迟早的事,时间问题而已。不过,大人说得也对。既然你暂时无法保证做到护我苗寨安危,那就尽力即可。” “但有一点是必须要做的,否则,老身不会帮你救人。” 徐安道:“请说。” “回京之后,你务必向皇帝进言,尽你所能劝导皇帝,先对大景出兵。不管皇帝采信与否,你务必要做。关于杀死使团各位大人的凶手,也应如实上报,指认大景人才是罪魁祸首,并公布天下!” “这个...” 徐安犹豫了半分,道:“如果只是进言,徐某还是可以做到的。但不知二夫人要如何帮我大乾破局?” “好,老身相信你!破局的办法很简单,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大景人既然想在乾国境内散播蛊毒瘟疫,那就用同样的办法对付他们!” 库尔吉说着话,蓦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小瓷瓶,当众道:“此乃苗疆的圣药,服下之后,可致使我体内的蛊虫产生变异,我会变成一个新的毒源!但我是苗疆人,体质特殊,即便蛊虫变异,我也能保持一段时间的清醒。之后,才会昏迷毙命。” “我们三人会以身为诱饵,替你们去大景制造事端。大乾朝廷可以趁乱出兵,一举歼灭大景!” 徐安听了,不觉一怔,愣道:“二夫人竟想以自身之死,为我大乾破局?” 库尔吉一脸正襟的样子,“徐大人很意外?老身已经说过,身在大乾数十年,我已经把这里当成了家。为家国而死,有何不可?” “但你如何进入大景?我朝与大景敌对,并未开放边关,你们想进入大景境内,并不容易。” “是不容易,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寨子里的人已经来了,我们三个会假意投降,换回三位大人,跟随苗寨的人回去。等进入大景后,我们拼死逃离,以身散播血蛊瘟疫。景国大乱之时,便是大乾起兵的良机。徐大人可明白了?” 她说着话,也不等徐安回复,就自顾打开瓶子喝了一口所谓的“圣药”,以表决心。 而后,又将小瓷瓶交给身边的两人。 那两人二话不说,同样也喝下。 “等等...” 他们三个的动作都很快,几乎没给徐安反应的时间。 待徐安想要阻止之时,为时已晚。 库尔吉苦笑了一声,“徐大人不必惊讶,这本是我们来此之前就计划好的。我们给大乾引来了灾祸,自然也得由我们去平息。死我三人本不足为惜,能救下千万百姓才是关键。但...老身是等不到去大景了...” 话刚说完,她就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徐安惊道:“为何?你不是说即使喝下圣药,你也不会马上死吗?” “是的。但不是要帮你救人吗?有时候救人...是得有牺牲的。而去大景的事,交给我这两个兄弟就足够了。” 库尔吉说着,忽而长叹。 下一秒,竟快速拔下头上的银质发簪,狠狠刺进了自己心脏处... 噗! 库尔吉下手自残的那一下动作极狠,几乎把整支发簪都刺进了自己的血肉里,而后猛然吐出了一口鲜血。 “阿吉...” “二夫人,你...” 如此一幕,令库尔吉的两个兄弟大惊,同时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徐安也是惊讶,不禁上前了几步,想要看看她的伤势。 但被库尔吉的两个兄弟给拦下:“徐大人止步,你救不了她...” 库尔吉吐了自己一身鲜血,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普通人刺穿自己的心脏,怕是得当场毙命。 但库尔吉却没有立刻死亡,仍强撑着抬起手,虚弱道:“徐...徐大人...你那位同伴虽成了毒源,但也不是救不回来...以老身心头之血,可救他一命...” 她艰难地说完这些话,又不禁大吐了几口鲜血。 随后,转向扶住她的那二人,接道:“...帮...帮...他们救活那位杨先生...” 话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 库尔吉瞬间断气,两目圆睁,似是死不瞑目的样子。 “阿吉...” “库尔吉姐姐...” 另外两名苗疆人悲痛不已,各自垂泪。 徐安等人见此一幕,都不觉唏嘘。 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库尔吉竟为了救回杨宣,而牺牲自己的性命... 虽说她本就抱着必死的决心,但其实不用这么快死,也大可不必顾忌杨宣的安危。 而这一微妙的举动,无形间印证了沧州府尹曾经说的一句话:欲解杨宣身上之毒,必先得到夜魔的心头血为药引。 库尔吉的自戕,却似乎在为他献出心头血! 不过,苗疆人的悲伤并没有持续太久。 几分钟后,一名看着年纪较长的苗疆人就擦干眼泪,起身道:“我叫纳吉勒·古尔丹,阿吉是我的妹妹。她不能白死,带我去见那个人吧,用阿吉的心头血救他!” 徐安与庞奇对视了一眼,刚想回话。 站在他俩的角度来说,杨宣若能保住,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库尔吉既然不顾阻拦,自戕救人,却也不应该枉费了她的牺牲。 但就在徐安正要开口下令,带古尔丹去见杨宣时,大帐外走进来一名士兵,躬身道:“沧州府尹严如晖,营外求见!” 第326章 大人物(下) “严如晖?” 一听到这个消息,徐安未及表态,庞奇倒是先嘟囔了一句:“这老家伙本就离我们不远,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才来?” 说着,他望了徐安一眼。 徐安迟疑了几秒后,扭头对传令士兵道:“就说本官现在很忙,有要务处理,让他在营外等着。” 士兵应是,转头离去。 “两位快请,救人要紧。” 徐安随即看向两名苗疆人。 古尔丹并未回话,抱起库尔吉的尸体,便与同伴走出了大帐外。 杨宣的军帐距离大帐不远,古尔丹来到帐前,回身道:“徐大人,解除血蛊之毒涉及我族秘法,不便多人在场,还请留步。帐内侍女侍卫,也请一并撤走。救醒杨副统领,有我兄弟二人即可。” 这倒是一个合理的请求,驭蛊之术是苗疆人的不传之秘,解蛊更涉及他们村寨的根本,并不能被外人轻易得知。 在当年那位大族长没有发现蛊虫之前,苗寨几乎没有任何实质的自保能力,蛊虫的出现让他们数次击退了外来人的侵略。 时至今日,苗疆人更是与这种神秘的蛊虫彻底绑定在一起,蛊虫之毒就是他们最强有力的手段,解蛊之法若是被外人知悉,苗寨将失去仅有的震慑力。 因此,古尔丹此时的要求也是意料之中。 下蛊和解蛊之法,本就是苗疆人能在这个纷扰尘世中立足的根本,一旦外泄,苗疆恐会生乱。 徐安却犹豫了许久,似有什么郁结般。 半晌后,才答应道:“好。老庞,命所有侍者远离杨宣的军帐,两位苗疆兄弟若有什么需要,务必满足。去办!” 古尔丹却道:“不必了,我们什么都不需要,没有外人打扰就行。” 说完,也不再犹豫,立马就步入帐中。 庞奇听了,干脆就杵在原地不动。 等到古尔丹二人进去后,远离军帐十来米,这才对徐安说道:“这群苗疆人还真是性情古怪,还不让人近身?咱们也就算了,桑小医仙可是药王岛的高徒,让她在身边帮忙,岂非事半功倍?可他们竟然拒绝...” 徐安微笑道:“解蛊和下蛊之法,是苗疆人的看家本事。他们稍作忌讳,也是无可厚非。” “可大人不觉得有些诡异吗?他们一下说中蛊之人一月内必死,一下又说有办法可以解毒,甚至还不惜以命换命。关键是他们与杨宣无亲无故,为何要舍命相救?难道就因为他们的背叛,引来了苗寨的追捕,致使多人被毒杀。心中过意不去,因而不惜相救?这品德也太高尚了吧?大人真的相信他们?不得不说的是,大景朝廷若真有心在我朝散播血蛊瘟疫,即便没有这些苗疆叛徒,其他苗疆人也一定会来!古尔丹和库尔吉等人根本无需将责任都揽在肩上!” “说得没错。他们可以信,但不可尽信!一个甘愿牺牲自己去救活别人的人,说出来的话,多少是有些可信度的。但在这其中,似乎又有些过于巧合。” 听此。 身旁的炎明奚插了一句嘴:“什么意思?” 徐安笑着望了她一眼,但没有解释,而是转向庞奇,道:“老庞,这三人你是如何抓到的,又是如何甄别他们的身份?” 庞奇嘿嘿一笑道:“很简单啊。下官在带兵出发前,大人不是私下提醒过我吗?这夜魔体内有蛊虫,而蛊虫需要恒温才能生存。换言之,在过冷或者过热的情况下,蛊虫都会对宿主有一定的反噬。” “于是,下官带人抵达豫州国公府后,便命人准备了几个大火盆放在一间密闭的房间中。然后让国公府之人挨个儿进入火房中停留片刻,谁人拒绝进入,或者出现异常反应的,就必是蛊虫寄生的夜魔。” “为求迅速找出,下官安排一半人进火房测试,另一半人则进入冰窖!毕竟不管是过冷,还是过热,蛊虫都会出现反噬的举动。那三个人倒也识趣,轮到库尔吉测试之时,或许是害怕反噬,她主动向下官承认了身份,并指出她的两个兄弟。” 徐安听了,先是一愕:“嗯?他们还未接受测试,就主动承认了身份?” 而后来回踱了两步,接道:“欧阳晋是陛下亲封的二等公爵,再次出任御史大夫之职,你就这么贸然闯入,国公府那些府兵能甘愿顺从?” 庞奇道:“不顺从,他们还敢反抗?大人忘了,下官带的可是禁军,禁军代表的是皇权和陛下的颜面。那些府兵谁敢不从?不过说起来,库尔吉主动承认身份,倒也让下官颇感意外。按理说,她若真心想承认的话,在下官进府之前就应该站出来。无需等到我们设置火房和冰窖之后,才承认!而且,他们似乎对我军的到来并不惊讶,既不反抗,也没搬出国公府的权势威胁,等同于自缚跟随我们前来。” 徐安目光一闪,沉声道:“这就奇怪了...当时国公府的情况和防卫有何特殊之处?” 庞奇摇了摇头,道:“有何特殊之处?下官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特殊之处!根据朝廷的对国公爵位的待遇,欧阳大人府上是可以设五百府兵的,但一般这个配额都不会满员。一来是城中本就有守城军护卫,治安是可以得到保证的,根本无需国公府的府卫满编当值。二来,这也是诸多公爵侯府的共识和一致做法,私兵的粮饷是公府自己负责的。为了节省不必要的开支,很少权贵会招满编制。” “下官当时还特地察看了一下,韩国公府在职府兵一百七十六人,全数到场,无一遗漏。” 徐安眉头一皱,“那豫州府衙门呢?有何动作?” “豫州府衙门能有什么动作?当时就是豫州府尹和当地监军两大军政要员,陪同下官进入的国公府,没见他们有什么特殊举动。” “那就不对了。” “大人指的是哪里不对?” “首先,欧阳晋现在是什么身份?” “韩国公,当朝二品,御史大夫之职啊。” “我指的不是他明面上的身份。” 徐安凝重道。 庞奇瞳孔一缩,浅思了片刻后,道:“明白了。他是已死之人!” 徐安这才点头道:“对,他是已死之人,且已经被绑走了二十多天。那国公府还是一切如常,难道你就不觉奇怪?正常情况下,国公府会是什么表现?” 庞奇忽而变得严肃道:“已死之人...那肯定是披麻戴孝,设灵堂祭奠。” “可你进入国公府之时,可曾见到他们有这些举动?” “没...” 庞奇如实摇了摇头,刚想接话。 这时候,炎明奚却抢先接了一句:“这有何稀奇?使团命案本就是萧无忌自己弄出来的假案,只是为了栽赃大奉,借口起兵罢了。而那些官员本就是假死,未免他们家里反应过激,事先有所通传,并不奇怪!” “而那些官员的家属暗中知道他们未死,因此不设灵堂祭奠,也是正常合理。” 预感到炎明奚身上的隐秘,或许牵涉到大乾皇室,加上已经和她达成了某种协议。在返回沧州的路上,徐安倒是把使团命案的原委对她如实相告。 而站在女帝陛下的理解中,那十八个“幸存”的官员虽在明面上已死,但未免日后恢复身份之便,暗中将自身未死的消息告知家里,也不见多怪。 因此,各大官员的家中并没有举办丧事,设灵堂守孝,也是正常之事。 徐安却道:“那好,且先认定诸位大人的家眷都知道他们未死,因此不办丧事。那为何豫州府衙也不见动作?按照我们的推测,夜魔绑走三位大人,本就是为了要挟他们府上的苗疆叛徒出现。换言之,在绑架三位大人的二十多天时间里,夜魔应该早就接触过他们的家属。” “也曾经闯入过他们的府邸,并意图带走那些苗疆叛徒!可是...为何豫州府衙不见反应?夜魔入城这么大个事儿,官府因何不见应对?不是应该加强城中戒备,尤其重点防护国公府吗?即便这些他们都没做,也应该集合兵力,搜寻欧阳晋的下落,而不是若无其事。” “退一万步讲,纵然夜魔神出鬼没,可以瞒过城防军的警觉,并威胁国公府的人不得声张。那库尔吉三人为何还留在府中不走?他们不知道自己留下,会给国公府带来杀机吗?最最可疑的一点是...苗疆叛徒是库尔吉三兄妹,但前来抓捕他们的夜魔绑架的却是欧阳晋!为什么?他们不是应该绑架欧阳晋的弟弟吗?” 如此一言,令炎明奚和庞奇顿然语塞。 库尔吉只是欧阳晋的弟媳,严格来讲,以欧阳晋的性命相要挟,并不能对她产生实质性的钳制。 以夫兄的性命要挟弟媳,这显得有些不符合常理。 要绑架,也应该绑架她的丈夫,也就是欧阳晋的亲弟弟!不是? 可是在庞奇突入国公府时,欧阳晋的弟弟却还安然无恙,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疑点。 稍顿后。 桑槐深沉的样子,问道:“那你还答应他们的要求,让他们独自为杨宣解毒?你这是既怀疑,又相信?” 徐安露出一抹异样的神情,道:“难道小医仙认为他们不值得相信?一个甘愿以命救人的人,本官实在想不通她有什么恶意存在!再者,若库尔吉三人没有出现,杨宣就是个必死之人,何须在意那么多?他们要是能救回杨宣,那就最好不过。救不回,那也是杨宣命中的定数,怨不得他人。但前提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他们不想让杨宣死的原因,绝非恻隐!” “只是...相较于去揣测他们三人的真实身份和动机,我更关心库尔吉透露出的另一个信息。” 桑槐道:“是什么?” “库尔吉说过,他们当初逃离苗寨时,生还者有十几人,这些人现在都在哪?再者,她提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并明确指出,那个人如今身在京都。但那个人是谁?库尔吉提到的...苗疆人之所以到现在才愿意和大景朝廷合作,会不会是因为那个人的缘故?大景皇帝曾经答应苗疆人的事情,是否就是探知到那个人的下落?” 桑槐指了指杨宣所在的军帐,道:“这些问题你应该去问他们!但问了也没用,他们要是肯说,就不会等你开口问!” 徐安沉声道:“说得对,他们不可能轻易说。但好像也不难看出一二,在苗寨之中备受尊敬,能被称之为大人物者,有几人?小医仙曾经研究过古苗疆的历史,这点应该很清楚吧?” 桑槐直言道:“苗疆是一个颇为特殊的氏族,和大多数门阀世家不同,他们秉承的是女性当家!其中权势和声望最高的有三人,便是大族长、大祭司和大长老。大族长一般都是由女性担任,主管族中的大小事务。当年发现蛊虫的那位,便是女子!” “大祭司一般由寨中德高望重的老一辈担任,但他们不过问日常事务,只负责坚守那一处神圣祭坛,豢养并研究蛊虫。同时,大祭司也是苗疆人中最为知识渊博的人物,算是精神领袖之类。” “至于大长老,你可以想象成朝廷的首辅宰相之流。大长老管理着少则数人,多则数十人的长老会,职责除了辅佐大族长管理好寨子之外,也承担着甄选和培养下任大族长的任务。” “这三个人,属实算是苗疆的大人物!只不过除此之外,部落里还有不下数十名首领人物。他们虽比不上前面那三位的权力大,却也是苗寨的中坚人物。在我们外人看来,谓之大人物...其实也不为过。因此,你想通过他们氏族的架构推测出那人是谁,怕是没那么容易。而且,那些人是不会轻易离开苗寨的。” “不过...” 说到这,桑槐忽然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的样子。 徐安眉目一动道:“不过什么?” 桑槐却沉默,面色开始忽闪起来,似乎接下来想说的话,连她自己都不是很确定,犹豫的样子。 顿了顿,才重新开口:“不过,自百年前外来人的那场侵略平息后,大族长深知与世隔绝会让苗疆彻底落后,便定下了一个规矩。” “什么规矩?” “为了学习外界人的先进知识,与时俱进。当年那场战争平息后,大族长下令,每至寨子里的权位即将交接时,允许他们的继任者离开苗寨,进入外界的社会历练,为期一年不等。以此学习外界的新奇事物,令苗寨不至于坐井观天,闭塞无知。” “哦?那有没有可能...这些苗疆叛徒就是出来历练后私自留下,不愿返回寨子的人?” “有这样的可能,但概率不大。只因每一个外出的苗疆人,都必先服下毒药!带队的大长老会定期为他们派发解药,若有人私自在外逗留,便会毒发身亡。这是一种防止叛逃的手段,外面的花花世界虽好,但苗疆人岂会轻易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这...” 徐安稍稍语塞,顿了半晌后,才道:“但结果苗疆还是出现了叛徒,而且叛逃的那个人在苗寨的地位必然不小。否则,苗寨也不会借助大景朝廷的势力追寻此人的下落。但...苗寨中除了三大掌权者之外,还有谁能有如此大的影响力,令苗寨不惜与大景朝廷联手,也要把此人带回?”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人是三大掌权者的继任者!大族长,或者是大祭司、大长老的继承者中出现了背叛,私自带着蛊虫离开了苗寨,并潜伏于大乾多年。只有这样的绝对大人物,才能引来苗寨核心人员的注意,以至于时间跨越了近四十年,他们都未曾放弃追寻。” “而苗寨确定那个人还活着,所以才一直暗中追寻。” 桑槐听了,面色微变,像是也觉得徐安所言有理,正色道:“如果你这个猜测是对的,那此人就必定是个女子!” 第327章 大人物的身份定点甄别! “何以见得?” 听到桑槐近乎肯定语气说道,徐安不免有些诧异。 库尔吉等人透露出一个“很重要的人”,而这个人潜伏了几十年,苗疆人都不曾放弃过对他的追寻。 由此可见,此人对于苗寨来讲十分重要。 那么,除去了三大掌权者及其继任者之外,尚有谁人? 别无其他! 只是三大掌权者和他们的继任者,除了大族长必须是女性之外,另外二人...原则上是不看性别的。 桑槐在潜意识里认可徐安的推定后,却直言肯定此人是女性。换言之,此人就必是大族长的继任者! 但他缘何如此肯定,难道就不可能是大长老或者大祭司的顺位继承人? 桑槐转头望向他,郑重道:“要确认这点,你首先就要明白苗疆人历练的具体细则!苗疆人外出历练,主要的历练对象是大族长的继承人!其他跟随者从某种层面上来说,都只是陪衬而已。” “因为大祭司的主要职责是管理神圣祭坛,固守以及延续古苗疆的文化传统。他的继任者只需要熟悉本族的技艺和文化就足够了,无需接触外面的世界。大长老的职责,主要是配合大族长的指令,并联合族人选出大族长人选,相当于整个苗寨的副手。理论上,他也无需过多接触外界,他能执行好大族长的决策即可。最关键的一点是,苗寨的外出历练行动是由大长老带队的!” “那么,历练时大长老不在,谁来负责传达、并落实大族长的指令?” 徐安回道:“大长老不在,那就是他指定的下任继承者来负责?” 桑槐笃定的语气道:“对!历练时,大长老必须带队,寨中无人配合大族长管理事务,就只能留下那个大长老的继任者管事!因此,真正的苗疆历练,历练的是大族长的继任者!也就是说,除去各大首领的苗子和带队的时任大长老之外,外出的队伍中只有一个大人物,那就是候任族长!而族长都是女性担任,如果你的猜测没错,苗疆叛徒是在历练队伍中产生的,且身份显贵的话,就只能是候任族长。” “而她...必是女性!” 在苗寨的传统中,大祭司只需要传承本族文化,老死不出祭坛,他的候任者无需历练。大长老亲自带队历练,空出的职责必须由他的候任者承担,大长老继任者也无法参加历练! 而苗寨真正的传播者、决策者在于大族长,她必须在固守本族职责的同时,接触外面的先进知识,推动寨子的与时俱进。这就要求他不能总留在寨子中故步自封,整个历练计划几乎都是为她而设计的。 那如果叛徒出现在历练的队伍中,且身份举足轻重,令苗寨过了数十年都不肯放弃对她找寻之人,除了那位候任族长,还能有谁? 但是候任族长的话,她必然是女性! 徐安清楚桑槐的判定依据后,眉目一展,显得颇为兴奋,道:“明白了。那对于这个大人物的身份甄别,我们便有了两个清晰的线索可寻!其一,她是女性,潜伏于大乾京都至少四十年。其二,她是在苗寨历练队伍中叛逃的,乃候任族长,可能寄生了蛊虫,具备夜魔的所有特征!” “有了这两条线索,相信我们找出这个人并不难!” 庞奇听了,却皱眉道:“大人说得真轻巧,京都人口数百万,就是找一个知名知姓,有容有貌的人...都形同大海捞针。更何况,现在我们只是知道她两个特征而已?” 徐安笑道:“这就需要我们自己进一步缩小筛选的范围!此人潜伏在京都四十年左右,那她的年纪肯定在四十以上,以女子十三为大的准则。我们暂定她以最小的成人年纪外出历练,至今也应该有五十三岁以上!那我们要追踪的话,五十三以下的人就不再甄别范围内。” 庞奇道:“这倒是缩小了很大的范围,但城中老龄化人口数量并不小,还是等同沧海寻珠。” “你忘了?她是苗疆人,体质特殊,是可以被精准甄别出来的,桑小医仙就可以帮我们做到这件事。再者,她既然是来自苗疆,那进入大乾肯定是有记录的。尤其是外邦人员入境,其记录会被保存五十年以上。我们可以由此入手,进一步缩小范围。” “可是...库尔吉说了,他们是来自大景那边的苗寨。而我们与大景互不通关,偷越国境者皆被视为敌军,遭遇屠杀!说明当年那些苗疆人是隐藏了身份过来的,根本就不会留下入城的记录。” “你错了。如果是大景人偷渡入关,就肯定会被边军发现。你可知为何?” “为何?” “因为口音!大景与大乾敌对多年,互不通商,不论是在朝廷层面,还是民间都一样。也就是说...即便大景人会说大乾的官话,也不会太标准,肯定会带点口音!那操着一身大景口音的官话者,除了偷渡者,还有谁?但苗疆人不在此列,他们可以进入大乾而不被外人怀疑,你又知道为什么吗?” 庞奇有些疑惑,一时想不出来,便摇了摇头。 徐安呵呵一笑,正要说话。 一旁的炎明奚倒是插嘴道:“我知道!因为他们同出古苗疆部落,会说苗疆人自己的语言!而如今古苗疆一分为二,大景那边的苗疆人可以冒认大奉国民的身份!大奉和大乾是互市通商的,激进派的苗疆人踏足大乾并不奇怪!大景那边的人只需说苗疆语,就不会被人怀疑!” 徐安赞道:“女帝陛下聪明,这回说对了。大景苗疆人需要进入大乾历练,偷溜入境后,只需说苗疆语,说他们是大奉人,就不会被驱逐!而大景与大奉的苗疆人本来就属于一个部落,只是因为理念差异而分裂。相互之间冒认身份,是不会被看出来的!不论是人种、肤色还是语言,他们都有共性,朝廷不会轻易怀疑。” 庞奇听了,沉思了半分钟后,惊喜道:“那下官明白了。如果他们是冒认大奉人的身份进入京都的,那肯定就会留下大奉苗疆商会或者使团入境的记录!而这个记录会保存数十年,我们只需要找到四十年前的京都入城记录,翻出当时入城的奉国苗疆人,查到他们的身份,便可准确找出那人!” 大景苗疆人想进入大乾境内,就只有一条途径可走! 那便是冒认是来自大奉那边的苗寨,而大奉商队或者民间使团入城都必须做好记录! 只需要翻出四十年前,所有进入乾都的奉国苗疆商队记录,就不难甄别出那个“大人物”的线索和目前的所在! 第328章 夜魔再现! 这无疑是个重大的发现。 找到当年假冒的大奉商队或者民间使团线索,便可确认当时有多少苗疆人进入了京都。 通过他们留下的名字以及后来的行动路线,就可以进一步推测出那位“大人物”的所在以及现在的身份! 要知道的一点是,但凡是入京的外邦人员都是受到管制的。 最直观的一点就是,他们必须定期到鸿胪寺专门管理外邦人员的外务司报道,并详细阐述自己在京都的所有行踪和行为! 若有瞒报或者缺席,便会被驱逐出境! 且外邦人员在京都的居留权不能超过一个月,滞留者会被强制驱离。 而那位“大人物”和库尔吉这样的苗疆叛徒能潜伏这么久,肯定是做了某种掩饰。 例如说,与大乾人成亲或者上契...等等,就会被允许长期居住。 上契的意思,可以简单理解为认亲! 认个大乾人做干爹或者义母,且身世清白,认可大乾律例,经过鸿胪寺和户部双重认定,就可以长期居住。 但不管“大人物”此前通过什么手段获得了长期居留权,乃至变成了大乾人,都必然会在鸿胪寺、户部和京兆府三大司衙间留下痕迹。 要查,是肯定能查到线索的。 找出这位“大人物”,就能彻底理清夜魔案的所有脉络,确认此事背后是不是有大景国朝廷的阴谋牵涉其中。 虽然已经有了库尔吉等人的供述,几乎坐实了大景的狼子野心。 不过,秉承办案务必严谨的原则,徐安并没有贸然认定任何事实! 一见庞奇也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徐安浅笑道:“接下来,我们只需等杨宣被救醒后,迅速赶回京都,找出那位大人物,便可查清此案前后因果!至于欧阳晋三人被绑走,是否涉及其他因素。我看...咱们一时也不必纠结!找出真正关键之人,一切谜团就自然解开!” 庞奇一喜道:“那咱们还等什么?估计古尔丹他们解蛊也不会太久,下官马上通知下去,明日一早就拔营出发?反正路上我们也会遇到营州和齐州那边的人,正好一起赶回去。” 徐安想了想后,却道:“也不必如此着急!周师弟和李二小姐的余毒还未彻底恢复,加上已经是连日奔波,就多留片刻也无妨。再者,我仍想趁着这个机会验证某些事情...老庞,过来。” 说着话,他蓦然朝庞奇神秘一笑。 待庞奇附耳过来后,徐安正要开口交代些什么。 正在这时,大营外围方向猛然传来一声怒吼,震耳欲聋。 惊得几人瞬间一愕,纷纷扭头朝声音的来处望去。 却见守在外围的众多禁卫士兵顿时发出一阵骚乱,紧接着便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一道黑影像是凭空出现般冲入人群,速度极快,宛如蛮牛冲撞,直接撞翻了十余人。 黑影身上罩着黑袍,看不清面容,但观之行动的速度,却绝非正常人所能拥有。 至少在徐安、庞奇和桑槐三人中,没人能有此速度! 黑影一个直行冲刺,突入大营后,稍稍一顿,便再次起速,冲向徐安等人的所在。 庞奇警觉,瞳孔一缩,腰间长刀已出,大喝一声“大人快退”之后,便冲了上去,正面硬刚那道黑影。 徐安面色一闪,想要阻拦却已经晚了。 倒是桑槐临危不乱,挡在炎明奚身前后,摆手打出了一道粉末,击向黑影。 药王岛亦医亦毒,桑槐手中的粉末看似平平,却有可能是某种瞬间致死的毒药! 然而,令人震惊的一幕... 只听砰的一声,那黑影竟直接徒手抓住了庞奇的刀,另一手以常人无法理解的速度拍在庞奇身上,将之打飞了几米远。 要知道...庞寺丞可是大理寺排得上号的高手,竟在那黑影手下过不了一招,甚至无法使之止身。 桑槐的毒粉落在黑影身上,更是毫无反应,就像是普通的灰尘一般,不起丝毫作用。 令桑槐不禁色变:“什么?竟是百毒不侵...夜魔?快退!” 桑槐曾经研究过苗疆历史,自知苗疆夜魔的厉害,此时竟无半点战意,连忙护着炎明奚后退。 徐安凝重之色,腰间的火铳已经拔出,对准了那道黑影。 他在出使之前就给自己准备了好几把短火铳用以防身,但在跳海时已经遗落。 不过在登上“海神号”后,倒是从李琪手中又得到了一把。 李琪不仅管理着商会,且是梅庄工场的主脑,拥有徐安设计出来的土炮和火铳等热武器。 “海神号”的攻击舱不仅配备了火炮,而且船上也有一队火枪手。 原始火铳的威力虽然不能与现代手枪相比,但相对来说,只要夜魔不是铜皮铁骨,就一定能伤之一二。 就在徐安即将扣动扳机之时,迅雷冲来的夜魔竟突然改道,快步跑向杨宣的军帐,并在帐前停下。 一双幽蓝色的双瞳冷冷盯着徐安,声音有些怪异的样子,道:“叛逆者,终将受到审判...即便是死,也应该死在神圣祭坛之上!” 徐安调转枪口,见到夜魔没有进一步攻击的意图后,并没有贸然开枪,转而道:“你是谁?” 夜魔虽然被蛊虫寄生,但并不会失去人性,即便以后都得以人血为生,而不被纳入“人”的范畴,但语言和认知能力没有消失。 只是,夜魔并没有回话,旋一转身,窜入军帐中。 通过帐内烛火映出的影子可见,那夜魔三两手击晕里边的古尔丹兄弟后,快速冲破帐篷,朝营地外冲去。 途中遭遇禁卫阻拦,但无一能拦住夜魔半分。 夜魔两边手各抓着一个人,左边腋下夹着已经死去的库尔吉,迅捷如风,来去不过短短几分钟时间,无人能挡。 徐安见状,下令禁卫追击之余,也冲入军帐中。 夜魔火速出手带走了古尔丹兄弟和库尔吉的尸体,但似乎没有对杨宣下手,至少现在看起来杨宣还是健全。 徐安冷静了数秒,随后转头对赶到的桑槐说道:“烦请小医仙看看杨宣。” 说完,立即跑出军帐,想去看看庞奇的伤势。 不曾想,那家伙竟伤得不重,自己已经跑了过来:“大人,下官马上带人去追。” 徐安还未回复,前方士兵便疾跑来报:“启禀徐副使,严府尹他...” 徐安忽感不妙,道:“他怎么了?” “刚才那怪物出现,首先对严府尹动了手,他现在...只剩下半截了...” “什么?” 第329章 内应! “走,带我去看。” 徐安脸色一变,来不及多想,便快步走向营外。 经过夜魔来去如风这么一闹,营地内此时有些燥乱。 他一边走着,一边对随行的庞奇道:“立即清点伤亡,我要马上知道。按理说夜魔此时不该出现,即便出现,他也不该准确知道库尔吉三人的位置。” 庞奇应是离去。 根据大乾官军的惯例,涉及在外行军,主将的位置是绝对保密的。 纵然是扎营,也会设置几个相同的中军大帐以防遭遇刺杀,迷惑敌人。 杨宣中毒昏迷后,徐安就是禁卫军的主将。 除去先前庞奇带走的两千人之外,徐安麾下仍亲自带着一千人的队伍。 而千人的队伍扎营,不可能只设置一个营地。 在徐安附近不远处仍设有三四个不同的营地,每个营地都有一个中军大帐,外来人根本不知道徐安和杨宣等人具体住在哪个营地,哪个军帐内。 但夜魔为何能一点就中,一出手就准确找到了库尔吉三人的位置? 再者,夜魔已经绑走了欧阳晋等人,如果他是为了威胁库尔吉等人就范,应该早就得手才对。 可库尔吉等人依旧好端端的豫州国公府,其中似乎隐示着夜魔绑架的目的...并非此前徐安所猜测的那般,是为了威胁他们的家属! 只是,即便夜魔绑架另有目的,那也应该早就办成,为何还要攻击营地,带走库尔吉三人? 夜魔案的发生,是在徐安抵达沧州前的二十天。 这么长时间的跨越,夜魔如果是来收拾叛徒的,那二十天时间他还未得手? 为什么现在才来带走库尔吉三人? 即使是因为京都那位“大人物”有些麻烦,夜魔短时间内无法得手,按理说他也应该先收拾库尔吉这样的小角色! 拖到今时今日才出手,就显得非常诡异了。 大营外的官道。 见到几名禁卫抬着半截尸身来到面前,徐安目光一掠,顿感有些不忍直视。 严如晖的尸体竟像是被夜魔生生拦腰撕裂,只剩下半身,血肉肠子裸露在外,血腥至极。 若非他的下半身还穿着官服,几乎是无法确定他的身份,无数禁卫还在沿着官道两旁的血迹找寻严如晖丢失的上半身残肢。 徐安摆了摆手,神情严肃道:“收敛严知府的尸身,尽量...把所有残肢都找到...” 话刚说完。 这时候,庞奇速速来报:“大人,夜魔只攻击了咱们这处大营,且来去如风,并未造成什么大损失。军中约有五十人受伤,毁坏军帐十余顶。” 徐安脸色微闪,有些惊讶道:“没了?一个人都没死?” 庞奇摇头道:“没死。这也是下官疑惑的地方,你说这夜魔风风火火而来,难道就只为带走库尔吉三人?神奇的是,他似乎有所留手,没有击杀一人。” 以夜魔刚才展现出来的实力,他若想杀人,不可能办不到。 奇怪的是,禁卫营中居然无一死亡。 但说完后,庞奇又似乎感觉不对,忙着补了一句:“对了,如果算上严大人的话,那就是死了一人。但禁卫营中伤势最重的,也只不过是轻伤。可见,那夜魔不是抱着杀人之心而来。” 徐安沉默,并没有即时就这个疑问进行深究。 稍顿后,下令道:“备马,我们要回沧州一趟。” 说着,也不多做解释,转头又对炎明奚说道:“你们留在营中,跟随大队前往豫州。几天后,我们在豫州相见。” 言尽,人已朝李琪的军帐走去。 刚来到帐外,就看见周泉也在。 “徐师兄,你来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营中有人闯入?” 周泉拱手一揖道。 徐安看着他,却是反问:“你怎么在这?” “突闻营中生乱,我唯恐有事发生,便来看看。” “哦?你唯恐有事发生,不先担心我这个师兄的安危,反倒先跑来李二小姐这里?有点不对啊,周师弟。” 原本表情严肃的徐安,在听到周泉如此解释后,不由泛起了一些笑容。 周泉原本住在不远处的另一个营地,惊悉这边有人闯入之后,跑过来查看理所应当。 但却微妙地先找李琪,这就有点“诡异”了。 原则上,他在这个军中与徐安的关系最为密切,要关心也应该先关心徐安,不是? 听到徐安如此一问,周泉顿时脸显尴尬,吞吐着刚想说话。 徐安深知隐晦,并不打算戳穿某些事,便接道:“没事,你多交些朋友也是好的。你休沐与李二小姐出海往大燕找我,途中必然产生了一些交情...具体我不问你,但你在这就正好了。赶紧准备一下,随我回一趟沧州。马上!我找二小姐有事,事后咱们在豫州汇合。” 周泉表情一收,听说徐安有事要办,倒也不多废话,立马就拱手离开,去准备马匹。 恰好这时李琪掀开帐帘出来,徐安并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顺势摆手道:“二小姐,有事要让你帮忙,请里面说话。” 随后,便走进李琪的军帐,密谈起来。 片刻后走出,便带着庞奇和周泉快马往沧州奔去。 几个营地的禁卫也随即拔营,连夜直扑豫州城。 先前几人已经离开沧州有四天的路程,此时突然赶回去,原则上至少也要相同的时间。 但三人现在的轻骑快马,日夜兼程,倒也比跟着大部队行军要快上很多。 途中。 周泉有些疑惑道:“徐师兄,咱们不是刚从沧州离开吗?回去作甚?” 徐安一边快马加鞭,一边笑着回道:“夜魔虽已不在沧州,但仍有一个内应在。案发当时,此人帮助夜魔突入禁卫和沧州军的封锁,想必也会知道夜魔杀人的真正动机。抓到他,会让我们省去好多事。” 庞奇听了,也插嘴道:“也就是说...大人临走那天召见幽灵卫其实是有所安排的,只是不便在炎明奚主仆二人面前之言?调走三千禁卫,并借口召严如晖回京,就是想让那名内应自己冒出头?” 徐安道:“没错。此人能瞒着严如晖,帮助夜魔突入府衙,可见在沧州的官位不低。禁卫走了,严如晖也涉案离开了,那此人在自认为安全的情况下,或许就冒头出来做一些此前还没做好的事。例如说,彻底毁灭他与夜魔联手的证据。而他只要敢有所动作,就难逃我们的眼线?” 周泉皱眉道:“徐师兄也说了,此人有些官位,沧州又是他的地盘,咱们就三人前往,怕是难以动摇到他...” 听此。 徐安蓦然一笑,道:“谁说就咱们三人?” 话说之间,他略微放缓了速度,从怀中掏出一支响箭当空发射。 第330章 嗜血的地窖! 砰! 响箭在空中炸开,如烟花四散。 如此一招,周泉只要不是个傻子,就知道那道响箭是在召集暗卫。 而台府的幽灵暗卫乃是全天候待命的,即便是深夜,有人收到信号也会极速赶来。 一开始,三人还是孤单地奔走在官道上。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间,当周泉意识到马蹄声逐渐变大时,蓦然回首之际,却见身后已跟着一队长长的黑衣人队伍。 这群黑衣人脸上都戴着面具,腰间三尺朴刀,目光如炬,气势凌人,可见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令周泉不由惊愕:“这是...台府的幽灵卫?” 周泉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幽灵卫,早在梅庄之时,就已经见过夜叉。 但此时一见即便是在远在海岸边陲的沧州,也潜伏着一队素质极高的精锐幽灵卫,依旧不免惊讶。 徐安笑道:“正是。有时候人不在多,关键时候能办好事情比什么都强。几天前,离开沧州之时我已经和当地暗卫首领交代好,他会在城门处接应。不出意外的话,那个内应已经被抓到。” 一天一夜后。 黄昏。 三人带着约百人的暗卫队伍,赶到沧州东城门前。 沧州暗卫首领单骑立于城门前等候,一见徐安来到,便拱手道:“见过总指挥使。” 徐安一摆手,示意对方边走边说:“都是自己人,直说。” 四匹快马齐头走进城门,暗卫首领说道:“严如晖走后,城中官员并无异样,守城军与水师亦是如常。目前,城中事务有沧州府令主持。” 按照大乾的州府架构,知府为地方最高布政官,下辖一州令,一州丞。 州令为副官,比州丞高半级。 州丞则相当于当地的治安官,管缉拿、审案。 守城兵权则在掌兵监军手中,水师则是另外的官兵编制。 徐安有些惊讶道:“没有异样?那个内应不出现?能为夜魔掩护之人,手中必有权势。除去严如晖之外,州令和州丞,乃至沧州监军都深有嫌疑,他们居然一个都没有问题?” 暗卫首领回道:“确实没有。但大人上次离开时,让我们暗查之事...倒是有所发现。而那个地方,就在州府衙门后院,严如晖的住所之下的地窖中。” 徐安神色一闪:“哦?速去!” 他颇为惊喜的样子,加快了骑马的速度。 庞奇跟上后,多问了一句:“大人此前让幽灵卫暗查什么地窖?” 徐安浅笑一声:“什么地窖,你还看不出来?苗疆人被蛊虫寄生之后,就会变成夜魔。但变成夜魔之后,他就不能算是个正常人。他的第一特征是什么?” 庞奇深思了片刻,恍然大悟道:“明白了。蛊虫以血为生,它寄生于夜魔体内,夜魔就必须以血为食!而案发时那两只夜魔出现得如此突兀,想必早就潜伏于城中多时。但他需要喝血,喝血就需要绑人放血,因此他必有一个老巢隐于城中!” 徐安道:“说对了。内应与夜魔勾结,此番他心思隐晦,半点马脚没露出来。但不要紧,他能掩护夜魔作案,就肯定和夜魔有过接触。在夜魔那间老巢中,或许可以找到他的线索。” 话说之间。 几人快速赶到沧州府衙,直入后院那间地窖。 地窖入口就在后院严如晖居所的一间杂物房内,几乎是挖空了整个后院地下而成,空间极大。 几人走进去时,庞奇尝试性地猜测道:“大人,夜魔的老巢竟是在严如晖的住所下面。那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严如晖就是夜魔的内应?” 徐安深吸气,道:“不大可能...严如晖如果是内应,夜魔又为何要杀死他?即便是要杀人灭口,也不该是几天前动手。带走欧阳晋三人时,夜魔就该动手。而且,如果严如晖是内应的话,那个地窖应该早就被毁灭,不可能留到现在。” “那夜魔的巢穴设在他的住所下面,大人就不觉得奇怪?” “是奇怪,但也可以理解。换个角度想,夜魔把巢穴设在知府的住所下面,谁能想得到?岂非绝对隐秘?即使有人能猜到,也不敢轻易闯入一州知府的住所搜寻。他把巢穴设在这里,或许只是出于安全的考虑。再者,地窖的入口在杂物房。严如晖这个身份是不可能经常出入杂物间的,他要设...也应该设在自己的卧室内。” “这么说来,如果严如晖不是内应的话。那此人必定能自由出入府衙的后院,否则如何打造这么大一个地窖?” 这话,徐安倒是没有反驳,却是沉声不语,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地窖很大,分成无数个独立的密室。 几人来回搜索了一番后,这才来到最深处的两间密室。 这两间是连通的,中间隔着一道中轴暗门。 徐安几人还没走进去,就闻到了一阵阵浓重的血腥味。 外层的密室空间颇大,但几乎没有布置,除了放置无数个堆起的铁笼之外,也就中间摆着一张长桌。 张桌上放着几个带血的碗,碗中的血迹已干涸,显然已有多日不用。 剩下的便是无数各类的锋利刀具和锁链、皮鞭...等等。 铁笼已空,但仍残留着些许食物的残渣与血迹,还有些零碎的衣物边角,似乎这些笼中此前装的都是活人... 徐安扭头看向暗卫首领,道:“笼中人呢?你们第一次进来时,可有人在?” 暗卫首领回道:“有,近二十个铁笼中都有人,且无一死亡。只是手上都有割痕,大多贫血。属下等人进来时,已经将他们都转移。此时身在暗卫的安全屋,大人若想见他们,随时可以。” “嗯。查清楚那些人的身份了吗?” “大部分已经查清,笼中人皆是近些年来沧州无故失踪的人口。有些人甚至已经被定案为死亡,有些则早已被放弃搜寻,算是已死之人。” “哦?最早和最近失踪的那两个人...分别在什么时候?” “失踪最早的那人已有三十来岁,据他本人供述,他已被关此地八年之久。有个黑衣人把他绑来后,就养着他不死,给他的伙食还不差,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对他割腕采血。最近失踪的那人,是在五个月前。” “所有被囚禁者都录过口供了吗?这间巢穴有多少只夜魔存在,他们的身高体型如何?是否与案发当晚出现的那两只夜魔身形匹配?” “有完整的口供卷宗,稍后给呈给指挥使。” “好。” 徐安应了一声,便走向那扇中轴石门,刚要伸手推开,进入内层密室。 却被暗卫首领拦了一下,“大人要进去,可能要先做好心理准备。” 第331章 三段留书! 听暗卫首领这么一说,原本打算直接推门进去的徐安,脸色一滞,缓缓收回了手臂。 心理准备? 难道里面还能是个修罗场不成? 徐安心中泛起了疑问,但并不认为自己的这个猜测会是事实。 这里是夜魔的老巢,夜魔抓人放血只为了活命,最久远的那人被抓已经有八年之久,如果夜魔是个残忍嗜杀之人,那它肯定不会留着这些人活到现在。 那么,在它真正进食的内室...又怎会是一个修罗场? 但幽灵卫此前已经探查过这间密室,深知内情,他们也不会无缘无故做出提醒。 想到这,徐安迟疑了起来,但并没有直接询问里面的情况,转而去查看周围的痕迹。 却见在内室那扇中轴石门的门缝周边有几个孔洞,像是某种铁栓的位置,用来固定什么东西,后来铁栓被外力拔出所造成的。 四边门缝都被棉布塞住,似乎想阻止里面的气味散播出来。 徐安摸了摸那些门边上的孔洞,皱眉道:“这是...” 话没说完,暗卫首领就开口道:“没错,这是金刚石。整间密室的割断都是用金刚石垒砌而成,原本在这扇中轴门的外边,还加盖了一道铸铁门。但我们来到之时,外边的铁门已经被撤走。门缝上的棉布是后来我们塞进去的,为了防止里边的气味飘出,引起不适。” 徐安微微一讶,惊道:“金刚石?那可是价值不菲的高档建筑材料,一般都是权贵之流才能用得起,何人有这么大手笔?” 暗卫首领道:“当时属下确认这点时,也是有些惊讶。在整个沧州城中有能力用金刚石打造这处密室的人并不多,而且还要瞒过严如晖的警觉,绝非一般人能办到。” 徐安点点头:“这么看来,这个夜魔的内应来头不小,身份甚至在严如晖之上。速去调取往后八年间,沧州府的官员人事调动情况,查清楚在严如晖到任沧州至今,都有过哪些大人物来过这里,又做过什么。” “是。” 暗卫首领应是,但在离去之前,命手下人给徐安三人带来了几包物品,并指了指那扇中轴门,道:“指挥使若要入内,必然是要用到这些东西的。” 说完,这才拱手离去。 徐安看了看那几包东西,里面有三双鹿皮靴,三件反穿的白大褂,面巾...等等,竟是一些仵作验尸时常用到的物件。 庞奇见了,不由纳闷道:“幽灵卫给我们这些东西作甚?难道里面还能有尸体不成?” 徐安沉声道:“不必猜测,都到这里了,里面就是修罗场,我们也得进一进。” 随后,三人开始穿上“装备”,并蒙住口鼻。 幽灵卫能塞住石门的缝隙,防止气味飘出,便说明里面或许真有尸体,腐烂气味浓重,或者是某种毒气。 等到几名幽灵卫合力推开石门时,果不其然,迎面便袭来一阵恶心的腐臭味,令人胃液翻滚,几欲作呕。 周泉年纪尚轻,且没有接触过死尸和血腥的杀人现场,心理承受力较弱,当场就躲到一边呕吐起来。 只见中轴门被推开的刹那,一地血水流了出来,夹带着各自发酸发臭,已经长了蛆虫的腐肉块,恶心至极。 整个内室的地板上皆是此物,各种残肢、毛发遍布,血水横流... 即便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庞奇都不觉瞳孔一突,退后两步,爆粗道:“这...他娘的,是什么鬼地方...” 徐安强忍着恶心,稍稍平复后,道:“估计是夜魔进食的地方,但夜魔仍有人性,按理说不该是如此场景才对。幽灵卫发现这里时,应该开过这扇门,知道里边的情况。但如此恶心的场面,他们并没有深入,只是封住了气味。这倒是好事,说明里面的痕迹没有被破坏过。我们进去看看!” 周泉只是看了一眼,便呕吐不止,怕是无法跟着进去了。 庞奇顺了顺胸口的浊气后,苦笑道:“那就走吧,周衙内估计是动不了了,只能下官陪大人进去了。” 说完,也不多废话,直接就强忍着恶心,率先走了进去。 内室的空间不算太大,也就五十来平的样子。 里面同样摆着无数铁笼子,但与外室不同的是,里边的铁笼中装的不是人,而是各种不同的野兽。 徐安紧随其后,首先便在靠近门口位置的铁笼中发现了残留的一只熊掌。 旁边的其他笼子中也有许多大型猛兽的残肢,猛虎、狮子、猎豹...几乎所有山中能捕捉到的大中型野兽都是在其中。 但这些野兽已然死亡,且尸体零散,竟像是被活活生撕、活剖了一般,死状极其惨烈。 四周围墙上都是血迹,地上的模糊血肉甚至没过了脚踝,踏足其间令人有种极度反胃、粘稠的感觉。 内室的偏北角,却摆着一张实木桌子,桌前座位上倒着一具尸体,上半身趴在桌面上,观其死前的着装,是个女子。 徐安有所察觉,拍了拍庞奇的肩膀道:“四处看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说着,便向桌前的那具女尸走去。 来到近前,这才发现那具女尸已经断了一只左臂,从肩上的伤口处判断,竟似被生生“拔”断的,整个关节都脱了出来,尤为恐怖。 女尸高度腐烂,无法再看清面容,但目测之下还是可以判定出女尸的年纪已经不小,尚未腐烂的部分皮肤上犹有皱纹。 女尸的右手上抓着一支毛笔,临死都不曾放手。 面前还有一本册子,染着血,书页被撕去了大半,但也还留有几张。 徐安走过去,将那本残册拿起,翻开后发现,除了前后封面之外,中间页只有三张。 首页上写着几个大字:真好,自由了,我们要幸福。 徐安眉头大皱,倒不是惊讶于这几个字的意思,而是字迹歪歪扭扭,像是三岁孩童写下的一样。 但三岁孩童又怎会写出这样的字? 幼童懂什么叫自由和幸福? 不过徐安并没有纠结于此,立马翻开第二页。 第二页只写了三个字:对不起... 但字迹却比第一页好太多了,似乎并非同一人写下的。 最后一页则写道:终于可以结束了,我们都是罪人。 与前两页最大的区别是,最后一页上的字是用血写下的。 再者,最后一页的字迹笔画工整,且犹有风格,竟然像是某位大师的手笔。 可笔尖却在女尸的手上,如果最后一页是那女尸写上去的,那...难道她是个书法大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三段话分别出自何人的手笔,想表达的是什么? 正当徐安皱眉不解之时,却听庞奇轻唤道:“大人,有发现。你快过来看。” 他指着一截挂在墙上的手臂,凝重之色。 第332章 囚笼、实验与爱情故事! 闻言。 徐安抬头,收起那册残书,走向庞奇。 庞奇指了指挂在墙上的残肢手臂后,又接连指了好几个地方,同时说道:“大人,你看!这面墙上镶有锁铐,像是要锁住什么人。但锁铐有两副,一副倒是正常,另一副...却显得有些诡异。” “像这类直接钉在墙上的锁铐,我们大理寺一般只会用在重刑犯身上。但固定在墙上的铁栓不会高过七尺,只因普通人的身高都不会超过七尺!这面墙上的其中一副锁铐,顶上的两个铁栓却设在七尺的高度以上,明显不是用来拴住人的。” “还有,这间内室封闭,只留出了两个碗大的透气孔,看着并不像是夜魔进食的餐厅,反倒像个囚笼。用来囚禁什么可怕的东西...” “而另外一副锁铐已经很明显了,是用来锁住那具女尸的。她的手臂还挂在上面,看样子是硬生生扯断自己手臂离开的。” 他说着话,回头看向那具女尸一眼。 徐安深沉的脸色,只是“嗯”了一声,便陷入了沉默。 面前的墙上镶着四个高度不同的铁栓,铁栓直接固定在墙上,只留有一段短铁链连着锁铐,明显是用来限制行动的,类似于大理寺监牢内的刑具。 但其中两个铁栓的高度超出了正常范围,人的身高一般不会超过两米,因此固定铁栓的位置不会设置得太高。 眼前的这副...却高达两米以上,就不像是用来“绑”人的。 而吊挂在墙上的那一截高度腐烂的手臂,不必多想,便是属于女尸的。 也可间接推断出,女尸生前是被锁在墙上,但她不顾性命安危,强行拉断自己的手臂离开。 只是...一个人生生扯断自己手臂后,不经过止血急救,还能活着吗? 女尸的左肩伤口处,并没有任何包扎治疗的痕迹。 由此可见,她的致死原因,极有可能是失血过多。 诡异的是,她既然不惜代价脱离了束缚,又为何要留在此处等死? 片刻后。 徐安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些疑团或许需要确认女尸的身份后,方有定论,便摆手道:“且先不管这里是夜魔的餐厅,还是囚笼,看看还有什么其他线索,带走那具女尸查清其身份后再说。” “好。” 庞奇点了点头,随即便开始四处搜寻起来。 内室中的摆设虽不多,但除了无数铁笼、一张书桌和墙上那两副诡异锁铐之外,仍有三四排架子。 大多数架子都已经倾倒,庞奇却在一个保存还算完好的架子上发现了一些猫腻,随即叫道:“大人,你看这是什么?” 庞奇从架子上取下一个陶瓷罐子,伸向徐安。 徐安接过一看,见到罐子里一片黑乎乎,装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 但虫子似乎已经死亡,任凭拨弄都再无反应。 徐安还未表态,庞奇就抢着猜测道:“这些黑虫子是否就是苗疆蛊虫?” “有可能!” 徐安深思道:“按照桑槐对古苗疆历史的研究,蛊虫必须要寄生才能长期存活。当年那位大族长就是在野兽的身上发现了蛊虫的母虫,并用以训化。蛊虫一旦脱离寄生体,没有血液的滋养,便会快速死亡。” 他说着话,目光往那个架子上一掠,接道:“这里摆着这么多罐子,如果里面都装着脱离宿主的蛊虫,那夜魔幕后的用意是什么?夜魔不可能不知道蛊虫无法长期独立生存,但它还是将蛊虫单独放出来豢养,且已经久未理会,致使蛊虫身亡。” “原则上,夜魔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蛊虫是它的力量来源。若非另有目的,它绝不可能这样。除非...” 庞奇追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那只夜魔是在研究蛊虫!这里非但是它的餐厅、囚笼,而且还是它的实验室!” “这...” 庞奇微讶道:“可夜魔研究蛊虫的用意是什么?寻常的夜魔有能力研究蛊虫吗?如桑槐所说,蛊虫的研究工作一般都是由大祭司进行的,普通的苗疆人对蛊虫的了解并不深。” 徐安忽而一笑道:“那不就对了吗?普通的族人没能力研究蛊虫,大祭司和他的继任者却可以。换言之,曾经住在这里的那只夜魔...可能就是大祭司,或者他的继任者!” 听此。 庞奇倒是瞬间顿悟了不少,微喜道:“也就是说...两天前在林中营地袭击我们的那只夜魔,可能就是住在这里!而它有能力研究蛊虫,说明它在苗疆的身份非同一般,可能就是大祭司本人,或者大祭司的继任者!同时,它也有可能是库尔吉口中所说的大人物!” 徐安却摇头道:“不!库尔吉所说的大人物,远在京城,怎会在这里设置巢穴?而且根据桑槐的判断,那个人是大族长继承人的身份,并非大祭司!” “那如果桑槐判断错了呢?大祭司也有可能是女的!或者...当年逃出来的人不止一位大人物呢?不然,我们眼前这些蛊虫该如何解释?” “可大祭司的继承者是不可能离开苗疆的呀...” “那谁还有能力研究蛊虫?” “这个...” 徐安语塞。 根据已知的情报,以及桑槐的研究信息,案件的推进似乎陷入了某种矛盾之中。 这间地窖居然是夜魔的囚笼和实验室,用以囚禁一个女人和某个怪物,并同时进行对蛊虫的研究。 可谁有这么大的能力研究蛊虫? 理论上在整个苗疆部落中,只有大祭司对蛊虫最为了解,除了他能研究蛊虫之外,再无别人,包括现如今的大族长在内。 可沧州府衙地下的这间密室中,却留存着这样一个实验室,是为哪般? 难道真如庞奇所说,当年逃出来的不止一个大人物,而是两个? 又或者说桑槐的估计错了,京都的“大人物”不是大族长的继承人,而是大祭司的? 可即便是大祭司的继承人潜伏在京都,他也不该在千里之外的沧州设置巢穴啊... 徐安陷入了极大的矛盾之中,沉默了半晌后,想不明白的事情,干脆就不想了。 摆手道:“且先不去理会这些。命人整理这间内室,翻找出所有有用的线索,带走那具女尸。查清女尸的身份,一切就自有答案。我总感觉在这其中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他本想在“故事”的面前加一个“爱情”,但不知为何,说出口时又省略掉了。 庞奇应是,随后走出了密室。 第333章 赎罪与凶手! 走出地窖密室时,夜幕已然降临。 徐安等人并没有入住官驿,而是直接在府衙的后院客房住下。 在夜魔的这间密室中虽有重大发现,但其中充斥着许多矛盾,一时间却也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几人连续奔波了一天一夜,早已身心俱疲。 经过一夜的休整之后,次日一早,徐安来到府衙的书房处,开始布置对整个案件的进一步线索侦查和分析。 首当其冲,便是清理出那间内室中的所有关联线索,确认室中女尸的身份与死亡时间。 并通过那些被“笼养”在外层密室的人,揪出夜魔的内应。 在此之间,抛开库尔吉三人之外,整个案件中夜魔只出现过两回,总共有三只夜魔。 第一次出现是在案发当晚,两只夜魔同时现身。 其中一只大吼,触发了蛊毒的声波信号,杀死了十余名官员。不过,同时也被杨宣击毙,尸体仍留在禁军大营中,此时应该已经抵达豫州。 另外一只带着欧阳晋三人逃离,去向不明。 最后一回出现,便是在两日前林中大营那会儿,突兀现身的第三只夜魔闯入军中,击伤数十人后,掳走了库尔吉三人。 但虽说是三只,其实也并不能百分百地肯定。 谁也不知道林中出现的那只...是不是与案发当晚绑走欧阳晋三人是的同一只。 再者,内室中的那具女尸是否也是夜魔? 这三只夜魔之间是否存在某种联系,地窖密室是不是他们三人的共同巢穴? 还有,这个密室是何人何时所建,如何能瞒过严如晖挖空了整个府衙后院的地下? 夜魔在大营前杀死严如晖的动机是什么? 根据幽灵卫的初步盘问,密室中的“笼养人”被绑架最久的一人已有八年之久,也就是说夜魔已经在密室中潜伏了八年。 可八年的时间,它不能只绑了二十个人而已。 那些失踪和无故死亡的人员家属,是否有报过案,严如晖生前是否追查过这些失踪人员的下落,结果如何? 这一系列谜团,都有待解答。 关键点就在那二十个“笼养人”所能提供的信息,以及翻出室中女尸的具体身份。 徐安赶回沧州之时,为了轻骑赶路,只带了周泉和庞奇二人。 不过中途召集了约百名幽灵暗卫,这些暗卫都在沧州各县潜伏多年,对沧州了如指掌,侦查能力丝毫不比本地的缉捕弱。 而且贵在神速,行事如风,俨然不是那些慵懒的地方官府衙役可比。 到了中午时,刚刚吃过午饭的徐安,正坐在书桌前看着女尸留下的那册残本发呆。 幽灵暗卫便开始接连来报: “回禀指挥使,沧州是我大乾海运商贸的门户,乃东北部重镇,经济繁荣发达。多年来踏足此地的权贵之人不计其数,单说陛下...就来过三回,各大官员和皇亲贵胄更是不计其数。但他们大多并未久留,最长一人也只不过逗留了月余。” “哦?也就是说外来势力修炼这间密室的可能性不大。州府衙门的翻修记录呢?” “严知府为官节俭清廉,颇受百姓爱戴。执政八年来,只下令对州府衙门整修过一次,且是局部整修,并未大动土木,为期三月。” “三个月...还是局部整修,恐怕连密室的雏形都挖不出...当年的整修记录,给我找出来!” ... “大人,八年间沧州城内以及周边两县的失踪和意外死亡人口,仅记录在案的多达三千余人,官府皆有追查记录和家属的撤案证明。” “撤案?那些失踪人员和死亡的尸体都被找到了?” “无一找到。但有的家属自觉希望渺茫,自愿上书放弃追查的,不在少数。” “那密室中的二十人呢?他们的家属也都放弃了追查?” “除去近一年内的被囚者之外,其余家属皆自愿弃查!” “我要他们的详细档案和家属信息!” ... “大人,根据被囚二十人的具体口供,他们在进食和被放血之前都属于昏迷状态,并不清楚囚禁他们的那只夜魔具体长什么样,连身形都未曾见过。也并不知道内室中住着一名神秘女子,但他们对夜魔的统一评价却是...除了不给他们自由,他们所提出的有限条件,夜魔都一一满足。那只夜魔看着并不想弑杀之人...” “那它还能是个好人不成?也就是说,无法判断出案发当晚出现的那两只夜魔是否与绑架者是同一个?” “是的。” “找到那二十人的家属,要一份详细的口供。尤其是那些自愿放弃追查的家属!” ... “大人,内室的勘验有进展。室内的尸块和血污,大多来自野兽。根据尸块的腐烂程度和环境条件推测,仵作认为...那些野兽被杀的时间,大概在二十天以前。但室内那名女尸的死亡时间却较晚,她可能只死了十天左右。” “嗯?室中野兽的死亡时间和女尸的不一样?那有没有可能...是她出手残杀了这些野兽,毁了夜魔那间实验室?但一介女子不可能杀得了那么多野兽,除非...她也是夜魔!女尸的身份甄别做得怎样?” “女尸的死亡时间为十天左右,根据当时我们发现内室的情况,里面的环境是相对封闭的。按理说,女尸的腐烂速度不该如此快,但仵作在她体内发现了虫卵。或许是虫子加速了她尸身的腐烂!而其面部已无法认清,甄别工作尤为困难。近年的失踪人口档案中,也并无女子失踪或者意外死亡的记录。” “那就从她身上的物品线索开始查起,重点朝大奉苗疆人的这个方向排查!” “...” 书房中,不断有幽灵卫来报,徐安有条不紊地一一做出批示。 大约半个时辰后。 庞奇抱着一堆书本和几张文书急急走进门,道:“大人,重大发现。” 徐安正在案前书写着什么,连头也不抬:“说。” 庞奇将手中的书本放到桌上,沉声道:“那间内室清理干净后,我们又发现了一间更为隐秘的密室!里边各种家具齐全,俨然是一间卧室!室内发现了大量的藏书文稿和近一个月内人为居住过的痕迹。” “微妙的是,那些文稿上的笔迹经过比对,竟与大人从女尸那里得到的那册残本笔迹吻合。” 徐安听了,这才微微抬头:“哦?与哪一段相吻合?” 残本上有三段话,每一段话的笔迹都有不同,像是出自三个人的手笔。 但可以确认的是,最后一段是女尸写下的。 只因她死前手里还拿着笔,而那间内室封闭,现场没有第三者活动过的痕迹。 庞奇却道:“三段话可能都是一人的手笔,且就是那女尸所写!只是她写时的时间跨度很长!” “怎么说?” “大人请看!” 说着,庞奇翻开其中一本书递给徐安,道:“大人看看这本书的文稿,笔迹是不是和第一段话极为相似?” 徐安接过一看,只见手中的书本是一册练字的草稿,每一页都只练一个字。 但行书的笔迹,却与残本上的第一段尤为相似,同样歪歪扭扭,极不工整。 徐安沉声道:“这是一册练字本,写书之人当时并不熟悉大乾的文字!她在学习...” 庞奇道:“正是。但单看第一段文字的内容,她写到了“自由”和“幸福”。这样的行文内容,显然不是刚学写字的小孩童会写的词语!说明...这个人是成年人,只是不熟悉我朝的文字,她在学习。乃是外邦人!” “有道理!” “大人再看看这本!这本书也是草稿练字本,里面大对数都在写三个字:对不起!但相比于第一本,她已经写得非常好,显然学有所成。字迹,也和第二段话中的那三个字极为相似!但可以预见的是,她从不熟悉到学有所成,用时并不短!心境也产生了某种变化!” “单看这两本书上的墨迹和老旧程度,估计得相差四五年。换言之,四年前她开始学字,那时候的她觉得自己很幸福,四年后学有所成了,心境却产生了变化,似乎在忏悔什么。” “大人言之有理。而残本上的最后一段血书,就与这本最新的日记笔迹完美吻合。” 庞奇说着,从一堆书中找出一本,又递给徐安。 徐安一看,眼中泛起一丝惊讶:“赎罪?凶手?” 他手中的那本日记上,所有记录日常的内容都已被撕毁,剩下的空白页...就只写着这四个字:赎罪、凶手。 第334章 四相人生,呼之欲出! “这四个字代表了什么?” 这个问题问出口,莫说是庞奇能有所参悟,恐怕就连徐安自己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二人郁闷着,各自沉默。 片刻后。 徐安这才将书本放下,轻叹道:“还有其他发现吗?那女尸的卧室中难道就没有其他能证明她身份的物件?” 庞奇摇头道:“还真没有。除了一些换洗的衣物之外,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而那些衣物在沧州大街上随处可买,无法从衣物线索追寻其身份。但可以确定的是,女尸并非大乾人。至少她在写下这些书本之前,还不是!” “那女子在死前,似乎做出了某种掩饰。不过,虽然无法证明其身份来历。我们倒是在卧室的四面墙上,发现了一些东西。” 徐安问道:“是什么?” “四幅画!下官已经让画师临摹过来,大人请过目。” 说着,庞奇从怀中取出画卷,交给了徐安。 徐安翻开第一张,上面描绘的是一处广阔的草原,场景祥和,一男一女正策马奔驰,英姿飒爽。 第二张图上,画的是夜晚,圆月当空,街上处处霓彩,红绸锦缎,像是什么重大的喜庆节日现场。主画却是一栋高起七层的气派楼宇,横额“登雀”,一男一女携手站在“登雀楼”上,相视温馨。 第三张图,则是画着大海,虽同是晚上,但海上却狂风大作,怒浪滔天,一帆孤舟在浪花中飘零,空中的月亮弯如鱼钩。却没有前两幅画的男女同框... 第四幅画,非常直观,画的不再是风景图,而是一片大火,火中充斥着无数鬼脸,像极了神话传说中的阎罗鬼怪。 四幅画的画风颇有迥异,很难判断是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但这并非徐安关注的焦点,真正让他在意的是,这四幅画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信息,是否与女尸的真正身份有关? 徐安沉思了起来,凝重道:“单纯与画中的内容来判断,根本无法洞察出画作者的身份。但她既然能画出这样的四幅图,就必然有其深意。她想表达的东西是什么呢?” 庞奇皱着眉,道:“前两幅画,还算正常。画的草原和喜庆、温馨的场景,那画作者...当时的心情应该是极好的,否则,她也画不出这样的画。但到了后面两幅,画面就开始有些违和,乃至于暴戾起来,是不是可以说...画作者的心境和处境发生了变化?这四幅画是在暗示她人生不同四个阶段的境遇和心情?” 听此,徐安恍若醍醐灌顶般,惊喜道:“这...还真有可能!” 下一刻,他将四幅画依次排在桌上,神色肃然,指向第一幅草原图,道:“画中有男女,我们首先认定他们是男女,且是情侣的身份。其首作的画风波澜壮阔,场景恢宏,细节描绘细腻,显然是用心之作。草原广阔,预示着自由和随心所欲,与残本中的第一段话是对得上的。这对情侣向往自由和幸福,憧憬着幸福。而且他们似乎也找到了他们所认定的幸福!” “他们情定开始的地方,是在草原!可这个草原在哪里?” 庞奇目光也落在第一幅图上,思索了片刻后,道:“大人你看,草原远处的山...不像是土坡,倒像是沙丘?而大乾境内有草原又有沙丘的地方,仅此一个。那就是...漠北!” 徐安点头道:“也就是说...画中男女主情定漠北!他们曾经在漠北荒原上出现过,这是他们的第一个特征。” “那第二幅画中的“登雀楼”是在哪?” 庞奇回道:“登雀楼是我大乾七大名楼之首,位于幽州,乃无数文人墨客的竞逐之所。” “好。那如果说,这对情侣人生轨迹的开始,始于漠北草原。那么他们的人生第二站,就在幽州!他们曾经在幽州生活过,且身份不凡!能登顶七大名楼之首的人,哪一个是凡夫俗子?到这个时候,他们还是幸福的,人生顺风顺水。而且...你看他们的动作,那男的在抚摸那女子的小腹...” “大人的意思是...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 “是!再到第三幅画,她画的是大海,但大海并不是风平浪静,祥和唯美的,而是怒狼滔天,波涛汹涌,孤舟倾覆!说明...他们可能遭遇了某种人生挫折,以至于意志消沉,郁郁寡欢!不过我们无需召集揣测他们遭遇了何种困境,就单纯想一个问题!哪里有大海?” “近海的地方多了,但这些画能出现在这里,那就大概率指的是沧州!” “对!这对情侣来到了沧州,然后遇到了某种困境,陷入了人生的重大抉择!而这个困境...其实不难揣测,上一幅画她暗示自己有了身孕,那来了沧州之后应该生了吧?可生孩子应该是一件开心的事,他们为什么会陷入郁结?” 对此。 庞奇倒是没有想太久,就开口道:“只有一个原因...生产不顺利...” 徐安郑重道:“这或许就是唯一的解释,这对情侣在迎接自己爱情的结晶时,似乎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类似于难产,或者夭折之类的,以至于心境大变!而结果是...后者居多!因为假设画中的女主就是密室中的女尸,她仍能活到十日之前,就说明难产而死不是她,而是那个小孩...” 庞奇动容道:“这...所以第四幅,她花了无数恶魔和地狱之火,是在暗示恶魔夺走了她孩子的生命?” 徐安叹道:“也许吧!他们有一个幸福的开始,却似乎等不了完美的结局和过程。只是...其中具体是否属实,仍未可知,也不是我们应该去深究的。但可以明确的是,这四幅画明示了这对情侣四个不同的人生脸谱和遭遇。” “同时也向我们透露了一丝隐晦的信息:他们身份不俗,相亲相爱,曾经在漠北、幽州逗留过!最后居于沧州,且挖空了府衙的地下,设置了一个巨大的密室。如果再将我们已知的信息结合在一起的话,那这两个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 “他们是夜魔,来自苗疆。成年后才开始学习大乾的文字,曾在漠北、幽州待过,后来到沧州定居!关键是...他们可能是某个贵族!要不然,如何在府衙地下挖设这个密室?但当中有一点矛盾的是,如果他们是外邦人,又怎会成为我们大乾的贵族?” 庞奇听得有些懵了,苦笑道:“难道说他们二人之中,有一个是外邦苗疆人,另一人却是我朝的贵族之流?” “有没有这个可能性,就要看庞寺丞如何去查了。立即命人调阅卷宗,查清前后八年沧州官员和各大名流的流动记录,重点关注曾有漠北和幽州在任历史的官员!” “是!” 庞奇拱了拱手,“这个任务量可是尤为巨大,估计咱们得多待几天,而且还要上书吏部。涉及官员调动,吏部那群人最为清楚。” 徐安摆了摆手,“嗯!查清这对情侣的身份,或许就是解开这起案件的关键!对了...” 他刚要接着往下说。 正在这时,周泉却慌张冲入书房道:“徐师兄,不好了。那具女尸昨夜被人盗走了...” 第335章 原来如此! 听此消息。 徐安猛然一惊,“你说什么?不是让幽灵卫亲自看守尸体,外加府衙百名官兵把守吗?这样规格的戒备,居然还让尸体被盗走了?你们是吃泔水长大的吗?” 不得不说的是,听到这个消息,徐安莫名的火大。 女尸在整个案件当中至为关键,很可能便是破案的命门,如今被人盗走...便相当于把一切打回了原点。 查清女尸的身份,便可知当年与之一起在画中的男子是谁,此人很可能就是夜魔的内应,乃至于就是夜魔自己。 由女尸入手,查清夜魔和内应的底细,便可间接洞悉藏身京都那位“大人物”的身份,以及欧阳晋三人被掳走的真正动机。 可以确认的是,事到如今,欧阳晋三人被带走,已经不是单纯的绑架威胁那么简单,幕后肯定另有深意。 只因...在这长达二十多天的绑架过程中,豫州国公府中的库尔吉等人居然还能留到现在,便深刻说明夜魔带走三人的目的不是迫使叛徒妥协! 如果绑人的目的是威胁,夜魔绑的应该是欧阳晋的弟弟,而不是欧阳晋本人。 即便出自于另外的原因,让夜魔退而求次绑架欧阳晋,也不可能到现在都搞不定库尔吉! 库尔吉不应该到两日前才在林中大营被带走! 其中肯定牵涉着更深层次的用意,再者,夜魔已经带走了叛徒,如果它只是为了绑架要挟,为何还没放回欧阳晋三人? 还有,夜魔在大营外杀死严如晖的动机是什么? 当晚,夜魔闯入大营一个禁卫都不杀,对庞奇也是手下留情,为何单单对严如晖这个局外人下了杀手? 且,夜魔及其内应又是通过什么手段在府衙的地下建造了这么一个密室? 严如晖深耕沧州八年,为官清廉,颇受爱戴,竟不知自己“身下”睡着一个杀人的恶魔? 夜魔是如何做到如此缜密的? 这一切谜团破解的关键,很可能就来自这具女尸,如今仅仅将女尸带出来一夜,就莫名被人带走了。 如何让徐安能保持冷静? 女尸的失踪,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就让他这些天的侦查和幕后安排形同白费功夫! 听到徐安颇为恼怒的质问,周泉脸色一滞,拱手弯腰道:“师兄息怒,是周泉办事不力。” 徐安狠狠一拳砸在书桌上,但下一秒就苦笑叹气起来,“罢了。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底下带走女尸之人,定不简单。相信你们并非懈怠所致,尸体是什么时候被盗走的?” 周泉回道:“具体不知。昨日尸体带离密室后,便被安置于一个独立的房间中,由暗卫与百名官兵轮流值守。自知女尸关键,每半个时辰,我们都会开棺检查一下。可...暗卫刚才开棺的时候,却发现棺材已空。” “上一次开棺时,女尸仍在?” “是的。” “这么说来,女尸被盗走,前后也就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府衙守卫森严,此人应该逃不远,甚至还来不及逃出府衙的范围!但可以确定的是,来人能如此轻易瞒过你们的眼线,必是十分了解府衙的环境。” 听此。 庞奇倒是表示疑惑起来:“半个时辰,那人竟还没来得及逃出府衙?” 徐安哼声一笑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大白天的,谁敢明目张胆的带着一具尸体逃离?而此人既是对府衙环境熟悉,那或许就会选择一个隐秘的地方躲藏。等入夜后,再行撤离。” “奇怪的是,他是如何躲过这么多侍卫的警觉,带走女尸的?此人是不是林中袭击我们的那只夜魔?老庞,你和周师弟亲自去看看现场,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痕迹。另外,我要一份近十年内沧州所有大户人家的婴孩生产记录!” 庞、周二人应是离去。 随后,徐安仍是稳居书房内,查阅着各类文书卷宗。 而幽灵卫与沧州府衙的官兵则不断地送来各种档案,在徐安的高强度压力下,这些人的效率倒也出奇地高。 没多久,徐安的书桌前已堆满了各类书籍和案卷。 下午时。 当徐安看到一本从女尸卧室中翻找出的红纸时,神情蓦然一展,竟像是有所顿悟一般拍案而起。 恰好此时,庞奇急急来报:“大人,下官发现...” 但话没说完,徐安就再次一掌拍在桌面上,长舒了一口气,恍然叹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老庞,命人收拾这些卷宗带走,马上赶去豫州。我说的是马上,其他话先别说!” 说完,人已快步走出了书房。 庞奇虽有疑惑,却也没能多问。 见到徐安一脸坚定决然的样子,也就暂且听命行事。 半个时辰后。 庞奇将两大车卷宗文书给装好,并做好了急行军的准备。 但临行前,徐安却把周泉留在了沧州,声称是协管州府事务,并监察夜魔案,暂时接管了府衙的最高权力。 在御史台监察百官的职权中,地方主官涉案,台府官员可酌情接管当地府衙,协理事务。 而徐安留给周泉的唯一任务便是,借以监察之名,暗中查清大燕林氏在沧州的所有势力底细。 之后。 徐安与庞奇快速出城,三车十二人奔向豫州城。 沧州到豫州的距离约有五六天的车程,徐安似乎急不可耐,下令日夜行车,八百里加急。 仅用了三天两夜,便赶到了豫州城门外。 途中,他和庞奇倒是可以在车上养精蓄锐,却累坏了那些赶车的幽灵卫... 来到豫州,他却连城门都不进。 直接把李琪、炎明奚等人从城中叫出来,集结禁卫所部出发赶回京都。 大军前行了两天,在一处河边的空旷地扎营。 是夜。 一顶军帐外,五人围着篝火而坐,火架上绑着一只烤全羊,正滋滋冒油,喷香扑鼻。 但几人似乎并没有什么食欲,李琪率先开口道:“你让我查的事,没有查到。国公府,乃至周边四五个街区内都没有发现你要找的地方。” 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只因这两天的行军途中,徐安与庞奇一直躲在马车上谁人也不见,想要汇报也没有机会。 徐安听了,看了看月色,又四处环顾了一番,浅笑回道:“正常,找不到...那就对了。” 李琪却皱眉起来,道:“正常?如桑槐所说,苗疆人被蛊虫寄生之后,便只能以血为生。也就是说,他们必须杀人取血才能活到现在。可几乎在整个豫州城内都没有发现他们杀人喝血的密室场所,你却说正常?” 夜魔以血为生,不难想到...他们为了活命会绑人或者杀人取血维生,因此必然会有一个“餐厅”! 类似于沧州府衙地窖密室的那间! 但疑惑的是,库尔吉三人潜伏在豫州国公府四十年,居然没有“餐厅”? 李琪的疑惑,便在此间。 徐安一笑:“很奇怪吗?苗疆人不一定都是夜魔,如果他们不是夜魔,那就无需准备喝血的密室,更无需杀人!” 李琪一愣:“不是夜魔?这怎么可能?据庞奇所说,她们已经自己承认,且不敢进入冰室和火室。若非夜魔,他们何须忌讳?再者,如果他们当年不是偷走蛊虫并寄生在自己身上,何以被定为叛徒?” “这些都是她们自己承认的,岂能有假?他们的密室定是设在一个极为隐蔽的角落,我们仍未发现而已。” 庞奇也是疑惑道:“对呀,大人。为何说他们不是夜魔?” 徐安听此,轻叹一声,却道:“你们想知道答案,那就等等吧。我们的客人很快就来了...” 第336章 那我是谁? 这么一说,几人就更加困惑。 炎明奚鄙视了一眼,道:“你要说便说,故作神秘作甚?要等什么人直接让你的大乾禁卫带来即可,何必等?” 桑槐也跟着道:“是啊。还有,哪有人烤肉,把一具尸体放在旁边的?” 说完,她指了指身边的那顶军帐。 那顶军帐里面没有住人,却摆着一口巨大的棺材,比一般的棺木要大上一倍不止,就正是从沧州带来的那具尸体。 也是杨宣拼死斩杀的那只夜魔。 徐安笑道:“这个人叫不来,也绑不来,只能等他自己来。算算时间,他今夜应该能赶上了。” 说完这话,他便彻底保持沉默,任凭身旁几人如何询问都没再开口。 片刻后。 弯月跃上枝头之时,几人正分食着羊腿。 不远处的河面上,蓦然砰的一声炸开,一道黑影迅速从水中窜出,朝几人身边的那顶军帐冲去。 黑影的动作极快,手上似有利爪,撕破军帐之后,下一秒便传出了棺材板被推开的声音。 从黑影出现到击破棺材带走里面的尸体,仅用了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令人咋舌。 五人警觉的同时,黑影已经从破损的军帐中跑出,肩上扛着一个巨物并跳回水中,消失不见。 营中巡视的禁卫有些后知后觉,但回过神后,亦是反应迅捷,大喊道:“敌袭,快追!” 没多时,一队禁卫迅速聚拢到河边,就要冲入河中追捕。 徐安却起身喝止道:“慢着,不必追!所有人远离此处,不得命令,不可靠近!违令者,斩!” 一众禁卫顿时纳闷,虽不明徐安如此命令的缘由,但秉承服从指令的天职,却也快速退去。 李琪惊道:“那是...夜魔?它抢走了同伴的尸体,可你为何不追?” 炎明奚主仆二人也是一阵困惑,桑槐皱眉道:“你把那只夜魔的尸体摆在这,是预料到它的同伴会来抢?既知如此,为何不事先准备,生擒此贼,反而是放它离开?” 徐安脸色变得严肃道:“它没跑,又何必抓它?再者,你有把握在不死伤的情况下,生擒它吗?它会回来的...” 这话刚说完不久,下游河对岸的密林中就传出一声巨大的吼声。 紧接着,急促的脚步声开始由远及近,衬着大营明亮的火光,可见远处的灌木正剧烈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快速穿行而来。 徐安一眼望过去,起身凝重道:“它回来了。” 两三分钟后。 那道黑影重新出现在河对岸,冷视了五人数秒后,一跃便跃过了近三米宽的河面。 落地后,一个铁爪就击碎了身边的火盆,冷冷盯着徐安,道:“我本不想杀人,你却要逼我?在哪?交出来!” 那声音尤为特异,竟像是一边磨牙一边说出口,闻之瘆人。 徐安目光也落在黑影身上,淡定道:“阁下想要什么?如果是帐中尸体,你岂非已经拿到?” 黑影冷哼道:“哼,少废话。我要的是真尸体,而不是你置于棺材中的假人!” “那阁下刚才为何不看清楚就拿走?” “我没想到你这么狡猾...” “既是如此,那不如坐下聊聊吧。尸体可以给你,但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那黑影隐藏在袍子下的神态似乎一愣,俨然没想到徐安见了它非但不怕,而且还出言邀请。 迟疑了几秒后,却道:“我从不与人谈条件,交出来或者死!你自己选择!” 徐安道:“是吗?但我怎么觉得你不会杀我?你杀了我,谁帮你完成你的计划?严格说来,你我是友非敌,你连普通百姓都不忍杀,又怎会杀我?况且,你还要留着我办事。” 黑影道:“听你的口气,好像知道我的身份?” “大概知道,有九成把握。” “哦?那我是谁?” 徐安盯着他,沉默了数秒,忽然扭头看向庞奇,吩咐道:“老庞,去把我们从沧州带的东西都拿出来,顺便...搬张椅子给严知府坐下说话。” 如此一言,顿时让在场几人,包括对面的黑影在内猛然一惊。 庞奇未见动作,就先大惊道:“什么?这夜魔...是严知府?怎么可能?他不是被杀了吗...” 李琪微微色变,震惊地看向黑影,目光闪烁。 相对冷静的桑槐,则下意识地挡在炎明奚身前。 徐安微叹道:“先别问,去把东西拿来。本官相信严知府定会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想要的...只不过是严衙内的尸身而已,其实并无杀心。” 黑影身躯一颤,原本紧绷的身板,在听到徐安口中说出“严知府”三个字时,像是难以自持一般瞬间晃了晃。 但眨眼间又恢复了本来的状态,冷声道:“严如晖是我一手击杀,你却说我是他?小子,莫要胡言乱语。我倒是可以告知你我的身份,但知道的人必须死,你愿意吗?” 徐安再次一叹,“严知府又何须多加否认?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她...临死前给你留下了什么话?”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女尸的那册残本。 黑影一见,袍下的瞳孔一突,便要快速冲来。 徐安赶忙将残本往火上一伸,提醒道:“别动!否则,我烧了册子!” 令刚刚想起速的黑影又顿然止身。 徐安接着说道:“严知府为官清廉,受人爱戴,虽私底下干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儿...但也算处理得足够仗义。不能说你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但亦是个有担当之人。何不干脆一点,直接与本官面对面?” “本官答应你,必会将令郎的尸身奉上,且不会曝光你的身份。如何?” 黑影听此,犹豫了几分钟后,缓缓放松了身体,并摘下头上的黑袍帽兜,露出了真容。 赫然是...本该死去多日的沧州知府严如晖。 但此时的严如晖像是瞬间苍老了许多,与半月多前见到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脱掉黑袍,又将戴着手上的铁爪丢掉,眼中含泪,拱手行了一个标准的官礼:“罪臣严如晖,见过徐副使。” 第337章 他和她的故事(上) 徐安望着他,目光忽闪,似乎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这位在沧州颇受爱戴的知府大人。 顿了半晌后,才恍如叹气般的语气,回复了一句:“严知府无需多礼,这里并非正式场合。即便是正式场合,你为四品,徐安五品,你也不必对我行礼。” 严如晖听了,苦笑一声,并未回话,缓缓直起了身躯。 待庞奇取来几大箱文书和一把椅子之后,他倒也没有客气,拉过来坐下,对着篝火发呆。 徐安隔着篝火望着他,眼神复杂。 身旁的几人在他承认身份后,都悄然远离了他几分。 无可厚非,毕竟此时坐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传说中嗜血吃人的夜魔... 徐安收起那册残本,也坐下道:“严知府既然承认了身份,便是打算与吾等坦诚,那不如...你说,我们听?” 严如晖苍老的面容,在跳动的火光映衬下,两鬓的灰发似乎眨眼间变多了不少,双目无神道:“徐副使想知道什么?” 徐安并没有废话,直言道:“说说你和她的故事吧,她叫什么?吉玛?” 严如晖抬头,似有意外般看向徐安,“你知道她的名字?从何得知?” 徐安浅笑,从怀中取出了那卷红纸,道:“这是一张弄婆接生时,用以记录应该生辰八字的红纸。上面写了婴孩的名字...” 听此,严如晖还未回话,桑槐就接过那张红纸,颇感意外道:“古苗疆人的传统,在给新生儿取名时,会在名字的中间加上母亲的名字,以彰显母亲的伟大和付出。这红纸上...中间的两个字确实是“吉玛”。可这事儿我并没有跟你说过,你如何知道?” 她诧异地看着徐安。 徐安笑着道:“此案涉及苗寨之人作案,本官自然要对他们的历史有所了解。而两大苗寨虽然都不在大乾境内,但也并非只有小医仙你对他们的历史传统感兴趣而已。我大乾亦有涉猎,恰好,幽灵卫当中就有对苗疆历史研究之人。因此,不必你多说,有些事我也能知道。” 桑槐惊讶,刚想说些什么。 严如晖却抢先道:“没错。她就叫吉玛,红纸上的八字人名,就是我和她的孩儿。也就是...死于案发当晚的那人,你们口中的夜魔...那具被你藏起来的尸体...但不知,徐大人想让我从何说起?知道这些,真的对你有用吗?” 徐安道:“就从漠北开始?毕竟那是你们梦开始的地方...” 严如晖又苦笑了一声,而后便是沉默,脑中似在回忆着往昔的种种,眼眶不觉湿润着。 片刻后,待内心的复杂情绪略微缓和后,才道:“我和她...都是生于大奉元启三年,自幼一块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我们从娃娃落地到成人,几乎都是在一起的。” “我本是寨子里的普通族人,而她...却是大祭司的独女,天生就比我高贵,我配不上她。我们本该是两个世界的人,但你可知我们为何又打小就在一起?” 徐安没有说话,摆手示意他继续说。 严如晖沉重的脸色,接道:“那是因为...第一次苗疆内战之时,我的父亲战死在那场灾祸中,留下我那怀胎九月的母亲。苗疆迅速分裂两大阵营,彼此之间争斗不休。大祭司身为我们部族的精神领袖,拥有大爱之心,他收养了我们这些战死族人的妇孺、遗孤。” “那时,我的母亲接近临盆,被大祭司首先选中,留在了神圣祭坛内。恰好,大祭司的妻子也是当月临盆。我和吉玛几乎是同时出生,缘分...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出生后,母亲便因难产而死。我被迫寄养在大祭司家中,与吉玛一块被抚养长大。” “我们是在内战的纷乱中成长的,相濡以沫,感情自然就深厚。成人后,很快就私定了终身。但好景不长,很快第二次苗疆内战就爆发了。激进派得到外来人的帮助,彻底把我们这些守旧派赶出了大山。” “我们带着分裂出来的部分族人漂泊在海上,举目无亲,族人几近凋零。幸得路过的大燕林氏船队相助,我们首先在大燕境内的一处海岛留了下来,但海岛多变的气候...族人根本就无法适应。” “于是,我们开始派出探险队,寻找新的永久驻地。探险队无孔不入,走遍四国境内,最终将新家园定在了大景国京都附近的一个山谷。族人再次迁徙,林氏派出一支庞大的船队,把我们接到新罗,然后再经新罗转到漠北,沿着漠北荒原长途拨涉,进入大景国境。” 说着这,庞奇突然问了一句:“等等,你们想去大景,何必要转道新罗?直接横穿大乾不是更快?” 这话,李琪一听,立马就插话道:“当时的大奉朝落井下石,趁我朝积弱,迫使朝廷割让南境。大乾与大奉关系紧张,大奉臣民在我朝境内并不受待见。苗疆出自大奉,也算是大奉人,他们不敢轻易踏足大乾。最稳妥的方式,便是借道新罗,经漠北,赶赴大景。” 庞奇却皱眉道:“可新罗也是我大乾属国,经过那里就不怕被攻击?而且漠北荒原上有蛮夷部族,这一路肯定也不会太平!” 徐安开口道:“新罗虽是属国,但相对独立。他们有自己的皇帝,只是必须允许我朝驻军,并每年纳贡而已。新罗王,便是驻守在属国的最高将领。但新罗族人却也有自己的皇帝,新罗皇帝对苗疆人没有恶意,驻守在那边的乾军亦不好轻举妄动。” “但即便你们能安全借道新罗,在荒原上,恐怕也不会一帆风顺!” 严如晖点头道:“徐大人说得没错。最难走的路,是跨越漠北荒原!我们用了七年的时间,死伤了上千族人,才抵达了大景。但在这过程中,也是严某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徐安眉目一动,道:“那时候的你和吉玛叛逃了?” “是!多年的漂泊时光,我们目睹了蛮族人的凶残,亲人被屠戮,家园被毁,早已厌倦了这样的死里逃生的生活。在经过大乾的燕州时,我和吉玛带着十几个愿意一起逃离纷争的族人,扮成流民,混入了燕州城。” “一过燕州关,便是大乾的万里大好河山。那个地方...乃是一面天堂,一面地狱的存在。进入燕州之后,严知府是如何转变身份,变成如今这堂堂四品知府的?” 这时候,桑槐接话道:“这事儿,我几乎可以猜得出来,他们靠的是军功!” 第338章 他和她的故事(中) 听此。 严如晖眼神一亮,若有期待地望了桑槐一眼,保持沉默。 桑槐平静道:“苗疆人擅长医术,自幼尝百草,几乎每一个族人出来都能算个大夫。你们叛逃脱离大队伍,进入燕州,本无籍贯文牒。即便一时被大乾燕州军收留,最后也难免会被充军,当成杂役,推到战场上去做炮灰。” “在那时候,就看各自的本事了。一般来说,从军役和壮丁都命如草芥。但如果能有所建树,斩获军功,燕州军会破例为你们办理入籍也说不定。而你们最擅长的就是医术,燕州军常年与蛮族作战,伤兵不断。你们若能以医术救治燕州伤兵,大概率是可以获得燕州军籍的。” 严如晖叹笑道:“药王谷的小医仙,果然聪慧。桑桑,转眼间你就长大了。还记得当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女孩,当年我还赠了你一本书,记得吗?” 如此一说。 令桑槐顿时错愕,大惊道:“你叫我什么?你...你是就是当年那个来药王谷求购药材的苗疆人?” 桑槐对古苗疆历史的兴趣,乃是从岛上来的一位苗疆人的讲述产生的。 这才沧州停尸房,第一次见到夜魔尸体时,桑槐自己已经提到过。 当时那位苗疆人为她讲述了大山中的玄妙故事,并赠了她一本,也是从那时起,桑槐在出师离开药王岛之前,都在药王的藏书阁中研究苗疆历史。 却从未想到过,当年那个苗疆人居然就是眼前的严如晖。 严如晖点头道:“你不要意外,当年那人就是我!你也猜对了,当年我们就正是依靠军功,成功获得了大乾人的身份。那时候的漠北王,还是萧尔沁的叔叔!我们十几人混入流民营后,很快就被送上战场,与蛮族人作战。” “几场战役下来后,我们很幸运都活了下来,且小有军功。但我们知道,好运气不会一直跟随我们,我们要远离正面战场,来到大后方才有机会生存。于是,我们毛遂自荐,各自以医术和军功获得燕州后方军医的职位。” “我苗疆岐黄之术,冠绝诸国,绝非当时的燕州军医可比。在我们十几个族人的全力救治下,燕州伤兵恢复神速,很快又能重新上场杀敌。因此,我们顺理成章地拥有了大乾的军籍,正式编入燕州军,且不用上正面战场。” “三年后,我们十几个族人都已小有成就。我身居燕州军第八营首席军医官,拜百夫长,有了些地位。那段时间是美好的,我们有了新的身份,有了赖以生存的地方,不再飘零,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 “休战之余,我甚至有闲暇带着吉玛策马游逛在草原之上。她很喜欢草原,喜欢那种一望无际,无限自由,任凭驰骋的感觉。她说...那是她人生中最开心快乐的时刻。我们不必再忧虑被驱逐,不必再想着下一个目的地在哪,我们就扎根在这里!” “她给自己取了一个很纯洁的乾人名字,叫白玛。严如晖这个名字也是她取的,她是那么的纯洁、善良、温和...我发誓,我要忘记自己苗疆的名字,从此就叫严如晖!只为了守护她而生存,只做她白玛的严如晖!” 徐安深沉道:“你们在那里很幸福,可以躲在要塞之后,凭医术获得一息之地。但...后来却选择了退出漠北,肯定是因为一些大的抉择,而不得不为!例如说,你们有了自己的孩子?” 严如晖认真严肃的表情,道:“对!那十几名族人和众多燕州将士的见证下,我和吉玛结为了夫妻。成亲的第二年,也是我们叛逃的第五年,吉玛发现自己怀了身孕,我们即将迎来自己爱情的结晶。” “这本是应该庆贺的事情,但烦恼也接着来了。吉玛不愿让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就身处在那残忍肃杀的军营之中。数年的军旅生涯,也让她厌倦了杀戮和血腥。或许是每到人生的一个阶段,人的诉求和想法都会不一样。吉玛产生了退意,她想彻底远离纷争,为我们的孩子寻求一个更加安稳平和的环境成长。” “我能理解她当时这个诉求的心境,毕竟谁也不愿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深陷战乱不定的环境中。但我们那时已经在军中担任要职,想离开谈何容易?” 庞奇接话道:“脱离军籍的办法不是没有,但你必须要有足够的军功!还要得到兵部的准许,主将的放行!” 他曾在边军待过,自然深知军籍转民籍的流程。 严如晖看了庞奇一眼,道:“庞寺丞说得对。于是,我斗胆找到了当时的漠北王,扬言想带兵出征,夺取当时蛮族主将的人头。成功之后,我不要任何军功,唯一的条件就是允许我和我的族人调离军籍。” “当时的蛮族主将骁勇无比,漠北王都数次败于其手。他并不认为我会成功,也未曾想过要放我离开。但听我如此信誓旦旦,倒也应允下来,说只要我能夺得敌将首级,非但准我离开,而且还安排一个富庶之地为官。” “漠北王没有想到的是,我还真的做到了。出征当天,我仅仅带着五千精兵,就突入了蛮族数万人守卫的敌军大将,斩下了敌将的首级。虽然能回来仅仅不足百人,但我做到了。” 炎明奚听此,瞪大了眼睛道:“这怎么可能?五千人在数万人中取敌将首级,你怎么做到的?” 对此疑问,严如晖轻笑,没有开口回答,反倒了看了徐安一眼。 徐安沉思了几秒,望向炎明奚,道:“其实也不是不可能办到。如果他动用了蛊虫和野兽,又有燕州军策应的话,就可以办到。” 严如晖眼前一亮,微笑道:“徐大人果然是猜到了。没错。出征前,漠北王将燕州山谷中的所有的大型野兽都捕了起来,我利用蛊虫寄生在野兽身上,充当前军头阵!燕州军在派出两万主力,为我打开了一道直通蛮族大帐的缺口。” “这五千精兵,便扮演者敢死队的角色,已是有去无回!而我只能孤注一掷,不成功便成仁!在上千只被寄生蛊虫的野兽开路下,我的队伍宛如尖刀般刺入蛮族人的大帐,死战一个时辰后,敌将首级被我斩下,并在燕州军的驰援下回到了城中。” 徐安皱眉道:“五千兵外加上千野兽,两万燕州军策应,你能突入敌军大营并不奇怪。但杀人斩首,却也不容易。按理说,你可能成功!除非...在出发之前,你自己也寄生了蛊虫,把自己也变成了夜魔!” “你成了夜魔,战力得到极大的提升,这才能在万军丛中来去自如!你斩获了敌将,当时的漠北王也信守承诺,为你寻找了一个富庶之地为官,那便是幽州?也是那时起,你和吉玛开始学习大乾文字,彻底融入大乾。对吗?” “但相比于这些,本官更想知道为何苗寨过了近四十年才来清剿你这个叛徒?你又为何要杀死那些使团官员,绑走欧阳晋三人,又是为了什么?他们三人现在在哪?” 第339章 他和她的故事(下) 站在徐安的角度,他和她的故事...只是其次,真正想知道的是严如晖在制造这一切背后的用意,从杀死使团官员,到掳走欧阳晋三人,再到营造自己的死亡,到底是有何真正的目的。 再者,便是那位隐藏于京都的“大人物”是谁? 徐安可以预见的是,“大人物”绝非吉玛这个大祭司之女那么简单,况且吉玛也从未到过京城。 严如晖却蓦然一笑道:“徐大人又何必心急?与其让你回过头再来问某些事,严某不如事先与你说明。” 他淡然之色,俨然不关心在场几人略显焦急的心思。 顿了顿,他第三次微叹道:“前任漠北王是一个极为诚信的人,用南境人的话来说,那叫“牙齿当金使”,不愧为永和帝最满意的儿子。他信守承诺,在战后替我脱离了军籍,并安排到幽州官府任太守军法曹参军,兼任六品军医官。” “这个职位听起来仍属军官之流,但与边塞的军团不同,内卫守军的编制大多已算是官籍,而非实质意义上军籍。行伍当兵和入朝为官不同,在边塞,我们只要有力气,会杀敌,就可以混出个人样。” “但在朝廷内部,蛮勇会被认定为粗鄙、莽夫。因此,我们不能再做一个粗人,我们彻底融入新的环境。吉玛是一个聪明好学之人,她知道要想在大乾长久的生活下去,就必须彻底的融入他们的文化,学习他们的思想,同化入他们的氛围。” “我们夫妇俩一边等待着孩儿的降生,一边努力学习乾人的文字和做事规则。她的学习能力很强,在书法和绘画上的天分极高。我在幽州任职六年,从六品做到了从四品。短短几年间,她就从一个还不会写字的门外汉,成了幽州当地小有名气书画先生。” 话说到这里。 庞奇开口打断了一下,“等等,严知府在幽州任职六年,而吉玛早在燕州之时就已怀孕。换言之,你们的孩儿是在幽州出生的?怪不得,我查遍了整个沧州前后十年的婴孩出生记录,没有发现你有子嗣的档案...” 徐安接话道:“这很正常,州府有关婴孩出生记录的档案只会保留十年。而严大人任职幽州时,你还很小,他的孩儿到现在起码已经接近不惑之年。你查不到严衙内的出生记录是在意料之中。” “第一,严衙内不是在沧州出生。第二,他可能被隐藏了起来,根本就不存在出生记录。我之所以让你去查,只不过是为了确认那张红纸上的生辰八字,是否与沧州当地某人的出生记录吻合。若没有,那这个人...就是个黑户,符合严衙内的身份特征。” “但我有一点感到不解的是...严大人,当年你们夫妇二人到任幽州时,甚至连写大乾文字都不会,如何能登上那座楼?据我所知,登雀楼不是那么容易上的。” 严如晖听了,眼中闪过一丝缅怀之色,道:“徐大人果然是看出来了,没错,吉玛在卧室中留下的第二幅画是假的。又或者说,我们从未登顶过那座楼。吉玛的天资虽然很高,但我们毕竟不是真正的大乾人。即便再怎么努力学习,都不可能比得过幽州的文儒学士。” “而登顶登雀楼,需要赋诗七首,名画七幅,得七大守关人认可,方可登顶。我和吉玛是做不到的,那幅画...只是吉玛以自己脑中的憧憬画出来的。她热爱大乾的文化,却终究无法登顶。” 徐安瞳孔一滞,微妙道:“可你说你在幽州任职六年,吉玛已成了当地小有名气的书画先生,可为何从未听闻过有“白玛”这么一位大先生?相反,你严知府的画作和书法,却是一时风头无两。” 说着,他扭头看了看庞奇。 等庞奇从身后的箱子中取来一份文书后,这才伸向严如晖,接道:“还有,根据沧州吏员司的档案记册和幽灵卫的暗查,你离开幽州后,又辗转多地为官,八年前才在沧州任知府至今。但数份履历皆没有记录你有子嗣,连夫人都没有,这是为何?” 严如晖苦笑:“徐大人既已猜到了隐晦,又何须明知故问?不如由你来说?” 徐安道:“吉玛在燕州时已经怀孕,按时间,她应该是在幽州临盆的。但在你的官员履历中,数度调任,却未曾携带过家眷。唯一的可能,便是你利用职权掩盖了一些东西。” “而吉玛的消失和她腹中孩儿的隐秘,其实也不难猜到。当年的吉玛生下了一个...不太一样的孩子,这对你们来说,应该是一个不小的打击。这个孩儿若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内,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乃至于受人歧视,被视作妖怪。” “但无可厚非,他毕竟是你和吉玛的孩儿,不管他长什么样,在父母眼中...都是宝贝。你们不忍舍弃他,但又不忍他出现在公众视野内遭人歧视。而一旦吉玛成功临盆的消息传出,以你当时在幽州的官位,多少会有些人上门道贺。严衙内就不得不曝光,但曝光对他来说又是一种伤害,至少在你们夫妇看来,是这样的。” “于是你只能狠心隐瞒了实情,对外声称吉玛和腹中孩儿因难产离世。实则,你是把他们隐藏了起来。严衙内刚出生,需要母亲的全身心照顾,因此吉玛也必须要死亡!严衙门天生连体,模样怪异,不能交由外人来照顾,以免消息走漏。照顾他俩的职责,只能由吉玛亲自来完成。” “这便是吉玛会消失的原因。而她一边在暗中照顾两位衙内,一边学习大乾的文字和书画,却不能出现在人前,便只能由你带着她的书画去登楼。所以,你严如晖才有了“才子”之名。可事实上,书画却是你的妻子吉玛所作。” “我说得对吗?这份档案文书上,便有吉玛当年难产死亡的记录。” 被徐安藏起来的那具尸体,便是严如晖和吉玛当年的孩儿,也是那只在杨宣手下被击杀的夜魔。 在他和桑槐第一次见到尸体时,一眼就看出来,那其实是...两个人,只不过是天生连体而已。 连体人出现,在思维开放、文明的现代都不免遭遇歧视,更不必说在封建体制下。 因而,严如晖夫妇将那个孩儿隐藏起来,倒也无可厚非。 这一番话,似乎戳中了严如晖心中的某根刺,令他的脸不禁有些扭曲起来。 沉默了半晌后,目光幽幽看着篝火,这才微抬头,道:“是!我们不能舍弃他,即便他天生怪异,那也是我和吉玛的亲身骨肉。我们已经无法给他一个安稳的人生,就不能再为了面子去剥夺他的生命。” “我本以为制造他们母子的死亡,让他们活在暗中,有我陪伴,一家厮守,倒也是天伦之乐。但我和吉玛都错了,随着他们兄弟俩的慢慢长大,他们开始憧憬外面的世界,开始叛逆,变得狂躁。不再满足于躲在密室中,孤独落寞...” “他们不止一次问过我,为什么他们长得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为什么不能走在阳光下,为什么只能躲藏在阴暗的密室中...我们夫妇竟无言以对。老天爷给了我和吉玛重启人生的机会,却也给了我们一个沉重的包袱。他们还算是乖巧的,过了童年那段叛逆期之后,他们似乎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不再奢求和正常人一样的生活。” “而我们夫妇为了照顾他们的感受和日后的生活,决定不再要孩子,全身心地抚养他。但...命运并没有就此放过我们,在他们兄弟俩十岁那年,突发重病,数度处于生死边缘。即便我们夫妇的医术超群,也是束手无策...” 庞奇忽然问道:“嗯?你们苗疆人个个都是神医,你们也束手无策?他们得了什么病?” 严如晖两眼流泪,极度感伤的模样。 徐安便帮着回了一句:“若无没有猜错,那个病...是一种必然。以大乾,乃至五国的医疗条件都无法根治。连体人共用一个身体,可能也会共用一个器官。可正常的五脏器官...只能维持一个人的生存机能所需。两个人共用,到了一定程度后,就会过荷,从何导致心率衰竭,死亡...” 严如晖夫妇的孩子是连体人,他们有两个头,三只手,身体里边却只有一个心脏和其他器官。 小时候或许可以维持两个独立大脑的运转,但随着身体的长大,独一份的五脏维持两个“人”生存,就会显得过荷... 继而出现,器官衰竭,心率失速,等等症状。 现在医疗条件下,或许会找到解决的办法,但在大乾,或许只能等死。 这也是为何连体人的寿命相对有限的原因之一。 “只不过,话虽如此,但严知府和吉玛何许人也,他们后来肯定找到了办法,救回了两位衙内。否则,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会面。” 徐安又补了一句。 这时,炎明奚倒是跟着猜了一句:“他对那两个人...使用了蛊虫?” 徐安刚想回复,却被严如晖猛然打断道:“对,我对他们用了蛊虫。只有把蛊虫寄生在他们身上,令他们的身体得到强化,才能免去一死。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我们既然把他们带到了这个世界上,就得不惜代价让他们活着,即便因此犯下罪行,也在所不惜!” “你们能理解作为父母对自己孩儿的疼惜吗?现在你们或许不能,但当你们有了自己的宝贝,便会与严某感同身受。在任何事情面前,你都会永远把最好的留给他...” 徐安动容道:“可你这么做了,他们以后就得以血为生...” “但我有什么办法?难道看着他们死吗?以后喝血为生,总好过黄土一覆!能活着,谁愿死?” “严知府这话,徐某倒不愿苟同。单说一点,站在你的立场,你觉得喝血苟活是可以接受的。但这并不代表是两位令郎的抉择和想法,有时候生不如死,才是最可怕的。他们想要的,也许不是苟活...” 这话,宛如刺刀般戳进了严如晖的心脏,令他错愕了数秒。 稍稍缓和后,泣泪道:“徐大人或许是对的,但我不能不救。而后来的变化,超出了我和吉玛的预料。他们兄弟变成夜魔后,只能以人血豢养体内的蛊虫才能活着。但要人血,我就必须绑架,必须用别人的血来养活我的孩儿...” “这是一种罪孽,我根本无权这么做,无权通过伤害任何人来达到保护我家孩儿的目的。一开始,我骗他们兄弟,说血是从我身上取下来的。但纸终究包不住火,后来他们还是发现了。他们发现了我的密室,发现了我绑架了十几人取血,只为了让他们活着。” “他们是善良的,知道我的秘密后,拒绝再以这样冷血的方式活着。他们开始绝食,开始反抗,开始自残...只为了摆脱这本就不公平的命运枷锁。他们兄弟俩的脚和头上的钉子...都是自己弄的。他们砍掉自己的脚,在自己头上扎钉子,只是为了逼迫我们放了那些被绑架的人...他们从来没想过要害人,真正自私的是我和吉玛...” “我很无奈,只能在密室中做了个锁铐,把他们锁住,防止他们继续自残,并为他们打造了对铁脚,让他们能重新站立。后来,吉玛为了陪伴他们,也把自己锁在密室中,只为了感受他们兄弟俩的痛苦...” 这无疑是一个悲惨的故事,几人听了都不觉动容。 原来那只死去的夜魔,竟是自残所致,那他大头上脸部的伤痕也是... 徐安冷汗直流,不敢再多想下去。 严如晖则继续说道:“他们兄弟的自残,让我们夫妇知道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但蛊虫一旦在苗疆人的体内寄生,就无法再逆转。但我们又不愿他们再继续忍受痛苦,就只能铤而走险!” “吉玛是大祭司的女儿,从小就被大祭司当成继承人来培养。她对蛊虫是极为熟悉的,也有能力研究蛊虫。于是,她开始用自己的身体和野兽来研究蛊虫,并试图找出一个不用喝血也能保持蛊虫生存的办法。” “想以此,让他们兄弟放弃自戕的想法。” 徐安插话道:“但你们还未成功,苗疆本部的人就追来了?他们来,肯定不只是想带走你们。否则,便不会有后来的命案。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严如晖道:“他们威胁要走到吉玛和我们的孩子,并处死他们。但同时也开出了另外一个条件,只要我出手杀死使团的官员,并帮助他们实行席卷计划,且抓捕其他叛徒,就会考虑放过我们。” “我没有办法,为了妻儿的安全,我只能冒险杀人。我安排吉玛和他们兄弟俩联合行动,以蛊虫混入食物中骗诸位大人吃下,再通过特殊的吼声信号,激发了蛊虫之毒。吉玛趁乱带走了欧阳晋三人,以他们为要挟,擒住那些当年与我一起逃离的叛徒。” “没想到的是,我们的孩儿竟在行动中被杨宣杀死...” 徐安脸色变得严肃,“所以,杨宣是你下毒加害的?可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吉玛不同意。” “然后呢?” “之后的事情,徐大人不都知道了吗?吉玛是自杀而死的...” “那你的故事讲完了?” 严如晖惨笑着,点了点头。 徐安沉默了几分钟后,却蓦然正色道:“你撒谎!” 第340章 你撒谎! 你撒谎! 这三个字说出口时,在场除了桑槐和庞奇之外,李琪与炎明奚都显得极为惊讶。 似乎看不出来,严如晖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说谎的必要,更听不出在他讲述的这整个故事之中有哪里设计了谎言之处。 夜魔案中的几大疑点问题,严如晖都已经给出了解释。 杀死使团官员是为了保住妻儿性命,绑架欧阳晋三人是为了要挟其他当年的背叛者,而他儿子的死亡只是一个意外,吉玛因为儿子的离世发狂,先杀死了内室中那些用作实验的野兽,然后扯断自己的手臂,“自戕”身亡。 严如晖是受制于人,不得不行杀人之时,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大景! 同时,大景国狼子野心,正在酝酿一场覆灭整个大乾的席卷计划! 杨宣因为击杀了严如晖和吉玛的儿子,遭到严如晖的报复中了蛊毒,幸得库尔吉舍命相救,但如今仍是生死未卜。 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本不该再存在什么“撒谎”的因素在。 若说一定有,那就是严如晖到现在都还没放回欧阳晋三人。 但要想通这个问题,其实也不难。 他们三个可能被交给了大景苗寨来的人,严如晖只是负责抓捕豫州的叛徒,剩下的其余人...则交由苗寨本部的人去办。 而苗寨人需要欧阳晋三人,换言之,三人其实是在苗寨人的手上! 那严如晖还有什么可能撒谎? 炎明奚大为疑惑,不禁问道:“徐安,你这话什么意思?他还有必要撒什么谎?” 徐安沉声道:“他有必要!非但在撒谎,而且由始至终都在撒谎!除了他和吉玛的故事之外,其他的所有事都在撒谎!包括他们杀人的动机和此时此刻出现的用意!” 听此,严如晖笑了,却笑得有些释然的样子:“徐大人是在说笑吗?严某撒什么谎?你有何依据说明我撒了谎?” 徐安直勾勾望着他,沉默了片刻,才道:“本官只说两点就够了!吉玛为什么要自断左臂而亡?两位令郎的死因,又是什么?” 严如晖和吉玛的儿子是连体人,有两个头,因此严格来说,他们是兄弟俩。 “千万不要跟我说,吉玛是接受不了令郎的死,而选择自残而死的。而杨宣又有何能力杀死一个被蛊虫寄生的苗疆人?两位令郎当真是被杨宣和禁卫杀死的吗?” 他补充了一句,正襟看着严如晖。 严如晖沉默,并没有选择开口,似乎无法开口的模样。 倒是庞奇适时说了一句:“说起来,那日大人和小医仙亲自去验尸,倒还真的没有提过那只...严知府两位公子的死因。” 他本想说“夜魔”,但念及严如晖在这,又立马改变了称呼。 这个问题,徐安不及开口,桑槐已经接话道:“我在验尸时,并未详细解剖他们兄弟俩的尸体,只因不用解剖我就已经知道他们的死因。他们正面没有明显的伤痕,后背却有三道致命的爪痕,直接从背后抓破了他们仅有的一颗心脏。” 此话说完,徐安也才开口道:“可那具尸体我们大家都看过,他们身上覆盖着某种鳞甲,许是受蛊虫变异而衍生出来,防御力极强。寻常人是无法轻易破开那道鳞甲的,包括杨宣在内!而且杨宣用的是刀,但造成他们兄弟死亡的原因...却是爪伤!” “单凭这点,严知府就说了谎。你隐瞒了令郎的真正死因,微妙的是...你似乎并不介意被我们看穿猫腻,这是为什么?” 严如晖此时变得极其的平静,道:“徐大人说我是为了什么?” “原因只有一个!你故意布局,又故意露出破绽,想变个方式告诉我们真正的实情!两位公子不是杨宣所杀,而是吉玛自己出的手,她杀死了自己的两个儿子!而在整个过程中,你是完全知情的,且是默许。对吗?” “我和吉玛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儿子?我们将他们兄弟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为了他们俩,我们甚至不惜绑架杀人,为什么要杀死他们?你告诉我!” 严如晖听了,忽然变得有些激动起来。 徐安看着他,却是冷静道:“表面上看,你们确实没有弑子的理由,但你们已经为他们付出了太多,为他们承受了太多。如果是为了帮助他们解脱,那...吉玛出手也就不奇怪!” “你们对蛊虫的研究已经失败,蛊虫寄生之后,不喝人血根本就无法生存。这些年你们不断地尝试,用尽各种办法企图改变这个弊端,更不惜在他们身上实验,导致他们身体发生了变化,长出了鳞甲。可想而知,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兄弟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加上他们已经有过无数次自杀的经历,早就有求死之心。你们毫无办法之下,又不愿他们再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下定决心替他们解脱,也就不难理解。不过,如果只是为了帮助他们解脱,你无需安排这么大个局。更无需指认杨宣是杀害他们的凶手,也无需对杨宣下蛊!” 严如晖微微抬头,呆呆看着李宣,忽而叹气道:“你看出来了,但你可知我为什么要嫁祸杨宣,又为什么毒晕他?” “你要引出苗疆蛊虫!” 说着话,徐安看了庞奇一眼。 庞奇会意,随即从身后的几口大箱子里翻出了一叠文书。 徐安接过文书,伸向严如晖。 严如晖没有理会,桑槐倒是接过手中,看了之后,却意外道:“这是...有关蛊虫和夜魔的详细资料,你早就有?” 徐安摇头道:“这些资料不是我命人暗查到的,而是从严知府的书房中找到的。他制造自己的死亡后,幽灵卫接管了整个沧州府衙门,便在他的书房内搜到了这份材料。” 他看了桑槐一眼,无奈一笑,接道:“小医仙,若无意外,即便你没有随我来大乾。最终我也会查到这起案件与苗疆人有关,因为...严大人会把这份材料交给我,故意引出苗疆夜魔一事。” “这也正是他为何能直接说出杨宣必须以心头血才能解毒的原因,他本就是下毒的凶手,当然知道解毒的办法。他先让我们查,我们查无所获之后,他在拿出这份材料,引出蛊虫一事。” 桑槐惊道:“可他自己就是夜魔,为什么要自曝隐晦?” 第341章 保守派,还是激进派? “这个...就要问问严知府了,不如我们听听他的解释?” 徐安苦笑一声后,郑重接道:“严大人应该不会否认这个事实吧?你事先准备好了有关蛊虫的文书材料,只等我们查无所获后,便会借口拿出来交予我手,引我往苗疆的方向探查。” “但出乎你意料的是,你没有想到桑桑居然会跟我来了沧州,你省去了向我透露信息的一步。也就是说,即使桑槐不在,蛊虫一事你也会让我知道。但你背后是什么用意?” 严如晖露出一抹自嘲的神情,却也不打算再隐瞒,道:“徐大人猜对了一半。我和吉玛的研究失败了,蛊虫无法离开人血的滋养。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帮助大郎和二郎解开心结,而他们已经决心要赴死。” “我们无奈之下,只能决定让他们解脱。但就在我们即将动手之时,意外发生了。大景苗寨本部的人找到了我们,以大郎二郎和吉玛的性命相要挟,让我帮助他们实行席卷计划,在大乾境内散播血蛊之毒。” “当时大郎和二郎已有赴死之心,但他们是我和吉玛的儿子,即便要死,也只能死在我和吉玛手中!再者,我不为大郎二郎着想,也得顾及吉玛的性命。于是,就只能听从了苗寨本部人的指令,出手下蛊毒杀了诸位大人。” “之所以让大郎和二郎出手,是因为他们想在死前为我们夫妇做点事,证明他们是有用的,不是我们夫妇的拖油瓶。我们夫妇二人答应了,允许他们兄弟出手,并在得手后,由吉玛送他们解脱。这才有了他们兄弟后背上的爪伤,是吉玛做的。但我知道她出手时,心一定很痛...” “至于掳走欧阳晋三人的真正目的,我不知道。吉玛带走三人后,交给了本部人。他们在苗疆本部人的手里,具体是生是死犹未可知。我们虽是杀害使团官员的凶手,但此事绝非我们所愿,乃被迫杀人。” “良心上我们夫妇是过不去的,但不能明着跟你说明。就想着暗中向你透露幕后主使的信息,让你查到大景国的阴谋。这也算是我们夫妇赎罪的一种方式吧,却不知...桑桑跟在你身边,不用我透露,她就已经跟你说明了一切。” 徐安目光微动,道:“所以...库尔吉三人是经过你授意向我们透露了大景的席卷计划,他们不是夜魔,根本就没有寄生蛊虫。之所以假称自己是夜魔,是为了能见到我?要不然,她们也不可能被庞奇轻易抓住。” “库尔吉自杀那一刺,其实并不致命。林中大营外,你制造自己的死亡,是认为库尔吉已经透露了信息,我已相信了这个事实,继而假死变成夜魔,救走他们三人。而在此之前,你把解蛊的办法交给了古尔丹兄弟,借他们之手为杨宣解毒。你不愿多造杀孽,毒倒杨宣,只为了配合敷衍苗疆本部人?若无意外,库尔吉三人此时应该被你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严如晖点头道:“是的。我虽是苗疆人,但在大乾生活了近四十年,对这里是有感情的。原则上我并不想让大景国的人得逞,吉玛和大郎二郎都不在了。这里却有着我和他们的回忆,可以的话,我希望能为大乾做点事。” 说到这。 严如晖似乎已经把所有问题都解释清楚了,再无疑团。 密室中的人都是他们夫妇这些年来,为了活命,包括养活那对被蛊虫寄生的连体兄弟而绑架的。 但他们本不是凶残之人,绑架取血只是为了生存,不愿多造杀孽,所以在绑架了多年后,又会暗中把他们送走,远离沧州,并给予了一定的补偿。 那些人得以活命,又忌惮于揭露事实会遭到报复,便选择了沉默。 以至于,严如晖在沧州执政八年,绑架了数百人,却无一人报案上告。 庞奇这时候又从箱子中取出无数文书,说道:“这些文书资料显示,严知府为官数十年来,生活节约,爱民如子。不仅在沧州当地颇有口碑,而且还常年资助各大州县的某些人。你的俸禄大多都用在补贴那些人的生活上,留给自己花的钱只占少数。” “可别说你只是单纯想做个好人!你资助的那些人...乃是你曾经绑架过的人。他们是知道你身份的,但没有一个人敢挑明。一来是怕你报复,二来你接济了他们的生计!他们当中的大部分都选择举家搬离沧州,或者独立居住在外地,不再回来。” “但你身为知府的俸禄虽不少,要养活数百人却是杯水车薪。背后是什么让你有如此财力支撑呢?你又是如何建造了那处密室呢?其实原因很简单!苗疆大寨本就盛产奇珍异宝,当年也是因此才引来了外来人的侵略。你们叛逃之时,身上肯定带了不少产至苗疆的宝物。那些宝物价值不斐,变卖那些宝物,可维持你这些年的开支。是这样吗?” 严如晖没有否认,“对!我们从燕州入境时,每个人身上都带了无数宝石奇珍,这些东西在苗寨不算稀奇,但在大乾...却是价值连城。卖掉一块,就足够我们生活很多年。我们夫妇这些年绑架了那么多人,需要接济的地方很多,好在有那些奇珍在。不然,单靠俸禄,如何能行?” “那处密室是我暗中建起来的,除了我自己悄悄动手之外,被我们绑架的那些人也有帮手,但我能给他们钱财,又不杀他们,还能给他们钱。他们也就不会揭穿我的身份,我要的只是他们身上的血而已。当然,一些新绑架的人还没彻底认可我的做法,所以我对新人是隐瞒身份。这就是你们在密室中救出那些人后,无人泄露我身份的原因。” “知道的人拿了我的好处,自不会说。不知道的人,想说却苦于不知道我的身份。你明白了吗?庞寺丞。” 庞奇沉默,笑了笑,不再说话。 徐安却接了一句,“除此之外,严大人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严如晖几乎没有犹豫,就摇头道:“没了,该说的都说了。没说的,你也已经能猜到。徐大人想如何处置严某,悉听尊便。” “好。但我还想问严大人几个问题。” “请说。” “你是苗疆人,这点已经可以确定。但我好奇的是,你属于保守派,还是激进派?” 第342章 真相只有一个! 听到这个询问。 严如晖似乎颇感意外,迟疑了半刻后,才回道:“徐大人是喜欢明知故问吗?我来自大景的苗寨,自然是保守派。桑桑没有和你说过吗?当年古苗疆分裂以后,保守派被迫迁徙到大景深山。” “我是随大部队迁徙过程中,途经燕州时叛逃出来的。” 这话说完,身旁几人也是朝徐安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库尔吉三人和严如晖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他们是来自大景,换言之,也就是保守派。 可徐安为何还要多此一问? 徐安脸色一收,却肃然道:“严大人又在撒谎?保守派规矩严明,承袭了古苗疆沿袭了数百年的陋习。当中最严厉的一点就是,禁止族人私自外出,接触外面的社会。一旦发现忤逆者,必然严惩不贷。” “按理说,你们若叛逃,保守派的人不会容忍你们隐匿四十年,你们早该被抓回去处死!可你们为什么没有?” 严如晖当即有些色变,但转瞬恢复正常,“这不难理解。他们没机会进入大乾,其一大景和大乾是宿敌,任何进入大乾的景国人都会获罪。他们不是不想来,是来不了!” “既然几十年前来不了,现在就来得了?还有,如果是大景企图在我朝境内散播血蛊瘟疫,何须选择在沧州动手?直接在陇西境内散播,不是更加直接?大景无法进军中原,唯一的拦路虎就是陇西大军!他们要散播蛊毒,为何不先对陇西军下手,而是选择在千里之外的沧州?这不符合常理!” “这个...” “再者,库尔吉在跟我说明大景国的阴谋时,数度向我特别指明一点,他们是大景的苗疆人!我本无疑心,但听她三度指明这点,反倒让我觉得奇怪!为什么她要特别指出?难道是害怕我会认为他们来自大奉?最最可疑的一点是,你如果是保守派,如何能到药王岛?当年又如何给桑槐赠书?要知道的一点是,药王岛与激进派关系极好,却是严禁保守派上岛的。这点,桑小医仙应该最清楚!” 桑槐听了这话,也是深感蹊跷道:“你说的没错。师尊从来不允许苗疆的保守派登岛,而且保守派迁徙后是不可能来到大燕的...” 严如晖彻底语塞,目光暗沉地盯着徐安。 徐安却没有理会他此时颇带敌意的神色,继续开口道:“严大人无法解释这些问题,那么...真相就只有一个!你不是来自大景的保守派,而是来自大奉的激进派!” “激进派是不会对族人禁足的,更没有那么多繁重的规矩。大奉和大乾的关系相对友好,很多大奉人加入大乾国籍后,也都可以为官。在南境,就有很多来自苗疆的官员!而你确实是从军出身,但不是以流民的身份,而是自愿入伍,一开始就是军医官。你那十余名族人也是一样!” “要证明这点并不难,我已经让庞奇传信吏部。只等吏部将你的官员档案送来,便可知真假!你们这十几个族人都属于激进派,且身世清白,都有战功。因此,库尔吉才有可能嫁入国公府。否则,一介低等流民,即便有了民籍,欧阳家族的人也不会看得上。库尔吉就不可能成为国公府的二夫人,不是吗?严大人。” 严如晖仍旧没有回答。 庞奇却已惊道:“这么说来,严知府竟是大奉苗疆的激进派人物?可既是如此,他为何要布下这么大个局,并授意库尔吉他们谎称是大景人,还制造出散播血蛊这样的谎言?他这是想挑起大乾和大景的纷争?可他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他若不是受到苗疆的压力,因何会杀死这么多使团官员,并绑走欧阳大人他们?” 徐安正色看着他,道:“他没有吗?你忘了欧阳晋和杨宣等人在慕州做了什么了吗?” 庞奇道:“没忘!他们制造了血尸杀人的假案,栽赃于大奉...” 话说一半,庞奇就自己呆住了,似乎自己想到了原因。 徐安轻笑着,接着他的话,道:“欧阳晋等人制造假案,栽赃大奉人行凶,其实是陛下想找借口吞并大奉国。但大奉国是什么地方?” 庞奇凝重道:“大奉是...严知府和他族人的故土!” “那就对了。严大人虽加入了大乾国籍,但对故土还是深有感情的。得知大乾即将覆灭自己的故土,他会怎么做?” “他会设法周旋,阻止战事兴起,保住自己的故国。所以他下毒杀害了使团官员,绑走欧阳大人三个,栽赃于大景苗寨,企图转移我们的仇恨。让陛下转而攻打大景,放弃对大奉的觊觎。但要让陛下相信是大景朝廷和苗寨之人联手作案,就必须有真凭实据!所以,他毒倒了杨统领,并坚决让大人你插手调查此案。他知道...如果你认为始作俑者是大景朝廷,陛下就一定会信。” 徐安听了,伸手拍了拍庞奇的肩膀,道:“庞寺丞果然聪明,一说便说中了。” 令人深感震惊的是,徐安的两个问题竟将此案的根源引向了另一层面。 在此之间,严如晖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一方的压力,他制造夜魔案,除了有心让他那对连体儿解脱之外,其实也有转移大乾兵戈的想法。 将屠杀使团官员,绑架欧阳晋的罪责嫁祸给大景国和苗疆保守派。如此一来,萧无忌的矛头就会首先指向大景,从而放弃先对大奉动手的想法。 他也就可以借此,为自己的故国争取一些缓和的时间。 所谓的苗疆叛徒事件,实际上竟不存在... 一切都是严如晖自导自演,自我曝光所致,只为了转移大乾朝廷吞并的野心。 但面对徐安的“指证”,严如晖始终保持着沉默,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顿了顿,徐安也不等他表态,就接着说道:“严大人不承认不要紧,徐某自会找到证据说明事实。但如今你要做的是,交出欧阳大人三位,并随我回京。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再回答我两个问题。” “第一,如果说你是单纯想转移大乾的矛头,根本不必特地选择大景国。你可以嫁祸给蛮夷,可以嫁祸大燕,乃至于嫁祸给新罗!但为什么偏偏是大景?在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人迫使你这么做?他们是谁?” “第二,欧阳晋是在你手中吗?还是你交给了什么人,绑架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库尔吉口中的大人物,肯定指的不是吉玛。吉玛没到过京城,那么京城那位隐藏身份的苗疆“大人物”到底是谁?你别说你不知道!” 严如晖终于开口了,却是蓦然大笑,流着泪大笑道:“哈哈...不愧为徐敬之的儿子,果然是有些心思的。但你真的想知道答案吗?有一点严某是不会骗你的!知道真相的人,只有死路一条。这一开始我就和你说过了...” 徐安也笑道:“其实严大人以为就你有秘密没说?关于他们的身份,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且有证人。但我的秘密若不说,你或许会悔恨终身!带上来!” 说着话,他忽然转身向后大喊。 话声刚落,就见几名禁卫押着一人快速走来。 被抓的那人也是禁卫,却不知为何被徐安命人绑了起来。 来到近前,那人一脸无辜之色,道:“徐副使,这是何意?若属下做了什么错事,大有军法处置。可你暗中命人囚禁了我两日,却不说半分缘由,是为哪般?” 徐安却冷笑道:“说吧,是不是你们策反了严知府?” 那人惊讶道:“策反?属下只是区区禁卫士兵,无权无势,与严大人也素无交集,有何理由和能力策反他?” “看来你还抱有侥幸心理!老庞,把他扒光,看看他身上的纹身!” 徐安没有废话,直接下令道。 而那人听了,脸色巨变,突然一咬牙关,阴狠道:“好好好,徐安,你也别得意太早,主君会取你狗命。就好像当年取徐敬之人头一样,哈哈...” 那人变了一副脸色,转而高呼道:“紫荆飘扬,守龙万岁!” 这话说完,人已吐出一口黑血,倒地而亡。 庞奇立马上前查看,一探脉搏后,又撬开那人的嘴,道:“口中藏毒,此人是死士。” 第343章 严如晖的交易,一面之缘的秘密? 说着,庞奇不等徐安反应,动手翻开死去那人的衣物。 除了在那人身上搜到一枚特异的响箭之外,还在他腋下的位置发现了一道疤痕,像是用刀连皮带肉割掉的样子,伤口才刚愈合不久。 庞奇冷哼一声,道:“哼,这厮身上的龙形纹身被割掉了,但如此明显的痕迹,必是守龙军无疑。” 徐安望着那具尸体,点头道:“初代守龙军都有纹身的传统,他们最大的标志性特征便是身上的龙形徽记,只因太祖皇帝下令组建这支军团时,是没有对他们的身份保密的。” “龙形纹身,既是对他们的认可,也是专属于他们的殊荣。有此徽记者,在建国之初都属于地位崇高的皇家卫士。后来,历经后世几代君王的改革,守龙军逐渐转向幕后,身份开始保密,这个龙形纹身也就被摒弃了。” “不过,那些被裁掉的守龙军将领依旧将纹身视为殊荣,把纹身当成传统传给自己的下一代。换言之,有此纹身者,不一定是守龙军之人,但必定是曾经守龙军的后裔。这些后裔本不会被再次征召,此番出现...怕是时至今日,这支限制皇权的军团已经彻底陷入了被动,从而不得不召集守龙的后裔参战!” “也由此可见,当今陛下对朝廷的把控颇为稳固,就连现役的守龙军将领都出现了某种摇摆,不愿实质听从宗人府和内阁部分官员的召集。按理说,当今的守龙军之人每一个都是带兵的将领,但有些人的态度出现了变化。” “守龙军幕后的主脑无法再精准指挥这支队伍,从而开始吸收新的部众。而这些部众刚刚加入,本无实权,这才有了眼前这个小兵守龙卫!” 李琪微妙道:“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守龙军弄出来的诡计,是他们威胁了严大人,制造了这起夜魔杀人案?” 徐安冷声一笑道:“二小姐认为没有这个可能性?守龙军已经开始组建,一旦成军,由宗人府和内阁过半官员联合公布,陛下就不得不交出大权!只因一点,他们代表的是太祖皇帝和整个历代皇室的威严!” “此事一经公布,朝野必会引起轩然大波,且先不谈陛下是否涉及昏庸误国,他首先要做的,都将是乖乖交出大权,暂由守龙军监管朝政。若反抗或拒绝,便是无视先祖遗训,受到万民唾弃。单此一点,不谈其他,陛下就难以再坐稳皇位。” “你当真以为...五十年多年前守龙军那场逼宫,永和帝没能力镇压?他不是没有能力,是不敢镇压!一旦镇压,便是无视先祖,彻底失去民心。若无意外,他当年被软禁,是自愿,也是某种层面的被迫!” “当今陛下未免守龙军势力大成后,伺机公布消息,意图发起战争转移国内的矛盾焦点,令他们无法找到合适的契机发难。大奉,便是陛下选定的第一个吞并目标!战争一起,朝野上下一心,一致对外,守龙军就没有任何理由在这个节骨眼上限制皇权!” “但你们别忘了,大奉是严知府的故土,他是不愿意大乾吞并自己故国的。而守龙军得知严知府的真正来历,策反严知府,并制造命案,将矛盾引向大景,就可以为大奉争取得一线生机!大乾如果首先对大景动武的话,要彻底战胜对方,少数也得几年,甚至是十几年,这就给了大奉很长的缓冲时间。严知府此举,这是在曲线救故国啊。” “守龙军自知无法阻止陛下发动战争,便退而求次,谋求改变陛下的首选目标。试图让他将第一目标从大奉改成大景,也就有了严知府的这场杀局!只是我想不明白的是,守龙军为什么要将矛头指向大景?” “这个问题...不知严知府能否为本官解释一下?但我不会让严知府白说,只要你坦诚,我也会告诉你一个秘密。吉玛临死前要告诉你的秘密...” 听此一说,严如晖再次变得有些激动,直问道:“她说了什么?快告诉我!” 徐安却叹道:“严大人能这么问,那肯定不知吉玛是何时死去的。她在帮你绑走欧阳晋三人,交给守龙军之人后,便藏在内室中不愿再见你,对吗?而你为了给妻子冷静的时间,也就没有打扰,却不知她已经在里面自戕而死。” “但本官也不怕和你明说,吉玛确实留下了一个秘密,但不是明说出来的。目前唯我知道,但这需要严大人先对我彻底坦诚。怎样?” 严如晖没有犹豫太久,便叹气道:“也罢!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了。你说得对!背后对我施加压力之人,就正是守龙军!但与其说是他们威胁我,还不如说他们在和我做一场交易。哼哼,老夫好歹是活了八十多年的老夜魔,守龙军想威胁我...怕是还太嫩了一点!” 听此,炎明奚猛然一惊道:“什么?你活了八十多岁?可你怎么看起来像五十多岁...” 她没问完话,就被徐安打断道:“守龙军将陛下即将攻打大奉的消息告知你,并声称可为你保住大奉,但前提是你必须设法将矛头指向大景,是吗?而你为了故国不被吞并,便答应了他们的交易?” 严如晖却看了炎明奚一眼,先回了她一句道:“你很意外吗?小娃娃。说起来,当年我们还有过一面之缘,你其实并非...算了,我还是不要戳破那个小家伙的事情,让一切随缘吧!但可以跟你说的是,我确实已经八十多岁,蛊虫除了可以增幅人的能力之外,还可以延缓衰老和增长寿命。我经历的事情,知道的事情...远比你们想象中的更多!” 而后,才回复徐安,接道:“对的!如果你是我,你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故国消亡,不是吗?” 炎明奚脸色忽闪,也打断道:“等等,你说你见过小时候的我,与我有一面之缘?但你口中的小家伙是谁,不要戳破什么事情?你说!” 她似乎抓中了什么秘密似的,急切地问道。 严如晖却不愿多加理会:“你的事...自会有人找你,我即便知道,现在也不是告诉你的时候,更不该由我来说!” 徐安也正色看着她,道:“你能否先冷静?事后,严知府想说,自会与你明说。” 倒也令炎明奚不好再问。 但女帝陛下虽然闭上了嘴巴,心中却泛起狐疑。 在严如晖那句“一面之缘”背后,恐怕另藏隐秘,有关于她的... 第344章 宫里... 严如晖却又看了她一眼,目光中隐有复杂之色,再次轻叹后,道:“不必我多说,徐大人也应该知道了。在杨宣的那三千禁卫当中,就隐藏着守龙军的人。” “他们奉命护送使团回到沧州的前一天,我接到密报时,就是他们的人负责与我接头。除了让我严守十八名官员还活着的消息之外,那名守龙军细作也将陛下的密谋告知了我。” “我不忍故国生灵涂炭,加上他们以曝光吉玛和大郎二郎相要挟,权衡利弊之下,便答应了他们的交易。他们的交易很简单,对我来说很容易就能办到。那就是杀死除了欧阳晋三人之外,其他十五名回归的使官,并设法将凶手的线索指向大景。” “守龙军的密谋极为缜密,乃至于极为了解我们苗疆本部人,以血蛊瘟疫散播为借口,栽赃大景国朝廷之事,便是他们建议的。恰好当时我和吉玛对蛊虫的研究陷入了瓶颈,大郎和二郎又生无可恋...我们夫妇就打算借着这次交易,让他们兄弟解脱,并伺机为大奉做点事情。” “当晚,欧阳晋带着十几人在密室会谈,我事先在他们的茶水里下了蛊虫,只待吉玛和大郎二郎出手,那十五人便会被吼声引发蛊毒,顷刻被嗜心而死!而大郎二郎完成吼声杀人后,吉玛会出手送他们解脱...” “他们兄弟的尸体则被留下来,当作指向大景朝廷和保守派联手的线索。在此之间,我们还要伪装成保守派的身份。同时,我也知道...十几名官员死在沧州,朝廷必会彻查到底。而彻查的那个人除了你之外,没人更加合适。” “于是案发时,我又趁乱毒倒了杨宣,假借他的名字等待你归来,并诱使你插手此案。你天生聪慧,机智过人,与当年的徐敬之极为相似,你必能察觉到此案的蹊跷之处。但首先必须要让你知道蛊虫和苗寨的联系,才能间接将你指向大景。” “我准备了大量的苗疆材料,原本打算在你查无可查之时,再找机会让你知道蛊虫的线索。没想到的是...桑槐那丫头跟着你来了,倒是省了我很大的麻烦。你侦查的进度远超我的预料,从桑槐口中得知苗寨的秘密后,你意识到了内应和绑架威胁的问题,继而延伸到豫州国公府。” “我便私下联系在国公府的族人,让他们配合演一出大戏,将你们的线索指向大景。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内应,因为最终的凶手就是我这一家。原本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到了林中大营那时,我原以为你已经彻底相信了凶手与大景国有联系,便出手用一具死尸制造了自己的死亡,并救回库尔吉三人。” “殊不知...桑槐知道的秘密超过了我的想象,夜魔必须以血为生这个秘密,她居然是知道的。我没猜错的话,你便是通过这个特征,想在沧州彻查一些隐晦,对吗?你命人对我传唤,其实一开始并没有怀疑我,只是想让我离开,令那个本就不存在的内应现身,是吗?” “你知道...如果是涉及夜魔潜伏杀人,那它就必须有个巢穴用来取血生存。我那个密室,便是这样被你的幽灵卫找到的,又是不是?” 徐安点头,“是的!当时你在林中大营出现,带走了库尔吉三人。我知道你肯定会先安置他们,然后才能赶回自己的老巢处理后面的事情。我必须争取时间,在你反应过来之前,赶回沧州找出你的巢穴,确认你的身份!” “但不得不说的是,直到发现密室的那一刻,我都未曾怀疑过你。只因一点,一个政绩突出,爱民如子的好官,怎会与绑架杀人的夜魔扯上关系?直到我进入内室,看见了吉玛的尸体,那一高一低两副锁铐。还有吉玛卧室内的那四幅画,以及两位公子的出生红纸,加上吉玛的尸体被盗时,我才对你的身份起疑。” “但也只是怀疑而已,我几乎不敢真的断定!但如果你就是夜魔,又不愿多造杀孽,深爱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儿的话,那你就肯定会再次回来抢回那具尸体。再者,谁会对吉玛的尸体感兴趣,除了他的丈夫,还有谁?” 严如晖蓦然感伤,流着泪道:“你很聪明,猜对了大半。但如果刚才我没有回来,没有回应你那句“严知府”,你倒也无法确认你的猜测?” 徐安如实道:“是的。” “很好。但这些在你确认我的身份之后,已经可以猜得出来,你根本不必多问。我虽然答应守龙军的交易,将线索指向大景,但其实对这些守龙军之人并不认可。因此,我自动露出了许多破绽,让你知道在整起事件中,其实有来自第三方的阴谋!例如说,向你透露京都藏着一个我们苗疆的大人物。” “哦?你能这么做,不会是无缘无故的。你怀疑是那位大人物向守龙军透露了你的真正身份?” “那不然呢?我和吉玛的身份早就洗白,大浪和二郎的事...也只向那人说过而已。外人根本无从得知,若非那人暴露,守龙军怎会知道严某有一对连体人孩子?” “所以你向我透露他的位置在京都,是想报复他?” “是!他的身份若也暴露,麻烦只会比我更大。” “但你只是透露大概的位置而已,便说明...其实你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他泄露的?即便我现在问你,你也不会直接告诉我他是谁?” “是!” “他很重要吗?” “对严某来说已经不重要,但对你...还不一定。” “你要怎样才肯表明那人的身份?” “把大郎和二郎的尸体还给我,放我回苗寨,将吉玛死前的秘密告诉我。这样...我或许会考虑。” “可以!但我要加一个条件。” “说。” “告诉我,守龙军将矛头指向大景的真正用意是什么?” 听此。 严如晖却摇头道:“我不知道。答应他们的条件后,就是吉玛负责与他们联系,包括将欧阳晋三人交给他们。但他们说过,如果你认定是大景国杀死了使团官员,并企图散播瘟疫,陛下...也不会轻易对大景动武!” “但如果他不动手,守龙军就有了限制皇权的理由!” 徐安惊道:“为什么?陛下为何不敢对大景动手?” 严如晖再次摇头:“我已经说了,我不知道。也对此不敢兴趣,我只想要回我妻儿的尸身,带回苗寨安葬。但看在徐敬之的面子上,我可以多说一句!这个秘密...欧阳晋三人知道,或许也正是因此,守龙军才会带走他们。” “那个宫里的秘密,远比你想象中要大、要浑...当年徐敬之都处理不了,你又何须执着?呵呵。” 他苦笑着,呵呵一声,接道:“现在可以把吉玛的秘密告诉我了吗?” 徐安却脸色巨变,震惊当场。 只因他在严如晖的话中,洞悉了某种隐秘。 严如晖似乎刻意暗示了“大人物”更加准确的位置:宫里! 而且,还与他的父亲徐敬之有关... 第345章 悲情! 徐安沉默,脸色变冷,拳头下意识地握紧。 半晌后,才稍稍恢复过来。 严如晖的字里行间,似乎在暗示着当年徐氏没落的真相...竟与这位隐藏的“苗疆大人物”有所关联。 但他知道此时并不是应该愤怒的时候,越接近“真相”的时候,就越要保持冷静。 否则,将会失去对事情该有的判断力。 顿了顿,徐安压下内心的情绪,也叹气道:“我可以告知严大人,但严大人真想知道吗?不得不说的是,那个结果对你来讲,不是一个好消息。如果我是你,我会不听...” 严如晖却忽然露出一抹轻笑,道:“知道那位大人物的身份,也对你极为不利。你还不是想问?” 徐安一阵语塞,无奈道:“也许我们都是那种执拗的人吧,都不怕伤...好,徐某明白了。” 说完,他扭头看向庞奇,“老庞,把尸体带来吧!” 庞奇应是离去。 接着,徐安起身,指向河边,“严大人请,那是你的家事,我只跟你一人说即可。” 言尽,便当先走了过去。 严如晖随后跟上,二人在河边相对而立,低声私语着什么。 炎明奚几人单看嘴型,却也不知道具体说了啥。 倒是桑槐好像能看懂唇语一般,脸色开始变得严肃起来,并微微惊讶。 炎明奚了解桑槐,知道她会唇语,就问了一句:“桑桑,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吉玛死前的秘密是什么?” 桑槐一愣,却有些为难道:“陛下恕罪,那本是人家的家事...”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不远处的严如晖大吼道:“这不可能!不可能....我们明明失败了,又怎会成功?大郎和二郎怎会这样对我?吉玛为何会这样对我?我不相信...不相信...” 他发狂之色,半跪在地上,两眼泣血,双拳不断地锤击地面,极为痛苦的样子。 身边的徐安安慰道:“严大人节哀,事已至此,还请你保重。令夫人和令郎不希望见到你这副样子,你还要带他们回家,不是吗?而你若要求证此事,看过令郎的尸身后,自会知晓。” 话说之间。 庞奇带着七八名禁卫已经抬着一口巨大的棺材来到身边,里面的尸体便是那对连体兄弟。 严如晖迫不及待的样子,一脚踢飞了棺材盖,翻转里面的尸体后,看了看尸体后背的“伤口”,顿时脸色煞白,像是天塌了一般,生生跌倒在地。 下一刻,就仰天嘶吼起来:“不...” 徐安平静地说了一句:“其实不用这样求证,严大人应该已经知道了答案。只是这几天你忙于应付我们,而忽略一些事罢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 来到炎明奚几人面前,道:“走吧,给严大人一点时间。” 几人对视一眼,知道严如晖正在情绪极度悲伤之中,也不便在一旁看着,就跟着徐安离开。 谁知,还没走出多远。 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哼,严如晖大吐了一口鲜血,怦然倒地。 几人警觉,赶忙回身一看,却见严如晖竟以手爪生生抓进了自己的胸膛... 徐安惊呼一声“严大人”,赶忙跑过去。 来到他身边时,严如晖已经濒死之境,自己捏破自己的心脏,正常的人的话...怕是已经立刻死亡。 但严如晖仍有一息尚存,他紧握住徐安的手,颤声道:“徐...徐大人...严某求你一事...把...我和我的妻儿...带回大奉苗寨...” 徐安心中五味俱翻,道:“严大人你...何必呢?他们不想你这样的...但我答应你...” “谢...谢谢...作为酬谢...我也告诉你...那位大人物是谁...” “你说...他是在宫里吗?” 严如晖却摇了摇头:“不是...他的真正身份是...是...是...” “严大人,严大人...他是谁?” 徐安瞪大了眼睛惊叫道。 只因严如晖没有把话说完,就断气了。 几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很显然,严如晖没来得及说出那人的身份。 徐安暗怒着,心有些乱,似乎在这刹那间失去了方寸了,久久不能平静。 直到身边的庞奇拍了拍他的肩膀,并出手合上严如晖的眼睛后,徐安才稍稍回过神。 “大人,让严知府去吧!” 庞奇开口道。 徐安长长叹了一口气,沉声道:“好好收敛严大人和两位严公子的尸身,用冰块把他们冻结起来。找个机会送回苗寨,答应了人家,就必须做到!本官会亲自去!” 他放开了严如晖的尸体,站起身,却莫名地感伤。 炎明奚却多问了一句:“他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你到底对他说了什么?他妻子死前的秘密是什么?” 徐安苦笑着,对她说道:“这对于他们一家三口来说...是个悲情的结局,不说也罢。” “不能说?” “你想知道?” “你说就想,不说就不想。” 徐安又笑一声,“那走吧,和我同一辆马车,回京路上我告诉你。” 而后,又对着庞奇郑重下令道:“严大人在此出现,说明吉玛的尸体可能被他藏在附近。命人搜索此处方圆五十里范围,找到吉玛的尸体带走!然后,全速回京!本官要把那位大人物,揪出来!他即便不在宫中,也会在京城六县范围内!” 说着,他竟很自然地拉起炎明奚的手走向了那辆偌大的国公府马车。 却令女帝陛下有些惊讶,暗道:这个...人怎么回事?谁允许他拉朕的手了... 他本想暗说“狗贼”,但不知为何此时不愿提及这个词语,且对于徐安的拉手竟没有半分不愿的情绪在。 第346章 阴差阳错! 来到那辆国公府送的豪华马车上。 徐安长舒了一口气,舒缓了一下此刻沉重的心情后,下令连夜赶路。 但他没有让全军出动,只是让庞奇带着一支小队护送前行。 禁军的大部队仍留在河边原地,一边休整,一边寻找吉玛并收敛严如晖父子等人的尸身。 他们前进的速度很慢,衬着月色,不像赶路,倒是像在夜游。 车上依旧坐着五人,在五人之中,各自都互有身份,高低不同。 此时却没有所谓的男女之分,君臣之别。 炎明奚坐在车中的小案旁,轻抿了一口茶后,缓缓道:“你现在可以说了。” 徐安浅笑:“女帝陛下就这么喜欢打听别人的家事?” 炎明奚听了,不由一呆,重重将茶杯放到案上,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道:“那你别说了。哼,无趣!” 她扭过脸去,生闷气的样子,不像个女皇帝,倒像个可爱的邻家小妹。 是他自己说跟他上车,他就会说的。 怎么就成了我喜欢打听别人的家事? 女帝陛下有些腹诽。 但无可厚非,在得知吉玛的那个秘密之前,严如晖是相对冷静的,本无求死之心。 徐安透露了某种隐秘之后,却让这位活了八十多岁,看起来却也不过五十多,颇受百姓爱戴的一州知府,选择了用极端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这在外人看来,就难免会滋生一些好奇心。 徐安觉得有些好像,浅浅摇头后,道:“根据仵作的验尸结果,以及内室现场尸块的分析推测,吉玛的死亡时间比笼中野兽晚了十天左右。换言之,她在杀死那对连体兄弟,再将欧阳晋三人交给守龙军后,先回到了密室。” “因为出手杀害了自己的孩儿,吉玛是难免会心生愧疚,情绪失控的,即便她出手杀人本是为了让他们兄弟解脱...那人在情绪失控的情况下,会做些什么?老庞。” 庞奇开口道:“发狂!内室中用作实验的野兽,不出意外的话,都是吉玛出手杀死的。而她和严如晖完成杀人计划后,把自己关在了内室中,并严禁任何人进入。包括严如晖在内,也就是说,在案发过后的当晚,严如晖夫妇就没有见过面,严如晖是不知道吉玛在里面做什么的。” “站在严如晖的角度,吉玛把自己关起来,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冷静,以便从杀死自己孩儿的阴霾中脱离。他没有去打扰吉玛,更没有想过吉玛会有求死之心。严如晖在毒倒杨宣,杀害使团官员后,一直疲于应付守龙军,并安排嫁祸大景国的事宜,本无暇顾及吉玛。也就是说,他在我们发现密室之时,也才知道吉玛已经死在内室中。” 徐安点头道:“是的。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当时的吉玛因杀子而情绪失控,进入内室后极有可能马上自杀,随自己的孩儿而去。但...为什么她的死亡时间会比野兽晚了十天?” 几人对视了一眼,皆露出疑惑的神情。 桑槐猜测道:“自戕...也是需要勇气的,或许她还过不了自己那关,所以晚了十天才动得了手。毕竟严如晖还在...她们是相爱的,不忍留下他一人...” “有这个可能性!但吉玛要自戕,何须要硬生生扯掉自己的手,失血过多而死...这样的方式?这样岂非死得更加痛苦?有没有想过是其他原因?” “你认为是什么?” “桑桑,在我看来,你有一点说得非常接近事实。那就是...吉玛虽有求死之心,但并不坚决!只因她仍有严如晖这个牵绊,他们相守几十年,有了太多美好的回忆。这些回忆对于一个重感情的人来说,是难以割舍和磨灭的。她想死,却没有足够的勇气和决心。” 徐安正色道:“严如晖对自己的妻子很了解,或许正因为如此,所以他在得知吉玛把自己关起来后,并没有过多的担心。只因他知道,吉玛虽有心求死,但一定会割舍不下他!这是源自于夫妻之间的默契与了解,所带来的笃定!” “但最终吉玛还是自戕于内室,这是为什么?难道是严如晖错误估计了妻子对自己的感情?当然不是!那原因就只有一个:在吉玛闭门自关的那段时间里,又发生了某种令她难以接受的事情,从而导致了她的自戕!那会是什么?” 听此,庞奇深思了片刻后,道:“他们夫妇平生最大的期望就是保护好那对连体人兄弟,以及研究蛊虫,令它们不再以血为生,消除人体寄生后的弊端!如果说在那间密室内还能有什么事的话...” 他说着话,自己就陷入了沉默,顿了顿才接道:“按理说,应该已经没有什么事可以刺激到吉玛了,除非...这...我好像明白了...” 庞奇的脸色不断变幻,先是疑惑、震惊,而后便是怅然和惋惜,摇头轻叹。 炎明奚却听得一知半解,道:“明白什么?” 庞奇沉重道:“让大人说吧。” 她便把目光投向了徐安。 徐安也是叹然道:“严如晖夫妇平生最大的期望就两个,一是照顾好孩子,二是研究蛊虫。但在案发后,他们的孩子得到了解脱,剩下的就只有蛊虫。而他们对蛊虫的研究,自认为失败了,可谁又能说得准?有时候失败与成功,也就一念之间,刹那咫尺!”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吉玛在自我封闭的那段过程中,发现了笼中野兽的变化。那些野兽被寄生蛊虫之后,无法长期活着,但吉玛后来发现他们自以为失败的实验,又成功了呢?” “例如说,那些野兽本该被蛊虫嗜心而死,但其中之一又突然活过来了呢?他们的实验并非真正失败,而只是实验的时间不足呢?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李琪惊道:“这...那严如晖夫妇不是判断失误了吗?如果实验实际上是成功的,蛊虫经过他们的研究,如果不再需要血液养活,也不再反噬宿主。也就是说,他们本可治好那对连体兄弟的...” 徐安点头道:“是。他们的实验实际是成功的,他们只需要再等上一两天,乃至于一晚,就能看到成功的结果。但他们却判断失误了,以为已经失败。最让吉玛难以接受的是,她在出手杀死自己的孩儿后,才惊悉自己的实验成功了。” “她本可以消除连体兄弟身上的弊端,让他们不再依靠喝食人血生存,但一切来得太晚。连体兄弟已经被她亲手杀死,再难复生...” “这样的打击,俨然是吉玛承受不了的。她再度发狂,生生将内室那些野兽撕成了碎片,痛不欲生。而后,为了验证自己的实验成果,她在自己身上做了实验,不再喝食人血,并把自己锁了起来。” “只要她等上几天,如果自己再也没有喝人血的欲望,便算是成功了。她的研究打破了苗疆人数百年来,难以攻破的难关,让蛊虫不再需要血液生存。这是一个巨大的成功,但对她来讲,却是犹如晴天霹雳!她在成功之前,错误地杀死了自己的孩子,造成了无法挽回的结果...” “还记得我们在密室外层解救的那些人吗?经过老庞的问询,距离他们上一次被放血,已经过去了近半个月。这代表着,吉玛在自我关闭的这段时间,没有喝过人血。她的实验得到了证实,她确实成功让蛊虫摆脱了对血液的依赖!否则,她自己也要喝血,外面那些人就不可能不被放血!” “但她还是不死心,她要彻底地求证!于是她走出密室,在自己孩儿的尸体上得到了最终的验证。至此,她无法再原谅自己的失误,最终发狂...锁住自己的一条手臂,自残而死...” “她是在一种癫狂、悔恨、懊恼的状态下,过完她生命的最后一刻。死前恢复神智,写下了那句:都结束了...” 炎明奚一阵愕然,脸色微变道:“那她在自己孩儿的身上验证到了什么?” 在此之间,徐安竟对吉玛的死亡,做出了另一番解释。 吉玛的研究没有失败,实际已经成功,但他们失误判断没有等到最后一刻,就让他们的孩儿解脱,造成了无法挽回的结果。 如果他们愿意登上一天,就会看到实验野兽的“复活”,代表着他们的成功。 但事与愿违,阴差阳错,吉玛在杀人之后,才发现这个成功的事实,无法接受孩儿的失去,继而悔恨自残而死。 那对连体兄弟本应可以摒弃喝人血的弊端,消除寄生蛊虫带来的痛苦,却因为他们夫妇的失误判断而死,就差了一晚... 放在谁人的身上,或许都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 徐安回道:“吉玛在连体兄弟上验证了什么,这点...桑桑是最清楚的。我和她在给诸位死去的使团官员验尸时,发现他们的心脏都被蛊虫啃食了一些。说明,宿主在死亡后,蛊虫是不会立即死去的。” “但因为血液循环的缘故,蛊虫得不到血液的滋养,就会反噬宿主,啃食速度的血肉!因此,死者的内脏器官都有中毒和被啃食的迹象。而连体兄弟的尸体后背上,原本只有三道爪痕。后来却变成被人剖开,证明吉玛随后又动过他们的尸体。” “诡异的是,连体兄弟的心脏却没有中毒和被啃食的现象!也就侧面证实了吉玛的实验成功了,他们夫妇的研究最先在连体兄弟上进行。但连体兄弟死后,蛊虫没有反噬他们的器官,无疑证明蛊虫可以脱离对人血的依赖!” “吉玛成功了,却在知道这个结果之前,杀了自己孩儿。难以承受打击之下,这才发狂而死。最诛心的是,连体人兄弟应该早就知道自己的父母研究成功了,却没有提前告知,导致了吉玛的判断失误。” “连体兄弟的隐瞒,无非是不想再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他们想解脱,便隐瞒了自己已经不再需要喝人血的事实。以求得严如晖夫妇的出手,他们也在求死。严如晖死前察看连体兄弟的后背,便是要证明这点。” “他和吉玛一样接受不了自己孩儿的隐瞒和求死,所以...” 说到这,徐安算是解释了严如晖夫妇相继自杀的原因,这无疑是个悲情的故事。 但似乎又什么都没有解释... 炎明奚忽而怅然道:“他们的故事...有一个美丽的开始,本不该充斥的悲伤的结局。但怪不得任何人,严如晖和吉玛一开始就是错的。如果他们没那么在意他人的眼光,不制造那对连体兄弟的难缠,吉玛没有躲起来...或许他们的人生轨迹,就不会如此曲折和复杂,活着就会简单快乐许多。” “连体人在五国境内不多见,但也不是没有。当年他们要是能忍住一时的压力,让那对兄弟活在阳光下,正常地接触这个世界。后来岂非就没有这样的烦恼?但若说根源,说到底还是这个世界可耻的歧视链和那些本不值一文的自尊心!” 她说得一脸正襟的样子,犹有微怒之色。 但如果事情落到她身上,她是否又能比严如晖夫妇做得更好? 犹未可知! 但可以预见的,有些事情存在就必然有着存在的理由,本无可厚非。 徐安道:“然后呢?女帝陛下是领悟了什么?如果一开始严如晖夫妇能正视自己的问题,少一些在意他人的眼光,忽略一些可能发生但终究还未发生的事情,让那对兄弟正常地活在阳光下,后来故事的结局...不一定也就完美,但至少他们不会留下悔恨和遗憾。” “他们因为可能潜在的歧视、嘲笑和侮辱,选择了隐藏自己的孩儿,为了隐藏而隐藏,为了逃避而不惜代价,逐渐地就失去了原本的初心。但若能换个角度去思考问题,别人的嘲笑、讥讽,别样的目光,又能怎样?你的生活应该以你自己为中心,而不是他人!” “如此在意别人的看法和认定,岂非是在为别人而活?别人说你长得胖,像头猪,你改天就不出门,躲着!或者三天不吃饭,饿瘦自己,最终伤的是谁?严如晖夫妇害怕嘲笑,害怕鄙视,自以为隐藏是为了自己的孩儿好,实则却是在害了他们,作茧自缚!” “千万不要因为那一抹不属于你的灿烂,而努力表演。你的美丽,应该因你和你所爱的人而绽放!他人的看法,只能是对你的警示和激励!最终成就你自己的,是你自己那颗无畏而强大的心!” “做人啊,最重要是开心嘛!无需过多在意那些对你不怀好意的看法,简单就好!不是吗?” 他好像说了一个很大的“道理”,但同样好像又什么都没说。 令炎明奚一阵发愣,道:“怎么?你在教朕做人做事?” 徐安却摇头否认道:“那不!教人做事,那是先生和圣贤干的事,我只是个俗人,没那么远大的理想。呵呵。倒是陛下身为帝君,号称大燕九五至尊,圣人之上。不如,你教教我,后面怎么挖出那位大人物?” 他轻佻之色,眼中竟含着些许色色的意味,盯着炎明奚。 令炎明奚顿感不安,怒瞪道:“这样看着朕干嘛?你去死!” 这时候,前方的官道上忽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一名禁卫车前来报:“启禀徐副使,此前前往营州和齐州的队伍回来了。” 第347章 四邦会馆! 徐安闻言,并无太大的意外,此前禁卫兵分三路,奔赴豫、营、齐三州找寻夜魔的踪迹,算算时间这时候也该回来了。 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道:“嗯,让他们寻找地方扎营,休整一夜再回京,诸事再议。” 庞奇却颇感意外,道:“大人不亲自见见他们?或许营州、齐州那边会有什么重要消息传来呢?” 徐安摇头道:“不会!库尔吉三人既然与严如晖联合,那营州和齐州那边的苗疆人大概率也是一样的。禁卫不会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而且我们想要知道的,也已从严如晖身上得知。” “大人是相信严如晖死前说的话?那位大人物当真不在宫中?” “人之将死,其言或真。严如晖还有必要说谎吗?” “可他未出手自戕之前,提到宫中的水很浑,又是什么意思?不是暗指那人身在宫中吗?却不知为何临死前,又突然改口说不是!” “不奇怪!他说宫中的水浑,或许只是暗指此人时常出入宫中,并不代表就住在宫中。” “那倒也是。但针对此案,下官还有一个问题未解。” “什么问题?” “严如晖在州府偷走吉玛的尸体时,他好像用到了凤涎香,先是迷惑了看守的幽灵卫,这才可以兵不血刃地带走尸体。下官在现场发现了此毒的痕迹和奇异香味,但严如晖为何会有凤涎香?” 听了这话,徐安倒是皱起了眉头。 几日前,吉玛的尸体从周泉和幽灵卫的手中被盗走,当时严如晖并未暴露踪迹,且能瞒过这么多人的眼线,就让徐安颇感意外。 那时,庞奇倒是想禀报凤涎香一事,但当时徐安并没有给他机会说。 而徐安还未及说话,这时桑槐就接话道:“他有凤涎香并不奇怪!严如晖就是当年为我赠书之人,那他...也就是凤涎香真正的配置者。” 闻此,徐安一愣道:“什么?凤涎香是严如晖配出来的?但你不是说,那你药王韩思淼的手笔吗?” “师尊手下的凤涎香是没有致幻效果的,大燕市面上售卖的普通凤涎香就是出自药王岛。但能致幻的凤涎香,却是严如晖当年和师尊会面时,所修改而成的。你们不难看出,其实严如晖的医术和用毒手法,不在我师尊之下。” “原来如此...” 徐安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使用凤涎香。在大乾,迄今为止,这种致幻毒药只出现在骆家人和司徒敏的手中而已。却不知真正的缔造者,是一州知府。” 桑槐笑了笑道:“那你又可知为什么司徒敏会配置凤涎香?” “小医仙请说。” “严如晖当年来药王岛时,就曾说过他有个徒弟,天资与我差不多。” “嗯?难道司徒敏就是严如晖的徒弟?” “有可能!要不然他怎会配置致幻性的凤涎香?要确认这点,大乾长公主萧霞或许会知道内情。她或许就是司徒敏和严如晖的中间人,也就是说,其实你们那位长公主与苗疆有些联系!” 徐安深沉点头,但没再多问。 但一提起这位身世悲惨的大燕世子殿下,徐安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觉。 总感觉有关这位世子爷的故事,仍未完结。 只因司徒虎仍未出现,秦芳雪还未抓到,那位被关了二十年的前皇后张茹惠也还未有所动作。 朝廷对这起二十年前的案件,也还未有一个明确的态度。 顿了顿,徐安笑叹道:“也罢!当务之急,我们仍是要急速回京,先揪出那位大人物,将守龙军一事告知陛下。而要揪出那位大人物,首先我们要清楚他当年转换身份的轨迹!” “老庞,外邦人员入京的档案,可是留在鸿胪寺衙门中?” 礼部统管宫廷、皇家礼仪接待,也管外交事务,下辖鸿胪寺。 而鸿胪寺,就相当于现在的外交部门,管理外来人员的记册档案和诸多事宜。 庞奇回道:“严格来说,是守在鸿胪寺麾下的一个下属衙门,谓之四邦会馆。” “四邦会馆?” “对!我大乾毗邻四大邦国,北有蛮夷,东有大燕,南有大奉,西有大景。四邦会馆便是司职处理往来的外邦人员事务,但说是四邦,其实也就管理两邦人员而已。因为大景和蛮夷都是我们的宿敌,他们的人一般很难抵达京都。有关大燕和大奉的人员入京,都必须得到四邦会馆的批文,并严格上报停留期间的所有行踪。包括转换文牒和国籍...等等。” “哦?也就是说,在那个地方的档案室可以找到前后二十年,所有外邦人员的外来记录和如今的地址、身份?” “原则上是如此,但如果涉及朝中权贵,这事儿也不一定!并非所有记录都能找到...” “好。那就全速赶往京都,入城的第一站,先去四邦会馆吧。” “是。” ... 三天后。 京都,四邦会馆衙门,正堂中。 四邦馆长有些恐惧的样子匍匐在地上,五体投地般对着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下的妇人,战战兢兢,莫敢吭声。 “宋馆长,不必紧张。难得你还记得我这个未亡人,起来说话吧。” 那黑袍妇人轻笑着说道,语气中却透露出一抹冷漠。 四邦馆长宋铁山却不敢起身,反而将身体压得更低,颤声道:“贵人面前,宋铁山不敢逾越...” 黑袍妇人倒也不强求:“可知我因何而来?” 宋铁山:“贵人放心,有关你的记录,在二十年前已被销毁,无人得知。” “你做的?” “是。” “那你是一点都没有进步啊,二十年前你就已经是四邦馆长,如今仍是?” “宋某惭愧...” “也罢!帮我做一件事,做完之后,你连升三级,入职鸿胪寺,如何?” “为贵人办事,宋某不敢奢求恩赏。” “很好。把我当年的资料还原吧,放归你四邦馆的档案室。谁要查看,你都莫要阻拦。尤其是御史台的人,可知?” 宋铁山却是一愣,抬头道:“这...贵人此话当真?可你的身份...” 黑袍妇人打断道:“无妨,按我说的做即可,我有分寸!” 说完,也不废话,转身就走。 第348章 再起风云! 豫州距离乾都路途遥远,且官道蜿蜒,当初欧阳晋接到圣旨重新复出之时,就花了近一个多月才到达。 徐安带着近三千人的禁军队伍,按理说,只会拖得更久。 但他本归心似箭,连续赶路之下,却只用了二十多天就赶到了京都境内。 当然。 这样急行军的代价便是,与大部队脱离,难免有些冒险。 徐安牵涉沧州夜魔案,揭穿了严如晖的隐秘,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便是明着破坏了守龙军的计划。 这一路而来,虽是在大乾本土境内,但其实也不算绝对的安全。 守龙军若暗中举兵杀来,徐安并不认为仅靠他手中已不满三千人编制的禁军就可以抵挡。 要知道的一点是,守龙军当今的编制虽只有五千人,但他们无一不是带兵将领,若真要绞杀徐安这支队伍,其实也不是办不到。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二十天后,几人在距离京都八十里外的一处林中扎营。 随行只有百余人的禁卫队伍,今日日落前就可以抵达城门。 营地大帐中。 中毒昏迷多日的杨宣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几人围在帐中的小桌前。 杨宣开口说道:“话说若没有徐大人侦破严如晖的奸计,杨某此番怕是还醒不过来,还未及感谢徐大人搭救之恩。” 沧州林中大营时,古尔丹几人已经为他解毒,当时虽没有即时醒来,但性命已无大碍。 经过二十天的休养,这货倒也恢复了七八分。 徐安听了,却淡然道:“杨副统领不必谢我,即便严知府之事没有被曝光。以他的秉性,也自会设法为你解毒,你应该感谢的是他。” “话虽如此,但严如晖没有达成目的之前,却不会这么快让我醒来。大人插手此事,无形中也算帮了我。” “你想这么说也行。但眼看就要入京了,你此时来见,不会只是想感谢一声吧?” “那倒不是。杨某想问的是,今日队伍便可入城,徐大人为何还没有差人提前告知陛下?再者,沧州之事...大人打算如何跟陛下禀报?欧阳大人三位至今下落不明,只怕...” 徐安听了,浅笑道:“沧州之事,自然是如实向陛下禀报。不如,就由杨副统领带人先行一步入宫复命,向陛下禀报沧州使团一案?至于三位大人,徐某自会加紧寻回。” 杨宣醒来后,问起沧州之事,徐安倒也没有对他隐瞒。 除了有意无意将有关守龙军之事抹去之外,此时杨宣倒也清楚了大概。 杨宣并未迟疑,闻此,起身一揖,道:“那好。既然徐大人这么说,杨某便即刻先行回京,向陛下禀明一切。大人可稍作休整后,再起程。” 说完,也不多废话。 朝在场几人微微行礼后,转身离去。 前脚刚走,后脚庞奇就微妙问道:“大人不愿向杨宣透露守龙军一事,是信不过他?” 徐安没有忌讳,直接点头:“是!守龙军之所以会有限制皇权的能力,除了那五千将领之外。最大的底气就是对皇帝的行动了如指掌,而他们通过什么样的手段能严密监视陛下的动向?” “除了收买宫中内侍之外,最有先天便利的...就属禁军!” 庞奇肃然道:“大人是怀疑禁卫队伍中有守龙军的人,杨昭、杨宣父子可能就是?” “是。” “可若真如此,陛下早就应该被他们软禁才对。” “不一定!守龙军组建的消息还没公布,这时候杨昭父子若贸然软禁陛下,那便不是行使守龙军的职权,而是谋逆!还有,他们两个...也只是有嫌疑而已,仍没有真凭实据证明他们的身份!且,时至今日他们都还是对陛下忠心的。” “明白了。那大人打算何时入京?先让杨宣回去禀报,咱们好好休整一日再入城?” 徐安想了想,却道:“明面上我们明日入城,但今夜就走!先去一趟四邦会馆,来个突然袭击!” 庞奇应是。 商定之后,夜幕才刚刚降临。 五人就轻骑奔出了大营,快速朝东城门方向而去。 途中,徐安扭头看向李琪,道:“二小姐,此番你我离京已有数月之久,商会定然积累了诸多事务。入城后,你不必跟着,直接回商会支持大局。另外,按照我给你留下的图纸,让梅庄工场全力生产火铳。” “我有种预感,京都将再起风云,我们得有自保的底牌!” 在徐安的计划之中,火铳的制造图纸和使用方法是不必保密。 只需要严格保守制作火药的配方,即便外人仿制出火铳和土炮,也苦于没有“子弹”。 因此,早在他出使大燕之前,就给李琪留下了完整的设计图纸和测试方式。 李琪应道:“好。那你们多加小心,前面便是赶往梅庄的小岔路,我们在那里分开吧!事后,城中再见。” “二小姐慢走。” 徐安回了一句。 片刻后。 李琪刚刚与几人分开,前方的官道上便出现一辆马车,横在路中间,挡住了几人的去路。 衬着浅浅的月光,可见一名锦衣侍卫跳下马车,缓步走来。 徐安当先勒住马缰,示意庞奇几人也停下后举目望去,眉头浅皱。 几人暗中入城的消息并没有对外公布,即便禁卫有人密报,泄露他们的行踪,也不该这么快有人来堵截。 来人是谁? 正想着,锦衣侍卫已经来到近前,拱手道:“可是徐大人?我家老爷请你车中一叙,还请莫要见怪。” 徐安回道:“你家老爷是谁?” “大人下马一见便知,请!” 侍卫微笑着,谦和的样子,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徐安与庞奇对视了一眼,见对方似乎并无恶意的样子,便也没有迟疑太久,道:“好。” 说完,便下马走向马车。 马车很大,标准的权贵规格。 一进车厢,便见到车中的小案上已有一人在等待。 见到徐安上车,摆手之间就开口道:“来了?坐。” 徐安望去一眼,仗着车中那盏鱼油灯的光线,看清来人的面孔时,不由一讶:“怎么是你来了?” 第349章 警告! 面前之人,竟是当场右相吴应雄。 徐安本与这位掌管皇城司和六大卫城兵权的首辅宰相并不相熟,却因御史案的错综复杂而产生了某种“必然”的联系。 此前,吴应雄被构陷屠杀台府而入狱,已被监禁于诏狱。 但由于徐安揪出此案幕后的错综关系,引出了萧尔康这个幕后主使和金虎这个帮凶,致使宫廷大震,暗流汹涌。 皇帝为了掩盖某种隐秘,最终只将御史案的罪责归结于金虎身上,以至于吴应雄被放归出狱。 而他虽出狱,仍有右相之名,但权势已大不如前。 不仅皇城司主将之职被夺,六城兵权也已不在,俨然被架空,再无实权。 顶着一个首辅之名,却再无往日风光。 不过,明眼人都知道一个事实。 真正有能力的权臣,名头和职衔都只是其次,有用的还得是那个“人”! 就好比吴应雄深陷诏狱那会儿,他身上的所有军功和职位都被剥夺了,兵符也已被收归内阁。 但皇帝依旧不敢轻易动他,只因吴应雄这个人依旧对京都数十万守军有着强大的影响力。 六大卫城主将,包括皇城司的几员将领在内,甚至不惜自罪入狱,以保他周全。 在绝对的掌控力面前,所谓的头衔和兵符都只是一种摆设。 换个方式来说,吴应雄这个人的可怕之处,不在他的职位上,而是在他军中的影响力! 只要他不死,京都十大部将依旧以他为尊,那不管他是右相也好,平民也罢,其实都无关轻重。 徐安虽与之交涉不深,却深知此人极不简单,与目前不知所踪的先太子萧尔康有着某种极深的关联。 吴应雄指了指面前的座位,示意徐安坐下,道:“你很意外?我还以为你会料到我会寻你。” 徐安坐下,一笑道:“不是意外你是寻我,是意外你会这么着急寻我,而且...我提早回城的消息本是秘密,你不该知道才对。不会是吴相又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吧?这回是谁?” 吴应雄却摇头道:“你这就有些敏感了。其实我并不知你会提前回城,但你有一点说对了,本相确实急着见你。得知你进入京都境内后,便想在你入宫前先见你一面,这就寻来了。” “本想入营见你,途中遇到了杨宣,他说你明日才会入城。但本相知道,你若想明日入城,便不会选在八十里外扎营,于是便在此必经之地等你。” 徐安浅笑:“这么说来,吴相倒是蛮了解我的。” “也不算,就是能猜到一些事情。例如说,你此番秘密入城要去的第一个地方是哪里。” “哦?那不知吴相寻我,所谓何事?我又要去哪里?” “本相来,正是为了阻止你去四邦会馆。” 听此,徐安脸色不由一滞,道:“为什么?” 令人稍感意外的是,吴应雄居然猜到他要去四方会馆... 吴应雄给他倒了半杯茶,却微叹道:“如果你可以不问缘由,便愿听我一句劝,那是最好的。那件事...不是你应该查的,有些事或许不需要真相,让它永远保持神秘对任何人都好。否则,难免会惹祸上身,乃至于身首异处。” “是吗?吴相这是在警告吗?下官去四邦会馆有何事还未明说,吴相似乎就已经猜到了全部?” “是。” “如果下官执意要去呢?吴相是不是会让下官永远到不了京城?” 徐安这句极具微妙的话,宛如一根尖刺般传入吴应雄耳中,使之喝茶的动作为之一滞,目光顿时暗沉起来。 但瞬间又恢复过来,笑叹道:“就知道你这小子和徐敬之一样执拗,当年的徐敬之若能听我一句劝,又何至于落得如此田地?也罢!你既不愿听我的,那就与我做个交易吧!” “你追查那人的底细,不过是怀疑那人与当年的敬远案有关,或是知情者。但本相若告知你徐氏没落的真相,你可愿意放弃追查?” 徐安道:“下官记得在诏狱之时,也曾向吴相询问过真相。当时吴相并不愿告知,为何此时却突然愿意了?” “那时候并不是最佳的时机。” “现在是了?” “对!” “但下官怎么觉得是吴相想刻意隐瞒什么?你与那人有关系?” 吴应雄目光一闪,却道:“你只需说愿意与否,其他的不必多问。本相直接告诉你真相,岂非你自己去查要省事得多?而且,你若要复仇,我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助你!” 徐安思考了半分后,才拒绝道:“若吴相这话,能早几个月说出,徐安自会答应。但现在...徐安却不想听了。你说得没错,我和徐敬之一样都这么执拗,有些话愿意听,有些话...总有自己的偏执,不愿从他人口中得知。” “这么说,吴相可明白我的态度?” 吴应雄变得严肃道:“你认为我会骗你?” “谁知道呢?或许不会,但我不能冒险。所以...如果吴相没有其他事,徐安就想告辞了。”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一口喝完之后,便站起身。 吴应雄沉声道:“你拒绝本相,就不怕真的进不了京都?” “怕,但也不怕!事到如今,吴相怕是早就料到我可能会拒绝,但你仍是只身前来,并未安排杀手,便说明其实你并不会真要对我不利。” “哦?那如果此番和本相一起来的,还有一群杀手,你又当如何?” “没有如果。” 说完,他转身走出车厢。 但还未及下车,又听见吴应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等等,本相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徐安没再回去,就站在车头回复道:“吴相请说。” “公主失踪,你可知她下落?” “相爷竟如此关心公主安危?那不是陛下应该烦心的事吗?” “既为人臣,当忧君之事。公主之事,便是朝堂大事。本相身为首辅,难道不该过问?” “也对!但相爷不是知道...下官刚从大燕出使回来吗?公主是在京都失踪,下官怎知她在哪?但能得吴相如此关心,想必公主定能吉人天相,安全返回京都。” “好。那没事了。” “告辞。” 徐安这才跃下马车,朝炎明奚几人回去。 而后,再次策马朝京都奔去。 吴应雄没有再次阻拦,车头的侍卫在目送徐安几人离开后,重新跳上马车,却没有掉头原路返回。 反倒是前行了一会儿,拐进了一条小路。 一边赶着车,车头侍卫一边开口道:“主公就这么任由徐安查下去?此子有些聪明,任其胡来,那件事...怕是瞒不下去了。” 车中的吴应雄长叹一声:“既知无法阻挡,又何须硬拦?他们已经来了,徐安再也动不得,又如何拦他?现在最重要的是......罢了,不必多说。去见见林氏的大先生吧,说起来,我们已有二十年不见了。” 第350章 储秀宫! 徐安四人重新上路,很快便来到了东城门外。 按照京都布防的惯例,入夜以后,四大城门都会关闭。 原则上,不再允许任何人入城。 但这只是针对民间的说法,在古代,只要你有足够的权势和威慑力,就没有不能例外的事情。 要不然,吴应雄也不可能出现在半路。 徐安却示意几人在城外停留了片刻,开口道:“吴应雄出现在半路拦截我们,虽并无恶意,却明着说不希望我们在继续追查那位苗疆大人物的信息。恰好说明了那人的身上颇有隐秘,可以帮助我们解开守龙军为何要指使严如晖把矛头指向大景的原因。” “以及...严如晖为何会断定陛下不敢对大景发动全民征讨的幕后因素!他不让我们染指的事情,我们就偏要去动,这或许就是我们得到真相的唯一途径。但吴应雄既然能提早一步警告,却也说明他可能已经事先做出了某种掩饰和应对措施。” “因此,我们此番去找四邦会馆,只有一次机会找到有用的线索!过后,或许我们所能查到的信息都是伪造、杜撰。” 庞奇微惊道:“什么?刚才马车中之人是吴相?可他怎知我们今夜入城,又如何得知我们走的是东门?难道有人与他暗通消息?大人,下官...” 他话没说完,徐安就打断道:“不必紧张,没说是你透露的消息。皇城军,包括京畿六大卫城的守军中都有吴应雄的人,掌兵的十大部将更是唯他是从,这是他最大的底牌。也是他今时今日,还能在陛下手中活着的最大倚仗。” “只怕咱们一进入京都六县境内时,他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庞奇道:“可吴相为何要阻止我们追查大人物的信息,他不会与此人有密切关联,乃至于涉及守龙军和苗疆吧?” 徐安浅笑,摇了摇头:“这些现在不是我们应该关注的重点,孰是与非...等那位大人物现身,自会明了。老庞,入城之后,皇城军必会将我们抵达的消息送入宫中。不出意外的话,陛下会连夜召见。” “但就目前而言,最重要的是搜集那位大人物的线索,我不能这时候入宫。你去叫门,然后设法拖住皇城军,最好能拖到天亮以后,给我争取一些时间去四邦会馆。” 说着,又扭头看向炎明奚,接道:“你们两个身份特殊,暂且与我同行,诸事过后再说。” 庞奇刚想应是,炎明奚却抢先道:“等等!庞奇只是个小小寺丞,如何能拖出皇城军入宫禀报?” 徐安道:“老庞自有办法,能拖一刻是一刻。总之,我现在不能入宫。” “只怕他是一刻都拖不得,估计你未到四邦会馆,萧无忌召见的圣旨就来了。这只会给那人掩饰、毁灭痕迹的机会,让庞奇跟你去吧,朕和桑槐来帮你拖住萧无忌。” “你?” “怎么?你认为朕就没有办法为你争取时间?别忘了,朕是因何而来!也别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 说完,炎明奚也不多解释,暗示了庞奇一眼,示意他去叫门。 徐安犹豫了片刻,倒也没有阻拦。 等到庞奇拿出大理寺的腰牌,喊话让皇城军打开城门之后,炎明奚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与当值的皇城军说了几句,皇城军竟迅速组织队伍,护送她们主仆二人入宫,徐安和庞奇倒是被忽略了... 二人本就不想这时被皇帝和皇城军缠住,顾不得多问,转头便离开。 四邦会馆设在京都西城,几人却是由东门入。 此时要赶赴四邦馆,相当于横跨整个京城。 途中。 庞奇不免疑惑道:“大人,大燕女帝这是说了什么,竟让皇城军迅速送她入宫?” 徐安看了他一眼,道:“这还用问吗?上次炎明奚来京之时,便与陛下达成了出兵的协议。那按照结盟的惯例,他们会互留信物,以做证实。她只需拿出信物,皇城军就必会送她入宫面圣。”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可能拖住陛下太久,甚至有危险...毕竟她现在是个已死之人...” “不!你忘了?她来大乾本就是要见陛下的,既有心来,又怎会轻易让自己陷入险地?况且,你还手握炎鼎天当年那个巨大的秘密...” 庞奇这才恍然大悟,幽幽一笑道:“原来如此,下官倒是一时心急给忘了。炎鼎天在海底沉船留下的那卷卷轴,竟声称能帮助大燕力挽狂澜,肃清司徒虎的割据,想来必定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但女帝得知后,竟第一时间赶来大乾,也就是说这个秘密与我朝陛下有关?” 徐安不置是否,道:“无需猜测!他们二人见过面之后,自会分晓。当务之急,是要去四邦馆!” 说完,便加快了速度。 四邦会馆,只是鸿胪寺麾下的一个小衙门,品阶低末,几乎没有自主话语权。 但凡遇上豆大点事儿,都必须上报鸿胪寺。 其官员多为从吏,馆长也不过是区区从六品,甚至还比不上庞奇这个正六品寺丞。 所谓从吏,也就是吃公家饭的,但没有品阶,正规编制之外,不列吏部官员档案。 来到四邦馆前,二人并未马上进入。 徐安先是让庞奇发响箭,调来了大理寺和台府的多名侍卫之后,才现身大门外。 他深知找寻几十年前的外邦档案,必然涉及诸多陈年资料,仅靠二人之力,是不能短时间完成的,务必找些帮手。 入夜后,四邦馆也只有守门衙役当值。 翻查档案需要馆长的令信和库房钥匙,去通传也需要时间。 大约半个多小时后。 四邦馆长宋铁山出现在衙门大院内,刚要对两位上官行礼。 徐安就立马摆手道:“宋大人不必多礼,立刻将四邦馆目前留存的所有外邦人员档案,都给本官调来!涉及重案,还望宋大人不要懈怠,马上去办。” 宋铁山见他火急火燎的样子,又搬出了“重案”这个字眼,倒也未作拖延,随即应了下来。 而徐安为了节省时间,直接带人进入四邦馆的档案室,就地翻查资料。 档案室中本就只存着外邦人的资料,徐安若要追查,便是要将整个档案库都清查一遍。 但侧重只在于来自大奉的苗疆人资料,细分下来,倒也撇除了大半。 不过,往后追查二十年,档案亦是堆积如山。 大理寺和御史台一众侍卫,包括徐安、庞奇在内挑灯夜战,埋头细查了一夜,却进展甚微。 二十年来,来往与大乾京都的苗疆人多如牛毛,想要细查出其中某人的猫腻,绝非容易之事。 再者,根据严如晖所说,他是在四十年前开始转变国籍入仕的。 如果那位大人物是与他是同一时间留在大乾,那么档案怕是已经被销毁,毕竟四邦馆的资料只会保留前后二十年。 之所以还要翻查的原因,是因为档案虽只会保留二十年,但四邦馆可能会“续档”。 也就是说,四邦馆在销毁一些旧档案前,会按照规矩另设新档,概括一些主要内容,以备不时之需。 而这些“新档”的内容,虽已不甚详细,但若细心查看,仍是可以找出一些猫腻。 徐安要找的,便是这些可能存在的“新档”! 但一夜忙碌下来,却是收效甚微。 直到鸡鸣三刻,众人已经精神萎靡,徐安正要下令暂且休息时。 庞奇蓦然从档案室的书架上取下一份新卷宗,走到他面前,凝重道:“大人,这份档案不对...” 说着,便递到徐安面前。 徐安接过,粗略一看后,道:“有何不对?这只是一份普通上供文书,有什么奇怪?幽州望族张氏二十年前向陛下献上秀女,张氏女入驻储秀宫,这很正常。” 庞奇却道:“大人真的觉得正常?如果只是一份普通的上供秀女卷宗,为何会出现四邦馆的档案室?不是该留在内廷司大院吗?” “上面不是写得很清楚?是因为张氏秀女得外邦女子莫吉托举荐入宫,涉及外邦人事务,四邦馆有档案留存,有何稀奇?” “但这个外邦女子莫吉托是谁,因何有能力举荐张氏女入宫选秀?大人不觉得此人身份可以深究吗?张氏乃是幽州望族,与朝廷的关系本就密切,若有意入宫选秀,根本无需借助外邦女子的帮忙!” 听此一说。 徐安这才幡然皱眉,随即道:“说得对!快翻出莫吉托的档案,看看他到底是谁!” 说完,便要转身下令。 庞奇却拦了一下,将另一份文书交到他手中,道:“不必了,下官已经找到莫吉托的资料。” 徐安接过看后,眉头更深:“这个莫吉托...竟也是个秀女?但她入宫的时间,却比这个张氏女...早了十七年,而且这没有说她是苗疆人。那就没有什么奇怪之处了,莫吉托比张氏女早入宫十七年,而张氏女又是在二十年前入宫的。” “换言之,这个莫吉托是在三十七年前入宫选秀的。那时候,当今陛下还是皇子,永和帝还在。永和帝在位时,并不反对外邦女子入宫选秀。莫吉托估计是被永和帝选为了妃嫔,有些地位。” “而外邦女子要入宫选秀的先决条件是,必须先成为大乾人,再经士族举荐,方有资格。这个莫吉托...是经过幽州张氏举荐入宫,得了人家的恩惠。因此,十七年后也举荐张氏女入宫,相当于报了恩情。” 庞奇微微一笑道:“大人所言没错!根据史料记载,当年永和帝时期,外邦女子入宫选秀的条件就是这样的。但大人缘何认定这个莫吉托不是苗疆人?而张氏若要让家中的女子入宫选秀,自己就可以举荐,为何要借助这个莫吉托?” “莫吉托若是永和帝的妃嫔。按她今时今日的地位,应该是太妃、或者太嫔之类。这样的身份在后宫,一抓就是一大把,俨然不比张家人自己举荐有用多少。张家人为何多此一举?” “再者,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大人可知二十年前的这位张氏女,张青鸢是谁?” 张青鸢? 这个名字倒是极为陌生。 徐安问道:“是谁?” “便是昭安公主的生母,当今皇贵妃。” “什么?萧安儿的生母是张氏女?” 徐安颇为震惊。 庞奇点头道:“正是!还有,大人并不能断定莫吉托并非苗疆人!只因...你手上这份卷宗是续档而成!续档的卷宗,并不会将前份档案完整地记录下来,而只是粗略概括。” “卷宗上说,外邦女莫吉托为贵人,天景二十四年,举荐张氏女青鸢入宫选秀。这里...只是概括了莫吉托外邦女的身份,具体她是什么贵人身份,出自大燕,还是大奉,是否来自苗疆一概不提,大人因何断定她不是苗疆人?” 徐安凝重道:“你是怀疑莫吉托就是那位大人物?” “大人觉得没有可能?三十七年前,莫吉托选秀入宫,但那时的永和帝已经年迈卧病在床,根本就不可能再纳妃!而储秀宫中秀女,若得天子许可,也是可以嫁给皇子和亲王的!换言之,莫吉托其实也有可能不是永和帝的妃嫔!她如果是来自苗疆,那大概率就是严如晖口中的大人物,且与幽州张氏关系密切!但首先我们得确认她的真正来历和现在的身份...” “有道理!” “而莫吉托的身份并不难查,皇贵妃娘娘是她举荐入宫的,肯定知晓她的底细!大人只需入宫请见皇贵妃,必能确定莫吉托的身份!” 徐安深深点头:“要从皇贵妃口中得知这个莫吉托的身份...按理说,倒是最直接的办法。只要我们以公主的下落为交换,贵妃思女心切之下,应当会对我们如实相告!但是...” 庞奇追问道:“但是什么?大人有何疑虑?皇贵妃张氏膝下就昭安公主一个女儿,视之如宝。如今公主身在大燕卧龙谷的消息,仅你我有数几人知道。以此为交换,就算贵妃与莫吉托的关系再隐晦,也会透露一二。” 徐安却苦笑:“不一定啊...你自己也说了,除了你我之外,还有另外几人知道公主的下落。其中,就包括骆姿和赵玉卿!这二人虽仍在燕京,但保不准已经传信入宫,将消息告知了陛下和贵妃。我们在以此作为交换,很难让贵妃如实相告。她与莫吉托之间的关系定然非比寻常,不会轻易透露。我们若贸然以公主的下落做交换,迫使贵妃透露隐晦,反倒会惹上威胁后宫之罪。” 庞奇一愣,道:“那怎么办?如今要确认这个莫吉托的身份,除了从皇贵妃口中得知之外,再无直接的办法。” 徐安深思了些许后,道:“那倒未必!你不觉得这个莫吉托的入宫时间,与两个人极为接近吗?” 庞奇听了,同样迟疑了片刻,而后脱口而出:“秦芳菲两姐妹!” 第351章 崔太后! 徐安点头道:“对!根据数月前我们侦办人皮案时所得知的信息,秦芳菲姐妹入宫为秀女的时间,是在天景年初,也就是陛下刚刚登基不久之时。” “如今年关已过,现在是天景三十四年。而莫吉托入宫的时间点是三十七年前,只比秦芳菲姐妹快了三年而已。入宫选秀之事,并非一时半刻就能被选上,有的秀女到年龄超限被送出宫外了,都难以见到皇帝一面。” “换言之,这个莫吉托有可能与秦芳菲姐妹在储秀宫中见过,乃至相熟!” 庞奇似乎听出徐安提及这两姐妹的用意,转而道:“大人打算放弃从贵妃口中得知莫吉托的信息,转借秦芳菲姐妹之口?可你也不是不知道,秦芳菲已死,秦芳雪历经上次人皮案事件后,已下落不明。估计是被陛下秘密囚禁至何处,亦或已逃出宫中隐匿,如何能寻得到她?” 徐安却笑道:“谁说本官要去找秦芳雪?” “不找秦芳雪,又不愿借以贵妃之口,那大人如何得知莫吉托的身份?” “其实忽略了一件事,从而让你忘记了一个人有可能也知情!” “谁?” “长公主萧霞!” “长公主?她如何得知莫吉托的身份?” “你忘了长公主是如何与秦氏姐妹成为闺蜜的?” 经此一说,庞奇瞬间就“醒悟”了过来,失笑道:“对了,下官这脑袋...长公主就是在储秀宫与秦氏姐妹认识的,也就是说,年轻时的她时常出入储秀宫与秦氏姐妹交往。若秦氏姐妹与莫吉托当年是相识的,那长公主也必然会认识她!” 宫中秀女一向素成团体,或是相互争宠斗艳,各自敌对,或是相互扶持,成为好友。 若在秦氏姐妹入宫时,莫吉托还没有被选为妃嫔,那她不论与秦氏姐妹是敌是友,双方之间大概率都不会陌生。 而萧霞当年是在储秀宫与秦氏结缘,也就有可能注意到这个莫吉托,乃至与她相熟。 徐安道:“对了。张贵妃与莫吉托关系隐晦,两者之间是相互成就的关系。我们若贸然去找张贵妃,她即便愿意说,恐怕也不尽然是实话。但长公主不同,她还欠我们一个人情。她若是知情,应该会很乐意帮忙。” 庞奇眉目一动道:“大人此言倒是有理,只是...长公主数月前,在我们出发出使大燕时,已经随骆家返回了封地。此时要见他,得往她的封地走一趟。” “不必!不出意外的话,她仍在京城,而且是在宫中。” “宫中?大人因何如此断定?” “当年太后授意秦芳菲替嫁,本就是不忍长公主远嫁,想把她留在身边,可见老佛爷十分疼惜自己这个女儿!此番又怎会轻易让她离开?估计,当时走的只是骆家人,长公主并未随行。再者,骆姿被我编入使团,在骆姿没有安全返回之前,长公主又怎会放心就藩?” “这倒也是。而老佛爷若要留下长公主,骆府是不能再待了,宫中佛堂倒是深有可能。那咱们现在入宫一趟,求见老佛爷?” “嗯,去备马!” 说完,二人快速离开四邦馆大院,留下一众府兵整理材料。 来到皇宫。 二人先是请见了萧无忌,但并未得到允许。 只因自昨夜炎明奚主仆被皇城军带入宫中后,萧无忌便连夜接见了两人,一直密谈到现在,未曾出过御书房的大门,连早朝都没上。 徐安乐于至此,本来求见萧无忌就只是个过场,他没空反倒省事不少,可以直接去找萧霞。 毕竟,使臣归来的第一要务,就是向皇帝复命。 皇帝事忙不愿接见,那便另当别论。 后宫,崔太后的佛堂中。 经过内侍太监的通传后,萧霞没有拒绝相见。 此时的她一身朴素的装扮,看起来老了许多,已不复当初那般雍容华贵。 一见面,却似乎能猜到徐安来意,开口便问道:“你来找本宫,是要打听事情?” 徐安微微讶然道:“殿下猜到了?” 萧霞一笑:“本宫虽有公主之名,但皇室女不得干政,手中并无权势。夫家也已被贬出京都,骆府荣光不再,唯有这虚名而已。你找来,若非打听事情,还能有什么?但你身为台府监察使,又与大理寺之人关系密切,京兆府周百威乃你恩师。按理说,以你的关系,京都之中鲜少有你打听不到的事儿。除非...此事有关皇家。” 御史台监察百官,大理寺主理皇家重案,京兆府司职京畿六县治安,三大衙门无一不是重要部门,其眼线遍布京都。 毫不夸张地说,有这三大衙门联手,还真没有查不到的线索和人物。 当然,事无绝对。 有些事即便可以查到,三司衙门也不能轻易去查。 就正如萧霞此时口中所说,涉及皇室隐秘,皇室重要成员的底细,若非有皇命许可,却也不能乱查。 徐安回道:“殿下睿智,一猜便猜中了徐安的来意。” 萧霞摆了摆衣袖,道:“那就直言吧!权当还你一个人情,多谢你当日没将安儿被山贼绑架一事告知陛下。” 听此,徐安也没再绕弯子,直说道:“下官想知道三十七年前,一个名叫莫吉托的秀女之事。不知...殿下能否相告?” “莫吉托?” 听到这个名字,萧霞露出一抹意外的神情,脸色微变道:“她...你怎会知道她的真名?从何处听来的?” 她能如此反问,倒是接见表明了与之相熟。 徐安迟疑了几秒,说道:“不瞒殿下,此人涉及一桩使团命案,下官正在全力追查此案。” “这不可能!是何使团命案,且与本宫说来!” “殿下恕罪。此案关乎甚大,唯有皇命,请恕下官不能相告。而殿下只需指出那人身份即可...” 萧霞却沉默了起来,脸色闪烁不止。 徐安搬出“皇命”不愿说出背后原委,令她不好追问。 但不知牵涉何等案件,又让她多少有些为难,便陷入了犹豫之中。 徐安见状,便补了一句:“具体案情,下官虽不便透露,但可以告知殿下的是,此人若是宫中贵人,那便涉案不深。即便陛下得知此事,亦不会牵连。还请殿下放心,当然,殿下亦可不明说。只是...此人是否真在宫中?” 听此一说,萧霞的脸色稍稍变好,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时。 却蓦然被一道冷声打断:“你要找莫吉托?那不如让哀家来告诉你!” 徐安闻声,回头一望,神色一闪间慌忙行礼,道:“微臣徐安,见过太后。” “母后万福!” 萧霞也跟着行礼。 来人竟是已年逾八旬的太后老佛爷,崔氏。 在两名内侍的搀扶下,崔太后缓缓走进佛堂,不先喊平身,却先问一句:“你便是徐卿之子?上次在南郊行宫一见,哀家倒是认不出你来。但你此来,找哀家作甚?” 言外之意,竟有自认是“莫吉托”的意思。 第352章 突然的赐婚... 见到崔太后那严肃的模样,语气中透露着一丝冰冷,徐安赶忙道:“微臣...惶恐。” 崔太后漠然一笑:“徐卿惶恐什么?不是火急火燎地来找哀家,连吴相的建议都不听了,志在必得的姿态。如今哀家来了,你却惶恐了?” 言语之间,竟透露出她知道吴应雄在半路拦截过徐安。 就更让徐安顿感莫名的沉重,心中泛起一抹不安。 徐敬之曾是崔太厚垂帘听政时的头号支持者,被唤之“徐卿”。 现在徐安也入仕为官,同样有“徐卿”之名,但不知为何,听到崔太后如此称呼,让他忽生莫名的紧张。 顿了顿后,这才回道:“回太后,微臣已无话再问,亦不再记得谁是莫吉托...” 崔太后这才收起冷漠,露出一脸慈祥,笑着亲自将徐安扶起,道:“徐安是聪明人,如有所觉悟,乃在哀家的预料之中,孺子可教!说起来,汝父敬之,实属良臣,我大乾之栋梁。” “奈何他早逝,有你之后,亦已无心朝堂,却是社稷之痛失。哀家与徐卿当年亦君臣亦师友,可以说没有徐卿,便没有哀家今日这个老不死...” 她说着话,蓦然哀叹,并自嘲了一句“老不死”。 但字里行间,却对徐敬之予以了极高的评价。 徐安不知她为何此时提起过往旧人,便只能顺着客套话,道:“能得老佛爷如此美誉,家父若泉下有知,亦欣慰,不枉此生。徐安代家父谢过老佛爷,并谨记老佛爷教诲。” 崔太后呵呵一笑,“谢哀家什么?哀家只是说了两句实话,并无实际态度,何以堪受你徐氏之谢?不过,你既然都谢了,那哀家就不能不有所表态。汝父当年下仕归乡时,淡泊名利,不愿受哀家任何封赏。哀家对此一直是耿耿于怀,深觉对不住徐卿。” “这样吧!就将哀家当年欲给徐家之赏赐,换个方式给你吧。” 说着话,她看向萧霞,沉声道:“霞儿,小徐卿仍未婚配吧?” 她本可直接询问徐安,此时也多此一举,向自己的女儿问道。 使得徐安忽感心中一蹙,眉头大皱,俨然不理解这位老佛爷此举的用意,但似乎能预感到什么... 萧霞也是一愣,道:“回母后,尚未。但是...” 不论是在古代,还是现代,即便有了婚约,但未经大婚,不入户部档册,也都不能算是婚配。 只是,萧霞的话明显没有说完,就被崔太后打断道:“尚未婚配就好!徐卿,哀家见你也二十好几了吧?老男人了。先帝和你现在一般大时,膝下都已十几个子嗣了。你为何仍是孑然一身?” “没有合适之人?哀家来替你做主!” 说到这,她几乎没给在场任何人说话的机会,就自顾接道:“霞儿,骆姿也已过了婚嫁之年了吧?女子十三为大,她也已弱冠,却未有意中人,要做老姑婆吗?将她许配给徐卿吧,由哀家赐婚,皇帝也不能有意见!” 如此一言,语出惊人。 所有人都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位老佛爷竟有心思赐婚,且是将骆姿许配给徐安? 属实是意料之外。 惊得萧霞和徐安二人两眼一瞪,几乎是同时失声道:“什么?” “母后...” “老佛爷,这...” 二人一脸斐然之色,难以置信着望着崔氏。 但很快萧霞就恢复正常神色,跪地道:“母后,此事...还请三思,陛下曾答应过姿儿,要允许她自主选择夫婿的。再者...徐安已有婚约,便是苏氏女沉鱼,若再让姿儿嫁过去,恐有不妥...” 徐安也下意识地附和道:“长公主殿下此言极是,下官微末,岂能配得上郡主?太后的恩典,徐安心领,但只怕不太合适。此举,会委屈了骆郡主...” 崔太后却浅笑道:“委屈什么?已有婚约,哀家就赐婚不得?古往今来,男子三妻四妾,司空见惯,天子更是储秀三千。再看朝堂上那些大臣,哪个不是左拥右抱,嫡庶成群?以哀家看,此事并无不妥!” “至于你俩所说的委屈,从何谈起啊?哀家并没要求你与苏家女解除婚约,只是让你多娶一门而已。而自古之惯例,哪房的娘子身份地位高,谁便是主母。换言之,骆姿若嫁过去,苏氏沉鱼为偏房,骆氏翩然为正室,委屈何来?” “徐敬之乃先帝在位时倚仗之能臣,徐氏亦是大族,配得起骆氏侯门。” 徐安听了,顿感冷汗。 正常人能得皇家赐婚,怕是早就千恩万谢,但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总觉得这赐婚的背后犹有蹊跷。 而且,在这个微妙的时局间隙,太后不该有赐婚的想法才对。 “启禀太后,微臣觉得...骆郡主金枝玉叶,当配以龙凤麒麟。徐安只是一介粗鄙凡夫,唯恐...” 想了想,徐安还是决定要出言拒绝这门赐婚,以免落入某种“陷阱”之中。 但同样没能说完话,崔太后就老脸一凝,令他顿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可不能将老佛爷当成一般的太后来看待,她可是垂帘听政过的,犹有城府和过人的权术。 崔太后以“威压”打断徐安后,道:“金枝玉叶?听你说起这个词语,哀家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 她蓦然脸上一怒,大声斥责道:“大胆徐安,你可知已犯死罪?来人啊,将此逆子拿下,即刻拖出菜市口问斩!” 崔太后再次语出惊人,前一秒刚好言赐婚,此刻竟突然变脸杀人? 还说什么欺君之罪? 徐sir犯了什么欺君之罪? 莫须有? 那岂非比岳飞还冤? 徐安瞳孔暴突,惊道:“太后,您这是...下官怎么就欺君了?” 话说之间,两名禁卫已经上前把徐安架住,但并没有立即拖走。 可见,这位老佛爷其实也没有杀人之心。 “你没有吗?南郊行宫之时,贼人以毒烟迷倒了一众行宫守卫和哀家,你本该上报君上,却伙同杨宣隐瞒了此事。这难道不是欺君?再者,数月前昭安公主偷出宫外,被宫外山贼所劫,你为保骆家不被问责,也是瞒报了此事。也不是欺君吗?” 崔太后冷声道。 第353章 头都大了... 徐安语塞,呆滞当场。 严格说来,崔氏口中这两件事,还当真是涉嫌欺君瞒报。 若真要按照例追究起来,徐安得诛九族。 但让他极为意外的是,这事儿...是如何被崔太后得知的呢? 她是刚刚知道,还是一早就知? 要是一早知道,又有心追究的话,为何等到今天才发难? 而且...她要发难,也不该先谈什么赐婚之后,再捅出一个罪名来啊? 徐安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这位老佛爷了。 萧霞也是一脸茫然,犹带陌生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幕后,鬼使神差地在心中嘀咕了一句:母后,今日是吃错药了吗?她提起徐安这个欺君之罪,是想连我骆家也一并治罪? 不得不说的是,崔太后若问责起来,不单是徐安要被杀头,骆家也逃不掉。 因为小公主被绑架那会儿,是在骆英兄妹手上走失的,也是骆英兄妹帮助她逃出的宫门。 要杀头,总不能只杀徐安一个吧? 但徐安和萧霞二人都不敢轻易发声,悄然沉默,想看看这位老佛爷什么时候“发病”结束。 “不单如此,哀家还听说,当时昭安中了迷药,把你看成什么脚踏七彩祥云的神仙哥哥。你从山贼手中救回昭安的时候,还与她有过肌肤之亲,可有此事?” 崔太后冷眼道,嘴角却泛起一抹狐笑。 徐安汗颜:“老佛爷,那都是情非得已啊。下官要把公主救出地窖,总得出手抱她出来吧?要不然...” “够了!” 崔太后第三次打断他,道:“你承认这个事实就够了,其他的不必解释。解释亦无用!但哀家要你明白的一点是,我大乾女子最重名节,尤其是一国公主,未出阁便被你触碰了凤体,成何体统?传出来,皇室颜面何在?” “为保公主名节,你是留不得了啊。但你毕竟是功臣之后,栋梁之才,哀家不忍杀你。那就这样吧,好事成双!哀家这道赐婚懿旨,就指定两人。你把骆姿和安儿一起娶了,这样既可保住公主的名节,也算成全了一桩美事。” “至于姿儿和安儿,谁是当家主母的问题...她们两个都是哀家的掌上明珠,且又是表姐妹,那就...安儿为主母,姿儿为平妻!” 徐安听后,脸色煞白如纸,生生石化。 这是安排了我的人生,不管我愿意与否了? 不答应,就死? 还有人权吗?还有律法吗? 对于寻常人来说,这或许是美事一桩。 但徐安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事出反常必有妖! 皇室不该在这个守龙军即将爆发,限制皇权的时候,谈什么赐婚。 崔氏反常的举动,肯定另有筹谋,让徐安总有种被强行下套的“错觉”。 赶忙开口道:“老佛爷,微臣实在...” 第四次打断他,催太后不说废话了,直接下令:“来人!将大理寺丞庞奇一家满门抄斩,京兆府尹周百威父子充军流放三千里,永世为奴,李氏女李琪再度贬入教坊司,大理寺、廷尉、御史台三司所有与徐安有过干系之人,皆斩首!” “取缔双喜商社,其社团之人皆以谋逆论处,诛九族!” 徐安恍如被雷劈了天灵盖,上下巴直接脱臼。 这是不答应都不行,否则就杀光我身边的人? 这老妖婆可真狠啊... 但不及多想,这时候可不能连累了“大家”,那就只能勉为其难接受两位美女了? 管不了崔氏背后是什么意图了,先躲过这次威胁再说... 下一秒,他立马郑重改口,道:“老佛爷息怒,微臣实在是求之不得啊,谢老佛爷抬爱,请老佛爷为下官赐婚,并择定婚期。下官就是不要这颗脑袋,也不敢拒绝老佛爷的好意啊。” 崔太后这才收起那副冷漠的表情,转瞬换上了那副慈祥的神色,笑道:“嗯?徐卿这么快就想通了?这就对了嘛!但你要记住,此非说说而已!哀家既然开了这个口,那么从现在开始,骆姿和昭安公主就是你徐氏之人!你务必保她们安然无虞,你不死,都不能让他们有事,可明白了?” “你若做不到这点,哀家就是死了,也会变成厉鬼,取你狗命!” 徐安感觉这时候自己不能有脾气,郑重道:“下官谨遵太后懿旨。” “好!那你滚吧!哀家会向皇帝请旨,赐你一爵位,要一个封地。毕竟娶了一个公主和一个郡主,你这五品监察使显得身份太低。嗯,就封你安国侯,赏一城给你做封地,就沧州吧!” “谢老佛爷。” “滚吧!记住,别再找莫吉托!安心准备大婚,哀家等你敬茶。” “是...” 徐安一身冷汗,随即与庞奇快速退出了佛堂。 二人刚走。 萧霞立马就开口:“母后...” 崔太后却摆手道:“无需多说!你当真以为这厮会不查?看得出来,他和徐敬之一样执拗,岂会放弃?而姿儿与安儿,能留在他身边,或许对她们来讲既是一种最好的归宿,也是相对安全的...” “他们已经来了,吴应雄已经去见了他们。这宫城内的局势瞬息万变,你我已经不能再保护她们。但徐七喜这个混小子,却似乎能做到...” 萧霞听后,蓦然将挂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改口道:“是。” “走吧!去见皇帝,有些事...该来的,总归逃不掉。” 说完,母女俩相继离开佛堂,朝御书房走去。 同一时间。 正走出后宫的路上。 徐安若有心事般,大感方才所发生的事情有些不真实,有些难以接受。 这太后老佛爷怎会突然赐婚,背后有什么用意? 不得不说的是,他现在什么都不怕,最怕的就是这个婚姻大事,却怕什么来什么。 早在海上之时,炎明奚就迫使他答应做大燕的侧圣,家里还有个苏清影,本来就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现在又突然被莫名其妙地赐婚,多加两个人进来,这叫什么事儿? 该如何跟苏清影交代,如何跟苏喆交代? 苏清影那丫头颇有傲气,一开始就争着做什么当家人,且私下并不允许他寻花问柳,纳妾更不可能。 若得知徐安无形间...无厘头多了三个“老婆”,会不会想杀人? 一想到这,徐sir不禁觉得头大。 有的人家有贤妻,却仍想着三妻四妾。 而有的人本想守一人过一世,却不得不妻妾成群? 却道是无可奈何。 这时候,已经够烦的徐安仍在苦笑,庞奇却蓦然来了一句:“恭喜大人,陛下素来礼重孝道,有太后出马,他定会答应赐婚。待大婚之后,下官就得喊你驸马,或者安国侯爷了...” 徐安瞪了他一眼,“少给我添乱,你以为我想?还是去做正事吧!” 庞奇却轻松笑道:“还做什么正事?莫吉托既然是太后老佛爷,咱们还查什么?回去洗洗睡得了,即便查出隐晦,也治不了谁的罪。” 听此,徐安却扭头道:“谁跟你说,太后就是莫吉托?” 第354章 苗疆商会! 庞奇一愣,“怎会不是?太后已经自己承认,还能有假?” 在庞奇这样的传统的古代人眼中,大人物一般都不会说谎的。 崔氏能承认自己是莫吉托,那就必是无疑。 君无戏言,素无诳语。 太后未死,加上当今皇后秦芳雪下落不明,她乃是严格意义上的后宫之主,怎会胡乱说谎,冒认莫吉托? 殊不知...现实中权势越大的人物越会说谎,乃至于满口谎话! 徐安正色道:“首先,太后有多大?” 庞奇不用寻思多久,就回道:“八旬有余。” “那根据严如晖所说,加上我们在四邦馆查到的线索,莫吉托入宫多久了?” “三十七年。” “那不就对了吗?秀女入宫的年纪,一般不超过十五岁。假设莫吉托是十五岁入宫,到现在她顶多也就五十来岁!可太后呢?年纪明显都对不上!太后不但说了谎,而且有意在替莫吉托隐瞒。她不是莫吉托,莫吉托另有其人。” 经此一说。 庞奇倒是瞬间领悟过来,太后已经八十多岁高龄,如果往前推算三十七年,那她入宫的年纪也就是四十几岁。 可是,天底下有四十几岁的秀女吗? 很明显,在这个问题上,崔氏就睁着眼睛说了一个大瞎话! 她在为真正的莫吉托掩饰,阻止徐安二人的追查! 为此,甚至不惜为徐安赐婚,让他无法分出精力在追查此案。 当然,赐婚的背后并非单有这点隐晦! 顿了顿,庞奇愕然道:“可是,太后有何理由替这个莫吉托掩饰?她如此作为的缘故,是否在暗示着她与严如晖,乃至苗疆都有关联?真正的莫吉托又是谁?守龙军向严如晖断言,朝廷不敢轻易对大景动手的依据又是什么?” 徐安边走,边开口道:“且先不管这些原因,我们目前可以明确一点的是,这个莫吉托就是苗疆当年的大人物!而她向守龙军暴露严如晖的身份,让严如晖遭遇了守龙军的策反和威胁,当中...可能已经向守龙军投诚,或者相互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 “我们只管找出莫吉托,就自然会明白一切。” 庞奇道:“但太后的意思很明确,她不想我们再查下去...” “你错了。太后何等城府,若真心不想让我们查,就不会自认是莫吉托,而是直接把我俩关起来。她本就知道我不会轻易相信,只不过是换个方式警告罢了。她隐晦地给了我们一个期限,在朝廷为我赐婚的圣旨下达之前,要么查出真相,要么就此打住!” “可她如此一招,与彻底断了我们的线索何异?长公主不可明说,我们还怎么确认莫吉托的身份?” 徐安思索了片刻,笑叹道:“其实不经过长公主之后,要想了解莫吉托的身份,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麻烦些罢了。” 庞奇目光一转,“难道大人想亲自去一趟苗疆?” “对!严如晖已经间接承认他实际是来自大奉的苗寨,换言之,如果这个莫吉托是和严如晖同时来到大乾的,那她必定也是激进派之人!大奉苗寨之人,肯定还记得她!”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咱们直接去一趟幽州找张家人询问,岂不是快过?莫吉托当年是经由张家举荐入宫的,张家人不可能不知道她的底细!” “嗯!所以我们要兵分两路!老庞,你去幽州,我会亲自去一趟大奉苗寨。算算时间,幽州和大奉苗寨都距离京都很远,我们来回少说也得两个月左右!事不宜迟,马上去见见陛下,然后即刻出发。” 庞奇点头,但多问了一句:“那大人能分得开身吗?赐婚圣旨未下,太后肯定不会轻易放你离京。” 徐安道:“这就是我所担心的事情,因此我们要见到陛下,将守龙军之事迅速上报,请旨离京!有陛下的旨意许可,料想太后也不好阻拦。至于其他...待回来后再说吧。但无论如何,太后都只能留下我一人,她管不了你!你现在马上回去准备一下,稍作休整后,今夜便出发去幽州。务必让幽州张氏兜出莫吉托的底儿!” 庞奇拱手应是,“那下官先一步出宫,就不陪你去见陛下了?” “快去!” 徐安没有多说,摆手示意他离开。 来到御书房门外。 重重禁卫守护之下,徐安却连书房大院就进不去,也不知萧无忌与炎明奚主仆在密谈着什么。 但没多久,便见到崔太后与萧霞直行进入了御书房。 心中疑惑之下,便找来了杨宣。 此番不管这几人在密谋什么,他认为当务之急都是要先找出莫吉托,想让杨宣帮忙通传一下,求一道离京的圣旨。 杨宣并没有拒绝,但入内禀报之后,得到的回复却是:朕有要务在身,徐卿只管处理好台府之事,侯旨待见。 令徐安更觉疑惑,不过看皇帝这话的意思,好像也没有拒绝他离京。 于是,便干脆出宫,决心要留书出走,远赴大奉苗寨一趟。 而在此之前,是必须回梧桐小院一趟,见见苏家父女,报个平安。 刚来到梧桐小巷的街口,恰好遇见了李琪的马车。 李琪见他行色匆匆的样子,在下人的告知后,掀开车帘叫住道:“徐大人这么急,是赶着回家抱夫人吗?也不打个招呼。” 徐安回头,来到她车旁,尴尬一笑道:“一时心急,倒是忽略了二小姐的马车在此。但你来这,是找我吗?” 李琪点头,示意徐安上车说话,道:“是。你不是要找莫吉托吗?我有她的消息。” 徐安顿时眼前一亮,赶忙走上马车,迫切道:“哦?二小姐有她的消息?” “是。你我离京数月,纳兰兴等人积累了无数事务禀报。我也是连夜处理,刚刚才有空。在此之间,有一家商会来找我们谈生意。他们或许会有莫吉托的信息!” “商会?什么样的商会?” “大奉苗疆商会!据桑槐所说,当年的古苗疆一分为二,留在大奉的苗疆人皆是激进派。激进派是不忌讳与外人营商的,这些年他们自主组建了一个商会,经常往来京都,与我朝有密切的生意往来。若那个莫吉托和严如晖一样,是来自大奉的苗寨。那他们商会的人,可能会知道有关她的信息。” 李琪浅笑着,接道:“而且,我们的运气很好!这一回苗寨带队外出谈生意的,就是激进派的大长老!此人德高望重,极具资历,定然深知莫吉托的底细!” 徐安一喜:“好极了。快回商会,我要见这位大长老!” 第355章 大长老的诉求! 这无疑是一个大好的消息。 苗疆商会自己找来,而且还是那位德高望重的大长老带队,那么经此人之口,定能问出莫吉托的一些底细,可免去亲赴苗疆一趟的麻烦。 要知道的一点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进入大奉境内是极不安全的。 因慕州使团命案的缘故,萧无忌栽赃企图对大奉动武的意图昭然若揭,如今的大奉国内人心惶惶,对大乾人满腹敌意。 徐安这时候进入大奉境内,怕是得遭到对方朝廷的觊觎与针对。 恰好,苗疆本部的人自己来了,倒是省去了诸多麻烦! 来到双喜商社的待客大厅。 手下人去请苗疆大长老的间隙,徐安深思片刻,转头对身旁的李琪说道:“二小姐,这次苗疆人是因何而来,要跟我们谈什么生意?大长老亲自带队,这生意怕是不小吧?” 李琪应道:“是!如果只是小事情,苗疆本部的三大权力核心之一,就不会亲自到场。” “他们要什么?不管要什么,只要那位大长老愿意说出莫吉托的底细,都答应他们。” “当真?那如果他们要的是...” 李琪眉头一皱,刚想说出苗疆人提出的交易事由。 这时候,门外走进一名商会侍者,拱手打断道:“启禀大掌柜,苗疆大长老来了。” 李琪“嗯”了一声,“快请!” 而后,又对徐安接道:“人来了,他们究竟为何而来,你还是自己问吧!但要慎重决定...” 明面上,双喜商社的大掌柜是李琪,她才是这个商会最大的老板。 因为朝廷有入仕者不能从商的惯例,徐安并不能“抛头露面”。 话说之间。 一名身穿某种地方氏族传统服饰的银发老者走了进来,头发虽有些银白,但单看面容却像只有五十来岁,甚至比严如晖更加年轻。 但徐安知道这只是表象,此人的实际年龄,要比观感要老。 严如晖此前曾说过,蛊虫有延年益寿的作用。 他死前自称已经八十多岁,但当时给人的观感印象却不足六旬。 银发老者进门后,用苗寨独有的行礼方式,礼貌道:“大乾李大掌柜,你好。不知差人急见,是否已经打算答应本部的条件?” 他说着话,目光随即落在徐安身份,眼有意外之色,但并未多问。 李琪起身回了一礼,道:“乌墨长老不必客气,请坐!” 她指了指一旁客座的位置,接道:“归部所求的东西,有些特殊。就算是李琪也不能独自做决定,这便要劳请大长老多走一趟了。” 大长老乌墨听此,皱眉道:“哦?李姑娘既是商社的大掌柜,焉有做不了主的事儿?那不知还需多久,仍需与谁人商量,不如叫来与老朽一见。不会就是你身边这位小公子吧?” 徐安此时并没有穿官服,自知是来见苗疆人,官员的身份就必须忌讳。 听了乌墨的话,徐安也起身道:“乌墨长老远来,未能远迎,还请海涵。没错,这双喜商社我也有一份,按理说我是该知情的。你可以叫我...阿喜。” 他给自己安了个化名。 乌墨神色一动,道:“哦?那阿喜掌柜可同意我部的交易?生意人直来直去,咱们也无需多做婉转,只要贵社愿意交易,交易价格必会让你们满意。” 徐安笑道:“好说。但不知大长老想要什么?” “李大掌柜还未与你说?” “这不是正要说,大长老就来了吗?若大长老不嫌麻烦,还请直接与我说说。不瞒大长老,你若能说服我,二小姐这边是没有问题的。” 乌墨寻思了一会儿,抬眼朝李琪望去一眼,见到李琪微微点头后,便道:“好。那老朽就明人不说暗话,我部知道贵商社有一种神奇的火器,可杀敌于百米之外,威力巨大,重达数百斤,以铁球为弹珠,乃攻城略地之重器。” “装备在战船上,更是强于弓弩数十倍,战力斐然。我部想向贵社求购几门,以作自保之用,不时之需。价格方面,我部自会全力满足,只要贵社不作漫天要价!” 听此。 徐安却是一惊,稍稍愣住。 听乌墨的描述,竟是在求购神武大炮? 可土炮的存在,按理说...连朝廷都仍未得知,苗疆人怎么就知道了呢? 即便是他们在乾都有眼线,趁着李琪测试大炮时,洞悉了隐秘。 也不可能知道得如此详细,此番竟知道土炮也能装上战船,而且威力巨大? 这是怎么回事? 徐安眉头深皱,朝李琪投去了一眼询问的目光。 李琪却无奈苦笑,摇了摇头,似乎也不知消息是从哪里走漏的。 不过,徐安并没有迟疑太久,深思片刻后,像是已然猜到了原因,微笑道:“大长老消息还真是灵通,那东西知道的人并不多。是那个人悄悄告诉贵部的吧?他在沧州时就派船跟踪了二小姐,并亲眼见到了那场海战?” 徐安只想到了一个人,那便是严如晖! 李琪装备好土炮后,带领船队前往大燕接应徐安,途中必然是要经过沧州口岸的。 任何越境的船队,都必须接受沧州官府的查验。 严如晖身为沧州知府,有把关之权。 他肯定是发现了李琪船上那些土炮的特异之处,因此暗中派船跟随,以至于见到了李琪船队在海上攻击炎明奚旗舰号的那一幕。 深知土炮的威力,继而向苗疆本部通报了消息。 而严如晖之所以会跟踪李琪船队的原因,其实也已等同明示。 恐怕那时起...严如晖就在暗中谋划夜魔案,而夜魔案要想成功达到预想的效果,就必须找到徐安。 因此,他派船跟踪李琪的目的,便是为了探听徐安的下落。 这也是为何严如晖在徐安刚到沧州,就能准确找来的原因之一。 同时,也显露了一点,苗疆人早就盯上了双喜商社。 乌墨闻言,浅浅一笑道:“阿喜兄弟是来谈生意的吧?何必究根问底?我部虽得知你们有这样东西,但并未大肆外传,只想暗中求得。那么,你们又何须在意消息从何而来?只管说卖与不卖!” 徐安也笑道:“好!快人快语!那我也就不必多问,东西可以卖给你们,而且可以低价!但大长老必须拿一些额外的东西来换!” “小兄弟想要什么?奇石珍宝,锦衣绸缎,我部都能设法弄到。” “不!这些东西我想要,并不难得到。只想让大长老告知一人的信息,并指出此人现在在哪即可!” “谁?” “贵部流落在外之人,莫吉托!” 不知为何,一听到这个名字,乌墨脸色一黑,肃然起身,紧盯着徐安。 第356章 张氏女! 徐安也看着他,微带浅笑。 对视了半分后,乌墨脸色一蹙之间,竟转身道:“告辞了,那东西...我部不要也罢!” 说完,竟突兀要离开。 刚才还口口声声说要全力购买大炮,谁知竟在徐安说出自己的条件后,幡然离去。 这前后的反差,属实有些大。 也由此可见,这位大人物的身份似乎令苗疆人极为忌讳,乃至于不愿对外人透露。 徐安却叫住道:“哎,大长老这是何故啊?怎么说走就走?” 乌墨一脸去意已决的样子,但听到徐安的话,还是稍作留步,道:“不走留下作甚?是老朽的话说得不够清楚?阿喜兄弟的条件,我部不能接受,那东西不要了,还不能走?” 徐安目光微动,顿了顿后,笑道:“那倒不是!大长老不要误会,生意之事本就建立在你情我愿之上,贵部既然对那东西失去了兴趣,我们并不会强求做成这单。但大长老此来,让我想起了一个朋友的嘱托,不知可否停留片刻?” 乌墨有些诧异道:“朋友的嘱托?” “对!是一位苗疆朋友的嘱托,本来...我是要亲自前往大奉拜会一下的。但想到最近琐事缠身,大长老又亲自来了,就顺道劳烦一下。” 他说着话,招手唤来了一名侍卫,与之耳语几句后,侍卫快速离去。 而后,徐安又拱手对乌墨说道:“还请大长老稍坐,我那位朋友马上就来。想必,大长老也会想见他。” 乌墨不知徐安口中所指何人,好奇之下倒也不急着离开,转身回来坐下。 没多久。 几名商会的侍卫便抬着三口棺材走进了大院,其中一口棺要大号很多,就正是严如晖一家四口的尸身。 棺中放着很多冰块,以达到冻结的效果,但置于院中依旧可以闻到些许尸臭味。 乌墨见到那三口棺材显得有些忌讳,用手捂了捂鼻子,不悦道:“小兄弟这是何意?你想让我见的人在棺材中,已成尸体?” 徐安微叹,点头道:“对!” 说着,便亲自走到院中,打开其中一口棺材,接道:“大长老不想看看里边是谁?若没有他,你岂会知道我商会之中有那件东西?” 闻言,乌墨蓦然一愣,脸色变白。 只因告诉他...徐安商会中有火器之人,就正是严如晖。 而严如晖乃一州知府,堂堂四品命官,怎会说死就死,躺于棺中? 乌墨快步走了过去,见到棺中的严如晖时,脸色再次巨变。 接着又出手打开了另外两口棺材,发现连体人兄弟和被寻回的吉玛尸体后,顿时黑脸,微怒道:“你杀了他们,就只为知道莫吉托的下落?” 他的拳头在握紧,隐有杀气之色。 徐安不紧不慢道:“大长老此言差矣,人若是我杀的,又岂会留下尸体?不如,你先看看他们身上的致命伤?” 乌墨冷哼了一下,随即翻动棺材中的尸体,得知三人的死因后,震惊道:“这伤口,他们是自戕而亡...可他们为何要自杀?” 他能这么问,便证明苗疆本部的人并不知道严如晖“祸水东引”的计划,更不知他们多年来一直在研究蛊虫。 徐安又叹一声,也不作隐瞒,将有关严如晖之事粗略对乌墨说了一遍。 乌墨知悉后,更是愕然,深沉愣住。 徐安则顺势接道:“请恕我直言!大长老能亲自来求那件东西,想必是收到了某种消息!大奉若亡,你苗寨必然不能独善其身。而站在你们的角度,本不愿成为两国交战的牺牲品,只求自保。求得那件东西,便是想在纷争起时,有躲避战乱,威慑来犯的意图。” “但严知府一家本不必死,有他在,或许能保住你们一二。他为了让纷争转移,不惜以自身为代价,犯下命案,最终身死都不愿你们陷入战乱。此等大义,无愧为你们苗疆的子弟!但...同为苗疆子弟,莫吉托又做了什么?她可曾为你们想过,做过什么?身居高位,而不能为自家本族寥有贡献,岂非无用?” “再有一点!严知府的身份是谁泄露给守龙军的?知道这个秘密之人,又有几个?这些事情,我这个外人不大清楚。但可以预见的是,莫吉托肯定是其中之一。如果是她向守龙军泄露了严知府的秘密,从而引来守龙军的威胁呢?” “那严知府岂非因她而死?严知府这些年潜伏大乾,暗中没少对你们苗寨照拂吧?他因泄密而遭遇威胁,不得以行杀人引祸之事,导致阴错阳差,悔恨自戕而死。大长老就不想为他讨回公道?” “你还要瞒着这个莫吉托的身份,为她掩饰?” 话刚说完,乌墨就怒哼一声,一手拍在棺材边上,沉声道:“哼,那你欲知莫吉托的身份,又是为何?若要真正究其原因,还是你们大乾黩武,企图吞并大奉,才会闹出这样的纷争琐事!” “自古优胜劣汰,弱肉强食,乃是必然规则。大陆五国各自为政,冲突战乱本就无法避免,也是迟早都会发生之事。若大奉强大,大乾积弱,你是否又能保证大奉不会意图吞并?” “哼!话虽如此,却也只不过是你们乾人为了粉饰自己的野心而设的。” 听此。 徐安正色道:“咱们不必将问题上升到邦国的层面,就单说一点。相比于严知府,莫吉托这些年为你们苗寨都做了什么?大长老为他隐瞒身份,甚至放弃购买自保的重器,真的值得吗?而我们想知道她的身份,只不过是想求一个真相!” “能得大长老如此帮忙掩饰身份,莫吉托在大乾的身份必然很高。即便我们知道她是谁,怕也动不了她。大长老又何须执着?我答应你,只要我得知此人身份,非但不会加害,而且还会送你们两门火器,让你们有自保的手段。” “当然,大长老也可以拒绝!但我务必告知的是,即使你不说,我亦能查到。你们苗寨却会失去自保的重器,来日纷争一起,你们能否独善其身就说不定了。无需现在答应我,你们有三天的时间考虑。” “严知府既是你们苗寨的人,那就交给大长老带回大奉。至于陛下那边,我自会解释。这么说,大长老应该不难猜到我的真正身份了吧?请便!” 他说完这话,也不犹豫,转身就走回大厅内。 但还没迈开几步,乌墨就似乎想通了的样子,叫住道:“等等,你当真愿意给我们火器?” 徐安回身道:“大长老返回大奉前,随时都可以向二小姐要。” “好。我告诉你!莫吉托在大乾乃张氏女,就在宫中,乃后宫之人!至于具体是谁,待老朽拿到火器,自会全盘告知。” 乌墨也不多废话,摆手招来几名苗疆随从抬走严如晖一家的尸体,随后离开。 第357章 地窖、老宅与饭局! “张氏女?” 乌墨等人走后,徐安回到厅中,不由自语了一句。 见他略有疑惑的样子,李琪笑着接了一声:“你如愿以偿得知莫吉托的身份了,怎么好像不高兴的样子?乌墨虽没有明说,但对你来讲,已等同明示。张氏女,身在后宫,有些权势,符合这几个特征之人并不多。” “严格来讲,也就两个!第一,前任皇后张茹惠。第二,当今皇贵妃张青鸢。” “但稍微有点矛盾的是,严如晖死前说此人不在宫中,乌墨却说她在。换言之,这两人之中有一个说了谎。但莫吉托...应该就是这两个张氏女的其中一个!” 徐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深沉道:“那二小姐认为莫吉托会是张茹惠,还是张青鸢?” 李琪道:“这还用想?根据之前我们推测,此人的年纪会在四十五岁以上。贵妃张青鸢十年才不过四十三,不符合莫吉托的年龄特征。而张茹惠却符合这个条件!不是她,还能是谁?” 徐安却苦笑:“但是张茹惠虽符合年龄特征,但她被困地窖二十年,哪来的权势?而且最关键的一点,如果张茹惠是莫吉托,她会不会蛊术,有没有寄生蛊虫?” 李琪答道:“既是苗疆的大人物,又怎能不会蛊术?她应该也是一只夜魔!” “那她为何会被囚于地窖二十年?你是亲眼见过严如晖出手的,张茹惠若是夜魔,谁能轻易囚禁她?” “这...” 李琪顿时语塞。 按目前已知和乌墨所提供的信息,这个莫吉托现在姓张,年龄在四十五岁以上,在后宫,有权势。 这几个条件必须完全具备,才能断定她的身份。 可张茹惠年纪符合,却没有权势,且完全没有自保能力,与夜魔的身份不匹配。 张青鸢身为贵妃,受宠,乃是萧安儿的生母,在后宫是说得上话,有点权势,但年龄条件却不符合。 再者,张青鸢是幽州张氏的嫡女,这点是可以明确的! 也就是说,她是苗疆人的概率几乎可以排除。 那到底谁才是莫吉托,就严如晖和乌墨所说,谁的话可以信,谁在说谎? 严如晖说“大人物”不在宫中,人之将死,他没有撒谎的必要。 但乌墨身为苗疆大长老,掌管苗寨大部事务,也不会认错莫吉托的身份,为了得到火器,同样也没有说谎的理由。 他知道徐安必会查证他的话,必然不会蠢到说谎! 而这个莫吉托尤为关键,是洞悉守龙军下一步阴谋的锚点人物,必须挖出来! 但线索到了这里,似乎陷入了一个极大的矛盾之中。 所有人都好像没有说话,但“事实”的指向却是矛盾的。 令徐安百思不解。 半晌后。 他笑叹一声道:“罢了。看来得等到老庞从幽州回来,才会有些新的眉目。又或者...能找到张茹惠本人!” 李琪这时候说道:“等着什么都不做,不像你徐监察使的风格。若说找人的话,台府幽灵卫不是最擅长的吗?” 听她这么一说,徐安倒是瞬间眼前一亮,喜道:“对啊,我怎么忘了他们?” 说完,人已迈步走出商会,火速赶往御史台。 没多久。 御史台书房中,许久未见的夜叉现身,语气一贯的冷漠:“何事?” 徐安直言道:“帮我找一个人,前皇后张茹惠。另外,贵妃张青鸢的底细也查一查。” 夜叉面具之后的双瞳一滞,道:“你不知张茹惠在哪?” “我应该知道吗?你又不是不知数月前的人皮案后,我没来得及处理后续,就被陛下派去了大燕。而在陛下随后的圣旨中,并未提到有关这两位皇后的处置。她们俩似乎都同一时间失踪了...” “她们没有失踪,只是被人允许自行善后。而宫里对外宣称,秦皇后只是染病,深居不出而已。实情却是...张茹惠带走了秦芳雪,困于当年冷宫地窖。陛下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过问。” “什么?这两位皇后现在都在冷宫地窖中?” “是。我以为你会猜到。” “这...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好,那我马上入宫一趟,你只需把张青鸢的底细查清即可,明日之前给我!” 夜叉听了这话,却摇头道:“明日前不行!” 徐安皱眉,似乎觉得有些诧异。 查一个人的底细而已,这对于无孔不入的幽灵卫来说,几乎没有难度,即便对方是个贵妃。 但夜叉居然说不行? “为何不行?” 徐安问道。 夜叉并没有拐弯抹角,回道:“她不好查,三天后我会给你答案。” 说完,也不做解释,人已快速隐去。 徐安虽有疑惑,但也没有深究,随即出门命人备车,想要快速返回宫中一趟。 但刚走出杏园门口,未及上车。 他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觉诧异地走过去叫了一声:“岳丈大人怎么有时间来此?” 杏园门外,另一辆马车上。 许久未见的苏喆正在下车,听见他如此一问,轻笑着回道:“怎么?我不能来此?倒是你...回了京都,也不知先往家里传个信儿,可知影儿这些时日对你牵肠挂肚?” 徐安顿时有些尴尬道:“岳丈大人见谅,我只是琐事缠身,想着稍后再回去。” 苏喆似乎也并没有要责怪的意思,摆袖道:“那就随我回去吧,好好和影儿吃个饭,她有事情要亲口对你说。有什么大事连家门都不进,先跟我回去。” 他不容拒绝的样子,说完话,就重新上车。 令徐安倒也不好意思拒绝,想着张茹惠若真藏在冷宫地窖内,一时半刻也不会走,便应了一声是,随苏喆先回去。 途中。 与苏喆同车,徐安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发现并不是返回梧桐小院的路,纳闷道:“咱们不是回家吃饭吗?这是去哪儿?岳丈大人不是说沉鱼急着见我?” 苏喆微闭着双眼,正襟危坐,道:“是要回家,但不是梧桐巷的家。” 之后,就没再多说。 等来到一间偌大的朱漆大院前。 二人下车后,徐安这才皱眉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岳丈大人新购置的宅邸?” 他略带疑惑之色,看了看大门的空空如也的门楣。 虽是如此问,但他并不认为那是苏喆新置办的宅邸。 只因,门前并没有悬挂“苏府”的牌匾。 苏喆回道:“不是我新购置的,而是你!可知这里之前是谁家的地产?” 徐安摇了摇头。 “你家的老宅,当年的徐园!” “这...” 徐安颇为惊讶,但未及多问。 正在这时,身后就走来另一个熟悉的身影,人未到,声先至:“臭小子,回来了也不去请安。你就是这么尊师重道的吗?” 徐安回身,眉头更深。 来人正是京兆府尹周百威。 “先生来了。” 他回身拱手行礼。 心中却狐疑四起,苏喆不是要回家吃饭吗? 怎么把周百威请来了? 这俨然不像家常便饭的样子... 苏喆见到周百威,不显意外,反倒像看穿了徐安的心思,笑道:“周兄来得真是准时,里面请。” 而后,又扭头对徐安小声说道:“我们有三位客人,这是一场家常便饭,也是一场叙旧之局,不要意外。” 徐安故作淡然道:“是。除了先生之外,岳丈大人还请了谁?” “你进去便知。你都认识,不会尴尬。” “哦...” 来到徐家老宅的餐厅。 圆桌旁已经坐了两个人,徐安走进去拱手刚想行礼时,二人同时回头,却让他幡然呆住。 “怎么...是你们?” 他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只因面前二人,一个是卧龙谷的大先生,另一个是当朝首辅右相吴应雄。 第358章 开府宴! 徐安这话说完,便是满脸震惊斐然之色。 他实难想到大燕卧龙谷的大先生,竟会突然出现在乾都。 而吴应雄的出现也颇显诡异,他才刚刚被放出诏狱,且兵权已不在,理论上此番正当蛰伏之时,本不宜出现在此。 要知道的一点是,这里是徐氏的老宅,当年徐敬之在时的府邸。 徐敬之下仕后的名声并不好,乃至于是被朝堂唾弃的存在。 吴应雄身份特殊,刚被“平反”,本该忌讳,不该来此才对。 但二人听了,却是相视一笑。 大先生只是捋了捋胡须,笑而不语。 吴应雄却假意一个严肃的脸色,道:“怎么?徐监察使这是什么话,不欢迎我们?” 徐安微微一愣,随即尴尬道:“吴相说笑了,你能来,这老宅...蓬荜生辉,岂有不欢迎之理?只是,有些意外罢了。” 吴应雄浅笑:“意外什么?徐相当年在位时,吴某仍是个无名小吏,承蒙他几番照拂,才有我今日之相位。如今徐氏重新开府,我岂有不来之理?” 徐安闻言,再次一惊:“开府?什么开府?徐氏开府我为何不知?” 直到现在,对于面前这个场面,他仍是一头雾水。 苏喆不是说这只是一场家常便饭吗? 即便邀请了几位客人,地点设在他曾经的老宅,但也不能说是一场开府宴。 而且,既是开府宴,苏喆又怎会说成家常便饭? 令他不禁有些糊涂。 倒是站在他身后的周百威,此时出手敲了他一记,道:“臭小子,现在你不是知道了?废话少说,先坐下吃饭!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 微妙时候,还是这位挂着徐安老师身份的京兆府尹,来得痛快。 此时开口便扬言要先吃饭,那样子俨然没有半分客人的样子,说完话就径直走到桌旁,对苏喆补了一句:“苏先生,可以上菜了吗?你请本府来吃饭,本府可是饿着肚子来的。” 苏喆客套式一笑,道:“好好。” 嘴上说好,但他却没有立即吩咐下人上菜,反而是有意无意地朝大先生投去了一眼询问的目光,竟似在征询对方的意思。 这一反常的举动,却是让徐安心中更为不解。 这间大院虽是他徐家的老宅,但很明显是因为苏喆的缘故,才回到几人手中。 换句话说,苏喆应该是此间的真正主人才对,却为何要连上菜都要询问一个外邦人的意思? 苏喆是大先生之间到底是何关系? 再者,徐安出使之前那半枚林氏家主令,当真是当年徐敬之给苏家的定亲信物? 大燕林氏是因那半枚家主令和苏家结识的? 心中颇感疑惑,但徐安并未明说,只是静观其变,想看看这几个人想搞什么鬼。 大先生意识到苏喆的目光,状若自然道:“是啊,听周先生这么一说,老夫倒也觉得饿了。” 他一副客人的做派,实则却是在隐晦地回复苏喆的“询问”。 话刚说完,苏喆就立马会意,扭头对门口的侍者下令道:“那就通知厨房上菜吧,把夫人和小姐他们都叫来。” 随后,也跟着在几人身旁坐下。 徐安仍站着,他是晚辈,按照礼数,必须等长辈入座完毕后才能找位置坐下。 然而当苏喆、周百威几人坐定之后,他却惊奇地发现...苏喆竟没有坐在餐桌的主位上。 那个位置给空了出来... 可是,徐氏老宅既然是他出手弄回来,他也就是这间大院的主人,为何不坐主位? 他不坐主位,让谁来做? 最微妙的一点是,此时桌旁的位置就仅剩下两个空位,却只有徐安一人未曾落座。 这潜在的意思,难道是主位要留给其他人来坐? 但那人是谁? 正当徐安颇感疑惑之时,苏家的女眷相继进门。 第一个进门的正是苏清影,身旁跟着一名中年妇人和年轻男子。 徐安对这二人虽有些印象模糊,但也谈不上陌生,只是因多年未见而产生了些许生疏感。 中年妇人就正是苏喆的发妻,苏梅氏,苏家师兄妹的生母。 苏喆膝下有三子一女,苏清影排行老幺,头上还有三个哥哥。 此时出现的那个青年男子,便是苏家三公子,苏志。 幼年时,徐安曾在扬州住过,得苏家照拂,对苏家人倒是不陌生。 苏清影在兄长和母亲的搀扶下走进门,小腹微隆,显然是怀胎数月。 早在徐安出使大燕之前,这位大小姐便已怀了身孕,但未免徐安挂心,便没有明说,想着待他归来时再给惊喜。 只是...单凭他们当时在乾都码头时,这丫头依依不舍的神情,徐安就猜到了一二,又怎能瞒得过他? 再者,徐安离京后,就吩咐幽灵卫暗中保护苏家安全。 早在他和庞奇从豫州境内赶回来途中,也已接到了密报。 徐安走过去,先是对着苏梅氏行礼:“岳母大人。” 又看向苏志,道:“三舅哥好,多年未见了。” 而后,才亲自扶住苏清影,满怀笑意道:“娘子小心。” 苏梅氏和蔼一笑,“七喜不必多礼,这些年我们都不在你身边,让你受苦了。” 苏志则爽朗道:“好小子,长大了呀。” 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姿态不似郎婿之交,倒颇有兄弟之情。 苏大小姐则佯装嗔怒道:“你怎么不等我老了才回来?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生气了!宝宝也生气了!” 徐安老脸一红,“这不是回来了吗?娘子不要生气...” “哼!” “...” 准夫妇二人小小撒了一把狗粮。 无可厚非的是,苏大小姐虽小有脾气,但在这即将初为人母的阶段,亦是收敛不少。 这时候,苏喆开口道:“行了,先吃饭吧。叙旧等稍后再说!” 几人这才分开,各自回座。 古代用餐的礼节繁多,正式场合男女是要分座的。 因此,在餐厅的另一侧准备了一张专属女眷的餐台。 徐安将苏清影送过去后,却发现苏志坐到了仅剩的一个客座上,而男式餐台就只剩下那张主位。 几人无形之间,竟似乎要“逼迫”徐安坐上主位。 令他小有错愕,但寻思了些许后,道:“这...岳丈大人,咱们是不是少安排了两个座位?另外两位舅哥怎么没来?还有,你怎么不坐主位?” 苏家嫡系一门六人,早在苏喆打算搬来京都时,一众家眷就已经起程从扬州出发。 但不知为何,却隔了几个月,此时才到。 且,苏家三个男丁,只有苏志一人出现,另外二人却不曾现身。 苏喆却回道:“他们两个浪荡惯了,早就不知跑到哪儿去。不用理会他们,只管坐下吃饭。再者,今日既是你的开府宴,主位自然该你来坐。以后,徐氏老宅就交予你手。” “徐园重开,你才是主角!” 说完,也不容徐安多问,就指了指那张主位,示意他坐下,不容置喙的样子。 徐安迟疑了半分,倒也没有拒绝,大方坐下。 不过他深知,面前这几人能瞒着他搞出什么“开府宴”,肯定不是过过场面形式而已,背后必然另有深意。 果不其然! 在半个多时辰的席间客套后,苏喆摒退了一众女眷,连让苏清影和徐安小做相聚的机会都没给,就开口道:“说正事吧!” 他看向了大先生。 第359章 押宝,橄榄枝! 在座几人也都看向了这位神秘的大先生,稍微有些斐然的是,他一介外邦人,来到大乾国都,却得到了一种“主人”般的待遇。 周百威、吴应雄,乃至苏喆,这几个人在大乾来讲,都算是上流塔尖人物。 此番,竟似乎在看着这位大先生的脸色行事。 这在徐安看来是极为难以理解的。 大燕林氏素有名望,但其势力大多都在燕国境内,他来了乾都,竟也有如此待遇? 此人暗中究竟有何等大本事,难道说...卧龙谷在大乾亦暗藏隐晦? 而严格来讲,徐安至今为止,竟还不知其真名叫什么。 大先生也朝苏喆看过去一眼,呵呵笑道:“能有什么正事?若说有,那就是送礼了。” 说着,他转向徐安,从怀中取出了那枚一分为二的林氏家主令,道:“老夫没有什么可以相送的,徐小友与李氏二女搞了这么大个商会,怕也不乏金银珍宝。那就将这枚林氏的家主令赠予你吧,有此令在,你可动用我林氏在燕、乾两国的势力,权当贺礼了。” “还请徐小友不要嫌弃!但老夫要提醒你的是,此牌重要,慎用之。我若是你,不是生死关头,就不会拿出来!” 说完,便伸了过去。 徐安一惊,幡然愣住。 大先生居然将林氏家主令给拿了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林氏在大燕的影响力,自不必多说。 其麾下八千门生,潜伏于燕国各大领域,且个个身居高位,几乎掌控了整个燕国的命脉。 就连堂堂摄政王司徒虎,都是面前这位大先生的门生,对之言听计从。 林氏甚至可以制造出炎明奚的死讯,令她无法返回京都。 如此强大的背景,毫不夸张地说,只要林氏愿意,取炎氏代之,成为皇族...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现在,他居然如此轻易地将家主令交出? 而且理由仅仅是...想送徐安一个开府贺礼? 有了这枚家主令,徐安就是马上辞官下仕,远赴大燕做皇帝,怕也不难办到! 当然,这是建立在林氏允许的情况下。 只是,林氏和徐氏明面上分属两国,却并无实质交集,加上如今的徐氏仅剩徐安一人,大先生为何还要这么看得起他? 徐安震惊,一时不敢伸手接过,道:“这...大先生,这礼物有些贵重。徐安受之有愧,你我皆不是场面人,心意到了即可。再说了,这开府之事,我甚至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这令牌要给,也是该给岳丈大人。” 他推辞了一下,企图将“矛头”指向苏喆,试探试探这几个人想搞什么鬼。 大先生却笑道:“给你,你就要!苏喆要不起这个东西,拿着!而且,你也别以为有了这枚令牌就可以高枕无忧。很多事情都是相互的,你可倚仗林氏,但林氏若有难,你也务必出手相助。” 说着话,他以眼神示意徐安接过。 苏喆也开口道:“大先生给你,你就要。有什么疑问,事后再说。” 徐安这才勉为其难的样子,虽心有疑惑,但见对方心意坚决,便也接过,道:“那徐安就暂且帮着保管,大先生日后若想取回,告知我即可。” 他留了个心眼,以“保管”代替了“接受”。 大先生笑道:“很好。这段时间老夫都会在乾都逗留,就住在梧桐巷之前你的那间小院。徐小友若有俗事烦恼,有空倒也可以来找我聊聊。” 说完,也不多废话,随即起身就往门外走去。 苏喆赶忙跟着起身跟去,“我送送大先生。” 徐安皱眉,完全没想到这位大先生送完礼物后,就马上离开。 正要起身也去送送时,却被周百威叫住道:“大先生有苏喆送去即可,你不必去。坐下,为师有话对你说。” 徐安便只能重新坐下,道:“先生有何吩咐?” 周百威语重心长之色,微叹道:“为师已经老了,早该下仕还乡。本想着年关过后,便向陛下请辞。奈何...周泉那小子尚不成气候,就只能厚着脸皮再多做几年,希望不会在死在京兆府尹这个位置上。” 他蓦然露出一抹自嘲的神色,接道:“你徐氏重新开府,为师两袖清风,没什么可送的。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一手字画了。” 说完。 周百威从袖中取出了一卷字画,递了过去:“拿着!” 徐安接过,客气道:“谢先生。能得先生墨宝,学生荣幸。” 周百威却白了他一眼,道:“少给我戴高帽,不打开看看,为师为你写了什么字?” 徐安笑了笑,“先生之墨宝非凡,不用看便知非凡。” 嘴上虽这么说,但他还是着手展开那幅字画。 可刚展开一小半,当看到字画上所写时,却让他猛然色变,随即快速合上了画册,愕然道:“先生,这...” 刚吐出三个字,周百威就摆手打断道:“无需多说,你就说为师这幅字画,可还能令你满意?” 徐安微微语顿道:“...满意,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不是说了吗?这是为师送你的开府礼,但也不是白送。你那个不成器的师弟那边,你要多加照拂,千万别给他把命给丢了。还有,为师对李二小姐甚为满意。想着...若能在死前喝到媳妇茶,也算是可以瞑目了呀。你可明白?” 他突然笑着,来了这么一句。 令徐安有些哭笑不得:“明白。周师弟与李二小姐郎才女貌,倒也算天作之合。若他俩有意,学生自然不吝撮合。” “孺子可教也!那就行了,为师也不多做打扰,这就自行回去了。你不必送,吴相看着就知道有话要说,别怠慢了他!” “是,先生慢走。” 徐安起身行礼道。 等周百威出门离去后,这才面向吴应雄,拱手道:“吴相,有话要说。” 吴应雄一贯儒雅沉稳的姿态,轻笑道:“别听周府尹乱讲!本相只是听他说起今日你开府,便厚脸皮自行来讨杯水酒喝而已,并没有其他额外的事情。来得着急,也没准备礼物,你不会见怪吧?” “不过,你好像也什么都不缺。大先生连家主令都能给你,从某种层面上来说,算是许你一国啊,你还需要什么?不如,我也请你吃饭算回礼吧!” “三天后,便是本相五十六岁生辰,本不愿铺张。但奈何我那些老旧部,硬要为我操办,就只能接受了。到时,你一定得到!你入仕为官,多个朋友,便多一份助力。届时,我为你引见,你好好与这些将领熟络熟络,可好?” “就这么说定了,到时本相自会派车来接你!” 他自顾说着,自顾决定,也不给徐安说话的机会。 言尽,也学着周百威那样,起身就走出门外。 却让徐安再次愕然起来。 吴应雄居然以摆寿宴为借口,要为他引见手下的旧部? 右相之职,本为武将。 换言之,他的旧部全是掌兵之人,在军中极有威望。 为徐安引见,相当于是做一种交接棒的示意,背后意味深长啊。 他这是要把京都十大将领都介绍给徐安,暗地里有“传位”的意思? 要知道的一点是,这京畿十大部将的影响力...可是足以威慑到皇权的。 此前吴应雄下狱,狱中犹有特权,不出牢门便知天下事,正是有赖这十大部将的支持。 将这十人引见给徐安,无形中便是变相转交“兵权”的意思。 可吴应雄为什么要这么做? 徐安脸色微变起来,毫无征兆之间,三位大人物竟相继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是否预示着乾都将掀起风云,他们在押宝? 但为什么要把宝押在他一介区区五品监察使身上? 周百威和吴应雄的行为虽有些难以理解,但同为大乾人,在仕为官,二人有意栽培徐安,倒也能说得过去。 但林大先生又是为何? 第360章 神秘女人! 吴应雄走后。 餐厅中就只剩下徐安和苏志二人。 徐安深吸了一口气,若有所思的神色,将周百威给的那幅字画收起后看向苏志,刚要说话。 这时候,去而复返的苏喆在门口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他。 “七喜,来,我带你四处逛逛。你对这间老宅没什么印象吧?你刚回来,陛下事忙,不愿见你。正好可以偷闲两日,好好在家陪陪影儿。” 苏喆没有走进来,只是站在门外笑道。 徐安眉头一皱,走过去道:“岳丈知道陛下不愿见我?我倒是想清闲几天,但是...” 他话没说完,苏喆就打断道:“但是什么?你从大燕刚回来,首要任务便是留在家中,等待陛下的召见,有何事要忙?再说了,你就是要忙,也不能忽略了家里的事儿。估计这几天陛下都没空上朝,更没时间私下见你,你好好留在家,哪儿都别去。” “吴相三天会摆寿宴,再大的事等过了这茬再说。” 他不容辩驳的神色,严肃看着徐安。 话语间,似乎有意拖住他的样子。 徐安想了想,当务之急是要入宫见见张茹惠,确认那位苗疆大人物的身份。 经过那位大人物之口,或许就能知道守龙军授意严如晖绑架欧阳晋三人背后的用意。 但事实上,此时再次入宫却也并非最佳时机。 且先不说没有皇帝的旨意,能不能顺利进入冷宫,即便能进入后宫,想见张茹惠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再者,张茹惠被困二十年,心性已产生了极大的变化,是否愿意透露隐秘也是未知之数。 最极好的方式,便是等庞奇从幽州回来,带回张氏本家的消息。 心中有些底儿后,再入宫见张茹惠是为最佳。 否则,纵然张茹惠愿意说,徐安也难以辨认她是否有刻意隐瞒,或者说谎的地方。 夜叉追查张贵妃的底细,也需要三天左右。 此番,苏喆又有意无意提起三天后吴应雄的寿宴,俨然是不想让他“脱身”的意思。 无形之间,这几人似乎都在刻意地拖着他。 吴应雄摆出自己寿宴,夜叉说三天后才能摸清张贵妃的底细,就连苏喆也以家中琐事来绑住他。 这背后是何用意? 难道他们都不想让徐安追查出那位大人物的身份? 那位大人物与这几人都深有关联? 不过,严格说来,这几人也不是完全不让他查,只是想拖住他三天。 苏喆如是,吴应雄如是,夜叉如是。 此时想起来,徐安并不认为那位张贵妃有何特殊之处,竟让堂堂的幽灵卫指挥使用三天才能摸到她的底细。 不出意外的话,夜叉口中的“三天”,其实也是一种变相对徐安的拖延。 思虑至此,徐安倒也不再坚持,既然这几人想让他消停几天,那就如他们所愿。 一来,可以等等庞奇的消息。二来,昨夜未眠,他倒也深感乏累,恰好好好休息一番。 便也没有拒绝,笑道:“那好吧!岳丈大人请!” 随后,准翁婿二人便开始在徐氏老宅中闲逛起来。 入夜后,皇宫。 北宫的一处两层塔楼上。 萧无忌背负双手,俯视着身下的宫城夜景若有所思,目光深沉。 身后的杨昭持金刀站在一侧,宛如雕塑。 “杨爱卿,你是何时跟在朕身边担任禁卫统领之职的?朕老了,有些健忘了。” 他蓦然笑叹道,眼中竟泛起一丝自嘲之色。 杨昭闻声,朝他的背影看去一眼,回道:“回陛下,至今已有二十载。” 萧无忌“哦”了一声,稍稍侧头道:“哦?那便是与她...” 他没有把话说完,就自己顿住,只因眼角余光见到一个身披黑袍之人正在缓步走来。 禁卫见状,非但没有阻拦,反而是躬身让开了一条道。 杨昭更是识趣地弯了弯腰,“人来了,微臣告退。” 却是有让萧无忌与之独处的意思。 而看那黑袍人的身形,竟像是名女子。 来到萧无忌身后,也不见行礼,就这么站着,像是在等对方先说话。 萧无忌回身,目光落在那人脸上,道:“来了。没想到啊...你我见面,竟得用这样的方式。” 黑袍人道:“是我的错!陛下若想取我性命,现在就可以动手。” 说着,她竟从袖中取出一柄匕首伸向萧无忌。 要知道的一点是,宫中严禁私藏兵器,此女子竟可袖中藏刀,且敢在皇帝面前取出,怕也是身份不凡。 萧无忌却没有接过,自顾轻笑了一声:“朕从不怀疑你的决心,也自知你不怕死。但若想让你死,早在十几年前,你就已经魂断刀下。” 闻言。 黑袍人一惊,身躯一颤道:“你...陛下十几年前就知道此事?但你为什么...” 她生生愣住。 “朕为什么会留你们到今时今日,对吗?你说为什么?” “我不知道。但绝对不是念及我们之间的情谊。” “没错。这世上除了有情谊二字,能让人做出有违本心的抉择之外,更有利益!” “陛下想让我怎么做?” “替朕去办两件事。” 萧无忌的脸色忽然变得严肃,扭头朝杨昭叫道:“把东西拿来。” 不远处的杨昭应是,从袖口中取出一份卷宗,双手托举着来到黑袍女子面前。 黑袍女子便没有贸然接过,只是淡然开口:“圣旨?” 说完话,这才伸手去拿。 杨宣却后退了一步,盯了她一眼,并摇了摇头。 示下之意,却在暗指萧无忌让她拿,她才能拿! 萧无忌冷笑:“不必着急!这份圣旨不是为你准备的,但却能让你满意。你若想它公昭天下,就让...那个人先给朕想要的东西!你是有办法让他来的,对不对?此为一事。” “第二,我要你亲自介入,助朕快速扮成第一件事。” 他说得极为隐晦,似乎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得懂。 黑袍人脸色一变之间,迟疑道:“如果...我不愿呢?” 萧无忌笑容一收,漠然道:“明知故问!朕不是在你交易,更不是在和你商量!” “可是这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决定的事。” “但那也不是朕应该去体谅你的事情,朕要的只是结果!总之,三天内给我答案。迟则,我们之间就真的没有情谊了。” 他说完,也不多作犹豫,迈步走下了塔楼。 第361章 诡异的寿宴! 三天后,黄昏。 今日便是吴应雄摆寿宴的日子。 通常来说,在京都的权贵之中,满六十以上才会摆寿。 不过凡事都没有绝对一说,吴应雄便是个特例。 但徐安看得出来,这个寿宴来得有些不太正常。 徐氏老宅中。 苏喆早早就准备好了两份贺礼,自知徐安不善挑选礼物,倒是自作主张连他那份也一起准备了。 临近出发前往吴府赴宴时,却只有他们二人。 苏梅氏包括苏清影在内,都没有随行。 这倒是出乎徐安意料之外。 当朝右相摆宴,场面必定很大,按理说不是应该带上家眷同去吗? 车上。 苏喆似乎看出了徐安的疑惑,笑道:“吴相说了,这次寿宴乃是临时起意,不算正式。就当成普通家宴即可,并不铺张。故此,你我二人前往即可。” 徐安点了点头,没有回话。 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既非正式场合,那他为何要以寿宴为名? 来到吴府门外时,就更让徐安感到诧异。 在他的想象之中,当朝右相设宴,即便再怎么节俭,那必然也是门庭如市,热闹非凡的景象。 吴应雄身为首辅,虽下过诏狱,权势已不复当初,但脸面和关系仍在。 朝中那些见风使舵的官员,纵然不再像之前一样对他奉承巴结,也不会说忌讳不敢登门。 可实情却是...相府外门可罗雀,人影儿都不多见一个,更别说人潮拥挤的一幕。 最让徐安费解的是,偌大的相府门庭居然没有进行任何喜庆的布置,一如往常,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可寿宴不都该是张灯结彩、敲锣打鼓般庆贺才对吗? 这是怎么回事? 下车后,徐安顿感蹊跷,悄悄问了一句:“岳丈大人,这相府为何连一点办寿宴的样子都没有?再怎么节俭低调,也不该连一张大红寿字,一段红布都不挂吧?” 苏喆一脸肃然的样子,站在相府大门口四处张望了一下,也不知在看什么,随后只回了一句:“记住!我们只是宾客,来了就送礼吃饭,然后走人,多余的话别问,多余的事也别管。” 如此一言,就更让徐安大为困惑。 来到相府正厅后。 也没见到多少人,除了此前在诏狱中见过的那十名带兵将领之外,也就几个与吴应雄关系较好的官员。 说是寿宴,其实却比寻常大户人家的家宴还要冷清。 可堂堂相府,不该是如此规格才对啊... 见到徐安和苏喆入场,早到一步的周百威立马走了过来,也不等徐安对他行礼,就摆了摆手,拉着苏喆到一边私语起来。 倒是随后进门的吴应雄叫了他一声,而后也学着周百威那样,将他拉到一侧角落,小声道:“徐安,人算不如天算,计划赶不上变化。几日前跟你说的事...怕是不宜在今日办。不过我那十分军中旧部,倒是早就听闻你的事。” “日后我若不在,你有事倒也可以自行去找他们帮忙。你能进得了我这个相府,他们多少都会帮你。” 他口中所说之事,不外乎就是三天在徐家老宅说的,要为徐安引见自己的旧部。 可这本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怎么就不宜今日办了呢? 倒不是说徐安急于结交那十名将军,继而获得他们的支持,只是单纯觉得吴应雄此时的表现有些反常。 微微迟疑后,徐安道:“多谢吴相关照。但你别怪我冒昧多问,吴相因何如此抬举于我?就因为我是徐敬之的儿子?” 吴应雄张口欲言,正要说出口时,却蓦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又生生止住道:“你就当是吧!能被本相瞧得上眼的年轻人并不多,怎么?你还不乐意了?” 他故作轻松道,很明显是想岔开话题。 说完,也不给徐安说话的机会,就拍了拍他的肩膀,接道:“行了,闲话我们事后再说。你先坐坐,我们等一个人到了,稍后就可以入席。” 然而。 话说“稍后”,实则却等了将近一个多时辰,月亮都快爬上梢头了。 吴应雄口中的那个人,却还没有出现。 徐安越想越不对,以吴应雄现在这个官位,虽已被架空,但原则上是位极人臣了。 想再升官,怕是升无可升,除非皇帝给他赐个异姓王。 他乃名义上的“百官之首”,那还有什么客人值得他这样等? 那人不来,他都不能宣布入席吃饭? 大乾朝堂上有这样的人吗? 徐安只想到了一个人,难道他是在等皇帝? 心中这个念头刚起来,下一秒就听到院子外传来一声太监的呼喊:“圣驾至。” 令他不禁一愕。 而太监的声音刚落下,紧接着,就听见萧无忌那爽朗的笑声:“哈哈,真是巧啊。朕本想出宫微服走走,顺便找个人,没想到居然听闻吴卿在摆寿宴,这就不请自来了。” 说话的同时,人也已经走了进来。 在场的众人随即行了大礼,满口万岁。 徐安却满腹疑惑,暗道:皇帝这是微服出宫,恰好听闻相府设宴,所以来此?可这相府如此低调,根本就没有一点声张的意思,他从哪里听来的?再者,他说...不请自来? 可吴应雄明明等了他一个多时辰啊,等到饭菜都凉了,这算哪门子的不请自来? 徐安有些看不懂这两个人了。 而更加诡异的是,徐安本站在人群的末尾,站在萧无忌那个位置应该是看不到他的。 即便看得到,也不可能一眼就认出来。 此时,萧无忌却神奇般指向徐安,笑道:“咦,徐卿你也在此?你刚从大燕出使回来,适逢朕突感不适,未能及时召见。本想着小病初愈,微服出宫散散心,顺道找你。没想到你在这,那就正好了。” “过来,朕有话要问你!” 第362章 讨伐! 徐安微惊,既惊讶于萧无忌的突然到来,又斐然于他能在人群中准确的点到自己。 他进门不先找吴应雄,反倒先找起了徐安。 而且徐安不难看出,吴应雄拖着不敢入席,便是为了等萧无忌。 可萧无忌却说自己的不请自来,当中或许或少有点别的意味。 但无论如何,皇帝叫了,都得先现身。 徐安稳了稳思绪,应了一句后,走到近前行了一礼:“微臣徐安,参见陛下。” 萧无忌笑着,只是点点头,而后指了指里面,回道:“里面说话。” 说完,便当先走了进去。 来到厅中。 萧无忌看向吴应雄,“吴相,今日你既设宴,席间也无外人,那就边吃饭边说,可好?朕没打扰你的兴致吧?” 吴应雄一个汗颜之色,赶忙道:“陛下能来,是吴府荣幸。岂有打扰一说?全凭陛下之意。” “好。今日你是寿星,主位给你坐。” 他指了指那张主位。 但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萧无忌乃故意为之,客套说辞。 一国之君来了,岂能让他坐客座? 若非蠢材,都会拒绝。 能坐到右相这个位置上,吴应雄又怎会看不出来? 当下,就立马躬身道:“君为上,臣为下。虽是舍下之宴,然,天下皆是皇土。主位当由君上来坐,此为礼道。” 萧无忌也不做推诿,轻笑后道:“好。那朕就却之不恭了。” 坐下后,又拍了拍身边的座位,补了一句:“来!徐卿和吴相坐朕的身边,咱们君臣难得有机会这样吃饭。今日百无禁忌,就当唠唠家常,不必忌讳。诸卿也都坐,别站着。” 徐安与吴应雄对视一眼,都略有深沉的样子,但也无法拒绝。 皇帝一般是不会轻易与人对座的,要对座也是跟皇后太子、太后这样的皇室人物。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今日让徐安和吴应雄靠近坐下,也是一种抬举。 这便是古代封建皇权的等级地位之分。 坐定之后。 众人都显得有些忌惮,不敢怎么放开“手脚”吃饭,气氛显得有些沉重。 也难怪,毕竟是与皇帝同台,作为臣子的...谁没点压力? 身后的老太监为皇帝夹了一块肉之后,萧无忌未动筷子,就忽然先问了一句:“徐卿,你出使归来,朕还没问你使团之事。不过,杨宣倒是和朕说了个大概,但朕有一事未明啊。” 徐安本就没怎么敢动筷,听他这么一说,索性就起身后退一步,道:“陛下所指何事?” 虽是如此问,徐安心中却犹有疑惑。 这皇帝来人家里吃饭,怎么就突然问起了政事? 萧无忌道:“沧州知府严如晖一事,杨宣说他当时被毒晕,不知实情如何,而你全程介入,还把周爱卿之子周泉留在了沧州。你说说看,此间到底怎么回事。” 徐安一愣道:“这...” 他迟疑了片刻,倒不是说有什么不能说的,只是场合不对。 今日是吴应雄的寿宴,要说政事,也不该在这里说。 萧无忌却俨然有意为之,见到徐安犹豫之色,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转而道:“无妨!你就在这里说,吴相与诸位爱卿不会介意。恰好,也让他们都听听。我堂堂大乾的一州知府,是因什么想不开自戕的。还有,欧阳大夫三人是被何人所绑走。” 徐安无奈,只能先应了一声是。 但还未开口之前,看向周百威和吴应雄一眼。 见到二人皆有暗示“但说无妨”的意思后,才将有关严如晖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当然,现在这个场合是无法直接提及守龙军的,因此被他刻意隐去。 萧无忌听后,却蓦然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拍桌案,大怒道:“哼,当真是大胆!原来这严如晖竟是大奉苗疆之人?但最可恨的是,大景宵小居然敢妄图在我朝境内传播如此恶毒的瘟疫?”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大乾天威岂容外人侵犯?此事不能善了,朕必定要让大景付出代价!众卿以为如何?有何看法,可现在直言!” 徐安要隐去守龙军介入的事实,那就必然要为严如晖刺杀使团官员一事,寻找一个理由。 而这个理由他没有多想,直接说成了是大景朝廷的阴谋,以此来替代守龙军在此间的作用。 这么做的原因没有其他额外的考虑,徐安也并不惧怕萧无忌会怎样。 只因...根据严如晖透露出来的信息,守龙军曾向他明言,萧无忌因为某种缘故,是不敢轻易对大景动武的。 徐安便顺势把始作俑者说成了大景朝廷,以暂时掩盖守龙军的秘密,待挖出守龙军背后的图谋之后,再作澄清。 谁曾想,此时萧无忌却没有丝毫忌讳的样子,竟扬言要大景付出代价? 徐安惊愕,隐隐有些后悔的样子,暗道:这守龙军和严如晖的情报也不对啊,皇帝哪有不敢对大景动武的意思? 不过,萧无忌虽如此说,在座的十余人一时间却也无人敢搭话。 谁敢贸然多说什么? 万一皇帝震怒之下,下令起兵攻打大景,挑战纷争,后果将不堪设想。 在座之人都是老人精,眼下都在装聋作哑,谁也不愿开口做那个点燃“导火索”之人。 见状,萧无忌目光一扫,没人说话,他就直接点名,伸手指向吴应雄,道:“吴卿,你是百官武将之首,你先说说你的看法!对大景,我朝该如何处置?” 吴应雄面色一滞,眉目轻动,似有震惊,却也像是料到皇帝会向他发问的样子。 随即站起躬手,状若开口回话的样子,但又蓦然顿住。 犹豫了些许后,神色一凝,心中若有割舍般,忽然跪地道:“回圣上,微臣以为,大景宵小狼子野心已然昭露,我大乾天威不容侵犯,当举兵攻入景都,生擒景帝!让大景臣民给我朝一个交代,如有必要,景国社稷可灭!” 这话一出。 萧无忌原本肃然的脸色竟悄然一展,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道:“哦?吴卿认为应该对大景用兵?” 吴应雄回道:“是,微臣有此意。” “可...贸然用兵会不会不好?朕是害怕朝臣会反对啊...” “臣以为并无不妥,大景国本就与我大乾对立,多年来一直在边境借故挑事,视我大乾天威如无物。此番亦是他们意图毁我社稷在先,杀我使臣在后,焉有放过之理?万请陛下出兵讨伐,若有朝臣反对,微臣第一个不答应!” “这个...爱卿此意这般坚决?” “臣愿死谏!” “好!既然吴卿如此坚决,朕便随你所愿,却不知该派如何怪帅出征?又该用哪里的兵进军大景?” “微臣身为首辅右相,武将出身,虽已年迈,但若承蒙陛下不弃,愿带兵出征。征讨大景,原则上启用陇西军最为迅捷,但念及陇西、漠北两地兵马,乃我大乾之定国柱石,不可擅用。当责令兵部即时募兵,并从各地军团抽调,组成联军,雷霆出击大景。” “那吴卿可有选择对象,该从朝中哪支军团抽调人马?” “微臣心中已有选择,事后自会有呈报。” “很好!” 说到这,萧无忌再次拍案,起身道:“既然吴卿这般建议,那朕便准了。来人,传朕口谕,并立即拟旨!封右相吴应雄为讨西大元帅,领兵五十万讨伐大景,振我大乾天威。而既然吴卿自荐下军令状,不破大景终不还,那朕亦不能怠慢。” “另外,封吴相之子吴仪为大军辎重官,全权负责讨西大军的粮草募集与补给,户部、兵部全力配合,不得有误。吴卿父子对朝廷忠心耿耿,愿为国披挂上阵,实乃我朝堂典范。加封吴卿为一等镇国公,食邑万户,赏黄金五千两,以做嘉奖。” 刚说完,站在餐厅门口的一名禁卫当即应是离去。 一旁的徐安听了,却顿时大惊。 且不说皇帝出乎意料,竟三言两句就下达了讨伐大景的决定,单说刚才听吴应雄所言,哪里有说过要立什么军令状? 所谓军令状,直白了点说,那就是君臣,或者同僚之间的对赌协议。 如约完成则万事大吉,有丝毫疏漏...那可都是要被抄家问斩的。 而吴应雄根本没提及军令状,萧无忌却自己加了上去,隐约间竟似乎在刻意给他加上一套枷锁... 潜在的意思便是:你吴应雄此番出征,胜了还好,若败了那就死! 再者,吴应雄之子吴仪,如今已无官位在身,选粮草官何须选择他? 招募兵员和征收粮草辎重,本是户部和兵部的职责。 要派人辅佐也应该由两部推举人选,何至于启用吴仪? 粮草官的职责,虽只是运送物资,理论上不用上前线。 但一旦战争打响,战线拉长,运送物资的队伍就难免要深入大景境内。 一入敌境,便是战场,再无前线和后方之分。 也就是说,纵然是粮草官也是有生命危险的。 微妙之间,萧无忌竟想将吴家父子都送上战场,而且是强行... 他在针对吴应雄? 借着大景之事,让吴应雄父子去送死? 攻打大景,本来就该启用陇西军最为合适。 陇西三镇大军常年与大景军对峙作战,对敌人甚为了解,用这支军团出战可所向披靡。 这点...随便一个略通兵法之人都能看出,萧无忌不知道? 最为令人诧异的一点是,即使萧无忌看不出来,吴应雄可是一员老将啊,他难道也看不出来? 却为何要建言不动陇西军,改用新兵团出战? 新建的兵团,其兵员素质参差不齐,战力还未真正形成,用他们去攻打身经百战的大景边军,岂非送死? 此乃下下之策,吴应雄为何如此? 徐安陷入某种神圣的疑惑中,听到萧无忌如此下令,他有些忍不住了,刚想站出来说话,却忽然被周百威死死拉住。 吴应雄听后,看似面无表情,叩谢道:“谢陛下隆恩,吴应雄定全力出战,不颇大景皇城,不返京都。愿马革裹尸,报效陛下。” 萧无忌也不知是真的动容,还是假装出来的感动,亲自俯身将吴应雄扶起来,道:“吴卿请起。朝廷有你和吴仪这样的忠臣,乃社稷之福啊。朕在京都等你凯旋归来,届时我们君臣一醉方休!三日后,你便先行前往陇西吧。一个月内,大军必定赶到陇西关与你会合。” “此外,朕为保你速战速决,还给你安排了一大助力。到时,你就知道了。” 吴应雄躬身道:“谢陛下照拂。” 萧无忌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而点头。 回过身时,却看向徐安,道:“徐爱卿刚才想说话?但为何不站出来啊?” 说着,又一眼严肃的目光看向周百威,接道:“周爱卿是不想让徐安说话?” 两句话,分别指向了师徒二人。 令师徒二人同时一愣,不禁有些后背发凉。 周百威低着头,刚想说话,徐安却抢了先:“回陛下,微臣确实有话要说...” 他这一幕动作,极为快速,周百威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但话没能说完,萧无忌就打断道:“等等。你有话稍后再说,朕突然想起来,找你还另有一事。” 随后,又转身看向太监武德海,沉声道:“武德海,还不把圣旨拿出来,并宣贵妃进来传旨?此事与她有关,由他代为传旨,最为合适。” 说完,便回到主位上坐下。 武德海却愣了一下,而后倒是立马拿出了圣旨,但似乎在听到由“贵妃”传旨这话时,有些发懵。 只因,萧无忌进门时就说了,他这是微服出宫,身边哪有什么贵妃跟随? 那皇帝这意思是让武德海回归请一位贵妃来? 有这个必要? 再者,萧无忌要下达什么旨意竟要让一名贵妃来传旨? 正当徐安大为纳闷之时,更让他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毫无征兆之间,餐厅门外竟走进来一名华服女子,人未到,声音先传来:“本宫在这,武公公这是在傻站什么?” 话声落地。 在场所有人都转身朝门外看去,看清来人的面容后,皆是跪拜:“参见青贵妃。” 徐安低着头,悄悄看去,见到此人面容俏丽,四十出头的年纪,风韵犹存。 长得与萧安儿有五分相似,且有青贵妃之名,难道是...萧安儿的生母,张青鸢? 可这位贵妃娘娘怎会出现在相府? 徐安惊了,有些摸不着头绪。 不过,张青鸢进门,稍稍对萧无忌行礼后,倒是自己解释道:“陛下走得着急,竟把臣妾给落在后面了。此番晚到,还请陛下和诸位大人不要见怪。” 听此,萧无忌却露出一抹类似于讥讽的笑容,但并未多说话,只是“嗯”了一声。 徐安却看出了某种猫腻,说道:“陛下,臣...” 萧无忌却再次打断:“闭嘴!先听朕的爱妃传旨!” 第363章 权相与贵妃(一) 徐安只能咽下自己的话,应是沉默。 但毫无疑问的一点是,如今的这场局面是被人故意编排了,而编排之人就正是面前的萧无忌。 只是,他编排的背后用意是什么? 在这一瞬之间,徐安似乎能感受到皇帝身上透露出的一抹杀气... 张青鸢没有多言,机械式的一笑后,微微行礼,便从武德海的手中接过圣旨宣读起来。 宣读圣旨,本该是内廷司和宫内监的职责,皇帝却在此时指定一名贵妃传旨,令所有人都难免感到压抑与斐然。 而圣旨的内容不出意外,就正是赐婚徐安与骆姿、萧安儿那事儿。 几天前,在后宫佛堂见到崔太后时,她便扬言要去请旨赐婚。 徐安本以为太后虽说得很着急的样子,但鉴于眼下时局微妙,皇帝即便不好拒绝太后,也会拖延赐婚的日期。 可没想到,这才没过去几天,圣旨就下了。 且是皇帝亲自“微服”带着圣旨出来,由萧安儿的生母亲自宣读,就显得有些诡异了。 皇帝这一家子似乎都在不按套路出牌,各怀鬼胎的样子。 先是太后明着为那位苗疆大人物掩饰,又强行为徐安等人赐婚,为此甚至不惜威胁。 再到萧无忌拒绝相见,然后又突兀出现在相府的寿宴上,选了一个不适事宜的契机,宣布了赐婚的消息。 这是要搞哪样儿? 徐安恍然间看不明白了,陷入极大的困惑之中。 不过他并未表露,在张青鸢读完圣旨后,行礼喊了一声“谢主隆恩”,并接过圣旨。 张青鸢淡然的神色,眉宇间却隐藏着一丝令人难懂的愁绪,刚要开口说些什么。 萧无忌却又打断,道:“恭喜徐爱卿啊,呵呵,这可是母后亲自为你请的圣旨!朕最宠爱的公主和郡主皆成了你徐氏之人,能有如此殊荣之人历来不多,可别辜负了朕与朝廷对你的期望。” 徐安已经不知道这是皇帝第几次打断别人的话,无形之间,这位深邃的皇帝似乎在刻意彰显着自己的权威,并以此暗示着什么。 从强行为吴应雄立下军令状,指定吴仪做粮草官,责令贵妃传旨,数次组织徐安说话,无一不再隐示。 徐安拱手应道:“得皇恩浩荡,徐安定当殚精竭虑,为陛下与朝廷与分忧,唯皇命是从。” 如此客套一句,令萧无忌露出浅笑,手中折扇一手,道:“最好如此!行了,朕出来也有些时辰了,该回宫了。不过,路上还要去见一个人。徐安,那就由你负责护送青贵妃回宫吧!” 说完,也不容旁人置喙,起身就走向门外。 武德海杵在原地,高喊一声“圣上起驾”后,便也跟了过去。 余下众人被皇帝这么一“闹”,俨然再无任何兴致,各自面面相觑起来。 吴应雄沉吟了片刻,估摸着皇帝已经走出相府,便排众而出道:“诸位,感谢今日莅临我吴府,应雄深感荣幸。然,大家也都看到了,朝廷即将对大景发兵,吴某已成领兵大将,恐再无闲情与宴。” “还请...各自散去吧,权当吴某招呼不周,多谢各位。来日若有机会,再一一致歉。” 他极尽客套的语气,说完后,微微弯了弯腰。 十余名官员闻言,也是相继表示理解,随即先后告辞离去。 徐安三人留在最后,周百威看了看苏喆,眼有异色道:“苏会长,你我也走吧。吴相怕是没时间招呼我们了,而徐安要护送贵妃回宫,稍后自行回去即可。” 苏喆略显担忧之色,虽点头跟着周百威离开,却一步三回头的样子。 没多久,整个厅中就只剩下吴应雄、徐安和张青鸢三人,就连原本守在门外的侍卫都不见了。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皇帝居然留下自己的宠妃自个儿跑了,扬言要徐安送她回去,却连一个宫女太监和禁卫都未曾留下,属实令人讶然。 这明显不像是一个宠妃的待遇... 徐安微微行礼,正要开口请张青鸢移驾之时。 吴应雄却抢先看向他,说道:“你不急吧?不急的话,随我去茶室坐坐。看得出来,你似乎有很多问题想问。今日本相破例,有问皆答。” 言尽,也不等徐安的态度,就自顾出门。 徐安本想拒绝,毕竟他还得送张青鸢回宫。 但未及说话,就听见张青鸢说道:“走吧!我不急回去。” 说完,也跟着出门。 微妙的一点是,她此时竟没有自称“本宫”,也没有摆出丝毫当朝贵妃的架子。 令徐安更显诧异,赶忙跟上去说了一句:“可是娘娘,时候已不早了,你得迅速回宫啊。要不然,陛下责怪下来...” 按照礼制,当朝贵妃本不宜抛头露面,应该深居后宫不出。 即便因事外出,也应深有避讳,实在不该逗留外臣府上,且还是晚上... 但张青鸢却似乎显得很淡然,漠然回了一句:“他责怪什么?你以为他会希望我回去?” 如此一言,却让徐安错愕。 这是什么话? 皇帝不想让自己的妃子回宫,难道想让他滞留相府之内吗? 徐安目光一滞,道:“娘娘这话的意思是?陛下又怎会不希望你回宫?” 张青鸢冷笑不语,并没有回复,只是自顾前行着。 片刻后。 当来到相府的茶室,徐安即将跟着进门时,才恍若意识到了什么震惊的事情,脸色微微一变。 因为...他忽然想起来,刚才一路从餐厅走到相府后院的茶室,他与张青鸢没有遇到一个相府的下人和侍卫,吴应雄则先走一步,并没有等他俩。 而张青鸢居然不用问路,就带着徐安走到后院茶室,这预示着什么? 她一个贵妃,怎会认得相府家的路? 身为皇帝的女人,她本该深耕后宫,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一年都不会出宫一次,怎会知道吴应雄的茶室在哪? 相府气派恢弘,单说东西南北四大院落,占地就有十余亩,府中亭宇楼阁,回廊纵横。 资历稍微浅一点的相府下人,不小心都会走错路,张青鸢身为皇帝的女人竟知道茶室在哪? 什么情况? 意识到这点不对,徐安瞪大了眼睛,脚步开始沉重起来。 而下一刻,更让他震惊的事发生了。 张青鸢走进茶室后,竟径直来到吴应雄身边,握住他的手,眼中一抹柔情道:“我来泡茶吧,你不是有话要对他说?” 吴应雄一呆,扭头望着她,欲言又止:“你...” 张青鸢却从他手中抢过茶具,道:“我什么?你不是说有问必答吗?他肯定会问起你我之间的关系,你瞒不住了。看他那样子,肯定是在疑惑我为何会知道你这间茶室的位置。而且,有些事情也该让他知道了。” 吴应雄脸色一沉,沉吟片刻,叹气起身,坐到一旁,为她让出了位置。 徐安仍站在门口,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二人,震惊不已。 吴应雄苦笑着,朝他招了招手,“来坐吧!别傻站着,过了今日,你们便不是外人,不必拘禁,就把这里当成你家。” 徐安听了,却难以移动分毫。 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过了今日,便不是外人?他指的是什么? 吴应雄竟然与当朝皇贵妃有奸情,而且到了如此明目张胆的地步? 天啊... 徐sir顿感喉头干涩,难以理解。 在门口杵了半天,这才走过去,却不敢轻易坐下,道:“吴相与贵妃,这是...” 他没有把话说全,但意味却很明显。 相比于吴应雄此时的严肃,张青鸢倒是很平静,甚至脸上还挂着一丝笑容,道:“你说,还是我说?” 吴应雄想了想,回道:“我来说吧!” 随后,便看向徐安,接道:“你并非愚笨,今晚之事,不必本相多说,你也已经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先是陛下不请自来,后是贵妃莫名在我府中出现,明明是我们在等着陛下入席,但他却不承认有意出宫来此。” “要传旨,陛下为何不用武德海,而是指定贵妃,对吗?再者,本相为何要自荐出征,我本没有立下军令状,陛下却自己加了进去,这些...都是你想问的问题,是吗?” “但...相比于以上这些,你更惊讶的是我与贵妃之间的关系,是与不是?” 徐安没有回话,只因吴应雄说中了大半,他心中确实有这样的疑问。 见他沉默,吴应雄并未勉强他开口,接着说道:“那就从头开始说起吧。你肯定很意外,几日前城外那时,我为何要阻止你追查那位苗疆大人。” 徐安没有否认,“是。” “那你现在明白了吗?” “有点明白了。” “那是为什么?” “你与那个人有关系,且关系不一般。而且,她选在天边,近在眼前...” 徐安这话说完时,目光微抬,落在张青鸢身上,见到她正在洗茶杯的动作蓦然一滞,也同样朝徐安看过去。 但她没有开口打断,只是轻轻一笑,便又开始继续自己手上的事。 吴应雄叹道:“没错。你要找的人,就在你的面前。青鸢来自苗疆,乃现任大族长之女,隶属激进派。同时,她也是...我的爱人,安儿其实是我和青鸢的女儿,她的真正身份不是萧氏公主,而是姓吴!” 他一语惊人,差点令徐安的眼珠子冒出来,“你...你说什么?” 吴应雄说完这话后,像是了却了多年的“夙愿”,反倒变得释然起来:“别太惊讶,这是事实。否则,我也不会阻止你追查她的下落。因为,你若查到她,我和她之间的秘密就无法再隐藏。安儿的身份会暴露,甚至会遭来皇帝的杀手。” “可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俩是怎么好上的?按理说,你们不应该能瞒过陛下才对。可看陛下刚才的表现,却似乎默许了你们之间的...” “奸情”二字,他并没有说出口,但意思很明显。 吴应雄端起面前的茶杯,轻抿一口,“你想让我从哪里开始说起?” 徐安道:“等等,先回答我另一个问题。根据严如晖的描述,那位苗疆大人物的年纪...应该在四十五岁以上,是与他同一时间来到大乾的。可贵妃的年纪,显然对不上。” “还有,你们若与苗疆有联系,那肯定是知道守龙军参与其中之事。是不是你向守龙军泄露了严如晖的真正身份?” 吴应雄回道:“是。” “为什么要这么做?守龙军带走欧阳晋三人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因为我也隶属守龙军,且是自孙鹤死后,守龙兵权的执掌者。陛下要起兵攻打大奉,试图转移朝中矛盾,消耗守龙军的实力。我身为守龙将,自然要做出应对,加上大奉若覆灭,战火必会烧至苗疆。那是青鸢的故乡,我不忍她族人被杀,便派人威胁严如晖,让他把矛头指向大景。至于欧阳晋三人,他们知道的秘密太多,不能再放任他们。” “你杀了他们?” “没有,但估计他们现在已经活不成了。” “什么意思?” “守龙军的兵权,分属在两个不同的阵营。其一便是以我为首的百官,其二在宗人府。我可不杀欧阳晋,但宗人府那位可不一定!” “陛下知道这事吗?” “在他知道安儿并非她亲生之时,大概也已经知晓了欧阳晋之事。” “按陛下的脾气,他若一早知道你...和贵妃之间的关系,岂有不杀你之理?他是刚知道不久?但为何还留着你?” “你不是猜到了吗?陛下是想人尽其用啊,杀我不过一刀,但我若能在死前为他多做点事儿,他也是不介意我多活几日的。” “可你位极人臣,素来备受陛下信任,因何要行此悖逆之事?你不知道与贵妃通奸是诛九族的大罪吗?为何要染指后宫,夺了陛下所爱?你们是如何瞒过陛下的?” 听了这话,吴应雄却忽然脸色一收,肃然道:“谁说是我夺了他的所爱?就不能是他夺了我所爱吗?” 第364章 权相与贵妃(二) 徐安一懵,什么叫皇帝夺了他所爱? 天下之大,莫非皇土。 若严格按照古代的法制,整个天下的女人都可纳入后宫,谈什么皇帝抢了他的所爱? 但他并没有多言,自知吴应雄能如此说话,必然有自己的缘由,便沉默不语。 想了想后,干脆在两人身边坐下。 既然二人有摊开来讲的意思,他倒也不急了。 吴应雄示意张青鸢为徐安倒了一杯茶后,道:“三十七年前,永和帝尚在。当今陛下刚被册为太子不久,我年仅十九,仍是兵部的守门小兵,被暗中选入守龙军后,便晋升为宫廷禁卫,司职守在当时仍是太子的陛下身边。” “陛下仅比我大几岁,同是热血之年,又兴趣相投,得他抬爱,很快我们便成了既是君臣,又是至交的幕下好友。同年跟随先帝北巡之时路过幽州,先帝入城祭拜他那位故去的恩师,曾经的张氏太尉。” “先帝礼重仁孝,对张氏太尉素来敬重,即便对方已故去多年,每至路过却也都要入城一拜。但行程紧凑,先帝本想上炷清香就离开,不曾想在遇见到一人后,却逗留了几日,并做出了一个决定。” 徐安皱眉道:“遇见一个人?三十七年前,若照此计算,娘娘当时也才几岁,那先帝遇见之人定不是她。” 吴应雄点头道:“没错!先帝遇见之人并非青鸢,青鸢那时仍在大奉苗疆。他遇见的是...永和年的张氏太尉之女,张茹惠,也就是前任皇后。” “等等,张茹惠是永和年间故去太尉的女儿?那就是永和帝的师妹,可最后怎么成了皇后?” “是。张茹惠是张太尉的幺女,乃老来得女。太尉故去之时,她也才几岁。永和帝见到她时,她正当芳龄,符合入宫选秀的年纪。” “永和帝招她入宫,册为太子妃?” “对。先帝最终礼孝,尤其对他那位曾任太傅的老师最为敬重。要知道的一点是,先帝仍居太子位时,张太尉就已是当朝有名的大儒,曾入东宫任太子太傅三年,与先帝有师徒之名。恰逢陛下当年刚被立为太子,太子妃之位未立。按照礼制,本该由陛下还是王爷时的正妃升任,但先帝在见到那位小师妹后甚为欢喜,便主张把张茹惠迎入宫中为正宫太子妃,此乃钦点!” 萧无忌本是庶出皇子,直到永和帝驾崩的前三年才被册为储君,本来就已经成家开府,有了正室王妃。 按理说,他被册为储君之后,其正妻应该被晋升为太子妃,掌管东宫后院。 但当时永和帝尚在,若有他介入,这事就存在变数。 徐安道:“既是永和帝钦点,那为何在储秀宫中仍有张茹惠的选秀的记册?钦点之下,按理说不该入储秀宫,而是直入东宫才对。” 皇帝和受宠的皇子选妃,都可以在储秀宫中选择。 但如果是钦点指定的,那应该是不必走选秀流程的,储秀宫中就不该有张茹惠的记录。 吴应雄却笑道:“谁跟你说储秀宫中有张茹惠的记册?你是从四邦馆中查到的线索吧?那地方的册录,不可尽信!或许是有人想让你走入某个陷阱之中,而四邦馆馆长...乃是张茹惠任皇后时提拔起来的小吏。此人没多大本事,守在四邦馆几十年,一直未得升迁,却是个两面三刀的诡诈之徒。” “你是在暗指...四邦馆有关外邦人员的记录,被人刻意修改过?” “是。” “宋铁山为何要这么做?这又与娘娘入宫有何关联?陛下如何夺你所爱?” “张茹惠得先帝保送,顺利成为了太子妃。陛下深知先帝对此女抬爱,为博先帝欢心,也是对张茹惠恩宠有加。但张茹惠自幼体弱,患上了一种怪病,难以受孕,入宫数载一直毫无所出。直到先帝驾崩之时,她仍是腹中平平。本来此女倒也贤惠,不过人是会变的,那两个人出现后,她不得不为自己的将来考虑。” “吴相指的是秦氏姐妹?” “没错。秦氏姐妹,乃大将秦烈遗孤。秦氏满门男丁皆因大景和蛮夷的战事而死,陛下为保他女眷遗孤无忧,便招秦氏姐妹入宫。秦氏芳菲才华横溢,与陛下郎才女貌,素得龙心欢喜。被册为贵妃是迟早之事,这点在当时的朝野看来,几乎板上钉钉。最关键的一点是,张氏无法生育,秦氏却是可以的。” 听到这,徐安大概能猜到了张茹惠的“变化”在哪里,随即看向面前的张青鸢一眼,说道:“张茹惠唯恐自己身出所出,日后在后宫的地位会受到威胁,因此向陛下举荐娘娘入宫为伴?” “可这也不对啊,张茹惠在天景二年左右就已被囚于冷宫,而娘娘是天景十四年入宫的。那么,当中就必有隐晦。而其中隐晦,便是你和陛下、娘娘三人之间的恩怨?” 吴应雄微叹道:“你说对了。按照宫中礼制,身为正宫皇后,即便没有子嗣,也可以从其他妃嫔的手中过继皇子来寄养。张茹惠当年生不出孩子,又不愿失宠,丢了后位,便想招一个同族入宫为妃,想借腹养子。相比于从其他妃子手中过继子嗣,张茹惠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同族!” “她举荐了自己的堂妹入宫为妃,而那人才是真正的张青鸢。你面前坐着的人,本名叫莫吉托·扎娜。” 皇后过继妃子的子嗣教养,在古代的宫廷屡见不鲜。 张茹惠自以为此生都无法怀胎,便想“借”别人的皇子来养,以稳固自己的后位。 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萧无忌仍没有子嗣,别的妃子也相对信不过,便想引荐自家的妹妹入宫为自己“生子”,也是极有可能之事。 不过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一开始她要叫的人...肯定不是莫吉托! 因为算起来,那时候的莫吉托还是个幼儿,也还未入张家。 顿了顿,徐安问道:“那真正的张青鸢呢?娘娘后来是如何顶替她的身份入宫,而且还晚了十几年?你又是如何与娘娘相识,并...” “生下公主”这四字,他并没有明说,稍稍留着这层窗户纸。 吴应雄回道:“你应该已经知道,张茹惠在坐上皇后的位置后不久,便因为秦氏姐妹之事,遭到了贬黜,深陷冷宫地窖。而当时真正的张青鸢还未抵达京都,就传出了张茹惠被废之事。” “秦芳雪栽赃陷害,连自己腹中的孩子都可舍弃,又怎会放过那个即将入宫与她争宠之人?真正的张青鸢早在三十年前,就死于来京途中,凶手就正是秦芳雪。” “天景开元那头几年,是朝廷的动荡时期,前有蛮夷与大景之患未除,后有大燕和大奉联手落井下石,迫使朝廷割让五千里海岸线与整个南境。当时我随陛下此处奔走,与两国残兵周旋、征战,平定天下,积累了不少战功。朝野大部安稳之后,我凭借功勋,已成兵部侍郎,位居三品。” “天景十一年,秋。我朝历经数载休养,国力渐渐恢复,陛下将收复海岸线与南境的事宜提上了日程。我升任右三司郎,领兵二十万,随驾前往南境与大奉国谈判。期间,驻守南境三年,便是在那时与莫吉托相识的...” 这时,莫吉托蓦然接话道:“大乾南境并入大奉版图近十几年,且与我苗寨相近。我本隶属激进派,并没有那么多规矩,外出是被允许的。应雄当年带兵驻守南境时,随大奉已有退意,但还有正式签署交还契约。大奉臣民进入南境还没受到制约,我正值风华懵懂之年,一入南境便玩疯了。” “天景十二年五月,我误入一家黑店,被黑心殿下所擒,险些遭遇毒手。恰好应雄带兵路过,救我一命,并带回军中。当时的他刚刚结束一场征战,身上有伤,回营没有多久便重伤晕厥。” “我是苗疆人,自幼尝百草,医术远比一般军医要好。为报他救命之恩,我也出手保了他一命,算是两清。谁知...他见我医术超群,竟不愿放我离开,强行将我留在营中任医官...” 徐安打断了一下,道:“这...不对吧?你是大族长的女儿,会驭蛊之术,怎会轻易落入黑店之手?” 对此疑问,莫吉托并没有着急解释,自顾说道:“一开始,我是不愿顺从的。苗疆人习惯了自由自在,本不愿被束缚,但见他并无恶意,又与我颇为投缘,便半推半就般留了下来。久而久之,我们...便产生了情愫。” 吴应雄接过话,道:“非但是产生了情愫,而且我们还私定了终身。当时我虽已有家室,吴仪也已经出生,但我与吴仪生母之间并无感情,只是父辈们的利益联姻罢了。我虽无法再给莫吉托正妻的身份,但仍想对他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进门,三书六礼,奉之为平妻。” “只是...要想做成这事儿,莫吉托就必须先有大乾的身份。我便想着让她拜一个身世清白,与我吴府门第相差无几的人家为干女儿,借此迅速获得大乾的文牒。恰好,我当时的副将就是张家人,经他建议下,莫吉托便拜入了张家。” “起初,并不想让她占用张青鸢这个名字。但当时的张老家主见莫吉托与死去的张青鸢有几分相似,同是温婉贤惠,就执意让她顶替了张青鸢,权当是对死去之人的一种寄托。没想到,就是因为这个决定,让我们酿成了今日之苦。” 徐安目光一动,道:“陛下介入了你们之间的感情?” “是。天景十四年末,我奉命带兵前往沧州,陪同陛下与两国皇帝交接领土事宜,莫吉托和我同行。事情很顺利,两国皇帝都同意归还所占据的领土,条约也得以签署。陛下龙心大悦,下令犒赏全军,欢庆我大乾统一。沧州夜宴上,我带着莫吉托出席,本想让她熟络一下朝堂官员。毕竟她入我吴府之后,难免会接触到这些人,能早些相熟也是好事。” “席间,陛下...看上了她?” 闻此。 吴应雄眼中露出一丝怨恨,冷冷道:“他不但看上了莫吉托,而且在明知我与莫吉托两情相悦,已经私定终身的情况下,还暗中下旨让张家人推举莫吉托入宫为选秀。” 徐安微微愕然道:“这...怎么可能?陛下看起来并不像会多人所爱,注重女色之人...” 吴应雄却冷笑:“知人知面不知心,对于这位陛下,你自问又了解多少?” 徐安语塞,只能改口问道:“那后来呢?你如何确定公主是你的孩子?娘娘既已入宫,那公主就也有可能是陛下亲生。再者,秀女入宫都必须验身,如果已非完璧之身,是不符合入宫条件的。还有,你们既然相爱,娘娘...又为何甘愿入宫?” 这话,吴应雄未及回复,莫吉托就抢先回道:“不自愿又能怎样?应雄身为臣子,难道还能违抗圣旨,撇下家国与我私奔不成?入宫之时,我和他并未逾举,我仍是完璧之身。而入宫之后,我从未与皇帝睡过,却与应雄私下幽会多年,安儿为何不是他的骨肉?” 徐安有些斐然道:“娘娘这话...是开玩笑的吧?你既已入宫,焉有不侍寝之理?为何说从未与陛下睡过?” 宫城中的女子,原则上都是皇帝的“私产”。 只要皇帝想要,就没人能说不愿意的,徐安属实想不通为什么莫吉托会说从来没和皇帝睡过。 若没有睡过,莫吉托为何敢留着萧安儿在宫中,萧无忌又为何会封萧安儿为公主,对之宠爱有加? 对此疑问,莫吉托长叹一声,深笑道:“你知道我是来自苗疆,当知道我最擅长的是什么。” “医术,下蛊?” “是。你可知严如晖是我何人?” “谁?” “他是我亲表哥,我们是亲戚关系。他应该告诉过你,他会调配一种叫凤涎香的致幻毒药吧?” “什么?你是通过凤涎香躲过陛下的宠幸,也是通过此毒偷跑出宫与吴相幽会的?” 莫吉托正色承认道:“对。无法逃脱入宫的命运,但我也不愿受萧无忌的摆布!我向表哥拿了凤涎香的配方,每至皇帝来找我时,我就会使用此香,令他陷入幻境!他并不知道自己中毒,还以为在与我欢愉!实则,我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他...自慰!” “而他不来的时候,我就偷跑出宫,与应雄私会!我们虽无夫妻之名,但若能有夫妻之实...也算不辜负这段感情了。后来,我怀了应雄的骨肉,皇帝大悦,刚出生就给她封了公主,取名安儿。殊不知,那是我和应雄的孩子,他只是在帮我们养!” 徐安瞪大了眼睛,顿感汗颜。 怪不得皇帝刚才有要吴应雄去送死的意思,敢情他和莫吉托是给皇帝戴了十几二十年的绿帽啊... 第365章 权相与贵妃(三) 说到这里。 令徐安有些哭笑不得起来,暗道一声这朝堂的关系还真是混乱。 先有当朝皇后为了夺爱,不惜杀子害姐,后有贵妃与首辅右相私通,公主身份错位,属实使人大跌眼镜。 而随着吴应雄二人的“坦白”,一些曾经困扰徐安的疑团似乎也得到了解释。 例如,御史案之初,为何皇帝明知吴应雄是被构陷的,却仍然将之收押于诏狱...等等。 不出意外的话,从那时候起皇帝就已经知道了萧安儿并非他亲生之事。 但无可厚非的是,虽非亲生,但萧无忌好歹是养了她这么多年,没有血缘,却胜似亲人。 加上一旦曝光萧安儿的真实身世,必然会有损皇家颜面,这才忍着装作不知。 但站在萧无忌的角度,他可以瞒着萧安儿,对她一如既往地疼爱,却不得原来吴应雄这个奸夫! 故而,那时候即使明知吴应雄是被构陷,萧无忌也没有即时释放他。 即便是如今恢复他的官位,那也是为了让吴应雄所得其所,人尽其用罢了。 徐安甚至可以预料到,不管未来针对大景的战况如何,大乾是胜是败,吴应雄九成都是回不来了。 即使他打赢了对景国的战争,萧无忌也会让他死于非命。 吴仪,则是吴应雄与萧无忌之间恩怨的牺牲品。 此番,这位相府的大公子前往陇西担任粮草官,恐怕也得死! 萧无忌下这样的旨意,无形中是要灭了吴府的根基,断了吴氏香火。 吴应雄身下有一正室三妻妾,育有多名女儿,却独有吴仪一个男丁。 他们父子若死在战场上,以古代重男轻女的本性,便算是让吴家绝后了。 再者,萧无忌临走前所说的那个“强大助力”,也已经近乎明显。 吴应雄挂帅出征,吴仪随行,这是皇帝对他的报复。 但背叛皇帝的人有两个,看起来萧无忌没有为难莫吉托,实则却并非如此。 他口中所谓的“强大战力”,或许就是指苗疆大寨。 将吴应雄父女送上战场,只是萧无忌复仇的一步,针对莫吉托,他可能用了另外的手法来胁迫报复。 例如...以萧安儿的性命相要挟,促使莫吉托这个大长老之女出手相助,使动大奉苗疆之人上场为他杀敌。 苗疆最厉害的本事,就是驭蛊。 如果苗疆人能在对景国讨伐的战场上散播蛊毒,那会形成什么样的战况,可想而知。 萧无忌的“助力”,就正是指向苗疆人。 莫吉托是大长老的女儿,即便已经离开大寨多年,但在族中还是有影响力的。 以萧安儿的性命威胁,很容易就能逼迫莫吉托妥协,继而让她说动苗疆人用蛊毒投放到战场上。 这点,其实并不难猜测到。 顿了顿,徐安微叹道:“明白了。但纸终究是包不住,你用这样的方法瞒骗陛下,迟早有一天也会暴露。凤涎香之毒虽妙,但只要受到强烈刺激,就会恢复神智。陛下定然不是今天才知道你们俩之间的事情,但没有表露,或许只是有其他的考虑。” 莫吉托哼道:“是。他在一年前就知道我和应雄的事情,但他很能忍,一直在等待报复我们的机会。今夜,算是给他等到了。” 徐安看向吴应雄,迟疑了半分后,还是问道:“那吴相就这么认命?你此去陇西,不论胜败,都将无法回来。这事儿...你应该很清楚。” 吴应雄淡然回道:“不认命又能怎样?安儿的性命握在他手上,吴府上下数百人命也在他一年之间,我只能如他所愿。我和吴仪去死,总好过连整个吴家都会消失。而他已经答应我,只要我接了这个圣旨,以性命替他扫平大景,他就会为安儿赐婚,嫁入你徐家。” “安儿成了你徐氏之人,与他又做了这么多年父女,他再狠心,也不至于背信弃义,对她下手。” 徐安却道:“吴相是明白人,纵横朝堂数十载,有些话本不必我说。可你当真认为...死你父子二人,陛下就真的会放过吴氏三族?而他今日能赐婚于我,明日就可废除!让公主成我徐氏之人,也一定安全。” “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徐氏只剩下我一人。说起来,我也不知道怎么保她...” 听此,吴应雄笑了笑,深邃道:“谁说你徐氏只剩下你一人?也许会有很多呢?你就没有想过徐氏之人当年没有死绝?” 徐安也是一叹:“想过。但即便他们没有死绝,现在也应该已经改名换姓,我又如何忍心将他们拖入泥潭?不过,有一点我要告诉吴相的是,其实公主的性命不是掌握在陛下手中。我知道她的下落,目前她应该还算安全的!” 吴应雄轻轻点头,微妙笑道:“她在大燕卧龙谷,对吗?” 徐安一讶,“你怎么知道?” “想知道这个有何难?赵玉卿其实我的人,二十年前我就把她送到欧阳晋身边,明白了吗?而且,卧龙谷的大先生不是在乾都吗?我一问便知。” “这...” 徐安目光一滞,顿时失笑起来。 若赵玉卿是吴应雄的眼线,那他知道萧安儿的下落也就不奇怪了。 在慕州之时,赵玉卿和骆姿一同被带到了卧龙谷,当时是认出萧安儿身份的。 只是鉴于她有所失忆,没有相认罢了。 “原来如此。但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那就请吴相把那个问题也一并解释了吧。” “什么问题?” “你与先太子萧尔康之间的联系,他为何极力保你,而你又为何要为他掩饰?萧尔康在御书房中知道的那个秘密...是什么?这与我徐氏没落,有何关联?当年对我徐氏下杀手之人,都有谁?” 徐安直言道,脸色变得冷漠。 吴应雄的眉头却深皱起来,似在犹豫。 半晌后,才开口道:“徐氏之事,我不便和你明说,自会有人和你解释。也还未到让你知晓的时候,有些事情你过早知道,只会害了你。但有关萧尔康之事,却已不必再隐瞒。” “吴相请说。” “严格说起来,御史案的真凶并非萧尔康,你可知是谁?” “陛下?” “对,但不全对!” “什么意思?” “有两个主谋。第一个就是陛下,一年多前,萧尔康在御书房发现的那个秘密,就是我和莫吉托之间的关系。” 徐安一惊,道:“这怎么可能?是陛下故意让萧尔康发现的?可这也不对啊,萧尔康即便知道你们之间的秘密,当也不会癫狂到屠杀整个台府,替你掩盖真相的地步。” 吴应雄冷笑道:“你也觉得奇怪,对吧?按理说萧尔康知道这个秘密,应该是针对我,而不是帮我掩饰,是吗?” “难道不是?” 徐安反问。 如果说萧尔康知道的秘密,是有关吴应雄和莫吉托的奸情。 那么,萧尔康就知道自己的父皇被戴了绿帽,萧安儿不是他的亲生妹妹,本该愤恨吴应雄才对,又怎会癫狂到制造御史案,并杀害自己的恩师孙鹤呢? 这明显不符合逻辑。 吴应雄眼中闪过一丝冷色,道:“这就涉及另外一个人!陛下得知我与莫吉托之间的事情后,便想暗中将此事透露给萧尔康,企图借萧尔康之手除去我。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从中有人篡改了那个秘密。令萧尔康产生了某种误会,他...认为其实我才是他的生父!” 徐安震惊道:“这...是谁干的?陛下若要报复你,何需借以萧尔康之手?” “我是当朝首辅,又是孙鹤死后,守龙军一半兵权的掌管者,且并无真凭实据,他如何直接动我?但若是萧尔康知道我的秘密,那便不同。陛下很了解他这个儿子,若萧尔康知道我与贵妃有染,即便没有证据,他也会私底下对我动手!陛下把那个秘密藏在御书房,故意避而不见,让萧尔康自己发现,企图借自己儿子之手杀我。殊不知,知道这件事的人不止他一个,有人暗中篡改了那封密信。此人,便是当今皇后秦芳雪。” “什么?你是孙大夫死后,守龙兵权的掌管者?秦芳雪也知道你和莫吉托的关系?” “据我估计,秦芳雪起初并不知情,但她首先发现了御书房中的那封信!她想卖我一个人情,就篡改了密信的内容。改成...与我私通之人是她,让萧尔康以为我才是他的生父!” 徐安愕然:“秦芳雪为什么要给自己染上污名,谎称她与你私通,让萧尔康误会?” 吴应雄答道:“很简单!秦芳雪另有所图,她想得到我手中兵权的支持!” “可这些你是如何得知的?她亲口对你说的?” “是。在此之间,秦芳雪同时也想杀人,孙鹤就是她要杀之人!” “也就是说...陛下本来要杀之人是你,秦芳雪无意中发现密信后篡改了内容,转而借萧尔康之手屠杀孙鹤和整个台府?由始至终,萧尔康都是在受人摆布?” “没错。至于她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我也不大清楚。不过可以看得出来,此女的动机并不简单!她身后仍有一个秦氏...” “那吴相当时亦极力为萧尔康掩饰,并助他逃离京都的动机又是什么?你既知道萧尔康是被蒙骗的,为何不直接与他说明?” “呵呵,你让我怎么跟他说?说其实是他母亲骗了他,把他当成杀人工具在使?亦或让我主动暴露莫吉托,成为众矢之的?” 闻言,徐安沉默,心头不由一愣。 站在当时吴应雄的角度来说,确实有一并隐瞒的理由。 对萧尔康说实话,那便是主动暴露自己和莫吉托,为求稳固自身,他同样选择对之隐瞒,倒也无可厚非。 只是如此一来,秦芳雪与吴应雄的作为,便相当于玩弄了萧尔康,毁其一生。 他是太子,又颇具贤名,顺利继位的话,或许会成为一代明君。 却因为萧无忌、吴应雄与秦芳雪之间的“小心思”,导致性情大变,成了杀人凶手。 若他事后得知,自己只是自己父母手中的杀人工具,又该是如何感想? 无形之间,徐安竟有些同情起这位前任太子。 深深呼出一口气后,徐安苦笑:“好吧!那吴相自知此去陇西必死,仍愿挂帅出征的原因,便是要和陛下做交易。你以生命为代价,替他攻下大景,而他前尘不究,只取你和吴仪性命,放过吴氏三族,是吗?” 吴应雄点头:“对!陛下虽城府深重,但素来言出必行。他能答应我,自然不会轻易食言。再者,安儿已被赐婚给你,成你徐氏之人,也算了保障。我和莫吉托即便是死,也再无牵挂。” “多谢吴相解惑。但...这就是全部事情的真相吗?” “你还有什么不明白?” “守龙军为何组建?陛下并未昏聩,他们为何要集结?” 徐安蓦然一问。 吴应雄听了这话后,却脸色微变,显得稍稍慌乱的样子。 但转瞬恢复正常,道:“这还不够明显吗?守龙军组建是我授意而为,既是我为了自保,也有警示陛下的作用。陛下为了杀我,间接促成台府惨案,其行为...恐会造成社稷动摇。守龙军有守护国祚之责,组建也是正常。” 徐安却质疑的神色:“可据我所知,守龙军组建是要得到宗人府和百官半数同意才行。仅你一人可以发号施令?” 这个疑问,吴应雄倒是回答得很快:“是不行,所以到现在守龙军组建的消息都没有成功发布,陛下手中大权也没有受到限制。但此事很快就会过去,覆灭大景之后,社稷将重归稳固。守龙军会再次陷入静默,而这些都不是你应该管的事情。” 说完。 吴应雄起身,脸上露出了一抹疲态,却扭头深情看了一眼莫吉托,与之无言而笑。 这一刻,相对于他们来讲,无声胜有声。 徐安看出了他俩有“逐客”的意思,否则,便不会在他面前深情对望。 当一对恋人在你面前洒狗粮之时,或许就是隐晦让你滚蛋的意思。 他心中浅笑一声,倒也识趣起身道:“好,叨扰吴相多时,徐安倒也没什么要问了,这就告辞。只是,陛下让我送娘娘回宫一事...” 莫吉托浅笑道:“那只不过是说给旁人听的,我回不回去,他根本不在乎。你自行回去,他不会找你麻烦。” 徐安听罢,想想也是,便拱手道:“下官告辞!” 走出吴府,返回徐园的路上。 徐安却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一时间又想不出来。 正当他满腹疑惑之时,马车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大人可是在车上?” 车头马夫应了一声是。 徐安眼前一亮,掀开车帘喊了一声:“老庞,你回来了?” 庞奇一身风尘,翻身下马,连身上的蓑衣都来不及脱下,就直接窜上车,道:“大人,重大情况!” 第366章 当年质子! 说着。 庞奇正要从怀中取出什么东西,但被徐安及时拦住,并朝他摇了摇头。 似有暗示隔墙有耳的意思。 来赴宴时,徐安是坐着苏喆的马车前来,但苏喆已经提前回去。 此时,他俩身在吴府的马车上,赶车的马夫乃是吴应雄的人。 不知为何,徐安心中颇有顾虑,吴应雄看似已经说了实话,但听起来总让他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因此,便留了个心眼,并没有贸然与庞奇在车上多说什么。 回到徐园老宅的书房中。 徐安摒退左右,让庞奇小做休整之后,这才说道:“什么重大情况,说吧!” 庞奇一脸凝重道:“大人,我们的情报有误。四邦馆宋铁山深有问题,我们在馆中找到的那些材料,有被人篡改过的可能。莫吉托的身份已经确认,他便是当朝皇贵妃张青鸢!” “而真正的张青鸢早已死去很多年,据张家人所说,估计是死在秦芳雪手中。再者,张茹惠才是真正的张家女,她没有失踪。就在半个月前,张家人还收到过她的来信。张茹惠在信中说,要张家配合秦氏做一件大事。” “但具体是什么大事,下官并没有问出来。不过,我把张家主带来了京都。此时,仍在路上。下官深感此事猫腻重重,便快马先来禀报一声。” 徐安眉头一动,道:“秦氏?张茹惠要张家配合秦氏?这不合理啊。” “大人也觉得不对,那就对了。张茹惠当年是因秦芳雪的陷害而遭到贬黜,囚于冷宫。真正的张青鸢亦是死于秦芳雪之手,按理说,张家与秦氏应该势不两立才对。张茹惠却出人意料地要张家人配合秦氏?” 庞奇深沉道。 徐安深吸了一口气,来回踱了两步,陷入某种思虑之中。 莫吉托的身份与四邦馆的猫腻,他倒是已经从吴应雄的口中得知了真相。 张茹惠的下落,也已被夜叉探知,就在宫中的那个地窖之内。 皇帝压下了人皮案之事,并没有将秦芳雪的罪行公之于众,也没有废后,更是对张茹惠这个被冤枉了二十年的受害者只字不提。 原以为皇帝会私下处置二人,或者秦芳雪已经逃出宫外躲藏。 但此时一听庞奇从幽州得到的线索,却又发觉这事并没有如此简单。 首先,萧无忌若私下处理了此案,张茹惠作为受害者,即便不能恢复后位,当也可以恢复自由。 秦芳雪栽赃陷害,逆乱后宫,罪大恶极,即便在这个形势下,不好贸然问责。 朝廷当也对秦氏有些钳制才对,毕竟在秦烈和秦芳菲死后,如今的秦氏三族便是唯秦芳雪马首是瞻。 秦芳雪悖逆,秦氏应该遭到诛连,但目前朝廷却没有一点要动秦氏的意思。 反而是对骆家进行了打压,将骆天傲和骆英赶回了长公主的封地。 其中,若说没有丝毫隐晦,那就说不过去了。 而本该是仇人的两人,此番竟有联合之意。 张茹惠要张家配合秦氏做什么大事? 顿了顿,徐安说道:“这件事的答案不必猜,直接去问张茹惠即可,她现在就在冷宫中。至于秦氏...倒是让我多少有些意外,陛下居然没有拿他们开刀。” 庞奇略显意外道:“大人得知贵妃就是莫吉托,好像并不敢意外的样子?” 徐安笑了笑,“这事儿我也是刚刚知道,也就不甚意外了。” 说着,他倒也没有多加隐瞒,将刚刚与吴应雄的谈话内容大概与庞奇说了一遍。 庞奇在朝堂的党派分立之中,算是比较“清白”的一个。 就目前而言,他只与吴应雄有些关系在,对其他党派倒是没有站边。 而吴应雄已经对徐安坦白,连和莫吉托之间的奸情都可以明言,那就证明他对徐安再无恶意。 那么,他也就没有通过庞奇“操控”徐安的必要,庞奇是绝对可信的。 庞奇知悉后,震惊斐然,错愕道:“什么?昭安公主居然是贵妃和吴相的私生女...他俩瞒着陛下私通?” 徐安点头:“是。吴相看似已经对我坦诚,但细思起来,却也有些值得深思之处。例如说,守龙军如果是他牵头发起的,乃是为了自保而为,那他有何理由攻击二殿下?仅仅是为了自保,他又为何要暴露严如晖的身份,并绑走欧阳晋三人?” “绑就绑了,他居然将他们三个交给了宗人府那边的守龙军,这就非常奇怪了!他口中所说的,欧阳晋三人知道的秘密太多,当中的秘密又指的是什么?最微妙的一点是,他居然断言守龙军一事很快会平息...” “可守龙军一旦组建,就必然是要限制皇权的,可现在消息都还没公布,吴应雄凭什么说即将平息?” 庞奇自顾揣度道:“守龙军分两部,宗人府和百官各掌一半兵权。那既然吴相这边与陛下达成了交易,守龙军便无法再继续组建,自行平息也是正常的。至于宗人府带走欧阳晋三人的目的,咱们直接去问不就好了?” 徐安微微一笑:“你认为宗人府会承认是他们带走了欧阳晋?我们手中并无实证,吴应雄也不可能出面,宗人府拒不承认,你能怎么办?但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吴应雄是否把所知的事情都说了。” “大人怀疑吴相的话半真半假?” “那倒不是。事到如今,他应该没有说谎的必要了,只是颇有自揽罪责的意思。他似乎想用自己的死,来掩盖所有事情。而事实上,这事还另有根源。单说一点,太后口中的那位郎君是谁?守龙军为何说陛下不敢攻击大景?可结果,陛下非但不惧大景,而且还让吴应雄亲自带兵出征。你若说这事就止于吴应雄,那我是不信的。不过,毫无疑问,我们距离真相已经不远!” “那大人作何打算?是遵照吴相的意思,到此为止,还是继续?太后强行赐婚,把公主和郡主都嫁给你,明显是在托孤了。这事若再往下查,可能就会有生命危险...” “那又怎样?这些事情串联起来,看似乃皇家纠葛,但其中必然与当年的敬远案有关。我必究根问底,但必须按部就班!老庞,明日你我分头行事。你负责挖出欧阳晋三人的所有底细,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我倒要看看他们三人身上有何共通之事,竟惹来守龙军的绑架!我会亲自入宫见见张茹惠,这位前皇后的底细...怕也不简单。” “是。” “那好。没什么事,先回去休息,明日再说。” 说着,他起身刚要送庞奇出门。 庞奇却坐着不动,道:“等等。大人若不急着休息的话,先听下官把这个重要情报说完。” 徐安诧异,神色一闪道:“重要情报,你刚才不是说了吗?难道你幽州一行,仍有其他线索?” 他还以为庞奇口中的“重大情况”,指的就是有关莫吉托的真实身份,毕竟他是为了查清这事去的幽州。 庞奇摇了摇头,“另有其事!而且,此事可能干系重大!” 话说之间,他从怀中取出了一枚银质的令牌。 令牌也就巴掌大小,样式倒是精美无比,不知出处。 但单看外表,无法判断出其归属。 徐安一边端详着令牌,一边开口道:“这牌子做工精美,显然出自富贵人家之手。但其刻纹独特,并不常见。你从哪里得来的,此牌有何用处?” 庞奇道:“这牌子上的刻纹自然陌生,因为它并非我大乾之物,而是来自大景。是张家主交予我手的,说是...乃当年张太尉留下的东西,可证明一件事!” “张太尉?永和帝那位老师?那得有些年头了。” “是。张家乃是幽州望族,且是皇族外戚,原本声威显赫。但自二十多年前秦芳雪的构陷,张茹惠惨遭废黜之后,张家便大不如前。下官进入张府后,本来好言相劝,只让他们讲出莫吉托的身份。谁知张家主竟百般掩饰,不愿如实相告。我便用了些手段,哪曾想张家人急了,倒连一些陈年旧事也一并说出了口。” “哦?那些陈年旧事与此牌有关?” “对。此牌来自大景,乃是六十年前景国某位亲王世子...来到乾都时所用的令牌!” “你说什么?六十年前,景国世子的令牌?景国世子怎么可能到得了乾都?” 大景与大乾的恩怨已久,两国纷争不断,素来没有任何官方和民间的联系。 宿怨可追溯至百年前,按理说,景国人连进入大乾境内都难,更别说景国世子能安然来到乾都。 庞奇却正色道:“一开始下官也觉得不可能,但经过张家主的告知后,下官自认为应该不假。当年,或许真有这个例外。” “张家主说了什么?” “永和帝中年登基,六十年前,正值他刚刚登基不久。那时候,两国在边境征战不断,陇西境民不聊生。永和帝乃是仁君,曾力主两国和谈,结束百年宿怨。本以为只是一厢情愿,但永和帝议和的建议传到景都之后,当时的景帝居然同意了,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这...不可能吧?若曾有这样的事情,那史册中为何没有记载?” “因为议和只持续了三年就流产了,两国再次对立。永和帝授意刻意抹去了这段历史,并严令臣民不可提起,当年还因此焚书坑儒,杀了数千人。” “到底怎么回事?既已和谈三年,最终为何失败?” “具体不知,张家主也不知内情。但他知道,和谈持续的那三年间,曾有一位景国质子被送来乾都,便是这枚令牌的主人!” “质子?” 徐安颇为惊讶,道:“景乾两国恩怨已久,一朝和谈,相互留有质子,倒也可以理解。但留的不都是皇子吗?景国却派来一个亲王世子而已,而且永和帝也答应了?” 庞奇一笑道:“起初下官也有此质疑,但张家主说了,当时的景帝只有一子。若将之送来乾都为人质,那景国便会后继无人。于是,便只能退而求次,改让一个亲王世子来。不过那位景国世子并不一般,而我朝也只是派去一名公主为质而已,永和帝也就答应了。” “后来呢?” “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景国突然杀害了我朝作为人质的那名公主,首先撕毁协议。永和帝大怒,便也斩了那位景国世子,并发兵陇西。至此,和谈宣布失败,两国重新对立。” “原来如此。但这与我们目前所查之事有何联系?” “有。张家人说那位景国世子在滞留乾都的三年中,曾与守龙军有过接触,并留下了一个随时可以颠覆我朝社稷的隐患!” 徐安沉默,心中颇为震惊。 若庞奇得到消息属实,那五十年前永和帝在位时,守龙军组建的那事儿也就有了解释。 六十年前,那位景国世子身在乾都,通过某种手段秘密接触守龙军,并留下了一个“隐患”,企图颠覆大乾。 而这个“隐患”在景国世子被杀后数年,才爆发出来。 也就是五十年前,永和帝持剑于宗人府斩杀当时那位大宗令之事。 当时景国世子接触之人,其身份也就不言而喻,就正是被永和帝亲手杀死的那人! 事后此人被证实谋反,守龙军便退去。 也是那时,徐敬之从守龙军现役编制中退出,在永和帝的扶持下开始入朝为官。 两个事情联系起来,倒也显得合情合理。 但却无法严谨地证实其真实性,一切都是由人口中得知。 若这消息背后有人故意误导,那便无法还原真相。 深思了片刻之后,徐安沉声道:“你是想说...今日守龙军的异常举动,与当年那位景国世子留下的隐患有关?” 庞奇确认道:“是。张家人说,当年是张太尉监斩的那位景国世子,并从那人口中得知了那个“隐患”的秘密,但他并没有告知后人,而是将这个秘密写成书信,交给一个挚友代为保管。我们只需要找到当年张太尉那封信,就可知道此次守龙军事件是否与那位世子有关,并瓦解他们的阴谋。” 徐安却摇头道:“不对!张太尉既然知道“隐患”的秘密是什么,当时为何不告知永和帝,而是写信留给挚友?我看,咱们先别急着把二者联系到一起,先确认到底有没有这位质子再说!以免,落入了某些人的圈套!” 第367章 密信、皇陵与纷争! “大人想如何查证?” 庞奇听了,倒也认同。 徐安沉默了些许后,道:“吴应雄有所隐瞒,并没有真的守龙军组建的主因给说出来,而只是有意想把线索断在他身上。为此,他甚至不惜用性命与陛下做交易,并自曝秘密用以搪塞我。” “我们现在必须谨慎,不能过度相信任何人的话。如果你从幽州得到的情报属实,当年大景国真的有一名质子留在京都,并布下一个隐患的话,那么守龙军组建的真正原因,应该就与之有关。” “当年永和帝焚书坑儒,掩盖了那位景国世子的信息,那他应该也知道那个隐患是什么。那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永和帝在驾崩之前,把这个隐患告知了当今陛下?” 庞奇深思道:“有可能!永和帝焚书坑儒,就是不想让此事的影响扩大,而他既有所布置,驾崩前将隐秘告知陛下,就并不见奇怪!他需要告诫陛下严防那个隐患,以安社稷。但诡异的一点是,那位景国世子留下了什么隐患,永和帝既然知晓,却为何不一劳永逸,只是封锁了消息而已?” “此事不必盲猜!首先我们要确认两点,第一,景国世子的真实性。第二,守龙军这次的暗中组建,是否与那个隐患有关!老庞,明日你有两件事要去办。” “大人请说。” “去一趟吏部调阅欧阳晋三人的详细资料,我要知道他们之间的共通点。之后,设法让张家主开口,找出当年张太尉的密信是留给了谁。张太尉能留书给他的挚友,就证明背后是有所交代的。那位挚友...或许也会留下此信,传到后人手中。找到那家人,拿到那封信。” “是,下官明日一早便去办。” “好。” ... 庞奇离开以后,徐安并没有立即回房休息,而是从书桌的抽屉中拿出了一个竹哨并吹响。 清脆而幽远的哨声响起,没多久,夜叉便现身书房。 一见面就递给徐安几份文书,浅笑道:“你还真是着急,本使以为你会等明日才会见我。这是要的东西,贵妃张青鸢的底细已查明,她的身份你应该会意外。” 徐安接过,但并没有立即查看,却问了一句题外话,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的身份,能让我看看你的真容吗?” 夜叉微微顿住,“幽灵卫的规矩,你又不是不懂!你说能不能?除了陛下,也就御史大夫能知道我们左右双使的身份。纵然你持有孙大夫的印鉴,且是台府两院监察使也不行!何必明知故问?” 徐安一笑:“是吗?那你敢说萧尔康和修罗,以及马冀,都没有见过你的真容?” 夜叉沉默,面具下两眼一滞,却说不出话来。 “其实你不说,我也大概能猜出你的一点底细。” “哦?” “从我吹响竹哨,到你出现,前后不到半刻钟的时间。说明你就住在附近,第一时间听到我的暗号后,便马上赶来了,没有耽搁太久。而前次我在台府内召见你之时,你拖延了近两刻钟时间。证明...你是通过其他幽灵卫的告知,才收到我的传信。而以徐氏老宅为中心,半刻钟脚程为半径内,便是你的潜伏地所在。对吗?” 夜叉沉默,目光却逐渐变冷。 “再观察你的身高体型和说话的声音,可以判断出你年纪不老,而立之年左右,且武艺高强。能住在这条街的人家,大多非富即贵,那你用以潜伏的身份就非同一般。要准确找出你,得从那几户顶级的豪门士族中找。” 夜叉依旧沉默,片刻后,才轻轻笑叹:“你说得没错。但你本无心挖掘我的真实身份,否则,便是去做,而是当着我的面说。” 徐安点头:“是。你想让我知道的时候,自然会说,没必要对你究根问底。只不过好奇罢了,但很显然,你现在还不愿说。” “既知如此,没什么事情,本使便不和你闲聊了。” 说着,夜叉便要转身。 徐安却叫住道:“等等,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说。” “查一下张家在京都的底细,还有秦氏,看看他们最近什么动作。” “张氏和秦氏?这两家可都是望族,前后两任皇后就出自这两家,你让我去查,便等同于动了陛下的外戚,可知轻重?” “知道,但这有什么?当初你我联手,连小皇孙都敢绑架,更何况一介外戚?废话少说,尽快给我结果。” 夜叉闻言,迟疑了半分,不过倒也没有拒绝,随即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次日正午。 御史台府书房中。 庞奇顶着一双黑眼圈急急进门,道:“大人,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徐安放下手中的卷宗,抬头看着他,眉头皱起。 见这货精神萎靡,两眼乌黑的样子,怕是昨夜至今都没怎么睡过。 “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干嘛去了?” “没事。大人不是想知道张太尉那封密信交给谁了吗?下官便连夜审了审张家主,是用尽了办法,倒也成功撬开了他的嘴。” “密信交给谁了?” “陈家。永和帝时期的尚书阁阁老,陈永年。他与张太尉同朝为官,既是同僚,也是挚友。” “这应该就是你想说的好消息吧?那坏消息就是...你已经去过陈家,但没有拿到密信?” “是。现在陈家主在礼部为官,早年因为一桩案件,下官倒是与这位礼部陈侍郎有些交情。我已经去找过他,起初他千般否认知道此事,但耐不住我软磨硬泡,最终还是承认了。他说...当年陈阁老确实收过一封张家的密信,但并没有留下来传给后人。而是在病入膏肓时,亲手将之烧掉了。” “烧了?你确定?” “陈侍郎为人正值,既能承认此事,那就没有说谎的必要。而当年陈阁老对此信极为看重,并没有给其他人看过信的内容,以至于陈侍郎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件事而已。信中内容,一概不知。” 徐安深吸了一口气,深沉道:“还真是个坏消息。陈阁老烧毁了密信,相当于断了我们追查景国世子当年布下那个隐患的线索。永和帝为了掩盖景国世子之事,不惜焚书坑儒,那么当年的知情者怕是都已经死绝。我们想要确认如今守龙军组建,是否与当年之事有关,已然无门。” 庞奇想了想后,却道:“那倒未必!当年的知情者若全都死了,那焉有张太尉的留书?陈阁老亦不能正常寿终正寝!下官倒以为...当年非但有知情者活着,而且活到现在也不是没有可能!” “什么意思?” “大人想想看,永和帝焚书坑儒,烧尽有关记载这位景国世子书籍,原则上把所有知情的人都给坑杀了。但这只是表象,其实还是有些人可以活下来的。例如,那些深受永和帝信任的人,张太尉便是其中之一。再者,永和帝身边的近侍也有可能幸免于难。” 听此,徐安眼前一亮,道:“你是说太监?” 庞奇点头:“对!通常来讲,皇帝身边的近侍太监都极受信任,如果不是犯下什么滔天大错,皇帝是不会轻易杀死他们的。当年永和帝身边的受宠近侍,可能就知道内情,而例外不被坑杀!” 徐安失笑道:“说得有理。可那是六十年前的事情,即便当年真有知情的太监活着,恐怕也早就死了。” “但也有可能活着,不是吗?太监入宫的年纪一般都很小,武德海就是七岁净身入宫的。也许...当年永和帝在位时,身边也有这样一名小太监呢?那他是不是有可能还活着?” “这样的概率很小!而且即便只有这样一位小太监,现在也已七老八十了,早就不知去向。” “不!这个大人就不知道了吗?做太监和做宫女不同,宫女超龄之后,会被强行送出宫外,或者自请出宫嫁人。太监却得一辈子留在宫中伺候,没有皇命,不得擅自离宫。皇帝身边的近侍,也不会经常更换,通常都是终身伺候的。而主子死后,留任的太监若不得新帝喜爱,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什么路?” “守皇陵!” 徐安顿感微喜,道:“还真有可能!” 如果永和帝生前的近侍太监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且去守了皇陵,那么秘密就有可能会被留下来! 虽然这样的概率并不高,但不可否认,是存在可能性的。 顿了顿,徐安扭头吩咐道:“那好。老庞,你去暗中查一下永和帝的陵寝在哪,咱们去一趟皇陵。” 古代皇帝的墓葬都是严格保密的,其位置隐秘,藏于深山之中。 除了负责守陵的禁卫军团和宫中有数之人之外,普通百姓很难探知。 庞奇却一愣道:“这个...大人可就为难下官了,胡乱打听先帝陵寝的位置,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不过,下官查不到,但有一人或许可以帮忙。” 徐安问道:“是谁?” “历代先帝陵寝的舆图,收藏于军机阁的密盒之内,理论上除了陛下和有数的几名内阁重臣之外,无人能接触得到。而咱们恰好认识这样一个人,你昨天刚从他家吃饭出来。” “吴应雄。” “是。吴相之事没有被陛下得知,未入诏狱之前,深受陛下信任,官居内阁首辅武相。应该是见过那份先帝的陵寝舆图的,即便没有见过,他也能猜得出来。原因,大人心中是清楚的。吴相是守龙军之人,岂会不知道先帝陵墓在哪?” “好。我亲自去见见他,你赶紧回去休息。一旦得知帝陵的位置,咱们就去一趟,会会那群守陵人。” 说完,便要起身离开。 庞奇拦住道:“大人心急也没用,吴相这个时候无法见你。下官在来的路上,正好见他的车驾往宫中去了。” 徐安皱眉,听此倒也不见意外。 皇帝萧无忌是个雷厉风行之人,既已决定要对大景国用兵,就不会拖延。 只怕用不了多久,内廷司便会发布讨伐檄文,昭告出征大景的消息。 皇帝这时候召见吴应雄,便是要催促他先行赶往陇西,这点不难揣测。 稍稍沉思后,徐安又坐了回来,轻叹道:“也罢!那就等等吧,你先回去休息。” 庞奇这才应声离去。 哪曾想,这一等,竟是三天以后。 等到徐安有机会找到吴应雄时,他已是一身戎装,出现在西城门外。 随行约数百将士,整装齐备,将要远赴陇西。 徐安借着给他送行为借口,上了吴应雄的马车。 庞奇则骑着马,跟着队伍前行。 车中。 也不知徐安和吴应雄都谈了什么,直到远离京都约八十里后,才从车上下来,拱手一揖道:“吴相珍重,后会有期。” 吴应雄的声音隔着车窗帘传出:“呵呵,本相倒是希望后会有期,奈何...怕是后会无期了。徐安,记住你答应我的事情,好好待她!” 徐安回道:“明白。我若不死,她便无虞,这是徐安可以保证的。” “很好,去办你的事吧。最好动作快点,估计很快就会有人来找你。你若想知道那事儿,就别耽搁。” “吴相慢行。” “走!” 吴应雄没再多言,下令队伍继续前行,全数前进。 而他这一去,便预示着大乾对大景国的全面战争即将爆发。 与以往不同,这一回出征,萧无忌是打定了不破大景不班师的主意。 在这三天内,内阁六部数次联合发布公文,宣布紧急募兵慕粮,召回退役兵士,大量铸造兵器,规模之大可谓空前。 整个京畿六县都笼罩在一片肃杀的气氛之中,到处可见各部军团紧急调动的影子。 俨然是一场残酷纷争的预兆。 二人目送吴应雄的队伍离开后,徐安怅然一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 正在这时,身后的官道上蓦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伴随着一个声音响起,由远及近,道:“徐大人留步,陛下急召。” 徐安闻声,脸色一沉。 庞奇嘟囔一声,正要回头看看来人是谁时,猛然被徐安叫住道:“别回头,装作听不见他喊,跟我走!若被他带回去见陛下,那皇陵咱们怕是去不了了。” 说完,马缰一甩,便快速朝南边奔去。 对身后追赶之人置若罔闻,且很快就甩开了对方。 第368章 三线战争,东海舰队大都督! 二人极速往南,马蹄飞快。 足足飞奔了半个多时辰,直到身后再无人影之后,这才缓缓降下速度。 庞奇一脸凝重的样子,边骑马边说道:“大人,吴相都对你说了什么?咱们这样逃离陛下的召见,那可是死罪啊...而且刚才来的那人是杨宣,即便咱们要走,也不必逃。他总算和我们有点交情,或许会私下放我离开一阵也说不定。” 徐安却冷笑一声:“杨宣与你有交情,但他更是陛下的犬齿。我们所求之真相,必定是与陛下有关。你说陛下会让我们安然抵达皇陵?且不说陛下不会,杨宣更不会对我们讲情面。唯有装作听不见他的召唤,才可能争取一两日时间。” “届时,咱们不知者不罪,陛下想杀我们也得有理由!” 庞奇皱眉:“可无诏擅闯皇陵,也是死罪!” “谁说无诏?咱们不是要彻查欧阳晋三人的下落吗?有线索指向他们就在皇陵!说到底,咱们现在就是奉命行事。” 他故意偷换概念道。 皇帝在相府传旨之时,曾说过一定要追查沧州使团命案的真相,寻回欧阳晋三人,让大景付出代价。 这等同于给了徐安“圣旨”,那么徐安前往皇陵查案,也就无可厚非。 至于为何不听召见,那没办法啊,我听不见! “而且谁说咱们是擅闯?如果进入皇陵之人不是徐安和庞奇,那就算不得擅闯!幽灵卫和守龙军一样,无孔不入,皇陵中也有可能隐藏着他们的人。借幽灵卫之手,乔装进入皇陵,就算陛下知道了,咱们拒不承认,他能耐我何?除非他想无罪而杀!” “你当也知道,自孙鹤死后,幽灵为分成两派,已不再受陛下的严格控制。反倒对我这个两院监察使,兼幽灵卫总指挥使,以及萧尔康颇为忠心!萧尔康带着修罗和一半幽灵卫失踪了,但另一半的指挥权却在我和夜叉这里!” 他补充了一句,满脸深沉之色。 庞奇沉默,虽自知徐安有这样的托辞,但严格说来,皇帝要杀,他俩还是得死。 不过事已至此,又能怎样?只能硬着头皮上,与徐安荣辱与共。 顿了顿后,庞奇苦笑道:“那不知...徐相可有透露出皇陵的准确位置?” 徐安笑着,刚想回话,却蓦然脸色一变,大喝一声“停”,随即紧急勒住马缰。 只因下一秒他突然感觉到前方射来无数箭矢... “驭...” 马上二人手中缰绳一紧,紧急“刹停”之下,令马匹前蹄高高跃起,险些连人带马摔倒。 笃笃! 一连十几支箭矢钉在面前官道的地上,显然是军中的弩弓发射出来的,威力比一般内卫兵团中的弓箭威力要大得多,落地后箭身仍在轻吟。 二人稳住快下快马之后,齐齐抬头向前望去,庞奇已然握住了腰间的官刀。 “来者何人?御史台与大理寺联合查案,尔等焉敢拦路?主将何人,出来!” 庞奇肃然喊了一句。 这货乃士兵出身,一眼看向地上的箭矢就认出乃军中所出。 话声刚落,不远处官道两旁便涌出大批士兵,迅速汇集在路中间,结成军阵。 手中长戟、弓弩所向,皆对准了徐安二人。 庞奇目光落在这些士兵身上,仔细辨认之后,竟震惊道:“陇西军?” “下马,解除武装!否则,以谋逆论处!” 排头的一名伍长沉声高喊道。 接着,一匹高大的白色战马从陇西军的军士后方缓缓走来,马上之人同样白色铠甲,看起来英姿不凡,却长着一张倾世俏脸... 就正是数月未见的前大理寺正,现任御史台从四品中丞,唐慕清。 按理说唐慕清隶属台府,手下只有内卫府兵,是不可能使动军中将士的。 但凡事皆无绝对,谁让她有个陇西军主将的爹? 不过,诡异的是,陇西军怎会出现在京都? 此前唐敖奉命回京,带来数百亲兵随行倒是不见多怪,但他在徐安出使后不是返回陇西了吗? 怎么京中仍有陇西士兵存在? 边兵无诏回京,那可是死罪啊。 徐安颇感震惊,看向唐慕清,佯装镇定道:“原来是唐中丞来了,但怎会出现在此?欧阳大夫仍未归朝,台府仍需你坐镇,怎么有空来这?而且...” 他没有把话说完,只是目光扫向她前身的陇西士兵。 唐慕清冷漠的样子,“那你呢?缘何来此?” “刚才老庞不是说了吗?我来查案啊,还请唐中丞让让路,别耽误了陛下的事情。” “哦?但你这是要去哪查案啊?这条官道只通向两个地方,一是京畿卫城凤阳县,二是皇陵小路。你是想去哪?如果想去凤阳,走那边更近。” 她说着话,指向了二人身后的一条岔道。 徐安脸色一滞,道:“如果我想去皇陵呢?唐中丞能否让路?” 唐慕清直截了当道:“不能!即使我愿让路,你也过不去。” “为何?” “因为我!” 唐慕清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冷酷的声音。 一众陇西兵闻此声音,随即收起进攻姿态,让开一条道,齐齐跪下喊了一声:“见过主帅!” “父亲。” 唐慕清也是微微低头。 来人竟是陇西军现任主帅唐敖,也是继吴应雄手中兵权被夺后,目前皇城军的代主将。 换言之,如今的唐家可谓兵权在握,算上皇城军和陇西军的编制,这位武侯如今拥兵近六十万。 徐安见到唐敖出现,心中一落,便知此去皇陵怕是得泡汤了。 且不谈唐敖为何会突然带兵现身京都附近,单说他们父女出现,二人就难以闯得过去。 “侯爷怎会在这,你不该是在陇西关坐镇吗?” 但他还是多余问了一句。 唐敖乃名将,素来忠贞,不会无召回京。 他能来,怕是萧无忌下旨召回。 唐敖笑了笑,道:“你这是明知故问!废话少说吧,跟本将回去,陛下要见你。” 徐安轻叹,佯装震惊道:“啊?陛下要见我?那下官得赶紧回去了,多谢侯爷告知。” 说完,便朝庞奇使了个眼色,调转马头向后。 唐敖轻笑着回了一句:“等等,本侯与你一起回去吧。我怕徐监察走错道,耽误了陛下的召见,那可就是死罪了。” 令徐、庞二人不由神情一呆。 看着回去,就看着,说什么怕走错道? 不就是皇帝让你在这等着吗? 徐安心中腹诽了一句,但表面客套道:“那就再好不过了,侯爷请。” 随即,便当先离去。 回京途中。 二人骑着马走在前面,唐敖父女带兵则跟在身后。 庞奇靠近徐安,小声道:“大人,情况不妙啊。唐侯爷父女守在前往皇陵的必经之路上,显然是预料到我们会来。若他是受了陛下的旨意,咱们此次回去怕是得遭殃。再者,陛下知道我们意图...” 徐安回道:“不奇怪!或许整个京都发生任何事,都瞒不过陛下的耳目。他能派唐敖来此,估计是不想让我们深察,即便皇陵中有当年的知情者幸存,怕也已经留不住,咱们无需再去皇陵。至少,现在没必要了。” “那咱们这回,会不会脑袋搬家?” “不会!陛下若有杀心,唐敖会带着我们的尸体回去,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自由押送。” “那还好...” 庞奇如释重负,这货虽不怕死,却怕无法死得其所。 来到皇宫中。 皇帝召见,徐安本以为会是在御书房。 谁知,唐敖父女却将他俩带到了军机阁。 军机阁,乃是内阁重臣开会的地方。 平常若非有关朝廷的重大决策,几乎不会擅自开启。 能入内之官员,皆是正三品以上的实权者。 以徐安目前的官位,俨然还不够资格。 要知道的一点是,军机阁会议...有时候连御史大夫都无法参与,只因御史台主要对内监察,军机阁会议却是只要决定对外政策。 此番,皇帝竟破例让他和庞奇进入军机阁,怕是事情不小。 军机阁中。 萧无忌站在一处巨大的沙盘模型之前,负手而立,目光如刀般看向眼前的四国版图。 四人进去后,先是行了一礼。 萧无忌一句“平身”后,先是转身对唐敖说道:“事情办得怎样?” 虽没有明说什么事情,但见唐敖此时郑重地反应,便可知重大,道:“已经办妥!不出半月,皆可到位!” “好!将兵权交给慕清,而后你另有任用。” “这...可是陛下...” 唐敖听此,似乎极为意外,愕然道。 但萧无忌没给他说完的机会,就打断道:“可是什么?朕让你给,你就给。是不是想说慕清还没这个能力?不给她机会,你怎知她没有?此事无事多言,就这么决定。” 说着,又转向唐慕清,严肃道:“慕清,你虽为女子,但素有报国之心,巾帼不让须眉,朕自知你的能力。即刻起,就对你委以重任。陇西二十万兵马现在交予你手,你领兵驻守幽州待命,听朕一人号令即可。明白吗?” “从现在起,你父唐敖虽仍有陇西主将之名,但兵权却在你手中!” 这话一出,非但唐慕清脸色巨变,就连徐安也瞳孔放大。 皇帝竟然抽调了二十万陇西进驻幽州? 这是想干嘛? 陇西军过半数军团撤回国内,那西境岂非防卫薄弱? 而吴应雄带领的讨伐大军又还没集结完毕,他就不怕西境生变? 搞什么鬼? 唐慕清震惊斐然,闻言当即跪倒在地,道:“陛下三思,微臣唯恐无法掌军,还请...” 但她同样被萧无忌打断:“不要谦虚,过分谦虚就是虚伪!朕相信你,你便有这个能力!唐敖,将兵符给她!” 他不容拒绝的样子。 唐敖无奈,只能将身上的陇西兵符交给了自己的女儿,而后欲言又止之色。 萧无忌看出了他的犹豫,便问了一句:“你好像有话要说?” 唐敖脸色一狠,不再犹豫,果断道:“是。微臣想参御史台徐安一本!参他毁我侯府声名,污我儿慕清声誉,请陛下严惩之。” 萧无忌与徐安听了,双双一愣。 “徐卿毁你侯府清誉?这从何说来啊?” “回陛下!徐安此前借着与吾儿共同查案之便利,数次引诱吾儿,致使吾儿名声败坏。如今,城中百姓皆认为吾儿慕清喜欢此子,插足她与苏家女之间的婚约。众口幽幽,慕清身为女子,名节最重,日后恐再难寻得良配。徐安当负首要责任,需要严惩!” 这话,不算全部是实话,但也绝非完全是杜撰而来。 此前城外遇袭那时,唐中丞为了激怒苏沉鱼,当着她的面喊了一句“徐郎”与“一生一世”,再到唐慕清拦路发难之时,意外与徐安有了肌肤之亲,倒也算激起了一阵舆论。 唐敖只是“粉饰”了些许,将意外说成了徐安故意勾引,败坏唐慕清的名声。 但唐慕清身为女子的声誉有所影响,却是实话。 徐安微微讶然,正要开口解释。 却被萧无忌抢了先:“这事儿...朕倒是小有听说,但却也并非如你所说这般啊。徐卿怎会勾引慕清?” 唐敖道:“且先不管会不会,吾儿声名因他而损,他都有责任!” “那你想怎样?” “按律处置,毁人清誉者,当训诫杖责,并作出澄清。而他身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当革职查办,贬为奴籍!” 听此。 徐安愣住了,暗骂道:你认真的吗?且不说老子没有任何勾引的意思,就算有,也罪不至此吧?还革职查办,贬为奴籍?这老家伙是看我不顺眼? 萧无忌的目光却蓦然变得微妙,冷视了唐敖父女一眼后,又来回踱了两步。 本来很好决定的事情,他却变得有些迟疑。 半晌后,才冷声道:“哦?爱卿当真是想让朕重罚徐安,还是别有所想?但徐安虽毁了慕清的清誉,说起来,慕清也毁了徐安的清誉,不是?眼下乃多事之秋,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徐安乃是栋梁,不可罚之。” “这样吧。既然二人的声名皆毁,那就让他们自行解决,实在不行...慕清就入徐府!这事就这么办,不容再议。” 他瞬间封死了唐敖的“话柄”,将此事定性了下来。 却让徐安脸色一震,心中狐疑不止。 这唐敖怎么好像刻意为之? 以他侯府的权势,唐慕清怎么可能找不到良配? 他却故意选在这个节骨眼上,提起这鸡毛蒜皮的小事,竟似乎也想让唐慕清成为徐家人的样子,哪怕只是挂名... 先有炎明奚迫使他应下“侧圣”之约,后到催太后佛堂强行赐婚,将骆姿嫁入徐家,再到吴应雄与莫吉托为了保住萧安儿,不惜以命交换,也想让徐安娶了公主,成为徐家人。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这些人是在“托孤”! 可他们都在得好好的,何须托孤? 难道说...大乾即将有大变,这些重臣都有性命之忧,唯有成为徐家的人才有可能幸免于难? 不可能吧? 徐安深深呆住。 唐敖父女对视了一眼,似有隐晦之色。 萧无忌却已摆袖道:“行了。今日之军机阁,仅我们这君臣几人,倒也无需拐弯抹角!” 说着话,他连续伸手指向沙盘中的三个位置,肃然接道:“传旨!” 不远处的武德海弯腰走过来,应了一声是。 “命,宣威侯唐敖为安西大元帅,协同岭南六道大军,兴兵百万,由南境青州起兵,直取奉都,生擒大奉皇帝。不胜不归,若败,诛九族!” “革除徐安台府两院监察使之职,仅留其沧州郡王之名,改任东海水师舰队大都督。三日后,启程离京赴任,兵起沧州,务必拿下大燕摄政王司徒虎,生擒之,还押京都!若败,诛十族!” “加上吴应雄所领的讨伐大军,朕要开三线战场,一力扫平三国,再灭蛮夷,成就我大乾统一天下之大业!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唐慕清,你即刻领二十万陇西军驻守幽州,准备随时策应各部,并严防蛮夷冲击漠北燕云二州!” 萧无忌一连下了三道圣旨,满腹野心之举。 而沧州郡王,便是徐sir的新名头。 此前在相府赐婚之时,为了能让他配合上萧安儿的公主之位,萧无忌倒是把沧州给了他做属地,算是个“异姓郡王”。 第369章 牺牲品,漠北王归来(一) 话声落下。 徐安满脸震惊,实难想到在如此暗流汹涌的局面下,皇帝居然敢发动三面战争? 他本就有心借以战争转移朝中的矛盾,迫使守龙军暂停对他发难的进度,但属实没有想到居然敢同时发起对三国的纷争。 虽说时至今日的大乾,国力足以支撑三线起兵,不过却也极为耗费国力。 即便能全盛,朝廷的实力亦大打折扣,折损严重。 在徐安看来,原以为萧无忌会先挑最软的柿子捏,也就是大奉国。 三线开战,却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陛下...” 徐安愕然,想开口奉劝几句,毕竟此时三线开战,对大乾来说并非上选,但刚吐出两个字就蓦然顿住。 只因他知道萧无忌并非昏君,且深谋远虑,极具城府,不会擅自下什么决定。 他能把武德海叫来之后,口称“传旨”,俨然已难以更改,便无谓多言。 萧无忌却严肃问道:“你想说什么?” 徐安微微汗颜,改口道:“微臣想说的是...我资历尚浅,恐无力掌管水师。不如,陛下另择他人为帅?” “不必!你只需怪帅即可,行军布阵之事,交给手下之人。司徒虎已是强弩之末,不成气候。你还不知道吗?就在你回京途中,燕国细作传来密报,司徒虎举兵谋反,林氏协同燕室诸王起兵镇压,如今已数次大败王府大军。” “什么?” 徐安闻言,再次震惊。 司徒虎反了? 而且林氏居然协同燕国王室诸王镇压? 可司徒虎不是林氏的爪牙吗? 林氏为何临阵转投燕国皇室? 再者,以司徒虎的实力,若有心相反,何须等到今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安顿感疑惑重重,愣在当场。 萧无忌却一脸淡定之色,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用惊讶。此去出征大燕,你只需威慑钳制司徒虎,自会有其他人出面掌控全局。而你最终要做的,就是带回司徒虎,并驻军大燕,即可回京复命。” 徐安试探问了一句:“仅仅是...生擒司徒虎并驻军,不拿下燕京?” 萧无忌迟疑了一下,沉声道:“燕京之事不急一时,留下东海水师驻守大燕就足够了。后事,朕自有安排。” 言外之意,却有种不打算覆灭大燕的意思。 “是,微臣领命。” 自知无法拒绝,徐安便也不作多言,应是下来。 唐敖父女却显得相对镇定,似乎一早就知道萧无忌会展开三面战争似的,此时一言不发。 “那便回去准备吧!三日后,朕会让杨宣送你离京。一到沧州,你挂帅兵围大燕主岛,一举拿下司徒虎!” 萧无忌转身摆袖,接道:“唐爱卿和慕清留下,朕仍有要事交代,徐卿回吧。” “微臣告退。” 徐安躬身一礼,随即退出了门外。 守在军机阁外的庞奇见他出来,立即跟上去,露出一抹笑容道:“大人,陛下未有责罚的圣旨传出,看来咱俩的脑袋算是保住了?” 徐安一边走向宫外,一边沉声回道:“脑袋暂时是保住了,但麻烦还挺多。” 说着,他倒也没有忌讳,转头就将皇帝的三道圣旨告知了庞奇。 庞奇的震惊之色,斐然道:“这...陛下那意思是要一举平定四国了?吴相领军令状誓破大景,唐侯爷领南境大军直扑奉国,有琼州王的水师助阵,必定势如破竹。待景、奉两国一灭,大人你再领东海水师剿灭司徒虎,大燕便等同鱼肉。届时,三国名存实亡。” “大军收拢,汇合漠北燕云两部,再灭蛮夷共主,天下归乾。” 徐安微微苦笑道:“话说得容易,做起来却难。你以为三国会甘愿做待宰羔羊,这纷争一起,也不知何时才能止戈。不过,这并非我所在意的。” “大人的意思是?” “我们调查莫吉托,乃至守龙军的动作,似乎一切都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他不介意我们染指守龙军之事,却俨然不想让我们接触到那位景国世子之事。此番唐敖父女半路堵截,再到他突然任命我掌管东海水师,出征大燕,表面上是对我委以重任,实则也有故意支开我的意思。” “这不奇怪。陛下不让查,找个借口让你离开,而相比于进攻景、奉二国,剿灭司徒虎算是相对安全的,可见陛下确实对你抬爱,不愿你涉险。” “可关键就在此处,司徒虎若已是强弩之末,派谁去抓他不行,为何偏偏是我?若他真是对我抬爱,又想支走我,应该是让领兵驻守幽州,代替唐慕清,而不是去大燕!还有,林氏联合燕国皇室围剿司徒虎,你不觉得有些蹊跷吗?” “这倒是。卧龙谷之时,那位大先生便已直言,司徒虎是他的门生,对他言听计从。换言之,若非林氏许可,司徒虎怎敢造反?这明显是矛盾的!如果说司徒虎造反是得到了林氏的同意,那林筱所部此番又为何联合燕室诸王围攻王府大军?” 林氏大先生带着他膝下的两个儿子,此时就身在乾都。 卧龙谷此时由林筱掌管,根据萧无忌所说,徐安离开大燕境内后,司徒虎便反了,那么林氏与燕室诸王联手镇压的话,便是以林筱为首。 这个问题,显然二人都无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顿了顿,徐安轻叹道:“罢了。早知这场谋局不会如此简单,咱们就只能顺势而为了。走,先去一趟商会,有些事要早做安排。三日后,你随我一道出征,我总有种感觉...真相已经很近了...” “是。” 庞奇应了一声。 来到商会。 密室中。 李琪赶来时,见到徐安正在翻查商会的账册,便打趣了一句:“怎么?喜爷是信不过我,特地前来查账?” 徐安一笑,举起面前的书本给他看了看封面,道:“二小姐这话就严重了,焉有信不过你之理?我看的是库存册录。” “看库存?怎么?你要动武?” 李琪目光微闪,只因徐安手中的册子是有关梅庄工坊的武器库存记录。 如今的梅庄工坊,已经不单纯是私铸铁器那么简单。 不仅出产各类冷兵器,包括刀剑弓弩,攻城投石车...等等,也一并生产土炮和火铳。 规模已扩大了两倍多,设置了三大熔炉点,挖空了梅庄原址附近的一处山体,算起来竟也不必朝廷的军器监差多少。 徐安道:“是要动武,但目前不是在这里动!” 他脸色变得凝重,接道:“二小姐,你马上集合一支百人的火铳队,这几天我会亲自赶制,给他们配备充足的弹药。让他们带着我的手书火速赶往陇西,就守在吴应雄父子身边。关键时候,就他们一命。” 李琪先应了一声好,而后问道:“吴相出征之事,我也听说了。但朝廷为他紧急募兵数十万,加上有陇西关固守。他身为主帅,短时间怕也不会出现什么危险,你认为有必要这样做?” “有!这百人队伍防的不是大景人,而是...自己人!总之一点,在我知道某些事情的真相前,不希望他就这么死于意外。” “明白了,我会办好。正好可以验证一下火铳队的战力,算是咱们商会自己练兵。” “另外,苗疆大长老乌墨走了吗?他带走了几门火炮?弹药几何?” “三门火炮,弹球四十余枚。至于火药...你不是还没交上来吗?有火炮和弹球,却无火药,他就是想提前走,也走不了。” “嗯,那就让他多留三日。稍后我会找唐敖通通气,让他攻入大奉时,对苗疆手下留情。毕竟...我与萧安儿如今挂着赐婚的名头,也算表面夫妻。而莫吉托又出自大奉苗寨,乃是她的生母。能留他们一线生机,便尽力吧。唐敖故意参我一本,也是有意让我护唐慕清周全,想必这个面子他会给我。” “行,一切听喜爷的。” 李琪笑了笑。 徐安见她开心的样子,也打趣一句:“当真什么都听我的?那我连你的婚事也一并办了,可好?嫁给我,愿意吗?” 李琪一呆,始料未及之色,但转瞬就恢复正常,笑道:“好啊,我嫁!这京都表面看起来还是如此风平浪静的,但私底下已有大人物在托孤,而且都是托于你手。看来,你徐氏之门是福地啊。正好,成你徐家之人后,京都若有变故,我也好保命。” 徐安却不愿了,道:“可别!开玩笑可以,你可是先生指定的儿媳妇,你若嫁我,他得把我吊起来打,还是算了吧!对了。海上之时,我见你与周师弟眉来眼去的,似有奸情,你俩是不是早就珠胎暗合?” 李琪面色一红,啐了他一口,“什么奸情?就算我与他有情,那也不算奸情!徐安,你可别乱说话!” 徐安哈哈笑着,一连三个好字:“好好好,由着你们。三天后,我出征大燕。一到沧州就让他回来,可好?你又欠我一个人情!” 说完,也不多废话,与庞奇并肩走出了密室。 回台府的途中。 他深思了片刻后,对庞奇说道:“老庞,不出所料的话,陛下此时有意介入燕国国内的叛乱之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自于炎明奚!而她们主仆二人,自入宫面圣之后,便不见踪影。” “我得去找找她们,你将我送到外邦驿馆之后,就先行回去准备。此去大燕,不知何时能归,家中务必照料好。京都并不太平,把嫂子他们都安排到商会,交由李二小姐照顾吧。” “那便有火铳队保护,相对安全。如今全城皆知你我乃至交,若有人想动我,必先动你。苏沉鱼有苏喆这只老狐狸守着,倒是不用我担心。” 庞奇点头,答应下来。 不久后。 刚到外邦驿馆门口,还未下车说明来意,马车便被一名黑巾遮面的男子拦住。 观其模样,与大燕卧龙谷门人的装扮如出一辙。 对方也坐在一辆马车上,拦住庞奇驾车的去路后,开口道:“车上可是庞寺丞和徐小友?若是来驿馆找老朋友的,那上我这辆车就对了。” 徐安走出车厢,单听声音就认出了来人。 就正是当初在神月岛上见到的那位林氏“弃子”林安,也是萧尔沁失忆后的义父。 不过,林安自回归卧龙谷之后,似乎得到了林氏门人的重新接纳。 此番得以陪同大先生来到乾都,而听此人的大乾官话,竟没有半点外邦口音的样子。 “原来是林八先生,你不问,便知我要找谁?” 徐安看向他道。 林安浅浅一笑,却不多作解释:“大先生有请,你要找的人就在车里,请上车。” 徐安迟疑了些许后没有拒绝,让庞奇自行离去,转而上了林安的马车。 刚掀开车帘,就见到多日未见的炎明奚主仆二人。 徐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犹有意外的样子,半晌不见抽离。 令女帝陛下有些不自在,道:“这样看着我干嘛?” 毕竟是在大乾国都,加上她本是个“已死之人”,倒也没有愚蠢到贸然自称“朕”。 徐安蓦然荡笑道:“你好看,就多看两眼,不行吗?不是还想让我做你的侧圣吗?呵呵。” 说完,便直接强行坐到二人中间,把桑槐挤到一边。 桑槐脸色一凝,刚想发怒,却见到徐安抛来一个隐晦的眼神,便又生生顿住。 下一秒,徐安压低了声音道:“林氏的人怎会找上你们?陛下授意围攻司徒虎,是不是你授意而为?你与他之间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 林安的这辆马车并不大,炎明奚被他挤得有些难受,不悦道:“你这人怎么回事?一来就问那么多问题,走开,挤到我了...” 他竟似带撒娇的语气。 徐安却不理会他,追问道:“回答问题!” 炎明奚满脸腹诽,正要接话之时,车头的林安却蓦然插嘴:“林小友无需着急,这些问题,大先生可以回答你,不必为难她。” 第370章 牺牲品,漠北王归来(二) 三人听了,顿时收声,各自沉默起来。 来到梧桐巷小院,茶室内。 林大先生已经泡好了茶,却只在茶桌上摆了两杯。 当徐安三人即将走进去,他蓦然抬手道:“哎,慢着!安儿,你请陛下到隔壁雅室去坐坐,那边...会有人帮忙招待她片刻。” 说着,又看向炎明奚,接道:“陛下应该不会介意吧?我有些私事要单独与徐安聊聊,而你想知道的答案,晚些时候老朽亦会全然奉告。可好?” 他说得云淡风轻的样子,却也不容拒绝之色。 言语间,倒是还认炎明奚是皇帝,却要她在隔壁等候。 炎明奚脸色一沉,眼有怒色,极不情愿的样子。 无可厚非,她堂堂女帝,九五至尊,本该至高无上,却被人制造出死讯不说,现在居然还被自己的臣子“不待见”。 是只鹌鹑都会有怒火,但形势所逼,如今的她却也没有拒绝的本钱。 顿了顿后,甩袖闷怒而去。 大先生却不以为然,轻笑两声后,指了指面前的座位,道:“来坐吧。” 徐安走过去坐下,脸色有些严肃,道:“大先生好手段,不仅在大燕呼风唤雨,来了大乾似乎也既有份量的样子。就连我朝右相都对你毕恭毕敬,倒是让徐安有些看不懂了。” 大先生笑道:“那你可知为何我有如此本事?” 徐安双目一凝,猜测了一句:“因为你是林氏大家主?与我朝皇室关系密切?若无意外,这几日...你已暗中见过陛下?” “是。” 原以为这老家伙会绕绕弯,谁知竟直接承认,道:“你说得没错,我确实已经见过大乾皇帝,还和他达成了一个交易。但你或许对这个并不感兴趣,你真正在意的是...当年你徐氏是如何灭亡的,皇陵中又隐藏着什么隐晦,当年你父母真正的死因是什么,对吧?” “再者,眼下这乾都纷乱的暗局,又是因何而起。” 徐安也直接了当道:“对!” “那你想让我从何说起?又或者说,你想先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的,先生都会说?” 大先生迟疑了些许,却道:“大部分疑惑,我都可为你解答。” “好。在卧龙谷之时,先生曾坦言,知道我徐氏没落消失的真相。但那真相到底是什么?” 徐安尝试性地问道。 大先生却反问了一句:“此事你已查了许久,根据你目前所知,认为是何原因?徐氏当真消亡了吗?” 徐安道:“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不通,当年的徐敬之贵为权相,崔太后垂帘听政之时,更是大权在握,拥兵数十万在手。加上徐氏本是大族,又怎会在短短十年间消失无踪?” “背后是何人有如此能力杀光了徐氏三族之人?我知道此人不是陛下,若陛下就是凶手,我不可能活到现在。但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守龙军!可是守龙军有何理由杀害徐氏呢?” 大先生蓦然一叹,“你说为什么?猜猜看。” 徐安摇头:“不想猜。大先生直接说吧,你德高望重,必然不会对我说谎,不是吗?否则,也不会轻易将家主令传于我手。” “哦?那据你认为,就是守龙军下的手?之所以不敢轻言确认,只是想不明白他们如此做的原因?” “是。除了陛下和守龙军之外,大乾上下还有谁人能将一介权相的三族抹去?但同样诡异的是,他们居然放过了我。即便到了现在,他们甚至都没有实质表现出想要杀我的意思!纵然,他们已知我在调查有关守龙军的事。相反,我总有种感觉,守龙军甚至在故意引导我得知他们的隐秘....” “那如果我告诉你,既非陛下下的手,也非守龙军所为呢?” 听此,徐安一愣道:“这不可能!除此两家之外,能动到一个如此庞大的氏族者,大乾再无三者。除非...” 他说着话,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脸色巨变起来。 大先生却淡笑道:“除非什么?” “除非...他们并没有死绝,而只是离开了...” “离开了?怎么离开?如你所说,徐氏是一个大宗族,单说三代血亲以内之人,就足有千人之多!这么多人,如何说想走就走,想消失就消失?” “改名换姓!” “嗯,这倒是有点可能。但即便再怎么改名换姓,还是可以翻出底细的。从徐氏消失至今,也才不过三十年。三十年的时间跨度,不足以让这么大一个氏族完全被世人遗忘。要查,是可以查得出来的。可你却查不出,为什么?” 徐安沉默,只因他深知大先生所说不无道理。 徐安三族上千人,改名换姓隐藏,确有可能。 但不可能一点马脚都不露出来,按理说,若想查还是可以翻查到他们之前的底细。 可现实却是,大乾境内竟无一家符合这一特征。 顿了顿后,他深思半晌,说出了自己的揣测:“如果只是简单的改名换姓,以大理寺和御史台的力量,不可能查不出他们的一点底细。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性,他们离开了大乾!” 这话说完,却轮到大先生沉默了。 也是迟疑了片刻后,才开口:“好。就算徐氏改名换姓之后,又离开了大乾。可大乾望族徐氏举家迁徙,这么大个事儿,又怎会一点消息都不留下?就算大乾朝廷不声张,徐氏迁往的那个邦国亦会大举造势。” 徐安脸色凝重道:“这个问题很简单。他们不是一次性大部转移,而是分批循序离开。大乾朝廷默许了这样的行为,而徐氏驻留的那个地方...也选择了低调处理。” “是吗?那他们会去哪里?” “以前我想不通,但现在知道了...” “哪里?” “大燕!” “何以见得?为何不是大景,或者大奉?如果他们真的是去了大燕,那他们现在在哪?你是徐敬之的孩子,他们为何独留你一人在此?” “不知道!或许徐敬之,我这个遗孤便变得不重要了,无需再顾及。至于他们选择大燕的原因,更加不必猜测。但我却能猜到他们现在在哪!” “说!” 徐安目光紧盯在大先生脸上,沉声道:“炎明奚曾对我说过,她说...你林氏在大燕崛起,也只不过是短短三十年前的事情而已。纵观大燕历史,再往前并无林氏这么一脉大族,你是后面迁徙而来!” “但很凑巧的是,你们三十年前崛起之时,却也是我徐氏彻底没落之时。大乾的望族徐家消亡了,但大燕的林氏却强势崛起。表面上看,两者之间并无联系,只是现在想来...我并不认为这是个正常的现象。徐氏就是林氏,林氏就是改头换面之后的徐氏,对不对?” 大先生闻言,忽而大笑了起来:“筱儿说得没错,她说你这人真能猜,也实在会猜。但实情却不是靠猜出来的!我姓林,你姓徐,两者风马牛不相及,怎能在中间画等号?你毫无依据!” 徐安长舒一口气,反问道:“那苏喆为何会有你林氏的家主令?几日前,你又为何将家主令交予我手?因为我是徐敬之的儿子,而你林大先生...本姓徐!至于,你为何改成林姓的理由也很简单!” “永和权相徐敬之,而立之年,娶妻沧州林氏!这就是你如今为何改姓林的原因!徐氏要走,就不能再留有自己的姓氏。要安然留在大燕,就能换个名头生存。而吾母林氏之名...就可以代用!” “徐氏三族陆续经由沧州转移至大燕后,所有人都改姓林,从此不再以徐氏自居!但如今的卧龙谷不单只有徐氏之人,也有我母族林氏之人!对吗?” 他蓦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而后沉声望着大先生,等待对方的一个态度。 大先生却露出了一抹不知意味的笑容:“猜得很好,继续说下去。” 徐安却道:“你不愿直面回答我,我便当你默认了。我不问你们为何留下我们一家三口的原因,但总该让我知道是谁毒死了他们两个...还有,你们当年既然不愿带走我,如今又为何回来?你们将大燕炎氏和司徒虎玩弄于鼓掌之间,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大先生也是一叹,道:“说起来...这几个问题,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答案的时候。” “你不愿说?” “未到时候。” “好。那我们不必再谈,你不愿说,我会自己去问司徒虎!陛下已封我为东海水师大都督,大半个乾国的水师都在我手中。我会先生擒了司徒虎,再让他说出你不愿说的秘密!而且,我保证会很快拿下大燕!” 说完,他便起身要走。 大先生脸色一冷,道:“坐下!” 徐安却不想理会他,自顾走出门外:“如你所说,你姓林,我姓徐,为何要听你的话?对了,你不愿承认身份,也不愿说实话。那我便没理由拿着你们的家主令,徐安要自保,自有手段!无需你们插手,我也能活!” 守在门外的林安,却将他拦住:“放肆!徐安,你敢这么对父亲说话?你可知他是谁?” 徐安冷笑:“谁都不重要!他是你父亲,又不是我父亲...” 但话没说完,就被身后的大先生打断:“我虽然不是你父亲,但我是你的叔叔!我本姓徐,名佩之。与汝父敬之,是一母同胞之兄弟也!” 徐安豁然回身,震惊道:“你...” 见他满脸不可思议的模样,大先生徐佩之苦笑一声,道:“你很意外?因为你小时候从未见过我,而你父母也没有提起过有我这么一个叔叔,对吗?” 徐安沉默,但此时木然的脸色,却像是无声的默认。 徐佩之道:“你可以去做你的东海水师大都督,也可以起兵围困大燕,但不能胜!更不能将司徒虎带来大乾,找个借口...拖延半年。届时,自会有人收拾他!” “为什么?你要留着他,保守你的秘密?” “你就当是!总之,击败他的人,不能是你!” “我要是不愿呢?你会杀了我?” 徐佩之暗沉的脸色,“你若不愿,便是违背你父亲的意愿!” “他不愿大燕沦陷?可我怎知你不是在骗我?” “我说了,现在未到解释的时候,那为时不远!且先让萧无忌稳固自己的江山,余后之事,我们来日方长。单说一点,你认为这些年为何萧无忌不对大燕动手?” 虽不知道他为何如此问,但徐安略微沉思后,倒也回道:“他在等一个机会,想以最小的代价拿下大燕。司徒虎割据,与皇室对立,如果能让他们先自相残杀,待两败俱伤之时,才是出手的最佳时机。” 徐佩之点头道:“既知如此,那你为何不设法维持这个现状,让大燕自己处理国内的纷争?这也是你父亲的意思,司徒虎不是逆臣,也不是卧龙谷的叛徒!他是大燕先帝炎鼎天死前布下的棋子,也是炎鼎天与汝父之间协议的牺牲品!” “在计划没有完全达到预定目标之前,司徒虎都不能杀!他也不该死在大乾水师的手中,他的性命应该由大燕未来的国君取走!” 徐安愕然,万难想到此时徐佩之竟说割据了二十多年之久的司徒虎不是逆臣,而是忠臣? 徐敬之当年居然与炎鼎天有过某种协议? 那会是什么协议? 徐安身躯一震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知道全部!” 徐佩之却幽幽一叹,起身来到他身边,语重心长道:“叔叔知道...你不达目的是不会轻易放手,但听我一句劝,目前还不是与你明说的时候。至少这几天内,都并非最佳时机。但我答应你,在你抵达沧州之前,会将所有事情如实相告。” 徐安肃然道:“当真?” “是!而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冷静!” 他拍了拍徐安的肩膀,缓缓接道:“炎明奚之事,你不宜插手。回去好好和苏沉鱼说一下,三日后,让她暗中与你去沧州,乾都已经不再安全。” 说完,便转身摆了摆手,示意徐安离开。 随后,又吩咐林安,道:“带他们两个过来吧,说起来...她也是个牺牲品...” 第371章 牺牲品,漠北王归来(三) 徐安虽多有不愿,但深知此时与徐佩之对立,对他并没有任何好处。 且不说对方是自己的亲叔叔,即便不是,以他目前一人之力也做不了什么。 微微迟疑之后,便也走出了茶室。 炎明奚主仆随后被林安带了进去,并关紧房门,亲自守在门口,严防有人偷听。 而令徐安有些惊讶的是,刚刚留在偏室内招呼她们主仆的人...居然是他的准岳丈苏喆。 苏喆并没掩饰自己的身份,大大方方在徐安面前出现,却没有理会他,反倒是和林安一起守在门口,杵着像一杆标枪。 徐安诧异着,刚想走过去喊他一声。 却被苏喆以眼神示意他离开,他犹豫了一下,并未坚持留下,转身离开了梧桐小院。 回到徐氏老宅。 他把自己关进书房中,苦思着方才徐佩之所透露出来的隐秘真假。 可以大致确认的一点是,卧龙谷的大先生很可能就是他的亲叔叔,徐氏并没有真正消亡,只是换了个身份潜伏于大燕。 这点并非空穴来风,也非徐安自顾相信,而是有许多潜在证据的。 其一,苏喆持有林氏的家主令,且对徐佩之言听计从。 若非徐佩之当真出自当年的林氏,以苏喆的城府和深邃又岂会甘愿屈居人下? 徐安出使大燕之时,苏喆将家主令交给了他,扬言在关键的时候可以救他一命。 背后便是想利用大燕林氏之力,力保徐安此行无虞。 那么若非是本家人,即便苏家与林氏再多纠葛,也理应不会全力助他。 要知道的一点是,徐安上一次出使大燕,是为了给萧无忌制造起兵的借口。 原则上是与大燕对立的,而林氏若真是隶属与大燕氏族,又怎会轻易保住一个意图夺取他们家园的外臣? 恐怕...就算有救命之恩,也不会答应! 在慕州之时,以林氏之人的能力,若想要徐安性命,那简直是易如反掌。 从慕州港码头,林筱半路拦截,竟清空一条街道,迫使慕州官兵视而不见便可见一斑。 但林氏非但不杀他,反而将他安全送到卧龙谷,并借故将他引向了炎鼎天当年的离岛之秘。 背后,既有保他脱离萧无忌钳制之意,也有顺势考验他能力的想法。 简单的中间关系,林氏不会如此作为。 唯一的解释,或许就正如徐佩之所说,卧龙谷...其实就是当年徐氏与沧州林氏的退守之地。 而他是当年徐氏家主徐敬之的儿子,换言之,也就是如今卧龙谷的少主。 沧州林氏,乃徐安生母林氏的母族。 与徐氏是姻亲,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两家一荣则荣,当年徐氏退走,当然也会带上林氏。 但徐氏之名不便再用,至少不能明着在大燕境内使用,就以林氏之名代之。 可实际上,两家同盟却是由徐氏主导,以至于当今卧龙谷的大先生,是由换姓“林”的徐佩之担任。 其二,徐安是徐敬之的“老来之子”,他出生并开始懂事之时,正当是徐、林两家退走的关键阶段。 记忆之中,他对本家之人并没有太多的印象。 但仍能记起,幼年时在扬州...他身边是有许多家族侍卫守护的。 可渐渐地,那些侍卫竟逐个神秘消失,与此同时,徐敬之夫妇离开扬州,开始了一段颠沛流离的生活,直至先后病故。 微妙的是,就在这段此消彼长之间,大燕卧龙谷林氏强势崛起,扶持司徒虎与炎氏皇族对立。 若说两者之间纯属巧合,那就未免说不过去。 要知道,徐安的母族林氏当年在沧州也是望族,具备地利人和之便,有能力相继将徐氏三族人送到卧龙谷。 沧州作为燕、乾两国重要的海运、通商枢纽,素来备受朝廷重视,本是直属州郡,不属于任何一家藩王管辖。 直属州郡之内,遍地都是朝廷的眼线和驻军,寻常家族势力甚少能在此立足。 但林氏却在此列之外,沧州城中不仅遍布大燕林氏商号,更明着开了几家颇具规模的武馆、镖局,妥妥地彰显其实力。 若非本就在当地有些底蕴,一介外邦氏族何以有此本事和面子? 而凑巧的是,林氏如今在沧州的各大据点,竟与徐安母族林氏此前的商会和旧宅出奇的吻合... 单说以上两点,就不难断定徐佩之此言不假,徐氏果真没有消亡,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存在! 不过,真正让徐安感到困惑和不安的是,当年他们为何没有带走徐敬之夫妇,而是将他们留在大乾等死? 徐佩之口中所说的“牺牲品”到底指的是什么? 司徒虎是个忠臣? 但他牺牲了什么,令徐佩之如此评价于他? 还有,他为何说炎明奚也是个牺牲品? 苏喆与徐佩之在梧桐小院会见炎明奚,到底所谓何事? 徐氏与大燕炎氏之间到底是怎样一层关系? ... 诸多问题,宛如乱麻般困扰着徐安,使之不禁摇头苦笑,叹声不止。 但他知道,这一切疑团最终都会有答案。 即便徐佩之不愿告知,他也会一力追查到底。 不管守龙军和皇陵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只要与之当年徐氏有关,他都将使之大白于天下! 三天后。 乾都东门,三支队伍已经整装齐备。 唐敖父女各领一队,却不同方向,一个往北,一个往南。 唐慕清一身银甲,英姿飒爽,只是微微回头看了徐安一眼,露出一抹不知意味的笑容,便带队离去。 倒是唐敖稍有停留,示意徐安移步后,开口道:“徐安,军机阁驾前,陛下那番话什么意思,你应当明了!他虽未明说,但你污了茹男的名声,当对她负责!不管你愿意与否,本侯都当他已是你徐家之人。” “若不久之后,京都生变,你要全力保她周全。否则,本侯就是死后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倒也干脆,略带威胁的语气说完话后,便决然带兵离开,赶赴南境。 徐安眉头深皱,即便没有唐敖眼下的这一声“警告”,若情况允许,他又怎会不助唐中丞一把? 只是,这些都是其次。 倒是...唐敖此言是否在预示着不久之后,京都将陷入乱局? 他苦笑的样子,令身旁的庞奇见了,不由问了一句:“大人为何一见唐侯爷之后,便是一脸无奈之色?” 徐安没有对他解释,转而调转码头,下令道:“出发南市码头,往沧州水师大营!” 说完,便当先策马而去。 南市码头处。 河面上已停靠了三四艘巨大的舰船,苏清影等人已经提早上了旗舰号。 本以为会留守京都的苏喆也跟了上去,却是让徐安颇感惊讶,但并非与苏氏一家同船,反而是上了炎明奚的那艘... 就更让徐安感到困惑。 怎么感觉这几日来,这厮总缠着徐佩之与女帝陛下? 而几天前,在梧桐小院一别之后,徐安就没能有机会私下接触过炎明奚,更不知那天徐佩之和她说了什么。 “侧圣之事”也没见她再提... 按照来大乾之前的约定,徐安必须得当众宣布与她的婚事,便自称“大燕侧圣”。 不过,在逗留宫中几日,又私下见过徐佩之之后,炎明奚似乎就不再强求这件事儿。 从乾都赶往沧州,走水道是顺流而下,相比于陆路较快。 由四艘巨大舰船组成的船队依次出发,扬帆而行。 半个月后,正午。 船队如期抵达了沧州水师码头,此前留守沧州的周衙内亲自到场迎接。 沧州既是大乾海上的通商枢纽,也是整个东海水师衙门的驻地所在。 徐佩之扬言会在抵达沧州之前,解答徐安的所有疑惑。 但在赶完沧州途中,徐安数次上门,都被这老家伙拒绝相见,只管躲在另一艘船上与苏喆、炎明奚等人密谈。 倒也让徐安看出了些许猫腻,敢情有此一说不过是缓兵之计,事实上并没有打算要现在对他说明一切。 属实令徐sir心中有气,以至于一到沧州,他安顿好苏清影之后,便立马以大都督之名召集了大部战船,风风火火朝大燕主岛围去。 看那样子,却是想一举拿下司徒虎,打乱徐佩之与卧龙谷的布局,迫使对方说出真相。 大乾东海水师,号称三千战船,乃精锐之师。 与琼州王掌管的南海舰队,并称大乾海上两大雄师,实力那是毋容置疑的。 大燕水师虽是五国最强,但由于综合国力相对较弱,无法负担起庞大水师的巨大开销,因此在人数和战船上却无法与东海水师相比。 而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永恒不变的制胜铁律,便是人海战术。 按照萧无忌的设想,大燕水师再怎么强大,终究会因为其主体只是个弹丸小国,人口稀少,缺乏战争潜力而无法与大乾抗衡。 哪怕是以十打一的耗损战术,凭借大乾的无双国力,也能以战船数量和人海战术取胜。 数千艘大乾战船一字排开,密密麻麻一片,无需采取任何战术策略,单凭阵势就已先声夺人,占据了上风。 这算是一场不宣之战,但徐安并不认为有这位卧龙谷的大先生在这,大燕官府那边会收不到消息。 即便徐佩之来不及传信告知大燕朝廷,沧州水师如此大规模地集结,慕州那边也早该有所察觉。 但直到大批东海舰队的战船靠近大燕主岛三十里海域时,却仍不见对方水师的反应,令徐安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下令旗舰号下锚,前军满帆,直扑慕州港,做好大举登陆的准备。 先头部队即将抵达海岸时,方有一艘孤零零的大燕战船出现在海上,那张飘舞的炎氏皇旗彰显着其皇族旗舰的身份。 东海舰队的先头部队很快就将之围了起来,并发射了几支强弩,企图先解除其武装。 只是还未见命中敌舰,后方旗舰号上的徐安,就见到大批的东海水师战船正在撤离战场,并传信后方友军不可贸然靠近,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旗舰号高起的塔楼之上,徐安脸色一沉,扭头对身边的传令兵,道:“发旗语,问问前军怎么回事,为何撤退!” 传令兵随即应声离去。 不久后,折返来报:“禀主帅,前军主将回话,说敌军战船上发现了我朝重要人,他们不敢贸然进攻,请求登船禀报。另外,敌舰上亦有人要求见我和议。” 徐安眉头更深,“敌舰上有我们的人?” 他沉思着,没多久就想到了什么,微微惊讶之际,下令道:“备船,本帅要亲自登上敌舰,面见船上之人。通知下去,命敌舰解除武装等待。” “是!” 传令兵转身离去。 片刻后。 一艘不大的小艇从旗舰号上被放下,徐安与庞奇二人乘风驶向大燕那艘孤独的旗舰。 徐安显得有些焦急,从传令兵口中说出敌舰上有己方之人开始,他就已猜到那些人是谁。 不外乎就是漠北王萧尔沁与昭安公主萧安儿,以及赵玉卿和骆姿四人。 他与庞奇从燕京离开之时,赵玉卿与骆姿仍留在那里,以使臣的身份参加少帝的葬礼,虽已辗转两月有余,但仍见他们归来的消息,倒也能想到她俩是遇到了某种阻滞。 否则,不会拖延到现在都没返回。 至于那对失忆的皇子与公主兄妹...原先留在卧龙谷中治疗失忆之症,若无意外,此番也必在那艘船上。 徐安离开之时,认为他们俩是安全的,卧龙谷之人大概率是不敢对堂堂漠北王两兄妹怎样。 但如今想来,事情可不一定了。 京都之时,徐佩之有意让徐安佯攻大燕,实则拖延半年。 徐安为求真相,私下却有忤逆之意,便难保卧龙谷不会拿他们两个出来做挡箭牌。 果不其然! 小船刚来到大燕旗舰号下,就听见一声怒吼:“滚!本王既在此,尔等焉敢放肆?” 话声刚落,就见到一声惨叫,一名奉命登上敌舰要求对方解除武装的水师舰长被人踢下海,就落在徐安小船的不远处,激起一阵不小的浪花。 而那名舰长落水之后,冒出水面,非但不敢有任何恼怒,反而是边划水,边高喊道:“王爷息怒啊,下官也是奉命行事啊...” 徐安一愕,抬头望去,只见萧尔沁一身银甲,也正好走到船舷边向下望。 二人四目相交之际,各有微顿。 此时的萧尔沁一脸威严,已无当初失忆时的茫然之色。 第372章 真龙与假凤(一) “滚!本王不让你们来,谁也不许靠近这艘船!” 萧尔沁眼中带着些许复杂之色,盯了徐安几秒后,转头对那名落水的舰长吼道。 漠北王之名,响彻大乾朝野,在民间更是极具威望。 除了皇帝之外,几乎无人胆敢违逆。 即便这里不是他的燕云要塞,萧尔沁的话,依旧非常有分量。 围住大燕旗舰号的数艘战船随即撤走,片刻不敢停留。 谁也不曾想到,堂堂漠北王居然身在敌舰之上,且还不允许友方靠近。 不多时。 旗舰号上放下了绳索,将徐安二人拉了上去。 甲板上,萧尔沁正襟而立,目光闪动间,开口冷笑道:“好一个徐安,你倒是占了本王不少便宜!却不知如今你是否还能承受得起...本王叫你一声世叔!说起来,本王现在就砍了你的脑袋,也不算冤枉你啊!” 徐安躬身行礼,汗颜道:“二殿下能如此说话,那失忆之症应该已经治好。还请殿下海涵,神月岛之时,情势所逼,为求迅速带离殿下,只能出此下策,绝非有心要占便宜。” 萧尔沁哼道:“哼,本王若不是深知这点,你眼下还能活?再者,今日也并非与你算账之时。跟本王来,有个人要见你!” 说完,便当先走进船舱。 徐安二人对视了一眼后,紧随而去。 来到主舱室中。 偌大的房间内,此时站满了大燕的侍卫。 被围在中心处的,是一个穿着燕国蟒袍的中年人,看似五十上下,倒是颇显儒雅气质。 几人进去后,中年人便摆手令退了一众侍卫,仅留下四人在场。 中年人带着一丝和善的笑意,目光环视,指了指面前的圆桌,道:“几位请过来坐吧。” 萧尔沁与徐安相继坐下。 庞奇却站在徐安身后,默而不语,并不敢轻易坐下。 只因...庞寺丞看得出来,眼前这个中年人身份显贵,加上萧尔沁在场,以他区区六品官的职位,还尚未有资格坐下。 徐安却已不同,他被封为了沧州郡王,又得皇帝下旨赐婚,地位已和月前的两院监察使云泥之别。 庞奇深知,座上三个皆有“王爵”,徐安这个郡王都还算是最小的,他又怎敢轻易与他们仨同台? 坐定之后。 中年人边给二人倒茶,边开口:“若无意外,你便是大乾此次讨伐我大燕的水师主将徐安,对吧?” 徐安点了点头,直言道:“是我。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中年人笑道:“燕国镇安王炎鼎云,惭愧,我便是先帝炎鼎天最不成器的弟弟,也是他最小的弟弟。” 徐安眉目一动,稍显讶然,拱手道:“原来是镇安王爷,失敬。” 炎鼎云放心手中茶壶,微微叹道:“徐将军莫要客气,你自是知道本王今日能来此,并非来交朋友这么简单。” “那就请镇安王直接说事情吧。” “好。徐将军快人快语,本王就直说了。今日借以贵国漠北王之威,请将军到此一叙,只为一事。那就是...请将军配合我们演一场戏。” “演戏?王爷这是说笑吗?我大乾数十万水师在此,岂是来跟你演戏的?不瞒你说,我朝陛下的意思是...拿下司徒虎,并押往京都。若有反抗,便是兵戎相见,并非儿戏。” “本王知道,但司徒虎不能交给你们。所以,这不是把将军叫来商量了吗?” “那请王爷给我一个理由。” 说到这。 萧尔沁忽然插了一句嘴:“本王在这,便是理由!够不够?” 他略显威严的样子,令徐安不觉眉头深皱。 如果萧尔沁从中阻拦,倒是会给他造成不小的麻烦。 但没等徐安回复,炎鼎天就摆手笑道:“哎,漠北王殿下稍安勿躁,徐将军既受皇命而来,想要个理由也是正常。” 而后,又转向徐安,接道:“徐将军可有兴趣听本王讲一个故事?一个与你父亲徐敬之有关的故事!如果听完这个故事之后,徐将军仍执意带走司徒虎,那么再举兵来拿,也为时不晚。如何?” 一听与自己的生父有关,徐安不由一诧,脸色变得肃然,道:“王爷请说。” 炎鼎云又叹了一声,道:“多年前,燕、乾、奉三国于沧州水域上,商讨归还大乾五千里海岸线以及南部全境之事,你应该已经清楚了吧?你与明奚...到了离岛,并拿到先帝留在那里的密卷,对此事有所了解才对。” 徐安并非否认,却有些诧异于炎鼎云知道此事。 顿了顿后,才道:“是的。” “你只是大概知道,内情也却不甚了解吧?若无意外,明奚是不会贸然向你透露密卷内容的。但你可知,当年我朝先帝逃出离岛秘境后,发生了何事?在当时的谈判中,你父亲徐敬之又起到了什么作用?” 徐安并未多言,只是轻轻摇头。 “你到过那个秘境,自知那里的险恶。秘境的所有出入口都以被掩埋,或者被海水包裹,想要安然出来...除了要拥有极强的闭气功夫之外,身体素质还要异于常人。当年,先帝就没能如此好运,他在侍卫的拼死护力下,虽成功凿穿船舱,逃回了岸上。但却因此落下了伤病,回宫后不久,便时常咳血,被太医诊断为命不久矣。” 炎鼎云眼中闪过一丝唏嘘,苦笑道。 徐安道:“落下伤病,咳血?” “是。” “可这并不合理!从秘境返回水面,虽危险重重,差之毫厘便是溺水而亡。但即便有伤,也不至于是内伤咳血。除非...” “徐将军想到了什么?” “除非他在上浮的过程中,被水压压断了胸骨,断骨刺入肺部,从而导致咳血...” “徐将军果然聪慧,仅凭本王如此简单一说,你便猜到了先帝重伤的症结?” 炎鼎云眼中泛起一丝赞赏,接道:“没错。经当时的太医诊治,陛下正是因为胸骨断裂,刺入肺部,导致大出血,从而引发咳血症。而此症几乎无药可医,群医束手无策。” “可当时的明奚还太小,仍不足以担当大位。先帝此症无医,若就此撒手人寰,那我燕国的社稷将堪忧,必须早做筹谋。” 徐安问道:“然后呢?” “先帝苦无无策之下,决定采纳大乾权相徐敬之的建议,用一种置于死地而后生的办法,延续我朝的国祚。” “是什么办法?” “先帝是在完成三国谈判,并进行领土交接后,返回国内的途中才发生的意外。但在谈判的过程中,徐敬之暗中找到了先帝,并试图与先帝达成一个交易。当时先帝拒绝了他,不过...在意识到自己药石无灵之后,先帝重新找到了徐敬之,并同意了交易。” “那个交易是什么?” “大燕在主岛上划出一片区域,供徐氏与林氏生存,永保两族无虞。而作为交换,徐敬之将献上一个巨大的隐秘,保大燕百年内不受大乾钦犯。若遇上权臣谋逆,甚至可以用此秘密迫使大乾出兵平乱。” 徐安点了点头,直言道:“是我。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中年人笑道:“燕国镇安王炎鼎云,惭愧,我便是先帝炎鼎天最不成器的弟弟,也是他最小的弟弟。” 徐安眉目一动,稍显讶然,拱手道:“原来是镇安王爷,失敬。” 炎鼎云放心手中茶壶,微微叹道:“徐将军莫要客气,你自是知道本王今日能来此,并非来交朋友这么简单。” “那就请镇安王直接说事情吧。” “好。徐将军快人快语,本王就直说了。今日借以贵国漠北王之威,请将军到此一叙,只为一事。那就是...请将军配合我们演一场戏。” “演戏?王爷这是说笑吗?我大乾数十万水师在此,岂是来跟你演戏的?不瞒你说,我朝陛下的意思是...拿下司徒虎,并押往京都。若有反抗,便是兵戎相见,并非儿戏。” “本王知道,但司徒虎不能交给你们。所以,这不是把将军叫来商量了吗?” “那请王爷给我一个理由。” 说到这。 萧尔沁忽然插了一句嘴:“本王在这,便是理由!够不够?” 他略显威严的样子,令徐安不觉眉头深皱。 如果萧尔沁从中阻拦,倒是会给他造成不小的麻烦。 但没等徐安回复,炎鼎天就摆手笑道:“哎,漠北王殿下稍安勿躁,徐将军既受皇命而来,想要个理由也是正常。” 而后,又转向徐安,接道:“徐将军可有兴趣听本王讲一个故事?一个与你父亲徐敬之有关的故事!如果听完这个故事之后,徐将军仍执意带走司徒虎,那么再举兵来拿,也为时不晚。如何?” 一听与自己的生父有关,徐安不由一诧,脸色变得肃然,道:“王爷请说。” 炎鼎云又叹了一声,道:“多年前,燕、乾、奉三国于沧州水域上,商讨归还大乾五千里海岸线以及南部全境之事,你应该已经清楚了吧?你与明奚...到了离岛,并拿到先帝留在那里的密卷,对此事有所了解才对。” 徐安并非否认,却有些诧异于炎鼎云知道此事。 顿了顿后,才道:“是的。” “你只是大概知道,内情也却不甚了解吧?若无意外,明奚是不会贸然向你透露密卷内容的。但你可知,当年我朝先帝逃出离岛秘境后,发生了何事?在当时的谈判中,你父亲徐敬之又起到了什么作用?” 徐安并未多言,只是轻轻摇头。 “你到过那个秘境,自知那里的险恶。秘境的所有出入口都以被掩埋,或者被海水包裹,想要安然出来...除了要拥有极强的闭气功夫之外,身体素质还要异于常人。当年,先帝就没能如此好运,他在侍卫的拼死护力下,虽成功凿穿船舱,逃回了岸上。但却因此落下了伤病,回宫后不久,便时常咳血,被太医诊断为命不久矣。” 炎鼎云眼中闪过一丝唏嘘,苦笑道。 徐安道:“落下伤病,咳血?” “是。” “可这并不合理!从秘境返回水面,虽危险重重,差之毫厘便是溺水而亡。但即便有伤,也不至于是内伤咳血。除非...” “徐将军想到了什么?” “除非他在上浮的过程中,被水压压断了胸骨,断骨刺入肺部,从而导致咳血...” “徐将军果然聪慧,仅凭本王如此简单一说,你便猜到了先帝重伤的症结?” 炎鼎云眼中泛起一丝赞赏,接道:“没错。经当时的太医诊治,陛下正是因为胸骨断裂,刺入肺部,导致大出血,从而引发咳血症。而此症几乎无药可医,群医束手无策。” “可当时的明奚还太小,仍不足以担当大位。先帝此症无医,若就此撒手人寰,那我燕国的社稷将堪忧,必须早做筹谋。” 徐安问道:“然后呢?” “先帝苦无无策之下,决定采纳大乾权相徐敬之的建议,用一种置于死地而后生的办法,延续我朝的国祚。” “是什么办法?” “先帝是在完成三国谈判,并进行领土交接后,返回国内的途中才发生的意外。但在谈判的过程中,徐敬之暗中找到了先帝,并试图与先帝达成一个交易。当时先帝拒绝了他,不过...在意识到自己药石无灵之后,先帝重新找到了徐敬之,并同意了交易。” “那个交易是什么?” “大燕在主岛上划出一片区域,供徐氏与林氏生存,永保两族无虞。而作为交换,徐敬之将献上一个巨大的隐秘,保大燕百年内不受大乾钦犯。若遇上权臣谋逆,甚至可以用此秘密迫使大乾出兵平乱。” “大燕在主岛上划出一片区域,供徐氏与林氏生存,永保两族无虞。而作为交换,徐敬之将献上一个巨大的隐秘,保大燕百年内不受大乾钦犯。若遇上权臣谋逆,甚至可以用此秘密迫使大乾出兵平乱。” 第373章 真龙与假凤(二) 徐安震惊之至。 大燕竟由始至终都未曾出现过“内乱”,而只是一场为了防止萧无忌兴兵进犯的戏码? 而且...此计居然是徐敬之在当年三国谈判时,就定下的策略。 换言之,徐敬之提前知道了萧无忌有吞并的预谋,并警示大燕要有所防范。 可徐敬之当时仍是宰相,一国首辅。按理说,应该是站在萧无忌这边的,又怎会像大燕通风报信? 此举岂非通敌? 难道说当年的朝野传闻是真的,徐敬之竟真的在通敌? 不仅是对大景通敌,而且还染指了大燕? 但这个念头刚在心中泛起,徐安就断然否定了这个事实。 其一,炎鼎云已经说明,徐敬之主动提出要和炎鼎天交易,是为了避免一场战乱,保两国百姓一个安稳,乃是大义之举。 站在炎鼎云的角度,时至今日,并没有说谎的必要。 其二,徐敬之如果真是为了一己私欲而通敌,那徐氏和林氏就没必要转移至大燕,这些年就更加不用隐姓埋名。 而如今卧龙谷的偏安一隅与权势,从某种层面上来说,都是以牺牲徐敬之夫妇的性命获得的。 那么,有哪个通敌者愿意牺牲自己,成就别人。 实情...大概率就正如炎鼎云所说,他身具大义之心,不惜通敌也要拦下这场战祸。 再者,徐敬之一开始私下接触炎鼎天时,炎鼎天还没出事,是拒绝与他合作的。 直到燕国交还大乾领土后,回归主岛的过程中发生了海难,炎鼎天虽逃出生天,但自知命不久矣,这才“被动”与徐敬之合作。 只是,萧无忌何须人也? 其城府之身,谋术之高,这些年将大乾朝廷牢牢把控在自己手中,就连守龙军在他手下密谋数年,都无法组建成功。 单凭一记“内乱”之策,就想永远瞒过他?这几乎不可能! 真正能让萧无忌忌惮的,恐怕是那个秘密... 但在此之间,却又让徐安产生了一个疑问:既然这个“内乱”之计已然暴露,那么这些年,司徒虎仍在割据?而且,炎明奚似乎对此并不知情。这是为什么? 从炎明奚混入司徒敏的使团来到大燕,借助萧霞的关系面见萧无忌。 再到以一半国土为代价,谋求大乾出兵为她平乱。 无一不再彰显这位女帝陛下...其实是把司徒虎当成了真正的反贼,她并不知道司徒虎其实是在假装割据! 可这就显示出了其中的不合理之处,这么大个事儿,堂堂皇帝竟不知情? 难道炎鼎天死前,没有将这个秘密告知炎明奚? 还有,徐敬之当年交给炎鼎天的秘密,居然也和那个神秘的景国世子有关? 徐安神色闪动,顿感脑中疑惑重重。 顿了顿后,直言道:“景国世子的秘密是什么?你们没有把这个秘密告诉炎明奚?” 炎鼎云喝了一口茶,又端起茶壶往徐安的杯子里添了一些,道:“景国世子的秘密,本王亦不知情,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件事而已。但徐将军不必着急,即便本王无法告知,你也一定能查得清楚,不是吗?” “至于明奚之事,其实我们从未瞒过她,她是知道司徒虎是一名忠臣的。但同时...我们也从未对她提起过半个字,她一直被蒙在鼓里!” 一听这话,令徐安顿感有种被戏耍的感觉。 什么叫从未瞒过她,而又从未对她提起过半个字? 这前后自相矛盾之话,让徐安脸色一沉:“这是什么意思?” 炎鼎云蓦然露出一抹类似于自嘲的笑容,道:“徐将军不要误会,本王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其实有两个炎明奚,而在你船上的那位...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炎明奚!” 此言一出,语出惊人。 徐安幡然惊呆,“什么?” 萧尔沁却似乎提早知道的样子,“当初本王听闻此事时,也是如你这般惊讶。但事实确实如此,一直坐在大燕皇位上的那个人不是真正的炎明奚。” “到底怎么回事?她如果不是,那真正的炎明奚在哪?” 徐安愕然不已。 炎鼎云微叹,缓缓开口道:“你见过她,还与她交过手。她就是卧龙谷的五姑娘,林筱。” 徐安心头一震:“是她?这...” “对,就是她。” “那现在这个呢?” “她是你们大乾人,说起来,还和你有深刻的关系。” “直说。” “她就是苏沉鱼,苏喆之女。而你身边那位已然怀孕的未婚妻,其实叫苏雪琦,乃苏明远之独女。” 说着,炎鼎云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递到了徐安面前。 徐安接过一看,两眼欲裂,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密信之上,乃是苏喆亲手所写,其中便证明了苏清影和“炎明奚”的真正身份。 但这对徐安来说,着实有些难以接受。 “不必意外。苏家二女身份调换之事,本王也是收到苏喆的来信后才知道。而这一切的缘故,都来自我朝先帝和徐敬之的安排。”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年我朝先帝从离岛重伤归来之后,自知时日无多,即便是宫中太医不惜代价为他续命,顶多也只能维持几年。但那时,明奚才刚刚出生不久,且还是个女儿身。若先帝驾崩,那大位将后继无人。” 炎鼎云沉重的语气,接道:“而且,朝中思维固化,根本就不会接受女帝当权。先帝亡,则大燕必定生变。因此,万般无奈之下,就只能将明奚当成男子来养,并隐藏她的真实性别。” “徐相的建议被接受之后,先帝与卧龙谷大先生迅速扶持司徒虎在朝中展露头角,获得百官支持,并将整个大燕水师都交到他手中。只为让他充当奸臣一角,意图迷惑萧无忌。先帝亡后,司徒虎受遗诏,被册为摄政王,从此开启了一段长达二十多年的割据生涯。” “但授命司徒虎,本是一把双刃剑,可成事,亦有可能养虎为患。故而,先帝在位之时,做了两手安排。未免司徒虎掌权后,不顾先帝遗命,真的搞出拥兵自立的勾当,便布下了一个狸猫换太子之计。” “他将真正的炎明奚带离了皇宫,交给卧龙谷的大先生抚养,而后授意徐相从大乾带来一女,顶替炎明奚的位置。” 听此。 徐安目光微动,打断道:“等等,且不谈炎鼎天为何有此想法,单说一点,既然是要狸猫换太子,那为何要个女的?而且还是选了苏喆之女?反正都是假的,直接选个男的,不是更加好?” “选个女婴回来,不是还得麻烦掩饰性别?” 炎鼎云道:“徐将军聪慧,难道是一时糊涂?你怎会想不通其中原因?因为假皇帝始终是要退位,而明奚不可能永远掩饰其女子的身份。先帝此计的最终目的,是要变个方式让大燕臣民接受女帝当权。所以,这个替身也一定要是个女的!” 徐安正色道:“要让思维固化的臣民接受女帝放权,并非容易之事,炎鼎天有何打算?” “先帝的意思是...破而后立,釜底抽薪!待有朝一日,身在卧龙谷的明奚真正有了主宰朝政的能力之时,司徒虎就必须牺牲!我们会安排司徒虎制造一场动乱,搅得大燕上下民不聊生,而后再由化名“林筱”的明奚带领卧龙谷与皇室亲军进行镇压,一举击溃司徒虎所部。” 炎鼎云眼中露出一抹决然,道:“林筱平乱有功,庇护大燕社稷,便会深得民心,可迅速获取威望。届时,我们皇室再伺机公布其真正身份,顺势将她推向帝位,以先帝遗孤的身份,名正言顺执掌国祚。” “明奚虽是女子,但她若能在平复司徒虎之乱中,展现出非凡的领导力,并获得民心,那女帝当权也就不无不可!臣民的思维再怎么固化,却也都是崇尚强者的。明奚只要能表现出足够强大的能力,也就可以力排众议,登基为女帝,而臣民与百官莫敢不从!” “而二女交换的目的便是,防止司徒虎出现异心,并加害明奚。如果给她换了一个替身,那即便司徒虎真的造反,也可变相保住明奚一命。不过还好,先帝和徐相的眼光都没有错,司徒虎至今都是在按照我们的计划在走。” “此时,大燕国内正处内乱,化名“林筱”的明奚正在带领大军与司徒虎的叛军征战,一旦时机成熟,司徒虎就会佯装落败被明奚所擒!” 徐安听了这话,略微沉默。 没多久,便明白了炎鼎云口中所讲的意思。 顿了半晌后,才苦笑道:“所以,现在时机还没有成熟,司徒虎还不能死,更不能死在我的手中,对吧?只因他应该死在林筱...也就是真正的炎明奚手中,以此来彰显炎明奚的功绩和能力,为她日后公布身份和登基做铺垫?” “这就是你阻止我发兵捉拿司徒虎的真正原因,你们要把他留给炎明奚来做嫁衣?” 炎鼎云点头:“没错。” “可为了让她以女帝之名登基,你们布下了一个长达几十年的棋局,并以万千大燕百姓和司徒虎的生死为代价,当真值得吗?” “在徐将军看来或许不值,也很难理解。但在本王和炎氏皇族来说,却是值得的。一次动乱,可保我大燕国祚,令炎氏基业长存,有何不可?” “呵呵,王爷还真是说得云淡风轻,却不知在你们的棋局之中有多少亡魂冤死?” “大局之下,纵然白骨累累,又何以足惜?” “那现在这个炎明奚呢?你们打算拿她怎么样?杀了她,掩饰你们的阴谋?她替林筱做了二十年的替身,至今都还以为她是真正的炎氏皇族,还在为了匡扶你们口中的社稷奔波,你们就这样对她?” 徐安脸上泛起了霜色,沉声道:“若无意外,当年炎鼎天留下的密卷,也是一场棋局吧?包括公布她的死讯,让她无法回宫,转而去寻找什么离岛密藏,将当年徐敬之留下的那个秘密带出来。” “而那个秘密,就是你们钳制我朝陛下的武器,对吧?你们没有十足的把握进入离岛秘境,却又不想冒险,所以将她逼入绝境替你们去冒险?” 炎鼎云竟没有否认,道:“是。公布少帝死讯,再到利用卧龙谷的势力追杀她,正是为了逼迫她潜入海底取回那个秘密。只有那个秘密...才能永保大乾不对我朝动武。” “所以我也是你们的棋子?当时卧龙谷大先生以公主和二殿下的性命要挟,迫使我去查什么少帝死亡的真相,其实就是想利用我帮助那个假的炎明奚潜入离岛密藏?” “是。” 砰! 一得到肯定的答案,徐安怒而拍案,道:“哼,但你可知当时我们九死一生,棋差一步,便会溺死深海。即便到了秘境中,炎鼎天当年还布下了什么流水三十弦机关,危险至极,可曾想过我们会回不来?谁给你们权力这样摆布我们的生死?” “亏他徐佩之还自称是本将的叔叔,原来我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颗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见到徐安发怒,炎鼎云与萧尔沁二人似有所料,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炎鼎云略显惭愧道:“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我们不能让明奚亲自去犯险。再者,大先生没想到你们两个会亲自下海,这是预料之外的事情...” 徐安大怒:“少在此惺惺作态!你们早知炎鼎天当年布下了流水三十弦,而且把能够闯过此关的“春棠”舞步教给了她,岂非就证明你们有心引她涉险?而徐佩之自知她根本没能力独自下海,我知道海下藏有巨大的隐秘后,也必然会冒险跟随。” “你却还在妄言替你们的阴谋开脱,说什么意料之外?” 炎鼎云沉默,似乎无话可说。 徐安冷面看着他,接道:“可当年那个秘密,炎鼎天是深知的,他肯定已经对你们明言。为何还要让我们走这一趟?你们让我们冒险深入密藏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第374章 真龙与假凤(三) 炎鼎云答道:“你错了,那个秘密牵涉重大,一旦被泄露出去,沿海三国将乱,百姓陷入战火之中,还可能颠覆你们大乾的社稷。而这个结果,就有违了徐相向我们告密的初衷!因此,他在交出那个隐秘之时,首要条件就是三十年内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不单是本王不知道那个终极的秘密是什么,就连下海之前的她也不得而知。在大燕,唯独先帝和大先生知道而已。即便到了现在,本王也只是知道那个秘密牵涉到了景国当年的那位神秘世子。” 徐安肃然道:“既是如此,假的炎明奚只是你们的工具,你们根本无需让她知道那个终极秘密是什么,却又为何布局让她下海?而且...你们还故意把她放到大乾,借以我朝陛下之手搞出这么一幕。到底是为了什么?” “从离岛秘境回来后,以你们的能力,不可能拦不住她,为何要放她进大乾见到我朝陛下?” 如果说大燕之乱,都只是一个布局。 假的炎明奚存在就只是为了顶替“林筱”暂坐皇位,并严防司徒虎真的造反,那她不应该被安排知道那个秘密才对。 在回大乾的路上,大燕水师也不该对李琪的船队放行。 首先要明确一点的是,大燕水师乃沿海三国最强,即便当时的李琪船队装备了火炮,他们要拦也是可以拦得住的。 就用一个最愚蠢,也是最有效的办法,那便是人海战术。 火炮虽强,但李琪从大乾过来,本身并没有携带多少弹药,纵然徐安就在船上,没有材料,他也不可能制造出源源不断的火药。 且即便火药充足,铁球弹也不足以支撑击退整个大燕水师。 换言之,当时徐安等人能藏在李琪船队中安全抵达沧州,是大燕水师故意放行。 这点,如今想来,是毋容置疑的。 炎鼎云幽叹道:“这就关乎到大先生与某些人的另外一个秘密!就如徐将军心中所想的一样的,要完成先帝和徐相当年的计划,事实上假的炎明奚是不需要知道真相的。但为了顾及某些人的安危,大先生不得不和一些人合作。” “故此,离岛密藏必须现实,我们无法直接告知她那个秘密,就只能让她自己去找,并给她制造条件去见大乾皇帝,才有了今日之局面。” 徐安再次一惊:“你这话的意思是...促使陛下发兵大燕,擒拿司徒虎,也是你们的布局?” “是。大先生要完成对另一伙人的承诺,大燕水师就不得不来!大乾皇帝因为当年秦芳菲之事,本就对司徒虎有恨,加上假的炎明奚带着那个秘密前往乾都,他就不得不发动东海水师来此入局。大乾皇帝有两大理由会来,一是为报当年司徒虎夺爱之恨,二是为保那个秘密不被公布。” “徐佩之与哪些人达成了交易,是什么样的交易?” “这个...恕本王不知内情,但徐将军身出御史台,又机智过人,岂会想不明白?” 炎鼎云忽然打了这么个哑谜,他能这么说话,便预示着他其实是知道内情的,却故意佯装不知。 令徐安脸色不禁又暗沉了几分,但他知道必须眼前这位大燕王爷是无用的,关键还是在那个秘密本身与徐佩之这个关键人物身上。 顿了顿后,他深思的样子,缓缓说道:“所以...你们早就想到了应对之策,已经打算好要利用二殿下拦住大乾这数十万水师,并拖延半年?那不出意外的话,二殿下铜牛县遇袭,再到失忆被林安所救,都是你们的安排?” “在神月岛上,林安所说救回二殿下的所有始末,都是杜撰而来?事实上,袭击二殿下的...不是守龙军,而是你们?你们本就打算带回二殿下,利用他来挡住眼前这大军压境的一幕?” “当时我若没有误上神月岛,林安也会把二殿下带到卧龙谷,对吗?一切都是你们的布局!” 这话,炎鼎云没有回答,却是看了看萧尔沁。 萧尔沁沉声道:“你说对了一点,但又没有猜中事实的全部!林安确实身有隐晦,你听到有关于他的故事,大部分是真的,但他不是真正的弃子,而是潜伏。” “当初铜牛县确实是守龙军袭击了本王,而实情是林安与卧龙谷暗卫将本王救下,并带回了大燕。救人之时,卧龙谷还没有和那些人达成交易,交易是在本王抵达神月岛后,大先生才与他们暗中达成的。” “因此,与其说他们是一早筹谋,不如说本王赶巧遇上了这盘棋局。” 徐安皱眉道:“可殿下既然知道了真相,为何还要配合他们?” 萧尔沁沉默。 倒是炎鼎云帮忙补上了一句:“那是因为漠北王殿下和当年的徐相一样,都有着一颗胸怀天下之心。他不忍诸国陷入混战,致使生灵涂炭,而与我们合作能让更多人活着,并避免更大的纷争。” 徐安听了,却蓦然一笑:“王爷这么说话,若我此番不答应与你们合作的话,那我便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徐将军严重了,本王没有这么说。再者,将军既为徐相之子,当知轻重,是能理解此间利害关系的。你执意奉命兴兵犯燕,只会让更多人枉死,而且还会把事情弄得一发不可收拾。” “那我若围而佯攻,拖延半年,便是有违圣旨,可诛九族。谁又替我想过?” 听此。 萧尔沁接话道:“你只管佯攻,父皇若对你不利,本王不死,你便不死!有四十万漠北狼军与你站在一起,你怕什么?大不了以后,你随本王去漠北!” 徐安失笑:“有二殿下这话,徐安本该心安。但...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二十万陇西军已经开抵幽州,而幽州是扼住通往漠北补给线的要道。且陇西军与漠北军齐名,你漠北虽人数众多,但一面要应付蛮夷,一面要挡住二十万陇西军,可有胜算?” 萧尔沁怔道:“你说什么?父皇调动了陇西军,他连我也防着?” 徐安轻叹,默而不语,摇头浅笑。 片刻后,却话锋一转道:“这些事谁又能说得清楚,或许陛下就是为了防你,或许也不是。但无可厚非的是,他知道你已经恢复自由,却没有即刻返回,故而有所猜忌,怀疑你投敌...也是理所当然。” “总而言之,咱们这位陛下的心思深似海啊...不过,我并不关心这个,只想知道接下来你们会有什么动作?我不想再做一枚棋子,即便不得不做,我也要做一枚明白的棋子!” 炎鼎云复而开口道:“对此,徐将军无需有太大的负担,你只需把虎符交给二殿下。二殿下接过兵权之后,自会与我们通力合作,无需你忧心!而你...不是有很多真相要去查证吗?你可以暗中返回乾都,去办你想办的事。” 徐安微微惊讶,炎鼎云这话的意思竟似知道他在京都有未解之谜? 但不及说话,萧尔沁就起身道:“但在你返回京都之前,得先陪我去一趟卧龙谷。” 说着,便当先走向舱门口。 徐安闻此,自然是猜到了萧尔沁让他去卧龙谷的原因,但微微叫住道:“等等。另有一事,你们要如何处置...她?” 他虽然没有明说“她”是谁,但在场之人都知道他指的是...假的炎明奚,也就是真正的苏沉鱼。 真的炎明奚,其实是卧龙谷的林筱。 而现在的“苏沉鱼”,本名苏雪琦,乃是已故徐敬之旧友,苏明远的独女。 关系可谓复杂。 炎鼎云回道:“这个你不必担心,大先生和苏喆都来了,他们会给她一个解释。但估计她得有一段时间来接受现实,可以保证的是她不会有生命危险。” 徐安愣了些许,倒也不再迟疑,道:“好。毕竟相识一场,我并不希望她有事。你既已保证,那便要做到。” 他给了炎鼎云一个警告的眼神,而后跟随萧尔沁走出了船舱。 来到甲板上。 徐安下令解除了对大燕旗舰号的围困,并命令水师大军兵围整个大燕主岛,实行全天候封锁,但不得将令,不得开战。 大燕旗舰号扬帆驶向慕州,黄昏时,停靠在慕州港。 随后,又马不停蹄赶往卧龙谷。 三天后。 经水道进入卧龙谷腹地,在一处高山脚下的农田里交到了某位久违的佳人。 庞奇一眼望去,弯腰细声道:“是昭安公主殿下...” 在漠北王与沧州郡王面前,庞寺丞主动搭话,倒是显得小心翼翼,毕竟面前是两个“王”... 如果只是徐安自己在还好,他俩私交甚好,本来就没什么规矩。 但萧尔沁不同,这个二殿下可没那么好说话。 三人站在半山腰上,望着山脚下正在田里与几名卧龙谷农人干活的萧安儿,目光复杂。 许久后。 徐安才开口说了一句:“二殿下既然恢复了记忆,那她应该也是一样吧?那下官现在就不宜见她...” 是不该见,小公主殿下恢复记忆,若知道徐安曾冒认她的夫君,并轻薄过她,岂非得活撕了徐安? 萧尔沁却摇头道:“没有!她是吴应雄与苗疆人的后裔,苗疆人和药王岛的门徒一样,都是自幼尝百草长大,血中含毒。当初在神月岛时,桑槐有心杀死安儿,便喂她喝了毒血。” “本以为安儿会毒发身亡,但不巧...安儿却只是失去记忆而已。因为她遗传了苗疆血脉,对剧毒天生有些抗体,这才保住了一命。” 徐安愕然:“你怎么知道这事?” 萧尔沁笑道:“桑槐毒杀安儿之后,意外于她能活命,便写信告知了药王韩思淼。你们离开之后,本王在药王的治疗下恢复记忆,这事是药王亲口对我说的。” “原来如此。那药王既然能知道你,当也能知道小殿下,为何你说她还没恢复记忆?” “这是本王的意思。你认为她恢复本来的记忆很好吗?她回到那个冰冷的宫中,对她来讲就是好事?再者,她什么身世你应该已经知道,若她回去,父皇会怎么对她,你心里清楚。还不如让她保持着现在的记忆,重新拥有另一番人生。” “你不打算治好她了?” “是。而她现在的记忆中,认定你就是她的夫君。这事情是你弄出来的,得由你去处理,你也应该对她的将来负责!” 徐安沉默点头,后道:“明白。” 说完,便脱下身上的甲胄,与庞奇对视一眼,走下山坡。 二人来到天边的一间小屋。 隔着一段距离,徐安冲着正在田里学习插秧的萧安儿,喊道:“娘子,我回来了。” 他害怕她听不见,一连喊了三声。 可在喊第一声时,正俯身插秧的萧安儿就愣住了,只因他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 那个自称是她夫君,愿意忍受她什么都不会,不会洗衣做饭,不会斟茶倒水,甚至连点火烧水都不会的男人...回来了。 来接她了... 下一刻。 萧安儿猛然起身回头,在见到徐安的刹那间眼眶顿时泛红,泪花涌现,迈着小步伐快速奔来。 一边跑,一边喊着:“夫君...” 在中毒已然失忆的萧安儿脑中,是一片空白的。 唯有徐安这个夫君的记忆,而在她们相处的这段不长的时间里,却深刻认定徐安就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值得信任之人,也是她最亲之人。 在她没有弄清自己的身世之前... 无形之间,就难免会把身上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在徐安身上。 在徐安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面,她明白了什么叫思念,什么叫等待,乃至于...什么叫生活与别离之苦。 如今,心中思念之人归来,又怎能不让她兴奋? 见她含泪而笑,而又满心欢喜的样子,徐安心中不由一暖,下意识地张开双臂... 噗! 当二人相拥在一起的刹那间,徐安感觉到她似乎在用尽全力抱着他,越抱越紧,俨然不愿放开。 似乎一旦放开,怀中之人便会离去的模样,口中泣道:“夫君...夫君...你终于回来了...” 对于一个失忆的人来讲,是极为缺乏安全感的。 你对身边的人和物毫无印象,一无所知,也就谈不及信任。 而没有信任与未知,岂非就是恐惧和缺乏安全感的根源? 好在萧安儿有了夫君,心中有了牵绊,也就有了归属和心灵寄托。 “娘子别哭,哭了就不可爱了。” “好,我不哭。” 她失忆后,性格大变,变得温柔,变得端庄,变得更加像一个普通人,而非当初那个颐指气使的刁蛮公主。 而这个状态的她,似乎才是最完美的... “我不哭,夫君是不是就不走了?” “额...我刚回来,你就想让我走?那我走了。” 徐安知道他不能给出任何承诺,只因他终究还是回走,就只能把话说过一边。 “我不要,夫君不要走...” “逗你的!让我看看吾家娘子,最近是不是长漂亮了?在这里有没有惹事?” “才没有,我可乖了。你不在这些时日,我都在跟谷中的姐姐们学习怎么做一个好娘子!我现在会的事情可多,你知道吗?昨天我已经能独自煮好一锅饭了!” “哈哈。” 徐安大笑,摸了摸她的头,“那很好啊,今晚你亲自下厨给夫君做饭吃,好不好?” “好!但你不许说难吃!” “难吃,我也吃饭!” “重点是不能说难吃,吃不吃完无所谓!” “啊?夫人这么要面子的吗?” “在你面前要面子,不行吗?” “好吧,可以...” “...” 话说之间,二人携手走向小屋。 仍在半山腰的萧尔沁见此一幕,也是会心一笑。 萧安儿虽不是他的亲妹妹,但好歹也是有感情的。 他能感觉得到,萧安儿那一幕是发自内心的开心,那或许才是真正适合她的生活,平静而安逸... 如此岂非就是幸福? 萧尔沁也露出了微笑,随即转身摆手,招来一名从舰队中带来的大乾暗卫,吩咐道:“传信回京,就说昭安殿下已死,死于本王之手!世间再无萧安儿,谁要敢透露此间半句,夷九族!” 第375章 造反(一) 身后的侍卫闻言,稍显愕然之后,慌忙跪下应是,显得颇为紧张之色。 萧尔沁回身,将路上徐安交给他的水师鱼符丢给面前的侍卫,接道:“鱼符在此,从现在开始,本王才是东海水师舰队的主帅!传令,各部兵围大燕主岛,但不可妄动。没有本王的将领,谁也不可擅自出击。违者,当场格杀!” “是!” 侍卫恭敬捡起鱼符,躬身离去。 萧尔沁望着侍卫离去的背影,又回头望了望正与萧安儿在小屋前肆意打闹的样子,不由轻叹浅笑。 眼中显有异色,却不知是何意味。 又驻足了片刻后,便甩袖离开。 ... 接下来几天时间里。 将水师鱼符交给萧尔沁后,徐安便算是无事一身轻,倒也乐于至此,难得忙里偷闲。 索性就什么也不想,就单纯地陪着萧安儿在谷中体验了一把农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却也别有一番感触。 皇帝的意思虽是尽快拿下司徒虎,但既然出现了萧尔沁这个“意外”,有所延误,想必萧无忌也不好问责。 若真要问责,那也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事儿。 但一时安逸可以,想要就此在卧龙谷中待着,对于现在的徐安来说,显然还不现实。 留在卧龙谷的第八天晚上。 小屋内的饭桌前,饭菜已经齐备,但“夫妻”二人却没有动筷的意思。 旁边还有一个座位空着,是给庞奇留的。 只是,这货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仍未见人。 萧安儿望着徐安,若有所思的样子,笑了笑刚想说话。 但话刚到嘴边,就被恰好走进门的庞奇给打断。 庞奇严肃的脸色,走进门就看向徐安,想说些什么。 但见到萧安儿坐在一边后,又故作轻笑道:“呀,都说不必等我了,你们可以先吃啊。家中有些消息传来,我便晚了些许。” 萧安儿看了他一眼,笑道:“那就吃饭吧,庞大哥来,我给你和夫君盛饭。” 说着,便自顾动作起来。 这在此前是难以想象的,堂堂公主居然主动会帮人盛饭... 可见萧安儿这些日子的转变巨大,恍如变了一个人,不再像之前一样什么都不会。 趁着她稍作离开的间隙,庞奇凑过来,小声道:“大人,京都传来消息,夜叉已经按照我们的指示潜入皇陵探查,还真的找到了一个永和帝时期的太监,并已将之暗中带出了皇陵。” 古代的皇陵周边都会设有守陵人的村庄,一般来说,被指派去给皇帝守陵墓的人和官兵都会居住在村中。 徐安眉目轻动,稍有惊喜道:“哦?还真有这样的人?” “对。当年景国世子事发时,那太监才十几岁,就是在御前伺候的。永和帝驾崩后,他就被送到皇陵值守,一晃五十年过去了,小太监也变成了老太监,已然六十多岁高龄。不过脑子还算清醒,应该可以问出一些事情来。” “好极了。不论是守龙军的异动,亦或是如今徐氏和林氏的隐晦,都与这个神秘的景国世子有关。只要我们能弄清楚发生在他身上之事,便可得知这一切幕后的真相!事不宜迟,既然这里有二殿下坐镇,且燕国内乱本就是假的,那也就没我们什么事了。准备一下,明日我们秘密回京。” “是。” 庞奇应了一声,而后又望向不远处萧安儿的背影,道:“可公主殿下怎么办?” 徐安迟疑了一下,道:“她...暂时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安全,我来和她说吧...” “...” 吃完晚饭后。 庞奇找了个借口出门,留下徐安二人一起收拾桌子。 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跟萧安儿说,萧安儿就似已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边收拾碗筷,边说道:“夫君是打算明天就走吗?” 如此一问,令徐安不免愣住,有些吞吐道:“这...娘子猜到了?” 萧安儿浅笑着,抢过他手中的东西,回道:“这几日来,你看似不理俗事,专心在谷中陪我。但庞大哥却心不在焉的样子,数次往返了林氏大殿打探外面的消息。我就知道这个小地方留不住你太久,总有一天你还是会离开,且不会久留。” “娘子,还真是聪慧。但是...” “但是你还不能带我离开,是吗?这些日子,我虽困在谷中,但倒也听谷中的姐姐谈起外面的事儿。大乾正在用兵,燕国内部亦在动乱,哪里都不太平。你带着我,反而会成你的累赘。” 她淡淡地说道,眼中却似乎有泪。 徐安脸色一收,走过去轻轻抱住她,“娘子能明白就好,但不带你走,绝非因为害怕你成为我的累赘。只是,我要去办的事情有些危险,你不宜跟随。我答应你,一旦事情结束,我会第一时间来接你离开。” 萧安儿轻轻抬眸,道:“真的吗?夫君莫要骗我,可这回你要离开多久,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快则月余,迟则数月。不论遇上什么危险都好,我都答应你,一定会留着性命回来!” 说着,她把萧安儿拉出了门外,衬着皎洁的月色,指向不远处一块长势正旺的农田,接道:“呐,咱们就以那块农田为约定,当你那块农田可以收割之时,我便回来了。” 萧安儿眼里泛着光,“当真?夫君不会骗我?” “不会!” “那好,一言为定!谁撒谎,谁是小狗!” “哈哈,一言为定。” “那夫君负责收拾桌子,我去给你准备明天出发的行李,再给你烧水沐浴,可好?” “一切听娘子安排!” “哼,不只是要现在听,以后都要听,听一辈子!” “遵命!” “...” 二人相拥而笑,那一刻短暂安逸,却是如此的和谐。 次日,天犹未大亮。 徐安与庞奇二人便早早起身,来到卧龙谷的码头处。 而林氏门人也已经早早准备好了,送二人出谷的船只。 与萧安儿依依惜别之后,徐安跳上客船,告辞了卧龙谷众人。 船帆扬起,沿着大燕主岛的内陆河道,全速朝出海口驶去。 萧尔沁已经接过东海水师的指挥权,此间之事已用不到他烦心。 而苏清影等人留在沧州,有林氏之人和东海水师保护,安全亦没有问题。 徐安可以全身心地返回京都,暗查景国世子一事。 但明面上,他仍留在大燕水域指挥大军,因此并不能大张旗鼓。 返回乾都,便不好经由沧州。 以至于卧龙谷的客船出海之后,直奔大乾沪州码头而去。 沪州是大乾中南部的沿海州郡,与沧州相距甚远,得走很长时间一段海路。 但只要抵达了沪州,进入内陆河道之后,却也与乾都距离不远。 半个多月后。 客船安全抵达了沪州海港,进入内陆河道的第二天。 停靠一处市集码头时,一行十人登上了客船,皆是隶属台府的幽灵卫。 为了节省时间,早些知道景国世子的隐秘,在回程途中,徐安已然飞书传信给夜叉,命他带着那名前朝太监赶来沪县汇合,并在船上对其进行问询。 夜叉自知此事牵涉重大,不仅出动了自己最精锐的手下护送,自己也跟着来。 主舱室内。 夜叉带着一个古稀老人进门,见面便淡然道:“你要找的人。” 说完,也不多废话,转身就要离开。 那老太监满脸惊恐的样子,佝偻的身形,骨瘦如柴,一经脱离幽灵卫的束缚,就自顾躲到一角蜷缩起来。 徐安叫住道:“等等,你可曾问询过此人?他招了吗?” 夜叉止步,回了一句:“你只是让我找人,可没说让我问什么。我还有其他事,近些日子,京都不太平,我必须尽快赶回去。” 言尽,人已消失在门口处。 徐安示意庞奇关上舱门之后,这才走到老太监面前,沉声道:“叫什么名?” 老太监缩成一团,闻声颤抖不已,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徐安又补了一句:“你不必紧张,带你来...绝非是想取你性命。否则,你也不可能活到现在。相反,回答本官一些问题,你可获自由,不必再回皇陵守着青灯。” 听此。 老太监原本浑浊的双眼,蓦然恢复一些神采,似有意外之色,喃喃道:“本官?你是朝廷之人?” “是。将你带来之人,隶属御史台暗卫。但本官的身份,你无需知道,只要如实回答问题即可。告诉本官想知道的一切,则你可得一份不菲的银两回乡安度,亦或另择一处地方过完余生,你可愿意?” “你...你想知道什么...朝廷之人都不可信...” 徐安示意庞奇找来一张椅子,并去准备一些食物给老太监,而后摆手道:“先说说你的名字,亦或是你在永和帝身边伺候时的化名。” 老太监警惕的样子,并没有立即回话。 等到庞奇取来一盘馒头和几道小菜,老太监一阵狼吞虎咽之后,才缓缓回道:“大人若说话算数,老奴倒可以与你做这笔交易。老奴六岁就净身入宫,十五岁先帝驾崩,我就被遣送到皇陵守墓,至今已有五十余载。” “这些年,倒是先后有两拨人来找过我,都被我躲过去了。而他们的目的或许与你大致相同,不是想知道那件事的真相,就是想得到证实那件事的证据!大人可以叫我小福子,当年先帝就这么叫我。” 徐安微笑点头:“原来是福公公。你若能猜到我找你来的用意,就最好不过了。那就请说吧,本官想知道当年那位景国世子的事情。” “先等一下。” 福公公嘴里啃着馒头,有些口齿不清,道:“交易的条件还没谈,大人何必心急?” “本官刚才岂非说了条件?你不答应?” “呵呵,大人空口无凭,老奴被困皇陵数十载,早已与外界脱节,且年迈色衰,毫无倚仗。除了老家亲眷之外,再无牵挂。我不单要大人给我一笔足够我三族过一辈子的金银,且还要将我三族人安全送抵大景国!” “哦?你要去大景?” “是。但大人莫要多问,只需说答应与否。不瞒你说,如今知道这件事的人证,仅我一个!而且,我手中有证据...” “没问题,我答应你!” 徐安示意庞奇取来纸笔,而后正色道:“且将你三族人都写下来,本官可设法一一将他们先送到陇西关,待你与他们汇合之后,再带着金银进入大景。” 福公公点头,倒也没有废话,接过庞奇手中的纸笔后,连写了两三张纸的人名,并交回庞奇手中。 等他停笔之后,徐安才接道:“五千两黄金,即便你三族人过千,只要能守得住钱财,过往此生倒也有富余了。” 五千两黄金,对于寻常人家来说,那可是一笔天文数字般的巨款。 要知道,不算上赏赐和额外的灰色收入,当朝首辅一年的俸禄...也才二十两金。 徐安一句话便给了福公公五千两,已经算是天大的巨款。 福公公眼前一亮道:“当真?” 徐安道:“自然是真的。我可以先把金子和你家人先送到陇西,你确认无误后,再将你口中的证据交予我手都行。但在此之前,你能透露些什么!而且,别想着糊弄本官,我能放你离开,当也能让你生不如死!” “可以!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老奴知道的,都会如实相告。待我与家人安全抵达陇西,并越过边境,再告诉你那份证据藏匿之处!” “好。先说说那位景国世子的来历吧!他的姓名、来历,当年在京都都做了什么,本官全都要知道!” 福公公双瞳一滞,静静盯了徐安片刻后,叹了一句:“你的眼睛像一个人,像极了徐敬之,但你不可能是他...” 而后,又自顾接道:“你果然是为了那件事而来,这也说明当年徐敬之的预言是对的。即便先帝不惜杀叔,以掩饰真相,并焚书坑儒,残杀数万人性命。那件事...顶多也只能隐瞒数十载,终究是有曝光的一天。” 他忽然变得极端严肃,神秘的样子道:“当年那位世子,就是现在大景皇帝亲叔叔,大景皇室的正统继承人!” 第376章 造反(二) 听了这话,徐安内心震惊斐然,当年那个世子...居然是景帝的亲叔叔? 在古代能被称为“世子”之人,也就两类。 其一,国公爵之家的嫡子。 其二,亲王与异性王之子。 而根据庞奇从幽都张家的调查得知,此人既称世子,又被当作质子赴乾,那就肯定与皇室有关,铁定是亲王之子。 但五十年前的亲王之子,虽出于皇室,如果后来是当年景帝的儿子继位的话,那位世子的辈分...应该算是如今景帝的堂哥或者堂弟才对,怎会是亲叔叔? 只因一点,“世子哥”是顶替当年的景国太子来做人质的,换言之,当时的景帝和“世子哥”的父亲是兄弟。 那当年景国太子就和“世子哥”是堂兄弟的关系,假设当年的太子登基成为现在的景帝,那“世子哥”就是景帝的“兄”,或者“弟”才对。 为何会长了一个辈分? 这是徐安听了福公公第一句话之后,所产生的疑问。 难道说...当年两国和谈失败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想到这里,徐安不动声色,故作淡定道:“然后呢?那个人当年在大乾做质子之时都做了些什么,从而引来永和帝的焚书坑儒?” 福公公褶皱的脸上泛起一抹复杂之色,道:“他当年没做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事,而只是犯了任何男人都有可能会犯下的错误而已。但这个错误,却差点颠覆了整个大乾的国祚!” “说重点!” “永和五年初,皇帝一力促成两国和谈,双方各换质子,以做诚意。但有余当时的景帝只有一个儿子,已经位立储君,所以只派了一个亲王世子前来做人质。而永和帝为了追求平等,就把原本内定好的质子换成了一名公主。而那名公主去到大景后,就是嫁给了那名世子的父亲做亲王侧妃。” “哦?那世子哥还得叫我朝的和亲公主一声“小娘”了?” “正是。而那名世子到达京都之后,永和帝并没有给他赐府,而是带入了宫中福华殿,由禁军直接守卫看管。” “什么?永和帝让一介质子住进了皇宫?这是超乎他世子身份的待遇,永和帝为什么要做这么做?” “只因两点,其一彰显我朝对和谈事宜的重视,给那位世子超高的待遇,便是诚意。其二,那位世子酷爱我大乾文化,不仅说了一口标准的官话,且学了一手好诗词,画功琴艺更是超群,其文采和超高的天赋...甚至盖过了当时翰林院的诸多大学士。永和帝极具大才,本身就是一代诗词名家,乃惜才之人。留那位世子在宫中,也出自于一些私心,只为闲时与之切磋诗文。却不知,这个决定后来让永和帝追悔莫及...” “什么意思?” 福公公瞄了徐安一眼,此时再无半分紧张之色,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浅笑道:“看大人这气质,出身必定不凡。想来是经常出入宫中吧?那肯定知道福华殿...毗邻哪处贵人的住所!” 徐安听了,却不觉一愣。 他出身不凡倒是没错,能经常出入宫中也是事实,但五十年前的福华殿与哪位贵人的住所相近,他却不是很清楚。 顿了顿后,只能看向一旁的庞奇。 庞奇会意,思索了片刻后,才回道:“永和帝时期的福华殿,如今已经拆除。但下官五年前曾参与过一桩宫中珍宝被盗案,侦查之时,曾拿到过彼时的宫城构建图,倒也有些印象。若下官没有猜错,五十年前的福华殿与后宫就一墙之隔,毗邻一处叫...什么...咏春阁的嫔妃寝殿!对,就叫咏春阁!” 福公公目光一闪,那浅笑点头的神态,显然证明庞奇的猜测无误,接道:“就正是咏春阁!那你可知当时咏春阁内住着何人?” 庞奇深思不已,却想不起来那就久远的事儿,毕竟五十年前他还没出生,知道的信息只是后来查案所牵涉到的一些旁支材料记载罢了,便只能摇了摇头。 徐安打断道:“等等,咏春阁住着何人,关那位世子何事?” 福公公微妙道:“关乎重大!那名世子来乾之时,风华正茂,英俊潇洒,极具潘安之貌。而后宫佳丽三千,永和帝却只有一人,肉多僧少,大多数贵人都是饥渴而寂寞的。而那位世子如此英俊多才,又住在毗邻后宫的福华殿...” “宫规森严,外人染指后宫,那是死罪。寻常人不敢动此逆鳞,但那是基于理想的状态下。一时半刻,或许不会发生什么事。但时间久了,一个是多才的外邦质子,一个是美艳的寂寞嫔妃,干柴烈火,你说会发生什么?” “福华殿与咏春阁就一墙之隔,登高一望...便是才子佳人,回眸相见啊。” 徐安脸色微变,惊道:“你不会想说...那名世子与咏春阁嫔妃...苟且了吧?” “你认为不会吗?” 徐安沉默,似乎无法准确回答这个问题。 福公公则接道:“质子与嫔妃因长时间的寂寞与空虚,相互成了对方的精神寄托与慰藉,不但私下苟且,而且还...” “还怎样?” “大人难道猜不出来?男欢女爱,莺莺苟且,自然就有了...” 他没有把话说全,权当留给徐安自己体会。 稍息了一下后,又接道:“如果只是这样苟且,也就罢了。后宫佳丽甚多,陛下不可能全部都雨露均沾得过来,宫中皇子也并非每一个都能出头。但神奇的是,那位咏春阁嫔妃后来...居然上位了。” 徐安瞳孔一滞,蓦然起身来回踱步起来,深沉的样子。 福公公虽没有明说此人是谁,但结合他脑中所掌握到的信息,似乎已经能猜到当年咏春阁的主人是谁... 而如果延伸开来,当年永和帝在位时,守龙军的那次组建...原因也就不言而喻。 可事实当真如此吗? 所有的一切解释,都只是从他人口中得知,并无真凭实据。 当年那位世子哥当真与永和帝的后宫嫔妃苟且,还生有子嗣...此事是否属实,却也无法百分百确认。 但若是福公公涉嫌欺诈、误导的话,便会使得真相落入某些人的设计之内。 沉默了半晌,徐安小有戒心道:“咏春阁的主人是谁?你有何证据证明你所言非虚?不要以为仅凭你一面之词,就可以让本官相信你的话,除非你能拿出证据!” 福公公笑道:“老奴自然是有证据,不然那些人也不会两次潜入皇陵寻我!” “把证据交给本官,则你可安然离去。本官保证,今后再无人能寻到你的踪迹!” “大人这话...好像有些不对,你似乎忘了我们刚才定下的约定!你准备好五千两黄金,并安排老奴的三族亲眷转移至大景,则自会拿到证据!” “这需要时间,不可能一两日就可以办好。而你无法证明是否在撒谎,本官又如何相信你?” “那就请大人停船吧!先按照老奴给你的名册,集合那些人并送到陇西,老奴就会先告诉你真相,而后在告知你证据的下落。那份证据...就是当年永和帝留下的一份遗诏!遗诏可证明,老奴所言非虚!对了,不妨再告知你一点,当年那份遗诏本来是留给徐敬之的,但后来徐敬之被废,便辗转流落到了老奴手中!” 徐安闻言,神色再次突变:“遗诏曾留给徐敬之?” 福公公点头:“对!但现在,遗诏却在老奴手中!大人还不下令停船?先办老奴的事!证据就在藏在老奴的三族人手中,你把他们送走。老奴自会去信告知他们,将遗诏交给你!而没有老奴的亲笔书信,大人就是诛杀我九族,也拿不到遗诏!” 徐安冷面,犹豫了片刻后,看向庞奇道:“老庞,下令停船!派人按他说的办,让李二小姐从商会划拨五千两金送到陇西,交给福公公的三族亲眷。再去信吴相,让他放那些人进入大景境内!” “是。” 庞奇应是离去。 徐安这才再次看向福公公,道:“满意了吗?遗诏...你可以在你三族人抵达陇西后交出,但遗诏的内容可以先告知本官吧?你是清楚的,即便本官提前知道了遗诏的内容,没有证据,亦不会贸然说出。你说出来,不会危及你的性命!” 福公公道:“大人说得对,你想提前知道遗诏的内容可以。但老奴这个样子,就是想说...怕也说不好!老奴与大人现在也算是半个自己人,何不允许老奴先去沐浴更衣之后,再详细你与说明?老奴保证,自会知无不言!” 徐安想了想,福公公提出这个条件却也不见过分,便点头道:“可以,但福公公可别让本官等太久!” 说完,便打开舱门,让守在门口的几名侍卫带着他到隔壁舱室稍作休整! 片刻后。 庞奇去而复返,道:“大人,已经吩咐下去,幽灵卫会全力以最快的速度集合那老太监的三族亲眷,并送到陇西。但...” 徐安坐回舱室的书桌前,道:“有话就直说!” “但大人真的相信他的所有话?”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管这老太监所说之话,是真是假,咱们都不能冒险!且先如他所愿,将他三族人送离再说。孰真孰假,待我们拿到遗诏,自会辨认!” “可如果...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遗诏,那咱们岂非白忙一场?还不如早些回京都!以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即便不经那老太监之口,也可去问其他人!例如说,宗人府!在这河道上滞留,等同于延误时机,浪费时间。” 徐安听此。 目光中蓦然闪过一丝异色,恍若被剔骨灌顶般,起身道:“你刚才说什么?浪费时间?” 庞奇见他那微惊的模样,也是一愣道:“是啊。咱们在此处停船,并等待幽灵卫将老太监的三族人送至陇西,少说也得拖上一两个月,不是浪费时间,是什么?” 徐安沉默,宛如一时间陷入了某种郁结之中。 沉默了足足一刻钟之后,才脸色一沉道:“不对!那个老太监没有说实话,快,把他带来!” 庞奇一怔,虽还不知道徐安为何突然如此断定,但仍旧是先去执行命令。 不久。 福公公孱弱的身板,几乎是被庞奇拎着走进门,并粗鲁地丢到地上。 令福公公满是腹诽地怒瞪了庞奇一眼,但见到庞奇一脸凶煞的样子,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而是转向徐安,道:“大人,你这位手下是何意思?刚才老奴不是和你说得好好的吗?” 徐安冷哼,肃然道:“哼,是说得好好的,但那是基于你如实相告的基础上,可现在你胆敢故弄玄虚,谎话连篇,本官何须再对你客气?” 福公公一惊道:“大人明鉴啊,老奴何时有说过假话?哪里说谎了?” “还不承认?” “我本字字真言,承认什么?” “好,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本官问你,你刚才说曾有两拨人来寻过你,而你不愿见他们,躲了起来?” “是。这本就是实话,大人不信可以去查!” “那你为何不见他们?” “他们想要老奴的命,并抢走永和帝留下的密旨,老奴为求自保,便不想见。” “但你与本官合作又是为了什么?就不怕本官也杀了你?” “大人一看就不是弑杀之人,自然与那些人。而且...大人许我三族人安全,并给我五千两黄金作为报酬。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不是吗?一个是想杀我之人,一个是能保我性命之人,老奴岂会蠢到去选择杀手?” “你撒谎!” 徐安冷喝道:“那些人既然能查到你藏在皇陵中,且能混入守陵殿内,又怎会让你轻易躲过?那些人能瞒过守陵军的耳目,必定身份不凡。本官你答应你提出的条件,他们自然也可以!” “而站在你的角度,只要能脱离守陵的桎梏,并得到一笔巨额钱财,保障家中三族人的安危,那和谁做交易不是一样?你根本就不一定得选我!再者,夜叉找到你的时机...太过微妙了。” “月前,我与庞奇冒着抗旨的风险直奔皇陵,都无法靠近守陵殿的范围。怎么一离开,吩咐夜叉暗查,就轻易寻到了你?最关键的一点是,你为保三族人性命安全,本该事事上心才对。此番却只是留下了一份名单,就再没有提过。” “按理说,你应该亲自跟随幽灵卫去找寻你的亲人才对,即便不去,你也该迅速让我送你去陇西!可你...却让我停船,留在此处?” 说到这,庞奇听了,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丝猫腻,愕然道:“难道说...这厮在拖延时间?他其实已经和那群人合作,此番是故意出现,是有意拖住我们?” 徐安眼有微怒,瞪向福公公,冷声道:“说!你是不是在故意拖延我们回京?京都是不是有事情发生?” 第377章 造反(三) 听此。 福公公脸色巨变,吞吐着:“老奴...老奴...没有...” 他目光闪烁着,似想否认,但又说不出太多措辞的样子。 迟疑了些许后,索性勃然一怒,起身抽出一柄短刃,道:“是又如何?你还能怎样?宫里那位大势已去,大乾将迎来拨乱反正,你就是再大的本事也已无法阻止!” “呵呵,不愧为徐敬之的儿子,老奴本还想多留你在此片刻,待主君拿下皇城!没想到...你竟看穿了计策,但也无妨,你始终不能改变什么。实话与你明说,此去京都八百里间,设五关六将,屯兵三万余人,只为阻你回京!你就是插翅,也难抵京都!” 福公公变得凶神恶煞的模样,再无此前半分孱弱和卑微之色。 说完话,便举刀刺向了徐安。 而舱室中唯有他们三人,以福公公那佝偻残躯,根本就无法对徐安二人造成任何威胁。 此番刺来,怕是有心求死。 “紫荆飘扬,守龙万岁!” 福公公爆喝一声刺来,但没能靠近徐安,就被庞奇一脚踢飞,手中短刃掉落。 庞奇冷哼,就要上前补刀。 徐安却拦住道:“慢着,他现在还不能死,否则...” 他话没说完,被一脚踢得吐血的福公公就冷笑道:“否则什么?否则...老奴身死的消息一旦传出,前路关卡上的大军就会举兵杀来?而老奴若活着,前方大军就会以为你还在老奴的蒙骗中,不至于你现在对你下手,对吗?” 徐安神情一蹙,他想留福太监一命,就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从福太监刚才刺杀的口号便可看出,此人乃守龙军之人。 他们在前路设置了诸多杀机,只为阻止徐安回京,但并没有立即动手。 只因他们做了两手准备,一是利用福太监诓骗徐安,拖延二人的回程。 其二,便是福太监口中所说的“五关六将”。 守龙军深知福太监无法诓骗徐安太监,因此最终还是留了兵戎相见的后招。 但在福太监没有暴露之前,守龙军倒也不会主动出手。 故而,留下此人一命,便能拖延守龙军的进攻。 徐安冷冷道:“你这阉人倒也不笨!” 福公公道:“呵呵,但你认为老奴会给你拖延的机会?老奴只需三日不给前方的守龙大军传信,便代表我已暴露,他们会即刻杀来,断了你这艘船!而如今大乾三路开战,各地府兵已全数赶往战场,几乎无人可以增援你。你只有死路一条!” 说完,这老贼倒也有些血气,猛然跃起,扑向那柄掉落的短刃,刺向自己的心口。 而后,面容扭曲之间,断续大笑道:“呵呵...而老奴亦不会给你...任何挣扎的机会...” 言尽,人已断气身亡。 庞奇微惊,赶忙过去探了探他的脉搏。 几秒钟后,却也无奈地朝徐安摇了摇头,表示福太监已无力回天。 徐安冷哼,凝重道:“他们终究还是冒险出手了...” 庞奇道:“大人指的是守龙军?他们历经数年组建,本就有所预谋,想要对陛下下手,是可以预料之事。只是没想到连我们也会针对,按理说,我们并未站边,他们不该对我们有杀心才对。” “倒是...夜叉行事疏漏,竟到了个细作过来。而这个老阉人既是细作,那他方才所说之话,就不可当真!” 徐安却转身打开舱室的舷窗,往外望了望,道:“不!其实从我没有拒绝陛下的赐婚,并接受沧州郡王的册封开始,在守龙军看来,我们就已经站了边。他们此时有了杀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没想到,他们为了阻我回京,竟出动近三万人...这倒是看得我徐安啊。只是,杀我们两个用得着三万人设卡吗?再者,夜叉行事一向缜密,这回为何如此大意,竟带来一个细作?” “此间...怕是没那么简单,值得深思。京都怕是已经落入守龙军的掌控,陛下正面临逼宫!” 庞奇深思道:“没那么简单!各地兵马虽已赶赴三面战场,但皇城军依旧驻守京都,离开的只是六大卫城的兵马而已。而守龙军如今已不比往昔,他们想孤注一掷,迫使陛下退位,倒也没那个实力。” “而且,他们有何理由逼宫?陛下虽深有城府,私下有些暴戾,但大体还是有明君之风,他们若逼宫,便是造反!” 徐安道:“皇城军?你认为皇城军会站在陛下这边?” 庞奇一愣道:“大人觉得不会?” “八成不会!还记得当初吴应雄下狱时,陛下已经知道公主并非他亲生,贵妃与首辅宰相有染,却为何迟迟不敢对他下手吗?” “这个大人岂非解释过了?陛下是想让吴相死得其所,单纯杀了他,不解此恨。”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外的因素是...吴应雄本身就是守龙军之人,且是继孙鹤死后,一半守龙兵权的持有者。三十余万皇城军的十大领兵将军,都站在吴应雄这边。杀吴应雄,京都必乱!” “倒也是...但这与皇城军是否支持陛下,有何关联?” “有很大的关联!陛下忌惮皇城军造反,而当时不敢擅自动手杀吴应雄。便说明...皇城军的态度在摇摆,他们站在陛下和守龙军之间举棋不定!而如果守龙军出师有名的话,皇城军有很大的几率就会中立!” “可守龙军若能找到名头出师,便不会等到现在。” “你错了。现在想来,守龙军或许已经找到了充足的理由!” “是什么?” “就是刚才福公公口中所说的那道永和帝密旨!” 徐安正色道:“这个阉人虽是细作,但其实并不能直接认为他说的话就是假的!试想一下,如果当年那位景国世子与那位嫔妃育有子嗣,那结果会是什么?而当年咏春阁的主人是谁,其实不必多猜,你应该能想到的。” “还记得南郊行宫事后,我对你说过的话吗?那时候,崔太后陷入幻境时,叫了一声“郎君”...” 闻言。 庞奇的脸变成了猪肝色,愕然道:“大人是说...五十年前咏春阁的主人是...太后,与景国世子有染的是她?而太后平生膝下就一子一女,便是当今皇帝和长公主萧霞。如果他们的真正生父是...” 他不敢往下说,只因此话一旦属实,便是足以动摇国祚的大事,后果极其严重。 而无形间,徐安说守龙军找到了逼宫的名头和证据,便侧面证明此事属实。 徐安苦笑道:“就是这样!守龙军组建的根本症结,不在陛下是否仁德的问题上,而是在于他的血统是否纯正!守龙军应该是得到了永和帝当年的遗诏,这才敢明着逼宫。此前遗诏下落不明,他们即便站出来旨意陛下的身世,也无法使人信服。” “另外一点,永和帝如果真有遗诏留下,却直接指出了陛下的身世真假,那他驾崩之前就应该已经知道了全部隐秘!只是,这么一来,永和帝在明知陛下不是他亲子的情况下,又为何要执意传位给他?” “当中是否涉及陛下...篡改传位诏书?” 庞奇一脸斐然:“那...陛下知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 “应该是知道的,而且似乎还能预料到...守龙军即将动手!” “那他还不惜代价三面征战?他不想着如何应对守龙军,反而是想一统天下?再者,如果陛下的身世属实,那大景国就是他真正的家,他为何要灭了景国?” “很简单!他发动三面战争,其实也就是一种自保的手段!至于覆灭大景的真实意图,或许只有陛下一人知道。” “怎么说?” “守龙军的兵员从哪里来?” “自然是从隐藏在各地兵团中的带兵将领而来,守龙大军其实也就是朝廷的各地军团。” “那不就对了?守龙军要组建,就必须从各地兵团内部开始着手!但如果各地兵团都上了战场,守龙军还怎么组织?” “所以...陛下临时下令攻击三国,除了是想以外部战争转移朝中矛盾之外,也有迫使守龙军无法组建的意思?” “是!朝中大军十有八九都上了战场,守龙军即使有理由限制皇权,也募集不到兵马!陛下发动三面战争,就是想让守龙军无兵可用!” 守龙军之所以强大,底气来自隐藏军中的那五千个带兵将领。 假设守龙军组建时,每一个将领带一百人出来限制皇权,那守龙军的基数就瞬间膨胀到五十万众。 那是何等场面,可想而知。 萧无忌自知守龙军的厉害,便企图发动三面战争,将大乾国内所有的兵团都带上了战场。 如此一来,守龙军就无法募集到有效的兵员,就不能对他产生实质威胁。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却不会尽如人意。 以宗人府和多数百官为首的守龙军,似乎找到了另外的办法破解了萧无忌的这个筹谋。 皇城军是除了六大卫城兵马之外,拱卫京都的最后一张底牌。 不论朝廷如何征战,这支军团都不会轻易离京。 而皇城军原本掌握在吴应雄手中,吴应雄是守龙军之人,此前因为御史案的缘故,皇城军已经与萧无忌产生了嫌隙。 他们大概率不会站在皇帝那边,但亦不会轻易受守龙军的征召,只因吴应雄与皇帝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 那么皇城军中立的话,萧无忌在京都就仅仅剩下羽林卫可以用,而羽林卫之中必有守龙军之人。 双方在“力量”的博弈这一块,似乎在伯仲之间。 可...如果守龙军拿到了当年永和帝的那份遗诏,证明萧无忌的身份有异,那皇城军就不会再继续中立! 萧无忌的皇权将受到实质性的动摇,京都风云已起。 庞奇沉默,顿了顿后,汗颜道:“若实情真是如此,我们当何以自处?守龙军让福太监来拖住你我,便是有心不让我们介入。如果我们假装不知,或许...他们就不一定要杀我们。” 徐安浅笑回道:“理论上是这样!但如果守龙军已经拿到了遗诏,并获得了皇城军的支持,我们介入又有何用处,他们为何执意要拦住我们?” “这...” “此间仍有极大的隐晦,如果是守龙军布下了这场杀伐,那他们应该不会忌讳我们才对。怕就怕...想造反的,不单只有守龙军!” 庞奇眉头更深:“大人这话,是在暗指仍有其他人意图染指大位?可还有谁能有那么大实力?” 徐安道:“你忘了一个人!” “谁?” “幽州张氏与京都秦氏!你从幽州带回来的消息称,张茹惠数次来信说,要张家主全力配合秦氏做一件大事。那会是什么大事?如果是造反呢?” “可...张茹惠是因秦芳雪被囚二十年的,她们苦大仇深,怎么相互勾结?她俩又有何理由造反?” “呵呵,这或许只有见到她们二人之后,方能知晓答案!而我们的态度不变,只求一个真相!撕开那些人龌龊的面具!” 说着,徐安也不多废话,摆手下令道:“命客船迅速起锚,在前方码头靠岸,我们走陆路回京。他们越不想让我们回去,我们就越要回去!” “是!” 庞奇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正要转身去传令时。 却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又回身问道:“起锚,走陆路?可是大人...福太监说了,前方有五关六将等着。咱们一船人也就百来号,怎么杀回京都?” 徐安却冷笑一声:“我们赌一赌!” “赌什么?” “正如本官刚才所言,如果现在的京都已经落入守龙军之手,那他们是无需阻止我们回京的。相反,如果下令拖延我们之人,包括这个老阉人的主子...不是守龙军的话,那这个五关六将的消息就是假的。福太监只是虚晃一枪,以死来蒙骗我们,前方根本没有大军阻拦。不然,你我早该遇袭。” 徐安淡定接道:“而排除了守龙军设伏的嫌疑,就只有张氏和秦氏的嫌疑的最大!秦芳雪想活着,张茹惠想复仇!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庞奇道:“秦芳雪罪大恶极,不惜构陷亲姐,杀害自己的孩儿,本该斩首!她想苟活,而意图谋反,下官可以理解!但张茹惠是因秦芳雪而遭到囚禁,她复仇应该是向秦家复仇,为何要与秦家联手造反?原则上,张茹惠与陛下本无仇怨啊...” 第378章 傀儡! 徐安冷笑:“以前或许没有,现在可不一定了。” 庞奇顿感诧异道:“大人认为张茹惠已对陛下产生了仇恨之心?可这从何说起啊?她虽是被陛下下旨囚禁的,但当时的人证物证确凿,她确有嫌疑构陷秦芳菲,并毒害秦芳雪的腹中龙嗣。一切都是按章办事,无可厚非。她要怪,也应该怪秦芳雪这个始作俑者才对!” 徐安叹道:“说得没错。但本官说了,那是以前,现在的张茹惠已然不同。单说一点,当年的龙嗣案虽没有明着翻案,但你我...包括陛下皆知,一切都是秦芳雪弄出来的排除异己之计!可既知张茹惠是冤枉的,陛下却没有为她平反,甚至对此事只字未提。换作是你,你可会心中有怨?” 庞奇惊愕道:“张茹惠记恨陛下没有为她正明,没有因当年之事为她平反,因此有了复仇之心?可纵然如此,她也不该与自己的仇人联手啊...” “确实。但还是那句话,只要存在利益,这世上就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至于张茹惠甘愿与秦家联手的原因,或许只有见到他本人方才知晓。而秦家...因为秦烈将军一门为国战死的功绩,这些年来备受朝廷和陛下抬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即将没落的秦家。秦芳雪不仅是当朝皇后,也已成了秦家的家主,有她在幕后铺排,现在的秦家有能力造反,其实并不奇怪。” “可...秦家势力再大,也大不过三十万皇城军。守龙军虽有心对陛下发难,但他们的首要职责是拱卫社稷,也不可能任由秦家和张氏胡来。” “对!所以,如果此时正在京都密谋造反之人,是秦家与张氏联手的话,那他们是注定失败的。守龙军肯定会跳出来阻止,但不是现在。” “为何?” “守龙军最终的目标是把陛下拉下皇位,但目前他们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而任由张、秦两家先动手的话,便可间接削弱陛下的实力。待两方两败俱伤之时,他们再出手,岂非事半功倍?” 福太监细作的身份已经证实,他自戕之前虽然喊出了守龙军的口号,但行事风格却一点都不像守龙军。 其一,守龙军出手,不会只拦不杀。在这个节骨眼上,更不可能出动三万余人的暗卫来阻截徐安入京。 其二,守龙军并没有一定要阻挠徐安的十足理由,相反,徐安在追查景国世子和当年徐敬之死亡的真相,俨然是对他们有利的。 又为何要阻拦徐安回京? 其三,守龙军若要逼宫,首先会公布他们组建的消息,以此号召臣民限制皇权。但到目前为止,仍没有守龙军组建的正式消息传出。 那么,可能性就只有一个,真正要造反之人不是守龙军,而是另有其人。 而结合庞奇从幽州张家主口中得到的消息,与福太监身上的隐晦,造反之人便不难猜出。 便是...张氏与秦家联手! 至于这两家胆敢谋反的幕后原因,或许就只有亲自见到二人才能知道。 庞奇道:“那此番咱们回去,该如何护驾?朝中大部兵马都已出战三国,皇城军因守龙军的缘故,大概率会袖手旁观,保持中立。单凭我们二人,即便有商会侍卫帮忙,恐怕也难以解救宫城之危。” 徐安肃然道:“无妨,且先回到京都再说。有时候...要想取胜,也非得靠人多!” 他蓦然来了这么一句,却让庞奇更加不解,但并没再多言,应是后便转身去下令。 客船随即重新起锚,在前方水道十里处的一个市集码头上停靠后。 徐安二人换上马匹,改走陆路迅速回京,身边只带了四五名侍卫。 半个月后。 二人的马车抵达京都三十里外,官道旁的一家路边客栈。 客栈大厅内,此时宾客并不多。 徐安等人坐在一处清净的角落小作休整,刚吃饭午饭,一名侍卫便拱手来报,小声道:“大人,前往京都刺探的弟兄来报说,早在十天前,皇城军主将就奉命严守京都四门,并实行宵禁令。” “对入城之商队、车马的盘查,比以前严格了数倍,朝中表面看似平静如常,实则已是暗流汹涌。而且...” 徐安盯了那人一眼,道:“直说。” “而且,陛下已有七天未曾临朝,政务皆送往御书房批阅。但微妙的是,御书房中坐着的...却是皇后。” “什么?” 徐安惊道:“皇后在代陛下批阅奏折?她暗中坐上了陛下的龙椅?” 侍卫回道:“那倒也不是,头几天陛下还能在御书房召见百官,但现在人已三日未见,说是感染风寒。准皇后于御书房设銮驾,代天子主持政务。” 庞奇侧目道:“这...成何体统?自太祖皇帝起,便严令后宫干政,此番让皇后代理朝政,岂非明着忤逆祖制?” 侍卫道:“此事朝中已有官员非议,但皇后说...陛下登基之初,太后亦有过三年的垂帘听政,她此番不过是奉命理政,百官却也无可奈何。” “荒谬!那时陛下尚且年轻,太后辅政理所应当,且有先帝旨意,怎可与现在相提并论?” 庞奇脸色一收,冷冷发声道。 徐安却示意他稍安勿躁,摆手令退侍卫后,道:“陛下虽已年迈,但还不至于不能处理政务,更不会在守龙军步步紧逼这个节骨眼上,放权给任何人。只怕...宫中已被皇后控制,陛下已成傀儡。” 庞奇道:“不可能!宫中常驻禁卫数千人,且设有烽火台,一旦圣驾被劫持,烽火一起,皇城军再如何摇摆,也必会入宫。秦芳雪和张茹惠有再大的能耐,也不可能把宫中禁卫秘密杀光,且严密封锁消息,控制陛下!” 徐安露出一抹笑意,叹道:“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陛下是自愿做这个傀儡。秦芳雪或者张茹惠其中之一,手里抓着让陛下不得不忌惮的把柄,以至于被迫让出权柄!” “但不管事实如何,这场谋局也该到了结束的时候,真相应该大白于天下!走吧,先去一趟梅庄,见见李二小姐。咱们要插手此事,还得拿出一点真本事来!” 说完,人已起身走出客栈。 第379章 宫城之战 来到梅庄地下工坊。 途中,庞奇已事先派人通知了留守京都的商会骨干,以及李琪、夜叉、纳兰兴等人。 徐安赶到时,众人已在工坊的密室中等待。 “喜爷。” “当家的。” “总会长。” “大人。” “...” 进门众人一一打了个招呼后,徐安也不多废话,直截了当道:“二小姐,咱们在京都中可用的人手有多少?” 李琪回道:“算上漕帮和商会的专职侍卫和临时调拨的人手,约有八百余人。我说的是火铳队成员,其他的普通侍卫...三日内还可集结到上千人。” 徐安点了点头,深思道:“人数是有点少,但倒也勉强够用。咱们要入宫,却也不一定要硬拼。夜叉,皇宫的舆图呢?” 他蓦然转向了一身黑袍的夜叉。 皇宫舆图,在古代算是禁忌般的存在,私藏或者私绘者,那都是杀头的死罪。 寻常人很难得到那份舆图,但很明显,身为台府暗卫首领的夜叉不在寻常人之列。 没多久。 夜叉就从麾下的暗卫手中接过一张复刻的宫城舆图,并铺在面前的桌案上,道:“你打算怎么做?强攻宫城?本座要事先提醒你,陛下让皇后代理国政是有圣旨下达的,而有关陛下被暗中劫持的说法,只是我们的猜测,仍未确定。” “一旦我们攻入宫城,且不说胜算几何,只要猜错,陛下没有被劫持,那便是谋逆的死罪!” 徐安轻笑道:“眼下这种情况根本没有时间让我们去确定什么,唯有一赌!即便输了,也未必是死路一条。” 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说完话,也不多做解释,令在场之人都难免有些诧异。 仅凭区区八百人,他就想在三十万皇城军的眼皮底下,攻入守卫森严的宫城? 李琪听了也是一笑,她或许会明白徐安有此信心的缘由。 而能让徐安有此笃定,敢断言即便皇帝没有被劫持,他们袭击宫城也不会遭到灭门死罪的原因,就此间就只有庞奇一人知道隐晦。 顿了顿,徐安目光落在舆图之上,细思了片刻后,开口道:“若陛下已被劫持,那么皇后最有可能将他软禁之处,便是在养心宫。养心宫是陛下的寝殿,毗邻东宫。夜叉,还记得那日咱们与杨宣合力挟持小皇孙,幽灵卫潜行入宫的那条路线吗?” 城外梅庄诱使萧尔康现身之时,徐安与杨宣合力,由幽灵卫动手,杨宣指挥禁卫策应,成功将小皇孙带离皇帝身边,并隐藏到东宫的某处。 换言之,幽灵卫具备瞒住禁卫眼线,潜行入宫的本事。 夜叉回道:“记得。你想怎样?” 徐安道:“由你查明陛下被软禁之处是否在养心宫,我要具体知道皇后在他身边留了多少人,防卫如何。另外,杨昭和杨宣父子的态度如何?” “杨昭父子十日前被召进宫之后,便没再出宫。若陛下已被劫持,而城外禁卫营又没有任何动作的话,估计此二人已然站在皇后那边。” “这...就有点难办了,宫城常驻数千禁卫,杨昭父子二人皆是悍将。他们若反,这一仗就不好打,但再难也要打!不过要记住,我们攻入的首要目标不是全歼造反之人,而是控制局面,把陛下和皇后掌握在我们手中。” “你想挟持二圣,令退羽林卫和皇城军?” “对!先经过东宫密道,突入养心殿,解除陛下之围,再兵指御书房拿下秦芳雪!有二圣在手,不管是羽林禁卫还是皇城军,都不敢轻易对我们动手。再者,如果陛下当真被劫持,亦会出面替我们喝止诸军。” “可仅凭我们区区数百人,杨宣又对我们颇为了解,想要拿下养心殿谈何容易?” 听此,徐安笑了笑,道:“不是说了吗?要出奇制胜,有时候人多,也不一定有用!来,我们对一下策略,七天后深夜开始动手,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摆了摆手,招呼众人围过来,手指不断点在舆图之上,将心中的“攻城计划”全盘托出。 直到三个多时辰过去后,众人才逐个散去。 而在接下来几天的时间里,徐安就一直闷在梅庄工坊密室中,与庞奇一道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只知道...不断有一箱箱被严密封装的物品送出密室,并秘密运至东宫密道。 与此同时,工坊的纺织女工、木匠昼夜赶工,一片忙碌之景。 七天后,黄昏。 徐安二人终于走出了地下工坊,来到梅庄地面一栋高起三层的塔楼上遥望着几里外的偌大皇城,目现深沉。 自萧尔康防火烧了此处之后,李琪便出面买下了这片地块,便建立了这座梅庄园。 表面上新梅庄是一处高档酒肆,实则地下却是巨大的秘密工坊,与城中商会有密道相连,地下网络四通八达,甚至挖空了十里外的一处山体扩建更大的基地。 身后,李琪缓步走来,轻声道:“决定了吗?今夜动手?” 徐安伸手出窗外,似在感受着此刻的风力和风向,不假思索道:“是,只待天时地利!事情就准备妥当了?” “已经准备好。杨昭父子虽有可能投奔了皇后,杨宣亦知道幽灵暗卫进宫的密道。但他并未过多设防,只因...明面上现在的你在大燕作战,你不在,他倒也没有过多的戒心。夜叉传来密信,东宫那边已就绪。” “很好。这些天,我与老庞赶制出来的火药,也应该足以支持此次行动的消耗,加上火铳队的协助,拿下养心宫和御书房应该没有问题。” 在徐安对火器的控制计划之中,火铳和火炮的制作手法,并不保密。 真正要做到绝对独有的,是火药本身。 只要火药的准确配方还掌握在自己手中,那即便外人能制造出枪炮,也苦于没有火药维持。 而这个配方,他原本不想泄露给第二个人知道,但自己一人毕竟忙不过来,庞奇倒也值得信任,便破例也让庞奇掌握了隐秘。 这些天,二人隐藏于密室内,大门不出,小门不迈,就是在大量制作火药。 要想打赢这场不对称的“宫城之战”,是必然要用到热武器的。 李琪点了点头,“那什么时辰出动?” 李宣目光一沉,“不急,等一阵东风!” “...” 第380章 奇兵天降,终极之秘(一) 入夜后。 东风徐徐而来,挂在塔楼屋檐下的风铃叮叮作响。 而从梅庄往东面方向,入城后,便是宫城。 徐安抬首望了望天边的弯月,站在窗边侧头道:“二小姐,时机已到,传令动手吧!” 李琪凝重之色,也是侧头看向身后一名侍卫,道:“去办。” 侍卫随即应是离去。 徐安转身,来到李琪面前,正色道:“二小姐速回商会,不管此战我们成败与否,商会都必将遭到狙击,你亲自到场组织防御,尽量保下商会。纳兰兴等人会留下与你应敌,务必小心。若实在守不住秦、张二家的围攻,亦或皇城军出手的话,你们便退守西山,不必死扛。” “而事情若顺利,我们会在明日破晓前阻止这场浩劫。” 说完,也不等李琪回应,就朝庞奇看去一眼,走出门外。 没多久。 梅庄周边蓦然升起了无数巨大的“热气球”,吊篮处皆站着数人,手中或持弓弩,或握着火药包,个个神情肃穆,一脸杀气。 热气球的制作并不复杂,以大乾的现有“科技”力量,就可办到。 一个能制造出响箭的封建朝代,原则上是不难制造出热气球的。 孔明灯便是雏形,热气球岂非就是大号的孔明灯? 区别只在于材料的不同,用途与制作工艺的不同。 纺织女子织造出质地紧密的帆布后,两面刷以桐油,树脂...等原始的气密性的颜料,严防热空气大量流失,再缝制成气球样式,连接上火盆不断制造热气,提供上浮力,最后接上轻质的木制吊篮,便成了热气球的雏形。 而只要上面的“气球”足够大,气密性足够好,就不难承载多人重量,并负载货物。 早在建造梅庄工坊之时,热气球的图纸和测试流程就已转交给李琪。 经过这段时间的研制和测验,好说歹说,热气球倒也初步具备了升空的条件,毕竟这也并非什么高精密的装备。 但放在这个落后的封建朝代,大型热气球的出现,却是可以左右战局的。 试想一下,当热气球漂浮在空中,吊篮上之人投下火药,或者手持弓弩齐射而下,岂非就是空军? 在古代,却仍然没有应对“空军”的有效武器! 不过,这类最原始的热气球却也有明显的弱点,那就是...无法准确控制高度和方向,也无法做到软着陆。 经过大约半个多时辰的积累“热气”之后,无数大型热气球随风升空,顺着风向朝宫城上空飞去。 无数城中百姓衬着月色,见到大量的“孔明灯”漂浮而过,且吊篮上还站着人,皆是大为惊叹,纷纷驻足凝望。 却浑然不知,一场杀戮正在酝酿。 同一时间。 来到通往东宫密道中的徐安,也下达了进攻的号令。 东宫本是太子的居所,但自萧尔康假死之后,这处宫殿就已限制。 因没有主人,平时禁卫对这里的防卫倒也相对松懈。 以至于令前头开路的幽灵卫得以顺利潜出,而第一批幽灵卫出现后,紧跟着,便是隶属商会的火铳队员。 原始火铳无法连发,打一枪就得重新装填。 为了能持续射击,确保队伍的火力不会出现空档。 徐安给每一个火铳队员配备了役从,役从身上会背着两把事先装填好的火铳,主枪手射出一枪之后,会迅速回身接过役从手上的另一把火铳,接着开火。 空火铳换下后,身后役从便会帮忙装填火药,让主枪手尽量保持可随时开枪射击的状态。 理论上,一名主枪手配备两名役从,就可以做到不间断射击。 而寻常士兵身上的铠甲,几乎是无法防住火铳的威力。 大战一触即发,雷霆之间,兵起东宫。 先头百余名精锐幽灵卫从东宫的秘密出口现身后,迅速清理掉了守在此处的禁卫,大量的火铳队员鱼贯而出,瞬间结成阵型。 在前头盾牌手的防卫下,先控制了整个东宫,再逐步向不远处的养心殿推进。 砰! 随着东宫的第一声枪响,禁卫军闻讯开始大量聚集,响箭四起,蜂拥杀来。 但还没冲到东宫附近,正好飘到宫城上空的无数热气球上的侍卫,便开始投下火药阻止禁卫的脚步。 徐安与庞奇这几日配置出了大量手抛式火药包,就是为了今日的突袭。 火药包中掺杂了大量的铁屑和钢珠,一旦炸开,可造成范围伤害,形同无差别攻击的暗器,威力不容小觑。 往人群密集处一扔,单一炸药包就可以使十余人瞬间丧命,或者失去战斗能力。 一时间,宫城火光冲天,炸响不断。 大部分禁卫军都没见过这样的热武器,唯独杨宣手下的第八营曾接触过徐安的火铳队,有些粗浅的了解。 而投掷火药的“炮手”都飞在天上,令禁卫短时间内无法形成有效的反击,便难免会陷入被动。 同时。 除了一批“空军”负责掩护东宫的火铳队突袭养心宫之外,另一批人趁着飞抵养心宫上空时,伺机投下铁链、绳索,由地面上的暗桩人员接过后,绑在宫殿外的门廊柱子上,已保持热气球的位置不至于飘远。 原始热气球无法控制飞行高度和飞行方向,换言之,即便李宣出动“空军”,也只有片刻的作战时间而已。 热气球一旦飘走,就无法再针对特定目标进行轰炸。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徐安只能授意在吊篮上固定绳索,等飞抵目标地上空时,就扔下绳索、铁链,由地面人员进行固定,从而使热气球暂时停留在目标地上空,进行长时间戒备和攻击。 除此之外,一旦手中的火药包用完,吊篮上之人便会沿着绳索索降至地面,配合火铳队员协同作战。 简单来说,“轰炸机”投完弹药之后,“飞行员”就会索降地面,变成“伞兵”。 而“伞兵”的两个主要目标地,就是养心殿和御书房。 “轰炸机”停留上空后,职责就是震慑并阻止禁卫的包围,让火铳队有足够的时间夺取两地,并筑起防御阵地。 “冲!一队占据养心宫,解救陛下!” “二队直取御书房,擒拿逆后秦芳雪!全军自由射击,阻拦者杀无赦!” 庞奇从东宫密道口走出后,振臂一呼道。 随后,与徐安迅速扑向养心宫。 兵贵神速,火药和火铳虽能达到奇袭的效果,但必须迅速取胜,夺取目标,迟则生变,延误战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