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能的我变身成美少女》 序章 一锅汤 这里是外域的某处空间，也可能算不上空间。这里没有空间的概念，或者说，这里只是某处未知的地方。这个地方没有熵变，没有时间的流逝，自然也没有光，但这里却充斥着物质。这里的物质并不是我们已知的任何物质，物质的形成也不遵循我们已知的任何规则，硬要描述一下它们的话，我们大可以称之为“混沌”。 “也许该加点料？！”一段声音传入你的大脑。这句话仿佛是突然出现在你的脑海里的，即便你并没听懂它是什么意思。不，我是说，你一瞬间就明白了它的本意，但你却无法理解这种语言。如果要描述这种状态，你可以理解成：你举起杯子喝水，你脑子里想的是喝水，但你的身体实际在做的其实是吸收水分子。我们尚未知晓这段声音的源头，在我们追寻的时候，它有时很远，有时很近，有时因时空尺度的拉长而变成噪音。 在那下一瞬间，也可能是永恒之后，混沌之中突然闪出点点星辉。辉光令人着迷，但它们也只停留了瞬间，仿佛没入泥沼的璀璨钻石。 我们曾经去追寻过那些“钻石”，但从自律机关传来的数据来看，我们一度认为出现了幻觉。 之后大约经过了数十个纪元，我们偶然观测到这里出现了不少泡泡。在这片混沌之中，这些五彩斑斓的泡泡是如此的神奇。眼看这些泡泡有越来越多的趋势，我们剩下的几个基数的自律单元也开始变得不太够用了。在某些原因之后，我们只能收回它们。咦，好像有不少已经无法回收了？ 好吧，观测就到这里了。 在那之后，我们只听说，有人说“路过的时候脑子里突然想到要用棍子搅一搅”，亦或者“混匀了才好”之类的怪话。也许他们说的不是一回事？也许我们说的也不是一回事？也许你们想的也不是一回事？ （第二次提醒，本书包含大量作者自设，用以满足剧情需要。对设定有所疑问的可以提出改进意见，但作者不一定会改，别问，问就是异世界。剧情发展的设定来自作者合理推演。本书主角会变身、性转，理论上算是变单？接受不了的请提前跑路。 本人是新人作者，从没写过小说，不足之处望各位多多海涵。） 以下本来是序章的第二部分“日志记录”，审核一直过不了就放这里了。 系统自检中。。。 ——系统自检完成—— 错误：数据存储空间不足 启动自主维护。。。 指令：0993 命令：排除冗余数据 数据清理中。。。 ——数据清理完成—— 指令：0004 命令：恢复现存任务 查找中。。。 日志编号： 指令：1007 命令：搜索特异点 ——执行中—— 任务耗时：174纪元年14月22日13时↑ 日志编号： 指令：1031 命令：收集数据 ——终止—— 任务耗时：174纪元年14月22日12时 日志编号： 指令： 命令：留言 ——等待执行—— 任务耗时：0 ——恢复现存任务完成—— ——自主维护完成—— 剩余能量值：11↓ 进入低功耗模式。。。 第1章 和平的一天 真是和平的一天，姜有为在床上悠悠转醒的时候已经是日照三竿了。哦，你问他为什么不去上班？笑话，年过30的壮年人不该是事业有成、家庭美满、手头大把钞票看老婆哄孩子吗？当然，以上只是姜有为的白日梦。事实上，他只是个老肥宅，成天过着吃喝不愁的猪圈生活。 姜有为名不副实，“反正饿不死，还努力工作干什么？”这是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作为一个新世界青年、荣耀的工人、合格的打工人，大学肄业的他如愿找了个离家很近的建筑公司，成为了一位早六晚五、全年无休的一线搬砖狗。秉持着上学那会儿“毕业以后再也不想学习”这样的想法，姜有为工作以后自然就没有兴趣翻开书本，每天浑浑噩噩的打卡上班，打卡下班，回家，上网看沙雕视频和奶头乐节目，时常熬夜并奖励自己。工作几年下来，工资不见长，头顶已然显露一抹光滑，体型开始横向发展，眼神涣散，注意力也变得不太集中了。 “。。。。。。所以你以后怎么办？嗯？你听到没有！？”姜妈看到她傻大儿这副畜生相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在饭桌上又提起了老生常谈的闲话。于是，有那些个碎碎念的“魔音贯耳”之下，这顿早午饭的气氛自然而然的诡异起来。餐桌是大伙常见的长方形木桌，上面垫了一块绣花变的卡其色桌布，在其上又盖了一块和桌子等大的钢化玻璃。姜妈作为“一家之主”自然坐在首座，座东朝西，若是配合东升的朝阳，威严满满啊。坐在姜有为对面的是姜爸，此时正提着酒壶认认真真地嗟鱼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偶尔好似赞同一般地点一下头，嘴里嘟哝一声“嗯好”，也不知道是说的好还是味道好。 遇到这种日常，姜有为已经算是习以为常。自打他从上中学起，姜妈便总是这般“谆谆教诲”，而且每次姜妈打牌回来更是要“好好教导”。经过这么多年的抗压训练，姜有为就算自诩“内心强大”也不为过吧？网络里经常流传的什么小学生因罚站跳楼自杀的新闻，姜有为也只是当成乐子来看的：“笑死，老子早麻了，就这还能往下跳？”——他当然不会提醒别人自己是个怕死的卵蛋这样的事实。 “不愧是当了三十多年老师，这嘴皮子我是真学不来”姜有为心里清着呢，要找着自己这位母亲的强势和固执的原因，还得从自己这爹说起。姜爸的人生经历相比起大多数人，可谓是“精彩”了。光是姜有为从爷爷那里打听来的故事就有不少，最记忆深刻的便是这几个：姜爸小时候在村里野的时候失足掉了茅坑，还是他自己爬出来的，这才从教书先生那里取了文武二字；在取名之后，姜爸果然开始上进学习了，后来也成为了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才，只是在某次乡下大扫除的时候，爷爷在床底下找到了不少小人书，那时爷爷还纳闷呢，找了几个跳大神的才安心；姜爸与姜妈的恋情怕是这年头的电视剧也拍不出来，他们那会儿的幸福美满劲儿只会让观众觉得假。现在的姜爸就是这样的一个有故事的闲居在家的光头老男人。 姜爸的唯唯诺诺大概是从下海创业开始的，爷爷在回忆旧事的时候有时也会感叹“我们姜家是真不会做生意！”姜有为只听说那会儿亏的挺惨，好在家里积蓄还有一些，不然自己现在住的家都买不起了。“现在折腾一下，以后全家住桥洞。”姜有为心里想着，同时也在为自己的无能作辩解。 在姜妈充满嫌弃和鄙夷的“男人就该好好挣钱，挣大钱！”声讨中，这顿早午饭自然是不欢而散。在最后一刻，眼见形势愈加不妙的姜爸推开装满残渣的盘子出言缓和道：“谁洗碗！”随后像是逃跑一般离席而去。姜妈被打断发言，先是愠怒涌上脸，随后立马表情变了变，故作愤恨地瞪了姜爸一眼，然后面目严肃，视线直指姜有为，冷哼一声道：“谁洗碗？” 姜有为作投降态。 在姜有为收拾狼藉的时候，他养的猪咪似乎睡醒了。它完全无视了家里剑拔弩张的几人，围着几人的腿肚子打转，并喵喵喵的试图求投喂。“啧，没一个省心的!”姜妈脸色突然一变，夹着声音朝猫唤道：“三毛~”名叫“三毛”的狸花猫听到后立即扑倒她怀里。姜有为转过头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忽然想起以前看到的奇怪知识：“也许是人驯化了猫，也许是猫驯化了人，这至少说明人是可以驯化的。”“我难道被驯化了？”姜有为想到这里的时候，惊的差点丢掉了刚洗完的锅。 “有人说劳动之后总能让人开始思考人生的意义。” “我的未来吗？”姜有为躺在躺椅上晒太阳的时候开始这样想着。“建筑行业以后何去何从？某矿泉水集团欠的债怎么还？自己的待岗状态何时才能结束？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我要做什么？”姜有为越是去想越是迷茫，“艹，凉拌，该吃吃该睡睡。”他选择了盖卡，现在不是他的回合。 午后的阳光总是这样温暖又柔和，午后的阳台总是做白日梦的好去处。我们从未得知姜有为最后在想些什么、梦到了什么，我们只听到他说：“要是不用努力也能成为人上人就好了~” 傍晚的日常自然不值一提，晚饭的桌子上俨然是上午的翻版。硬要提一嘴的话，姜有为在睡前洗漱的时候鬼使神差的望了一下镜子，“这。。。是我？”他只看到一个光着膀子的秃头胖子，眼睛眯成一道线，下巴上长满了几天没刮的胡茬，胸口长着浓密的黑毛，下半身的那玩意儿因洗澡水的温度而缩成皱巴巴的一团，两条大粗腿像两根山药。“这，这，这不是我！”姜有为慌乱的心想。“不，这不是我想象中的我！”他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徒劳地拿着一块毛巾对着沾满水雾的镜子擦，试图看清自己的面貌，但最终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面容——似人！姜有为揉了揉他的近视眼，还好，镜子里的那个胖子还是个人，算是吧？“至少人畜无害。”他这样安慰自己。 事实证明，自卑的人不爱照镜子。 姜有为在床上躺平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姜妈和姜爸为了防止因见到他们的蠢大儿而烦心，在之前窸窸窣窣地整理了不少生活用品，已经搬到新居去住了。“现在只有三毛来陪我了，对吧，三毛~！”猪咪听到自己主人呼唤，连忙往被厨的深处拱了拱。姜有为听着隔壁传来的沉闷的咚咚声，心里不是滋味，“咳，真是和平的一天。” 。。。。。。 寂静的城市之夜，一道流星划过，光芒照过每一位靠窗熟睡着的人们。这，稀松平常。 第2章 两个世界 如果姜有为早一点醒来，或者他睡眠质量没那么高的话，那么在他做梦的那段时间里，他想必会体验到绝大多数人绝不可能体验到的绝妙感觉。 真是和平的一天，姜有为在床上悠悠转醒的时候已经是日照三竿了。哦，你问他为什么不去上班？笑话，年过30的壮年人不该是事业有成、家庭美满、手头大把钞票看老婆哄孩子吗？当然，以上只是姜有为的白日梦。事实上，他只是个老肥宅，成天过着吃喝不愁的猪圈生活。怎么似曾相识？其实很多人都会这样感觉生活中的某件事或某个物件似曾相识。这其实是大脑产生的错觉，大脑最为擅长记忆的其实是图形，而非声音或者文字，在某些情况下，不同物体的相似图像会让记忆发生紊乱。扯远了，总之姜有为完全错过了一件足以载入史册的事件。 “嗯，熟悉的天花板。”睁开眼睛的姜有为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拿放在枕边不远处的手机，然后毫无意外的，他拿到了那块黑色板砖。只是在他伸出手臂的过程中，由于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的糊涂脑子下达了过分的指令，他的手臂肌肉过度地拉伸，以至于发生了轻微的肌肉撕裂。姜有为的神经系统忠实地传来了那股剧痛，致使他的大脑完全被疼痛挤满。在他的容量不明的脑仁宕机之前，姜有为只来得及将面容扭曲成一张大白菜叶。 “咚，咚，啪嗒”手机脱手而出，砸在地板上。 “嘶，啊哈，我艹！”姜有为伸出去的手臂反射式地缩回胸口，但这样的大幅度动作进一步加剧了痛苦。现在的他完全不想管任何事，无论是人生大事还是什么别的事。他只能尽可能的僵住全身，防止别的什么动作影响到手臂肌肉。 也许是这样的肌肉拉伤过于轻微，也许是姜有为的补救措施真的奏效了。几分钟后，姜有为感觉手臂上一阵温热，虽然还隐隐刺痛，但总算恢复到了可以忍受的地步。“呼呼，感觉像过了几个小时。”他心里想着，直到这时，姜有为才发现视野的下方有着什么光斑。 “也许是刚刚不注意看了眼太阳吗？”姜有为回忆起以前开车时的经历。那是个晴朗的盛夏，前面的车把阳光晃得让自己睁眼也不是，闭眼也不是，以至于半路停在路边缓了好久。“我记得那次医院里说是暂时性失明。”姜有为一阵后怕，然后越发在意起那个光斑。下意识的，他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到光斑上，按照经验，他的视野往下移动的同时，光斑也会同步往下移动。 “卧槽，什么情况！”那个光斑在姜有为惊恐的目光中，从视野下方转移至视野前方，并随之逐渐放大，直到占据整个视野。姜有为只看到一个金色的“1”。 姜有为吓得魂飞魄散，情急之中，他的大脑再次下达了过分的指令，他的腰部肌肉猛的发力，试图挺举起他的上半身。只是相较于姜有为两百斤的体重，他的腰肌不甘得抽搐了几下。随后只听见一声痛苦的悲鸣，宛如菜市场即将屠宰的老母鸡。是的，姜有为现在闪着腰了。 在姜有为扶着腰坐起来的时候，之前那个奇幻的事情已经被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在他的注意力被疼痛转移的瞬间，视野中的数字就消失不见了。 坐在床边的姜有为长出一口气，自言自语到：“看来是该节制一点了，都开始产生幻觉了。”随后他缓慢且轻柔地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手机，唤醒锁屏。 “我还记得，密码是0000。” 密码错误。 “输错了？”他又试了一遍。 这次正常打开了。 之后便是姜有为的每日必修课，首先当然是舔阿米驴的小脚，撸初雪的大尾巴。“咦，为什么连不上？没信号吗？”他注意到屏幕上方的信号是满格。再次尝试了几次后，姜有为果断放弃了。 “yj你可长点心吧，土豆服务器吗？”他试图登陆小破站。这次很快就登陆了，“嗯，界面换了，常规操作！”他印象里的小破站这样的视频网站经常会在细枝末节的地方改来改去，但内容总是换汤不换药。“先看一下沙雕视频吧？”他自言自语道。 “嗯？国产射击游戏最后的保卫者？” “嗯？五铃推出新型超跑？” “嗯？囤积万吨货物，我吊打y国？” “50年前经典街机《铜铁弹头》竟是这样？啊？” “麦子地里刨出20年前的炮弹？啊？” “【射击\/3d】千万不要战败哦？啊？” “什么？cs4开始公测了？” “什么？黄河改道工程快要完工了？” “什么？核聚变电站已经造了好几座了？” “什么？m国发生校园枪击，29死16伤？噫，那没事了，个鬼啊！” 姜有为刷着网上的视频，心中越发古怪起来，“我还没睡醒吗？”他逐渐开始怀疑自己看到的视频，进而怀疑起自己的记忆。 “今天难不成是愚人节？”姜有为固执地觉得这只是一个真实的玩笑，也许ai技术的发展，让视频也可以伪造了吗？他操作手机退回到初始界面，“现在是9:12。嗯，今天是。。。今天是2月19日。嗯，嗯？”在姜有为的记忆中，他上个星期才刚刚穿上羽绒服，正打算过冬呢。“这一觉睡了3个月吗？”他想，“应该是记忆出现了错觉吧？” 为了防止自己壮年痴呆，也为了自己的理智，姜有为毅然决然地点开了日历。这下，他是彻底疯狂了。 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2052年2月19日，壬申年 孟春 正月 十九。 “我难道穿越了？我是魂穿还是身穿？我是人是鬼？我是男是女？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万千的思绪顿时涌入姜有为的心头，他时而不甘，时而窃喜。巨大的认知冲击宛如一柄巨锤，击碎了他的表情，这时候，他脸上白的、黄的流了一地。他并不是哭泣，这只是人的生理反应，不同的人也回有不同的反应，我们这个主角受到刺激后就喜欢流眼泪，连带的，一晚上积累的白色眼屎和黄色鼻涕也顺着眼泪流到下巴上，一滴滴地滴落到地上，形成了泛黄的黏稠污渍。 当然，姜有为最终还是哭了起来。但不是因为精神刺激，而是闻讯赶来的父母给了他一巴掌。“一大早的发什么疯？”黄小红举着拖鞋作势要攻击姜有为的屁股。姜有为现在脑子里乱的很，只能对这个可能是自己母亲的妇女高举双臂，同时连连点头回应。 “我tm的到底在干什么？！”吃过饭的姜有为坐在窗前，望着远处被雾霾遮挡的若有若无的高楼这样想着。回忆起餐桌上似曾相识的一幕幕，他开始歇斯底里的在网络上查找资料。 “首先该从哪里入手？”姜有为一时间觉的无从下手，他做事从来不是那种谋定而后动，经常脑子一热就开干，然后卡在初始步骤很久，最后不了了之。但这次的事件太过重要，实在不是他可以拖延的，他难得的开始为未来做准备。 “让我想想，先列一个计划吧。我记得以前学过的，首先是认识世界，然后才能改变世界。”姜有为开始回忆起从小学就学到的唯物主义理论，但几年不碰书本的他，回忆起来自然是极其吃力。“嗯，记下来。然后应该是记录观察到的各种事件，并依此总结经验。”他想起了一部分方法论。“嗯，还有，还有。还有看看网上的小姐姐~”他开始走神了。 总之，在不停的打岔和回神中，一直到半夜，姜有为才勉强算是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大体上还是和记忆中的一样，各块陆地还停留在它们本来应该在的地方，各个国家也还停留在他们本来应该在的地方： “我所在的这个国家叫z国（应该不会搞不懂吧？），大体就是记忆中的那个文明古国近未来的模样。（已修改），为此还和附近几个国家打了一场非核冲突，据说现役的第三代外骨骼装甲表现抢眼，引得各小国争相采购。z国在脑机交互、量子、核聚变领域的全球霸权人尽皆知，但他们还忽略了一点，模块化建筑。这算是噩耗吧，简单来说我算是失业了，这年头真就是万丈高楼平地起了。z国目前人口已经突破15亿，人地矛盾已经非常突出了，网上全是各种贫富相关的骂战，嗐，多事之秋。 m国看起来已经摇摇欲坠濒临分裂了，但是每次都被他们拉回来了。怪事，转念一想m国家里资源丰富的厉害，人口也算不上多，大概率是分不了的。 e国还是老样子。（已修改） y国废了，嗯，废了。 f国厉害啊，不愧是革命老区，这几年不退反进的几个国家就有他一份。近几年他们好像一直在买无主海岛，然后开发。嘶，这难道不是‘全球扩张’吗？” 姜有为看着手上收集的资料，一阵恶寒直冲大脑。“我这不是被时代抛弃了吗？真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不，也不对。这情况换谁不迷糊啊？”他再一次发扬了阿q精神。 贤者时间后，姜有为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他抚摸着刚剃干净的下巴，开始回忆起这一天的种种异常。“对了，那个数字！”他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随后他把注意力集中到视觉上。 然而，根本无事发生。 他摇了摇头，仔细回忆了一下上午的情况。鬼使神差的，他突然大吼一声：“我要和三体人通话！” 房间外立马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好像是谁的脚步声。姜有为心提到嗓子眼，这该不会是三体人打过来了吧？他可没真正读过《三体》小说，只在网上看过一些速读视频。他不动声色的起身把台灯熄灭，然后慢慢躺回到床上，小心盖上被子，装出一副熟睡的模样。他只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拖鞋清叩地板的声音以及房间外似有若无的喵喵喵，“还睡不睡觉？！”是三体人惯用的合成女声！？妖魔鬼怪快离开！！ 大概是姜有为在心里对关公爷的祈祷过于虔诚，背后传来的各种声音随着关门的声响逐渐远去了。此时他紧张的手心已经渗出了热汗，他不断在被窝里喘着粗气，看起来是命不久矣的样子。 “也许真的只是幻觉吧。”这是他被被子蒙晕之前最后的想法。 第3章 无能的我 第二天从地板上爬起来的姜有为自然是精神萎靡。许是昨夜在被窝里闷过头了，身体进行了本能的挣扎，也算是运气好，至少没让他被棉被缠住以至于窒息而亡。然而也到此为止了，醒来时的睡姿实在难以启齿——一只腿挂在床边，四仰八叉。其实刚醒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懵逼的，但前一天上午所发生的“事故”再一次复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就不淡定了。 这一次，他看到的是“2”。为什么，为什么是2？昨天是1，今天是2，样本量太少，根本无法总结规律的好吧？不过受过一次惊吓的姜有为，这次倒是淡定不少了。他默默等待视线前的光斑由小变大，随后像绽开的烟花一样突然消散。“等等，忘了记录持续时间了！”他在光斑消散后还愣了几秒，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于是一阵懊悔。 这天算是姜有为难得的早起的一天，这主要是他得知了一个恐怖的事实——他失业了。本来他还打算用着“待业不是失业”的旗号，在家里混吃等死的，但经过昨天的刻骨铭心，他只能无奈的接受自己的所学已经被世界淘汰的事实。“所以我还能做啥？”这家伙又开始拖延症了。 最后他还是去找他的便宜父母了。 “你混不下去了？”他的便宜父亲一脸理所当然。 姜有为只好腆着个厚脸皮卖弄：“我这样啥也不是的人，能做点啥？” 便宜母亲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都多少岁的人了，咋还一事无成呢？现在无人机厉害呢，你刷盘子搬砖都没人要了。” “这。。。”姜有为大受打击，随后回道：“有口饭吃就行。” “那还是继续待业吧。”便宜父亲道。 ？？？ 所以这是个不用努力也能活下去的世界，不是吧，不是吧？ “你忍得住就行。”便宜父亲又道。 忍得住？要说忍耐力的话，姜有为不算第一也算第二了。理论上只要有电有水有网有饭吃有个地方住，他就能一直忍到寿终正寝。“好吧，也许是白日梦成真了？”他想。 便宜母亲见没什么反应，便补了一句：“你都吃了半个月合成粮了，就没点想法？” 什么？合成粮？啊？“我”不造啊？ 午饭的时候，姜有为就见识到了合成粮的威力了——这比猪食还难吃。不不不，也许比泔水更糟糕。姜有为以前是品尝过压缩干粮的，他知道那些个注重保质期和便携性的食物到底是个什么货色。但这次他还是失算了，这合成粮的开发者大概是为了生产效率，将口感和味道完全抛弃了，硬要形容的话，大概是在吃肥皂和厕纸的混合物。“他们怎么就不能想想怎么做的好吃吗？”姜有为是混合着眼泪才把这些个玩意儿塞进去的。 以上这些就是促使姜有为这个轻微社恐走出家门的原因，实际上，他刚出家门就后悔了。他家周围有点什么，他都记不得。他以前的生活基本上是两点一线，让他出去逛一圈，大概率是要依靠导航的。然而手机里下载的很多软件都用不了了，这就很难办了，如果路痴属性发作，或者在外突发恶疾的话，大概率是得去衙门提人的。“这还出个屁门”，他骂骂咧咧地在路边找了个公共座椅，“还是在外面等一会儿再回去吧。” 姜有为坐在公共座椅上，在冬末的寒风中瑟瑟发抖了差不多两小时就变得不耐烦了，“天太冷，这手机电用的也太快了。”为防止回去的时候没有电，他只好趁着手机尚有余温的时候揣进兜里。之后，没有工具打发时间的他，开始东张西望，试图用记住周边地形的方式来转移注意力。“那个是饭店，这个是服装店。。。”姜有为发自内心地赞美汉语，汉语真是最好的语言，别说区区20年，哪怕是几百上千年，大部分词汇的意思都不会有大的改变。要换成y语那种货色，怕是不到十年，就该与社会脱节了吧。 这胖子在街边丝毫不在意路人的指指点点，他显然已经沉浸于自己的脑内gc了。但呼啸的寒风可不会就这么惯着他，一阵飞沙走石，吹飞了他的兜帽，仔细地拂过他每一寸头皮。“妈妈，快看那个地中海！”一个流着大鼻涕泡的小男孩手指着这秃头胖子说道。不得不说，这年头还秃头的人真是不多见了。“就算是遗传的，去治一下也就两三万吧？”旁边一个懂行的老哥说给他身边人听。“可能是行为艺术。”另一人这样说道。 在谢绝了几个试图合影留念的路人之后，姜有为终于明白了他的与众不同。在众人不舍的目光中，他像个灵活的硕鼠一样钻出人群，在几个转身后，消失在别人的视线里。 回去的路上，姜有为好像想通了某些事：“既然底层老百姓在这个国家的日子也不算差，那我当一条蛆虫又何妨？”好吧，他打算给自己改名成“姜小虫”。 名字自然是没能真的改的，纵使这个世界科技发达，改名字也是个很麻烦的事。 在之后的几天，姜有为除了每天醒来观察到那个光斑从“2”变成“3”又变成“4”再变成“5”和“6”以外，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只要不是倒计时就好”他窝在他的房间里，在网络上查了不少资料，虽然没能查到大刘那本《三体》，却查到了一本叫做《三千体》的类似书。“也许这个世界真不是三体宇宙”胖子搓着自己的秃头这样想。要是三体宇宙的话，那帮海绵精应该是不可能允许《三千体》这样的书在互联网里传播的吧？ 这几天姜有为还从社区里了解到，那个什么“合成粮”实际上属于居民福利，任何人只要凭一张身份证就能在居委那里领到，而且还不限数量。“但凡你吃的下去，那就随你怎么吃。”那里的工作人员这样说。“小伙子吃点好的吧，那东西连我家养的猪都不吃。”旁边一位失明了的老奶奶这样说。“其实这东西在十几年前还是稀罕物哩，不过那时电费可没现在这么便宜。”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回忆道。 虽然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姜有为背着两蛇皮袋合成粮出来的时候，心里还是哇凉哇凉的。本来他只是来见见世面的，却被工作人员告知说“只要进了这个门，就得至少带走两袋”。在见识到生产合成粮的机器后，这胖子的表情大概可以用“震惊”来形容。其实按网上的科普，这玩意儿是实打实的高科技产品，只要有电就能成堆成堆的生产。姜有为原本以为它是类似淀粉一样的东西，但其实它里面除了淀粉还有不少好东西。“都是人体需要的营养物质，怪不得能当粮食。可惜现在都被味道毁了，这好东西已经变成了能让小儿止啼的可怕恶魔。”胖子心里一阵叹息。 第4章 变化 再次发生突破认知的事件的时间是他发现自己穿越后的第七天，上午十点的时候，姜有为如往常一样迎着刺眼的阳光从床上爬起来，照例默数计时，照例数到十秒的时候，光斑浮现在视野下方。随后，姜有为把注意力集中到光斑上，光斑也按往常一样飘到视野前方，“今天的数字是‘7’，应该是每天一变吧。”就在姜有为自以为抓住了盲点时，那个光斑再一次改变。 “已生成信号源，是否提取？”胖子下意识地把眼前的这段文字读了一遍。什么是信号源？怎么提取？ “正在提取。。。” 诶！诶？“我”可没说提取啊，眼光注视到也算吗？ 姜有为发现这次的光斑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消散，而是再次慢慢缩小，以原路径回到了视野下方。他本来还打算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到视野下方的光斑上，来看看是否可以操控它。但还未来得及，眼前，或者说距离胖子胸口前方大约一米处，突然出现一个光球。随后光芒立刻消失，光球原本所在位置的周围景物好似在向中心坍塌，而光球中心由内而外出现一个漆黑的洞。在这个“黑洞”出现的同时，姜有为立刻察觉到四周的空气和物体都在向那个黑洞靠近，他大感不妙，连忙跑到房门边，一把扣住了门框。但好在这种吸力来的快也去的快，这样的状态差不多只持续了五秒钟，在他还没把自己粘在门框上之前，那个“黑洞”就像倒带一样，逐渐缩小消失。与此同时，房间里的景物也恢复了正常。 “噗！”一个物体掉落在床上散乱的被子里。 “早知道常备一台盖革计数器了，都不知道有没有辐射！”这个胆小鬼当然不可能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去捡那什么物体。他在房间外患得患失地待了有小半天，这才稍稍缓过来，打算做好万全准备后再去查看。 “不如干脆报警算了？”这家伙又开始胡思乱想：“不行，报警的话，既没法解释那玩意儿是什么，也没法说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一个黑洞，自己房间里凭空出现一个黑洞，然后又凭空消失。这换成谁都没法解释吧？“难不成真是三体人？三体人什么时候能跨几百光年传送物质了？” 姜有为最后给自己套了个一次性雨衣，在脸上戴了几个口罩，又穿戴好鞋子和手套。这才鼓起勇气打开房门。房间里除了满地用过的纸巾和杂物以外，似乎和平时一模一样。好在事先穿了鞋，地上这些散乱的东西并没有影响他的行动。神情高度紧张的姜有为完全无视了他把那些杂物踩碎的声音，他小心翼翼地翻开一层又一层的被褥和床单。有一说一，如果他此时的严谨能保持的话，将来或许可以当一个考古学家。 这个物体最终是在枕头套里发现的，找到的时候，姜有为还在纳闷它可真会藏的。至于说这个物体到底是啥，这里先按下不表。我们从未得知他当时脑子里那团浆糊在干些什么，总之姜有为看到它的一瞬间便冷汗爬满脊背，他的身子一软，险些栽倒，随后便不管不顾地惊呼道：“水滴！我tm看到了水滴！” 姜有为可耻地失禁了。 。。。。。。 在稍晚些时候，已经整理好自己的姜有为，听着烘干机里呼呼的吹风声，戴着手套把玩着那个“物体”。“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他把注意力再次集中到视野下方的光斑上，“不管你到底是谁，给点提示吧？” 然而什么也没有，那个该死的光斑和往常一样飞到前面，显示出一个“7”。 姜有为摇摇头，自嘲般的笑了笑，“真逊！”随后借着灯光仔细打量着手里的玩意儿：嗯，这是个巴掌大的水滴。实际上也算不上水滴，因为它是一个扁形的物体。严格意义上说，它其实更接近于梭形或者饭勺形。 它整体颜色偏蓝，内部是透明的。表面似乎有被加工过的痕迹，并不像水滴那般圆润，实际上更像宝石水晶一样的多面体。姜有为把这颗水晶放到灯光下照了照，它在光下就像加工过的钻石那般璀璨夺目。“要是宝石就好了，至少这么大的可值不少钱！”这个穷鬼见财颜开。 第二天，姜有为精神萎靡地靠在靠枕上，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的光斑显示出一个“8”。“喂，你这样就很没意思了！”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他整晚都在盯着那个“水滴”。他清晰的记得，他把“水滴”往台灯下照过后，他就变得不对劲了。他只觉得那时好像被折射的光线晃出神了，若有若无的，他好像又回到了穿越前，姜爸和姜妈混合双打的日子。 我们姑且不提老一辈的教育方式，至少姜有为确实算不上一个好学生。这家伙从小就野惯了，小学里就爱拆窗户、翻墙、上房揭瓦。到了中学又总是在课堂底下搞小动作，去废旧市场收集一堆看起来有用的垃圾，然后把它们做成小车、小飞机啥的。反而到了大学的时候，他就开始打游戏，没日没夜的玩，以至于最后学位证也没弄到手。姜爸姜妈可不知道他到底玩点什么，他们也没那闲工夫去了解他玩点什么。“都是游戏害了你啊！”他们总是这样说。“学习？学个屁。”他这样回复。然后自然是皮鞭一顿抽。 “爸。妈。呜呜。”姜有为一时之间潸然泪下，眼泪划过脸颊的时候，他顿时一个激灵。“我哭了？不对，我怎么哭了？”他很疑惑。再睁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额头已经快要贴到那块“水滴”上去了，他赶忙远离。“幻觉？”是幻觉，但又不是幻觉。之后这样的状态又重复了两次，每次回过神的时候姜有为身体上裸露部分就会靠近那块“水滴”。 事不过三，发生这种诡异的情况下，再迟钝的人也该有所察觉了。“草（一种植物），这东西有问题！”姜有为立马反应过来。他飞快地把“水滴”从台灯底下移开，然后将自己连同坐着的椅子一起推离桌子。一阵重物与地板的摩擦声后，一颗秃头从床边探出来。 姜有为蹲坐在床边，背靠在墙上，他把几个收纳盒当做掩体，一副地鼠探头的样子。安静了良久——“没跟过来，太好了！”他长舒一口气。这胖子觉得那个“水滴”可能会影响人的心智，这让他更加郁闷了。“难不成我穿越到的是灵异世界？”吓，如果这真的是个灵异世界，姜有为这种细皮嫩肉又肉多的家伙，想必是那些个鬼怪最喜欢的口粮吧。 “我疯了吗？” “我没疯！” “疯了吗？” 。。。。。。 “我还没疯吧？” 早晨的姜有为看起来已经到达极限了，但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对那每日“忆苦思甜”的合成粮有多抗拒。这把饭桌旁的便宜爸妈看得一愣一愣的，他们心惊肉跳得看着姜有为仿佛品尝珍馐一样大口大口地吃合成粮。他们盯着姜有为把盘子里的吃完，然后盯着他如同行尸走肉般回到房间。“孩子他妈，他这里是不是？”便宜父亲对着自己的头比划了一下。“有变化才好，哪怕疯了也能治！”便宜母亲恨铁不成钢。 第5章 世界的阴霾 姑且不提已经陷入自我怀疑的姜有为，其实这个三口之家的经济状况远未衰败到需要依靠合成粮度日的程度。事实上，这家人还算小有资产，虽然比不上开大公司的老板，但吃喝不愁的能力是有的。 “居委那里贴通知了，好像说要每家每户家里都屯上半个月物资。”买菜回来的便宜父亲姜文武说道。 “发生什么事了吗？”黄小红问。 “不知道，但有小道消息说，最近一周全世界都有些紧张，而且各国好像在掩盖什么。”姜文武摊手，他经常刷短视频。 “不会是又要开打了？要是开打的话，就没法让小黑子去南州找工作了。”黄小红急忙道。 “不知道，开不开打过两天不就知道了？现在急也没用。”姜文武解下手里的塑料袋，随口敷衍。 黄小红是个要强的家庭妇女，自然不可能答应丈夫的敷衍。她先是在她的各种群里问了问，然后一把逮住姜文武，再次出门去了。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姜有为只觉得自己脑袋要炸了，他这几天被各种各样的新知识冲刷地思维已经四分五裂了。各种事物都似曾相识，但各种事物都和记忆中对不上号。“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他回忆起一句哲学名言，“我还是我吗？不，在这个世界里，我只是一个像人的异类。” 姜有为确实是个异类，在哪里都是。或者说他总是认为自己是个异类，他没法融入任何一个集体，也很难与他人交流。不可避免的，他也很难对他人流露真情。“如果有at立场的话，我大概就是个使徒了。”他这样想。 他太善良了，总是这样折磨自己。 此时，他又望向了桌子上的那块“水滴”，午后柔和温暖的阳光正使它熠熠生辉。 好奇源自于求生欲，是任何生物的一种本能。 他像是个失足落水的倒霉蛋一样，伸出手抓住了救命稻草。 。。。。。。 世界的齿轮开始转动了。 。。。。。。 姜有为用手抓住那块水晶后就后悔了。这东西隔着手套的时候一点反应都没有，但它一和皮肤接触就烫的像块烙铁，接触面上的皮肤也迅速发红、起泡、脱落，露出皮下的脂肪和血管。鲜血粘在“水滴”表面，随后瞬间被“水滴”吸收。之后，“水滴”颜色由蓝转黄，最后变成淡金色。“我靠，痛痛痛！”姜有为试图甩开手里的“水滴”，但是它却牢牢的粘在手心里。 姜有为现在什么也想不了，他只感觉到有很多小虫子自掌心开始一点点地向全身钻。他看到手臂上青筋凸起，黑色的线条呈现出一种放射状的扩散痕迹。他试图用另一只手把“水滴”掰开，但手指接触到的瞬间，也同样的发生了之前描述的情况。“我成大闸蟹了？”一个念头淹没在痛觉的海洋里。 这种虫子钻来钻去的感觉大概持续了半小时，就在这胖子以为要结束的时候。全身上下一阵抽搐，随后便是愈演愈烈的麻痒和刺痛。“是痛风发作的一万倍！”这家伙趴在地板上不停挣扎，这种剧痛让他连呼吸都难以维持，并且由于应激反应，这胖子不仅涕泗横流，还又拉又尿了一地。 “撕啦”一声，姜有为的衣服被他的身体扯碎了。只见他头上所剩无几的毛发连同身上的汗毛一起快速脱落，随后，他的皮肤龟裂开来，露出内部鲜红的肌肉纤维。这个过程还伴随着咔啦咔啦的骨骼生长的声音。痛苦面前，众生平等。这样状态下的姜有为自然是没有任何抗拒的能力，而且才过了半分钟，他连挣扎的勇气都失去了。 好在家里没有人看到这幅景象，这才几分钟，地上就多了一具解剖过的“大体老师”。周围散落着各种带着毛发的皮肤碎片、破碎的肌肉组织、一些器官碎块，哦对，那玩意儿也掉下来了，而且还被这具“人形”的臀部肌肉压扁了。姜有为此时只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一种玄妙空间，“我成幽灵了？怎么感觉还趴在地上。”他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一股怪异的感觉传来，仿佛自己的脑袋被安在了屁股上，“什么鬼？”他感觉自己的精神与肉身错位了。 就像是察觉到了这股意志，地上的“尸体”再次发生改变。比较明显的就是体长快速增加，暗红色的肌肉迅速增殖。在不到十秒的时间里，这具身体已经成长到三米多，以至于头部都顶到了房间的墙壁。身体的体积也在增大，而且主要都是由肌肉撑起的，只是没有想象中变成虬龙的肌肉块，反而相对苗条。两根几丁质的“羊角”顶破额头的肌肉层，呈现左右对称分布。一对手臂从躯干的后腰部位伸出，逐渐拉长，最终长度超过了原本的手臂。一条沾着血水的尾巴从原本的尾椎附近拉出来，逐渐伸长，最后与腿部等长。这个过程中，姜有为反而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他只觉得身上好像多了点什么。 到这个阶段后，身体就没有太多改变了。身体表层先是被少量脂肪覆盖，等看不清肌纤维束的时候，一层又一层皮肤开始恢复。于此同时，之前掌心处的“水滴”被周围的肌肉蠕动和抽搐着推动，经过手臂和肩部，一直移动到胸口中心。 随着暗黑色的表皮长满全身，身体也逐渐停止了改变。这具躯壳好似感受到了什么，以一种趴伏的姿态，从地板上缓缓的飘起来，与此同时，身体附近的光线发生了扭曲，产生了一个类似气泡的光膜。身体悬浮到离地两米的高度，随后无声翻转角度，直到双足着地。直到这个时候，姜有为才完全控制住这副身体，“不对劲，完全不对劲。”——他好像失去了眼睛和嘴，好像耳朵也没有，但他却能感受到周围的一切细小运动。 “我真变成怪物了？”姜有为仔细感受身体上异样的触感，完全看不到东西的话，以后该怎么办啊？而且等便宜父母回来了该如何解释，这个状态不把人吓死都算好的。要是引起骚乱的话，说不定会惊动武装警察，这个鬼世界的警察可是装备着外骨骼装甲的。一想到自己可能要被研究所切片的悲惨命运，这胆小鬼心里一股恶寒。 可能是自己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姜有为突然感觉身体一松，就仿佛泡进温泉里一般，全身温热，伴随着“刺啦刺啦”的某种物质汽化的声音。他的身体逐渐缩小，额外部件也萎缩消失，最终一个一米七的女孩站在房间里。 第6章 魅魔 女孩的睫毛微微闪动，随后睁开了眼睛。 “咳咳。。。” 声音变尖细了，姜有为用手摸了摸脖子，脖子和指尖同时传来光滑的触感，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奇异的感觉。 “什么。。。” 女孩将手伸到眼前，是一只光滑的纤手，手背上的皮肤呈现出健康的淡小麦色。姜有为清晰的看到手背上随风摇摆的细小汗毛，同时感受到清风轻抚手背的快感——“我”视力变好了？他第一反应就是感觉自己的五感有明显增强，不只是视觉变好了，若是沉下心来，他可以听到几百米外的人声，甚至能感觉到一两千米范围内的所有生物活动。 “我变超人了？”这一瞬间，姜有为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他感觉自己的思维无比清晰，哪怕在脑内解答高数问题也毫无压力。他察觉到自己的智商有了明显提高，进而想通了很多以前根本想不明白的事情。 智商越高的人，越理性。 “所以，我现在是个什么状态？”姜有为觉得首要目标应该是搞清楚她的超能力。她试着回忆起那种玄妙的感觉，那是一种精神脱离躯壳的感觉。很快，她就进入了那种忘我的状态——一个由光点构成的球形空间。她“看”到空间的中心好像是自己的虚影，距离虚影不远处，有几只细小的光点正在缓慢移动。“那，那好像是厨房里的蟑螂！光点应该就是各种生物吧？”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她确认自己现在这个状态下最大的感应半径应该是两千米。很大的范围，但其实是不太够的，这个世界在两公里开外取人首级的办法实在太多了。“好像没之前那个状态下更大。”姜有为察觉到现在的身体相比之前那个怪物状态要弱很多。随着这样的想法，她的体型迅速膨大，额外附肢从各个地方穿出，这次才几秒钟，她又变成了怪物。“嗯？嗯？嗯？这不是那什么兽神将吗？可我没记得那里面有不长眼和嘴的怪东西啊？难不成是残次品！” “我看看，胸口的应该是兽神晶吧？这哪个研究员这么恶趣味，不给人安眼睛啊喂！”又变回人形的姜有为最后还是靠手机帮忙，才看到了自己的全身裸照，她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就明白那个“水滴”是个什么东西了。“眼睛里那个应该是所谓的系统吧？我也是一个有系统的穿越者了。”她长嘘一口气，内心的压力骤然降低。然而下一秒，她就皱起了眉头。 “啊啊啊！我的床单！”——地板上还有一滩马赛克，而且自己还光脚踩在里面。好在姜有为之前拍照的时候又觉醒了念力——至少是她自己这么认为的。所以处理这些碎肉、血迹和污物还算方便，她利用念力将这些玩意儿揉成一团，然后撕扯成更细小的碎片，最后全部冲进下水道里。其实下水道里检测出人体成分是非常正常的，只要别被人发现人体独有的组织，比如指骨和牙齿什么的，所以大概率问题不大。至于地板缝隙里的血渍，姜有为也确实没什么办法，她只能找了瓶洗衣液混上水用牙刷慢慢清理。 接下来就得考虑怎么向“我”这对便宜父母解释了，姜有为在利用“念力”收拾房间的时候开始思考。毕竟生儿育女这种事确实骇人听闻，而且就算父母可以接受，周围邻居、亲朋好友也很难顶，人的固有印象一旦形成，那就很难改变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干掉他们，然后换个城市重新做人？”她心里冒出了邪恶想法。 让姜有为这样的人如此这般心狠手辣还是太过困难了一点，她觉得一个连自杀都犹犹豫豫的人，怎么敢杀人呢？虽然她不是不能，但这个想法只出现了一瞬就被她撇过了。“难搞，不如看看系统怎么说。”朋友很少的姜有为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光斑”，这都已经进入了她的身体了，难不成还要再坑她一波吗？ 那个“系统”当然没有坑她，不过也没帮她。但好在，眼前的光斑又有了新的变化。姜有为发现之前的那个数字“8”缩小了一点，然后飘到更上方一些，在“8”的下方，出现了一行文字：已生成参考数据。 根据经验，她把注意力集中到那行文字上。 这行文字立刻变成烟花一样，炸开，四散的光点再次汇聚成一个列表： no-01-01，消耗2； no-01-02，消耗1。 这不对吧？怎么一点提示也没有。姜有为直到现在才弄明白这“系统”是这么的坑爹，她只觉得以前看的那么多系统文都白看了。正常的系统不应该“叮叮叮”个不停，然后用钉宫声线在主角脑内撒娇吗？怪不得，怪不得，这“系统”这么高冷，感情是完全不懂人心啊~ 好在姜有为还是有那么点心理准备的，“这消耗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实在搞不懂的话，不如一个个试。”她打算祭出穷举法。 再一次的，她的双峰前一米出现了空间扭曲。不过这次她是一点也不怕了，只要看不见就不会怕，她紧闭双眼。 “咚！”地板上传来一个物体的碰撞声。 其实姜有为在这个东西出现时就感应到了，“好像是和‘水滴’同源的东西，嗯，而且有三个。”她睁开眼，看到地板上躺着一个密码箱。 姜有为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开过锁——念力竟是如此便利之物！她将念力探入锁芯，完全无需了解这个密码锁的结构，直接推动卡住的齿轮，只听“咔嗒”一声，箱子就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三枚管状的透明物体，这三根管子被安全地固定在一块泡沫卡槽上，掀开的箱盖上还别着一本小册子。 哟，还挺别致的。那本小册子肯定就是说明书了，事实也确实如此，说明书上记载着这些东西的名称和用法。 “我看看，兽化兵转化剂！这么先进的吗？都不用调制槽了！系统出品必属精品啊。”她很吃惊，原来这狗系统居然深藏不露啊——也不想想那个“水滴”是怎么回事吗？用法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只要按一下管子一侧的按钮，另一侧就会弹出一根针，唯独需要注意的是，这药剂得心动脉注射。 “心动脉注射不是打紧急肾上腺素的办法吗？”姜有为想起了一些奇怪知识。她可从没实际操作过打针，挨打的次数倒是不少。“如果和普通的打针一样的话，那只要扎准地方不就行了？”她觉得自己至少应该先练习一下。最好的目标自然是隔壁邻居，当然她可没有真刀真枪开干。总之，她先是运用感应能力扫描到隔壁的人体，然后集中注意力“观察”代表血细胞的光点的走向，进而搜寻到心动脉的位置。只要找准位置，就可以用念力把针管移动到那里，剩下的就只是时间问题了。“怎么感觉这样做有点像电影里的吸血鬼。”她尝试了好几次，最终把整套流程稳定到了两秒内。 “那么还差最后一步。”姜有为觉得她需要一个诱饵，毕竟四秒钟放倒两个人所花的时间太长了。人的反应力大约是零点几秒，四秒钟都够人喊好几声“救命”了。“也许虚掩的房门可以，半遮半掩的东西最能勾起别人的好奇心。”这个胆小鬼觉得还是不太稳妥，打算用自己当诱饵。“毕竟我现在可是一丝不挂，嘿嘿！” 做好准备的姜有为只等了一小会就听见有人开防盗门的声音。 第一个推开虚掩的房间门的人是姜文武，这个年过半百的老男人第一眼就看到一个光溜溜的蜜桃臀正对着自己，这让哪个男人把持的住？那好像是一线天吧？他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上面，以至于根本没听到飞速靠近的破空声。“你是。。。”他只来得及问出这么几个字就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听到动静的黄小红赶忙过来查看，她只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赤身裸体的中亚人，正面无表情地拖动着丈夫的“尸体”。黄小红哪见过这场面，腿脚一软就坐在地上动不了了。随后左胸一凉，她看到一根像是针管的东西扎了进去。下一瞬间，她就觉得昏昏沉沉，顺势躺倒在地上了。 姜有为比了个吹枪的动作：“昏昏倒地！哈哈，我是魔法师！”然后一手提一个人，把自己这对便宜父母丢到厕所里。从她变身之后，她就感觉自己身体素质增强了非常多。“难不成我是力量型的？”她全然不顾厕所里痛苦到失去理智和意识、在地上抽抽并发出非人的嘶吼的两人，顺手打开了花洒——她打算先洗个澡。 “好像我对水温也不怎么敏感了，变成兽神将了还有这效果？”冬季的自来水冲刷在姜有为的身体上，水流仿佛毫无阻力地滑过她每一条沟壑。这时候她才开始打量起自己的身体：“哇，好白！好嫩！好滑！”这家伙根本没什么文化，全身上下自摸了个遍，才挤出这么一句赞美。在碰到那块宅男心中的圣地的时候，她居然开始泪流满面了：“呜呜，从没见识过的事情最后居然在自己身上实现了！”（这种事情就算是作者本人也没见识过，等哪天你们谁变了别忘了告诉我） 她最后还是像以前一样，在洗澡的时候顺带尿了个尿，只是这次只让她又冲洗了一遍下半身。“艹，为什么女人尿的尿，会顺着大腿往下流！”这是个老处男。 这个澡洗的时间格外长，等到姜有为拉开淋浴间的滑门的时候，外面两个人已经差不多完成转化了。“大的那个有点像达哲尔布的变种，小的那个有点像维摩亚的变种。”她在镜子前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观察那两个兽化兵，不得不说，现在的发量让姜有为有些猝不及防。 相比于厕所里的两个大家伙，姜有为的人形体确实有点小了。“我真是脑子抽了才想到把他们两个都带进来。”她全然忘记了，当时是为了防止血肉洒一地才这么干的。 “话说我这样子是不是和那谁有点像？”她看着镜子里那个精致的人影，脑中闪过一道记忆。“我想想，黑发绿眸，中亚人面孔，淡小麦色皮肤。。。。。。好像有印象，但就是想不出来叫啥名，算了不想了。总之就是老子真漂亮！”这家伙很容易健忘。 很不幸的，厕所里两个大家伙差不多把门口给堵住了，这让姜有为是进退不能。“我记得漫画里兽神将能控制大部分兽化兵，希望这两个别是顿爷那种货色。” 控制效果杠杠滴好，只见大的那只在一阵“哧哧”的白雾中体型迅速缩小，最后变成了一个全裸的淡金色头发的萝莉倒在地上；而另一只则变成了一个金发少女，她侧倒在地上。 ？？？ 系统你在逗“我”？啥玩意儿？姜有为好像看到了一只“可莉”和一个“紫妈”，wtf？这什么时候大变活人了。 这该不会是个“魅魔”系统吧，专门色诱宅男的！ 第7章 突变 “呜呃，不是梦啊~”再次恢复清醒意识的姜有为发现自己是躺在沙发上睡着的。实际上昨天她在地板上和排泄物打架的时候，心里那根绷紧的弦就已经断了，之后发生的超级刺激的事件在她眼里就好像在玩一场真人扮演游戏。 “原来我的里人格是这么疯的吗？”她回忆了一下过程，随后感叹道：“也不知道这个身子的原生父母现在怎么样了。”这人其实一直不太认同自己肉身穿越的事实，在她读过的小说里，那些主角大部分都是魂穿，而且无论他们曾经是什么性格，穿越后都是大杀四方的大哥大。大概是“我”这种穿越者没什么市场，想想也是，什么样的读者就会养出什么样的小说。“越是没什么，就越是吹什么。”姜有为觉得，要是天底下那么多文曲星武圣星，这个世界早乱套了。 经过一晚上体温烘干的浴巾从细腻光滑的高耸上滑落，毛茸茸的触感轻抚过顶端的凸起，这让正扶着额头起身的姜有为脸颊上泛起红晕。“噫，奇怪的，有点痒。”她低头试图寻找“三毛”那个逆子，这种感觉和以前家里那只猪咪小时候在怀里拱的时候很像，但她只看到两个大包子。 “呜喵喵~！”她轻轻呼唤了一声。 屋里静悄悄。。。。。。 “果然不在了么。”她蜷缩在沙发上抱住自己，她觉得自己最后的伙伴也失去了。 话说另一边，姜文武和黄小红从浑浑噩噩状态下恢复意识的时候，差不多是在半夜，他们最后的记忆大概中断在囤货回家开防盗门的时候。当时这对倒霉夫妇一丝不挂、身体交叠在一起，而且还身体上还挂着被某人用加压水管粗暴清洗后的水珠，压在下方的则是一条湿漉漉的浴巾。“额哈哈哈哈~我还想再活五百年~~！嗝！”这两人听着房间外传来的，仿佛是深渊回响的可怕噪音，全然不顾及互相之间的变化，紧紧抱在一起，并且冷汗直流、汗流浃背。外面那个恶魔的体力实在太好了，一直折腾到太阳升起才随着“砰”的一声，失去声息。他们扶着墙，颤抖着从门缝里往外看的时候，一高一低两只眼睛只看到客厅里满地的狼藉、酒瓶碎了满地，还有一节漂亮的不像话的小腿枕在一只扯碎的靠枕上。 “要，要出去看看吗？”姜文武戳了戳身旁金发少女的小腿脖子，弱弱的问。 那个少女身上裹着一条毛毯，眼神躲闪且游移不定，抿了抿发白的嘴唇，似是想要说话，但最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觉得自己的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动不了，根本动不了。她只微微低下头——和平时一样——做出她自以为的服软模样，然后发着颤音，一个字一个字敷衍：“你，还是，还，你，去，看，看，看，看吧！” 看到自家婆娘这副德行，姜文武挤出了一个难看的微笑，然后在心里偷偷啐了一口：“啧，看你平时有多大能的。要不是老子脾气好，哪惯着你这样的独立女性。”不过骂归骂，她还是在门口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在少女湿润的目光中，鼓足勇气，蹑手蹑脚的蹭出了门。 姜文武觉得自己现在这个小身板实在太不方便了，纵使是一具年轻有力的萝莉，那也只是个萝莉——这小胳膊小腿完全使不上劲。她差不多花了一个上午时间才把家里的零碎收拾完。“孩子他妈，快出来帮忙！”姜文武拽着条大白腿如是喊道。 嗯，你问为什么这两人变化那么大还能认出彼此？那你可不要小看他们三十多年的交情交心。在一起生活久了，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的所思所想，真不假。总之这对倒霉夫妇在醒来后相见的一瞬间就互相确认了对方的真实身份，随后的一切，也自然是他们的真情流露。 。。。。。。 之后的几天，姜有为一家三口好像接受了她们身体的变化，其实日子还是照常地过。只不过，黄小红越发不安了起来——她所在单位马上要上班了。改头换面之后，谁想抛头露面，谁就得难受，无论是和平年代还是战乱年代。姜有为觉得自己这招转移火力实在是太妙了，以至于她还沾沾自喜了好久。唯独不太妙的，就是便宜父亲现在这副小身板不太方便做家务，很多事情得靠她代劳。“我堕落地这么快的吗？”姜有为打扫卫生的样子在外人看来就和正常人家的姑娘一模一样，如果忽略她身上只套了件以前的t恤的话。 “是该买点新衣服了，以前的都不合身。”黄小红用皮尺给姜有为量了体型：“85,59,88。这屁股。。。很，很标准啊~”便宜母亲似乎有些嫉妒，她不动声色地侧过身，掂了掂自己的胸口，一抹笑意再次浮上心头。衣服自然是在网上买的，这年头物流服务可太厉害了——仅限于z国国内。“厂家直销、完全无接触、无人机配送、三日必达。”姜有为感叹道。这家伙买了不少丝袜，黑的白的肉的，长短皆有。“这样的配送效率，如果国内再受到侵略的话，不管在什么地方打仗都能很容易补给吧？”一个伪军迷这么想。 姜有为最喜欢的是20d的黑丝，别问，问就是二刺猿。（大家可以买来尝试一下，这半透不透的质感，真的很奇妙。哦对，有条件的建议试试天鹅绒材质。）她把袜子像套套一样卷起来，然后将袜尖的结合线对准脚趾，再沿着白皙的小腿一路往上提，然后就是另一只脚。实际上，她在穿袜子前还好好把玩了一会儿自己的脚，“美少女的脚也是臭的！”这是她最深刻的记忆。 覆盖着丝袜的两条腿确实勾人心魄，连一旁的姜文武都看呆了。其实最有吸引力的还是袜子逐渐覆盖肉腿的那个过程，以及最后的那一声“啪”——弹性橡胶拍打在肌肤上，并显露出被紧绷的“交界处”。姜有为乐此不疲地尝试着每一条不同的袜子，旁边小板凳上的姜文武直愣愣地盯着那不同颜色的有机聚合物将她的大小腿吞下又吐出。最终，忍不了的黄小红还是制止了这个过程：“开封后的丝袜容易坏！”她提醒道。 姜有为最后选择的是一套加厚的棉质睡衣：“穿睡衣出门才像是城里人！以后丝袜还是穿给自己看吧。” 脑子里的那个“系统”在这几天没什么变化，“数字‘10’，怎么少了两点？”姜有为用手指掰扯着时间，她算到今天已经是穿越后的第十二天了。 “所以这数字不是日期，而是货币！”她偶然间想起了那个没有一点提示的列表：“这样的话，我之前好像是自己吓自己啊啊啊啊！”这个世界没有三体人，也没有妖魔鬼怪，或者说妖魔鬼怪竟是“我”自己？“我”果然是特殊的，“我”必须得是特殊的吧？ 姜有为联想到自己房间里还有一支药剂没用掉，“这玩意儿保质期有多久？不对，说明书上写保质期了吗？” 确实没有。 “系统”还是那样坑爹，姜有为这次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想笑。“希望搁冰箱里冷冻不会坏。”不过，她却把管子放进了冷藏柜，因为她曾经看到过“冰晶会破坏有机物的结构”这样的东西。 。。。。。。 “什么情况！” 这几天姜有为被她家人——现在只能算家人了——趁着晚上人少，拉出门锻炼的时候，她偶然见感应到一公里外有一个光点急速壮大，之后快速移动，才过了几分钟，它附近的其他几个光点暗淡下去，这周围的光点则迅速的远离那里。“有什么事情发生了！”随后她就听到“嘟滴嘟滴”的警车鸣笛声由远及近，在她那远超常人的神经反射速度中，她甚至看到开车的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正微微抽搐。当然，她们一家一点反常举动都没有，她们在路边目送这辆警车从空着的非机动车道上疾驰而过。 “是暴乱吗？”走在回家路上的姜有为思索着，旁边的两人看到她眉头紧锁，联想到之前连续不断的警笛声，心情也逐渐沉重了起来。不过老一辈的想法是：“看来家里要屯粮了。” 第8章 屋里屋外的不平静 回到家的一家人很快就被倦意击垮，把散步时候的事情全抛之脑后了。“早睡早起身体好！”姜有为觉得黄小红说的这句话好像不太适用于她们家了，她精神可太好了，这一整晚都没能睡着，而且每次似乎要睡着的时候，她的意识就会自动转换成那种玄妙状态。于是，她对方圆两公里的生物们行了一晚上注目礼。 夜里确实没什么更多的收获了，一直都很寂静。“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 第二天一大早，社区里就派人来通知了。一栋楼两个人，为首的是个气色不错的中年大妈。另一个是年轻一些的小伙子，他一只手里拿着一本名册，另一只手则挂着两人的工作证，拿着一支不知名牌子的圆珠笔写写画画。 “近期有流行病，无事不要外出。”大妈中气十足。他们只挨家挨户登记了每一家居住的人口数量，既没有进屋查看的意思，也没有闲聊的意思。 简单快速，“很高效。”姜有为评价道，可惜没见识到更高效的做法，也可能事情还未到那种地步。这个世界闲人可太多了，就这点跑跑路的活儿，都有大把大把的人要抢着干。“做志愿者有积分，雇工的话有工资。”一个懂行的邻居说。大概是能提升社会地位，改善生活吧。 这和姜有为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和别人交流的时候只觉得压力山大，让她干这种“出人头地”的事情，比杀了她还难受。 “网络上什么反应也没有，这不应该吧？”姜有为阴恻恻地开始想起阴谋论。阴谋论在早些年的时候，那可算是铺天盖地的多，以至于深陷其中的网络蛆虫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歌舞升平的日子难道不香嘛？”那时候这家伙觉得一切和自己无关，嗯，典型的虚无命途。 囤货的事情只能交给黄小红，她为了这天出门可是打扮了好一会儿——迷之十七岁少女。要是“我”也能学会打扮就好了，姜有为觉得自己找不到女朋友的症结就在这里：“不对，我为什么要想这个？” 且先不提这家人如何如何，甚至也可以不提这个小区如何如何。 我们视角扩大，扩大，再扩大。这个国家，这颗星球。 白色的云层仿佛轻纱绸缎一般覆盖在这颗蔚蓝色的星球上，太阳东升西落，四万万里外的银月围绕这颗蓝色宝石翩翩起舞。这样的场景已经持续了大约三十亿人类年。 但这对侏罗纪的恐龙来说并不是这样，人类一直以为是一颗陨石毁灭的恐龙。但其实不是这样——不是陨石毁灭了恐龙，而是某种力量让陨石毁灭了恐龙。 毁灭意味着新生。 恐龙消亡后，哺乳动物才能崛起。 换句话说，是某种力量让哺乳动物崛起。 现在另一种力量到来了。 “总统先生，我们真要这样做？” “是的，如果不那么做，下一轮任期就没法继续了。” “可是，那些民众会冲国会大厦的！” “嘿，吉米！想想你的家人，想想你的儿子。如果普朗特先生不能连任的话，你我都不可能继续得到任命的。” “好吧，好吧。我们可以把消息都截留下来，然后把其中的一部分毫无价值的内容放出去，再然后发送一堆自相矛盾的信息，这样他们就会自己和自己打起来了。” “如果这样也不行了呢？” “那就得靠总统先生了，总之我们绝不能成为第一个！” “等等，林，这好像听起来和以前一样？” “对，和以前一样。” “但它真的很有效！” 在自己房间里坐等吃饭的姜有为嫌弃地跺了跺地板，地板上残留的屎尿的骚臭味混合着血腥味被风吹了好几天都没散去。“靠，都腌入味了！”她一拳把一个沾着血迹的枕头打了个对穿——这就是她这副身体的状况。枕芯里的棉絮在空中乱飘，然后被风裹挟着飞出窗外。“今年好像还没下过雪。看来夏天又要喂蚊子了，也不知道皮肤能不能顶得住。”她特别讨厌蚊子。就在刚刚，她帮忙切菜的时候，一个不注意就用刀把把菜板劈断了，那把陶瓷刀的刀片还被下面的大理石板崩的稀碎。直到收拾残局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衣服上镶嵌着一片断刃——“好像没出血，太好了。”也不知道是皮肤没被切开，还是已经愈合了。 黄小红在饭桌前看着自己这“女儿”愈发非人的状况，终于还是决定想办法“矫正”了。“明天起，我教你织毛衣吧？”并不是询问的语气，反而让姜有为感觉很坚决。 考虑到这个时代会这种手艺活的人真已经不多了，姜有为打算把这样的非遗传承下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技多不压身啊。 姜文武看到自家老婆阴谋得逞，赶忙出言询问：“那做菜呢？想不想学？”好听的萝莉音，但是一股子没安好心的感觉。她觉得要是“儿子”学会做菜的话，自己的家务活就少了不少。 满怀期待的眼神。 姜有为摆摆手：“以后再说！” 眼睛失去了高光。 主要是姜有为看到网上已经在销售一种“料理机”，这东西都快成每户人家的标配了。看看这3d视频和全息照片，这玩意儿明显相当于家里请了个五星级大厨。“以后人们只会越来越懒、越来越废物的吧。”她感叹道。 第二天完成每日功课的时候，一段视频被平台推送到最上方。本来姜有为是不看的，她的消息总是非常滞后：“信息爆炸的年代，你太容易爆火，也太容易熄火。”她这人觉得爆红的事物多半是人为的，而通常情况下，世间的祸端也多半是人为的。视频里看着好像是国外的什么地方，一个“生理性别为男”的人摇摇晃晃地举着手机、气喘吁吁奔跑，边跑还边大喊：“快离开这儿！快离开这儿！”大概在第十六秒和第七十九秒的地方有拍到一个模糊的东西，那个东西正在从一辆车的车顶蹦跳到另一辆车的引擎盖上，期间还把一个路人从腰部扯成两半，肠子和血肉撒了了一地。“绿巨人？看起来体重还不轻。”她敏锐地察觉到那辆车的引擎盖凹陷下去的幅度不太正常。 以人的体重计算，正常情况下从三四米高度下落到汽车引擎盖上大约只能留下一两个凹坑，当然，正常人肯定没法不借助工具一蹦三四米高，那可是一层楼的高度。“也许是拍电影，而且我记得穿着外骨骼的人也可以有类似操作。”她认为这个视频要么就是假的，要么就是单纯的国外现实生活。“自由m国，枪战每一天！” 这种视频的真假我们姑且不要太过深究，天下哪有不透风的网，真相总是会在被流量裹挟的时候，突然显露出来。 第9章 大胃王 自从变身之后，姜有为觉得自胃口好像变大了，不对，准确的说，是她感觉自己的胃变大了。虽然不会感到饿，也确实的饿不死，但是她却可以无限地往肚子里装东西。“我的胃变成次元口袋了？”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于是她试着往自己胃里塞了几个不太好消化的东西，以验证自己的想法。“呕，呕~看来是个只能装食物的次元口袋，还好还好！”折腾了小半天的姜有为，缓过劲之后还挺开心的——她得到了一个无论怎么吃都不会胖的躯体。 只不过她可没有那本钱去特色餐馆里胡吃海塞，“我记得可以用探店的名义去吃霸王餐！”她这样想着，口水都快打湿自己的胸口了也没有要行动的意思，果然，出门是想都不要想的。 “料理机”对于姜有为还是太贵了一点——主要是它那个耗材比较贵，而且要经常换过滤芯。“晚上散步的时候去那个‘全合成餐馆’看一看吧？”她记得日常散步路线里途经一家“全合成餐馆”。这种餐馆其实和普通的自助料理店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它们用的是料理机当厨师。有料理机和超低的电费这两大罗汉护法，这些餐馆随你怎么吃都不会亏。“网上有人计算过成本，六十四一客的售价，差不多要吃一百多吨食物才能算吃回本。”对于吃货来说，这个世界简直是天堂，对，必须得是有钱的吃货。从另一个视角来说，好像是只要能开店就能挣钱。可惜姜有为所在的整个行省，所有的“全合成餐馆”都是一家人开的店。 “怎么关门大吉了？”她们一家在饭点到那里的时候才发现这回事。 “哟，美女！你们是来这家店吃饭的吧？如你所见，他们被一个大胃王吃垮了。”那个人在自己身前用手臂比划出了一只黑熊的轮廓，然后想了想，又比划出一辆推土机，并作出一副“毫不夸张”的神情。 “别贫了，”旁边一人推了他一把：“那个‘东西’都快把这边一条街给打通了，你们难道不知道？” 一行人闻言，转头四处看了看，确实，已经没几家店还在开着。于是，黄小红表示：我们这几天出去旅游刚回来。 那两人同时摇了摇头，随后摆摆手。其中一个说：“居委说的不算错，最近还是少出门才好。”另一个从路边的树干旁捡起两把铁锹扛在自己肩上。 挥别两位清理建筑垃圾的志愿者，姜有为发现城市里是有些不对劲。“街上闲人少了不少，画风和平日里不太像。”她用自己少的可怜的生活经验推测：“难不成又是病毒！”也不知道是某肺炎病毒还是t病毒，说不定还是模因病毒，她又开始胡思乱想。 最后晚饭吃的是泡面。 。。。。。。 “这下应该形成规律了。”醒来的姜有为看到“光斑”再次有了变化：“这么算下来，应该就是每周一次，每天一点吧！”这和上班打卡有区别吗？应该是没什么区别的，无非也就是日结工资和月结工资的区别。不对，理论上那个“货币”应该更类似抽奖券。“所以这踏马的是抽奖领工资！该死的资本主义！” 已生成信号源，是否提取？ “这应该算是派发任务吧？不会吧，不会吧？” 正在提取。。。。。。 “用超时空传送派发工作任务，也算是独一份了。”至少姜有为真没见识过。 她的念力用的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她把房间里所有未固定的东西都死死摁在它们本来的位置。“这样至少比‘先污染，后治理’更好！”为她的想法点个赞。 这次的物体并没有像之前那两个直接掉下来——它静静地漂浮在半空中。“一个圆环？不对，好像是个手镯。可是哪有人会戴一个黑色的手镯？”姜有为发现那个镯子哪怕在空气流动的情况下，也维持在了原地，没有随风移动。“是什么东西？”她的念力企图渗透进这个圆环的内部。 这次没有成功，到最后，她也只感觉到一个圆环。 “实心的？不对啊，哪怕是块石头，我也能感觉到其中的特殊结构。”姜有为觉得自己赚大发了。和石头不一样，那就肯定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感知不到内部结构，就说明这东西的力量肯定超乎自己想象。拿人话说就是：这东西在目前的人类眼里，就和神器没什么两样。 “单抽出ssr啊！就是不知道练完是个什么样。只要不是止颂就可以！”姜有为突然变得兴奋起来了，就像几年前她第一次抽到双黄蛋那样兴奋。她开始摸索这东西的用法。 要我们形容这副场景的话，大概和你们那个世界的黑猩猩玩手机差不多。 这家伙把圆环举到眼前，试图通过那个环看到不一样的世界：“这不是那张‘通往二次元’的表情包吗？”姜有为在后来回忆起这段羞耻经历的时候这样说。 “既然它是个手镯的样子，那不就该戴在手腕上才行吗？”姜有为在试过了“滴血认主”这种煞笔操作以后突然想到。 这个手镯对于她的纤细手腕还是嫌大了点，然后她就看到一束激光从圆环的内侧打到她的手腕上。这个过程一点感觉也没有，硬要说，其实是手镯还有点凉的。这样差不多只过了三秒，激光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圆环外缘自激光发射口那个位置以顺时针方向（当然，如果是另一面的话就是逆时针）逐个亮起一个个相同形状的奶白色小方块，一直这样亮了一圈、首尾相接时，所有的小方块同时亮起、同时熄灭了三次，最后圆环归于平静，也没有任何光线再散发出来。“这玩意儿坏了？”她在一切结束后，又等了几分钟，晃了晃手腕。 “难不成是充电宝？”姜有为对于那些奇形怪状的产品设计是不太感冒的。实现基本功能不就行了？至于抢占市场份额的问题，你把成本打下来的话肯定有你那一份分成。“花里胡哨有个勾八用！”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用另一只手戳了戳圆环。 只见圆环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悬浮起来，并使其中心保持在手腕的截面中心。随后，戴着圆环的那只手的手掌心开始出现光线扭曲，直到扭曲成一个“黑洞”。 猝不及防下，姜有为的手机被那个黑洞吸了进去，并且同一时间，圆环上出现一块散发着微光的奶白色小方块。“烧机！我的烧鸡！你还我！啊~”这家伙摆出一幕名场面就要去抓的时候，那个“黑洞”就突兀地消失了——还让姜有为摔了一跤。 冷静下来以后她好像抓住了盲点：“戴着手环碰一下，就能把东西收起来。哦，原来是空间戒指。”姜有为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个“设定”，穿越者附带随身空间应该算是很烂俗的设定了。只不过她对“怎么把东西放出来”这个问题犯了难。“碰一下能收，那是不是再碰一下就能放？” 于是她的书桌也被收进去了。 “那就碰一下只是收，那碰两下呢？” 她看到手掌前同时出现两个“黑洞”，房间里的椅子和床也不见了。 “这不对吧？系统你就不能来点说明啊！不，等等。。。。。。”她突然想起这个圆环在手腕上悬浮的时候一直以一个缓慢的速度旋转。她又看了看手腕——四个奶白色方块并不是连续排列的。“一个方块对应一件物品，还是一个方块对应一个黑洞？”她摸着下巴作思考状。 答案是“一个方块对应一个黑洞”，并且碰一下没发光的地方是“收”，再碰一下发光的地方是“放”，如果你记忆力足够好的话甚至可以收放自如。 姜有为看着竖向斜靠在墙壁上的床、翻倒在地板上的桌椅和挂在门框上的手机，双手搓着脑袋上的头发连连点头——随身空间确实是个好东西。 第10章 和平的背影 通过估算，姜有为认为这个空间手镯最多可以装六十四个物体：“就像两个潜影箱！”只是不知道每个格子能装多少东西——样本量还是有点少，如果和mc里一样就好了，这样箱子里装箱子，四舍五入就是无限大！ 可惜装再多也没什么用，家里就这点资产还不够自己祸祸的。当然也可以考虑去河边或者郊区装水装泥巴，这样顺便还能测试一下每一格的最大堆叠数。不过在姜有为考虑再三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一来，一个穿着睡衣去河边晃悠的披头散发的女人容易把路人吓到，然后引起各种麻烦事；二来，这鬼东西运行的时候，场面太过夸张，容易被有心人关注到；最后，就是居委会三令五申叫大家别出门。“看起来有点用，实际没什么用的玩意儿！而且黑不溜秋，一点也不好看。”她把这个圆环往抽屉里一丢，只过了一晚上就把这茬给忘了。 隔天起床的时候发现“系统”的那个列表里除开上次的两个，居然又多出了好几行： no-01-01，消耗2； no-01-02，消耗1； no-02-01，消耗2； no-02-02，消耗2； no-02-03，消耗1。 毫无悬念，一点提示也没有。 “这种连保底都没有的卡池真是让人一点抽的欲望都没有！”姜有为决定先放弃对“系统”的灵魂拷问。算起来这天已经是穿越后的第十五天了，姜有为数着天数，看着“系统”面板上那个数字“13”莫名的有种安心感，回来了，回来了，是那种屯了十几万合成玉的自豪感。“只要我忍得住，就没人可以坑到我！”她精神抖擞。就算是“系统”也不行，她在心里默默地补了一句。 但很快她就忍不住了——一阵嘈杂的短视频声音。把手机开到最大声的是姜文武，“注意看，这个男人叫小帅。。。。。。”人工智障洗稿真是无处不在。 “孩子她妈，快来看！我们国家要征兵扩军了！”用萝莉音吼出的这句话实在有点骇人听闻。 “别吵吵，困呢~”黄小红昨晚因为假条到期而失眠了，但好在早晨的时候被学校告知要休课，上班时间另行通知。 “突突突，砰砰砰。。。。。。（故作悬疑的bgm）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嘈杂的人声）咻~（炮弹划过的声音）嗡嗡嗡。。。。。。（一阵蜂鸣声）”这个视频最后以一张定格的图片为结尾。“啊哟！吓了我一大跳！”姜文武的声音从房间外传进来。 姜有为最烦的就是这种声音外放，这主要是人的好奇心不被满足的原理。所以她利用“心灵感应”共享了姜文武的视角：“这种两个视角的感觉真是奇怪。”从没这样尝试的姜有为感觉一阵头重脚轻的眩晕袭来，不过她很快就适应了。 那个视频里播放的好像是南亚某个地区大国，一帮子穿着拖鞋的武装人员正在对几栋楼倾泻火力，然后就是一个看起来像指挥官的拖鞋佬拿着一个国产对讲机指挥榴弹炮的发射，最后是一张定格住的照片——一个模样古怪的人形物体从烟雾里冲出来，气流顺势在他背后将灰尘拉长。也不知道是拍摄者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各种声音里总夹杂着一种野兽的嘶吼声。 “这也太奇怪了，这个人形物体如果是个人的话。”她想象了一下，“那他的脖子至少得有两米长！”而且也太过灵活了一点，跑再快也跑不过子弹吧？至于她自己？反正她没试过。 “哪天应该去试一试的。”姜有为突然发现当超人也挺不错的，再现一次徒手抓子弹——这种事超帅的好不好。而且如果自己能比子弹跑得还快的话，是不是就不用怕枪了？等一下，我为什么要怕枪？她仔细回忆了一遍自己的人生，“我”从没被枪打过，所以“我”为什么要怕枪？想想也是，这个和平的国度，你就算有枪都不一定敢开。 还是得有备无患，这个怕死鬼觉得哪怕自己能徒手挡子弹，也应该增强一点自己的“武力值”了。这个女人对自己可谓是毫无了解，自从一周前解除兽化以后就再也没有变回去过，甚至她连自己的全貌都没能看清楚。“还是得多多锻炼啊~”她完成了最终决断。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吃饭也在运动！”姜有为很开心地锻炼了半个小时。 然后在饭后消食的时候，居委就再次找上门了：“怎么是三个女的？你们家男人去哪儿了？” 这确实难以回答，如果回答说男人就在家里，这帮人估计还得在门外吼人；如果说男人不在，那他们下次还可能再来一趟。 好在，他们也没有太为难人：“其实没什么事，就是要户主签字。” “那是什么事？”姜有为好奇道。 “没什么，这几天警方要演习，这是宵禁告知书。晚上出去乱跑被逮到的话要负法律责任的！” 宵禁？什么演习要兴师动众到这种地步？还有被逮到才会负责，也就是说，只要不被抓，就没有责任？姜有为好像触及了知识的盲区，她以前是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那岂不是只要没被抓到，就没有违法犯罪吗？她开始走到了人生的岔路口。原来“小朋友们要遵纪守法”这句话还有个隐藏意思，那就是“不是小朋友的，不必遵纪守法”。 不守法可以，但你得承受得起代价。 “那我可以帮忙签字的。”黄小红举起手道。 这俩居委深深的看了黄小红一眼，直看得她心里发毛，然后他们同时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个年轻有量的少妇到底便宜了哪个小子。其中一人还在想，等哪天见到了这位牛人，要不要去加个通讯码好好求教一下。“没问题。”然后他们把一张红色的纸交给黄小红。“别不当回事，仔细看看。”他们下楼的时候这样叮嘱着。 第11章 宵禁(一) 这种红色纸和以前社区里贴的没什么两样，甚至纸张质量好像更差了，不过背面好像有一层塑料膜——“优秀的设计”。这样的纸张就可以很方便地贴在玻璃或者金属的表面，只需要撒一点水，就可以保证不会被风吹走。而且哪怕打湿了，也会被塑料膜牢牢扯住，防止它四分五裂。“确实好，随贴随揭，没有胶水的黏连。” 上面写了一堆很官方的告知，具体内容“我”就不读了，免得人说“我”浪费时间。总之，它上面最有用的就是时间和地点。 “晚上十点到次日六点，嗯，八个小时，很合理。然后是a区到c区、西郊到沿江公路，这不是整座城市吗？”抓什么小偷小摸要封整座城？而且这座小城也不像什么大都会，根本没那么多财产去给江洋大盗去偷的啊？黄小红一点也不理解。 原谅姜有为，她一直觉得自己所在的城市很大很大，仿佛一个巨大的迷宫或者是钢铁丛林。如果她路痴属性大爆发的话，在市区里迷路一直到脱水休克都是可能的。姜有为通过共享视角看到那张纸的时候就打开手机去查地图了，她发现不止自己所在的城市标记了“宵禁”，在周边城市，甚至是全国都实施了“宵禁”，只不过各个地区的时间有点不一样。 “怎么感觉像是一条路线？”她看到周围城市的宵禁时间是有一点规律的。这是一条时间路线，最早开始宵禁的川省现在已经解除了，最晚开始的南省要在三天以后。“为什么要在沿海拐个弯？”姜有为有些不太明白，如果那个“江洋大盗”行动能力那么强的话，不应该是径直出国的吗？ “老爹你知道怎么回事吗？”姜有为对姜文武说明了一下自己的发现，这个萝莉用她的小短手在茶几上“咚咚咚”地扣着，略作思考，随后似是童心大起，朗声回复道：“好像以前发生过类似的捏，大~姐~姐~~！” 姜有为俏脸一红，随后羞愤道：“说人话！” 小板凳上的萝莉咧嘴“嘿嘿”一笑，随后起身，老神在在的背着手在客厅里踱步起来：“姐~姐~你忘了？也就七八年前，在我们国家着手收复南州前？哼哼！那几个魂淡国家干的破事！” “这么一说也确实。”身旁慵懒声线的嗓音响起：“我记得最后官方的说法是制止了一次生化恐怖袭击。” “但实际上双方都很克制，对方在发现事不可为之后也不敢反抗，但是我们也不真刀真枪地上去抓，就这么一路尾随。哦，对，他们当时用的词应该是‘驱赶’。”姜文武顿了顿又接着感慨：“麻杆打狼~两~头~怕！” “晦气！”姜有为听到这个陈年往事后心里暗骂一声，她不由得担心起来：“这次。。。。。。不至于吧？” 姜文武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作为遵纪守法“小朋友”的姜有为自然是不会趁宵禁的夜色里出门裸奔的，她打算这次试验一下感应能力：“我记得我能感应到各种生物。”她盘腿坐在沙发上，意识很快就进入到了那个光点构成的空间，“范围还是小了点，这才两公里。”她发现这个半径两千米的球状空间并不能包裹整座城市：“我家位置偏僻了点，边缘才刚刚勾到市中心！” 姜有为这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好像变成怪物的时候力量更强！”随着这样的想法，“嘭”的一声，在一阵烟雾和被涨碎的衣服碎片的围绕下，一个双腿盘坐的瘦高身影悬浮在沙发的上面。“卧槽，我的睡衣！”这家伙一阵痛心，随后她就被迅速扩大的感应范围转移了注意力。 “怪兽”状态下的感应范围确实非常大——“那是什么？一艘军舰！那是什么？好像是战斗机编队！”心念一动，姜有为的意识体迅速升高，在最高点俯身望去，无数光点构造出了一幅巨大的地图。“我靠，这也太酷了吧！”这场面她只在一些修仙小说里看到过。然后她就发现这幅局部地图好像和自己记忆中对上号了：“这，这不是长三角吗？西至金陵，南至杭湾，北至瓢城，而且基本上整个魔都也在里面了。” 构成微生物、植物、动物和人类的光点区别其实很大： 构成微生物的光点就像冬天的雾霾，整体上看去就像一个巨大的烟泡悬浮在“玄妙空间”中，当然这个烟泡也分上下两层，上半球靠下的光芒更加明亮，而且还会在很多地方聚集起来，形成规则的管道形结构——下水道，而下半球则靠上的光芒更明亮，并且亮度呈现阶段性的分层“应该和地下水有关！”土建“专家”姜有为秒懂，这些光点凑近观察时会迅速稀疏起来，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构成植物的光点会发出淡淡的绿色光芒，而且好像和不同植物的寿命有关，长寿且新出芽的植物就会更亮一点； 构成动物的光斑通常会移动，而且没有特别的规律，“要是能搞懂小猫咪在想些什么就好了。”姜有为回忆起自己的逆子； 构成人类的光点很特别，有些在一条条线段上高速移动，有些集中在一个立方体中规律分布，还有少量光点会在高空上划过。 “我的心灵感应完全感知不到非生物物体吗？”要是她以后跑到了一颗荒芜星球的话，这个能力不就成废物了吗？ 她把注意力投射到几个代表人类的光点上：“嗯？我好像能共享他们的视角。这，这不就是超梦体验吗？不过好像一卡一卡的，有点像超算配了个拨号上网。”然后她回过头，就看到自家里还有两个特殊的光点——兽化兵是特殊的红色光点。“怪不得漫画里十二神将非得用兽化兵去肉身侦查，原来是这个原因。”她以前看漫画的时候就察觉了，明明把视野共享这种能力放在普通人、小动物或者虫子身上的话，不仅对城市的监控能力会更强，而且还更隐蔽，“看来是带宽不足。”姜有为狠狠地嘲笑了一下他们的通讯技术。 第12章 宵禁(二) 直到这天晚上，她才借用别人的视角看清楚自己的“兽神将”外形——第一感觉是好黑。“全身都是黑的，也可能是光线问题，就背后有一条金线从后脑贯通到尾巴尖，就像虾线那样。头部长了两个羊角，怎么那么像没有眼睛的高坚果？难不成我是塔达林？”她看到自己本该是长头发的部位却长着若干黑、金色相间的神经束，并且现在还无风自动。“塔达林”是她在某rts游戏中见识到的一种幻想种族，特别擅长“灵能”。“那我这超能力岂不就是‘灵能感应’和‘灵能掌控’吗？所以‘灵能风暴’还会远吗？”这家伙突然有些兴奋，觉得自己将来稳了，管他什么臭鱼烂虾，没有一把灵能闪电是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发。 “这脚，好像是羊蹄子吧？”姜有为突然联想到什么不好的回忆，她有些哽咽：“所以系统真把我变成魅魔了！” 要是这个三米多高的、面部五官不明的、四只手臂的“魅魔”出现在你的眼前，你会心动吗？ 除了这样的外形，姜有为还注意到自己身体附近好像有一层油膜般的球面，把她整个躯体都包裹在其中，“是灵能护盾吗？”她试着操控一团纸巾砸向这层膜，但是纸巾却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看来没法挡住物体。”她又让姜文武把她的小手碰一碰膜——没有什么特别的。“什么也挡不住吗？所以就是个特技！”她试着控制一下这层膜，如果能把它关掉的话，就不会太显眼。要是没有这层膜，凭借她自己的生物质夜行衣，完全可以在夜色的掩护下，畅通无阻地到大街上折腾。 然后她就感觉身体里的力量飞速流失：“靠靠靠，就像一晚上飞了七次！” 只见一股庞大的能量从姜有为胸口处的兽神晶向四周扩散形成一个球面，并在接触至那层油膜的时候发出耀眼的白光，随后转化成一个更加厚重的光壳并再次扩大半径，同时还有不少电弧和气流扭曲窜动在光壳表面。这个壳一路扩大，就连身下的沙发也被它挤压地“咯吱”作响，身前的茶几在接触到光壳的一瞬间就被缓慢且坚定地推动。差不多三秒后，不堪重负的沙发崩碎成两半，碎裂的木片同样被光壳阻拦，而沙发下的地砖也在接触到光壳的一瞬间，产生了冲击波式裂纹。 “啊啊，停，停下，快停下！”姜有为预感不妙，企图制止光壳继续扩张。不过光壳又扩大了一点——把下面的瓷砖彻底压碎并形成一个凹坑，才稳定住不动了。 整个扩大的过程大约持续了五秒，到达稳定状态后又停留了十秒，在姜有为有一丝疲惫的时候，它就像一个肥皂泡一样，突兀地碎裂，并且把多余的能量以光的形式消散了，随后那层油膜一样的球面再次在周围形成。从外面看上去，就像房子里吃了个闪光弹。 回过神来的姜有为看到自己周围形成了一个凹陷的圆形区域，陷入了思考：“那么油膜其实是常态下的护盾，只要自己心念一动，就可以使它激发出恐怖的防御力？也不知道它的防御力到底有多强。”确实没法测试防御力，手头里也没有合适的工具，先不说家里的菜刀能不能捅穿，单单看到混凝土被压碎，就应该要有一个清醒的认知了。土木狗姜有为很清楚这些老小区采用的混凝土的抗压能力，她现在很怀疑自己家这个楼地面有没有被压坏：“要是楼下天花板裂了的话，明天又是个大麻烦。”她连忙用念力探查了下楼板：“还好，就这一小块有些裂缝。”她现在已经想好了第二天的应对措施。 姜有为觉得自己拆家的本事变得更大了，她现在已经在考虑以后要不要找一个相对空旷且没人的地方再测试自己的能力：“对了，那系统也没个提醒的，万一哪天它送出个大家伙或者干脆就是来个大爆炸的话该怎么办？”想到这里，姜有为感到一阵后怕。 甩掉这些有的没的想法，反正现在也不是很急，如果自己总结的规律没有错的话，下次“系统”开启的日子也要六天后了，到时候提前一晚找个废弃仓库将就一晚就好。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提，等姜有为回过神来继续感知这片局部地图上发生的人和事时，意外已经降临了。“什么鬼，问题这么严重的吗？”她看到了好几个与几天前夜里类似的情况——光点突变、光点移动、光点散开。这才过了一个小时，她就确认了至少二十起相似事件发生在这个半径两百千米的范围内。“好像越来越多了，可是在网上可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啊？”与她共享视野的姜文武此时正划着手机。至此，她联想到几天前那段奇怪的视频，也许这些事件其实只是同一个事情的延伸，“他们在隐瞒什么？”姜有为觉得自己抓住了方向。其实不止是她，周围的邻居也是老感觉这些事不是事，正常情况要发生什么的话，都应该是先紧后松的——最初就是最紧张的时候，后面应该是越来越好的。但这次是什么情况呢？他们感觉一眼望不到头，就连那几次瘟疫都没像现在这样兴师动众。 毕竟人总是喜欢活在过去的，好奇是人的本能，但固执也是人的本能，越是年纪大的人越是讨厌改变。姜有为已经有种预感，网上爆冷门的时间马上就要来了。很难想象，自己竟然要见证历史了！ 。。。。。。 陈凡是某刑警大队支队的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他在勤勉工作了二十个年头后，现在终于要临近退休了。“也不知道退休金能拿多少？”中年丧子的他对未来也没什么憧憬，只要下半辈子能有个安心的去处就可以了。 “哟，陈队，还加班呢？” 由于陈凡临近退休，组织上给他安排了一个位高事少的闲职，顺手提拔了一个年轻小子做他的副手，“没啥事，就是看看街景。”他叼了根香烟，望着空无一人的大街和漆黑的商业区。 “咳，这有什么可看的？您就好好休息去吧，等明天听我们汇报就可以了!” “全国都难啊~小六！你看现在坐办公室的都被派出去了，我实在放心不下！” “为人民服务！”这人立马站直身体，带着黑眼圈的眼睛炯炯有神。 “咳咳，咳咳咳。。。。。。”陈凡被他那样惊地呛了一口，等缓过气才用一种调笑的语气说：“你这病，不像一天两天了？这都什么年代了，我们就是个臭打工的！”陈凡怕他这次又受重伤，故意这么说。 “陈队，我这次保证不冒进！”被叫做小六的年轻人好像有些急了。 陈凡叹了口气：“行，那你去吧。离特别行动队远一点，别忘了人家是铁包肉，你是肉包铁！”陈凡觉得年轻真是好啊，想当年他。。。。。。打住，先别想了。因伤退役的他其实是有些怕死的——冲最前面死的最快——他是真的害怕这些年轻小伙子死在自己前面。 随着“踏踏踏”有力的脚步声走远，几张文件被路过的气流卷起来，然后飘落在地上。其中一张上面赫然是： xx通x xx河道知南路附近发生重大伤亡事故 2052年2月20日09时12分左右，知南南街xxx号写字楼附近，一蓝衣黑裤男子突发xxxx，周围群众躲闪不及当场死亡，宁海路xxx号至xxx号店铺受损严重。 事故发生后，我支队紧急出动，配合有关部门安抚群众，并组织善后工作，事故原因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xx市xx局xx大队 2052年2月21日 第13章 宵禁(三) “哔——” “各小队注意，各小队注意。” “这里是长城，各小队依次汇报任务状态。” “血狼一号小队收到，我替二号和三号小队报告：我们已在十分钟以前控制预设战场。” “血狼二号小队收到。” “血狼三号小队收到。” “鼹鼠三号小队收到，我已完成支援准备。” “鼹鼠四号小队收到，我已协助三号小队完成支援准备，现在正赶往制高点。” “跳蚤小队收到，我持续监视目标，目前还未有异动。” “跳蚤小队注意，按计划行事！” “鼹鼠四号小队注意，加快进度！” “跳蚤小队明白。” “鼹鼠四号小队明白。” 对于正位于某市市郊一处临时征用的停车场的特别行动部队总指挥官宁卫和来说，这一天是如此漫长。从两周前开始，全国各地都相继出现了生化恐怖袭击，而且这些袭击目的不明、数量不明、恐怖分子成员也不明。国家对最初的袭击毫无准备，那些怪物在城里肆虐的时候，警方的接线员还以为是一次针对他们的电信诈骗。虽然军队第一时间下场制止了那些闹剧，但损失也可谓非常严重。仅第一周就有几千栋房屋遭到破坏，群众的伤亡人数也突破了一千大关。针对这些袭击的特点，在三天前，由陆军最高参谋部牵头，联合多部门成立了最初的“对策行动小组”，随后在侦破一次恐怖袭击后，这个小组被国家升级成了如今的“突变快反部队”。 这支特殊的部队几乎全员装备经过升级改造的第三代外骨骼装甲，每位装甲操作员都是各部队的精英，这些精英的综合素质通常都属于人类的第一梯队。通过对技术兵器的适应性训练，这支部队的基本作战单位被确立为“小队”，每支小队由“突击手”、“镇压者”、“指挥长”、“科学顾问”组成。每支小队都攻防一体，足以担任任何战术任务，在任务规模较大时，还可以由总指挥所统一调度。 总指挥所情报部门将至今为止的所有“怪物”都进行了统一分类，他们把最初的“怪物”称为“1级突变体”——这些突变体通常由动物转化；而由“1级突变体”转化出来的怪物则被称为“2级突变体”。 对于部队来说，“1级突变体”没有理智也没有特殊能力，只能算是强一些的野兽。不过它们的数量非常多，但好在大部分都在深山老林。“2级突变体”不仅拥有理智，而且往往擅长一些突破人类认知的能力，其中一些甚至比人还聪明，这些“高智商罪犯”是有能力让执行任务的小队付出沉重的代价的。 “这次的混蛋是2级突变体，目标代号‘蓝箭’，能力是高速移动。”回想起这个任务，宁卫和只觉得头皮发麻。这个鬼东西就在半小时前，在跳蚤小队的眼皮子底下穿过了一辆载有七名同志的卡车——无人生还。他实在无法理解：碳基生物是怎么在不借助工具且不杀死自己的情况下，在地面进行亚音速移动的？ “报告长城！目标停止，目标停止！”跳蚤小队突然传来急切的声音。 “不对劲，艹，它看向我们了！” 宁卫和飞扑向指挥平台：“不要散开！不要散开！保持队形开起最大功率，朝c6或b4方向撤离！” “啊啊啊！”这才只过了两秒，又一个鲜活生命消失了。 李文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队长被一道蓝色的残影撞成血雾，在那一瞬间，他甚至看到了一颗眼球撞击到自己的胸前的插板上，“啊啊啊”的声音就是他喊出来的。 “别傻站着，快跑！”旁边的壮汉用他的机械义肢推了他一把，这才让他动起来。 这款三代半的外骨骼装甲足以让一个普通人以每小时六十公里的速度一刻不停奔跑八小时。 “报告长城，目标再次停止，现在位于我右前方一百米左右！”小队里的技术顾问在奔跑中也没有忘了本职工作。 “快，快记录时间！”所有小队耳麦里都传来指挥所里嘶吼的声音。 一，二，三，四。。。。。。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所有人都开始紧张起来。 “砰！！！”大概默数到第十五秒时，那个东西再次移动。 “啊啊啊啊！”李文嘉看到，才刚刚鼓励自己的熊哥的义肢被殉爆的气浪轰飞，并且在空中解体成无数碎片，而他自己也被波及，一头栽在烂泥里，失去了意识。 “十五秒！是十五秒！”技术顾问继续大喊道：“小队其他成员已失联，我需要支援！”随后他喘了口气又说：“它已经停下来了，现在是第四秒，五，六。。。。” “鼹鼠四号，你们tm到底到了没有？”耳麦里传来急促的质问。鼹鼠四号小队此时正在上气不接下气地爬楼——得益于他们指挥长的突发奇想——他们发现附近最高的地方是一处尚未完工的建筑工地。“这楼不错，我们征用了。”当时他这样无视了那个胖老板的抗拒。但很明显，和计划好的有了出入，这栋楼还未通电，自然也没有电梯。所以此时，队长只能连说抱歉。 “十四，十五，就是现在！”技术顾问立刻开足最大功率向他一侧飞扑出去，在半空中的他，只闻到一股空气发生电离的臭氧味。“呼，呼，成功了？”他狼狈地从烂泥地里爬起来，试图寻找那个“东西”。 “噗！哗啦啦！” “跳蚤小队！跳蚤小队！听到请回答！跳蚤小。。。。。。”宁卫和一脸凝重地坐了下来，耳旁传来副官们急切的呼叫声——仅仅三十四秒，他就损失了一支精英小队。“看来十五秒只是它的常态反应速度！”旁边的参谋分析道。“需不需要变更计划？”有人询问。 “当务之急是找到它！叫这里的片警帮帮忙吧。”宁卫和沉声说。 第14章 宵禁(四) 等车队到达战区边缘的时候，他们只看到一个机动士兵在迎接：“喂！大个子，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这个大个子摆摆手：“机密任务。现在要请你方协助布控。” “怎么做？”一位有经验的警员问。 “拉警戒线，拦车，还有保持联络。”他用两只手指指了指自己眼睛：“懂？” 警员秒懂，并目送这位士兵再次回到火线。 “小六，你到高一点的地方去。这里有我们就够了！”吴叔对年轻人说。 这个年轻人刚想反驳，就想起了之前和陈队保证的话：“行，吴叔。有事一定要喊我！” 他只看到那个中年人点点头。 “小六”最后选择的地方是一处老式的玉米小夫楼，这种建筑结构简单，高度也不算太高，所以隐蔽性不错，算是个偷窥的好地方。在这栋楼可以同时控制三个方向的道路，“小六”对此很满意。 “全体警戒！”通讯器里传来声音：“请注意，本区域所有警员已由我‘特别行动处’统一指挥调度！” “各单位注意，立即关闭灯光，我方已开启灯火管制！” “各位同志，请保持安静，如果有任何异常，请立即向我方报告，完毕。” “小六”看着路边停着的一辆辆警车关灯熄火，再听着逐渐安静下来的通讯器，心里不由地紧张起来。 “那是什么？”突然他在月光下看到一个蓝紫色的卵形物体从树影间一闪而过，他目测了一下距离——大约是五百米。于是他在通讯器里问了一句：“你们有谁看到一颗蛋吗？” “。。。。。。”没有人回答。 他再次看到那颗“蛋”时，那玩意儿已经接近到离自己三百米的范围里了，这次他看的更清楚了——那是半颗蛋。准确的说，是半颗横切开来的蛋。这颗蛋前端非常圆润光滑，呈现渐变的蓝紫色，甚至能反射月光，背面相对粗糙一些，并且有明显的褶皱。“什么东西！？”他看到那颗蛋好像裂开了，两块小的和一块大的，底下还伸出了几只细腿。 “喂，你们有没有看到一颗奇怪的蛋？”他再次询问。 “同志，能具体描述一下吗？”等了会儿，里头传来一个疲惫的声音。 “就是半颗蓝色的蛋，还会裂开，裂开之后有点像，有点像螃蟹，对，我看到有四对脚。”他用望远镜仔细辨别。 “同志，请继续跟踪！”这次那头换了个人。 就在此时，通讯器里挤进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不，不要动，否则我要开枪了！” “小六”赶忙放下通讯器，望远镜对准路边的警车。只见一位警员举着一把手枪对准了那颗蛋。“所有人！迅速隐蔽，不要待在车里！”通讯器又传来一声，听得出来，他们很焦急。 通讯器里的话音刚落，“小六”就发现那个“蛋”消失了，同时正对着“蛋”的警员也消失了，他还看到在那一旁的车出现了一道贯通车身的凹槽，并且此时，车体结构的合金被加热到发出红光。摩擦产生的高温迅速点燃了车子里的易燃物，在之后的几秒内，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四周的地面——那是一个扇形的冲击状血迹。 “允许使用致命武力！允许使用致命武力！老吴快开枪，啊！” “快，快跑，快到房子里去！噗滋滋。。。。。。” 可怕的场景自第一位牺牲的警员开始，一直贯通到街边拐角。“呜呜呜~”呆在高处的“小六”捂着自己的嘴，惊恐的看着这一切。 “该死，来迟一步！”鼹鼠三号小队抵达的时候，只看到一片狼藉。几辆车还在燃烧，道路上遍布破碎的垃圾和人体组织。 “十二人。”宁卫和看着参谋递来的报告，眼睛涨得通红。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空空的烟盒，看了一眼，然后把烟盒连同自己的拳头一起砸在桌子上：“草！” 大概缓了三秒：“把情况告诉他们，让他们小心、小心、再小心！” “我觉得我们可以用反坦克地雷炸死它！”旁边一位参谋犹豫了一下：“之前有警员报告说，‘蓝箭’长得特别像螃蟹，而螃蟹的弱点就是腹部。” “就是怎么让它踩雷，比较难。”他又补了一句。 宁卫和听到后与其他几位参谋对视了一眼：“那就用人工引爆的老办法。” 他们研究后，决定了以下几个方案： 其一，由控制战区的血狼三个小队原地布雷，派遣其他几个小队诱导“螃蟹”进入雷区，再集中火力压制它使其难以移动，最后致使其触雷； 其二，重新设置交战地点并布雷，派遣其他小队阻击“螃蟹”，再诱导它进入雷区，最后其自动触雷； 其三，征召敢死队，直接与“螃蟹”交战，趁其不备投放需人工引爆的地雷，再尽可能诱导其进入范围，可由队员引爆，也可由指挥所引爆。 最后他们决定放弃第一条，先尝试第二条，如果不行再使用第三条。 “希望不要把战火引进市区，这样上头会很难坐的。”宁卫和这样想。 这些队员其实对身上背两个遥控炸弹并不抗拒，他们在出发前就写好了遗书。“不是让你们冲上去自爆！最好只用一个就解决问题！”副指挥叮嘱道。 “都记好了，‘蓝箭’常态化时十五秒，发怒时就一秒，反应快点。别死了。”几个小队的科学顾问叮嘱道。 “为兄弟们报仇啊~”一声带着哭腔的呐喊从通讯器里传出来。 “任务继续，新预设交战区域为e8至f0，出发！”随着一声令下，被无人机补给完弹药和能源包的各小队再次踏上了各自的行程。 此时已经是深夜两点五十九分。 “我，我没死？”从眩晕状态下恢复的李文嘉试图拍掉自己头盔上的泥浆，但他发现自己的头盔多了一大截内容。“我靠，这我都没事！”摘下头盔的他，看到一枚三十毫米口径的装甲专用榴弹炮炮弹镶在上面。 “我的生命检测仪好像坏了。”他查看了下自己的外骨骼系统，“所以我被阵亡了？”在他回到原临时指挥所所在的停车场时，看到连张纸都没剩下，于是跪地失声痛哭起来。 第15章 宵禁(完) 迎着新生的朝阳，一个人影将窗户打开。 一息之间，灰白色的烟尘从窗户里冲出来，随后被早春的冷风裹挟而下，逐渐消散。 “咳咳。。。。。。”推门而入的老烟枪宁卫和也忍不住咳嗽起来，但他很熟悉这里的环境，径直走向靠窗的铝合金靠背椅子，看到眼前办公桌上还躺着几包香烟，神情微微一动。他随意地拿起其中一包已经开封的香烟，在桌子上敲了敲，从冒出来的烟嘴里挑了一根夹到嘴上。正要顺势把烟盒放回去的时候，他顿了顿，又把手上的烟盒揣进怀里。 “少抽点烟！你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昨天一晚没睡吧？”正对着宁卫和的是他的领导，宁卫和现在精神萎靡，都快分不清是谁在说话了。他只靠在窗户边，也没有把烟点燃，就那样慢慢喘着气，好像死了一样。 “看起来昨晚不太顺利？”那人又道。 “咳咳，你们这好像也不咋滴~”宁卫和悠悠的说着，喉咙里仿佛卡了块老痰，嗓音有明显的改变。 “是啊，昨晚我们又收了六十几起。越来越多了！”那人也是一副掩饰不住的疲惫。他说到数字的时候，眼神中还露出了点凶光。 “不管是谁，在我们的地盘上撒野，都要他付出代价！”宁卫和听到了不同的声音。 “还不知道，外交部也在忙，他们也不知道！”还有一人出言提醒。 宁卫和听他们吵吵有些不耐烦了，他只觉得像是一只只蚊子在围着他转，随后他好似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甩到桌子上。 这份没有几张纸的文件就像有千斤重的分量，“啪”得一声砸在桌面，还顺着桌面往前滑动，沿途把几个熄灭的烟头推落到地上，在被铺满烟灰桌子上划出一道道痕迹。 所有人都转头看向桌子。 坐在办公桌另一头的男人立刻踉跄地站起身，抓起纸就大声朗读： “第一百八十二次事件处置报告！”他左右看了一眼：“已完成！” “好！”也不知道是哪个人在叫好。 但随后只听到那人继续念道：“我部阵亡七人，一人失踪，兄弟部队阵亡七人，警方殉职十二人。” 旁边的几人闻言，立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颓废下去。 “后面几张纸是任务发现，你们自己看吧，这些我不懂。”那人把夹子拿开，一张张地分给众人。 只见有一张纸上记录了那个“2级突变体”：目标代号“蓝箭”，原形为某大闸蟹，首次目击在两日前的澄湖附近，突变成因还在调查中；据尸检，其体表外骨骼为多种几丁质、呈复合结构，表层可反射蓝紫色波段的可见光，外骨骼下层填充着可吸能的特殊脂肪组织，其背甲上长有特殊结构，蟹钳可以通过这种结构牢牢锁死，使其全身外壳闭合并形成子弹头的形状；我们还发现它内部增生出多个未知器官，根据战斗记录，我们推测其可能由生物质燃料喷气推进，以实现高速机动的能力。附解剖照片。 还有一张纸上记录了这个突变体的应对措施：目标代号“蓝箭”，正面为光滑的曲面，其结构结合缝暂未观察到有途经最前端的个体；背部为粗糙平面，有花瓣状结构；其正面防护能力极强，足以抵御大口径坦克炮攻击，大部分情况下，普通子弹击中时会发生跳弹，但大量击中时，可使其冲刺路线偏移；我们建议使用聚能破甲弹攻击其正面，或使用重型穿甲步枪攻击其背部，或使用反装甲目标的爆炸物攻击其底部；且根据战斗记录，我们建议，交战距离在三百米至五百米为佳。 剩下一张纸记录了习性和可能的用途：目标代号“蓝箭”，推测为食腐动物，主要活动范围为，靠近水域的岸边或浅水沼泽；其外骨骼在失去活性后，可用红色激光切割，内部组织除脑部和消化道以外皆可食用，且肉质鲜美。 几人看完后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出。办公桌边的那人暗道一声“要糟”，就严肃看向众人：“有什么要说的吗？” 其中一人立即反问：“这东西数量有多少？” 他眼睛眨了两下，随后摇摇头：“很多，但大部分还在控制中。” “这种怪物怎么控制？！”另一人立马叫道：“这些可是一枚枚行走的炮弹！” “对了，还有一件事。”打了个盹的宁卫和醒转过来：“有战士报告说，他的红外雷达拍到了别的东西，希望你们调查一下。”他顿了顿，又道：“现在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突变体越来越多了，我有点怕。。。。。。我怕人，也会突变。” 。。。。。。 “啊，啊，啊啊啊啊~”姜有为在变回人形后就一直在欺负自己——她这具玩不坏的身体真好！女孩子的感觉是这么爽的吗？这不比那棒子厉害多了？自从第一次洗澡以后，她几乎每天都要玩弄自己几遍，她感觉敏感部位的面积要比以前大多了，起飞的持续时间也大幅延长。可惜每次结束以后都要让洗衣机转很长时间，不然她肯定要玩个大的。 半躺在沙发剩余部分的她喘了很久气，终于恢复的时候，天空已经蒙蒙亮了。“空气质量好像比以前好了很多！天空都变蓝了！”她记忆中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一片，每到春秋两季，她就会被过敏性鼻炎折腾的神经衰弱。要是在这里过上几个月的话，“我”想大部分鼻炎患者都会得到很好改善的。 体验了一晚上宵禁的城市居民并没有受到太多影响，一些老头老太已经用电动助力车载着一些新鲜蔬菜，聚集到社区的门口了——会做生意的人在任何时候都能做。 “甚至更加热闹了？”只披着一条毛巾的姜有为坐在窗前，感受着两公里范围内的气氛感慨着。大概率是商业区和休闲区关闭了，这些闲着没事的人只能在自家周围活动。 最遥远的距离就是这样，明明是邻居，却每次都在时间上互相错过。 第16章 人类的参差 有的人是为了活着而吃饭，而姜有为现在是为了吃饭而活着。想想也确实，这家伙现在根本不知道能活多久，“吃不到好吃的不如死了算逑！”她觉得人活着就是为了吃，某种意义也确实是这样，科技发展是为了什么？养活更多人口，还是为了让生活更加美好？那不就是让人吃饭不咯？实际上，世界的运行规律就是这样的循环，只要活人多了，吃的东西就会减少，吃的东西少了，由食物为基底构建起来的上层物质自然而然就会持续不下去，之后会怎么办呢？要么战争，要么科技。 “民以食为天啊，有的吃，谁想打仗？好辣好辣！”她这副身体一点也不用担心消化的问题，自从变身以后，就再也没有拉过屎，也不知道那些个废弃物到底从哪里排泄掉的。原来美少女不会大便是真的！那不需要大便的美少女为什么要多长一个菊花？难不成还有别的用途？姜有为听说以前封建时代，宫里的太监们会用菊花来偷黄金珠宝，最厉害的甚至可以一次偷十几斤。她以前可没发现自己有类似的能力，所以对此非常怀疑。 “不用担心痔疮可太好了！”这家伙这几天都在往嗓子里塞辣椒——主要是现在快买不到了。现在市面上的辣椒干的售价涨幅都超过百分之五十了，只有合成辣椒素做成的辣椒面还没有太大变化。 买菜回来的黄小红把布袋子摆到桌子上：“现在不止辣椒看不到了，就连土豆、番茄、茄子、枸杞之类也快绝迹了。” 如果他们打算囤货居奇、扰乱市场的话，那是不是这些蔬菜以后会特别金贵？“要是我们家自己种几盆的话。。。。。。”姜有为好像发现商机了。 “别想了，种子超市也买不到！”姜文武把她看到的短视频展示给她们看，只见屏幕上播放的3d视频里有一只手，指在空空荡荡的货架上，随后里面人介绍道：“所有茄科都下架了，各位在家里也最好不要尝试播种！” 看来是什么植物专属瘟疫在肆虐呢！姜有为立马想起了上世纪下半页的香蕉瘟疫，但随后又有些不确定：“茄科的抗病害能力不是很强的吗？它本身也是有毒的啊。”有些时候以毒攻毒也没用，就像砒霜和岩浆，哪个更毒一些？ 不过为什么要劝别人不要种呢？做好防毒措施，隔离起来的话应该也是可以稍微种上几株的吧？她觉得后半句话才应该是资本家本来的面目，外面的全死光了，那么自己的这些独苗不就能价比黄金了吗？ “不过有一点还是觉得很在意啊：要是有钱人也吃不到稀罕货的时候，会怎么样呢？”这一刻，她挺希望全世界的人都一起啃合成粮。 很经典的，皇帝的锄头是金子做的。这家伙完全想象不到有钱人的生活。 。。。。。。 让穷人去想象有钱人的生活还是太困难了点，不过让有钱人去想象穷人的生活也很困难。（这段写的很累，作者也想象不出来，已经尽量合理了） 普朗特·罗伯特成为m国总统后的日子可谓越发惬意，他本身也是罗伯特家族推举出来的领头羊，或者是“背锅侠”——一个屁事不用管的位置。看看他的学历就知道了，什么什么大学的艺术系，什么什么表演奖章。“只要民众觉得你像个总统，你就可以成为总统。”当然，他们不会说后一句话——你得有钱，很多很多的钱。 “赞美君主立宪！”他高举着一杯三十年陈的喜格——他的最爱，那种古老的技艺让他沉迷，虽然对于m国来说，所谓的“古老”只不过是一种宣传口号。他花了不少钱才收集满的一墙喜格就在他背后，一瓶挨着一瓶，远处看着着实壮观。“赞美欧派！”他又对着在他面前舞池里的几个脱衣舞女郎痛饮了一杯。是的，他现在正在自己庄园的地下室，享受一场正常的社交晚宴。 先不提他到底想要赞美什么，发达的人工智能技术确实值得他的赞美。此时的m国民众只知道自己“自由票选”出来的人气总统，正在南部的某个小学里与民同乐——这里什么东西都可以伪造，除了真相以外。 “自己家里真是太好了，什么都不缺！”他的庄园就像一个中世纪领主，自己种的菜自己吃；自己掘的地下水，自己过滤。工厂里生产的“饲料”自然要喂给牲畜，作为“文明的绅士”怎么可以和畜生一样生活呢？“至少它们拥有自由！”他又高举酒杯：“赞美自由！” 这样的生活在普通人眼里是无法想象的，实际上也容不得他们想象，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只需要一些“唯命是从”、“超低需求”、“吃苦耐劳”的机器，而且最好是那种可以在没法干活的时候能把自己拆成零件，然后提供给需要这些的倒霉蛋的机器。如果真有那样的机器，现在这些底层人大概立刻就会被大人们淘汰掉吧？ 现在这些人基本上都在依靠一个专门针对他们的谎言而生活，被城市里弥漫的有毒物质侵蚀的大脑完全分辨不了这样的谎言——哪怕有人戳穿了也不行。活人能被屎憋死？在这里，这样的“活人”大概是存在的。 超乎一般人想象，“社交派对”只持续到晚上九点就结束了，这些“文明人”的作息非常规则，也因此，他们通常都比大部分人健康长寿。“早睡早起身体好！哈哈，好像是我祖父说的！”普朗特对一个抱着衣服的火爆女郎笑着说，顺带还狠狠地揩了把油。顺带一提，这些女郎可不是什么经常抛头露面的类型，她们往往是家族里专门培养的，用于安抚族中支脉的“商品”，其中一些可能到死都不一定见的到其他人。扯远了，普朗特其实对自家祖训的意见很大，因为其中还有一条，叫做“没成家前不准碰女人”。“这样的只能看不能摸的日子得持续多久？”——这条则是政治上的利益交换。 第17章 水面下的黑影 大约三天前，或者更早些时候，在大平洋的某片海域，一座灰褐色的小岛附近。 一群贼鸥正在海面盘旋，试图在下方聚集的翻涌着的鱼群中挑几个倒霉孩子填饱肚子。 这里是某处小型的洋流汇集处，温暖的赤道暖流裹挟着海藻和生物残骸与几道寒冷的寒流形成了激烈的热对流，一方企图继续北上，而另外几方则对其形成包围之势。这样的矛盾下，便是生物的狂欢。 只不过最近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汹涌的海涛中，数个鱼群聚集在一个距离海岛的岸边不远处的u型浅滩里。它们并不是在这里觅食，也不是在这里繁殖，它们只是在逃命。想要让它们小巧的脑仁搞清楚事态的严重性还是太困难了，不过生物的本能还是暂时救了它们。它们会本能的寻找一处地势相对平缓的浅滩，那些掠食者的体型通常会在这些浅水地方不管用。 在更远一些的海面上，几头抹香鲸围绕着这座小岛不停地游弋，它们就是驱赶鱼群的罪魁祸首。通常情况下，只有类似海豚、抹香鲸之类的群居动物才会像这样群体捕猎，而且它们的族群里往往都是姐妹或母女，而非兄弟或父子。它们在这里已经徘徊了数小时，已经有不少其它的机会主义猎食者闻讯赶到此地了，这让它们中的两个年轻些的、看起来像是妹妹的大家伙烦躁起来。 “滴~”已经在海里漂流了近两个月的m国潜艇“瓦尔基里号”难得的开启了一次主动雷达，按照全息海图，这里不仅算是安全海域，而且水文情况复杂。“瓦尔基里号”是他们祖国的新式战术潜艇，长轴大约是三十五米，重量大约是六千吨。相比于过去动辄几万吨的超级潜艇确实是有些小了，但考虑到现在的水下形势，这艘潜艇其实已经落后了差不多五年。“没有猎杀者无人机的海域大概已经不存在了吧？”掌控这艘潜艇的艇长曾经在他的航行日志里这样记录，自从那个该死的国家往海里倾倒“垃圾”以后，所谓的公海自由航行就成了一个十足的笑话——现在所有的航线都得在他们的数据库里登记！ 航行数据库的登记和使用都是免费的，可惜有些人只觉得那是个骗局。这大概和他们自己的世界观有关系吧？也许确实有些人是这样的——只有我能做，不准别人做，除非加钱。 声波在水中的传播速度是空气中的三到四倍，十几海里外的这些抹香鲸自然听的一清二楚。也许是它们觉得这股声音太大太吵，也许是认识它要准备回应，它们也开始此起彼伏地发送超声波，寂静的水面下一时之间热闹起来。 “咚！”潜艇装备的超反射雷达正常地工作着，并在战术全息面板上完整的记录了附近的回声。只见指挥平台上由一个个绿色光点组成的声波影像，底部密集且清晰的崎岖表面便是这里的海床，而顶部密集且清晰的相对光滑的表面则是海面。“现在好像在刮风！领航员！查查这里的天气！” 祖国和她的盟友们为了对抗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仿生无人机可谓是耗尽了脑汁，他们在公海上部署了无数监测浮标，那些浮标可以随机的开启几秒电磁脉冲攻击，这样他们就可以人为地制造一块块净土。不过那只是缓兵之计，那些无人机几乎无孔不入，有些甚至可以沿着排污口钻进城市！ “潜艇以后大概会被淘汰吧？就像机枪淘汰重骑兵那样。”艇长在他的航行日志里写道。真是一物降一物，物竞天择啊。 “等等，那是什么？”制图员比划着海图有些惊讶，怎么这些对不上号？他发现西边一百多海里处有一片巨大的空洞，仿佛是声波的坟墓。 他立马叫来副艇长：“报告，发现不明物体！” 闻讯赶来的副艇长立即派遣雷达操作员搜索可能的敌对目标，同时下令开启主动电磁防护屏障。这艘潜艇的表面装备了电磁诱爆装置，可以在猎杀者无人机接近到外壳的五米时，使其自毁。 “目标位置确认：方位角二百六十三度，俯角一点五度，距离一百零三海里。”他顿了顿：“目标航速三十四节，正向我方靠近！” “它是什么东西？”副艇长额头渗出一些汗珠。 “不知道，从没，没在数据库里记录过！”水听员在疯狂查找数据库，但是类似的东西只让他联想到“真空”，只有真空是现在这样的样子。 “管它什么东西，我们先逃跑。”副艇长在犹豫了几分钟后，决定先采用相对稳妥的计策：“艇长醒了没有？怎么才轮上我就出这回事？” 一旁的水手不敢吱声，把艇长喊醒就是违抗艇长的命令，不去就是违抗副艇长的命令。 这位鹰钩鼻的副艇长瞪了旁边一眼，随后吩咐道：“呼叫我们的航母编队，我们需要侦察机！” “现在吗？可是现在我们可是在逃跑！一旦我们发出信号，就有可能被无人机缠上！”戴着耳机的通信员有些疑惑。 “命令：呼叫侦察机支援！”副艇长冷声道：“我们现在在自己的地盘上，没有人敢在这里撒野！”随后他又用小一点的声音自言自语：“愿上帝保佑我们！” 侦察机的速度非常快，事实上，这片海域正有几架在执行巡逻任务。 “看那边，乔治，海面的颜色变黑了！” “我早就看到了！这里经常这样！” “喂，你是新来的吧？这里的海水，就是这样一块深一块浅的！” “哦呼~就像沙滩上日光浴的小妞！一块深一块浅的！” “你想不想也这样一块深一块浅的？我可是知道好几个地方！” “哈，你看他脸红了！” 一切如常？什么干他的叫一切如常？被后面的阴影撵了两个小时的“瓦尔基里号”上的副艇长一把扯过通讯员的耳麦咆哮道：“我们被一个庞然大物像遛狗一样追着跑，你们竟然在考虑下午去哪个沙滩泡妞？” 第18章 风暴使者 这里的航母编队都是些老掉牙的型号，也不知道海军上层是个什么心理。他们就算花巨资在领海边上修墙，也不愿意给这些大头兵一分钱，所以只能是缝缝补补三年又三年。 “别管他们，潜艇的事就得潜艇解决，航母的事我们自己解决！”这帮航母编队的官兵此时正在甲板上钓鱼，顺带还用机库里的航空煤油当燃料来烤火。至于派出去侦查的飞机，他们其实也没有闲着，甚至他们可能更加重要一点，他们每架飞机都外挂着两个三百磅的冰淇淋桶。“你们开的是无人机，不要怕加速度，尽量摇匀一点！”当时那些个无人侦察机操作手接到的命令就是这个。 什么“呼叫侦查机”？有这事吗？那可是覆盖范围几十万海里的水下磁暴长城！不可能有任何信号能穿过去的！ “以后天空被无人机占领，水下被无人机占领，那还要我们这种老家伙做什么？老老实实混吃等死吧！”甲板上的水手抽着廉价香烟在一个无人的角落，一边解手一边说着“大逆不道”的话。 “没错！去他娘的军部，都已经半年没发军饷了，这里什么都得我们自己搞！我们干脆改行当渔船算了。”旁边一个嚼着口香糖的陆战队士兵应和着。 这些大猫小猫三两只说的其实也不错，只要渔船在那该死的数据库里登记过，那就业前景可比参军好多了。现在的鲜鱼市场比以前大多了，捞到就是赚到，只要没被辐射污染。 。。。。。。 与欢快嘈杂的水面上不同，水下的氛围可就差太多了。 “瓦尔基里号”一边要小心翼翼地绕过“监测浮标”的攻击范围，一边还要与那穷追不舍的“真空地带”保持距离。是的，现在它们已经只相隔五十海里左右，这在军事上基本算是贴脸了。那个东西完全无视了沿途经过的一切障碍物，包括那些废物浮标，在雷达操作员眼里，就像一个张开的深渊巨口。 “怎么样，它是个什么东西？” “边界很模糊，如果它是潜艇的话，至少得有七百米长。”那差不多是两艘航母首尾相连。 已经在战备状态下紧张度过两个多小时的艇员们，此时个个都是满头大汗。这不能怪他们，实在是没办法，这艘潜艇在战备状态下为了保持隐秘，必须防止任何多余的热源信号传出去，所以现在艇内气温已经高达三十五度。再加上这些好小子们过于紧张——主要是没有经历过，出点汗是正常现象。只不过，这一时之间，指挥舱里的气味就不怎么美妙了。 “上面那些混蛋可真靠不住，要我看，军部就得赶紧撤销他们的番号，免得丢人现眼！”通讯员恨恨不平道。 “没用的，那些家伙现在甚至给军部倒贴。有人可不会同意这么好的摇钱树被人一句话给砍了。”副艇长撇撇嘴。 “报告，我们收到了一段很特别的超声波！” “说说看。” “有明显规律，峰值和谷值都是完全一样的，持续循环了三次！” “什么？” “我知道了，是摩斯码！那个东西在给我们发信号！” “是什么？” “等等。。。。。。”艇载计算机很快就解译了这段信号。 “人类，离开。”通讯员震惊地望着显示屏。 “是什么！”副艇长看到自己手下这般表情，赶紧凑上去查看。 “人类，离开？”副艇长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念完。 指挥舱里的众人面面相觑地望着各位同僚，一阵沉默。 “那是什么？！”雷达操作员突然大叫一声。 “安静，安静，你想害死我们吗？”副艇长立即安抚他。 “各位兄弟你们看！”他把刚刚在雷达上的图像同步到全息指挥平台上。 只见后方的那个“黑洞”突然对着他们的右下方两百米处发射了一个极其明亮的球形物体，沿途产生了大量规律的超声波乱流。在计算机的辅助下，那个“球形物体”将会直直地从潜艇下方超越过去，它的速度非常快，就和音波一样快。 “全员抗冲击准备！”副艇长看到那个物体的一瞬间就下达了命令。 时间一秒一秒地走着，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在嘴中默数。 大概一分钟后，紊乱的水流冲击在潜艇的外层装甲上，震得众人东倒西歪。 “损管！快去看看情况！”被冲击波惊醒的艇长无视了正在嘶嘶冒气的管道，对着艇长室外面大吼着。 。。。。。。 在甲板上吃着烤鱼的众人完全不在意水底下的动静，直到听到有人喊：“看那边！” 人群中有人指着远方的冲天水柱怪叫起来：“哇哦！应该是一条很大的鲸鱼！” 随后又有人欢呼道：“去看看，说不定逮到了能吃上半年。” “万一里面有龙涎香呢？”旁边几个水手面色立马红润起来，要是能分到一颗鸡蛋大的话，今年的军饷不要也没关系。 随后他们就听到了刺耳的战斗警报：“所有人回到自己岗位！所有人回到自己岗位！这不是演习！这不是演习！” 刚听完的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就又听到一声更剧烈的：“轰！” 航母编队里一艘护航的驱逐舰被来自水底下的攻击打出了一个巨大的洞，汹涌的海水疯狂地涌入船舱里。 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的官兵们本能的想要远离甲板，其中一些人在奔跑过程中又再次目击到那来自死神的攻击：“轰！” 只见一艘巡洋舰左前方的海面上突兀地钻出一个球形物体，连带着大量的海水，以一个“不科学”的角度直直地冲向舰船的左侧裙甲，并在那上面犁出一道遍布一定规律的褶皱的空洞，露出舰船的各个船舱。 “快去把他们从那里救出来！”旗舰上的总指挥长发疯似的命令道，就在刚刚，他们被来自水下的不明势力的武装袭击了！这才仅仅过去二十五秒，就造成了一艘军舰沉没，一艘军舰大残——这难道还不够去要经费吗？ 他们在魂不守舍地搜寻了半小时后，在越来越迫近的大平洋风暴的威胁下，只能就此作罢，结束了这场没头没尾的“演习”。 第19章 最好的朋友 这里是e国东海岸，这里常年被冰雪覆盖，通常只有最勇敢的生物才能定居在这里。住在这里的人们往往富有冒险精神，而且由于物资匮乏，这里的人们已经探索出了一套与自然和谐共处的原则。 其中的原则之一就是，与动物们成为朋友。 瓦西里已经在这里生活了整整二十四年，他从小就在这里长大，他的梦想就是像外祖父一样成为一位护林员。他的家附近就有着这里最大的原始森林，在那里的边界处有着他儿时建造的秘密基地——林中小屋。 今天，也就是三月九日，这是结束一周忙碌后，本应该的休息日，但这是瓦西里的救赎日。三年前的这天，他遇到了拉里萨——一只可爱的小北极狐，也不知道她是如何跨越数百公里的冻土山脉来到这里的。 当时已经是护林员实习生的他不顾师傅的劝阻收养了她，在那片森林附近，以一种半放养的形式。她那时确实非常可爱，现在也是，但她那时很瘦小。师傅的劝阻是理智的，养殖一只受到保护的野生动物，对他来说其实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那时他应该做的是交给专业的人。但他只回答说：“不，她等不及。”便将她带回了家。 瓦西里今天准备了大约五百磅的干酪肉饼——一种动物内脏混合奶酪的食物（杜撰+合理想象），这是给拉里萨准备的。为了准备这些食物差不多花费了他存了三个月的零花钱，这让他过了很长时间的拮据日子。 就在几天前，他被“咚咚咚”的脚步震醒时，他看到一只洁白无瑕的超大蓬松狐尾正耷拉在自家后院的松树上，一双迷人的巨大蓝色眼睛正透过前方的窗户盯着自己。那确实很难想象，“我”是说，如果你无法接受这种设定的话，那你肯定无法想象瓦西里的快乐。 走出家门的他实在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的所见，因为在记忆中，拉里萨在上周的时候还只是一只正常大小的狐狐，不，也不是说她现在不正常，或者说别的狐狐不正常。只是那时她还那么小，只需要一盒鲜肉就能喂饱。“也不知道她是吃了什么才能长这么大的！”当时他只想到了这句话。 之后发生的，和三年以来的一样，撸狐狐，投喂，撸狐狐，投喂。。。。。。她并没想象中的需要吃很多，仅仅只是一冰箱的各种食物，甚至连冷冻柜里的伏特加也给她倒光了。然后在大概日落时分，他突然听到她喉咙里发出了几个奇怪的音节：“朋？友？”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养的宠物忽然有一天能开口说话了，你会怎么样？ 如果，“我”还是在说如果，你发现你养的宠物比你更聪明，你会怎么样？ “拉里萨才不是宠物！”当时的瓦西里是这样回答的。她是他的救赎天使。 当他用皮卡装着比人还高的干酪肉饼抵达森林边缘时，他发现拉里萨已经在那里了。他发现她的眼神里透露出一丝迷茫，他提问：“要走了吗？” “我，不能，留？在，这里。”她的脸瞥向森林里的一处小径。 瓦西里顺着她的目光，只看到小径后面不远处的针叶林现在已经被冰霜冻结，并且其中的很多好像被压过一样破裂成碎块，形成了一块空地。在这样的空地的一角，一道长条形的裸露着黑色烂泥的地面上，有几棵被烧成焦炭的松树。 他从车上取出一面野餐布，在路旁的雪地上铺好，然后把肉饼一捆捆地搬到野餐布上：“忘掉那些吧，我的朋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给大家带来的小狐狸报恩情节，希望大家喜欢） 。。。。。。 话说另一边，某文明古国。 对种地热情是刻在所有人基因里的东西，“你对如何土地糟蹋，土地就会如何糟蹋你。”这是他们经常会说的话。 只不过现在能种的东西却变少了很多。 大概一周前，所有的茄科作物都出现了不同规模的突变。有不少农民在自家地里被炸死，被那些土豆炸死。“土豆地雷”现在真不是一句玩笑话。纵使国家紧急派遣相关专家来研究，也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完全随机、无法隔离、性状遗传！”这些就是结论。 大家真是完全无法理解这样的现象，既不是病毒，也不是化学武器，更不是人为因素。“下一种是什么？”专家们只能寻求止损。 然后就是“喜闻乐见”的“辣椒炸弹”、“致幻番茄”、“麻痹枸杞”等等被一一发现。诸如此类的作物也确实难以处理。但凡是仓库里还没来得及加工的、存有活性的那些新鲜采摘的原料，它们都会突变。 一周时间炸塌了不少仓库，有些还是综合仓储型仓库。连带的，好多商品也变得难以供应。 然而下一种是什么？还会有下一种吗？ 答案是肯定的。 。。。。。。 一个个携带着喇叭的无人机从城市上空飞过。 他们正在有计划的、大规模扑杀城市里的流浪动物，无所不用其极。 “连气枪都用上了吗？”在阳台边看到这幅场景的姜有为颇为惊叹，她的动态视力足以跟踪那些出镗的球形弹丸。“猫、狗、鼠、鸟，一个不留，就像印第安人。哇哦，打的好准！”她看到一个用弹弓远距离击毙鼠鼠的牛人，距离那人十几米开外。 “市民朋友们请注意，市民朋友们请注意，如果家中养殖有任何动物的，请立即来楼下登记处登记！” “未被登记的，如有发现，将就地扑杀。如果因其产生恶性伤亡事件的，将依法严肃处理！” 社区里循环播报着这样的通知，就连通讯群里也在滚动更新，但楼下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跑出来。 “狗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为什么要杀狗狗？！”几个年轻人抱着几只流浪狗企图阻止工作人员带走它们。那些工作人员其实也非常无奈，带走它们其实是在帮助他们，但上头下了死命令，不准把真正的事情说出去，以防更大规模的骚乱。 这不是在掩盖真相，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有些事情正在发生，这些只是预防措施而已。 同样的场景，在全国各地都在上演。 姜有为曾经在网上看到过一句话，觉得很有道理：“群众是这样的，你得让他们处于有求于你的情况下才好办事，你主动提出帮助的话他们是怎么样都不会完全满意的，尤其是还得让他付出一些的情况，一般这种情况大概率是出力不讨好。”现在她大概是实打实的相信了。 第20章 越发混乱的局势 姜有为周末的起床铃声是一段嘈杂的短视频： “让我们来看看今日份的乐子！（音乐）” “某着名电视台、假新闻生产基地、宣传机器的传声筒今天新鲜出炉的粪便：‘图片，图片，近日z国竟然公然抓捕动物保护主义者，甚至使用致命武器威胁那些用生命扞卫梦想的卫道士。’看看，什么叫新闻！这就是新闻，半真半假的才有说服力！” “某半死不活的电视台、花边新闻的缔造者、小道消息的传播者昨天还算新鲜的泔水：‘合成视频，最近e国北部有大量外星人的目击报告，那些目击者坚称自己看到了传说中冬将军，哈，他们一定是被外星人改造了！’还得是他们啊，张嘴就来一点掩饰也不存在。” “哦对还有最重要的——佛州怪人节目。看看这位小哥，他居然在大街上裸奔，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哦，上帝，他屁股上挂着两颗仙人球！（笑声）” 和平时的早晨并没区别，只不过声音里的内容只让姜有为感觉似曾相识，而且通常情况，之后会发生什么，也会让她觉得似曾相识——过去的一百年之间从未改变过，大概以后也不会改变。 算算日子，明天是“系统”要再次发生变化的时间。所以这天姜有为打算在晚上的时候趁着夜色的掩护偷偷出趟门。 “什么？你竟然要出门？”黄小红听到她说要半夜里溜出去，其实是不怎么担心的，她就希望自家孩子忙的脚不沾地才好，最好一刻也不要回到家。 最近的姜文武夫妇总觉得他们自己有些怪，这不是身体上的变化，他们总是那样明明记得已经躺下睡觉的，但是醒来时却站在客厅里。一开始她们是以为自己在梦游，所以尝试了把自己绑起来，或者把房门反锁之类的措施。但可惜，并没有什么卵用。甚至有一天，他们还发现绑着的绳子被人强行扯断，而客厅里的沙发也被人拆成了碎片。所以他们现在反而比较担心呆在家里的姜有为，怕自己哪一天醒来时，发现家里多了摊碎肉。 黄小红当然不会就这么让姜有为出门，至少也得好好穿上衣服：“袒胸露乳，成何体统？”有些时候她还是有些守旧的，毕竟知羞才是文明的体现，只有那些野兽才会恬不知耻的光溜溜地往外跑。 “不用穿不用穿，最好天底下的衣服都消失！”在一旁的姜文武可惜道。 上半身换上的是一件米黄色的手工制做针织毛衣，毛茸茸的棉毛蹭在姜有为的脖颈上，只觉得痒痒；下半身的是一条透肉色的黑色打底裤，以及一双黑色和绿色相间的运动鞋。换衣服的时候，黄小红发现自家孩子好像很适合黑色衣服，所以最后又找了件黑色兜帽风衣。 她的精致立体的五官完全没必要化妆，随便把柔顺的齐腰黑发挽了个普通的马尾，然后把直直的马尾收进外套和毛衣的夹层里。姜有为之后又想了想，从自己房间的衣柜里找出一个黑色双肩包，往里面塞了两瓶矿泉水、几个丁晴手套和几个塑料鞋套。 简单来说，就是一副清道夫的打扮。 。。。。。。 “希望明早那个新东西不要把衣服弄脏。”心里这样想着，从窗口跳下来的姜有为利用念力减速，在社区里的花园里缓缓降落。至于为什么不走楼梯？那里现在二十四小时被监控拍着，她可不想第二天被衙门带走。 穿过无人的小巷，用念力把位置不太好的监控头偏移，姜有为有惊无险地从城市边缘离开。她的目的地是一个郊区的废弃仓库，她是在网上找到的，据说那个仓库已经在招租网上挂了近两年了也没人要，受限于它的开价和地理位置，“也许那个仓库的主人脑子里有坑！” “可是该怎么避开路口的摄像头？”姜有为这样的路痴，必须要提前规划好路线才能出门。这时她抬头看到了正发着黄光的路灯，“好像，能行？”她觉得自己可以试一下。 攀爬并不是她的长处，但她的怪力足以在钢制的路灯上捏出手印，她甚至没费什么力气就爬了上去。 黑色的身影在郊外的道路上的路灯顶上飞跃，她此时正在测试自己的身体素质。“感觉很特别，怪不得人类总是想要飞行。”克服最初的恐惧后，她现在有点能理解蜘蛛侠的感觉了，确实非常愉悦，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大概会肾上腺素飙升，把自己激动的抽抽过去。只不过得把鞋子脱下来，那双鞋子在第一次起跳的时候就被巨大的过载冲碎了。 “出门的收获真多！”这家伙觉得以后可以开一家服装厂，专门生产一些能抗住这种冲击力的衣服。 差不多十分钟后，逐渐冷静下来的姜有为就抵达了那个仓库附近。“好像有点不对劲！” 那个仓库并没有想象中的布满灰尘，相反，它的大门口有着两道新鲜的车轮胎印。“也许是来看仓库的租客？”她看到这个仓库的窗户被木板完全封死，强大的听力隔着区区一百多米，却只能听到若有若无的一点点叫喊声。 “里面有人？”姜有为立刻打算放弃前往这个仓库，这样的仓库一看就很可疑，明明在网上挂着招租，却早就被人挪作它用。她打算回去之后就把这里给匿名举报了，这也算作不虚此行了。至于第二天的“系统”，现在的夜还算深，完全有时间再找个好地方。 就在她正要原路返回的时候，那个仓库的大门打开了，与此同时，一阵吵闹的犬吠从门口传出来。一辆“老式”的电驱动卡车带着一身伤痕从门里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冲出来。 那辆电驱卡车是以前很常见的货运卡车，但反直觉的，其实现在的交通工具仍然大量使用内燃机。得益于低廉的电力成本和相关技术的突破，或者说这个国家有时候确实发的电太多用不完了，于是他们想了个办法，把多余的电转换成有机燃料储存起来。 第21章 小狗狗 “开那么快不怕撞吗？”正当姜有为这样想的时候，就听到“砰”的一声，那辆倒霉货车就这么直挺挺地撞到仓库对面的墙壁上。 “我”还以为是王者，结果你就是个青铜？ 作为“正常”人的姜有为自然是不可能就这么上前帮忙的，原本她就打算换个地方了，再遇上这种破事，指不定之后还会有更多麻烦，所以她立刻就没入了黑暗中。 那个司机？这和我一晚上都安安静静地待在家里的守法公民有什么关系吗？ 。。。。。。 时间倒回两个小时前。。。。。。 陈东和陈西是一对兄弟，这对兄弟算是这片地方小有名气的无业游民，按以前的话应该叫做街溜子。为什么要给他们取名叫东西，那是他们不称职的母亲取的，如各位街坊邻居所见，他们的爹确实不是个东西。不过具体过程也不用太过较真，总之他们早些年在街上混饭吃的时候，意外看中了宠物生意。 当然，看中宠物生意，不代表他们会做生意。这两人干的都是无本买卖，抓狗、偷狗、拐狗，无恶不作，算的上是狗中汤将军。被他们看中的狗子，最轻的也得瘸条腿。 作为兄长，陈东每天早晨都要开着货车出去贩狗，晚上的时候还得用货车装狗粮回来。被他运出去的狗子通常情况都不是很好，大部分都是卖给狗肉商或者直接抛弃。 而小一些的，或者说小半小时的，陈西，就呆在这个偷来的仓库看门。肯定有人会问，一个固定起来的房子还能被人偷了去？这就要说到这座仓库的主人了，它的主人本来是要卖了这座仓库的，但发生了两件事就改成出租了。其中一件事比较狗血，那就是他发了财，有些看不上这间又小又破的屋子，但毕竟是从小长大的地方，又舍不得卖，平日里还得给它打扫卫生啥的，就很纠结，只不过被这两兄弟看上了，他们提出说，你改出租吧，里屋我们给你打扫，于是就改了出租。 那为什么说是偷呢？因为这仓库改成出租后，就再也租不出去了，这俩家伙占了里屋了，俨然就是一副主人样子，任谁来看，都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那还能租出去吗？“租个屁，老子还要用呢！” 被关在仓库笼子里的这些狗子，大多都是好的，其中一些甚至本身就是某些倒霉蛋的宠物。但如果说它们在这里过的好，那就大错特错了，陈西为了让这些狗子卖出高价，还专门找了心理学的书。要忽悠那些个冤大头，必须找到他们的痛点，装可怜就是很好的出路。那怎么装呢？ “捡到一只流浪狗，还因为被干架打折了腿，欲领养从速！” “从狗肉厂里救来的可怜宝宝，可惜我养不起了，呜呜呜！” 。。。。。。 总之是绝不能提要多少钱，等到崽种自己跑来一看。那些个被两兄弟又打又骂的狗子们，一看到有个温和亲近的人靠近，那可不得又可怜又无助吗？ 那你这钱是掏还是不掏呢？ 再加上兄弟俩一副正派面孔，刚碰面就长吁短叹说一大通怎么怎么不容易的煽情话语，以及一口一个“老板大气”的恭维话。 那你这钱是掏还是不掏呢？ 要是你掏的慢了，这俩家伙还要一脸鄙夷的批判你，说怕你养不好，不敢卖给你这样的话。 那你这钱，还敢不掏吗？ “只宰冤种，不宰穷批。只骗初哥，不骗行家。”这是两兄弟在睡觉时常说的梦话。 只不过最近的生意不怎么好做了，特别是国家大规模扑杀市区里的小动物之后。那些畜生既没法补充，也运不出去。看着这群每天都要拉上几桶屎的狗子，陈西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既然带来不了利益，甚至还得倒贴进去，那还养着干什么，不如把它们丢出去算了。 但是从城里回来的陈东又带回来一个更坏的消息，如果养的狗没去登记的话，是要去吃牢饭的。 这两兄弟其实也不怎么怕吃牢饭，牢里的可都是人才，每次进去都能学到不少本事。但是要让他们放弃银行里存着的钱，可就太要命了。他们自然是知道自己赚的都是脏钱，但是人性的贪婪可不是那么容易克服的，所以他们打算立即处理掉这些狗。 “怪了，它们平时也不这么吵的。”把车开回来的陈东看到那些笼子里的狗都在上窜下跳，其中一些甚至嘴角疯狂分泌口水并发出嘶嘶低吼。在他的印象里，在兄弟齐聚的时候，这些小畜生个个都该是乖巧听话的绵羊。 见到这副样子，两人对视了一眼，陈西心领神会，就转身把大门用铁管堵住，随后手中抓起一根撬棍，守在门口。 而陈东则慢慢打开关着狗的笼子门，一手抓着一面木板改的盾牌，一手紧握一根铁锹，一边防止等会用长柄铁锹拍死它们的时候狗急跳墙往外跑，一边小心翼翼的用盾牌护住自己的身体防止被狗咬伤——那些狗可没钱去打疫苗。 一只，两只，三只。。。。。。 就在要拍死第四只的时候，意外发生了。在笼子外的陈西的惊恐的目光中，一只满口利齿的大狗猛地扑向陈东毫无防备的背后，并狠狠撕下一块肉。 那只巨犬其实在几分钟前就被陈西注意到了，只不过他吓得连腿都动不了，更别说开口了。那是一只黄黑色的土狗，就在刚刚，体型毫无征兆的变大了好几倍，长成了一人长、半人高、满嘴尖牙的凶兽。 那只凶兽不费吹灰之力就扯开两层笼子，然后悄无声息地接近陈东，最后一击毙命。陈东倒下的时候，陈西分明看到了他的苍白色的脊椎骨！ “啊啊啊啊！救命！”与此同时，笼子里的其他狗也纷纷开始变异。被吓坏了的陈西完全忘记了他以前的所作所为——他把仓库的墙壁都装上了泡沫隔声材料，他连喊出了好几声求救。 之后的事就像开头的那样，这个毫无驾驶经验的狗贼，开着自家兄弟偷来的货车，冲过被加固过的仓库大门，然后失控地撞到正对面的墙上，一瞬间就被夹成了肉饼。 第22章 桥洞下的偶遇(一) 走在返回路上的姜有为还在思考要不要去打个匿名举报电话，当然，只能是举报电话，而非是报警电话，这个世界找警察的话是要提供自己的基本信息的。“还是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我现在这副样子也不好解释。”她想起自己的身份id卡还没去修改。 不难想象，哪怕是三十年后的未来，个人身份证件的面貌基本上没啥变化。还是那样子的小卡片，只比以前多内置了一张全息照片而已。功能就是那些个功能，再有变化也就那样了，搞那么多花里胡哨只能增加工本费。 桥洞？姜有为在路过一座小桥的时候，看到了下面有不小的空地。“倒是可以在下面将就一晚，不过得找个更好的地方，在水边过夜不是最好的选择，更何况现在还是早春！”她跳下路灯，在光照耀不到的阴影处，倚靠在桥边的护栏上，俯下身查看桥底下的河岸。 最后她找了个高架桥的桥洞，这里的地势很好，有一块被绿化团团围住的空地，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河，而且这里也有一张公共长椅。不过好像这里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等姜有为从茂盛的草丛里钻出来时，她才发现这里的阴影处还藏着一个黑色的大旅行包和一堆枯枝。果然是兵家必争之地，这里连风都不怎么会被刮到。 看到这样场景的姜有为当即就想战术撤退，但她又舍不得放弃这个好地方，主要是再去找一个确实很难，这个桥洞已经相当接近城区边缘了，而在她脑子里的小地图上，这里已经是地图的边缘了。“还是就这里吧，如果有人来就装死。”她下定了决心。 。。。。。。 李文嘉已经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流浪六天了。从他与大部队失联以后又寻找了差不多三天，在把装甲的备用能量包也耗尽后，他就再也继续不下去了。 他不想再回去了。 现在他就待在这个桥洞下，每天都过着这种自由散漫的生活。放弃回归文明世界的他，只觉得内心被解放了，而且当他真正接受自己这副无所事事的样子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原来这个世界竟是如此美好！ 这居然是个不需要努力就能活下去的世界！这居然是个任何人都能自由发展的世界！ “原来我才是特别的？”他发现自己的过去真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以前每天都在试图学习某个伟人，或者成为某个强者。“我现在只为自己而活！”他觉得自己看到了未来。 当他在半夜带着两布袋捡来的垃圾回来时，他发现自己的小世界来了个意料之外的客人。他之前也想过很多次，万一部队里的人找上门了怎么办，万一城里的警察找上门了怎么办？但他确实没想到，首先找上门的是一个女孩。 那个女孩全身都包裹在黑暗里，除了她精致的下半张脸和。。。和一双裸露在冷空气中的小脚。“真是个奇怪的人！”他心里想。 那个女孩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就像前几天路过这里的小猫咪，她就那样抱着她自己的腿坐在长椅上——他预定的床。 大概愣了半刻，李文嘉回过神来，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其他人的他确实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过就这么盯着别人看也太失礼了。所以他如同往常一样，径直走向另一边的草堆旁，从里面摸出一个铝桶和几块石头。他把铝桶倒扣过来并轻轻抖动，把里面还藏着的一些干草和一根镁棒抖落在地上，随后捡起那根镁棒。 之后，他无视长椅上的女孩，在空地的中心，用石头摆成一圈，做成一个简易灶台。在里面铺上一些干草，再在干草最上方盖上一张纸，然后在纸上倒一点刚刚被他搓成碎屑的枯叶。他从布袋里找了一小片碎钢，对准那根镁棒。 “嚓、嚓、嚓，噗滋！”他摩擦了好几次，终于点燃了那点碎枯叶，一点火星掉在里面，然后一丝灰黑的烟气从里面冒出来。李文嘉赶紧凑上嘴去，小心地慢慢对着烟气底部吹风。就在风接触到枯叶的一瞬间，红色的星火就从那里窜起，与此同时，一大股白色烟灰从上面升腾而起。他见状心头一喜，但又立刻冷静下来，继续加大吹风的力度，并且随手将身旁的小树枝和几个可燃垃圾盖到那跳动的小火苗上，火势就在这样的循环下逐渐变大。 文明自火焰中诞生。 听着那火焰中树枝的劈啪作响，李文嘉用木棍支起一个架子，把铝桶悬空在火焰上方，然后往里面倒了点清水，那是在公共厕所里灌的。 他感受着火焰带来的温暖，无视了地上的尘土，就这么盘腿坐在边上。然后好像想到了什么，从布袋里找出一块压缩合成粮，狠狠地咬了一口，随后转过头问：“你吃吗？” 。。。。。。 人类形态的姜有为的感应能力不是很强，而且她那时在胡思乱想，直到那个流浪汉在草丛里快要出来的时候，才察觉有人来了。她赶紧把身后的兜帽盖到脸上，然后紧张地抱着自己的腿坐在长椅上。 但好在那个人没什么敌意，她就这么看着那人用上世纪的老办法点燃篝火，那种办法换成姜有为，也是擅长的。“动手能力还不错，就是手法差了点。”她在心里评价，要是她的话，大概一两次就能划出个火球——那种镁棒必须得用边缘粗糙的铁条才好出火。 听到那个人说话，姜有为本能的回复说：“不吃，谢谢！”小朋友可不能吃陌生人递来的食物。 。。。。。。 李文嘉听到旁边传来的，宛如风铃般好听的声音，虽然只是冷漠的回复，但还是触动了他的内心。“许久没有和人说话了。”他想起还在部队时候的日子。 那个特殊部队明面上写的，只收最优秀的军人，但其他部队可不敢就这么把精锐送出去。不了解敌人是何物，也不了解自己能力到底有多强，这大概就是那支刚成立几天的部队的真实写照。穿着装甲的士兵们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但事实上，那些第一批，其实都是些炮灰。凶名都是打出来的，精锐都是浸透了敌人和自己的鲜血！ 李文嘉就是那样的炮灰，他加入的时候，那个小队已经重组了两次了。他清楚的记得，当他领到“突击手”外骨骼装甲的时候，队友眼中流露的怜悯，对，是怜悯。那时候，突击手的阵亡率大概是百分之八十。 第23章 桥洞下的偶遇(二) 冲的越前，死的越快。 长河后浪推前浪，然后统统拍散在沙滩上。 李文嘉过去所接受的训练都是对付人的技术，他可从没碰到过这样的敌人。那是一个一米半身高，两百公斤的怪物。那样的怪物，比穿着装甲的最矮的同志都要矮一个头，却比最胖的壮汉还要重。曾经的队友，就是那个“科学顾问”推测过，那个东西估计得是铜铸的。再加上上头的领导把事情定义成恐怖袭击，很多手段都用不了，而且还得注意事件的影响。那这还能怎么办？只能像当年解放魔都那样打。 这只能说李文嘉算不上一个光荣的士兵，他可以成为一个出名的别的什么“大家”，但绝不会是一个烈士。 抛开那些回忆，他自顾自的说：“我们来聊聊吧？”他其实没有什么期待的，他就是想找个倾诉的人。 也许这个谜一样的女孩会是个很好的选择。 。。。。。。 大概沉默了几分钟，那个流浪汉居然又说话了。这实在出乎姜有为的意料，原来这些底层人是这么健谈的吗？她以前没怎么了解这些人，只看过某短视频平台上一个很厉害的浪人拍的小视频。 鬼使神差的，她提问了一句：“要不说说过去吧？” 。。。。。。 李文嘉很惊讶那个女孩会有兴趣聊天，之前的小猫咪可是对他爱理不理的样子诶！于是他稍微想了想，继续道：“过去吗，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我的父亲是个烈士，就是几年前的那次行动里牺牲的，南州大概就是被他们夺回来的吧。我的母亲本来是可以拿到抚恤金的，但她还是改嫁了。我无处可去，就。。。。。。” “所以你曾经当过兵？”声音盖过他的思考，从身后传来。 他转头看到那个女孩突然从长椅上下来了，一点声音都没有，就这么慢慢走到火堆旁，然后一屁股坐到地面上。 “你怎么知道的？”李文嘉有些意外，一般人可没法从这点信息里推测出自己的职业。 “哈，你的动作和行为，跟以前我在电视，啊不，在3d视频里看到过的很像。”她顿了顿：“一股子军人的干练。” 他闻言摇了摇头，怪不得，怪不得他每次去拾荒的时候，其他人都对他尊敬有加，原来早就暴露了啊。于是他回答说：“原来是这样。那你呢？你的过去？” 他看到那个女孩不动声色的挪了挪屁股，然后就听到她说：“你的水烧开了！” “哦哦！”李文嘉赶紧看向铝桶，发现里面已经翻起水花。于是赶紧把咬了一口的合成粮和布袋里的另一块包在一面稍有些脏的纱布里，然后拿起石块把它们敲碎，再小心地把它们倒进桶里。之后，他又从布袋里翻出几把野菜和一块纸包着的脂肪，用怀里藏着的战术匕首切碎，统统撒进桶里。“好像水有点不够！” “用这个吧。”旁边递来两瓶矿泉水。 倒了一整瓶，又倒了半瓶。那个女孩摆摆手：“瓶子你拿去吧。” 。。。。。。 姜有为发现，和他这种人好像没有什么不能聊的。很难想象，其实任何人都会拥有一个奇幻的过去，当你试图和他们深入内心时，你只会被那些奇妙故事感动。 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和他们没什么不一样的，同样是被这个世界淘汰，同样和他们停留在原地，同样迷茫。“不同的视角下，世界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也不知道这座城市的建造者是个什么心态，她在来时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所有的桥洞下都布置了一张公共座椅。 “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布置长椅？这里可没有闲人会特地来休息吧？”她有些疑惑。 “很在意那种椅子吗？”他正用一根抛光过的树枝搅动桶里的汤：“那些都是特意留在那里的，据政委所说，生产力提高了，匀出来的一点点完全能让‘他们’过的好一点。” 很明显，这些都是为流浪汉们精心准备的，这是对弱者的关怀，这是文明的闪光。 姜有为有些激动，她从未体验到这种感觉，哪怕是在穿越前的那个国家也体验不到，可以说，那个时候的全世界的任何地方都体验不到这种感觉。 “其实在我们国家想成为流浪汉还挺难的，很多人往往没有那种勇气放弃居民福利！”那人在聊到“为何成为浪人”的时候自嘲了一下，随后又说：“其实并不是居民会鄙视流浪汉，他们并不认为他们是社会的蛀虫。很奇怪吧？他们有时候甚至还会羡慕。” “他们羡慕的是一种心态，是成为流浪汉必须具备的心态，一种怡然自得而自知的心态。这种心态我本来也是没有的，但之后我就有了，很奇怪，对吧？” 姜有为发现这位“流浪汉”的受教育水平可能不低，随口说出来的话甚至有些哲理。不过她顺着他的话往下想的时候，确实感觉有些奇怪，但很快就不觉得奇怪了。对她来说，流浪汉其实和自己一样，都是被社会淘汰的人，与他们平起平坐相谈甚欢，这是没什么奇怪的。只不过像这样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被淘汰的事实，这就很奇怪了。所以她询问：“那你是怎么接受自己的呢？” “没有办法，这就是事实，很多人命中注定的事实，我不想像他们那样欺骗自己，你懂吗，你应该懂的！” 她会觉得自己在欺骗自己吗？不，她从未自己欺骗自己，她很早就接受了自己，换句话说，她只是还未适应自己。 所以答案不在现在，答案会在未来。 “我们会知道的。”她回答。 。。。。。。 过了一会儿，桶里的浓汤好像煮熟了，李文嘉又在里面搅了搅，确定里面混合均匀后，就把桶移开，放到一边的平地上，就这么敞着等它变凉。 “这样的世界，你会爱它吗？”那个女孩突然又问。 一股思绪穿过他的脑海，他又想起保护过自己的两位战友：“哈哈哈，爱啊！你要知道，我们这个世界，可是一个强者用生命保护弱者的世界，这样的世界，我怎么能不爱它呢？”他笑了笑，随后眼眶又有些湿润，带着哭腔又说了句：“没人能比我更爱它了，没人！” 第24章 桥洞下的偶遇(完) 在那个流浪汉捧着一个行军碗“呼哧呼哧”地吃那些浓汤时，姜有为把自己的目光看向远方，她超常的听力好像听见了不少爆炸声。“还好，离得很远。”她稍微地松了口气，这个国家还在正常运转。 从六天前开始宵禁后，她几乎每天都能听到这些声音，她有时甚至在幻想，要是哪天城里也开始这样，会怎么样，自己是会继续旁观，还是稍微帮一下忙？ “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着！”她很快就打了退堂鼓。 “喂！那个，你说未来会怎么样？”她对着那个流浪汉问。 “未来？我们没有未来！”他把树枝筷子斜靠在碗口，然后把碗捧在手里继续说：“未来和我们没关系的。要是问未来的我们，我会回答‘活着’，‘好好活着’！我现在只想好好看看未来的我们。” “只是活着吗？这也太简略了吧？人只要有口饭吃就能活着吧？”姜有为连问三个问题。 “那只是你不知道，不，你会知道的。总之活着就好，为自己活着！”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平日里可能会去想象强者，去想象强者的生活状态，或去想象自己成为强者。但实际上你根本无法想象他们，而且哪怕是弱者，也超乎你的想象。你只是你，你只能想象你自己，你只能成为你自己。 “嘿嘿，看来你永远不可能成为谁谁！”姜有为难得的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声音就像风吹过的风铃。 。。。。。。 吃饱的李文嘉打了几个饱嗝，起身在自己的装备包里抽出一块保温毯，铺在火堆旁，然后就这么躺在上面：“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哦对了，我叫。。。。。。”他稍微犹豫了一下，“我叫李嘉文，是个流浪汉！” “我，我叫姜。。。。。。”姜有为觉得自己应该换个名字，也许对面也是这样的，不就是角色扮演嘛，这“我”也会：“我叫姜铃！不过我觉得你以后会成为一个侠客！” “哈哈哈，承你吉言！” “幸会，幸会！” 这两个人好像老朋友一样开始寒暄起来。 。。。。。。 早晨被刺眼的阳光照醒的姜有为发现那个“李嘉文”已经离开了，自己正躺在那张长椅上，身上则盖着那张保温毯。周围除了火堆已经熄灭以外，和昨晚没什么区别。 “啊对！”她回想到自己昨晚计划好的目的，于是她立即起身，用念力固定好周围的“重要物品”。 大概几秒后，和之前相似的一幕再次展现，“每次看到那个黑洞都感觉心潮澎湃啊！”这家伙完全忘记了第一次的那个惨状。 这次的东西反而没什么特别的，她用念力接住了它——一把枪。 这把枪的外形很类似姜有为记忆里的那款射击游戏，“好像是格洛克，不过这也太大了一点！” 姜有为发现这把“格洛克”的枪管要比印象里的长很多，而且整体上好像放大了不少。就按她自己的手来比较的话，那个扳机的孔，就和自己的手腕差不多粗。 “感觉不像是给人用的！”她仔细端详着这个武器，甚至用念力把它翻转过来，对着枪口看了一眼，她确实是个军事白痴。 她把念力渗透进枪身里，她发现这把枪的结构也和记忆中的不一样。她好像看到了不少管线，一圈一圈地围着枪管。她从没见识过这样的武器，除了，除了那个传说中的电磁炮。 “卧槽，是高斯手枪！而且还是机甲用的！”她猛地联想起以前看到的某部萝卜番。 可是这么大的枪得放哪里？放哪儿都不安全吧？ 这时，她想起了离这里不远的小河。“丢河里算了！这么大的枪，给我可用不了，而且弹药也是个问题。”姜有为觉得这把枪最好的去处应该是实验室，而不是战场。 “还是丢进河里吧，最多回去以后匿名举报一下，就说这里的河底有很多金属，怕水体污染什么的。而且最好丢远一点，别给那个流浪汉找麻烦。”她最后这么决定。 姜有为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把这把枪盖住，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小河边，把外套掀开的同时，灌入更多念力，猛地把枪向外抛出，“再见！”随着她一声，那把枪慢慢被河水浸没，并在水面上浮起不少气泡。 清晨的阳光打在姜有为身上，她上身的毛衣上的棉毛连同脖颈上的绒毛都被照耀出金黄色。姜有为迎着升起的太阳，用手掌遮住一部分刺眼的光，又喊了声：“再见！” 。。。。。。 那么她到底是怎么回家的呢？其实很尴尬，她快回到市区的时候才想起来监控的事。那监控二十四小时都会开，只不过到晚上转成微光模式或者红外模式的时候，拍的人不是很清楚。晚上回去的时候只要再稍微使点手段，就能让监控认不出自己。而且晚上回家还可以从外墙上爬上去，不用被熬夜的人发现。 于是她又再度返回，在外面等到了傍晚，行人逐渐变少了，才慢慢走回去。 “简直是日了狗了，下次真得找个好地方！”她觉得这几天应该多找几个地方，以防止其中几个没法去。而且以后考虑问题的时候，最好多准备点方案，免得一计不成就阴沟里翻船。还是挺麻烦的，每次想东西都会让她一个头两个大，变身之后智商是提高了，但要是没见识过别人怎么思考的话，想出来的事自然会非常幼稚。 “系统”是真坑爹，她就没见过这样的系统，当然，她也没见过别的系统。“就没给过几个好用的道具！”可是她也没去“抽卡”啊。不过抽卡是不会去考虑的，至少现在还不能去考虑，万一又出了个不好掌握的东西，那该怎么办？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姜有为现在是真的挺羡慕别的小说里的主角，那些个系统真是急人之所急啊，就像什么来着？她好像觉得那些系统很像以前旧社会里的太监，那些主角只需考虑自己，世界都是围着他们转的。 第25章 无人可逃 其实姜有为在前一天出小区的时候就被天上飞的无人机发现了，只不过在操作员发现是个人后，就暂时把她略过了，他们的任务主要是搜索在街上游荡的突变体或者是在某些倒霉蛋家里突变的宠物。当时姜有为还在沾沾自喜，自以为没被人发现哩。 这一天一夜的情况确实不是很好，突变体的变化远超常人理解。全世界的突变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开始的，没有所谓的“零号病人”，也没有所谓的“自然免疫个体”。“就像某种自然现象，和燃烧会发光、水往低处流一样，任何生物都会突变！”那些专家的结论就是这样，现在“我们”采取的措施，其实都是用来维持社会稳定的。没人知道下一种突变体会是什么样，或者说，没人知道下一个适应这种变化的生物是什么样的。 “那么人会变成什么样？” “我们以后会知道的，不过我希望人类的文明可以延续下去。” 回顾起最近发生的，其实有心人已经发现了，一种新的力量扰乱了这个世界的岌岌可危的平衡，有些人觉得那是混乱的根源，而有些人却是觉得这是变局的开始。而且事实证明，任何企图阻拦滚滚历史车轮的人，都会被碾成齑粉。 时间要稍微快进一点，在姜有为穿越后的第一个月的月底时候。国家的战略发生了明显改变，他们突然收缩了防线，同时还最大规模地进行征兵动员。作为抵冲影响，信息管控却稍加放开，一时之间，全国各地的突变体目击视频爆发式的在互联网上传播。这次就没有什么“专家”跑出来辟谣了，大部分人关心的还是最基本的生存问题。 “我们以后还能吃什么？”里面有人问。 在看到几乎大部分作物都开始大规模突变以后，这个农业大国的国民们很自然的想到了吃饭问题，别说那些蔬菜水果了，就连禾本科的水稻都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了。那东西现在结的种子又小又少，而且只要遇到水就会疯长，生命力还非常顽强，隔着种皮用火烤都没什么用，据说已经有人不小心吃了没去除胚芽的大米，而被肚子里发芽的稻子顶破了肠胃。 有人问“不是任何碳基生物都怕火吗？” 下面马上就会有人反驳，“只谈毒性，不谈剂量”就是耍流氓。你得看多大的火，多高的温度，正常火烧一下，顶天了四五百度，还真有不少生物不怕这种高温的。有好多种树的厚重树皮就能抵御森林大火，还有些动物还会构筑坚固的巢穴。 “所以当然是吃合成粮了！”姜有为在那个评论区里回复，然后收获了一堆嘲讽。 “老哥你是喝多少了？老子上次把自己灌醉了都没能吃下一口！” “快，开直播，你能吃的下那玩意，肯定也能吃屎！保证火！” 看来这里有不少从小没被饿过的好运的混蛋，姜有为满意地关掉了网页，这个国家真是把老百姓养的太好了啊。 。。。。。。 在大洋的这一边“歌舞升平”的时候，另一头就不怎么美丽了。 看到那些国家的军事动员，他们的第一时间想到的，反而是“掠夺”。这个节骨眼上，怎么敢打仗的？明明“我们”自己都没准备好，不行，绝不能让你们先开抢。 于是某些坐不住的马前锋好像突然明白了旨意，“撤侨，必须统统滴撤侨！”把外面的狗腿子都撤回来，然后大军压上，最好能在天军后面捞点油水，至少先得把之前的败仗导致的亏空给补回来。 一时之间，国内的网络反而更加纯净了，好多喜欢发煽动性言论的账号纷纷停更。这让网民突然发现，原来这个世界的正常人是这么多的吗？ 。。。。。。 首批“新人类”自然是诞生在大平洋的东岸，也不知道那些血肉工厂到底在底层人的饲料里添加了什么，很多人走着走着就发生了突变。居住在富人区的中产以上阶级完全不在意贫民窟里的伤亡，只是简单地增加了自己社区的治安经费。而这则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被那些子弹打不死、炸弹炸不烂的怪物吓得魂飞魄散的穷人们纷纷涌入高级社区。不只是发挥传统艺能——零元购，还发生了大量的枪击事件。至于说目的，大概就是想要得到“安全”。 按理说，那些智能警察或者无人治安系统可以轻易解决那些闯入者，可惜并没有太大作用，一时间，几乎所有的高科技装备都被巨大的、疯狂的人群击垮。那些操作者哪见识过这种场面，简直就是丧尸围城！可以说，哪怕有无限的弹药加持，并且允许对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开枪，也做不到。更何况，那里面还混着不少体型庞大的怪物。 那些突变体并不是人们在各种娱乐技术中看到的“丧尸”，它们很多都在拥有“超能力”的同时，还非常聪明。没错，它们是会使用武器的。和它们战斗就相当于你在和一个重装大兵缠斗的时候，他突然在身前变戏法一样掏出一门步兵炮。而且，他们还不会对着你的枪口猛冲，反而会利用各种掩体进行闪避。“就像z国的机动士兵打过来了！” 可以说，你能找到的大部分轻武器都变成了烧火棍，拿去自相残杀尚且算是利器，但拿去和人类突变体互殴，最好在那之前先去治治脑子。 那就有人会问，对付这些“重装甲目标”来一次火力覆盖不就好了？ 确实可以，他们也是这么做的，只不过代价可谓损失惨重，房子打坏了，谁去修？没错修房子的人刚刚被你炸碎了。而且那些“暴徒”是四面开花，不是一城一地的集中，甚至可以说，你都不知道自己的战友会不会突然变成怪物。 不过以上这些和真正的大富豪毫无关系，当然也不能算是完全无关，毕竟国家还需要这些人力资源来维持。所以他们想了几个办法： 其一，为遥控统治，把真正的统治者和下层完全隔离，这样在他们的认知中，就可以防止自己突变，或者被狂暴的武装平民杀死； 其二，为转移注意力，这些统治者即使在这种状态下，仍然想着如何自相残杀，最好的转移注意力的办法，就是战争，只不过战争的目标最好考虑一下，现在的智能兵器确实很厉害，全球投送已经变成了笑话，就那点兵力还不够“蜂群”炸的，所以他们选择对隔壁下手了； 其三，为化学极乐，他们完全放开了毒品的管控，只要那些闲出病的家伙沉迷在温柔乡里，那么对付一个被快感冲昏头的“丧尸”，岂不是手到擒来？ 第26章 目击 对于世界各地突然爆发的战争，大部分民众其实是知之甚少的。在国家的战略收缩下，一时间对外界的信息获取速度减缓了不少。所以在他们开战后，才得知相关消息。 好在，在那之前就已经派遣军舰把海外的血脉接回来了，虽然有些企图在外面大赚一笔的看不清形势的人没有第一时间打道回府，不过大部分都没什么问题。 全球核战？暂时应该是打不起来的，主要是现在的有核国家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再加上师出无名，各国都遭受了突变体的威胁，要是再搞几个大的，估计分分钟就得钉上耻辱柱。 不过，网络上的末日言论可不少，已经有一些“有备族”开始转战地下工事了。在国内的话，其实不至于此，人防工程做的可不少，有的是地方让你躲，问题就是躲不掉。 不过比起网上的人心惶惶，家里蹲宅男，现在是宅女的姜有为如愿以偿的可以毫无负罪感地呆在家了。笼罩在战争和突变的阴影下的外界，被她的房间门阻隔，就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要说担不担心，其实也是有的，不过这家伙担心的是以后可能看不到那些动漫小说之类的后续连载了。虽然这个世界的好多文艺作品都没见过，但盖不住这里的娱乐技术强啊，尝试过一次的姜有为很快就沦陷了。 她现在就呆在窗口看着楼下那一幕幕，非常可笑的，那些前几天叫的最嚣张的狗主人，现在几乎是狼狈不堪地跑下楼把自己的宠物上交。那神态，就像手里提了个瘟神似的，巴不得有人带走。甚至有些人已经顾不得把它们带下楼了——直接打开窗户往下丢，一副不是宠物跳楼就得是人跳楼的壮烈。 “看起来他们对自己主子的爱，并不深沉。”姜有为觉得，只有以身伺虎的爱才是真爱，她就这么看着那些被养的皮毛光滑的可怜动物们从几十米高的地方掉下去，然后在地面砸出个陷坑。不得不说，虽然那些动物还没变成网上流传出来的怪东西，但身体的强度还是有一点的，就连被硬化过的地面都可以摔出裂纹。撞击就是最纯粹的能量释放，只要能级足够，任何东西都扛不住。 伴随着一声声摔的半死的动物的哀嚎，一些被近日的压力压垮的人纷纷走下楼，然后在下面的花坛里又唱又跳，就像一场狂欢。 眼看楼下的人群越聚越多，那些工作人员也发现情况好像不对了。他们立刻拿起通讯器呼叫，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指挥他们。 过了一小会儿，姜有为就看到主干道有不少军车开进来了，“有些厉害，他们难不成一早就等在城外了吗？” 都是清一色的装甲车，目测高度比记忆中的各色战争片里的那些要矮不少，整体是个船形，被削平的上部有个凸起的观察口，其他地方则内置了各种各样的设备。在车子的一侧还有一根机械臂，“有一点像《异形2》里的那辆酷炫指挥车，只不过更大一点！” 从装甲车上下来的，首先是几只机械狗，在那些机械狗绕着周围转了圈后，四个穿着外骨骼装甲的战士从后面钻出来，随后他们就飞奔向几个重要点位。与此同时，几辆装甲车的车顶打开一个圆形的发射口盖，之后依次射出几枚火箭，那些火箭飞到一个不太高的高度就猛然炸开，撒出很多圆柱体形的无人机。那些无人机很快就自己组成了方形编队，然后慢慢散开并覆盖了整座城市。 视力极好的姜有为很轻松的观察那些军人的作战风格，而且她发现，这波支援的实际人数其实非常少，除了那四个“高达”以外，一个也没有了，就连装甲车都是遥控的。“智能化水平相当高，就是不知道战斗力是什么样。”她有些感叹，要是某个爱喝地瓜烧的家伙有这装备，估计都能打到小日子本土了。 然后她就听到悬浮着的无人机携带的扩音喇叭里吼：“居民朋友请注意！居民朋友请注意！请不要聚集！请回到自己家里，关好门窗。” “居民朋。。。。。。”当他们循环广播到第二遍的时候，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一时之间忽的响起巨大的警笛声，随后好几架无人机凑过来。 与此同时，广播里的声音急切起来：“所有人！立刻离开！不要聚集在空地中！” “再次警告！所有人，立刻离开！立刻离开！”这时候有些人反应过来了，开始从人群中挤到后方，但没有回到房子里去，只是远远的看着。 “最后警告，所有人，立刻离开！我们将使用致命武力！” 听到要开枪，那些昏了头的人群总算散开一些，只见其中有几个人此时正半蹲在干枯的花圃里，姜有为能够看到其中一个的脸，那个人眼睛瞪地通红，面容狰狞，双颌紧咬，已经有不少口涎从嘴角溢出，身躯则不住的抽搐，就像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一样。 上空的无人机排查到行为异常的人，立即降低高度，然后把几道强光照到那几个蹲着的人：“所有人，立刻远离！”这次则是简单的循环播放。 一个女孩好像看清了其中一人的脸，随后试图扑过去抱住那个人，但她即将靠近他的时候，就被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人拦住。只见那几个蹲着的人在刚刚几乎同时发生了突变，体型增大了很多，其中一个光是蹲着，就和普通人站立的时候差不多高。而它们虬龙的肌肉就这么快速生长，把身上穿的衣服撑碎，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皮肤。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几分钟，外围的许多人甚至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吼！”的一声，一个“大只佬”从花圃的一边跳起好几米高，一巴掌就把凑近的无人机拍成碎片。近处的人们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他们之前只在视频里远远的看到过，立马惊慌失措地想要远离。但是后方却传来“别挤别挤”的叫骂声，随后其中一些人被人流推倒，立即传出了凄厉的惨叫。 反应过来的居委工作人员立马想到了可能会发生踩踏事故，但他们现在已经无力制止了，想要让这些疯狂的人群停止，要么就比他们更加疯狂，要么就得豁出命去分散开人群。让他们拿着喇叭吼几嗓子还好，但要他们去分流，还是不太够看的。 第27章 巨魔 和影视剧与其他小说中不同的是，这些怪物在第一时间并没有攻击人群，除了讨厌地挥舞那些在头顶上嗡嗡乱窜的无人机和照在自己脸上的强光以外，反而开始自相残杀起来。 “虽然没看到丧尸吃人的名场面，但是猛男互搏的景色也挺不错的。”在阳台上望着下面一团乱麻的家中三人，同时想到相似的内容。无限制格斗确实很精彩，更何况这还是在社区里近距离观看。 趁着乱战，还在撤离的人们，只听到“砰”的一声。其中一个怪物，用它那砂锅大的拳头一拳击中了另一个的下巴，那个家伙立马被击飞了好几颗尖牙，那些断掉的牙齿差不多都有两根手指那么长、那么粗。飞了好远，其中两根还碰到了一辆倒霉私家车，在光滑的漆面上划出两道划痕。 现在是一场四进二的晋级赛，这几个大家伙开辟了两个战场，一个战场就在姜有为他家楼底下的花圃，另一个则是被两个体型差距较大的围着这个社区一追一逃。在短暂进入她视野里的时候，她看到的反而是那个小一点的在拼命追大一点的。“哦，原来是开局就把人的眼珠子戳爆了，怪不得能追着它跑。” 相较于楼下两个公平决斗，那两个一追一逃的才是对群众伤害更大的一方。那个疯狂逃跑的家伙自然是看不到路的，它就这么横冲直撞，还毫无理智地抓起它身边的“杂物”往后丢。一时之间，有不少来不及撤离的居民被迫卷入了这场战斗。于是，破碎的人体残骸就这样沿着它们跑过的路线上四散开来。 “这些东西虽然没有理智，但好像还挺聪明的，都用上工具了！”姜有为看到楼下一只打着打着突然把身旁被撞断的路灯杆抓起来，她瞳孔一缩，就看到那个家伙把这根三米长的钢管在它身前一横，挡住了另一个的冲击，随后改横为劈，直直地就要往那个光滑溜溜的灰色脑袋上砸去。 “咚！好听吗？好听就是好头！”隔着几十米的姜有为在楼顶上默默地给它们配音，并获得了旁边两人的白眼。站在小板凳上扒拉着窗台偷窥的姜文武扳着自己的手指：“算下来，他们也该开始介入了。”就算是野生动物在大街上打架，作为人民的保护者，也该下场了，至少也得一边赏一根麻药。 然而赏给他们的，是一发子弹？也许是炮弹，至少不是一般的子弹。由于距离太远，姜有为没有看到开火的是谁，只听到一声“啪”——在子弹命中楼下一位的脑门之后。“打的还是挺准的，只不过。。。。。。”她看到那枚弹头就这么卡在那个大个子的颅骨上。 巨大的动能使得它一个踉跄，随后被另一个倒在地上的家伙抓住机会。它从地上搬起一块大石头——差不多半辆车那么大，然后被它举着靠近那个脑门挡子弹的怪物，就一下，把它砸倒在地上。然后那个胜利者并没有像黑猩猩一样站着宣誓主权，反而继续进攻，它抡圆了拳头，对着那个灰脑袋猛攻。由于视野被遮挡，姜有为只听到“砰砰砰”的沉闷声响回荡在社区里。 差不多砸了十几分钟，如果是对面单元的话就能看到，那个被压在石头下的家伙，脑袋都被砸成二次元了，凶手才施施然的停下手。然后就是移开石头的声音，以及牙齿咀嚼生肉和骨骼的声音。同类相食，这是一种最残忍的野兽！ 围着社区的战斗还在继续，逃跑的那只一个猛子就撞进一栋楼，一瞬间灰尘和恐惧的尖叫声铺满了整个社区。那个追逐的家伙在楼外停住，随后对着黑黝黝的洞口发出了一声嘶吼，它这时候只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嘈杂的哭泣声和惨叫声。 “啪”，又是一声，但这次却没有击中。小个子怪物的反应力超乎想象，而且它好像也不是听到声音才做出闪避动作的。那个东西眼见待在外面也会被“石头”砸，立马快步跑进刚刚撞出来的洞口里。随后便是又一阵的尖叫，以及巨大且沉闷的扭打声。 “看来决出胜负了。”楼上的姜有为听见那幢居民楼里的声响逐渐减弱，而旁边两人也看到冒出来的灰尘开始减少。 只见一个被扭成麻花的残躯被人从三楼的一户人家的窗口丢出来，连带把窗子所在的整面墙都穿成一个大洞。随后一个更大的身影从楼上跳下来，并在地面上砸出大量放射状龟裂。“最后好像还是大个子赢了，嗯？它眼睛居然已经复原了，可怕的自愈能力！”姜有为看到那个家伙的金色眼睛正直直地看向身前的尸体。 “最后还是跑去啃了！”她一阵无语，就像她养过的猫一样，哪怕把死耗子丢出去了，它也会跑去叼回来。 枪声没有再次响起，一边是被大石头阻挡射界，一边是被烟尘笼罩。已经有几个勇敢的人悄悄地靠近还在求救的伤员，试图进行短暂救治后，把他们带离这个危险的“战场”。 那些怪物好像沉浸在进食的愉悦中，除了灰白的肠子和暗绿色的血液被它们扯的满地都是以外，并没做出其他异常行动。 “现在是中场休息时间，也不知道等会儿会不会开启冠亚军决赛。” 好像察觉到局势暂时稳定，一个“高达”带着几只机械狗从路口跑进来。他好像携带了不少急救物资，机械狗驮着那些物资迅速且安静地靠近伤员们，它们上面的机械眼对着伤员们扫描了一遍，就抛下身前的看起来状况还不错的倒霉蛋，径直走向几个血流不止的家伙。“豁，急救机器人的雏形都有了！”姜有为看到那几个机械狗背上伸出一根机械臂，随后三下五除二就把伤员的血止住了。就是会有些疼，有几个伤员的伤口明显是烧灼止血。 与此同时，那个“高达”小心翼翼地抵近观察了一番，随后快速远离，扛着两个需要撤离的伤员一路跑回到停在主干道的装甲车旁。 第28章 钓鱼(上) 陆平安最终还是加入了“特殊行动队”，而且还是阵亡率超高的“突击手”。想来也是，要不是这个位置的兵源不太好补充，也不可能就这么让他这个半桶水进这样的部队。 进入这个部队后，他就牢牢谨记陈队以前对他的谆谆教诲，“冲在第一线是你的责任，保护好自己也是你的义务。”他现在每次想起那些话，就有一股热流自胸口冲出。自从一周前，陈队没能尽到他自己的义务之后，路平安才发现那些话竟然是他的遗言。那个有着丰富经验的队长，终究还是没能领回一笔退休金，想想就令人唏嘘。 看着那两个被机械狗拖回来的伤员被赶来的军医带走，躲在装甲车里继续用无人机监控的陆平安接到了新的命令：“用任何办法，把那两个突变体从社区里引出来。” 这样的命令没有出乎他的意料，这些“指挥长”都是些在这几周鏖战中幸存的有经验的战士，而他自己小队的这位更是一个经历过多场战斗的老兵，如果忽略他那副被突变体削成人棍的残躯的话，你其实会很敬佩他的。 得益于先进的脑机互联技术，现在缺胳膊断腿基本上都能治疗，只要在脑子里镶一个控制芯片，然后穿上外骨骼就能行动自如了。所以现在那个“指挥长”实际上因祸得福，至少他现在已经完全不怕手脚骨折了。 “那两个东西的代号有没有确认了？不确认的话，不太好叫支援。”通讯器里响起“镇压者”的声音，那个家伙现在正躲在某个征用的居民楼里，用他的新装备直瞄着这里的两个突变体。那是一把二十二毫米口径的高斯武器，据说是对之前捞到的“机密”仿制而成，这把枪初速高、声音小，而且弹药也只需要弹头，所需的能源可以直接适配装甲的能量包。当时他领到手的时候还开心的不得了，连碰都不让他们碰，还说：“你们以后都能有的，先让我试用，嘿嘿，以后给你们提供经验！” “等等，已经上报了。哦，来了，是‘巨魔’，很形象啊！”通讯器里又响起“科学顾问”的声音。一开始陆平安还以为那些顾问是真的科学家，但后来才发现他们其实只是工兵，不过也算工兵中的佼佼者了，至少是真的见多识广，而且战斗意志也很厉害。 “几级突变体？” “我看看，怎么是2级？他们到底是怎么分类的？” “既然是2级，那就赶紧叫支援，仅凭我们可没法对付两个2级！” “已经呼叫了，之前的命令还执行吗？” “先搁置吧，我们现在要尽可能多收集数据。” “我们说不定可以真把它们引出来！不过得报废掉不少无人机。”刚刚一直在听他们说话的陆平安此时出言道。 “嗯？可以说说看。”小队里马上就有人来了兴趣，这种集思广益在这个部队里很常见。 “之前我看到那几个大家伙很讨厌无人机的扇叶声和照在它们脸上的强光！” “哦，倒是一种思路。但不能保证现在这两个吃过肉的家伙还会这样。” “可以先试试，不过得先想好要往哪里引。‘铁锤’！你去查查离这里最近的空地，要大一点的。”“铁锤”是小队里的科学顾问的外号，在出任务的时候，大家都倾向于叫外号。单纯只是一种自我保护，牺牲的人太多了，记住太多名字只会对自己的精神不好。 “‘小六’你先在那里等等，‘铁斧’你等会儿把他们先引到路口这里。” “拿什么引？” “激光瞄具！随你想到的任何能发光的东西！” “老大，有情况！那些东西又有变化。” 只见那两个“巨魔”突然把手上吃剩下的残骸放下了，随后站起身仰天长啸：“吼~”伴随着嘶吼声，它们的体型再次变大，那两颗灰色脑袋已经要升高到二楼齐平了，其中一个起身时，脚下的混凝土硬化甚至出现了裂纹。 “‘铁棍’怎么办？要不要现在就出手？” “来不及了，快，拦住它们！” “啪啪”，两发高斯弹应声发射，都命中了姜有为楼下的那只光头的胸口，却不见子弹从身躯中穿透，只是单纯的将动能传递到那个怪物身上。那个怪物顺势被动能击倒，但随后就再次起身。这次“铁斧”在他的瞄准镜中只看到那两颗银色的弹头被卡在怪物胸口的肌肉里，而且随着肌肉蠕动，两枚变形的弹头被慢慢挤出，掉落在地上。 “靠，什么凯夫拉肌肉！”他骂道。 “怎么样？” “子弹打不穿，而且自愈速度很快！” “麻烦了。‘小六’，看到‘铁锤’发来的定位了吗？用无人机试试！” 陆平安立即操纵无人机靠近两个光头，随后把强光照在它们的眼睛上。这次效果不错，那两个家伙立马开始狂躁起来，其中一个已经被无人机拉扯着跳起来了。“效果很不错，但是路程上必须要有支援，而且不能有新的光线转移它们的注意力！” “马上上报！还有多少无人机可以用？” “还有二十一架能用，其他的还在赶过来。” “先凑一个集群，剩下的把编号发给兄弟部队，让他们帮忙监控街道。” “收到！”陆平安立刻在无人机终端上操纵起来，一个集群是五十四架，刚刚发射了三枚火箭，一共是一百零八架，多出来的这些只能算是勉强控制城区，要是再出现一个突变体的话，就得上传到总指挥平台进行统一调配了。这座城市只是一个二线小城，所以只有两支小队常驻。 “铁斧殿后，我和铁棒最好先转移，小六帮忙启动一下车！” 这种紧急改装的装甲车是电驱动的，声音很小。“收到！”他在操作界面上点上两点，后面两辆就自己发动起来，然后打了下转向灯，朝着另一边开过去了。 第29章 钓鱼(下) “铁锤”选定的预设战场就在城市边缘的一处开阔地，那里本该是一片花卉农场，但现在已经被火焚烧成一片白地，甚至连土壤都被翻起来用火烤干了。这样的地方全国都有，有些负责的农场主还会往地里打阻生的农药，防止那些生命力超强的植物躲过这波清除。 两个“巨魔”一路上都很“乖巧”，不过，算上它们的体型和不科学的质量，还是一路造成了相当多的破坏，道路被它们折腾地一塌糊涂，有限不太幸运的房屋也被它们弄得坑坑洼洼。“小六”在短暂的适应后，好像找到了拉扯这两条“小泥鳅”的节奏，他对每个怪物都留三架无人机进行骚扰，在让它们持续消耗体力的同时把它们逐渐向城外引导。 现在的计划已经确定了，他们打算把这两只“巨魔”吸引到一个合适的位置，然后用更大口径的重火力直接把它们炸成碎肉。虽然这样做对研究人员来说有些损失，但事急从权，至少要在民众面前展示守卫他们的决心和能力。 “哗啦”，又一架躲闪不及的无人机被那两个东西拍下来，掉在地上摔的粉碎。“摔吧摔吧，都是些量产货，爷不心疼！”躲在无人机终端后面的陆平安一脸的肉痛，现在的无人机消耗很大，但产能却因为突变体的破坏而大幅下降，摔一架就少一架，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补回来。 为什么不搞自动化生产线呢？其实是有这样的生产线的，但这些生产线又会被材料制约，而材料的生产线又会被原料制约，最后就导致了这样的情况。除非你说一个生产线只需把采来的矿石丢进去，后面就能出产品，这样的话倒是可能的。但问题是，哪怕都到了2052年，这样的生产线还没被制造出来，中间环节依然需要依靠人。 虽然在某些人眼中的科技爆发可以让人类在2200年统一银河系，然鹅实际上根本不可能，世界人口的自然增长率在百分之二左右，哪怕再过两百年，全世界的人口也只能增殖到现在的五十倍左右，就这点人，哪够殖民全银河。 哦？你说可以搞自动化啊，一百个人就能殖民一颗星球！甚至一个人就能殖民一颗星球。 然后又会回到最开始的问题上，自动化是为了什么？扩大生产力是为了什么？总不是为了让某个人跑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当皇帝的吧？有人的生产力才叫做生产力啊，没有人的生产力只能叫做机器，这就和钞票一个样，只有流通的钱才叫钱，不流通的叫做纸。 扯远了，总之计划执行的很顺利，在那两个“巨魔”到达指定位置的时候，过来帮忙的兄弟部队甚至连防破片斜面都挖好了。然后就是口径由小到大的火力覆盖，顺带还能把这里的农场翻一翻地。 “嚯！这突变体的自愈速度是真的快！”打完一轮火炮的指挥官赞叹道。那东西哪怕被炮弹直击，打断了手脚都死不了，甚至隔一会儿还能把断肢再生回来，要不是有无人机在天上看着，少不得要牺牲几个肉身侦查的士兵。 。。。。。。 听着城外的爆炸声逐渐停止，从惊吓中恢复过来居民看着社区里的一地鸡毛简直是欲哭无泪。哪怕是几年前那种混乱的时候，都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就算是那种举国都在叫着打仗的事，本土也没被实际攻击到，就像那个年代的m国。而这次又不像他们，明明被拆成了废墟，却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他们会习惯的。”在未来，也许会有人谈到这些历史。 躲在楼上偷看了整场事件的姜有为此时看到有不少人已经从严重损坏的居民楼里跑出来，她撇撇嘴，用一种事不关己的语气说道：“别担心，只要一笔小钱，就能把坏掉的房子修好。” 一旁立马传来萝莉音：“要这么简单就好了，那样的话，全国的建筑公司都得忙疯了。” “难不成？”黄小红有些担心。 “对，这种情况到处都是！”姜文武举起自己的手机晃了晃，随后她补了一句：“现在就去投资个公司的话，铁定能赚翻！” “我觉得会亏爆，你想想模块的生产线也被这些怪物拆了会怎么样。”姜有为马上反驳。 姜文武一时语塞，但一旁在吃水果软糖的黄小红再次发话：“前两天买的料理机到货了，最好趁现在再去囤一点墨盒和滤芯，以后估计很难买到了。” “对哦！”另外两个异口同声。 。。。。。。 “在本次会议前，z国代表带来了他们整理的资料，请工作人员向各成员国代表分发。” “请z国代表发言。” “今年二月份的下旬，全世界都遭受了未知原因导致的灾难。然而在这样的背景下，仍有不少国家离心离德、擅作主张，对此，我深表遗憾！在座的各位，我代表z国，真诚地邀请你们，摒弃傲慢与偏见，为了人类，也为了你们自己，停止一切敌对行为，来一场开诚布公的合作吧！” 会场上出现了短暂的沉默，随后就像炸起了油锅一样，其中一些人正用手紧紧攥着分发下来的文件，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干tm的合作！z国代表，你们上周就开始的战略收缩是什么意思？又想开战吗？”某着名搅屎棍国代表试图将水搅浑。 “就凭你们？自己的小岛被核污染毒害了，还想染指黑洲？”立刻有人出言驳斥。 “怎么？你们还想把战火烧到南极洲去？告诉你们，我们早就在那里部署好了秘密武器，我看谁敢来！”某南亚大国突然发出咆哮。 一时之间周围的人停止争吵，突然安静下来的人就像水波一样扩散到全场。“安静！安静！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直到这时，主席女士的声音才被会场里的众人听到。 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插进来，而且一脸震惊且疑惑：“印国代表，你说的是真的吗？你们居然在南极洲部署了核武器？” “什么？！”周围代表神色凝重，纷纷出言质疑。 发现自己已经失言的那个卷毛亚裔赶忙解释：“没有，你们听错了，我们只是在那里部署了咖喱生产线。” “安静！都安静！” “请各方依次发言！” 第30章 载入史册的一天 “我”想大部分人其实不怎么关注联合国的那些小九九，而且也确实，大部分的会议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关系。不过，全部的会议记录都会被各国保存下来，不止是可以作为参考学习的资料，有时候甚至可以是历史的一部分。 就像这天的闹剧一样。 且不提他们在那天从各国代表的疯狂言论中到底收集到了多少惊涛骇浪，至少，这天的会议直到散会都没能真正开起来。也算是前无古人，后也不一定有来者了。这次会议最重要的部分，或者说，最有意义的内容其实就是一开始的那部分。 z国代表带来的资料就是关于那些怪物的，他们把这些怪物分类成三个级别：1级突变体、2级突变体、3级突变体。这些对于很多小国就是一手的资料。 很多小国不仅无力控制自己的国民和国土，也解决不了那些怪物，更不用说去整理那些资料了。他们大部分都是后知后觉，那些东西在他们土地上横冲直撞几天、甚至几周以后，才发现好像家里死了不少人。其中一部分本来就经常打仗的国家，甚至不知道这个世界已经被什么东西“入侵”了。 按照这个东方大国的分类：那些动物、植物、或者其他生物首次突变而成的怪物被统称为1级突变体，它们的习性和外形大多和以前类似，但不同于以往，人们必须重新学习如何与它们相处； 而由1级突变体再次突变和人类的首次突变而成的怪物则被称为2级突变体，它们这时候已经变得和原形完全不同了，通常会拥有一些特殊的力量，这些力量有时候难以被现有武器应对，而且，它们还“进化”出了高智商的头脑，人类赖以为生的智慧，不再是这颗星球独有的东西，“我们必须寻求一个新的秩序，否则我们的文明就会消失”这张纸上就有这句话； 至于3级突变体，同样和之前一样，由上一级突变而来，只不过这些会变得更加难缠、更加强大、更加聪明，他们甚至拥有理智，他们并不比我们（人类）更弱，他们只会比我们更适应环境。 这份文件当然可以载入史册，连同那些争论不休的代表们一起。指望全球八十亿人通力合作，不如指望大猩猩学会写一个能运行的程序。他们再一次证明了，人类不会从历史中吸取任何教训，只会不断的重复历史。 “与他们相比，我们真是格格不入啊！”一位与会的z国代表感慨道。 “是啊，明明危险近在咫尺，却还在争夺各自的利益。” “放弃幻想，准备斗争！他们不捣乱就已经算好的了！” “那以后我们这些会议要投票的话该怎么办？” “总部已经叫我们回家了，以后这些会议我们只会在线上进行。”这位代表拉着同事小声说：“以后我们只投弃权！希望他们醒悟的早一点，太晚了的话，我们就帮不了他们了。” “国内形势已经这种地步了吗？” “不，只是害怕这里的人也会突变，国家在担心我们的生命安全！” z国代表在发言后就默不作声地离开了会议现场，一路从联合国大楼离开的众人，甚至没有遭到任何人的挽留。 。。。。。。 国家机器已经启动了，就连家里蹲宅女姜有为都发现了人们的不同。就好像每个人都被分配了任务，趁着城市里还未进入宵禁时间跑出门的人们，个个都行色匆匆。 “我说老爹，假如国家要征我们入伍的话怎么办？”姜有为看到网上的第二轮扩军信息后，有些害怕，她现在比较怕自己的身份要是不能用的话，出门会变得很困难。是的，这家伙还没去办更改身份证的手续。 “放心，早呢！你不想想你自己的年龄吗？大叔！”客厅里传来姜文武的萝莉音，她现在对自己的身体很满意，已经越发适应自己的新设定了：“征到你这种啥也不会的蠢货的时候，这个国家就要完蛋了！” 嘿呀，好气啊，又被刺痛了内心！不过说的也确实，这个常规两百万，战时分分钟能拉出几千万军队的国家，的确没必要收那些废物。 “希望那些东西别出现在军队里，不然可不好。”她再次对着关公拜了两拜。 。。。。。。 不得不说，猎杀者无人机保卫了全世界的和平。虽然造就了如今这幅“所有水面、水下舰艇都被淘汰”的局面，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所有国家都可以节约不少人力物力去防御来自海上的威胁。海军在这个世界中，已经事实上的名存实亡。 保有海军名号的只剩一些拥有大面积内海、湖泊的国家，限于猎杀者无人机大部分时候都不会靠近近海，很多国家已经把海军改编成海岸卫队或者干脆变成一个个近海堡垒。 这些近海堡垒大部分时候都是无人化运作的，只有在维护的时候，才有少量工兵上去暂居。就像某些国家的领海界碑那样，人为地制造一个个孤岛。 确实只有岛屿才能抵御无人机的入侵，只有大地才能在与人类武器的交锋中完全胜利，吗？现在好像有些变化了，事物总是在矛盾之间进化。 黑洲南部的某角附近，一艘潜艇，或者说是一块潜艇残骸被海浪冲上岸边。这这块残骸的扭曲边缘，有着几个明显的齿痕，很明显，这是一个被猎杀者无人机击沉的典型案例。 大概在两天前，这里的海域中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交锋，多个国家的无人机、战术潜艇、近海堡垒遭到袭击，他们无一例外地报告说是敌国袭击了他们，这导致了黑洲的各个利益方都开始你来我往，就连战场上偶发的突变都被确认为敌国的反人类罪行。 战火就这么开始愈演愈烈，从一点扩大到一地，从一地扩大到一个区域。然而联合国却一点作为也没有，那个文明古国自从那天以后就再也没有亲身参会，每次线上投票都是弃权，就好像在抗议一样。 第31章 无处可逃 有时候真不知道领袖的眼光为什么能看得那么长远，就在那些代表们吵得越来越凶的时候，突变发生了。 能够容纳数千人的联大会堂一时之间混乱不堪，吵闹的声音被惊恐的叫声盖过，随后就是骚乱。在死亡和恐惧面前，这些绅士淑女们完全没有以往的谦和形象。再温文尔雅的人也会在这种情况下破口大骂，更别说这些人其实也不是那么的理智，真正的君子早就放出了预言并从容离开了。 这次是整整十个2级突变体，在这个“小小”的会场中进行着殊死的混战。那些来不及远离的人，就这么被突变体当做沙包、掩体或者棒槌扔来扔去，一时之间，血肉组织的碎块和鲜血宛如天女散花般，散落在会场的每个角落。 接到通知的安保部队很快就冲进会场，在武力说服突变体无效的情况下，就连完成他们自己的本职工作——保护各国代表——都变成了可有可无的事情。那些武装者甚至把手无寸铁的人抛到一边，只顾着自己先离开。 已经“逃出生天”的人们则在外面的空地上，联想起之前z国代表赠送的资料，他们互相之间都离得很远，仿佛别人下一刻就要变成怪物似的。他们都在紧急联络各自的国家，然而得到的答复大体都是：先待着，把事情解决了再回来。 。。。。。。 突变体何时会突变与同一时间突变的数量就像薛定谔的猫一样处于量子叠加态，单论一个地方或者某个个体的话，可能是下一秒，也可能是永远。但在全世界的范围里，突变体的增加速度正在每分每秒地加快，仿佛所有的生物都在那个名单上。 姜有为在社区里再次目击到别人变成突变体的时候，已经是三月份的月底了。期间那个“系统”除了给了一箱子饮料以外，就没什么别的动静。当然，那个饮料是可以喝的，她已经找邻居验证过了，至少不是“核子可乐”那种喝了以后会尿发光液体的玩意儿。不过还是被她丢在自己房间一角，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还是少碰比较好，而且现在家里有了料理机，真不差这点吃的。 “见鬼，系统的东西也不是每周一次的，只是单纯的在第一个月里每周给了东西，难不成这些就是所谓的‘新手礼包’？可是大部分都没什么用啊！”姜有为再次更新了自己研究出来的规律。当然，“新手礼包”其实还是有些用的，至少让姜有为明白了，靠人靠天不如靠自己。 眼睛里的光斑也被她发现又更新了几列，但马上就被她忽略了。反正“卡池”不会过期，放在那里就好了，任何时间都可以去抽的。 还有就是住城外的小哥，之前和他聊天其实很有意思，对于姜有为这种朋友很少的人来说，这样的人走一个就少一个。她打算这几天再去一趟看看，而且最好带点随礼。不必紧张，这只是正常的人际交往，这和她有没有变成女孩子没有什么关系。就像走亲访友一样，在异性之上，还有一层亲朋好友的关系。 且先不提还在纠结带什么礼物的姜有为，这次社区里的突变就没有之前那样的伤亡了。但是作为代价，又一栋楼遭到了破坏。那个家伙是在自己家里变成怪物的，好在发现异常的家人及时地跑到了安全的地方。一时之间，警告消息在社区的通讯群里刷屏，而在姜有为得知的时候，那个突变体已经被赶来的“高达”处理掉了。 武器的进化速度很快，但主要还是使用它的人更聪明，这次不像之前那样，这两个勇士直接冲到“巨魔”的面前，给它喂了颗闪光弹，随后拿起那把两米多的高斯武器，直接把枪口塞到了那家伙的嘴巴里，这么一发就完事了。姜有为还在群里看到了好事者拍到的照片，那颗弹头不仅把它的头炸成了两半，还把这层楼的楼地面穿出了个大洞。这足以证明武器的威力，并不像上次那般轻飘飘的。照片很快就被删掉了，理由是血腥暴力。 那栋楼里的居民在之后就被警察们带走了，据说城里已经建造了几个安置点，网上说这些安置点的盒子房布置的很分散，以防其中的人发生突变时伤到别人。姜文武对此不置可否，理由也很充分，虽然分散一点好处理事故，但分散了却不好管理，人们该聚起来的时候还是会聚集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那些突变者只是一些病人，治好了就能恢复？”已经有人开始不满了，毕竟每一个突变体都是谁谁的家人或者朋友。 姜有为在网上看到这句发言的时候，杠精心理作祟，于是她回复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没突变的人才是病人？”她的话立马被淹没在辱骂中，随后被不知名神兽给吞噬了。 “啧，真理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的！你们这些无知的羔羊！”这家伙面对那些冷嘲热讽的时候，表现地毫无畏惧，毅然决然发出了最后的吼声，随后她的账号好像被许多人举报，然后就404了。 没法在网上继续斗嘴的姜有为只好把注意力再次回归到城市的夜景：“没有光污染的夜晚真是太好了！”其实现在也没什么可以看的，除了二十四小时轮流值班的无人机，以及布置在各个制高点的探照灯。商区的霓虹灯上都落满了灰尘，街边已经长起了杂草，这些都没什么人去清理了。“越来越破败了，上周还有志愿者搞卫生呢！”她感叹了一句。 只有危险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人类才学会恐惧。 “儿子！冰箱里这根棒棒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房间外突然传来黄小红的慵懒声线。 “什么棒子？我什么时候往冰箱里放过棒子，不对，我有在里面存过东西吗？”姜有为已经忘记了一个月前的事了。她以前经常这样，被好好整理起来的东西，对于她来说就是消失了，反而那些被扔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却记得很清楚。 “就是这个！呀，好冰！”黄小红把房间门开了条缝，然后把那个东西从缝隙里伸出来并慢慢地摇晃，就像在逗猫。 姜有为很轻易地就被吸引了注意力：“那个好像是。。。。。。” 第32章 毁灭的前兆 大概沉默了好几分钟，姜有为才想起了那个棒子的用途，这是之前存在冰箱里的兽化兵转化剂。她猛然间才想到好像确实还有一支没有用掉，然后她就在自己房间翻箱倒柜，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那只空箱子。然而很不幸，里面的东西已经被她当垃圾处理掉了。 “这玩意儿怎么用来着？算了，不想了，之后把它送给那个小哥，让他想去！”她很快就想好了对策，连带的，她还找到了那箱开过的饮料的归宿。 姜有为对于这次出门，是抱着野餐的心态去的。要是那位小哥已经离开，那么难得出门的她少不得要在风中凌乱半天。于是她在出城前，又去逛了圈商区，在里面打包了不少果干和肉干。现在商区里能买到的，也就这些深度加工过的东西了，而且还挺贵的。虽然脱粒后的米面以及冻肉这些国家管控的东西的售价还算稳定，但它们总体上已经上涨了百分之二十，而且还处于限购的状态，所以她又装了半袋米。 也许去囤一些罐头也不错，她看到货架上还摆着不少各类罐头。这个时代的人们好像不怎么喜欢这些上世纪的老古董，得益于料理机的普及，很多类似罐头的简单食物可以用三维打印的方式直接制作，而且口感和味道也还行。在得知这些东西不限购之后，她通过通讯器叫来了黄小红：“能买多少买多少，最好统统带走！” 黄小红的想法是：“买这些罐头又重又不好吃！料理机不是完全够用嘛！” “那停电之后怎么办？天天吃合成粮吗？而且还可能是硬邦邦的压缩版！”姜有为反驳。 最后她们搬走了一后备箱的罐头，各种味道的都有：“回去之后可别偷吃，这可是我们家的储备粮！” 姜有为背着一大包的东西和她在马路边挥手告别，而且还顺了两罐黄桃。 “状况越发不好了啊！”走在出城路上的她，发现好几天前损毁的道路没人来修复，倒塌的路灯和电线杆只是被人简单的挪到路边。 虽然出城的道路上还停着不少军车，但一路上并没有什么人过来盘查。这年头大家都知道，危险的是突变体，而不是人类，至少人类没那么危险。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有为发现城市里的人口比起前一段时间要减少了很多，但是网上却还是那样的半管控状态。“也许他们都跑到乡下去了，要么就是去投奔亲戚去了。总觉得他们像是被人组织起来后弄走的。不行，一想到这种阴谋论就心痒痒的不行！”她打算在今晚就用“灵能感应”好好探查一下周围的情况。 等姜有为慢吞吞地到达老地方的时候，她发现那里正燃着篝火。不止是这样，有好几个人也待在那里。她看到这幅画面，心里就开始发怵：“要不，下次？下次一定？” “哟，什么风把你也吹来啦？”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只见一个胡子拉碴的青年蹲在篝火旁正向她招手。 看到那个李嘉文还在，她心中一喜，不过旁边几个陌生人还是让她有些害怕，所以她就这样站在原地：“你，你好啊？他们是？” “咳，都是些无家可归的苦命人！”他朝自己面前的几人使了个眼色：“你们让个位。” “给你介绍一下哦！从左往右吧，这位是李想李大哥，我本家！” 那个苦瓜脸的中年人向姜有为点了点头。 “这位是范月新，是个漫画家！” 这个胖子一脸羞红，连连摆手：“不至于，不至于，就挣点吃饭钱！” “这位是周华，是李大哥的夫人！” 这个妇女刚刚好像还在哭，眼睛通红地朝她看了一眼。 “你过来，就坐这里吧。”他在自己旁边的石板上拍了拍，随后向身边的几人介绍道：“她叫姜铃，我的朋友！” 姜有为听到这句话，脸颊微微有些发红，她尽可能的用平稳的步伐走向那块石板，也不太敢看其他几个人，就这么走到那里，然后拘谨地坐了下来，随后眼睛就盯着篝火看。 现场一阵沉默，只留下火焰里枯枝的噼啪声。 察觉到气氛有些古怪，姜有为率先开口道：“之前，之前你们在聊什么啊？”说这话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怦怦直跳，这对于她这种社交恐惧症真的挺难。虽然别人看着好像没什么异常，但是只有她自己清楚心理压力有多大。 坐在正对面的漫画家刚刚眼睛一直在瞟自己眼前的那个女孩的小腿，包裹在黑色打底裤里的小腿圆润又紧致，就像画中的小人。他听到那上面传来声音，立马紧张的答道：“其实没什么！就，就是在听这位阿姨诉苦！” 一旁的中年人听到这话面色一僵，随后有些愠怒，之后又缓了缓语气，略显严肃地说：“小姑娘，你阿姨就是有些伤心，别太在意。” “没事，没事，明天我们就跟着他们去安置点！”那个阿姨又开始有些抽泣。 “李嘉文”稍微靠过来对姜有为轻声说：“这对夫妇今天刚送走自家儿子，别说错话了。” 听到这话，姜有为大概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又不蠢，只是单纯的讨厌和陌生人聊天，于是转移话题：“你们吃了吗？我这里有。。。。。。”她把背后的包解下来，在四个人惊讶的眼神中，那个看起来超级重的包就那样被她单手拎到了自己面前，并在地面上激起了一阵尘土。 看到一旁的“姜铃”作势就要在里面掏东西出来，李文嘉忽然想到了什么：“说的也是，叔叔阿姨还没吃饭吧。”他顺势起身，轻拍一下她的肩膀，然后从桥墩旁的草堆里找出了那口铝桶：“天气还是太冷了，吃口热的吧！” 他就像上次那样，用几根等长的树枝支起一个架子，然后把桶挂在火堆上面，往桶里倒水。 被“李嘉文”打断的姜有为把一只手臂撑在自己脑袋下面，看着他这样收拾好炊具，内心稍有些平缓。 第33章 真正的力量 听着桶里的水逐渐被煮开，众人的内心变得平静下来。这大概是z国人特有的文化，烹饪会使人内心宁静，就像一种修行。如果烹饪出来的菜肴色香味俱全，那便是修行的成果，这种成果是值得与人分享的。 “李嘉文”在水煮开后就把刚刚被他敲碎的压缩合成粮撒了进去，之后他就一直在拿着根抛光树枝搅拌。 再次煮沸后，“姜铃”从包里摸出了一小袋肉干和一小袋坚果仁，打开包装并撒了进去。“以后别忘了把肉干掰碎！这样可不容易煮烂。”一旁的“李嘉文”提醒道。 漫画家从他裤兜里掏出一包盐，放到火堆旁，但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之后又闻了闻飘出来的香味。 那对夫妇现在比较尴尬，他们逃出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甚至来不及带上那个所谓的儿子。当时，被吓破胆的他们甚至都没管对方，直到出了城才假情假意地再次组成一队。 在加了两次水后，李文嘉用木棍挑出一点粥放到自己手心里，然后尝了尝味道，随后，他从怀里拿出那把匕首，把盐袋切出一个小口，往桶里撒了一些盐。 他又在长椅后面拖出一个塑料盒子，从里面拿出几个塑料碗、塑料勺，给每个人都分了一对。 分到碗里的粥并没有姜有为想象中的难吃，她发现以前啃合成粮的方法好像不是正确的。她那种吃法就像第一次吃香蕉的人连皮啃，或者第一次吃苦瓜的人生啃。“想想也对，正常人谁会生吃大米啊？”好像抓住了要点，她打算回去之后就尝试一下。不得不说，劳动人民的力量是无限的，绝大多数“美食”都是他们创造的。 看着众人狼吞虎咽地喝粥，一股没来由的自豪感涌上李文嘉心头。“嘿嘿嘿~”他好像一不小心笑出了声，幸好没人在意。 “酒足饭饱”后，大伙都围在篝火旁坐着消食。跳动的火焰照亮了姜有为的面孔，惹的几个爷们有些意动。 “那个~小姐姐，你是做什么的啊？”漫画家试图拉近关系，另外几人仿佛事不关己，但其实都在仔细听着。 “我？我吗？”姜有为注意力不在这边，她只是本能地在敷衍，她此时正在听远处的枪炮声，那些声音只让她心生向往。 “周阿姨怎么还没回来？”一旁的李文嘉发现她不想说话，于是这样转移话题。 众人回过神，刚刚周华说她要去方便，但现在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外面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李想好像想起了什么，猛地从地上站起来，随后一阵眩晕感袭来，只让他踉跄几下，之后再次蹲回了地面，双手撑着地摇晃着自己脑袋。刚刚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也来不及多想，就这么萎了。 “李大哥，你没事吧？”一旁的胖子赶紧去扶李想。 “没事，就是低血压，起身太快了。” “你有注意到什么吗？”李文嘉问道。 “没，没什么！我就是怕我婆娘想不开。” “这~哭也哭了，饭也吃了，咋还会想不开啊？”范月新有些疑惑，那样确实不符合逻辑。 “女人都这样！”李想怒道，随后又看到神游天外的“姜铃”，他补了句：“我那婆娘一直这样。” “来了！小心！”姜有为突然喊道。 话音刚落，众人只听到一声“咻”，随后他们发现身后的桥墩边缘被什么东西打出来一个拳头大的凹坑。 “什么东西？”胖子转头看了看桥墩。 “别管了，快来帮忙！”李文嘉大吼着，把他藏着的那个大号的武装包挖出来。这些天，他一直在尝试修好他的外骨骼装甲，虽然能量包只复充了一半，但基本上已经能用了，除了那个倒霉头盔以外。 “我日，你是做什么的啊！怎么还藏着这东西？”胖子走近一看，虽然语气很紧张，但两眼放光，直勾勾地看着那些组件。 这套装甲虽然可以自己一个人脱，但穿的时候可没法一个人干，在部队里的时候倒是能用补给车上的机械辅助，但现在就只能请别人帮忙了。 “别傻蹲着，快来帮忙！”李文嘉现在正在拼接装甲的手脚，只要把这些组件卡扣在躯干部位，再把整体立起来，操作员就能从后面进入装甲，之后外面的人只需把能量包安在背后即可。只不过整套装备的重量接近三百斤，只靠一个人可没法开动。 “吼~”一个青灰色的怪物从草丛里钻出来，看到篝火旁的几个人，发出了一声嘶吼。这个东西手臂上沾满了白色的人体组织和暗红色的血肉，浓烈的血腥味瞬间让蹲着的李想呕吐起来。 “草，来不及了！”李文嘉看到现在已经到贴脸的距离了，立刻放下拼了一半的装甲，一把推过那个胖子，把他送进边上的草丛里：“趴着，别动，别出声！” 随后，他从武装包里抽出一根被涂黑的钢管横在自己身前，并在心里对自己说：“冷静，冷静！少动多想！” 所谓勇者，就是把恐惧埋在心底。 就在他犹豫的片刻，那个李大叔好像缓过来了，他看到他突然站了起来，连忙小声喊：“别！” “啪嚓~”那个怪物看到有东西在动，立马一个闪身，扑到大叔面前。那个中年人来不及躲避，被它一拳击中。在姜有为的动态视力中，他的胸口被拳风挤压变形，破碎的骨骼从皮肤里穿出来，随后各种组织和血液争先恐后地从后肩位置窜出来。 大叔的身体被巨大的力量裹挟着折成一个锐角，随后“砰”的一声，重重砸到后面被打了一个凹坑的桥墩上。伤口在混凝土表面洒出一个血红色的圆斑，随后慢慢滑下来，眼看着就要嗝屁了。 “感觉速度好慢！”姜有为全程旁观，那些血腥味和粗暴的场景并没有让她害怕，甚至这种暴力美学让她有些兴奋。 鲜血从灰色的手指上滴下来，那个怪物松了松自己的拳头，感受着传来的感觉，它只觉得特别柔软、么得劲，这不像之前逃跑时遇到的那些硬邦邦的盒子。 第34章 第一滴血 篝火还在噼啪作响，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三人一怪就这样在火光的照耀中对峙起来。“冷静，冷静！”李文嘉拼命压下自己的恐惧，他极其小心地把边上的零碎移开，然后缓慢地起身。就这么十几秒钟，他的额头已经被汗水浸湿，他知道那个怪物的弱点，那是他用一包烟从路边的战士那里打听到的。 火堆旁的“姜铃”看来也不是等闲之辈，她就坐在那里，从一开始就没动过，甚至连头都没转一下，如果自己这次没死，最好和她好好聊一聊。 “呜呜~”草堆里传来胖子沉闷而恐惧的叫声，只不过被他自己捂住了嘴，没有半点声音发出来。 李文嘉握紧了手里的钢管，他耳边似乎响起了加入部队时的誓言。 “呼~呼~”他努力匀速呼吸，防止自己因紧张而窒息。他用眼睛的余光仔细查看了身前的地面，然后果断的缓慢地把脚抬起，随后慢慢移动到一处没被枯枝败叶覆盖的软土上。 一步，两步。。。。。。 他就这样移动到长椅靠着的桥墩旁，面对着那个怪物。他已经想好了对策：发出声音，然后立即朝一侧躲避，之后就接受命运的安排。 李文嘉把手里的钢管平举到身体一侧，背靠着桥墩，双腿慢慢改变成发力状态。他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最后定格在父亲离去的背影。 “在这里！”他大吼一声，同时把手上的钢管狠狠敲到混凝土上，巨大的反作用力直接让钢管脱手而出，在那声音回荡在两根桥墩间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被他抱成一团，并向远离钢管的一侧扑出。 “轰！”那个怪物反应速度极快，但这十几米的距离却仿佛天堑。它一头撞在桥墩上，顿时水泥碎块和烟尘四溅。 摔倒在地上的李文嘉一时之间没能掌握好方向，他的脸最先着地。不过这点擦伤没能让他哼哼出声，趴到地上之后就像死了一样，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姜有为看到这幅画面就在心里打了个“六”，这操作厉害，不仅引开了那个光头，还毫发无损，虽然姿势不怎么雅观。 “不过，只是这样的话，可没法干掉它！”在她的感应中，这只“巨魔”好像只是逃跑的其中之一，想要等到军队过来，还得花很长时间，“估计撑不了那么久。” “吼~”那个怪物在一团灰尘中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它刚刚明明击中了那个出声的家伙，但回过神时，却发现自己的指骨被撞折了。 “虽然大部分很聪明，但这只好像有些笨！”见过怪物使用武器的姜有为评价着，她觉得自己说不定能搞定这个大家伙。 “喂！笨蛋！”她把自己的头转过九十度，对着那个光头大喊了一声。 倒在地上装死的李文嘉闻言暗骂一声：“怎么突然说话了，感情是刚刚吓傻了？” 这个怪物听到背后又有声音，虽然和刚刚的有些区别，但还是立即出手，试图把那个东西拍飞。 不过这次却扑了个空，姜有为眼里的大个子动作非常缓慢，而自己的速度却比它快多了，所以她后发先至。这一瞬间，她从坐姿改成站姿，随后在那只大手挥出的气流中，后退了几步，堪堪躲过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巴掌。 “就这？”她再次说出了一句垃圾话：“还以为会武功呢？原来就这？” 察觉到被羞辱，这个光头借着扇出的力道转了半圈，随后把另一只手臂弯折起来，对着面前的家伙放出了一记肘击。 “砰！”巨大的声响在四周回荡，姜有为用自己纤细的胳膊把巨力挡了下来，但作为代价，她这次穿的小白鞋又被传导过来的力量崩碎了，并且手臂处的袖管也被高速气流扯碎。 “什么？！”转过头偷看的李文嘉看到了这一幕，地上的灰尘和火堆的烟灰被激烈的风吹的到处都是。 “你还我的鞋！”感到脚背凉飕飕的姜有为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随后下一瞬间，她举起的手臂翻转九十度，张开手掌一把抓住光头的手臂，使用出一招“鳄鱼绞”。 那只手臂被她轻易地扭转了一百八十度，被巨大扭力破坏的灰白色肌肉束直接突破表皮，并洒出不少绿色血液。 “啊嗷嗷！”光头发出一声怪叫，两条腿带着它的上半身试图远离面前的小个子，随后它的左臂就被它自己扯断，露出了里面的臂骨，血液喷涌而出，在姜有为和她身前的空地上撒了个遍。 “我靠，咋还爆浆了？”这家伙怒骂一声，本想就这样放过这个光头，但现在怕是没法善了了。于是她上前一步，用脚绊住它的一条腿。 光头此时的注意力都在它手臂上的断口处，没有看到突然靠前的小个子，所以它毫不意外地被那根“硬物”放倒了。 看到那玩意儿倒地，姜有为直接抬脚跨坐到它胸口，举起自己的小拳拳，用上自己最大的力道就往光头上砸。 “啪！”被她摁住的光头在下一瞬间，就像子弹击中西瓜那样，一下子变得四分五裂，灰白色的脑浆撒了一地，甚至有两块被溅射到了远处的李文嘉身上。 随后，这个鬼东西的无脑身体抽搐了两下，另一只举着的手臂无力的倒在地面上，然后就不动了。 “呼~hetui”姜有为喘了口气，然后往那个刚刚被自己打爆的“西瓜”里吐了口痰，之后她从那个僵直的死尸上站起来。 从地上爬起来的李文嘉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孩从尸体上跳下来，然后她的裸足一下子踩在旁边散落的碎肉上，“卧槽，好恶心！”他看到那个人又用她的脚往尸体上狠踹，那倒霉尸体又被她制造了几个凹陷。 “你，你到底是，谁？”嘴角抽抽的李文嘉扶着桥墩站在一边，旁观了好一会儿，终于对蹲在地上喘气的女孩发问。 那个女孩闻言抬起头，看见他身上沾满着怪物血块、脏兮兮的泥土和断裂的干草，突然指着他放声大笑起来。随后李文嘉看着前面那个被绿色的血洒了一身的女孩，也呼呼呼地笑起来。 第35章 宁静之夜 “喂！你们别笑了，帮我一把！” 草丛里那个胖子刚刚被怪物吓得手抽筋了，现在他实在没法从里面爬出来。 李文嘉走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就像抓小鸡一样，把他从草里拖出来。 “哎哟~你轻点儿！”被弄出来的范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刚才的闭气差点把他憋晕过去。 “喂，你这里还有水吗？”姜有为想要先把自己身上沾到的东西洗一洗，虽然离这儿很近就有条小河，但她不太想用河水。 “稍微等会儿。”同样一身脏的李文嘉把翻倒在一边的铝桶重新摆正，从长椅底下翻出几个水桶，坐到草丛边慢慢清洗那个桶里的残渣。 “这个东西该怎么办？”这胖子虽然体能不咋滴，但心理素质不错。他看到地上躺着的马赛克，没有第一时间把刚刚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反而想到要处理尸体。 姜有为摊了摊手表示不知道，这堆烂肉她才不想再碰一次。 李文嘉一边洗铝桶一边回答：“放那儿不管也可以，等会儿我们换个地方就可以了。” “话说，你们是怎么把它搞成这样的？小哥你还藏着枪吗？”范月新比划着尸体脑袋上那个大坑，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你就当是枪打出来的吧！”蹲在火堆旁的姜有为悠悠地说。 “当？我不信。”胖子挠了挠自己脑袋。 “随你信不信！”姜有为翻了个白眼。 “你们别吵了。”李文嘉把洗好的桶重新架回火堆上，然后往里面倒了四分之一深度的水，“等会儿洗完后，帮我个忙，离这儿不远的。” 姜有为点点头，她脸上还沾着不少血，现在已经快干了。那股血腥味习惯以后就察觉不到了，怪不得以前男生宿舍里总是闻不到汗臭味。 她愣愣地坐在火堆旁，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上面沾满了各种东西。她突然有种愿望，要是能有一种不那么脏的力量就好了，免得每次打一架就得换身衣服。不过，打架前把衣服脱光也算是一个好计策，这家伙就是这么想的。而且说不定，光溜溜地打架，还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 。。。。。。 “哗啦啦~”又一桶脏水被胖子倒在旁边的草丛里：“我说，你们也该洗完了吧？这都几桶了！” “这把你都躺赢了，咋还那么多话？活着不好吗？就倒一点水而已！”姜有为马上发挥出杠精本质。 “你不穿鞋没关系吗？”李文嘉看到她赤脚踩在地上。 姜有为摆摆手：“没事，习惯了。” “那行。这些锅碗瓢盆啥的我自己拿，你拿得动这个武装包吗？” “我试试，轻飘飘的！喂，胖子，你拿我的包，不许偷看！” “我不叫‘喂’，还有谁要偷看啊！我才不会看！” 这处小世界的短暂战斗并没有影响到外面，估计得等那个尸体臭了才会有好事者过来查看吧。背着“轻飘飘”大包的姜有为跟着前面的“李嘉文”，在她后面则是亦步亦趋的范胖子。身上的零碎晃荡晃荡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与草丛里的虫鸣交相呼应。很难想象，明明只是早春时节，这片大地却已经苏醒了。 “李嘉文”说的那处空地确实距离这里不远，是一个被荒废的建筑工地，准确的说，是一个被炮弹摧毁的建筑工地。但是眼尖的“李嘉文”几天前就相中了这里的几个活动板房，而且很神奇的，这里的水电都通着。 姜有为在穿越后还是第一次进工地，她下意识的就想摸自己的头顶，进工地要戴好安全帽，已经成为了她的好习惯。但是这次却摸了个空，她摸到自己秀发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工人了。 李文嘉一路上都在介绍这几天的所见所闻，他说这个国家正在执行一个秘密计划，还说现在的世界局势已经乱套了，估计战争就在不远处。 后面跟着的范胖子只是嗯嗯哦哦的应和，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在听。 “就是这里了！怎么样？很不错吧？”李文嘉踹开一扇门，有不少灰尘从门板上掉下来。 这里有三个并排的活动板房，其中有两个还通着电，离这里不远处，则是一处通着水的洗手池。 姜有为在门外环顾四周：“如果不是推开门就看到一片废墟的话，勉强算是个好地方。”真是个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要是出点事，估计等臭了都没人发现。 “至少视野开阔！”胖子难得吐出一句人话，他觉得这里至少容易隐藏，万一打起仗的话。 “住这里可得有很大勇气的！”姜有为补充了一句，希望另外两个知难而退。 “怕什么，老子我才刚刚干掉一只‘巨魔’！” “没事，我老范刚刚可是在一个怪物手底下完好无损的活下来了！” 这俩二货估计没救了。 最后还是一人一间，范胖子很绅士地提议女士优先，他要请“姜铃”先挑一间，然后很倒霉的被剩了间没通电的板房。 板房里虽然空空荡荡，但至少还有一个电灯，姜有为打算先把自己的外套洗了，至于下身的打底裤，等回去之后就扔了吧，这条已经不能要了。 洗外套的她忽然想到了今天早些时候计划好的事情，于是，她拎着自己的包自来熟的踹开隔壁的门，这是工地里的习惯性动作。 “你，你，你怎么来了？”仿佛被撞破小动作的李文嘉猛地从地板上跳起来，他这时候正在捣鼓自己的外骨骼。 “没事，你继续忙。这些是给你的！”姜有为走到房间的一角，然后把包里剩下的东西都倒了出来，一根管子滚到了“李嘉文”的脚边。 李文嘉捡起那根管子，有些不理解地问：“这是什么？” “没什么，那个东西我想想怎么用来着~哦对！是心动脉注射！”姜有为突然想起了那东西的用法，她上个月才用过，怎么就忘了呢？ “你想用就用吧，不要的话，丢了也行！”她丢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转身就从门口出去了。 第36章 闪烁的流星 “和平时期建造容易破坏难，战争时期破坏容易建造难！”坐在房顶上的姜有为看着眼前的建筑废墟感慨道。借着月光，她看清了这个工地废墟，那堆倒塌的瓦砾曾经应该是某个复合建筑群，它的规模远超自己以前的所见所闻。 只要面积足够大，人类就能重现巴别塔。不可否认人类的创造力，这才只是某个近未来的异世界。很难想象，如果再给他们一百年，他们会创造出多么伟大的奇观！姜有为看着眼前的灰白色碎石堆，但脑子里却在想象高耸入云的登天塔，真的好想看看未来的轨道电梯，或者别的什么东西，那些在虚拟视频里见过无数次的东西，都不如自己碰得到摸得着更兴奋。 不由自主的，她逐渐把自己的头仰起，目光朝向星空。很奇怪的，不管是以前、现在还是未来，最喜欢仰望星空的人，总是这些刚填饱肚子的家伙，也许看星星只是穷人的浪漫吧。 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而且头顶上的月亮并没有太过耀眼，从而把忽闪忽闪的星星挡住。月圆之夜总是没有星星，不然你可以自己试试！ “金星和北极星总是最亮的，看来这个世界的星空也没有和穿越前没有太多区别。”姜有为只认识那两个天体，所以她姑且假设自己来到了平行宇宙。要是完全一样估计也不怎么可能，至少以前可没听说有什么“系统”。虽然历史里有几个网传的穿越者，但那毕竟只是历史，管中窥豹而已。 天上的星星就像往常一样闪烁，一闪一闪并不是什么特别的，那只是高层大气的温差扰动。呆在房顶上的姜有为非常希望能看到一些特别的，反正现在也见不到人造奇观，要是能遇上超新星爆炸该多好，那种至少也是宇宙奇观。 大概待到半夜两点的时候，被风吹着睡意朦胧的她迷迷糊糊地好像看到了什么：“那是？那是流星吗？” 星空穹顶之上的流星好像有一些规则，那些小石头与大气摩擦产生的黄红色尾焰在姜有为看来，几乎是等距的。“很特别，像是故意这样落下来的！”她来了兴致，再次清醒过来，随后对着每一颗流星进行计数。 “嗯？这些流星上的金属元素种类很多嘛！”仔细观察的她，发现那些尾焰总是附着着五颜六色的火光，她想到以前放烟花时学到的奇怪知识。不同的金属在燃烧时，火焰的颜色是不同的。 她掏出自己的“古董级”手机，对着那些流星拍了张照，随后想到了什么，又打开指南针软件，把屏幕上的指针对准自己的两腿之间，随后截了张图。 她对比着两张图的夹角，突然发现自己是头朝西、脚朝东：“卧槽，还不如不知道呢！真晦气，这不就是死人摆的位置吗？”想起了以前的封建迷信，她不由地有些烦恼。她虽然不信那些糟粕，但自己遇到的时候，总是尽可能的避免。这大概也是z国特有的文化 ，不管玄不玄乎都最好拜一拜。 不过最后她还是没动弹一下，这个姿势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最舒服的姿势，板房顶上崎岖的沟壑实在让人躺不了太长时间。刚刚想说什么来着？对了！她发现那些流星与她的夹角很特殊，大概在十五度到三十度之间，每一颗与相邻的一颗都有相同的角度。因此不难联想，这说不定是人为制造的。 “不知道那个人想要表达什么？或者外星人想要表达什么。”她突然感觉人类特别渺小，那些闪着微光的星星亘古不变，但美丽的流星只是一瞬的光彩。 不管他们到底想要说什么，姜有为决定再等上一会儿。一般来说，如果某种智慧生物想要交流信息，绝不可能只呼喊一次。只有一次的孤例，只会被人当成偶然，或者淹没在杂乱的宇宙背景之中无人应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她等的就要不耐烦的时候，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后，同样的过程再次发生！同样的流星数量，同样的角度和间隔距离，但不同的是，这次和多数流星相反的方向上，又增加了几颗新流星。 这个情况完全出乎姜有为的意料，事实上，天上的奇景也被大部分观测到的熬夜的人啧啧称奇。有着如此规律的流星雨，大概在地球四十多亿年的历史中，都不曾遇到过。甚至其中有些人已经架好了摄像设备，希望能拍到下一次的景象。 “你们还有没有没睡着的吗？”她试图在社区通讯群里找出一两个志同道合的人，可惜那里面已经好几天没人说话了。自从第三次突变体伤人事件后，有不少被吓破胆的居民带着他们的家当离开了，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安全的港湾可以停靠。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有趣的东西应该分享，但仅限于有趣的灵魂，所以她在凌晨四点多的时候踹开了隔壁两位倒霉蛋的房门：“睡尼玛币起来嗨！”活着就该多浪，死了自会长眠。 这两个倒霉蛋从昨晚就没怎么睡好，主要是地板太硬、温度太低，而且总是听到屋顶上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当然，大部分人在工地的第一晚是肯定睡不着的，这绝对不是姜有为的问题，她自己那会儿睡得可香了。 那两记合金门撞在房板上的声音就是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当他们顶着黑眼圈和鸡窝头疲惫的从地板上爬起来的时候，只听到外面传来了恶魔的低语：“快上来~快到上面来~！” “啊啊啊！为什么你的精神会这么好！”范胖子用他最后的力气嘶吼道，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女生，或者说，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人类”。 “你，很有精神！我算是服了你了！”蹲在布满裂纹的临时道路上，摇摇晃晃的李文嘉只觉得部队里的“半兽人”都没这位身体好。 “快上来看流星！再过半个多小时就有了！”这家伙躲在房顶，完全没注意下面这两人的哀鸣。 第37章 无声的战斗 在这颗蓝色的星球上空，不，“我”是说更上面一点。在这颗星球的轨道上，无数的人造天体正按照一定秩序高速飞行着。相较于下面那些总是会发生各种意外的“纳米机械”，这些精致而又稳定的构造物总是这样高效。无论环境如何变化，这些机械造物会永远向它们的主人献上忠诚。 这些机器有的已经默默运行了数十年，有些才刚刚接替它们的前辈。它们并不只属于某个国家，也不只属于某个组织。没有任何人想要征服它们，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反抗它们。在这里，在各国公认的秩序之下，它们理应是自由的。 在那里，它们本应是那样的。 秩序只会存在于开始和未来的少数时候，混乱和无序却伴随着永恒。失序首次开始于x国，这个“x”并不能指代任一国家。也许它可以指代所有国家？ 由于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任何冲突的第一枪都不会是任何一方开的。或者说，任何一方都是点燃了火药桶引线的元凶。“我们”从未知道失序开始于哪一处，但“我们”至此知道了失序从未停止，而且历史中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在某个时刻，某个国家所属的构造体，在运行到某条轨道的时候，它向另一颗卫星发射了一束激光。如果在光的尺度上，这束激光只携带了很少的能量，它本身也没经过透镜的多少次折射，收束效果也未达到星球上的顶尖水平。 所以说，这只是一道很普通的光束，但它却导致了毁灭性的灾难。在这道光的尽头，也许只是光的某个节点，有着一些规则排列的密集物质。在那一瞬间，这些被附加能量的光子，欢呼雀跃地牵着那些遇到的物质粒子奔跑。在它们奔跑的时候，有些光子没能拉住这些大家伙，只能失魂落魄地和它们永远分别；而其中的大部分，则带动了这些物质的情绪。 于是，那些物质粒子的激情被点燃了，它们兴奋地想要把这股心情传递给旁边的其它粒子，感觉到快乐的粒子越来越多，秩序逐渐失控。在人们察觉到的时候，这些无序的运动已经无法制止了。他们尝试了能想到的所有办法，却无法改变遥远的构造物。 相较于下面这些总是会发生各种意外的“纳米机械”，那些精致而又稳定的构造物可没有冗余系统来处理任何复杂情况。然而谁也不知道未来和意外哪个先来，所以他们只能把构造物造的越来越便宜，然后释放地足够多，去抵冲那些意外。 量变总能引起质变，但大部分时候的数量都不够多。 自那之后，失序演变地越来越激烈。无数条肉眼不可见的激光在宇宙空间中横冲直撞，它们越来越多、越来越强。直到某个时刻，某条轨道上飘来了那个“神”。 神明的力量无穷无尽，任何武者靠近它的时候都会被烤成焦炭。在一开始的时候，那个“神”只会烧烤武者。但武者实在太多了，“神”也觉得厌烦了，它把视线转向了学者。可那些学者往往装备着最先进的太阳伞，所以“神”并没能把它们怎么样。它大概尝试了几次，也许只试了一次，就把目光瞄向那些平民。 呵，真是一场屠杀！ “神”已经沉醉在自己无所不能的幻想中，并不可自拔，它的每一次转身，都有无数构造体被烧毁。那些离星球太近的家伙，在被烤成焦炭的同时，还会被引力捕获，在痛苦中灰飞烟灭。 “神”的毁灭之火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勇士就出现了。这些勇士都是些小个子，而且都排成了一条直线。它们已经搞明白了“神”的能力，它根本不是什么“神”，它只是一个粗制滥造的机器。它完全不是神话中那些美丽的东西，它身上布满了丑陋的凹陷与狰狞的尖刺。那个伪神在被消灭前，还试图反击，但勇士并没有给它任何机会。勇士完全不害怕牺牲，前面燃烧的火炬，只会照亮后人的路。 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光芒，伪神的死就像那些普通的平民一样。除恶务尽，它的尸体被其它勇士撞成几块。较小的那些飞溅到遥远的深空，而较大的几块则被引力捕获，在星球表面划过几道火光。 “哦！快看！又有流星了！”姜有为看到夜空上再次划过几道五颜六色的火焰。 胖子试了几下还是没能爬上房顶——他实在太累了，根本没力气往上爬。“我滴姑奶奶哟！让我睡一会儿吧~”这家伙已经完全放弃了，现在只希望上面的吵闹声消停一点。 坐在地上抬头望天的李文嘉本来也不怎么想理上面那个人形怪物的，但流星雨也确实难得一见，所以他很疲惫地等了半个多小时，打算看一眼就回去睡觉。当然，看一眼之后的他，就完全不困了，吓的。 “喂！姜铃！”他有些结巴的发问：“上次流星隔了多久？” 兴奋劲被打断的姜有为稍微回想了一下，随后回答道：“好像是一个半小时？” “能，能精确一点吗？”他现在真的不困了，一点也不！ “精确一点？要精确到什么程度？分钟吗？那应该是八十八分钟。” “坏了！草草草！” “怎么了？” “那不是流星！那是卫星！快！快看看网络！” 姜有为掏出手机，随后打开网页：“没什么变化嘛？” “那是镜像页！不对，该查什么？” “大哥，就算卫星全没了，网络也是不会断的！”隔壁屋子里传来范胖子的声音，他用沙哑的声音继续说：“顶多天气预报之类的会更新慢一点！” “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我画漫画的呀！知道的多一点不行吗？”这家伙有气无力地说。 “所以你一惊一乍的干什么啊？网没断就问题不大吧？” “我说，你们就一点也不怕吗？天上这么大动静了，说不定已经在打仗了！” “打仗的事，和你这个流浪汉有什么关系吗？” 这是个很哲学的问题，这个兴奋的家伙瞬间被泼了盆冰水，然后冷静下来。随后他沉默了一会儿，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无数流星下，郑重地回答道：“如果战争结束以后，我们还活着的话，我再回答这个问题！” 第38章 红色警报 “叮咚、叮咚、叮咚！”天亮之后的通讯群里变得特别热闹，比以前都热闹。就连那些从没冒泡的家伙都在里面问：听到了吗？是不是有什么炸了？ 在房顶上看了一晚上“流星雨”的姜有为很清楚那些人在问些什么，她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听到了一声巨大的爆炸，随后就在自己的右前方的远方看到一个球形的火球从地面升起。 下面那俩家伙本来都快昏迷了，被这一声又吓了个激灵，纷纷从阴冷的板房里爬出来围观。 “东南边好像有个工业区吧？”这个范胖子好像对附近很熟悉，他只看了一眼就确认了那个燃烧着的火球的所在位置。 姜有为从房顶上面跳下来，拍了拍自己屁股上沾着的灰尘，同时提问：“我说李长官，你建功立业的时刻已经到了，要不要去当龙王？” “鬼，我又不是消防员，而且现在的消防员都穿专业的外骨骼，我那套宝贝可没法喷水！” “姑奶奶，你不看流星雨了？现在可还在下呢！” “谁是你姑奶奶？而且流星雨看多了也没什么意思！”俗话常说，物以稀为贵，要是三天两头给你来一场“千年难得一见”的事情的话，大部分人都得厌烦了。 人总是这样，喜新厌旧，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还是爆炸好看，这比小姐姐耐看多了！这三个家伙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火球越烧越旺，黑色的浓烟越升越高，直到突破云层。火焰与黑烟混合在一起，你方唱罢我登场，与湛蓝的天空上孤悬的红日有着鲜明对比。 “是有点视觉冲击力！不过我还是更喜欢我那个小房间。”范月新喃喃自语，哪怕他现在又有了点灵感，但画画的工具已经被突变体摧毁了。 “我说，你们不觉得有些不对劲吗？平时的话，应该有很多消防无人机去灭火的！”李文嘉察觉到一丝诡异，远处的灾难对于他们三个就像毫不相干一样。 “你说的对，是很不对劲！”姜有为掏出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响个不停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好几条刷屏短信。 “它说，要我们远离油库、气库或其他易燃易爆物品的仓库。你们看看？”姜有为指着上面的一行行小字慢慢地念。 李文嘉凑过去看了一眼，立马大喊道：“这是避难警告！快查查附近的避难所！” 姜有为白了他一眼，随后抬头示意了一下四周：“我觉得我们这里就是最好的避难所。”确实是这样，如果按照她以前看到的奇怪知识，这里空旷、无遮挡物、无易燃物，而且又有水又有电，简直是最理想的避难所。 “你傻啊你？看看全国地图上有多少地方被标了需要远离！”他有些气急败坏。 地图很快就被打开了，只见上面火红一片、喜庆连连，不只是国内，就连周边国家都被标满了警告。所有的工业区，所有的加油站、燃气站，所有的大型仓库，都被一个个红色的叉号标记着。 “卧槽！”三个人看完以后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这种情况一旦发生，绝对比任何人经历过的最精彩的事情更刺激。而且绝大多数人大概率最多体验一次，剩下的人可能会在体验到之前被吓死。 “叮咚！”又一个短信被推到屏幕最上方。 “今日七点十九分，全国发布灾害避难警告，请各单位立即组织群众前往指定避难所。各位公民有序撤离，妇女老幼优先避难。” “这，我们要去吗？”胖子终于有些害怕了，灾难不发生到自己头上的时候，人总是不会害怕的。 “我先问问家人！”姜有为往家里拨了个号，但这次只是一些忙音。 “嗨呀，你这时候怎么可能打得通电话！”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人类之间的差距了，姜有为想起电视剧里的主角们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让电话接通，然而现实中，绝大部分人这时候只能依靠自己。 发现打不通电话后，她第一时间只想到回家，相比起随波逐流，不如在家里当个饱死鬼。反正她是个穿越者，如果死了说不定就能回去了。如果能回溯时间的话，她才不想来到这个充满意外的异世界。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此别过吧！”姜有为还是决定回去，虽然在外头抛弃一切会很自由，但自由本身是没有价值的。 “希望还能再见！”一旁的两人看着那个玲珑的背影，挥手告别道。 。。。。。。 回家的路上，姜有为发现军车明显多了些，其中不少还是装了很大东西的卡车。走在路边的她，看到来去匆匆的车辆和人群，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一辆吉普车的刹车声从她左侧传来，“喂，姑娘，城里已经开始疏散了。你是要去里面吗？我们可以。。。。。。” “不用，我只是有东西落在家里了，离这里很近的，花不了多久！你们忙！”她赶忙止住了这次搭话。 虽然逆流而上的渺小身影看着就让人觉得奇怪，但那些人最后还是没有阻拦她。她毕竟只是一个小人物，既不需要人保护，也没有必要去保护。不打算随波逐流的普通人，其实大多都没什么好结果。人们只会看到极少数的成功者，却会忽略死在成功之路上的大多数。 “呼，呼，呼~”她开始奔跑，赤脚踩在破碎的街道上，毫发无伤且浑然不觉。街道中熟悉又陌生的景色飞快地朝向身后并消失，她这次用了全力，她不知道自己能跑多快，但她从未跑那么快过。 她的速度大概连路口处的抓拍摄像头都来不及反应，阻挡在她身前的空气就像一堵墙，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气流从她两侧呼啸而过，同时激起地上的浮尘，在她身后制造了个圆锥状的尘埃团。 “轰！”跑这么快根本来不及转向，她径直穿过一栋联排商铺，随后以一个不太雅观的姿势在社区的花圃中打了个水漂，又滑行了数十米远才停下。 “咳咳咳！”一个身影从灰尘中逐渐显现，姜有为现在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空气阻力扯碎了，事实上她一开始就发现了，只不过这反而让她跑的更快了。撞到混凝土墙的时候，她只感觉好像穿透了一层薄膜，回过神的时候，灰尘已经挡住了所有视线，所以才停下来。 “诶？我居然已经到家了！这才多久？”她好像找到了一个快速赶路的办法，虽然这样对衣服来说不怎么友好。 第39章 发现即为消灭 老一辈好像不怎么喜欢跟着大部队跑去当地鼠，姜有为赶到自家社区的时候，她的感应范围里居然还剩着不少老家伙。这不，楼底下就有一个老大爷，他完全不在乎城里响着的防空警报，正躺在竹子编的老式躺椅上晒太阳。 “听声音，是楼上的小刘吧？我跟你说，我这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就没必要劳烦了！”他好像认错了人，也可能确实认不出谁是谁。 “大爷，您歇着嘞！”姜有为懒得和他废话，自顾自地走上楼梯。 “想当年我啊。。。。。。” 家里的样子和昨天没什么区别，那两个不嫌事大的迷之女孩就待在里面。姜文武此时正趴在桌子上打呼噜，手机里的短视频软件已经没啥用了，打开之后全是白底黑字的三秒提醒。 “你怎么又搞成这样？”听到敲门声的黄小红打开防盗门就看到赤条条的姜有为双臂抱胸、站在门前，“快去洗洗，你身上又臭又脏！”她很嫌弃地掐着自己鼻子。 水电自然是已经停了，但楼顶还有水箱，冲个冷水澡问题不大。 看着清水流过自己的肌肤，带走身上沾着的泥沙和血污，姜有为觉得一切又有些梦幻。脑子里闪过许多不明意义的内容，她突然举起自己的手，对着墙壁上挂着的镜子比了个“手枪”的手势，同时心里想着“要是真能射点东西出来就好了”。下一个瞬间，只听到一声“咔”，镜子的中心突然出现了一个熔融的洞，围绕着洞的则是冲击波状裂纹。 。。。。。。 “说吧，你又干了什么？”黄小红听到浴室里传来“哗啦哗啦”的玻璃破碎声，就知道又有什么东西坏掉了。打开房间门的她只看到一个跪在浴缸里、比着奇怪手势的湿漉漉的少女正东张西望，而一旁的洗手池上落满了玻璃渣。那种滑稽的样子并不能让她发笑，这只能让她恼怒。所以在她擦干少女的头发之后，把她抓到了饭桌上，开起了批斗大会。 “我，我就是这样，然后镜子就碎了！”姜有为低着头，说话的时候还比了个“手枪”。 “所以，你是说，你这样之后，镜子就会碎？”黄小红学着她的样子，也比了个“手枪”，但这时候，两人都没有放出什么东西。这是当然的，这仅仅只是比了个手势而已。 “你们聊完没，聊完了我接着睡~”姜文武发现自己这个小身板好像得了什么怪病，每天都得睡足十二小时，而精神饱满的时候又往往已经是傍晚了。此时她正眯着眼，小手强撑着自己的脑袋，装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你，你别生气！我真放出了东西的！我往外面再试试！”发现状况不太妙的姜有为急中生智，赶忙安抚这位便宜母亲。 黄小红一脸气鼓鼓，但算上她现在这种精致漂亮的脸蛋，居然还挺可爱的！ 姜有为欣赏了一会儿面前的大金毛，随后一步三回头地走到阳台边，打开窗户，把自己的手指指向南边的居民楼。她自以为摆了个很帅的姿势，突然大喊一声“开炮！” 但是无事发生。。。。。。 “我说，开炮！” 毫无动静。。。。。。 ？？？ 为什么这次没用？ “我是不是遗漏了什么？我想想~”姜有为觉得自己应该漏掉了什么，所以她开始回忆之前的细节。“我记得拆家里的沙发那次，好像就是心里想着护盾的事，之后就开了。难道这次也是一样的吗？”她突然联想到上个月的旧事，那次也是同样的配方。事后也是这样被黄小红数落了一顿，等到再次尝试的时候，也是像今天这样毫无动静。 “哈哈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有些兴奋，她又总结出一个规律。 她在窗口站直身体，两手叉腰，由于她的动作幅度太大，她身上裹着的浴巾掉了下来。但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心里还在想象以前玩过的激光笔。冥冥之中，她好像找到了窍门，“我放！” 她瞳孔一缩，看到远处的楼房上多了一个白点。下一个瞬间，那个白点处的混凝土开始熔融，并发出红光。 “好厉害！”她发现这项能力威力不小，可惜准头好像差了点，“看来得多练。不过在那之前，先试试‘护盾’。” 这次只尝试了一小会儿，她的身体附近就出现了一个神似肥皂泡的光膜，阳光照在上面的时候，还折射出一种五彩斑斓的油膜样效果。 “诶？这不是变成‘魅魔’时，常态化出现的护盾吗？看来人形态时力量确实要弱不少！就是不知道这种护盾到底有什么用？难道是反光？” 。。。。。。 在姜有为尝试自己的各种超能力的时候，家门外已经乱套了。 其实就算没有突变体的打搅，这个世界也迟早要乱套。 无数看不见的激光在轨道上发射，地面的控制台根本来不及反应，就会有成堆成堆的卫星被烤成废铁。而在这场持续了十几个小时的乱战中活下来的家伙，则把目标指向了地面。 早晨的那个火球，就是某个不知死活的国家干的。没人希望战争的扩大，但已经处于战乱的疯子不会，越混乱的局势对它们而言，就越是能收获利益。 五百公里以上的高空，现在已经布满了卫星残骸，无数碎片挤占了本该宽阔的宇宙深空，同时其自身又会成为一颗颗危险的子弹。在这样的环境下，仍然有不少游弋的杀手在寻找自己的目标，消灭对方只是工作，而在地面上制造一个个火球则是兴趣。 在光速面前，任何机动能力都将成为笑话。不管是地面上爬行的车辆，还是空中飞舞的战机，在这些杀手看来，那只是一些固定的靶子而已。 相比天上这些肆意破坏着地面设施的卫星，在地面企图反击的反卫星武器可就不好过了。那些目标实在飞的太快了，每个机会往往只持续几秒，而自己却永远暴露在它们的炮口之下。所以它们只能缩在烧蚀隔热护盾下，祈祷那些卫星发出的毁灭之光没有积累足够的能量。 第40章 天敌 自然界中专门捕食或专门危害另一种动物的动物，相对于另一种动物而言，此动物就是天敌。正如“羊吃草”、“老鹰抓小鸡”那样，万物相生相克，生生不息，循环不止。 一般来说，一样事物有迹象泛滥成灾的时候，它的天敌就要出现了。就像此时的星球轨道，泛滥成灾的不就是那些战斗卫星和自杀卫星吗？ “轨道校准中，状态良好。” 在高轨道上，一个数十米长的漆黑圆柱突然从沉睡中醒来。这根圆柱体表面不像其他人造天体那样光滑，相反，它表现的很粗糙，以至于让人以为是一颗陨石。它的尾部打开了几个圆形孔洞，从里面伸出几个奇怪的喷嘴。它要开始释放出气体了。 “正在减速，预计二十六分钟后完成变轨。” 许多淡黄色的气体从那些喷口中释放出来，在阳光的照耀下逐渐分解成更加细微的物质。它的温度几乎和背景温度完全一致，很难想象制造它的人是有多谨慎。那些喷口和气流都被它的表面伪装所遮挡，在一千多公里外的低轨道上根本发现不了它。 “减速完成，抛弃尾舱。” 这根圆柱的尾端突然与前面分开，悄无声息。尾端部分甚至利用剩余的燃料继续减速，试图作为一个诱饵来吸引那些将死之物。 “姿态调整中。” “调整完成，开始释放‘净化者’。” 圆柱转了个角度，将它较小的一面对准下方的星球。之后，大的一面，或者说它的柱面像八爪鱼一样向外抛开，露出来里面藏着的乌黑色圆球。这些圆球都是一样大的，每颗直径约一米，环绕着球面的是一条凸起一些的金属带。在金属带上，均匀分布着十六根特殊材质的尖刺。圆柱开始绕着圆面自旋，试图把这些小球甩出去。 仅仅这一根圆柱就释放了一百二十八颗小球，每一颗小球都是死神的问候。 按照这些操控者的想法，只需要这些小球在近地轨道逛一圈，就能结束这场闹剧。当然，也许得炸几颗，先让他们明白这玩意儿的厉害。他们甚至已经在控制中心开起了香槟，满怀期待地迎接属于他们的，由他们制定的新秩序。 数千颗小球就这样静默地按照着制定好的计划，一头撞向那个激光与残骸交织的海洋里。无需进一步的操纵，这些小东西的构造非常简单，唯一的引爆方式就是接触到磁性金属，如同二战时期的水雷。但与那些老古董也不一样，它们保质期长达数千年，足够压制整个近地轨道。 得益于宇宙的空旷，这些小球在它们的椭圆轨道上环绕飞行的前几圈都没能撞上任何东西，一直到引力将它们牵引的四散开来，第一次爆炸才出现。随着这命运的第一次改变，后续爆炸接二连三的开始，就像以前过年时燃放的烟花爆竹。 它们的每一次爆炸，都有无数卫星被它们释放出的电磁脉冲波及。那些本该被保护好的电路板都因为节约成本而暴露在电磁辐射下，从而纷纷烧毁。 他们的想法很好，制定的计划很好，执行的也很好。但他们忽略了一点，暴力是无法带来秩序的，暴力只会带来仇恨。 猎物引来猎人，但猎物永远在进化，谁也不知道未来的猎人还是不是猎人，也许猎人自身亦是猎物。 。。。。。。 在遥远的南方，一辆极地化改装的运输车从南极风暴中驶出。现在已经是四月初，全球变暖导致的风暴经常会在这个时节席卷这里，除了带来伸手不见五指的大暴雪以外，还会让这个本就冻掉下巴的气候变得更加寒冷。 极地区域不好区分东南西北，所以只按照经线划分了东西两区。东区被m国接手，在他们可耻地丢掉了南州以后，只能去找他们南边的几个小国欺负。 而另一边则是y属殖民地西区，但只靠这帮龙虾兵可不够，所以他们找上了他们的老伙计。这里就是他们和某个南亚大国共同开发的地下基地入口。 那些y国佬把自家的土地上倒满了核污水，刚折腾完黑洲的那些穷鬼部落，现在又要来祸祸这片纯白之地了。企鹅？那是什么？这些极地精灵在几年前那场大战中灭绝了。现在的这里除了喝辐射长大的家伙以外，就只有那些赤脚卷毛，外加一群黑皮肤的劳工。 这辆运输车装着一个球形的货物，从东区的跨洋大桥一路赶过来。那个货物是组织里费尽心思搞来的好货，绝对能干一票大的。虽然在没有卫星导航的情况下多绕了点路，这鬼地方白茫茫一片，不过还是顺利到达了。 “口令！”有一个穿着特制保暖装备的人从入口检查点的岗亭里钻出来，手中紧张地抓着什么东西。 “y国佬与宇宙国佬！”那辆运输车的车窗被摇了下来。 “棍棒不分家！” “太好了，愿珍珠保佑你们！你们终于回来了！希望你们在夜里没多走弯路！” “也愿珍珠保佑你！问题不大，兄弟，这个给你！”一只拿着一大包干肉饼的手套从车窗里伸出来，在交接完后，立刻缩了回去。 “那些辐射人没跟来吧？” “没有，但我们也没法解决他们，不过好在，我们也没惊动他们。”那个开车的人接着说：“我们用了点小手段，在后面那个东西的原处装了个冒牌货。” “嚯，厉害！你们可以从这里的西区三号门下去，一直往前开到a4号出口，呼，好冷。之后就只能用步行了，我们在那里留着人，他们会帮你们的！” “吃下它们，你会暖和起来的，里面加了辣椒，虽然只是合成的。和你说个笑话，那些辐射人居然叫后面那东西‘净化者’，哈哈哈~” “哈哈，很应景，它的确能净化这里的恒河恶魔！” “我们走了，你快回里面去吧，地表上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第41章 土拨鼠之日(一) 就像标题说的那样，很多人都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天。往后的历史学者们总是把这一天称为“那”，他们会说，“在那以前，多么多么好！”唯独不会去描写的，反而就是这个“那”，这一天对于他们来说，不仅是乏善可陈，甚至是难以启齿。 这天是四月二十二日，算下来，是姜有为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六十四天。给你两个月时间去接纳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和一个完全陌生的自己，你做得到吗？你不能，也不可能做到！“我”不相信人的适应能力有这么强，人的精神能接受的冲击是有一个最大值的，超过承受能力的刺激，只会让人发疯！ 好在姜有为每天都被她的潜意识控制着尽可能少的接受新知识，自然而然的，她这个蠢货也不可能做到完全认识这个世界。 自从流星雨之后又过了差不多半个月，这家伙几乎每天都在测试自己的超能力。那个“油膜护盾”——她自称的——确实可以折射光线，她用邻居家借到的激光玩具测试过了。得益于国家的撤离行动，现在的邻居家就和自己家没什么两样，来去自如啊！ 这种护盾每次能够折射的最大角度是三十度，计算的时候，黄小红还帮了忙。所以理论上来说，她可以将来自身后的光通过数次折射，转移到身前，但那需要很强的控制力。姜有为现在最多能让自己光学隐身十秒左右，再长的话脑子就该烧成猪脑花了。当然，她也可以把对准她的激光偏移开，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折光棱镜了。 所以她每次对着前面无人居住的居民楼废墟放出“灵能射线”——她自称的，都要添上一句“棱镜核心已点亮”。那栋楼现在已经是她的私人标靶，楼上的所有看得见的窗户都被她打碎了，现在她正在尝试瞄准更小一点的东西，比如各种瓶瓶罐罐。 “啪！啪！啪！”不同于普通的激光打击，她发射的“灵能射线”好像还有一定的质量，所以它还携带动能。她人类形态的力量比“魅魔”形态小很多，所以不止每次只能放一束射线，而且还有十秒左右的冷却时间。这种光束的能量很高，足以融化混凝土或者钢铁。 光束也可以在自己的护盾上折射，但每次折射好像都会损耗一些能量。不过那样子真的很漂亮，原本肉眼不可见的光束经过护盾的时候会释放一些辉光，要是很多光束都在里面乱窜的话，场面一定很圣洁吧！ “魅魔”形态她也尝试过了，确实非常强，每次都能释放若干的光束，如果不在意能量消耗的话，她甚至可以制造一个太阳。没错，她把邻居家给烤化了，字面意思。那之后她就不太敢肆意使用自己力量了，正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试过“太阳形态”以后，她就开始尝试把能量聚合到一点，只不过“油膜护盾”承受太多光束折射时，总是会让她分心，所以一直没有成功。 。。。。。。 同样是这一天，潜伏在南极洲殖民地的那个信仰“珍珠”的组织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好几年，现在终于到了收获时刻。他们在这里人工挖掘了数十公里长的秘密隧道，最大的隧道甚至可以让两辆运输车并排行驶。 他们的理想其实没有多么极端，他们只是想要得到一块安身立命的土地而已。但现在的科技让他们根本没法神不知鬼不觉地获得他们需要的，那些可恶的辐射佬污染了他们原本的家，却仍在精准地将他们驱赶到这个冷酷的地方。 为了实现他们的理想，他们中的一些忍辱负重了很多年，终于抓住了机会，将一颗毁灭的种子藏在某次火箭任务中，并在半个月前促成了全世界的混乱局势。他们自认为的，那个天才一定是“珍珠”赐予的神使，他为他们带来了上天的旨意。 如果计划顺利的话，上周得到的那颗“净化者”就能帮他们得到块没有恶魔和魔鬼的土地，哪怕这块土地在三十年前还是人类禁区。他们现在很兴奋，过了这一天，世界将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力量，然后从自己的蛋糕中分一块给他们。 “快快快！再提醒一次，身上不要携带任何通讯工具！核心区会自动检测电磁波信号，只要有一块未标明的芯片到里面，都会暴露我们的位置！”领头的人穿着一套内衬金属网的保温工装服，在昏暗的隧道里小声催促道。 “我的机械怀表也不能吗？这是我妻儿最后的遗物了！”一个沧桑的中年人小声提问。 “确定是机械的吗？你知道，我们不能留下任何隐患！” “你怎么还带着那个？这次之后，想要多少妻儿都可以，我们会是英雄！” 这个中年人听到这句话，神情扭曲了一下，随后双手捧着那枚怀表举过自己头顶，再把手缩回来后，又深情地亲吻了一下怀表翻盖里的照片。最后，他决绝地把怀表丢到地面上，一脚把它踩成铁饼：“没错，我们会成为英雄！哈哈哈~” “嘘，小声点！”一个人影进入昏暗的煤气灯的照耀中，听到他们的笑声超出了极限分贝，立即出言提醒。 “怎么比以前慢了点？前面怎么样？” 这个人做出一个“一路畅通”的姿势，随后小声回答：“这是最后一次，所以我们比往常更小心！前面和以前一样，通过的时候小心门岗！” “还有，把这个带上！” “这是？”领头人看到包裹里装着好几根黄金。 “这是我们几年里积攒的，挖煤所得。你们知道的，这里的煤矿里有时候会挖出天然金。现在交给你们了，未来的英雄！” “我们会好好使用它们的！”领头人郑重地回答，随后朝这个被煤矿熏黑的枯瘦人影点了点头。 “兄弟们都靠过来一点，我们再复盘一下。” “首先我们要用这张卡去坐电梯，然后通过岗亭，然后不作任何停留、直达工作区，工作区的a4集散地有其他兄弟给我们带的秘密武器。再之后，我们就能开到曾经心心念念的运输车，装着秘密武器一路到控制中枢。” “剩下的就不用多说了吧？我们分散撤离，两人一组！” “对了，别忘了，不准说希伯来语！” 第42章 土拨鼠之日(二) 他们一共六个人，一辆运输车刚刚好装下他们。前往的路上也和往常一样，只不过这天以前，他们从没这样集合过，每次踩点都是和其他矿工兄弟来的。 这里是西区的三号区域，位于前两个区域的下方。如果需要描述一下的话，昏暗、嘈杂、闷热以及恶臭这四个词汇就能概括了。简单来说，这里工作的人们，绝不能离开赖以生存的保护装备。而那些该死的恶魔，它们牢牢控制着他们呼吸的空气，他们中的一些幸存者还记得这句话：“谁掌握了空气，谁就掌握了世界！” 这个三号区域在原定的宣传中，应该是完全依靠智能机器维持的。总之“感谢”魔鬼们的怜悯，让他们这些“智能机器”替代了一部分。准确的说，是除了保卫无人机以外，他们就是那些“智能机器”。 来的时候，这六人的嘴角是带着微笑的。原本的糟糕环境并不能让他们这样开心，他们只是在对着美好的未来微笑。可惜他们的开心是无法给别人分享的，他们在电梯里就必须佩戴好呼吸头盔。这种丑陋的面具会完全包裹他们的脑袋，不仅让他们自己难以看清外部，外面的人也很难区分它们。所以他们只能在头盔上用显眼的白色油漆画上数字编号，他们对外头的大人物来说，仅仅只是数字。 “我是来接班的，这几个是新手！”领头人的蹩脚外语从他的头盔里传出来，再穿过空气中弥漫的有毒烟雾，慢吞吞地碰撞到其他人的耳朵里。 岗亭里的人好不容易才听懂，这家伙操着咖喱味浓郁的外语回道：“这里已经不缺人了，让他们滚回地表上！” “大人！大人！我这里有推荐信！”领头人从包裹里掏出几张盖着印戳的白纸，再裹着一根金条塞到了岗亭的交换口中。 一阵脚步声从岗亭里传来，那个扩音喇叭沉默了一会儿，在他们开始紧张之前，又有声音传出来：“拿上你们的信！然后快去交接，这都迟到多久了？扣你们半个月配给！”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领头人用很卑微至极的语气对着岗亭的观察窗鞠了好几个躬，随后从那个交换口取回了那几张涂满了字的纸。 “给你们，每人一张，等会进a4区的时候要用上。可保管好了！”几人再次上路，在途中的时候，领头人已经改好了纸上的几个要点，然后分发给众人。“进a4区以后，就得靠这位老叔了，那里我不熟！”他拍了拍身旁的一个小个子男人。 。。。。。。 普朗特已经回到了他的庄园，得益于半个月以前的混乱，他的庄园又在那些惊慌失措的人群里，以极低的价码弄到了不少终身制仆人。不用担心那些人浪费食物，或者说，那些饲料不会浪费多少食物的。 家族虽然在限制他的婚姻自由，但对他的兴趣爱好却没有什么限制。所以上个月，他利用职务之便，弄到了几只突变体当宠物。“松鼠、蛇、蜘蛛、蜥蜴！哦，还有小狗！”那当然不是什么小狗，而是一只狼，也许更像传说中的“狼人”？ 现在他又有了不少仆人，来帮忙喂养这些突变体，或者他们亲自喂养？普朗特躲回来以后，最喜欢看的就是闭路电视里的每日投喂，这比那些私人女郎都好看。每次看到血肉四溅的时候，他总是要惊呼一声：“哦，上帝！它们真是太强了！” 家族掌握的生化技术公司已经开始在这些突变体中寻找增强人体的方法，既然在外骨骼领域比不上西边的那个国家，那还不如发挥传统艺能。反正这个国家的实验成本要多低就有多低，参与实验的志愿者要多少就有多少。 “小林，你们的实验到哪一步了？”他现在已经有些等不及了，如果强化药剂得以完成，他想先一步使用。他正在幻想自己把那些弱小的下等人撕成碎片了，如果能和突变体一样强的话，更好。 “总统先生，ge-03药剂已经在试验了，大概还要一周！不过按照现在的情况，我建议您再等等！”全息通话的那头传来一个人声，期间夹杂着一种怪兽般的咆哮声，以及武器开火的声音。 “我会动用能动用的所有资源帮你们的，这次可不是口头援助！罗伯特家族万岁！” “罗伯特家族万岁！我们会尽快的！但是总统先生，请不要在庄园里弄太多人了，如果他们突变的话，您现有的安保力量可能会有一些挑战！” “没有关系，至少突变过的生物不会再突变了，要是能有几个光头的话，我会看到一场好戏，哈哈！”从军方传递的消息来看，暂时还没观察到二次突变，也许是西边那个国家故意的。那些突变体被他们驱赶到一起，哪怕它们自相残杀到只剩一只的时候，也就只有体型上的变化，文件上还分什么几级突变体，真是个笑话！ 结束这次通话的普朗特，从沙发后面的墙上取下一瓶喜格，这次也没有用什么酒杯，就这么直接对着瓶口灌。按以往来说，那些圈养着的突变体现在已经喂饱了，这时候可以有大概两小时的视察时间。他从抽屉里找出一叠卡片，上面都是女郎们的编号，只要往某个网站上一输，就能在半小时之内见到真人，他现在打算找个能陪他近距离观看突变体的人。 。。。。。。 北方的那个国家已经完成了迁都的一半事宜，东岸的建筑群已经委托某个建筑狂魔搞定了，现在只剩下各种物资和平民的转移。 虽然他们的交通线路没有翻新过，这主要原因在于相对恶劣的气候和糟糕的地质状况。但好在他们的人口并不多，至少没有南边的两个大国多。 四月二十二这天，他们转移的一部分人口已经抵达了新的起点。但大部分人还挤在路途中的各个节点上，因为一场大暴雪，交通几乎已经瘫痪。 第43章 土拨鼠之日(三) 得益于全球变暖，外兴安山附近的原始森林并没有几十年前那样寒冷。瓦西里已经在这里修了一个巨大的半埋式仓库，作为自己和狐狐们的家。拉里萨现在学会说话了，她正在草堆里看电影，当然，得用投影仪来看。 席卷整个北国的暴风雪影响不了这里的宁静，有几个拉里萨捡来的小狐狸正在她的尾巴里嬉戏打闹。也许传说中的“全球变暖”只是科学家们集体开的玩笑，至少这个国家完全体验不到温暖。 西边的那些人，那些尖酸刻薄的话语，总是让这个国家的冬天异常寒冷。这也是他们选择东迁的原因之一。 “那些地方已经被核污水污染了，整个殴洲都被污染了！”当年看到这条新闻的瓦西里以为自己国家的新闻公司也开始造假了，直到几年后，那里的人口开始大规模锐减时，他才惊讶的相信事实。 他现在正在外面处理拉里萨搞来的猎物，两只巨大的野猪。天知道这些野猪怎么长那么大的，也许在他巡山的那几天，世界悄然发生了什么变化。他觉得用传统工艺处理这些会比较好，用松木烟熏的肉干可以在这里保存数十年。 “这应该是个大工程，估计得花不少时间！”他拿着油锯切开那些肌腱的时候这样想。 。。。。。。 a4区是货物的中转站，这里就像以前的物流中心一样，都是忙碌的智能机器和运输车。但这鬼地方实在是太大了，很难想象人类是怎么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大陆上挖一个这么深的巨大仓库的。 “其实这里只是某个大型隧道和一个挖空的煤矿改建的！”了解这里的历史的老叔给几个人介绍道：“挖隧道和挖矿的机器都是那个文明古国制造的，等以后你们一定能见识到！钻头上的一个刀片就有一个人那么长。” 老叔的话还没结束，他并不像其他人想象的那样沉默寡言：“你们看岩壁上的划痕，那些都是人工开凿的！你们看，那里是加热棒，它通往更深的地幔。” 众人跟着他的话语东张西望，这个仓库的中心是一根巨大的金属棒，据老叔所说，这根加热棒也是那个文明古国制造的，要是它什么都能制造的话，它为什么不多造一些这样的空间，让每个人都有足够的地方生活？ 老叔不愧是老叔，他很快就带领众人找到了装着秘密武器的运输车。按照计划，他们不能查看这个武器，只需给这辆车加满油，然后开着它前往控制中枢。 控制中枢当然不在这一层，如果在这里的话，他们可不会用现在这种办法对付他们。前往控制中枢的道路不会直通这里，所以他们必须先经过一个中转站。 老叔带他们走的是温度调节系统，准确的说，是系统中的某条管道。这些管道的直径足够运输车通行，但大部分时候，这里只有吃苦耐劳的“智能机器”。这里的温度不是一成不变的，有时候这里可以把人冻成冰雕，有时候这里足以把人烤成焦炭。在这里工作的人们，必须掌握这些规律，记性不好的人，通常在这里待不满一周。 他们在老叔的指示中，把车飙到了六十码，别小看这个速度，这种能在冰天雪地中运行的履带车辆在五年前还只能开到四十五码。也是因为当时没法开那么快，才没法从这个好地方绕过戒备森严的关口。 一路上很顺利，在随行的两人关上隔热门的时候，管道里就传来了气流的声音。这次是冷风，几个人看着隔热门的观察窗上迅速爬满冰霜。 再走上一段路，就到二号区了，这里是真正的工厂区，有大量正在工作的机器，它们正发出巨大的噪音和释放有毒的烟雾。这里没有一个人可以存活，当然，这里只有“智能机器”可以存活。 “小心点，不要撞到那些机器！我们的运输车可没那么结实！”副驾驶一眼就看明白了那些机器的型号，他也算是见多识广了。 “怎么说？” “全是落伍的型号，应该是别人转让的。” “那些辐射人真是衰落了！” “不，还不够，至少还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中间那个应该是反应堆吧？它可真大！” “那只是其中之一！你是没见过东区那个小玩意儿，哈哈，它就一点点大。” “但东区比这里要好很多，至少他们只用真正的智能机器。” “你难道见过吗？我只知道东区其实和这里一个样！只不过那些人都是他们的国民！我真想象不到，他们居然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奴役自己的国民！” “什么？！这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看到过新闻，他们的新闻看起来很真实。” “。。。。。。” “那只是你不了解它们。” 几人谈到东区的状况的时候，不约而同的沉默了很长时间。一切幸福和苦难都源于比较，就像那句古话“不患寡而患不均”。他们有些同情那些还在受难的人们，但也只能是同情，他们帮不了他们。 。。。。。。 再次通过几道巨大的闸门，一通七弯八绕之后，迎接众人的是一条长长的斜坡，斜坡尽头就是所谓的一号区域。在所有人心目中，那里应该就是富足美好的家园，那里应该有着鳞次栉比的街道、干净平直的道路、美丽的人造花园和新鲜香甜的空气。 但那只是下层艰难生存的人们的想象，这里可不是什么“巢都”。适应光亮的众人只看到一幅宛如世界末日般的图景，这里只有空旷无人的街道、散落垃圾的道路、荒芜的花园和充满刺激性气味的空气。这里甚至还不如他们厌恶的三号区，因为这里的温度调节似乎失效了。 这辆运输车继续行驶，一路上根本没有任何阻拦。只有抵达控制中枢的时候，众人才看到点动静。 “停下，我说，你们，停下！接受检查！”一个两米高的身影从旁边的建筑里冲出来，这个人应该装备着某个型号的外骨骼装甲，但不是极地化改造的类型。 “很不对劲！上次过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坐在后面的一个看起来更整洁的队友发现有些不同寻常，他以前混进了这里，在这里当过两年服务生。 “上次是多久之前？” “闲话少说！快加速，冲过去，这些人不对劲！” 第44章 土拨鼠之日(完) “喂，你说，上次是怎么样的？” “我最后一次离开这里是三个月前，你们的计划不就是去年圣诞之后才开始的吗？” “所以！这才过了三个月？” 冲过那个人形路障之后，众人并没能松一口气，眼前的景象让他们越发疑惑起来。按理说，越是靠近控制中枢，就越是靠近文明，但这里只有文明留下的一地狼藉。倒塌的建筑、堆成一堆的废弃车辆以及遍地的不知名生物的死尸，这就是他们所见到的。 “我们的计划还继续吗？”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实在弄不懂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我们就这样回去吗？我不接受！”一个狂热者表示了抗议。 “不，我们不能回去，我们必须先完成任务！至少要让期盼我们的人知道，我们完成了任务！”老叔思考了一下，总结道。 任务继续。 后面的景色变得乏味起来，他们一开始设计好的大部分预案都没派上用场。之前看到的萧瑟风景在道路两边交替出现，也无非就是数量在不断增加，作呕程度不断增加。 烧焦的尸体被随意丢弃在目光所见的任何地方，这让车里的几人有些反胃。好在他们还戴着头盔，那些还在散发的恶臭不会引起他们的生理反应。 控制中枢也在一号区域的中心，它就像一根立柱，支撑着整个殖民地的穹顶。从整体上看，这根立柱实际上贯穿了四个区域，也就是说，在三号区人们的脚底下，还有个第四区未被人们知晓。穹顶之外，极地的夜幕已经降临，之所以还有光线照耀，全靠这根立柱顶部的一个巨大的照明装置。 众人合力挪开了堵在控制中心外围出入口处的垃圾堆，随后开着车继续深入，此处距离任务目标只剩最后的一百千米路程了。见识过外面那些惨状的众人，在进入这个范围里后纷纷松了口气。 这里都是智能无人机维护的，也没有什么花园或者人造景观，所以见不到那些破败的样子。按老叔的说法是，这片区域属于整个殖民地的支撑结构，有好几条巨大的支架连接在这个圆盘上，那些支架都深入岩层。 “后面应该不会有人挡路了，这里都是自动的。” “那它们会放我们进去吗？” “我们不用进去，我们只要停到足够近的地方，然后把后面的小家伙搬下来，就可以离开了！” “甚至我们都不用分开撤离了，这里根本就没人会来检查！” 再开了两个小时后，他们终于抵达了立柱旁。这个人类创造的奇观绝对令人惊叹，如果周围还能有人参观的话。 领头人一马当先下了车，其他人见没什么问题，也下了车。众人打开运输车后面的盖板，合力把一个木箱抬下来。 “走之前，我们真的不见识一下这个秘密武器吗？” “是啊，这里都没有人！” 确实如此，任何人在干大事前，总得对手头的家伙有个心理准备吧？而且他们的任务实际已经完成了，这些人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做这件事的，如果没看一眼的话，哪怕全须全尾地回去了，也会抱憾终身的吧？ “那就看一眼吧！”领头人最终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事实上他也很好奇。 正当他们要找东西撬开这个木箱的时候，异变发生了。或者说，在他们打开盖板的时候，异变就已经发生了。那些无人机好像被惊醒了一般，全都开足马力聚集过来。这些无人机都是最安静的型号，撬木板的众人完全没有意识到危机的降临。 “什么东西？一个铁球？” “里面不会有电子元件吧？” “快看，那些无人机朝我们飞过来了！” “警报！发现入侵！警报！发现入侵！发现入侵。。。。。。”顿时，整个控制中枢都开始发出巨大的蜂鸣声，这一下直接震的众人头晕目眩，两个体力不太好的队友瞬间就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快跑！”领头人想拉起一旁倒下的队友，但为时已晚。 那些机器不由分说就露出了身体里藏着的枪管并对准众人：“发现目标！发现目标！” 随后这些机器的机械眼伸缩了一下，同时转向众人，而且为了防止目标进行反抗，每个人都被分配了至少三台无人机。 “指令：就地清除！” 在程序信号发出的一瞬间，那些无人机就开火了。金属弹头无视了这辆运输车，在这些理想者的身体中乱窜，并绽放出一朵朵血花。 他们六人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这些无人机是专业化安保子系统中的一部分。那些曾经的控制者按下的最后命令是要清除一切靠近中枢的生物，这也包括他们自己。自那突变体爆发之后，这条命令已经执行了无数次。 肯定有人会问，下层的突变体是怎么清除的。“我”只能说，他们都是这么清除的，只不过活着的人不知道这些，也不关心这些。 “咻”，乱窜的弹头好像撞到了不该撞的东西，这引发了毁灭性的结果。 。。。。。。 “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信号了！” 下层的管理者们纷纷走出自己的舒适区，他们赖以生存的智能化系统在同一时间全部失控。而且其中的一些倒霉蛋，甚至刚刚被乱窜火星的机器杀死。 那些工人发现执法者的机器没有用后，发出一阵阵欢呼，随后混乱就此发生。 工人们很快就被组织起来，开始向管理者的优质区域发起冲锋。那些失去无人机保护的赤脚卷毛完全没有一丝战斗力，只象征性地反抗了一下，就被人们控制住。随后押解往属于他们的永恒沉眠之地，开启一场别开生面的公审大会。 当然，如果你以为“我”要写的，只是一次成功的起义的话，那现在就可以完结了。但现在其实刚刚开始！ 这些工人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在信号消失的那一刻，他们就进入了生命的倒计时。殖民地的控制中枢有着最终保险，一旦上面的三个区域失去控制，位于最下层的核心装置就会自动进入自毁程序。 第45章 全面战争 世界各国的人民已经被突变体折磨了两个多月，现在急需一个目标发泄他们的怒火和压力。几个大团体的计划完全被打乱了，z国的南州开发计划被搁置，m国的南极洲军事化的资源被医疗共同体挤占，e国的迁都计划被异常天气阻断，y国的复兴计划被终结，就连f国的黑洲利益也惨遭损失。 “消息确认了吗？” “确认了！y国的殖民地被他们自己的电磁脉冲装置摧毁了！” 这些黑洲小国早就和殴洲的那些老牌列强不对付了，历史的垃圾就该进入历史的垃圾堆里，而不是让这些垃圾肆意侵吞他们的领土、欺压他们的人民！ 他们遇上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前所未见之事肯定要好好嘲笑一番的，自己花了重金搞出来的人造奇观居然被自己的武器拆了，这可真是闻所未闻啊！ 利益遭受巨大损失的y国当然要找回场子，所以，他们很自然的把瞄准镜对准了黑洲的小国。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在黑洲有利益牵扯的国家纷纷下场。反应速度最快的f国牛已经把自己的军队运到岸上了，他们本来就离得近，早就想分蛋糕了。 消息确认后的两个小时之内，世界大战就开始了。失去卫星导航的各国军队很难弄清楚发现的敌人到底是谁，所以憋了一肚子火的他们在各方雷达上相见的第一眼，就动用了火力覆盖。就这样，f国人在打m国人，m国人在打y国人，黑洲人在打黑洲人，一切都乱套了。 黑洲小国们完全没想到嘲笑的报应来的这么快，那些野蛮的西方人在自己的土地上无所不用其极。他们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土地被许多反人类的脏弹污染，看着自己的人民被先进的武器屠杀。这些暴行无法击溃他们的意志，只会让他们变得疯狂。 这些小国可不像三十多年前那样软弱可欺，他们其实早就装备了东方大国提供的先进武器。本来受制于互相之间的倾轧，使他们无法团结，但现在面对共同的敌人，就算是乌合之众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 “嘶~”紧闭的合金门的边缘释放出加压气体，随后遵照地面上的滑轨缓缓开启。这里是黑洲的某个山脉附近，一个不怎么起眼的风蚀台地。随着数十个身着第三代外骨骼装甲的黑人军官鱼贯而入，他们胸前的战术手电照亮了这个增压仓库。 一颗颗巨大的锥形弹头被安全地存放在这里，它们中的一些可能来自m国丢失的武器名单，还有一些是从黑市中买到的。如你们所见，它们都是核弹头。 “报告长官，弹头数目已清点完毕！总计一百零四枚！” 这些军官都是狂热分子，他们打算用手控引爆的方式清除来犯的敌人。放在这里的都是战术核弹，他们装备的外骨骼完全可以携带这些几百公斤重的东西，甚至他们还可以多装备一块防弹盾牌。 为了隐藏战略目的，他们都是采用最古老的消息传递方式。在指挥官面前的是一幅黑洲地图，上面已经标注了各国的登陆地点。他曾经在东方大国那里进修过，所以他很清楚这些军队的行进速度。只需简单运算，他就能知道几天内，这些军队的位置。那些只能依靠先进导航的军队会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成为瞎子和聋子，而同样的情况反而会对他们更有利。 当然，选择“人肉炸弹”也是无奈之举。没人愿意自杀，但会被人逼着自杀。他们的力量终究还是太小了，如果有的选，他更希望是能坐在椅子上动动手指。 每个人都分配到了一颗或两颗弹头，只携带一颗的勇士会先一步出发，他们会前往更远些的区域。而携带两颗的，则会稍晚一些，补充完能量包后前往更激烈的战区。 指挥官是个很理智的人，他不会梦想这些狂热分子都能成功坚持到引爆，所以他会亲自执行另一个方案。 。。。。。。 另一个计划是乘坐一艘民用渡船偷渡到南极洲的m国殖民地，然后核爆这里。计划非常简单，而且很实用，只不过后果，他不敢去想。自己的国家和她的联盟已经疯了，“既然自己得不到和平，那就别人也别想得到！” 分配剩下了五颗核弹头，他最终决定全部用掉。留着也轮不到他们下次，不如放个大的烟花，给自己的葬礼办的更风光一些。 他的任务没有随行的同伴也没有支援的战友，他的名字不会被任何历史铭记，但他所做的事将被所有活下来的人传颂，最终被扭曲成一个没头没尾的传说。 从秘密仓库到黑洲之角，再从黑洲之角到南极洲，总共只花了十八个小时。被他派出去的勇士，有些已经化为飞灰，有些刚被炸成碎肉。但这与他已经没有关系了，他不得不去执行任务。 再经过数十小时的旅程，途中，他再次领略到了那个人造奇观的风采——它现在将会是永恒的奇观，那个爆炸后的西区殖民地在那里制造了一个直径数千公里的巨大弹坑。 东区殖民地的管控比想象中的还要怠惰，他们的国家首脑现在一定焦头烂额吧，自己的军队被自己的武器消灭，热乎的例子昨天才出现，现在又再次诞生了。“小丑竟是我自己？哈哈哈！” “很快了，很快了。”快被冻僵的他，把起爆器放到自己的手心里。 。。。。。。 “长官\/首长，确认到全球发生多次核爆。”多个国家的地震监测站在几十分钟后接收到了核爆地震波，同时确认了这些震波的成因和方向，随后立即将这些数据上报至高层。 所有国家不约而同地开始进行紧急高层会议，他们需要在几分钟内商讨并判断出事态到底发展到哪一步。同时，各国的高层对话随即展开，以防止可能的战略误判。 但m国的紧急联络电话却迟迟无法接通，这让其他国家极其紧张。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流逝，大概在第四分钟时，有人忍不住了。 第46章 先发制人 “总统先生！总统先生！”一个年轻的男秘书急急忙忙地敲响f国总统办公室的门。这里是f国的最高决策部门，大部分重要政令都出自这里，现在它位于新巴黎的总统府内，在北非的某个旧殖民地。 “请进！” “总统先生！先生们！”他喘了口气，接着正色道：“新消息，我们的远征军全被消灭了，是m国人的核武器！” 房间里鸦雀无声，总统与几个部长对视了一眼：“我们还要等吗？” 军事部长咽了口口水，他刚想说让他们再克制一点。门外再次传来了敲门声：“新消息新消息！”但这次外面的人没有推开门，房间里的众人只听到一声膝盖砸地的声音，随后是一句带着哭腔的愤怒语调：“先生们，我的家乡，北尼斯被m国人的核弹炸了！呜呜~” 北尼斯是整体搬迁后的尼斯城，现在位于黑洲北部，与新巴黎只相隔约四百公里。按照两年前的人口统计，那里现在应该定居着五十到六十万人。现在大概还能活下来十分之一吧？也许更少，因为现在是半夜，很多人都在沉睡。 “先生们，我们已经不能再等了，现在就连我们自己都处于核威胁下！”一个部长突然发话，他的家人们就在半小时前还在北尼斯与他通话。 “我的国防部长，你怎么看？”f国总统再次转头看向身旁的军事部长，但这次看到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总统先生，我们可以先用潜伏者无人潜航器对m国的东岸进行核打击，这样可以最大限度降低全面核战争的风险！” “去做吧！” 潜伏者是针对猎杀者的无奈发明，相较于猎杀者的广域威胁，潜伏者携带的双介质导弹只能攻击沿海城市。它们一般依靠无人母机空投部署，部署后，它们的智能系统会操控它们迅速沉到海床上伪装成石头。 。。。。。。 “叮铃铃！叮铃铃~”位于百宫的紧急联络电话已经连续响了五分钟，但这里空无一人。事实上，这里除了几个日常打扫卫生的保洁员和看管这里的安保人员以外，已经很多年没人来过了。 人工智能带给m国便利，这是他们曾经的广告里最常见的话。这确实非常便利，所以m国的高层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遥控指挥。 当然这里吵了几分钟的“闹钟”也不是完全没用，它响起的一瞬间，人工智能网络就已经把信息同步到普朗特的办公室了。只不过，他的办公室也好长时间没人光顾了。 被几个复合资本集团把持的m国，所谓的总统只是一个没有权力的代言人。这个位置就像某个国家的一些历史时期傀儡国王，既不自由也不民主。在他们几次交锋下来，唯一的共识只有一个，那就是要保证台前人的生命安全。 所以，普朗特实际上是被软禁在自己庄园里的。他上台后唯一一次在外露面，就是被一大群墨镜西装男簇拥着发表就职演讲，为此，他还被迫彩排了好几次。 他的庄园位于阿萨巴斯卡河附近，原本是加麻大境内，现在已经隶属于m国。这里藏有一台三百年历史的老式唱片机，现在悠扬的小提琴声正从里面飘出来。那应该是莫扎特的小夜曲，和外面的星空很般配。 普朗特的生命监测系统一直在正常工作，甚至在最近的两小时内，他的身体状况突然比以前要好的多。不用管那些数据，只要他还活着，那权力就会被罗伯特家族牢牢掌握，绝不会被副总统那个军工复合体的代言人夺走。 此时的普朗特正跪在一处动物驯养室里，他无视了晃荡在头顶的脱落灯管，在一黑一亮的“囚室”中，这个两米多高的光头壮汉正抱着一条小麦色的女人的大腿啃。他，或者说“它”的身旁，已经洒满了各种动物的残骸，只有半截属于蛇类突变体的残躯还在抽搐翻转。 它的身体现在在进一步突变，随着它撕扯那些突变体血肉的时候，一些性状被转移到它的身体上。诸如表面长出鳞片，头顶长出毛发，嘴里长出尖牙或者身体变得更加强壮。 在它撞开庄园墙壁跑到外面的时候，它对着天空上划过的导弹尾迹发出了咆哮。转化为3级突变体的普朗特，已经再次恢复了初步的理智，也许不久的将来，他就能弄明白天上的白色带子到底意味着什么。 。。。。。。 “呜呜呜~”姜有为听到城市里响起的凄厉警报时，她还在测试她的超能力。 在早些时候，她无意中发现感应范围里又多了一个红点。她以为“李嘉文”还得花点时间才会搞清楚那根管子的具体用法，没想到才过去几天，他就偷偷用掉了转化剂。 通过联通三个兽化兵的视觉，她发现可以依靠他们的实时光学信号构建一个三点坐标瞄准系统。所以她利用这个系统，实现了首次的超视距光束打击。 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兽化兵的眼神非常好，在给他们找了几个制高点后，她几乎可以做到十几公里范围内指哪打哪。 “别玩了，这是核战警报！”她脑子里传来姜文武的声音。以她为中心，她现在已经可以做到感应范围内的兽化兵信号共享。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自己的电脑成为服务器一样，其他玩家可以在自己这里与别人进行交互，而自己就是里面的管理员。 “问题不大，我们国家的反导能力很强的！”李文嘉在自己脑子里说道，他现在还在适应这种超人的感觉，这不得比穿着外骨骼爽多了？ “你们说，我这个超能力能不能打导弹？”姜有为有些突发奇想。 “你现在才练到打中十几公里外的鸡蛋大小的石头，应该还不怎么够。虽然光束的能量很强，但几百公里外的导弹在我们肉眼看到的时候只有几个像素点大小。”不愧是受过专业军事训练的“李嘉文”，说的话很有道理。 “还是先回来吧，我们去避难所！”黄小红害怕道。 第47章 天与地 这个国家的防空能力正如李文嘉所说，即使是清晨的能见度不太高，那些地面激光武器的雷达就已经发现了来袭的导弹。 回家路上看着空中凌空爆炸的各式导弹，说她心里不害怕那是假的。至于说为什么要先回家，她身上光溜溜的实在不怎么雅观，就这样去避难所，说不定会被打上变态的标签。“别忘了给我带两件衣服！”那个“李嘉文”居然厚着脸皮问她借衣服，虽然家里以前的衣服还留着，但总觉得怪怪的。 街上当然一个人也没有，而且也没发生什么零元购事件，所以街上除了比较萧瑟以外，其实还是比较干净的。“李嘉文”说的不错，这个国家很早就意识到可能会发生战乱，所以提前了一个多月就开始分批撤离民众了。也不知道他们做到哪一步了，也许十五亿人民都被安排妥当了。 姜有为并没有趁着没人看管，跑去金店搞什么黄金珠宝，她对那些东西没什么概念。一个从没富有过的人，是想象不到奢侈品的价值的。不过在她途经一家便利店时，她在里面找到了点高度酒。 她不慌不忙地把找到的烈酒装好，然后一手拎一个大塑料袋。就这么点时间，她就想通了，反正都是核战了，在外面闲逛的人无非就是早一点死和晚一点死的区别。“死了算球！”所以她慢悠悠地继续走回家。 楼下的大爷一如既往在等着晒太阳，如果这里挨着一发核爆的话，他底下大概能晒出个阴影。说不定以后的人会把这里当成某个网红景点，这样的话，大爷也算不留遗憾了。 姜有为这次穿的衣服参考了“李嘉文”的建议，她换了身相对紧身的衣服。考虑到可能的剧烈运动，还在最里面套了件白色的运动内衣。全部换好后，她根据建议，在外面又穿了件一次性雨衣，这种雨衣是有裤腿的。用胶带把雨衣袖口固定在橡胶手套上，再把裤腿以同样的方式固定在雨靴上。 全部搞定的姜有为就感觉自己被套在一个塑料袋里，就像以前养的那只爱钻袋子的猫。头部也需要进行保护，按“李嘉文”的说法是，只要有一处地方漏风，那就整套都是无效的。所以她们又搞了几个摩托车头盔，在戴上之前，还弄了几个口罩。这样哪怕是她这种身体素质，都感觉有些呼吸不畅。 “喂，我说，万一，都防住了，这套衣服不就白费了吗？”她给李文嘉意念传信的时候又喘了好几口气。 “有备无患，其实说实在，我们这样的怪物，可能根本不怕核辐射！”那家伙好像跑到了一家服装店，已经把自己包装好了。 。。。。。。 国家提供的避难所地址在城郊，远离所有的工业区或危险品仓库，所以他们的碰头地点在一条通往郊区的道路上。 当姜有为一家坐着自家suv找到那条路的时候，远远看到“李嘉文”已经等在那里了。 “这就是你的小朋友？”姜文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趴在车窗旁对着姜有为问道：“你什么时候找了个杀马特？” “啊？他之前不是这样的！而且你有资格说别人吗？雌小鬼？”姜有为完全不留情面地戳穿了她的奇怪问题。 眼前的是一个灰白色头发的年轻小帅哥，看着约莫刚满二十。远看的时候还好，等车停稳了，姜有为就发现这家伙头发变成了个鸡窝，下巴上还长满了灰白色的胡须。 “卧槽，你怎么变这样了？” “我怎么知道？用了那玩意儿之后我就晕过去了，再醒来就变成这样了。” “那个胖子呢？” “他早就到避难所投靠亲戚去了，好像离这儿还挺远的。对了，你不介绍一下吗？” “啊？哦！这是我老爹，这是我老妈！”她用手指指右边，又指指左边。 “？？？”李文嘉一脸不可置信，随后突然冒出一句：“你们家是孤雌繁殖的吗？” “才不是！”姜有为有些气到了，随后她转移话题：“你那堆看起来很厉害的外骨骼去哪儿了？” “被我藏起来了。。。。。。其实就是挖了个坑，然后放下去，再填好，避难所大概不准我们有这种东西。” “喂，先问一下，我们这种没有身份证的，该怎么进？”前面传来黄小红的声音，家里最靠谱的果然还是她。 “我不叫‘喂’，我有名字，我叫李文嘉！至于怎么进，直接在门口补办就可以了！你看我们四个都看起来像年轻人，他们多半会放行的。到时候，你们自己随便想个名字填上去就可以了。” “啊？你原来叫‘文嘉’啊？”姜有为有些惊讶，不过她还是没把话问出来，毕竟她自己也瞒着别人。而且以后，她可能真得顶着个化名过日子了，终于要到接受自己的时候了，她一直不希望抛弃过去。 。。。。。。 “这个二线小城的避难所隐藏在一个村庄里，总共有地下三层、地上一层的空间，地下二层与城市的地铁相连，地下三层则有两条互相垂直的大型地下铁路联通着其他城市。他们以魔都为中心，在这个数百公里的范围内，构建了一座巨大的地下长城。” 一路上，李文嘉介绍道：“他们从上次战争前就开始挖了，一直用基建来掩盖消息。你们应该经常听说要修自来水管吧？不过这么几年估计没能修太多，战后的资源都倾注到南州去了。现在的避难所应该是一个月前开始扩建的，而且地下网络只有沿海和内陆的部分大城市有，全国十五亿人，很有可能装不下。” “剩下的人怎么办？” “不知道，但上头一定会安排好的。”他耸耸肩。 这条道路不是直接通向避难所的，离线地图上还有几个岔路，在他们拐进第二个岔路口的时候，道路被堵住了。这里很壮观，如果从天上看下去，这条最终通向掩体的双向小路的一侧已经被很多私家车塞满了，而另一侧却空空荡荡，没有一辆不守规矩的小车。 第48章 新生 枪打出头鸟，所以他们不打算做出头鸟。几人停好车，把该拿的东西都带上，随后继续步行赶路。 由于大伙身上都套了一堆塑料袋，头上蒙着东西，几人很快就开始喘气。 “走路小心点，尽量走平直的路面，要是脚底下被石头钉子扎破了，你们这身穿着就会和没穿一个样！”李文嘉喘着粗气，边走还在不停的叮嘱。他也帮忙拿了个大背包，里面晃荡晃荡的碰撞声传出来，这让他有些奇怪：“话说，你们都带了什么？” “家里有什么就带什么，反正也没什么能带的！”姜有为回答。 “罐头、水壶、一点抗生素、还有她上午搞回家的老白干，还有好多衣服。”黄小红白了她一眼，喘着气慢慢说。 “除了酒以外，别的都没什么用~”慢悠悠的声音从姜有为屁股后面传过来。考虑到姜文武的体型，最终只给她找了个挎包，里面只有一些零碎，比如巧克力和糖果什么的。所以她现在的步伐很轻快，就像什么也没背、什么也没穿一样。 “德性！”黄小红啐了一口。 “你们两个不如先想想之后的填表写什么名字！”姜有为打算先给她们找点事做，免得一路上给他们撒狗粮。 几个人渐渐变得不说话了，沿途的停放的车子越来越多，有一些不守规矩的已经被人推到了一旁，再拐过一个岔路后，他们终于看到了那个入口，或者说是被人群围住的人口。 “你们稍微跟紧点，虽然不是很怕你们被人拐走，但是被缠上也很麻烦！”走在前面的李文嘉又开始碎嘴，这句话已经被他说了好几遍了。 这里的情况让姜有为回忆起穿越前的小时候去过的长途车站，但也有所不同。同样的都是人山人海，不同的是，他们都排着队。如果不是一边站岗的荷枪实弹的武装警察，这些人估计早一窝蜂往里挤了。 “我们也去排队吗？” “当然，哪怕你不怕子弹，也最好别惹出乱子。” 姜有为对排队还是很赞赏的，只要还有秩序，那就遵守吧。有秩序总比没有好，无限的自由就是无限的战争。 他们大概排了三个小时的队，期间没有吃一口食物喝一口水，也没有任何生理反应。不当人的感觉真好，他们甚至可以乐呵呵的看着那些中途退出的可怜人评头论足，有些倒霉蛋甚至都来不及脱裤子就失禁了。 他们把背着的包挂到胸前，确保每一个拉链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而姜文武则一直拽着黄小红的裤子，看来她还是有些怕被拐走。轮到他们的时候已经快下午茶时间了，那些被关在防弹玻璃里面的人已经换了好几班了。 “看来你们是最后一批了，让后面的人散了吧！”一个军官制服的人从入口处跑出来，带来了这个不太坏但又不怎么好的消息，那个人对人群喊道：“各位公民，我nt0603站已经超员百分之五十，无法接收更多人了，请你们在两小时内前往以下分站。。。。。。” 人群开始散开，那些来迟一步的人用最快的速度跑回自己的交通工具。姜有为从嘈杂的声音中分辨出两个比较重要的信息：“二次反击，两小时。” 她轻敲李文嘉的后背，对他说了句：“去问问工作人员发生了什么事。” “姓名？” “李文嘉。” “年龄？” “二十一。” 。。。。。。 “问一下，刚刚是出什么事了吗？” 那个工作人员敲着键盘，头也不抬的说：“这里没有核沾染，把面具脱了吧，眼睛看向摄像头！”末了，那个人快速回答了一句：“妖都没拦住挨了发，损失很大，里面有网，你们自己查。” “下一个！” 姜有为靠上前：“这里还配个人终端？” “姓名？参加劳动就有！” “姜。。。。。。”她顿了顿，然后仿佛下定了决心：“姜铃！” “年龄？” 她脸红了红，但还带着头盔：“十六。” 以下省略，最后拍全息头照的时候，口罩下露出的面容还让这个工作人员愣了愣，之后那个人低下头说：“美女，搞快点，后面人还等着呢！” “下一个！” 姜有为，不，现在是姜铃了，她转过身，在姜文武不安的挣扎中，把她抱了起来。 “。。。。。。她是你谁？” “嗯~亲戚，对亲戚！” “行吧，姓名？” 姜铃抢答道：“姜文文！” 姜文武，不，现在是姜文文了，她气的小脸鼓鼓，发出了声：“哼！” “年龄呢？” “应该是八岁吧？”姜铃对着她的体型略作思考。 “那就八岁吧，就算差了点也没事，小学可以跳级的。” 以下省略，原本还要拍照的，但后面的黄小红不怀好意地提示说自己是她的监护人，所以大头照可以跳过。 “姓名？” “黄云。”她的声音里有些郑重其事。 “年龄？” “十七。” “。。。。。。你们家是个什么构成？怎么这么怪的？” “哈哈，我们自己也觉得有些怪。”姜铃打了个哈哈。 以下省略，拍照的时候那个工作人员喝的茶都喷出来了，最后还是补了一句：“人如其名！” 之后的路程没什么好说的，顺着人流走就行，在经过一个类似检票口的地方的时候，众人都领到了一个小卡片和一个小瓶。 卡片是通行证，功能类似身份证。它总体是长方形，约莫两指大，四个角都被磨圆了。它的短边的一边是一个孔，大概可以串在什么上，另一边则是类似内存条一样的铜片。姜铃当时觉得应该有手机卡的作用，之后也确实如此，而且还能当银行卡。正面是一条编号，姜铃的编号是c-102-nt0603-2037-0508-1618，很有规律，和以前类似，不过她估计这里大概会有很多人同一天生日。背面是内置在卡里的一个条形码，据说只要被特殊的机器一照，信息就能全部还原。 这个小瓶里装着一种橙色注射液，表面贴着标签，好像写着“jywd-02”。“你知道什么内幕吗？”她问了问李文嘉。 “你说这个啊，我离开部队的时候就听说还在实验室呢。这东西叫基因稳定剂，他们说可以短时间内让人类突变体恢复理智。没想到才两个月就量产了！” “它不会有什么问题吗？”姜铃记得以前的药物都要经过好几期的临床测试。 “总之你别用就行。”他稍微靠近了点，随后小声说：“那时候死亡率有百分之六十，能这么快量产，估计死亡率不低！”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哦，这个在我以前的那个部队里不是秘密，而且我军衔高啊~” “你什么军衔还能搞成现在这副模样？” “我中尉！” 姜铃觉得他这个中尉应该是走关系搞来的，不然也不会相识第一天的时候，自说自话的还哭的稀里哗啦。 第49章 站内见闻 （注，自此往后的内容中，角色名字以通行证为准，如果有化名或自称的，会进行特别标注。） 姜铃一行人现在身处地面一层，虽然说是地面，但实际上还是被覆盖了一些东西的，真跑到上面去，是什么也找不到的。 人流停顿了一下，随后继续向前。前方传来了一个扩音喇叭声：“各位公民请注意，我站已超出收容能力，请服从调剂！” “什么是调剂？”姜铃听到前面有人询问一旁的工作人员。 “就是二层的房间分配完了，你们得住一层的帐篷。等以后通车了，你们就能被安排到大一点的站点了。” “那什么时候能通车？” “战后！” 前面的人群一阵骚动，很多人还是非常怕死的。地下一层相较于二层的防核能力还是差一点的，不过对于姜铃来说，其实差不了多少。以这个站点的防护能力，但凡被核弹直击，就活不了几个人，要是吃一发钻地的，哼哼。 骚乱很快就被平息，未来的可能性总是比不上现在的必然，那几个带头闹事的人现在被扭送到一边的保卫处。他们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正在客客气气的喝茶。 “滴！”穿过一个感应门，一个穿制服的人拦住姜铃几人：“你们包里有金属物品，请配合检查！” 很合理，如果只是按以往的地铁站为标准的话，他们带着的东西大概率会被没收一部分。为了不被人怀疑，当然，几个人也确实没什么需要掩饰的东西，他们离开蠕动的人流，跟着这个制服男走到一个有着单向透光玻璃的室内。 “嗯，罐头~难得一见！你们居然带这么重的东西？”三大一小四个包被他们几人放到合金质的桌子上，顿时发出几次不堪重负的咯吱声，里面守着的两个人继续搜查：“这。。。。。。你们怎么还带着料理机？” 姜文文看向自己两边的二人，露出一脸坏笑，但很快就被她掩饰过去了。 “你们不怕重吗？这可是几十斤重的东西啊！”说完后，这人望着身后的玻璃点了点头。紧闭的门一下子就打开了一条缝。 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穿复古西装的人，他对着里面的人点点头，随后开口道：“你们好，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请问你们的料理机能卖吗？” “你们还收这个？”黄云反问，她自己也曾是体制内的，原本以为他们什么也不缺。 “哈哈~我们就想买两个改善下伙食，上头没给配。”这人打了个哈哈接着说：“我们可以出一个很优惠的价。” “不，暂时不考虑，这台机器我们都没用几次，不如送你们几个罐头吧？”姜铃打算保下这个机器，她还带了卷铝箔纸，完全可以预防核爆下的电磁脉冲。 “送？不，我们会付积分的。”那人虽然没换到看中的东西，但是弄到一些罐头的话，好像也可以交差了。 这个人一开始挑的是水果罐头，但后来还是换了几个汤罐头，在发现包里有酒之后，又换了几瓶酒：“一共二十二个罐头、六瓶酒，算你们五百分吧，够你们一个人升一级权限了。” “我这罐头可不多见，八百分！”姜铃试图提价。 那人没想到还会讨价还价，但八百分还是太多了：“现在弄点积分不容易！五百五十！” “六百分吧，等会儿估计还得换点别的，我们没带别的东西。”李文嘉说了句中肯的话。 两个搜查人员面露喜色，对着这个西装男眨了眨眼。 西装男一脸高兴，随后立即答道：“成交！希望你们以后想卖那个机器的时候，先考虑我们！” 他刚说完话，姜铃就知道东西给李文嘉贱卖了，不过她不动声色：“可以，但是积分怎么付？” “这个简单，报给我们一个通行证号就行，这次我们可以立即认证，提升权限的。” 几人小声讨论了一下，最后决定用姜文文的通行证，给她的权限提升一级，也算是一种保护。 “对了，我们怎么查？” “b级以上配终端机的，终端机就能查，你们可以把它当手机，只不过只能在信号站的范围里用。” 他们的效率其实很快，在众人等待的这几分钟，他们还了解了点基本信息，他们所在的站点是这个超级地下网络的一个中型节点，占地面积大约是十万平方米。据他们所说，整个系统里已经认证了三亿人口，这占了全国的百分之二十，就是不知道过几年能剩下多少。 “给，这个就是终端机了！”一个工作人员给他们带来一个黑色的小盒子，这个小东西并没有想象中的大。据他们介绍，这玩意儿有一定的防电磁脉冲能力，还能当盖革计数器用，虽然功能没有智能手机那么多，但是基本的通信能力是有的。 这个小家伙大概巴掌大，虽然不怎么重，却比民用手机厚的多。前面有一块显示屏，但没有触摸能力。上面的一些按钮让姜铃回忆起以前玩的某个角色扮演游戏——pp小子，只是比那个东西更灵巧一点，而且没有生命检测能力和随身空间。它的侧面有一个可以打开的盖子，那是存放通行证的地方。 “别玩了，等到了住的地方再慢慢研究！”黄云一把夺过落在后面慢吞吞走路的姜文文手上的终端机，他们耽搁了一阵后，通道里的人已经很少了。 眼前的是一段宽大的斜坡，中间可以通车，两边可以行人，他们身后已经不剩几个人了。在他们走过一道类似桥梁连接口的地方时，突然听到背后传来几辆吉普车的发动机声，差不多同一时间，通道里还开始发出警报音，在这个比较封闭的地方显得很吵。 “两个小时过的这么快吗？”姜铃狐疑道。 “没到两个小时，但我估计上头应该又发生了什么。你捏我干什么？”李文嘉怪叫一声。 “你知道这里有什么地方可以通到地面吗？”她看着后面逐渐关闭的巨大合金门小声询问。 “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跑到上面去？有是有，不过那得钻下水道，我是说上面的下水道。” 懂了，是地铁，但是2052。 “我想试试那个！” 第50章 二次反击 作为一个浸淫社会多年的成年人，当然不会就这么想一出是一出。姜铃只是提了提想法，但要偷偷爬上去还得好好计划一番。所以他们继续跟着前面的人影，又走了几小时。 期间的体验该怎么说呢？没有某着名后末日小说里描述的那样子，这个巨大耗子洞还算挺亮堂的，而且空气还挺不错。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确实很高，光一个核聚变就能保证所有人能像个人一样活下去。 虽然关闭大门后几分钟内，他们头顶上就传来了巨大的响声和震动，但这几小时内也就那么几次而已。前头说过的，这个站点远离所有的工业区和危险品仓库，绝不是敌人的第一打击对象。 想象着那些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在外面的美好家园上爆炸，姜铃内心中的那个想法越来越强烈。这个愿意保护人民的国家，值得每个人去守护。 “我们到了，小心台阶！”在前面带路的李文嘉提醒道。 这个能通行车辆的斜坡尽头，或者说是它的某个弯道，现在打开了一个口子。这里是去地下一层的人行楼梯，楼梯一旁其实还有电梯，但现在毕竟还处于战争中，暂时不能用。 姜铃感觉自己应该是往下走了二十米左右，如果感觉没错的话，这个地下一层的防护层厚度大概得有好几米。 “很在意他们修了多厚吗？”前面传来李文嘉的声音，这个新进导游看到她在数台阶，就知道这只新来的老鼠对这里毫无所知：“别担心，普通的问题不大，钻地的只有中心站能防住。” 周围的陌生人脸色一白，随后快步超过这个说话漏风的蠢货。 “哈哈，我是故意的！”他随后解释道：“你打算什么时候钻下水道，母老鼠？” “先去帐篷里把东西收拾好，我感觉他们打的有来有回，估计要好几天。还有你为什么给我取了这个绰号，蠢耗子？” “我们估计只能分配到一个帐篷！”他立刻揭过话题：“他们用的帐篷你肯定没见识过，是充气的！” “你一个人可别想干坏事，我们家可有三个怪物呢！还有，充气的不会扎破吗？”姜铃严厉警告，这个猥琐男立刻被怼得脸色发青。 “别，别想了。那个帐篷很结实的，但是只能防破片和碎石~”他现在有些后悔心直口快了。 之后的路程就比较沉闷了，唯一吵闹的时候就是推开防火门的那一刻。这个一层的收容点好像是用车库改的，在他们几人抵达的时候，还有一些军队的战士在转移车辆。 “怎么没有坦克？”姜铃以前查资料的时候就发现这个世界的重装武器储量很少。 “已经差不多被淘汰了，军用外骨骼的六十毫米高斯线圈炮可以打穿任何坦克！”李文嘉稍微科普了一下：“那些人形坦克成本比坦克低，战斗力比坦克强，而且被弹面积还特别小。现在的军车基本上往支援的方向上搞。” 那个临时入站登记处被设置在一条通道的边上，有几个文职人员待在里面，其中一个看到门口又来了人，赶忙朝他们招呼：“这里！这里领房卡！” 几人听到声音就看向这边，但没有第一时间走过去。他们站在路边左右看了下，等一辆轮式激光防空车过去之后，才快步跑过来。 房卡的样子没什么可说的，就只是一张编着号的塑料卡而已，甚至还是刚刚打印出来的。也许下一层的房卡会更加特殊一点，但考虑到这个收容点的临时性，姜铃觉得他们也算尽力了。 充气帐篷确实没见识过，比常见的那些大得多。姜铃他们按着编号一间一间找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人在用便携锅煮东西吃了。她听到那些管理者说这里严禁烟火，但好像对这些小功率的电磁炉没什么反应。帐篷没什么隐私可言，如果秩序崩坏的话，这些帐篷里藏着的东西估计很快就会被人偷光吧。 “怎么样？还不错吧？四张床，有被子和盆？就像军队。” “我感觉更像监狱！” “有的住就不错了，不然你出去再找个没装满的站点吧！” 外面传来各种人声，一副热闹祥和的气氛。他们把几个包放到床底下，姜文文蹦上床开始研究那个终端机，黄云则开始收拾帐篷里的杂物。 “怎么样？要出去吗？现在出发的话，明天早晨应该能爬到地面上。”李文嘉小声密谋。 “你不怕辐射吗？” “我当然怕，所以我只带路，最后上到地面的只有你。”他轻声说出了这句不负责任的话。 “可以，我的护盾说不定能扛住辐射，不过这次得做好准备。”姜铃想起早晨的时候，他们在大街上裸奔的羞耻场景。 帐篷里的另外两人很快就知道了姜铃要去干件大事，但她们一点也不担心。老一辈的想法很朴实，有事可做就比无所事事好，哪怕那件事是要命的活计。 姜铃在两个家人的目光中，用铝箔纸把料理机和它的配套耗材包裹好，再把两个要出门的人的通行证包裹好并放到一个包里。她又找了一套换洗衣服塞进包里，随后把包装进一个完好的塑料袋，再用胶带把开口封死。 “可以了，我们出发吧？” “嗯，你神情稍微正常点，跟我走就行。这种新建站点基本都一个样，我还是比较熟的。” “你们呆在这里好好的，管好自己，有事意念传输！”姜铃对着剩下两人说了句常人听起来很怪的话。 。。。。。。 这场全球核战其实很奇怪，不只是起因奇怪，过程也非常奇怪，后来的学者把这些古怪归咎为人们的自我感动。这几个曾经是盟友的国家互相毁灭的时候，一开始居然还抱着降低烈度的想法，每一发战略核武被发射的时候，那些家伙还在梦想这是最后一发。 他们就那样你来我往搞了好几天，最后被几发弄错目标的缺乏维护的老式导弹搞砸了一切。 幸存的人们后来在充满辐射的瓦砾里找到了几个数据库，他们只知道那些武器的发射数量和时间，他们无法想象为什么那些人没有一开始就清空武库，但他们知道，那些人在最后的疯狂中干掉了全世界的一半人口。 第51章 下水道大冒险 “你啥时候顺了个罐头？”看着李文嘉从怀里掏出个水果罐头，姜铃震惊道。 他们在途经一个临时物资储存点的地方稍作了些停留，李文嘉在打听到这里有防毒面具的时候就从怀里掏出了那个罐头。“本来想在等你上去的时候偷偷吃的，但是有防毒面具还是更靠谱点。”他解释了一下。 就这一个罐头就在这里换到两个面具和四个滤罐，她现在才感觉自己的第一次交易是彻底亏本了。 李文嘉看着她那个样子，就有些想笑：“别觉得亏，消息也是种商品，而且还不容易买到！” “给你的，虽然你不怕辐射，但是核尘埃吸进去后内照射可不好，说不定会把你拉去隔离！而且是铅房子！”这家伙总算说出点人话。他把面具别在腰间，然后把滤罐揣进口袋里：“对了，这个制式滤罐是两小时的，时间到了就直接抛弃，你会用吗？” 姜铃摇摇头，她从没接受过这种训练，自然不可能像那些网文里的先知啥都会用。 “那离钻洞还早，我先教你。你这样，这个面具外面一圈是密封条，戴上之前先吸口气，之后吐出来，如果感觉不到漏气就没事，如果有漏气声就说明没到位。固定带有三根，一根绑后脑，两根绑耳朵，紧一点比较好。”他先自己示范，然后请姜铃尝试，随手帮忙纠正。 “那这个滤罐呢？” “上面不是有拉环吗？打开它，然后按到面具的接口，没装上之前，面具是不通气的。听到咔哒声就说明装好了，面具上面有按钮，一按就能打开的。”他把面具摘下来，随后喘了几口气才说话。 “其实我还建议把你的头发罩住，你不知道，那些尘埃就最喜欢往你那头发里钻！”他把这句话说的非常恶心。 “所以最好是光头是吧？”姜铃冷笑道。 “咔~”他把一道金属门打开，对着姜铃做了个“请”的姿势：“过了这里，我们就算开始潜入了。” 这里是地下二十六米处的维修通道，战时一般没什么人走这里。姜铃看到梯子旁边的醒目标志后，她发现自己还是算错了。这个站点的地下一层竟然在地下三十米，这么深的地方甚至可以省下不少空调用电。 “走这条路，我们可以一直爬到下水道里。我说你是耗子，你还不相信对吧？” 姜铃现在开始肯定这家伙的碎嘴了，这些通道里实在太安静了，没点说话声，她可能不敢接着走。相比亮堂的设施里，这维修通道里非常昏暗，只有间隔五米的黄色照明灯亮着，就像鬼屋冒险一样。 他们爬了大概四十分钟垂直梯子，沿途还绕了不少弯路。这些地下的弯弯绕绕远比走路慢多了，姜铃感觉他们连一半路程都没走完。要是换个普通人来的话，估计每半个小时就得休息一次。 “我们到了！”前面的老鼠停在一个比较窄的梯子处，这梯子已经被水汽腐蚀得有些生锈，姜铃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粪臭味。 “你是怎么判断的？” “温度、湿度以及学习！不过你要是用一下念力的话，我们应该可以少走点弯路！” 对哦！姜铃差点忘了自己还有这招对付地道战的降维打击，但是她很快就给他泼了盆冷水：“人形态我感知不了多远，大概四米？” “呃~好吧。那你以后可多学着点。”他无奈地摇头：“请，女士优先。” 姜铃搓了搓自己的手套，然后一马当先。后面跟着的李文嘉一直在看她的屁（防和谐）股，他觉得那形状比以前见过的所有女人都漂亮。 这个梯子的尽头处被一个铁质镂空井盖封住了，但并没有难倒她。这家伙的握力超大，抓着这个倒霉井盖硬生生把它从混凝土上拽出来。从下面爬上来的李文嘉看到被扯变形的井盖，心里一阵后怕，这力量，他这个小身板肯定扛不住的。 “你在看什么？说说，后面怎么走？”姜铃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岔路口，这条路线并没有直通下水道，但是离这里很近就有流水声。 “我觉得你可以试试感应能力了，这里我也不知道怎么走。”他摇了摇头，发现和以前的训练对不上号。 “那你跟着我吧！”她稍微沉下心，就“看”到那些微生物组成的管路，随后她就朝着一个方向移动，后面的大耗子立马跟上。 “我说，你可别乱跑，不是任何管道都通的！” “我知道，我的生物感应范围有两公里，已经看到地面了。现在随便挑一条最近的！” “你这能力可真好用啊！不过刚刚为什么没用？” “地下的微生物太稀薄了，而且通道的间距太小，我分辨不出来。” 他们在黑洞洞的下水道里摸索了好几个小时，后面那家伙因为夜视能力不好走散了好几次，最终，他们来到了一个天井边上。 “怎么样？” “上面应该被波及了，生物量比这里还少！” “快把面具戴好！”他在姜铃戴好后，又给她整理了下头发，用一个塑料袋给她罩起来，然后绑好：“我就不上去了，别忘了把视野分享给我！还有，别待的时间太长。” 姜铃攀上这个钢铁直梯的时候，心里并没有多想什么。也许是被井口照下来的微光给闪到了，她面罩下的绿色眼睛流出一行清泪。 她就这样默不作声地向上爬，可能爬了几分钟，也可能是十几分钟。这种时候，人的时间感知总是非常混乱。当她抵达那个终点的时候，她看到了光。 然后，她的眼睛瞎了。 “啊啊啊！卧槽！”这家伙的面具一瞬间就被离这儿不远的一颗十万吨当量的“小家伙”给晒化了。 不得不说，这家伙的身体确实远超常人，正常情况，普通人见到这个级别的光辐射的瞬间就该汽化了。但她只是整个脑袋都被烤焦而已，她的意识还清醒着。所以她立即松开手，让自己的身体自由落体。 “哗~”下面的人这次很轻松地接住了她：“怎么样，你没事吧？” 李文嘉的眼睛适应了刚刚的光亮，他看着手上捧着的这家伙，她脑袋上的生物组织已经开始修复了：“啧啧啧，还得是你啊，换成我就得挂了。” 第52章 直面核爆 姜铃声带恢复的一瞬间，她就大叫道：“小心冲击波！”得益于兴趣爱好，她多少也知道一些常识。 耳膜恢复的慢些，过了一会儿她就听到旁边的李文嘉在她耳边吼：“你~没~事~吗？” “我没事！”她表示自己听到了，而且他的声音太大了。 从受伤到完全恢复，总共用时两百七十七秒，也可能是李文嘉数错了。他看着靠坐在下水道墙壁上的姜铃赞叹道：“直面核爆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再来一次？” “来都来了，不干点大事哪说得过去？”姜铃重新打起精神。 “那你最好再等等，冲击波刚过，现在还在掉放射尘埃！”他用头指了指十几米外的那个井。姜铃看到那里正在掉下一些碎片，其中一些还在幽幽发着蓝光。 “它们好像还在辐射！我们没事吗？” “你都直接挨了发核爆了，还怕这点放射性吗？”他戴着面具，闷声闷气的声音从里面冒出来。 姜铃开启了自己的“油膜护盾”，然后靠近那些尘埃小心地试探。那些尘埃飘到她附近时，好像在有意避开什么东西。它们纷纷远离，然后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弧形的边缘。 “看来你这个护盾是有效的！”远处传来李文嘉的声音，就这点功夫，他又退回去好远。 “你有本事别回帐篷！还有把我的包带上！”她恨铁不成钢。 然后李文嘉就看到她开始脱衣服：“喂，你难道要变成那玩意儿？” “对，我想试试那个护盾。” 姜铃变成了“魅魔”，就李文嘉的目测，她现在应该有三米四的身高。这样的体型对于这口井有些大了，但问题不大。她就在这里开启了那个超强的护盾，然后使用反引力硬生生地把这口井扩大了一圈。这次总共才花了五秒钟，她就来到地表了。 随后过了一会儿，李文嘉在共享来的视野里看到几公里外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蘑菇云，天上还有不少导弹正被激光武器拦截。他曾经的战友仍然坚守在第一线，这让他无比的羞愧。 姜铃找到一处还算不错的掩体，解除了兽化，随后把视野共享给地底下那家伙。“喂，听得到吗？帮我计算一下那些导弹的数据，我要开始了！” “来了！能把另外两个也接上吗？” “离太远了，怪物形态又看不见！” “好，那就开始吧。首先试试那个，你抬头，然后转十五度！” 那是一枚战术核弹，离这里很远，所以那些拦截武器没有锁定它。在姜铃看来，那颗导弹只有一个米粒大小。她尽可能地把目光追踪着这颗米粒，生怕一个不注意跟丢了。 “你行不行，大气扰动很强烈！再远了就打不中了！” “行了，速度二十三马赫，方向北偏西三十一度，再精确就得吃烤脑花了！” “好！”姜铃举起自己的手，捏出一个比心的手势，然后把那个“心”的下尖角对准天上那颗米粒。她在自己心中默念“啪”，一个光点在她附近快速凝聚而成，随后突然消失。 几秒过去，无事发生，但她毫不气馁。 再过几秒，她感觉自己的能力已经冷却完毕，再次对准那个米粒，但这次稍作一定的提前量。 “啪！” 在下一秒，那颗高速飞行的导弹瞬间爆炸，随后在大气阻力中解体成若干碎片，尚未燃烧殆尽的燃料在天空中拖出几道暗黄色的尾迹。 “成功了，拦截成功率百分之五十！快，下一个！”她在李文嘉脑子里大喊大叫，兴奋的就像个小孩子。 “停停停！别吵了，不然我不算了！下一个是。。。。。。” “这次一轮就成了！我的成功率上升了！” “下一个。。。。。。” 。。。。。。 这俩人一直闹腾到傍晚，在姜铃的嘲笑声中，疲惫不堪的李文嘉终于坚持不住了：“我滴姑奶奶，快回去吧！”他还是低估了姜铃的体力。 他们一共拦截了三十一枚导弹，总体成功率大概是百分之八十八。这个效率基本上打败了现存的所有反导武器，而且已经和天基反导激光卫星难分伯仲了。李文嘉的评论是：“得给你配几个超算，不然你这个猪脑子一个也打不中！” 回去的路上，姜铃按照他的建议在下水道里用水冲了个干净，这些水虽然有些异味，但暂时还未被核辐射污染。 两人回到帐篷后，还用终端机检测了身上的核沾染。姜铃身上的放射性比正常情况只高了不到百分之五十，而且还在持续下降。但是李文嘉脑袋上有些偏高，所以第二天再见到时，这家伙顶着个光头。 “他们说已经可以分配工作了！我算是重操旧业。”黄云晚上在帐篷里对另外两个人说道，她在这天找了个照顾小朋友的工作。姜铃有些不可置信，那些人难道不怕这个“美女”与“怪兽”两个都占的人把小朋友吃了？ “这样我们家就算有收入了，每个月四十五积分。”她接着说。 “那她呢？” “她上小学，小学二年级。”黄云面无表情地说出了这个对于姜文文来说最可怕的事情。让一个三十年没碰过书的本科学历的人重新上小学，大伙评评理，这合理吗？ “我觉得挺合理！正好重塑三观。”黄云加重语气，气氛变得不祥起来。 “那我呢？” “你不是已经找到事做了吗？”她的表情突然一变，有些慈爱起来，但这样反而让姜铃鸡皮疙瘩都挤出来了。 。。。。。。 “nt0603站的防空反导部队是哪支部队所属的？他们好强啊，这个成功率比我们高多了，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学习他们的优秀作战经验！”防核掩体中的一位政委对着面前的几个高级将领说道。 现在是五月九日夜间，天上的地地导弹减少了很多。他们发现那些导弹很多都不是冲着他们来的，一开始看到几百枚齐射，他们感觉压力非常大。但现在已经好多了，没有一开始的手忙脚乱。 但根据上头的指示，这只是一个开始，大的还没来。所以他们现在非常希望能有一些战斗英雄的出现，来帮助提升士气。 “咳咳！政委同志，那支部队，在今天早晨的时候就被消灭了。我们还不知道是谁在帮我们！”一个知道一些内情的同志回答道，这句话引起现场一阵沉默。 第53章 安逸 之后的几天，也许是三天，也许是四天，姜铃每逮到机会就让李文嘉带着往管道里钻。这两只耗子在这个占地差不多十万平方米的巨大迷宫里摸了个遍，这让里面巡逻的人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的听觉，于是一股流言开始在这些人群里传播起来。 他们说：站里有老鼠。 于是那些管理者就组织一些没有工作的人给站里打扫卫生，他们甚至给每个抓到老鼠的人付了赏金。“一只老鼠两积分！”那些闲人们自发开始起原始的交换，然后大概只过了一天，商人就在这些人中诞生了。 他们说：那些管道里有人在说话。 有些胆子大的人便也开始往管道里钻，这让这里的管理者很是头疼。总是有人报告说，有人进了管道没出来，或者哪里突然钻出来个陌生人，或者第二天醒来发现地上躺着几个晕过去的人。于是他们不得不组织人手去管道里巡逻，一时之间，好像每个人都有事情可以干了。 接着他们又说：有人在管道里偷东西或者走私违禁品。 这下终于捅了马蜂窝了，那些军警被派遣到每个出入口，严格执行禁令。但很可惜，戒严了一整天，总共只逮到两只耗子。 “说吧，你们为什么要往里面钻？” 姜铃和李文嘉以及一帮子闲人围在审讯室边上，都在偷听里面的“拷问”。据知情人士透露，这两个家伙这几天被闷坏了，企图偷偷跑去大门口开那扇防护门，然后这两人就被巡逻的人逮住了，这俩家伙还企图逃跑，可惜钻进了通往女厕所的通风管，最后被几位大妈扭送至此。 总之，这几天的生活很安逸，有点不像样子。 黄云每天晚上回来的时候，身上总带着一股奶香味。她的工作就是这个，照顾小朋友，很小的小朋友。这帮奶妈们收拾这些小婴儿时总是会闲言碎语，所以她的消息变得很灵通。 “你知道吗？下面那层的大多数住户都是军队或者工人的家属，他们很早就撤离了！” “我听说，他们虽然安排撤离的早，但是伤亡挺大的。不过我不知道什么原因。” “这我知道，修地铁的人伤亡最大，他们工期很赶，差不多每公里都得死个人！这是我舅爷告诉我的，他一个亲戚就死在魔都到金陵的线路上，死的老惨咯！” “你们就不能聊点好的吗，老是死不死的！” “行，那我再说个。” “说啊！显摆什么呢！” “你等等，我酝酿点。我就说两天前的事吧，就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早晨。。。。。。” 按黄云的理解，这婆娘大概是把某个水浒故事和姜铃他们搞出来的大事给混合了，然后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讲出来，而且立意还挺高的，里面有牺牲、忠诚、友谊之类的内容。这个故事把周围这些三四十的“小阿姨”们给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最终结果还是个死不死的故事。不过也确实，最容易扯起的话题，通常都比较猎奇。 姜文文的“学业”现在遥遥无期，那些不会教孩子读书的家长已经忍受不住了，他们纷纷跑去给意见箱里投开学建议，但开学的事估计会一直拖到战后。现在那些人正在焦头烂额地调集资源，地面上还有很多坚守岗位的战士需要支援。生存才是第一位的事，教育虽然很重要，但终究得退一个身位。 这样的情况对她来说算是利好了，她说，要是多打几年说不定就不用和那些幼稚鬼同窗了。某种意义上她说的很对，按姜铃在地面上看到的那种烈度来估计，不需要一个月，大家都不用再上学了。 这个“老小鬼”整天都在研究那台终端机，这让黄云看得十分眼红，她那个工作得月底才能配到一台。 。。。。。。 如果地下世界能够算作安逸的话，地表就只能说是地狱了。 那些拖着尾焰的死神镰刀，正在无情的收割地面上的一切生命。七十八小时一刻没有停止，而且愈演愈烈。 z国的防空能力已经开始下降，很多落点是偏远地区的导弹已经不能顾及到了。而且最新的消息是，北边的e国也参战了，他们已经被严寒和核爆毁灭掉了大概四分之一的人民，他们已经没有什么能顾及的了，这场战争必须停止，而且必须保证那些疯子无法获胜。 e国要是还在在共同防御框架下的话，本应该能减少一部分北方的防御压力，但他们无视了最后的请求。 现在中央的指示是，不遗余力地保护人民。看来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上头现在在考虑集中力量尽可能保护更多人，但有得就有舍，他们最终的决定是保存文明的火种。 “最后选择了蜀地吗？确实很难不去选这个地方，四面环山易守难攻。”突变快反部队的总指挥部接到了转移指令。 “而且！而且那里转移了全套的工业能力，其实有同级别工业的地方就三个，妖都已经没了，另一个是魔都！” “魔都那里交通是不错，就是太，太平缓了。设施损坏后，容易被核污染海水倒灌。” “我们立即撤离，不过得给他们留下点东西，万一他们可以活下来一些人，总得把他们接过来的。”总司令下令道：“宁卫和！你是金陵人，交给你可以吧？” “是！保证完成任务！” “你要多少人，只要他们愿意去，我都给你！”他缓了缓：“这些都是请求，别让他们送死！” 宁卫和敬了个礼，随后松垮下来，郑重的点点头：“我不会要很多人的，跟我留下的人多半是走不了的，这我知道。我要这个数！”他举起自己左手，伸出三根手指头。 “三十个！好我同意了！你现在就去挑！”总司令立刻点头答应，随后站起身，张罗着其它人准备行动，完全不管宁卫和的脸色。 “是！”这家伙这次是真差点骂娘，随后赶紧对自己领导叫嚷道：“装备得要最好的！” “快去！”总司令默认了这句话，他自知理亏，但把战士给他就是让他们去送死，他不得不做这个决定。 第54章 为了人类 “for people”可以翻译成“为了人类”，但后一个单词也有“人民”的意思。 在地下的人们开始熟悉这种每天数附近的核爆地震波次数的生活时，情况再次改变了。在黄云的记忆里，应该是午夜时分，大家都在熟睡的时候，警报声就响起来了。 “快快快！快醒醒！都快醒来！”一群平日里很和善的管理者穿着一种反光背心冲到每一个帐篷前大喊大叫。 “所有人！都跟着指引到下层避难！快，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一个中年大叔举着个扩音喇叭爬到一堆木箱子上对着这些揉着睡眼的老百姓大吼，他还把另一只手指向一处通道。 此时的姜铃还在维修通道里躲猫猫，听到脑子里传来的意念传讯，立马在记忆里搜寻了一条回去的最短路线。 。。。。。。 地表上，有一群戴着防毒面具的士兵和军官围在一辆激光防空车旁，做着最后的战斗准备。他们刚刚拒绝了转移命令，已经不再属于战斗序列，换句话说，他们现在属于逃兵。 但他们最终被记录为“失踪”。 “听好了，我们是自愿留下来守护天空的！我们不会有任何支援！”一个军官样子的人再次提醒周围的战友，他们这些留下来的人，大多就是当地人。与其说是为了人民而战，不如说是为了家人而战。 “去发广播吧，至少要把名字和番号留下来！通讯兵！” “我们是z国人民陆军战略反导部队xx区第xx军xxx队，愿与魔都人民共存亡。我们将竭尽全力，为你们的撤离争取时间！” 这样的故事，在全国各地都在上演，悲壮而又可歌可泣。 。。。。。。 姜铃一家是在一条通道里相遇的，自警报响起已经过了两分钟。周围的人们正被那些志愿成为引导者的勇士指引着，快速、安静、有序地转移。 “我们怎么办？”这对便宜父母在昏暗的通道中，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赶来的她。 “我不想再逃避了！”姜铃在路上已经想通了，李文嘉说过，这个站点顶多能扛住普通的弹头，与其在下面祈祷自己是那个幸运儿，不如上去拼一把。 “哟，你们在这儿啊！”从人群之中钻出来一个光头，正是李文嘉。这家伙半夜溜出去上厕所，所以一时半会儿没找着人。 “怎么说？想不想上去干他一炮？” “我们现在就去，但得留几分钟做好准备。我们不是去送死，得考虑好最坏的结果！” “没关系，警报一响我们至少还有十来分钟！” 姜铃花了几秒思考对策，但很快就敲定了 。她回忆起前几天帮那个天井扩大直径的办法：“没关系，我们直接开洞。” “你疯了？你要在那儿开洞，在这里的话，这些人怎么办？” “你跟我来就行，这几天你老是躲着我，肯定不知道我把这里都摸清楚了。” 几人花了一分钟分开人群，再次回到自己帐篷。 “要装点什么？”姜文文问道。 “衣服、塑料袋、雨衣、罐头、通行证、终端机、面具和滤罐！都别太多，够用就行！”李文嘉像是在报菜名，一连串说了好多，但手上动作却没停。 “不要料理机了吗？” “你怎么还惦记着那个，我早就把它包好了，就在床底下。如果这里没被炸，再回来找就行了。” 只花了两分钟，他们就收拾出两个大背包，“给，路上把它们都裹起来！”姜铃从被子里找出来一卷用了点的铝箔胶带。 倒计时五分钟。 他们一路上都跟着姜铃狂奔，姜文文那个小短腿被李文嘉扛在肩上，她就在这样的晃动中，把两个背包裹成了木乃伊。 他们穿过一个又一个拐角，却一直都没有往上攀爬，他们一直走到一个死路。 “喂，你是不是走错了？这里什么也没有啊！” “谁说没有？你们不要总用眼睛看，那样会丢掉很多信息。”只听一声“咚”，姜铃用自己的拳头对准面前的墙壁猛地击出。 “别那样看着我！不就二十公分厚的墙嘛！” 他们从墙壁上的大洞穿过，视野立马宽广起来。李文嘉惊叹道：“这里居然是地下核设施！你难道是想？” 姜铃指了指上面，随后就开始脱鞋子：“你们抓紧我，等到了上面你们就兽化。然后在两分钟以内散开，离得越远越好。在移动的过程里，找一个尽量坚固的掩体、尽量开阔的周围。别忘了带上包，一人一个，通行证是分开放的。” 姜铃无视这个设施里站在远处围观的军人，在黑暗中变成了“魅魔”。她把自己的四只手插在腰上，做出四个三角架，好让周围几人抓住。 待几人拍拍自己的腰，她用意念通信在众人脑海里说道：“走你！”同一时间，她的身体附近散发出明亮的白光，一个白色的球形立场再次显现。随后她心念一动，双蹄从地面上悬浮起来，随后开始向上加速。 “轰~”顶部的厚重钢板瞬间被破开，在剧烈摩擦而熔融的钢水滴落的同时，点点月光从地面上洒下来，那些都是放射性尘埃。 “呼~吸~呼~吸~”天幕上若隐若现的缺月与众多闪着明黄色焰尾的导弹遥相呼应，李文嘉落地后立即兽化，并找了个方向拼命加速，他手心里捧着一只银白色的包裹，另一只在姜文文那里。 “一百一十八，一百一十九，两分钟到了！”所有人脑子里都传来通讯。兽化后，姜铃的大脑运行速度大幅度加快，她可以很轻松地多线程思考。 同一时间，李文嘉跳进一栋别墅的地下室，姜文文找了个雨水井，黄云找到一条小河。 “可以了，我们会目视观测所有可见的导弹！” “你干过这种事？” “没有，但现在没做过也得做！” 姜铃很快就开始运算收集到的光学信号，她漂浮在半空中，“油膜护盾”正在泛出微微辉光。她从没试过一次性纳入这么多运算量，这片区域里至少得有三个方向的导弹，速度最快的那种应该是这个国家发射的高超音速武器，它们至少有三十五马赫。 她抵达地面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她不可能保护所有人。纵使“兽神将”那般的行星压制兵器，也不是人类的守护神，而且他们还有十二个！所以，她只能守好一地。 “我已经做了我所能做的了！”她的思绪也传到其他几人脑子里。 “别乱想！你尽力了，不是任何人都有勇气对着核弹竖中指的！”李文嘉在脑子里安慰她。 “一千，两千，四千！”导弹的数量逐渐清晰，姜铃发现自己的“灵能”好像还有辅助运算的功能。如果有人看到的话，她周围的那个“油膜”好像有很多光线在上面规则地移动，就像是某种电路。 “还有多长时间？” “六十秒，最多了！” 就这点窗口，最多能让她释放三次，“足够了，校准射击！” 她的周围同时有数千个光点逐渐凝聚，随后突然消失。 下一秒，只有几枚导弹被侥幸命中，在高速飞行中解体成碎片。 在姜铃的感应中，那些应该是还在战斗的反导部队的成果，他们确实信守诺言，已经做到了一切可以做的事。 只是杯水车薪。 “放心吧，你们会活下来的！”她再次集中注意力，无视了身体给她传来的疲惫感和酸胀感。 这次她凝聚了数万个光点，为了增加容错率，她使用了饱和打击。她的力量飞速消耗，但她无所畏惧。那些躲在几分钟前新开挖的散兵坑中的军人们，看到远方出现了一个周身围绕着圣洁辉光的人影。 随后，天空开始坠落。 所有的导弹都在爆炸、解体，在夜空中洒落成一朵朵礼花，就像在节日庆典。 第55章 梦境 （注，本章是卷末，比较意识流，不想看的可跳过。） 姜铃掉进一个虚无的空间中。这个空间没有光线，也没有上下之分。宇航员们可能会把它称为失重空间，但它不是那样的空间。如果这个地方是失重空间，那她是可以通过扭曲自己的身体来改变飞行姿态的，但这个空间里的她做不到。 她没法控制持续下沉的身体，就像自己是想要羽化飞升的修仙者那样，躯体似乎是某种囚笼，还在将她的灵魂束缚在里面。自由在某种意义上本就是一种错觉，没有人可以获得真正的自由，绝大多数人不是被关在笼子里，就是被关在一个更大的笼子里。而那些获得真正自由的少数人，通常也只剩下自由可以说道了。 “叮咚~” 在姜铃准备放弃挣扎、接受命运的时候，她听到了一个声音。 “叮咚~” 又是同样的声音。这次她听清楚了，是水滴落于金属盘上产生的清脆声音。 “叮咚~” 还是那样的声音，但这样的声音在这个寂静无声的空间中，显得是那样刺耳。姜铃有些烦躁，她试图挣脱束缚，她想要——至少要看一眼，看一眼发出声音的地方。但她做不到，她还是那样继续下沉。 “叮咚~” 这个声音真是好烦，它好像盯上她了。就像路边亦步亦趋的野生小猫咪，在你不想理它的时候就朝你喵喵叫，但凡你想转身时，它就钻进灌木丛里。有一种刺挠的感觉，明明好像有东西，但你就是找不到它在哪儿。而且更可恶的是，你现在连翻个身都做不到！ “叮咚~” 它不依不饶，还是那样在距离你同样远的某处发出声音。姜铃试图捂住自己耳朵，但控制不了自己的双手。她一定是死了，或者在某种恐怖的亚空间，或许就是色虐大魔的某个领地。她不希望自己的灵魂被那些妖魔鬼怪当成球来踢，她现在有些抓狂。“我要回去！”她在心里大喊大叫，她还不知道自己可以回到哪里去。 如果是z国人的话，应该最希望回到的就是“安逸”之处。回到家乡、回家、回到母亲的怀抱，亦或者温暖的子宫。但姜铃还没想好自己可以回到哪里去，她无处可去。一个不存在于世界上的人，一个没有过去的人，那他的归宿一定是这片虚无，她已经在家里了。 “叮咚~” 姜铃已经放弃控制自己了，如果改变自己和改变世界一样困难的话，为什么不改变世界呢？ 下一个瞬间，她感觉到了重力，她轻轻地落到了什么上。同时，她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了，她从那个表面上爬起来。“我们”姑且将它称为“表面”，因为它和其他地方都一个样。姜铃发现自己站在了一片虚空中，地面是不存在的，或者说，这里只是有了上下之分，前后左右都不存在。就像一面没有加载贴图的空气墙，这个地面的另一面也有一个“姜铃”。 她开始试图在这片空间里寻找出口，在“表面”的下方，另一个她同样开始寻找出口。黑暗中的盲目之人总是这样无所畏惧，这并不是什么愚蠢或者勇敢，他只是不了解这里而已。 “叮咚~” 她再次听到了这个声音，但这次无处不在。“我”是说，她完全无法分辨声音的来源，甚至感觉这种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她停在原地，她需要继续收集信息。 “叮咚~” 还是那样，她听到自己所在之处发出了那个声音。 “我为什么在漏水？”她看向自己。 下一瞬间，她又掉进了什么无底深渊。正如开头的那样，在这个空间中，她没法控制自己。 经过了短暂的错愕，姜铃发现这个空间就是自己本身。那么那个在空间中“坠落”的人，也许就是自己的潜意识。随着这样的想法，空间中的人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团光。 在下一刻，空间被均匀地分为两半，一半是纯白空间，一半是纯黑空间。纯白空间里有个黑色光团，另一面则是白色。 她意识到，这两个光团都是她自己。虽然它们完全不同，但又完全相同。不同的是他们的性别和身处的时代，相同的是他们都是那般与世界脱节、若即若离的处世方式。 “你来了！”她听到另一个他对她说话。 她心念一动，随后对面的那个人影就明白了她的想法：“我为什么不能来？” “哈哈哈~你当然能！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我是你，但我还不是你！” “你要接受我吗？” 她沉默了，历史唯物主义告诉她，无论她是否接受自己的过去，她都必须承认那些过去。正是这些历史造就了当今的我们，而我们则在创造未来人的历史。 “我的未来还是我吗？”她疑惑不解。 “哈哈哈~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 “你曾是我，但我不会再次成为你！” “那你要接受我吗？” 她略微思索，她现在有些明白伟人所说过的话了，她一开始就从未放弃自己的过去。只有尊重历史，才能尊重未来。 “我就是我！” 下一瞬间，这片空间变成了一个布满星光的世界。两个光团合二为一，随后一阵扭曲，逐渐显现出一个人形。 姜铃再次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她现在自由了。 “这里到底是？” “我是观测者！” “你为什么。。。。。。” “你是那个特异点，所以我来了。” “你是系统？！” “系统？那是什么？” “就是。。。。。。”姜铃在脑海里想象那些网文里常见的“系统”。 “这个世界没有那样的系统！不存在违反这个世界物理常数的超能力！” “可是？” “咳咳~听得到吗？喂？我叫‘青’，以下是我的留言：这个东西就是个侦察机，别怕它，没有恶意的。如果你需要的话，就多用用它。等等，啊，谢谢，把它摆这里就行，我录着音呢！咳咳，总之一句话，我们只是各取所需！那么，再见~” “留言播放结束，你该回去了！” “诶？等等，别，我还没搞懂呢！” 下一刻，她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快速远离这片空间，她在这个过程中穿过了无数道巨大的闸门。她看到了无数的巨型未知机器在有规律的工作，她看到了极粗的管线在传输磅礴的能量，她看到无尽的飞行器在运送数不尽的货箱。她最后看到的是一个超级巨大的球形物体——那个东西好像藏在某种时空中，它的表面甚至已经聚集了云层。 再下一刻，她感觉自己耳朵痒痒的，好像有人在对着吹气。 第1章 末世 “熟悉的天花板！”醒来的姜铃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房间的天花板，上面残留着以前漏水时的霉斑，她还记得那时老爹爬到楼顶上补漏时的身影。姜文文趴在一旁，已经睡着了，她应该就是对自己耳朵吹气的元凶。 察觉到旁边的人开始动弹，姜文文就醒过来了。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随后大叫道：“醒了，醒了！嘿嘿~”她高兴地抓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终端机，叩动上面的按钮，在短暂的忙音之后，里面传来了黄云的声音：“又怎么了？我还在上班呢！” “醒了！她醒了！”姜文文一直对着终端机的屏幕大喊。 “停停停！我知道了！等晚上就来！那个文嘉知道了吗？” “还没告诉他，我这不得先通知老婆大人吗？” 姜铃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连忙问出了经典台词：“我在哪儿？现在什么时间？还有发生了什么？” “咳咳~这些你先别管，你身上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快点说，晚上我给你带药！”终端机另一头传来黄云开心的声音，以及一阵小朋友的吵闹声。 “那晚上再见！”姜文文把通话断掉，等了几秒，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你的小朋友醒了！”她这次没怎么兴奋，但还是用一个轻快的放松的语调朝里头喊。 “好，我知道了！”那边先传来一些杂乱的人声，紧随其后的就是李文嘉的声音。 姜铃手撑着床，试图换一个坐姿。然后被子就从身上滑落下来，她看到自己正穿着一件睡衣。 挂断通讯的姜文文看到她坐起来了，便开口道：“怎么样？饿了吗？渴了吗？” 姜铃仔细感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随后在被子里动了动自己的各个关节。她转过头看向床边的姜文文，回答说：“没什么事，而且既不渴也不饿！” “还得是你啊，你都睡了一个月了，居然一点问题都没有！”她赞叹道，大眼睛一直在往姜铃身上审视。 “我已经睡了一个月了？” 姜文文把窗帘拉开一点，让外面的光把房间照亮一些：“是啊，我照顾了你一个月。你得谢谢我！” 外面的景色很糟糕，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天上还下着灰黑色的雪。姜铃发现房间的窗户的缝隙被一种胶质的材料封堵住了，玻璃上还贴了一层茶色的薄膜。 “怎么样？” “谢谢~”她小声感谢自己的便宜老爹。 “也不都是我的功劳，文嘉也帮了不少忙！”姜文文本来还想吹嘘一下自己的功劳，但现在又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开始谦虚起来。 “对了，我在哪儿？” “你忘了？这是你自己房间啊！这里是我们家啊！” “啊？” “哦！我知道了，当时我们也很惊讶。当时城里挨了五六发吧，周围的房子全塌了，但我们家这栋居然一点问题都没有！”她表现出一副很夸张的表情。 “没有辐射吗？” “当时家里辐射最多的就是你了。” “啊这，那你们？” “文嘉推测说我们兽化后代谢速度会大幅加快，现在只比正常情况高了百分之二十。现在就连普通人都得高百分之三四十了。” “对了，你要测一下吗？我找找。”姜文文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了找，随后拿出一盒测血液辐射值的检测盒。 “嗯！”姜铃试图用盒子里的针取出一点血液样本，但试了几次后就放弃了。这些针破不开她的表皮，这几个都被崩断了。 姜文文耸耸肩：“你这一个月都这样子，文嘉差点就想朝你开枪了。” “他去做什么了吗？” “他找了份搜索队的工作，离这里不远，隔三差五就带点东西过来。。。。。。” 据姜文文所说，他们花了半个月把这栋楼加固了一下。还对楼房进行了改造，顶上两层作为他们家，下面的四层则是搜索队的临时据点。有时候其他搜索队也会来，这里可以补给一些低辐射的净水和干净的绷带。 两人就这样看着窗外的黑雪漫天飘落，过了一会儿，姜文文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这个环是什么东西？我在你抽屉里找到的！”她从房间里的书桌上抽出一个黑色的圆环，相较于她的体型，与其说是手镯，不如说是项圈。 回忆了片刻，姜铃想起来这个东西是什么了：“那个啊！那个是储物器，我教你怎么用！”她从姜文文手里接过圆环，随后戴在自己右手手腕上。她左右扫视一遍，把柜子上的水杯作为目标，给姜文文演示了一遍用法。 “给，送你了。”她把圆环丢给姜文文，随口说道。这个储物器并没有什么身份认证，好像是个人就能用的。如果梦里的那个“观测者”说的话是真的，那么这个东西应该就和收纳盒没什么区别。 姜文文从没收到自家“儿子”的礼物，她如获至宝，用衣服把这个圆环擦了擦，随后“咚咚咚”地跑出房门，不知道要把它收藏到哪里。 时间就这样慢慢流逝，大概到傍晚的时候，楼梯里传来几个沉重的踏步声：“开门！我是李文嘉！” “来了，来了！”姜铃换上一双拖鞋，把防盗门打开。只见家门外已经大变样了，姜文文说的没错，他们把这个房子改造成了一个地面堡垒。楼道里被他们铺设了一种具备三防能力的塑料布，就像某部传染病电影里那样，把整个通道与外界隔开。而楼梯上则站着三个人影，其中一个就是李文嘉。 “哟~气色不错哦！”他还是那样碎嘴。 “傻愣着干什么？都进来说！”姜文文招呼众人。 “我介绍一下吧，这两个是我队友，顺路来的。这位是马大叔！这位是青海！”这两人纷纷朝姜铃点头致意。 几人被姜文文领着进了家门，随后被她安排到沙发上就座。 “没关系的，他们俩对你们家情况很了解了，随便聊。他们是快反部队的魔都分部成员！”李文嘉介绍道。 第2章 辞别 “看到你醒了，我就放心了！”李文嘉说完这话就低下头，没有再说什么了。 “有心事？”姜文文在茶几上摆上一盘切好的合成肉片、几块合成粮和一壶热茶，她一眼就知道这家伙有话不敢说。 “我来说吧！”坐在另一边的“马大叔”接过话：“我们半个月前就注意到他了，没想到他还活着，所以要找他归队了。我们不会为难他的，这点你们放心，你们家的情况我们也了解了，实不相瞒，我们宁老大也是3级突变体。” “所以你是要来告别的？”姜铃笑了笑：“唯唯诺诺的像什么样子？怎么还和以前一样？” 李文嘉从盘子里抓起几片肉塞到嘴里，发出几声含混不清的嘟哝。 “是这样，小李是打算去我们那里办退伍手续，来回大概半个月吧。”另一个人解释道。 李文嘉好像把嘴里的吃完了：“对，我是来告别的。不过我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我打算去实现我的梦想！” “哦，你要去行侠仗义了。可是现在官府还好好的，你替谁仗义？”姜铃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出言讥讽。 “替有需要的人！” “小姑娘，有些消息你不知道。现在形势变了，世道不太平！” “这一个月里发生了什么吗？” “很多事，有好的有坏的，你要先听什么？” “从最坏的开始说吧！”姜文文插嘴道。 “那我先说吧！”“青海”先生抱着一杯热茶开启了新闻模式：“最坏的应该就是核战吧？战后这一个月里，我们一直在联系中央，但是干扰太强了，现在还没联系上。我们准备派遣志愿者去蜀地查看情况，最快也得两个月后才能弄明白。” 马大叔接过话茬：“所以我们现在是个孤立的系统，而且还是受到了一定的损坏。从联合国的灾害卫星发来的情报来看，全世界的主要国家都被摧毁了。我们要做好独自重建的心理准备。” 姜文文思考了一会儿，提问道：“我看nt0603站的广播新闻，整个都市圈不是大部分都没什么问题吗？” 李文嘉回答：“那个是提振士气的广播，以后少看。魔都的海水淡化系统被炸了，现在开始修复也得修到明年，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月后，我们就得饮用水配给。” 马大叔点点头：“对，很快我们就会缺水。现在的地下水都被核辐射污染了，处理代价很大。” “以后大概得在配给商店里限购食物和水，整个系统超员了百分之四十。工业能力损失了百分之二十，恢复时间还不知道。”这个叫“青海”的人好像带点口音。 “您不是本地人吗？”姜铃问。 “他是西域人。”马大叔答道。 “那就说点好的吧？” “相比这个最坏的，好的倒挺多，你要听什么？” “那什么突变体，有说法了吗？” “这个啊！临时政府已经公开了，你可以查一查，以前很难解决的突变体，现在被人们发明了很多简单实用的办法。” “对，我们要依靠人民！” “那。。。。。。”姜铃看向李文嘉：“我们干的？” 他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了。他在自己衣服里翻找了一阵，随后掏出来一张通行证。他把这张通行证轻轻放到茶几上，说道：“他们管那天出手拯救这片土地的‘突变体’叫做‘后土’。” “想到这个我就激动啊，可惜她后来去哪儿了我就不知道了。”马大叔谈起这件事时，一脸感激。 “是啊，我们都将是她的后代！”青海感叹道。 “怎么说？” “你不知道吗？那天瞄准我们这里的导弹总计超过了三千枚，有些还是从月球上发射的，‘后土’大神消灭了其中的百分之九十九，这样我们才能存活四亿多人！” “这么多！？那全世界范围呢？” “我们花了几天时间统计残存卫星发来的数据，全世界大概死了五十亿人。”马大叔沉声道。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马大叔再次发话：“不提这些了，我们活下来的人会永远铭记那些人的。” “我把这些天攒的积分都花在你这张卡上了，我帮你把权限提到了a，以后会方便很多的。你用了就知道！”李文嘉接过话题。 “你全用完了？那可是好几千！”马大叔有些惊讶。 “没有，还剩了点，我一开始也以为会全花完的。至于原因，她救了我的命！”李文嘉解释道。 姜铃拿起这张通行证，看到上面除了那串编号的最前面变成了“a”以外，什么变化都没有：“没什么变化嘛！” “对，余额都没变！”李文嘉苦笑道：“给你这张卡升到a可难咯！一般只有军队里才能暂时改成a级，你这张是永久的。” “那我可得好好放好了！对了，他是做了什么才能短时间挣那么多积分？” 马大叔刚想回答，但被李文嘉按下了：“不偷不抢，都是正经营生！” 姜铃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便接受了这个答案。但她马上又抛出一个问题：“所以他是和你们签了什么合同？” 这次马大叔回答了：“嗯，我们就是那些志愿者！”他轻描淡写地喝了口热茶。 “这就是你的行侠仗义？”姜文文惊叹道。 “差不多吧，这也是我退伍的交换条件。” “我们对策局才刚创立，很缺人。他这个能从对策组织时代活下来的‘老兵’，对我们来说很珍贵！”青海解释了一下。 “那你加油，可别死了。”姜铃结束了这场欢送会。 临别的时候，李文嘉又告知了一些信息。他说楼下放着几件防护服还有他写的一些户外行动笔记，建议他们多看看。 他还说，附近五十多公里的地表都被临时政府列为黄区，也就是中度污染区，出门必须穿防护服，还不能呆的太久，但姜铃的话，大概只需要开个护盾。 最后两人把三位勇敢的冒险家送到楼下的增压隔离门前，看着他们穿上外骨骼并帮忙关上了气压门。 第3章 团聚 “同志们晚上好啊！咦？这不是文嘉吗？怎么不住一晚再走？”这三人刚从气压舱里出来，就撞见了开着一辆制式吉普车的黄云，门背后的两人清晰地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我们还有任务就先不打扰了！”马大叔的声音响起。 “那行，这辆车给你们用吧，我今晚就住这里了！” “额，我们明天不会顺道回来的！”李文嘉解释道。 “没事，你们别忘了帮我把它还回去，借一下还有押金呢！” “那感情好，两位，赶紧谢谢黄老师！” 马大叔和青海忙不迭地赶紧道谢，这让黄云很受用。收到两个超龄学生道谢的她，带着微红的脸蛋站在气压舱里，对着远去的吉普车挥手告别，随后关上了抗压门。 一阵水雾喷淋和气体被排出的声音之后，黄云掀开戴着的防护服头盔，随手挂在气压舱墙壁上的挂钩上，金色的秀发跟着头盔散落在她背上，随后就是窸窸窣窣的脱防护服的声音。 气压门被一个年龄不详的少女打开了，迎面就见到一高一矮的两个女孩。她们相视无言，随后就同时在门口拥抱在一起。 良久，被夹在中间有些喘不过气的姜文文开始挣扎起来，并发出一些“呜呜”的声音。 几人放开，两个高个儿女孩转身上楼，后面跟着一个大口喘气的萝莉。 “老妈！还在做那个奶妈的工作吗？” “诶~没了，我换了个！” “你妈换成老工作了。” “哦！那就恭喜您退休再就业了！” “你也快去找个工作吧，老呆在家里睡大觉是什么样子？” “对，你既然醒了，那我们明天就搬家吧！” 姜铃打开防盗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搬家？” 黄云踏上最后一节台阶，一步跨进家门，随后转身对着姜铃介绍道：“对，我们家要搬到nt0603了，文嘉说他帮忙弄了个房间。”她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挂在自己食指上甩了几圈。 姜文文总算爬上楼，一屁股坐在最后一节台阶上：“这栋楼只是临时改造，别小看黄区的辐射值，这里估计顶多能再住两三个月。还不如趁早搬到站里去！” “不过不急着一时片刻！”黄云马上反对道。 “对，起码过了今晚！”姜文文走进家门，顺势把防盗门关上。 。。。。。。 时间倒回两周前，在外面那些放射性黑雪才刚开始飘落的时候。一只惨白色的爪子突然从一堆坍塌的建筑废墟中冲出，随着一些碎屑被它慢慢清理开，一个白色的人形生物从地里面钻出来。 它是一个突变体，准确的说，它是一个3级突变体。它全身皮肤都是白色的，只有头部长着三根灰色的尖角。它的瞳孔也是灰白色的，在刚刚适应阴沉的正午亮度时，还快速的缩了缩。 躲在一处断墙后的李文嘉，目测那只突变体大概有两米二的身高。从它在那些碎石上踩出的脚印来判断，它大概要有一百五十公斤重。他大概与它距离两百米，他手上端着一把十四点五毫米口径的单打一反坦克步枪，有十几公斤重，但这点重量对他来说没什么。 其实他对于用这把一百年前的老家伙去打突变体这种事，是表示拒绝的。先不说文物的问题，现在光是弹药都不好找。国家在二十年前就淘汰了火药武器，现存的大部分旧武器的弹药都是自制的。他在旧货市场逛了很久，才用两个罐头换到一盒子品相还不错的子弹，但现在只剩下十二发了。 这只突变体是群众举报的，在他执行搜索任务的时候，顺路听到的。他们说，这只白怪已经在这块区域里徘徊了快一周了，期间还和几只尖牙打了一架，虽然看起来不像是伤过人，但那战斗力实在让人害怕，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把它赶走。 李文嘉握紧了手中的枪，他已经用这把老伙计干掉了十几只尖牙了。如果单纯看战绩的话，应该是他更强一点。 “吼！”那个白怪刚刚闭了闭眼，随后朝着他的方向放声咆哮。这让李文嘉眉间一皱：“是超能力吗？这个距离，啧啧！不好搞了。” 按照都市圈内部网络里的群众总结的经验教训，但凡碰到具备超能力的突变体，一定要尽可能地远离它们，千万不要一个人去送死。 但现在已经来不及跑路了，两三百米对于人类间的战斗，那算是中距离；但对于与突变体的战斗，这已经算是贴脸了，现有的资料里就记录了不少种可以瞬间移动几百米的怪物。 李文嘉从自己穿着的加固防护服腰带上解下一个折叠护盾，这面护盾也是这几天群众们自制的一次性防护用品。它折叠的时候大概有一臂长，和笔记本电脑差不多重，展开后可以防御半个身体，临时挡一挡已经足够了。 面对这种突变体，还是保命更加重要。他把枪背到肩上，随后展开临时盾牌，双手抓住把手，挡在自己身前。随后他紧盯着那只白怪的动作，慢慢朝后退。 然后他就隔着防护服头盔看到那个白怪开始朝着他冲锋：“我都打算跑路了，你怎么还来？有本事来啊，我给你脸了是吧！” 他做出半蹲发力的姿势，一只脚撑在后面，把手中的盾牌收到胸前微微收力。他打算等一个机会，给它扇一个巴掌。 它的速度很快，它马上就要到了，看，它伸出爪子了。看起来用了全力，它马上就能刺进那个铁皮馅饼了！ “砰！” 哦！白怪倒地了（欢呼声）！它还能起身吗？十，九，八，它起身了，它起身了，战斗继续！ “砰！” 哇哦！白怪吃了一记重拳，它再次倒地了，这次好像不怎么行了！ “我给你长脸了是吧！我给你脸了！”李文嘉用那把一米四的反坦克步枪给白怪来了记狠的，就连枪身都被打弯了。他跨坐在这个突变体身上，对着它的头连扇了好几个巴掌。 在鼓掌声中，这只白怪的身体一阵抽搐。随后在李文嘉的惊讶中，慢慢缩小，最后变成了一个裸男。 “卧槽！宁首长！” 第4章 搬家(上) 昨天苏醒后就发生了很多事，第二天再次从自己房间睡醒的姜铃脑子里还是嗡嗡的。看起来美好的异世界生活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在的人类需要为存亡而战。 昨天，她在简单的晚饭过后就用姜文文的那台终端机查了不少资料，虽然她家的位置离站点的入口有些距离，但却能收到一些信号，看点文字资料是没什么问题的。 现在的已知人类世界缩水了很多很多，目前只剩下一个以魔都为中心、两百公里左右的半径的圆。而且就连这个圆内部，也不是什么世外桃源。大片大片的地表，被战后放飞的无人机标记为中度污染区，只有少数地方还属于绿区。不仅如此，虽然那个“后土”大神保住了大部分地表，但还是有一些突破了防御。 那些战争后期的核武器都是超大当量的玩意儿，哪怕是在这个圆的边缘爆炸，都会产生巨大的毁伤效果。更何况，魔都的沿海还被一枚两百万吨当量的氢弹直击，把那个淡化厂毁掉了大半。 “百分之八十的魔都，百分之六十的瓢城，百分之五十的金陵，百分之二十的杭湾，还有部分小城市。地表只剩下这么点了吗？也不知道地下站点还有多少幸存，不过从马大叔的话来看，应该幸存率挺高的。”姜铃简单计算了一下面积，她惊喜的发现这个圆里还保存着大约三分之一的低污染区。所以重建地面城市仍然是可能的。 “姜铃！你醒了吗？”黄云打开房间门，看到她坐在床头拿着终端机在傻乐，就好像回到了从前：“醒了就快起来收拾东西，下午我们可以跟着搜索队的车回去！” 姜铃闻言放下终端机，看到右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一套衣服。她深呼吸一口，随后慢慢吐出来。过了今天，以后的每一天都将属于她的新纪元。 这套衣服该怎么说呢？基本上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就像老式的校服一样，结实、耐用、丑陋，有一股傻大黑粗的军队美。总体是深色的，上半身是一件带兜帽的棕色风衣，里面是一件无袖棉衣，再里面是一套弹性不错的灰色防寒内衣；下半身是一条裤腿又宽又长的深蓝色工装裤，里面倒是一条挺不错的棉裤，再里面则是和上衣是一套的；脚上给了一双长筒加厚羊毛袜，以及一双黑色套筒靴。 穿戴整齐后的姜铃，发现自己的好身材基本都被衣服挡住了。但总体上，应该还是比普通人更美观一点。她发现这些衣服下面还有一些别的东西，是一条双肩式武装带，用它在身上挂一点东西会很方便，姜铃笑纳了。 需要带走的东西其实不太多，主要就是一些贴身的东西和值钱的玩意儿。比较大件儿又需要带走的，已经被黄云先一步弄到地下去了。真正要整理的，也就是一床被子，几个折叠椅，一套水壶茶杯，锅碗瓢盆，还有一些重要物品、纪念品。得益于大部分文明造物都被保存，地下世界基本上可以买到一切可交易的东西。 “冰箱里放着的这些食物不用带吗？还有架子上的一些红酒？” “不用了，把它们都留给搜索队吧。以后这里我们不会再回来了！” “是吗？”姜铃明白了，她已经知道这套房子过了今天就不再是自己家了。有人才有家，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她找了一块纸板，用一块烧剩下的炭在上面写着“内有补给，需要自取”她打算把这块板子挂到防盗门上面去。 几人大概收拾了两小时，到午饭时间稍微尝了尝合成肉肠的味道。姜铃还是第一次吃这个东西，她只尝出一些酱油味，肉不像是肉，更像是淀粉。“这是什么肉？” “怪物肉！”姜文文喝了口保温杯里的茶。 “突变体猎人打死的怪物，不是所有的都能吃的。通常能吃到的是利齿兽、凶豚之类。” “那些是什么？” “狗、猪！” “人们爱那么叫，就那么叫吧。官方给的资料里都写着那些原形呢！”黄云插嘴道，她教案里就收录了一些民间称呼，她不是很抵触那样的叫法，而且很形象啊。 “这才一个月！变化这么大的吗？” “核战都打完了，还有什么不能变的吗？你怎么比我还固执？” “好了，估摸着他们该到了，我们去楼下吧！”黄云把防盗门的钥匙挂到了那张纸板边上，随后拎起一个小号的行李箱示意两人跟上。 姜铃跟着黄云扛着两个旅行箱，来到了一楼的一户套房。这里放着很多搜索队留下的杂物，姜铃看到一个房间里存放了许多被锯成一块块的灰白色物体，她转头询问姜文文：“那是什么？” “蘑菇，可以当柴烧。” “什么！它能长那么大？” “对，据说搜索队在城里的原本的公园的地方那里找到了更大的蘑菇，它们的杆和伞都木质化了，烧起来还能散发一种可以助眠的香气。” “不会有毒吧？” “想啥呢？样本早就被分析过了，那玩意儿的精油还能缓解心脏病！” “别聊了，来换防护服，你还是第一次穿呢！”隔壁传来黄云的呼唤声。 这套防护服是连体的，胸口有一条二十公分长的拉链，大部分体型的人都能穿上。这种防护服是战后生产的，上面还印刷了一些说明，它是多层结构，有一定的防辐射能力和防寒能力，它的手部和足部进行了防护增强。 而头盔则是方形的，这种形状应该是比较好加工。头盔里集成了短距离无线通讯能力，只要在防护服里面放一台终端机就能用。头盔有正反面的区别，正面的眼部位置有一块镀膜的防辐射透镜，眼部下方位置则是呼吸装置。呼吸装置可以适配制式滤罐，而且能一次装两个，如果在头盔里再装个送风机的话，呼吸效果会更好一点。 头盔的佩戴很方便，防护服的领口处有钢圈，只需要按着头盔底部的一个按钮，把它卡扣到钢圈上就行。如果怕没有扣好的话，还可以抓着头盔转一转，只要扣紧了，就可以在一个固定的平面上转动的。 “这种防护服只是基本防护，普通人穿着往黄区里去，最多每月待八个小时。不然就会得急性辐射病的！”姜文文好像了解了一些知识，不过那些大概是站里的科普。 姜铃穿好防护服后，发现配套的头盔里还放着一本笔记本，那应该就是李文嘉所说的行动笔记了。笔记本上夹着一只钢笔，里面已经没有墨水了，想来墨水这种旧货很难换到吧。 第5章 搬家(下) 姜铃打开笔记随意地翻了下，一封没开封的信件飘在地上。 “哇！他居然给你留信，不会是情书吧？”姜文文一把抢过地上的信封，然后大声念出了上面写的字：“李嘉文收。嗯？” “看来不是写给我的！拿给我看看！”姜铃从自己老爹手里接过信，只见上面是几个娟秀的字迹。“很明显，这肯定不是我那种狗笔字！一定是某个姑娘的告白信！” “你不想看看吗？” “我为什么要看？他连真名都没告诉这姑娘！他的孽缘我可管不着！”姜铃把信重新塞回笔记本里，随后把笔记本妥善地放到自己的风衣里。 “我懂了，你是想晚上偷偷看！” “别把你这个喜欢偷窥别人隐私的恶劣性格强加到我身上，我才不会看的！” 姜文文被她的话打击到了，之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搜索队来的比想象中还要早，她们在楼下只等了一会儿就听到抗压门上传来的敲门声。几人也不迟疑，戴好头盔后纷纷带着行李走进气压舱里。 出门的过程没有进门那样繁琐，但同样缓慢。姜铃现在有些想要弄到一只手表的想法，她对时间的感知混乱了。等待气压降低的时候，她看到黄云一直在用一卷胶带绑这几个箱子的缝隙和接口，但胶带只有一卷，她没法帮忙。 直到减压完成的提示铃第三次响起的时候，黄云才打开抗压门。 “怎么这么慢？”一辆停着很近的吉普车对着她们问道。 黄云没有理会这个问题，招呼姜铃把箱子抬上后面的车斗，随后用车上的帆布把整个车斗盖上并固定好。她们三人打开后面的车门，一个个钻了进去。 都上车后，一直等到车子启动，黄云才解释道：“减压的时候才发现没封好箱子，所以花了点时间。” “也是，你难得回家一趟！”车里的副驾驶说道。 “外面情况怎么样？”姜文文在路上问了句。 “到处都是脏雪，天气越来越冷了，这都六月份了。专家说核冬天会持续一两年，希望如此吧！”司机师傅回答道。 随后副驾驶接着道：“我们用扇形搜索法把城里搜了个遍，总共只救到四个活人，其中三个已经走了，剩下一个估计还能坚持半个月。” “是啊，黄区的辐射对普通人还是太强了，以后估计只有突变体和强化人能到地面上来了。”司机感慨了一声，随后专心致志开起车来。 “师傅，那栋房子以后还会用吗？”姜铃对着副驾驶问。 “当然会，地面据点可不多见！以后我们还要收集物资呢，魔都的淡化厂早一天修好，老百姓就能早一天用上水！” 听到自家房子还能派上用处，姜铃还是有一些开心的，谁也不想自己用过的地方最后被恶心的怪物占据。 车窗和家里的窗户一样，都用一种茶色的膜贴住了。透过玻璃，姜铃看到了外面的景色。实在无法言喻，世界仿佛失去了色彩，只剩下灰白黑三个选项。就像是无火的灰烬世界，亦或者失控的程序世界。她努力把这些景色与记忆中的美好世界联系起来，但那只不过是幻象而已，总是会随着吉普车的颠簸而破灭。 “景色很不错对吧？”司机师傅通过后视镜看到后座上的女孩在呆呆地看车窗外，便开口说道：“这里的景色已经算好的了，至少这里还算黄区。在红区里的话，我估计你是一秒都不想看的。” “红区？” “重度污染区，对策局那些兄弟说，那里的水都会发光，别说去喝了，沾到一点都有可能截肢！” “你可别吓人了，没有那么严重的！”副驾驶立马解释道：“老陈在开玩笑呢！进红区的人都是穿外骨骼的，那点水问题不大。主要还是突变体的问题，红区里我们没法火力支援，他们只能靠自己！” “王安，你既没去过红区，又没去过对策局，说话可不算数的！” “我就一普通人，跑红区赶着投胎吗？再说你就是去对策局送了次报告嘛，看把你能滴！诶诶！”在末尾的时候，他故作怪叫，惹得车里气氛好了不少。 “你们今天回去后就换班了吧？”黄云问道。 “他都暴露七个小时了，回去之后他就得去医务室检查。我的话，这个月还能再跑一次。可惜了，现在工厂里还在量产一般防护服。要是能多造点外骨骼就好了，哪怕用民用的改装也行啊。”司机老陈回答道。 “我们这里不缺生产能力，但是比较缺材料。贵金属和高精尖的都不缺，就缺大路货！”副驾驶王安解释道。 “地面上不是到处都是嘛？” “是，也不是。很多都沾着放射性，处理起来太费劲了！” “很多核弹都往仓库打，想回收一点材料真的难如登天。我们本打算去北边一个仓库看看的，但那里被标成了黑区，就只能再做打算了。哦，黑区就是爆点，几千年几万年都寸草不生的地方。这些在站内网上一般查不到，得用a级权限，连到都市圈区域网上才有。” “诶？我说老陈啊，你不也是b级吗？你怎么知道的？” “你猜！” 正当这个叫“王安”的副驾驶还想追问的时候，这辆吉普车的车速慢下来，随后司机拐了个弯，以一个倒车的方式开进一个黑洞洞的站点入口里。姜铃看着外面布满阴云的天空逐渐被人造建筑取代，她的眼睛也开始适应这种黑暗。 这种倾斜的感觉只持续了十几秒，他们就抵达了一个平稳的地方。随后还没等车子停稳，四周逐渐亮起柔和的黄光，同时，之前的入口被一扇折叠门挡住。等到外界的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时，这个空间的四角开始喷出高压水雾，冲击在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别急，稍微等会儿！”黄云拉住了姜铃的手。 过了一会儿，两个穿着全套防护服的人各提着一根水枪走到车子旁，开始对车子进行清洗，包括后车斗里的几个箱子的表面。 十分钟后，又一个穿防护服的人走出来，他拿着一个像是平板的机器，用一根不知名材质的笔在上面写写画画。他走到车门前，对着车窗敲了敲：“可以下车了，带上箱子，去零三号消洗室！” 第6章 新居 消洗室的经历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你去过公共澡堂的话。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一些男男女女在里面拿着很大的刷子在搓澡了，当然，他们是穿着防护服的。那些花洒喷出来的水是带一些绿色的，看样子应该是添加了某种可以蓄聚放射性尘埃的物质。 透过这些流水声，姜铃听到里面的一些人好像在聊些什么。 “我听说里面一区和三区又有人在居住区突变了？” “对啊，就中午的消息。他们的家人朋友不太敢用稳定剂！” “变成怪物或者十分之一的死亡率，你总得选一个。” “你用过了吗？没突变前就用的效果最好，至少不会永远顶着一个怪物的样子！” “不，我惜命着呢！变了的话直接给我来颗花生米就行了。” 人类总是这种矛盾的样子，一边说怕死，一边说赶紧死球算了。当然，姜铃也明白他们这种逻辑：因为想当人，所以不想变成怪物，因为是人，所以怕死。 防护服不能在消洗后带走，他们说，虽然可以继续用，但直接回收的成本更低一点。姜铃还以为这些东西都是即用即抛的一次性物品，原来在这个世界还能回收再利用啊。 “我还要带这兄弟去医务室，他的反应出现了，刚刚还吐了。所以就此分别吧！”老陈扶着王安与姜铃三人告别，他们刚从一扇感应门出来。 这个人员入口处的感应门就像某种重要场所的金属探测门，只不过它还能检测通过的人的表面辐射。 “嘀！”姜铃穿过的时候，这台机器响了一下。 “没什么事吧？”姜铃的身体僵了一下，她可没记得在身上藏什么东西。 “没事的，这个声音只是警告一下，你身上的辐射超标了。但实际上，从这里回来的人都会超标。”黄云安抚她道，她接过姜铃拿着的一个行李箱。 几人沿着通道继续前进，在拐过几个岔路后，视野逐渐开阔起来。这里是地上一层的某个人口、物资集散地，看起来有些像以前的地下停车场，但立面高度要高不少，至少通行几米高的卡车是没什么问题的。 “怎么样？很壮观吧？”三人站在通道口呆立了几秒，黄云有些自豪地给姜铃吹嘘。 “是很特别！”姜铃看到这个地方的中心区域被几个铁皮房子围出来一个像是服务台的地方，于是用手指了指：“那里是什么干啥子的？” “走咯~”黄云没有回答她，领着另两人从右边拐过这个“服务台”，径直前往一处客运电梯。 “那里是居民们搞出来的地方，平时就交换一点物资装备，对，他们主要是提供信息的。而且还是个能吃口热饭的地方，还能临时睡一觉，大伙都很喜欢。”姜文文抓着一台终端机在姜铃眼前晃了晃，想来她基本上是在网上了解这个世界的。 “驿站、服务区或者小卖部，他们就是做这些的。这样的地方在这个站点还有四个，每个集散地都有一个。”黄云发话道，这样描述的话，就比较好懂了。 姜铃觉得以后最好还是别和他们做生意，便利和价格是一对矛盾的朋友，你要么选一个，要么谁都别选！ 。。。。。。 本来姜铃还在考虑怎么应付来搭话的“色狼”，结果一路上谁也没有凑过来。只是在坐电梯的时候，被一群人围观了好久。这些人都是从恶劣环境中返回的人，本身就已经身心俱疲了，而且站点招收的人大部分都是有家室的成熟大叔。按姜铃的感觉，他们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 电梯是不能直通二层的，这种冗余设计有好有坏。姜铃自己是不太想评价这种设计的，对她而言是麻烦，但对其他人来说就不好说了。 地下一层的气氛有了明显不同，原本额外收容的人群和帐篷已经不见了，如果一个月前那些管理者说话算话，这些人应该已经分批转移走了。 “他们离开了吗？” “对，但有些没能分配到居住区的房间。所以临时政府给他们改装了一些通行量少的支线地铁，他们被暂时安排到管道里了。”黄云回答道，她的学生主要就是这些人家的孩子。 这里的“停车场”已经恢复了原有的用途，现在有很多军车在这里维护和改装。而人员转运通道则被他们新建了一些栅栏与这里分隔开了，这下算是真正的军事透明了，有好几个军事爱好者正趴在这些栅栏上拍照，但在栅栏后的岗亭里的军人却熟视无睹。 再次经历了十几分钟的集体性围观，这一小两大的三个女孩总算抵达了地下二层的居住区。这个站点总共有五个居住区，每个居住区之间都被一些通道和其他功能的房间隔开。不同于地下一层的“低矮”的净空高度，这一层甚至修建了三层楼的联排套间。这里总体的样子有些像地铁候车区，在这些套间的两侧，都有一条铁路轨道。在轨道上方，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道人行桥横跨在上面，颇有一种蒸汽朋克的感觉。 如果说最上层算作壮观的话，这一层就能算奇观了。这个站点还不过是一个中型大小的城市站，如果换成中心站，姜铃已经有些想象不到了。在这一刻，她心中升起了一些出去看看世界的想法。 “我们在三区的二排一栋第二零四号房。”黄云从她衣服口袋里掏出了那串钥匙，姜铃现在才发现钥匙圈上还有一张特别的门卡，门卡上标着一串数字。 “你那钥匙是做什么用的？”姜铃有些混乱。 “你说这个啊，是租用的电驴。” “地下用电驴，不怕失火吗？” “你这世界观都落后多久了？现在的动力电池是一种很安全的碳基电池。直接点燃都不会烧起来的！” “但是会爆炸！”姜文文戳破谎言。 黄云再次戳破姜文文的谎言：“只会噼啪作响，它是一种用微型电容电池，以一种结构大规模堆叠而成的。” 说笑间，几人找到了这个房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一些像公寓楼。卧室、客厅、卫生间、阳台、厨房都有，只不过比较紧凑，整体是一个“凸”字形。 姜铃在外面的时候就发现了，设计者尽可能的考虑了每一户的原有习惯，如果这些套间都是坐北朝南的话，那么整个站点实际上并不是那么方正。这些套间都是斜着摆放的，相邻的套间都是一个阳角扣在另一套的阴角里。 黄云好像已经住过几天了，她把房间里收拾的很干净。“你就住这个房间吧！”她把那个突出来的小房间分给姜铃，随手把一个行李箱放进这个房间。 第7章 笔记 这个小房间有一张床，床紧靠一边的墙壁，床边有一个床头柜，柜子上放着一只小夜灯。房间门对角线的角落里摆着个小书桌，但没有配套台灯和板凳。这个房间在对着门的一面墙上开了个长条形的窗户，外界的照明把这个房间照的比较昏暗，但已经够用了。房间的天花板上还有一个led灯，配合明黄色的灯罩，让这个房间变得很温馨。 这个房间大概有十二平米，如果是那些大城市的话，也算不小了。习惯于大房子的姜铃只是觉得稍有些闭塞，但很快就适应了。卧室还是小一些好，就算以前的皇帝也只睡小房间。她其实对那些大房子不是很感兴趣，没有生活气息的房子是不能成为家的。 行李箱里的家当没有很多，一套床具，一些战前买的衣服和袜子，还有电热水壶和台灯。房间里的储物柜足够装下这些东西，而且还有很多地方来放未来的收藏。收拾好房间没有花很长时间，姜铃的内在还是那个“利索”的姜有为，那些衣服被她团成一团，就塞到柜子里去了。 重新安静下来的房间里，坐在铺好的床上的姜铃又回归到那种无所事事的状态。这时候，她总算可以去考虑一下未来的打算。 “让我想想还有什么没做过的~工作、系统、笔记、外界，还有处对象？”她突然希望能找个能白头偕老的对象，但考虑到自己的身体状况，这个目标估计很难达成。她很快就放弃了，至少暂时没法去考虑。 “工作可以先不急，我都感觉不到饿，醒来之后我就吃过两片肉肠，既然都饿不死，那还要工作干什么？系统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用，虽然梦里的留言叫我多用用，可是一点提示也没有，难不成真得穷举法吗？”她试了试许久没有在意过的那个光斑，一个亮黄色的数字“115”跳了出来，数字下方则是八行不知所谓的编号和消耗。 “还是再缓缓，这个系统放着不管也没事。外界的话，虽然确实很想看看，那可是我保下来的土地，在自己土地上巡视一圈，想想就觉得心潮澎湃啊！但是现在我对外界一点也不了解，要是一个人跑出去回不来的话，家人该怎么办？”她有些羡慕某款蔬菜软件里的那些孤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跑出去无论怎么浪，都不会有人担心。 有时候选择太多，也是一种痛苦。 “看样子，短时间内不会有影响的，只剩下这本笔记了！”她最后还是把精力集中到放在书桌上的笔记本上。 “姜铃！我去上班了！”黄云敲了敲她的房间门。 “知道了，老爹呢？” “她不用上学了，在家陪你。” “啊？”随后就是外面传来的户门被关上的声音。 “两周前，文嘉说他找到组织了，之后就帮忙把我们家的情况上报了。我就不用上小学啦！”阳台上传来姜文文的声音，她现在迷上了电子游戏。 这个插曲过后，姜铃借着外头照进来的灯光，开始翻看这本笔记。 翻开第一页：“今天是五月十六日，核战结束后第三天的晚上。我，我其实不知道为什么要写这些话，可能只是因为我在废墟里找到了一罐墨水。嗯，其实是在你家的邻居家借的。对，借的！我不知道你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把你从碎石里挖出来的时候，你已经变回人形了，额，原谅我吧！你看着就像睡着了一样，我们三个只能带着准备好的包找了个还算完好的楼，我后来才知道那是你家。你又救了我一次，我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不过，你可能不需要我的报答。你既然可以把那个力量分给我，肯定不会希望我成天当你的仆人吧？咳咳，今天就到这里吧，我没有你母亲那样的夜视能力，外面太暗了。” “原来这家伙是这时候开始他的武侠梦的吗？” 第二页：“今天是五月十七日，我去了趟地下。他们对我的到来很惊讶，他们以为地表上已经没法呆了。只不过我身上沾染的放射性太多了，他们以为我就要嗝屁了。所以我最后没能进到里面，但他们给了我一些东西。有那些东西，我就能帮他们了。” 从第三页开始就基本上是每日的见闻和作战记录，大概在战后一周的时候，地下的管理者就开始组织人手对外探索了。如果日记里说的情况属实，那么李文嘉就能被人们叫做“英雄”了。到底是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姜铃觉得应该还是人民在制造英雄。 笔记里还记录了一些突变体的弱点和对付的方法，这些方法据李文嘉所说，都是他与那些勇敢的搜索队交流时总结的。不过他似乎没有总结好，总是在用“听”、“等”、“那里”、“这里”这种词汇来描述那些办法，就像中式大厨喜欢用“适量”来描述添加的调味料。这家伙可能唯一有话语权的，是应对狗子的办法：“只要十二毫米口径以上的反坦克武器，命中那些‘利齿兽’的脑袋就好；如果打得准的话，用七毫米的步枪打它们的眼睛也可以。”这家伙看来是丐帮的，某种意义上，也确实是丐帮的。 笔记总共记录了二十六天的内容，期间有一篇好像被他撕掉了。这一篇神秘丢失的日记可能涉及了机密，在之后的日记中，他的心情明显有所提升。在笔记的最后，字迹已经淡的模糊不清了，最后的一段话是用炭笔写的：“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我现在将会作为‘强者’，为每一个‘弱者’而战！” 姜铃看完后，把那张未能成功送出的信件插到最后一页处，随后合上本子。她取下夹在扉页的钢笔，把它装到自己衣服的内侧口袋里。她把笔记本用一个密封袋装好，尽可能把空气排空，随后妥善地放到书桌的抽屉里。 “我希望所有人都能满怀希望地迎接未来！”她打算引用其中的一句话，她现在已经找到目标了。 第8章 系统 姜铃打算成为一个见证者，就像那些史官所做的那样，她要把过去文明的记忆以及未来会发生的一切，以她的视角记录下来。她没有其他人那样远大宏伟的目标，她只是想做一些能做的事。 这样一个目标可谓是一石三鸟，一来，这也算是某种立意深刻的工作；二来，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前往其他地方旅行；三来，她可以在旅行中找到自己的意义，从而改变这种与世界脱节的疏离感。 想要实现这个目标，就需要准备一些计划，而一切计划的根源都是资金。如果是这个世界的话，也可以是积分或者别的什么一般等价物。这样的话又绕了回来，想要工作就得有积分，想要积分就得去工作。 姜铃并没有可以剥削的对象，所以她只能剥削自己，或者是剥削“系统”？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需要？ “系统！那就看看你到底能干些什么吧！”她最终还是选择去相信这个自称是“观测者”的东西。 “让我看看，比上次多了些什么？”她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个光斑上，光斑立刻变成了一个列表： no-01-01，消耗2； 。。。。。。 no-03-01，消耗1； no-03-02，消耗1； no-04-01，消耗1。 “它到底是卡池，还是兑换列表？”她有些不确定，如果是卡池，为什么要区分的那么多？把所有东西全部丢在一个池子里，才是最大限度的符合它的利益。但如果是兑换列表，它为什么不标明每一样东西的内容或者用途？难道它也不知道这件东西的用途？ 姜铃记得她已经用过一次第一个选项，她打算试试列表上的第二个，希望能找到一些规律。她的心念一动，一个黑洞很快出现。 “嗯？怎么又是密码箱？和第一个一样吗？”她用念力接住了这个东西，没有像以前一样任由它掉在地上。 开箱子的方式还是老办法，她从没想过怎么正常打开箱子。那里面存放着五支装着淡蓝色液体的透明管，箱盖上的老位置一样有一本小册子。“还是原来的味道，还是一样的配方！” 照例，这本小册子一点提示都没有，单纯就是记了个名字和用法：“异能基因药剂？静脉注射？这玩意儿和第一个难不成是同款？”她觉得这个东西很可能就是从某个奇怪公司的仓库里偷来的。如果这个东西和之前那个类似的话，实际上是没什么价值的——没人愿意去赌一个未知。额，好吧，至少是大部分人。 “好，下一个！”她把这个箱子重新合上并放到一边，然后去尝试列表里的其他内容。 “那就直接按顺序来吧！反正点数还不少。” 这次出来一个白色的立方体。这个物体和鸡蛋差不多大，中间有一条裂缝，可以把它朝两边拉开，就像伸缩棍一样。“这是。。。。。。移动硬盘？”姜铃把它拉开之后，发现里面藏着四个数据接口，其中一个看起来很眼熟，不对，它就是usb接口。 “也不知道能存多少数据，说不定连底层协议都不互通！”她估计这东西和那个圆环一个鸟样，都是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 “算了算了，下一个！” 一个罐装可乐从黑洞里掉了出来，准确的说，这是一个和罐装汽水一个造型的物体。她发现这个罐子的一侧有两个可以伸缩的手提环，另一侧则是类似插头一样的东西。“什么东西，完全看不懂啊？”就像古人无法想象一块可以说话的板砖，或者原始人无法想象可以防御石箭的铁甲。姜铃也无法想象这个东西的用处，她本能的就想把它丢开，但最终还是找了个安全些的地方把它放好。 “都是些什么啊？下一个~” 这次掉下来的东西，她总算认识了。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塑料收纳盒。 她偶然间注意到，这个东西和之前的“异能基因药剂”一样，居然都是消耗1。也许这中间隐藏着什么还未发现的重要信息，因为按正常人的理解，价值越低的东西，价格也会越低。 “虽然不太明白这个系统的价值尺度是什么，但还是下一个吧！” “什么东西，怎么有点重？”这次的东西比她想象的更沉一点，所以在那一瞬间，她的念力差点没接住。“怎么感觉像是武器箱？”一个木质的箱子被她顺势放到地面上，她立马起身，想要靠近一些好好观察，因为在她渗透进箱子的念力探查下，里面出现了一些特殊的金属结构。 这是个被漆成军绿色的木箱，看起来保存的很好，简直就像新的一样。姜铃用她的爪子把箱盖扣开，里面赫然摆放着几支步枪。这些枪都被一些木屑缓冲垫保护的很好，金属表面还涂着枪油。 “卧槽？！这是什么啊？”她认识里面的这些枪，这些枪太经典了，一度让她以为是假的。“四把ak47，但是一发子弹也没有！”在发现没有子弹后，她冷静下来了，很好，这很“系统”。 “虽然系统比较坑爹，但还是能掉一点有用的东西的，哪怕是没有弹药的武器，保存的这么好也是能卖上价，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买。还是先试试下一个吧。” 这次光斑没有立刻炸成烟花，反而变出来一个一句话，在这句话下方则是一个方框和一个进度条。 “请输入弹药的名称和数量”看到这句话，姜铃顿时感动的热泪盈眶，终于，这狗“系统”终于有点提示了。“什么都可以吗？”她有一种想试试的冲动，如果往里面填上“核弹”会不会掉出来，但最后还是忍住了。“还是想试试看啊，等什么时候跑到地表在测试吧，先来点和武器配套的。” 她在方框里意念输入“7.62*39mm”，随后看向下方的“进度条”：“它是自动的还是拖动的？哦，原来是和音量条差不多。”她发现这个滑条右边显示着质量，最大值是一千千克。 “一吨？家里也放不下啊。还是适量吧！”她最后决定先弄一点试试水，只弄了十千克。 之后，一个小一些的板条箱从半空中掉下来，里面稀稀拉拉的躺着三十来个纸包，其中一些还散开了。军事小白姜铃哪知道十公斤弹药到底有多少，就连子弹的规格都是在终端机上搜的。“额，好乱。还是放着吧，等明天在看看。先把列表试完了再说！” 最后一列的东西也是和子弹一栏差不多，有一个提示“请输入水溶液的名称和数量”。姜铃也不明白，它到底能给什么溶液，硫酸溶液或者别的什么奇奇怪怪的液体可以吗？或者干脆来一杯“神”？最终她只填了个“水”字，数量的话，就先用十千克试试。 之后掉的东西她也认识，一桶水，还是十升装。“就这？不对，它花了我多少点数？”姜铃脑海里闪过一丝灵感，她发觉那些“消耗”可能会与质量有所联系。她再次查看剩余点数，这次的数字是“106”。她记得最开始时好像是“115”，总共少了九点，这和列表上的消耗是一致的。 “为何自选的时候只能拉到一吨的最大值，而无法选择的那些的质量却和消耗的点数不成比例？还有，消耗二与消耗一，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 先分析后一个问题吧，姜铃发现“no-02-xx”的那三列很有意思，前两个消耗二的东西，都是看不懂的“高科技”装置，但后一个消耗一的东西却是个看起来像是凑数的东西。她联想到送给老爹的那个圆环，自从它突然出现后，这三列的东西才显示在列表上，所以这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或许，消耗二的与赠送的那个圆环是同一个级别的东西，而消耗一则是次一级的垃圾？”她感觉这样总结的规律是正确的，再回想一下最开始的那个水晶与两箱药剂，虽然后一箱还没用过，但说明书上写的内容就能看出些差距。 如果后一个问题真是按照分析的那种规律来运行的话，那么前一个问题就有了答案。这个“系统”兑换的物品都是按能量计算的！而那些点数，就是能量的某种单位！ 姜铃再次回想到梦境中那个神秘人给她的留言，“系统”只是一个侦察机，她感觉自己总结出来的规律的可信度非常高。 如果按一点能量可以换一吨物质来计算的话，她有些明白梦里所见的那颗巨大星球了。“系统”真是一个远超人类的超级文明的造物。 第9章 测试 在自以为认识到这个世界底层隐秘之后，姜铃有些放松起来。把一颗星球改装成“侦察机”的文明，想必也看不上地球的那点资源，至少不会像三体人那样几百年就要打过来了。她的眼光一下子高起来了，甚至有些飘飘然，她记得那个“观测者”说自己是特异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什么天命主角。 “我又不是有妹有房，父母双亡，算个屁的天命主角！”她联想到自己以前的经历，立马否定了自己的主角命。说不定自己只是个“系统”的小白鼠，连怎么死的都被安排好了！ 不过她还是希望自己不要受命运摆布，她更希望能自由一点。如果那个超级文明万事万物都能预测，那为何还要制造侦察机呢？ “还是少想一些未来，脚踏实地才能做成功一件事！” 结束了胡思乱想的姜铃再次把注意力转到“系统”上，比起把它叫做“观测者”或者“侦察机”，她还是喜欢叫“系统”来的方便。她现在还剩下一百多能量点，所以打算把零头用完。排除掉那些看起来就没什么卵用的或者看起来高大上但实际没什么用的选项，其实只有三个，也许是四个项目，还算可以试试。 “看看收纳盒那个到底可以出点什么，还有武器箱和弹药箱，液体的话，也不知道能派上什么用场？”她又花了一点能量放到收纳盒上，虽然这次不是那个愚蠢的塑料盒，但仍然只是一个盒子——铁盒。她一阵无语，并且准备好把这一栏选项当成不存在。 第二次选择武器箱，这次却没有重复相同的。“六把弩枪？这有什么用？”从李文嘉的笔记里获知的信息来看，那些突变体多半是没法用冷兵器或者弓箭解决的，人们一般只用爆炸物或者热武器。而且弓弩也只能算伤人利器，除非打到脑袋上，不然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都是能救活的。“除非弹药那一栏能换到爆炸箭！否则没什么用！”姜铃总结道。 随后她就发现弩枪很好用，因为那下一栏真的能换到很厉害的箭矢。她换了好几种箭矢，以至于用掉了不少能量点。最后在零头只剩一点的时候，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这下破甲箭、爆炸箭、燃烧箭、毒箭、电箭、普通碳素箭都齐活了，要是哪天能搞一件纳米服，就能玩真人版显卡危机了！” 她最后一点打算试试换点饮料，也许那才是它的本来用法。“汽水还是能量饮料？这是个问题。” 几箱“绿爪”饮料被她放到墙角，她联想起之前换弹药时可以附带上规格，所以她这次试了试“xx箱”，很明显，这个“系统”是有智能的。 。。。。。。 也不知道这一天是怎么被她度过的，在姜铃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趴在几个木箱子上，口水还流了一地。 地下的生活就像失去了时间的规则一般，有些人可能是白天，而有些人已经是黑夜了。姜铃打开自己爹妈的房间的时候，发现这两个睡得正香。其中小的那只，正抱着大的那只的腿。她轻声说了句：“早上好！”便小心退回自己房间了。 她打算把武器和饮料卖掉一些，但在那之前最好先测试一下它们的威力，免得把明明很值钱的东西给贱卖了。 “需要做的事还挺多的，找一个合适的场地，再找一个合适的目标，最后还得把过程记录下来用于分析。对了，我记得b级权限以上能配终端机的！” 她需要一个基本的通讯工具，每次都借用姜文文的那个可不怎么好，而且她的权限只够连站内网，很多东西都查不到。 网络上能找到站内的地图，这些地图基本上都是居民们自己画的，姜铃用老爹的终端机下载了一张评价最好的地图。她发现配给商店数量还不少，这些商店只是叫做“商店”，实际上干的是“供销社”的活计。网上还说真正能称得上是商店的地方，要跑到集散地或者小型的聚居地才能见到。 虽然那些推荐去集散地买东西的人信誓旦旦保证货源来路正当，售价公道，但只是搞一台终端机的话，配给店就能做到，而且在她家附近就有一家。姜铃打算去那家配给店问问情况，虽然她的通行证上余额为零。 临行前，她在自己房间里放的弹药箱里抓了把子弹塞进兜里。她其实不知道现在的子弹价值，但是根据以前看过的某部小说，这些工业产物多少还是能值点钱的。 “一二三四五，一二三，原来他们在站里修的套房是十五户一栋啊。”走到人行道的姜铃才发现这个规律，那些套房一眼望去连绵不绝，尽头则是一个黑洞洞的路口。她要去的就是路口旁边，这个时间段其实是居住区三分之一的人们的夜晚。得益于保存了足够的人口，八小时工作制居然在这种末日时代保持住了。 她蹑手蹑脚地在轨道边的人行道上静步行走，这一排和相邻的一排套房都处于休息时间，她不想惊动他们。这些套房目前还保留着最初的模样，姜铃在想象几年或者数十年以后，这些房子被人们大幅度改造后的样子，说不定会变成布满霓虹灯的赛博世界，但更有可能的是高级社会主义的世界。 “看中了什么？”在这个配给店里看门的人发现来人是个漂亮的女孩，顿时变得火热起来：“合成粮和净化水现在已经开始限购了！” “你们这里能兑换终端机吗？” “能，要三百积分！” “不是说第一次不要钱吗？” “你还是第一次吗？啊不，你还没兑换过吗？还有，临时政府暂时不发行钱了，不过战前的货币和贵金属是可以限量兑换一些积分的。”这个人发现眼前的女孩好像不太了解现在的情况，第一时间以为她是某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 姜铃摇摇头，她从怀中拿出她的通行证放到柜台上。这个看门人一眼就看到上面标着一个“a”，顿时肃然起敬。 “可以换！”他激动道。 “？？？” “哦，对不起。我们这里要认证一下，首次兑换不用积分的。”他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但a级权限的人确实很难遇上，他们大部分都有任务，一般要交换点东西也是走内部渠道。 “请便！” 姜铃看着这人郑重其事地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机器，随后把她的通行证插到上面的卡槽里，随后是一声清脆的“嘀”，那个机器的屏幕上便显示出姜铃的全息头像以及几行基本信息。 这个看门人看到认证正常，就恭恭敬敬用钥匙打开身后的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了一个褐色的纸盒子：“给，可要拿好了！” 姜铃取回自己的证件和终端机，但没有立刻离开。她犹豫了一会儿，从兜里捏出一枚子弹放到柜台上：“这个东西会值钱吗？” 看门人瞅了瞅玻璃柜上的物体，随口回答道：“旧货市场能卖上点积分吧，如果有配套的枪，还能涨一点价。” “那网上说的子弹是什么？” “二十发10*82mm高斯步枪弹，配合一个充能弹匣。加起来大概值二十五积分吧。” “原来是这样！” “还不如用压缩合成粮去换呢，这个东西在地面上到处都是。”这个看门人补了一句，看来他已经交易过几次了。 想来也是，配给商店只是政府稳定物价的手段，但实际上交换从未停歇。 “你是怕官方禁止这种东西流通到民间吗？” 姜铃点点头，毕竟这些都是杀人利器，末世之中加强一些管控是很正常的。 “没关系的！除了毒品以外，一点自保用的武器已经合法了。现在的情况变了，偏远地区可不止有辐射这种危险。”这个人耸耸肩，他好像不太愿意谈这方面的东西，但他最后还是善意的提醒道：“核心区域得把武器上交给他们保管，这点要注意!” 姜铃表示她会注意的，随后又询问了一些物价。那个看门人对这方面更了解一些，姜铃送了他五枚子弹作为酬劳。 按这个看门人的说法，越是靠近中心站，也就是魔都，那么大宗货物的价格就越低，而嗜好品、武器之类的东西价格会越高。但同时，危险度也同样在降低。而那些外围的小型站点、聚居地或者地表的流动交易点，甚至连交易本身都充满了人情世故。 一阵轻松的交谈后，这位看门人把她送到门口，眼神中有一丝羡慕。姜铃注意到，这个人的腿脚不太方便，就像缺了一条似的。 第10章 地铁2052(一) 从配给商店出来的姜铃没有拐道，径直回了家。她在战前摸清楚的地盘只有一层的那些地方，对二层以及更下方不是很了解。 就算要去那些处于灰色地带私自交易的地方，她也得先找个懂行的人陪同，不然的话，她就会成为一只待宰的羔羊，不管有多少钱都会被人骗光的。 如果问家里有什么消息灵通人士，那估计还是有一个的。姜铃打算去走走老妈的关系网，她的同事里面估计就会有认识那些靠谱的商人的人。 她的外出并没有实际花很多时间，回到家的时候，这一对奇怪的夫妻还在床上吹鼻涕泡。“终端机已经搞定了，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找机会溜到外界去试试武器的威力，另一个是找机会去逛逛那些非法集市。”姜铃发现这两步的最终结果好像都是找到自己手头上武器的价值，只不过是殊途同归而已。 “去外面直接测试威力还需要一些准备工作，比如要搞一件防护服，还得收集一些突变体的消息，虽然李文嘉说a级权限会比较方便，但我手头可一点积分也没有啊。至于走商人路线，疏通关系可得花不少时间，而且我真的能和别人好好交流吗？”万事开头难，然后难上加难，最后难如登天。姜铃还是准备走一步看一步，这里的所有东西对于她来说都是新奇玩意儿，一时之间接受太多信息，脑子会炸的。 回到房间的姜铃首先把地上堆着的武器箱弹药箱先整理好，随后她打开了一听“绿爪”饮料，开始检查起这台终端机。 和姜文文那台一样，区别也就是颜色而已，她自己这台是明日香配色。具体样子是八厘米乘十六厘米乘四厘米的板砖，表面严丝合缝，除了显示屏的一圈和装通行证的盖子以外，就像是一体的，说不定它的外壳就是打印出来的。那些按键都像是触摸式的，只是在边缘喷涂了边框和提示小字。 之前提到过，这个型号的终端机是没有触摸屏的。姜铃从盒子里的说明书里看到，当初的设计者为了让它能够抵抗电磁脉冲和辐射，只能去选择相对稳妥的方式。换句话说，在这个厚重外壳底下，还能集成那么多功能，已经算得上优秀设计了。 姜铃把自己的通行证插进终端机的卡槽，那个屏幕马上就亮了起来。最初的两个标志她也认识，分别是国徽和保力（防神兽，懂得都懂）集团，之后的几个就不知道了，有几个看起来像军队的标识，但是和她熟知的那些区别很大。 等了几十秒后，屏幕上固定在一个界面，上面显示了时间、电量、天气和环境辐射量。姜铃根据说明书的提示，按了一下侧面的一个地方，显示屏立即变换成几个板块。初始板块分别是：通讯、邮件、地图、天气、网络、交易、系统和拍摄，基本包含了所有常用的功能，而平时的那些娱乐软件都没有。 “电量百分之二十，先充一点电吧！”她没有找到终端机上有什么插口，只能把它卡在一个专用的充电器上，她的房间只有一个插座，所以她把台灯挪走，换上终端机。 之后的时间变得没有意义起来，自从姜铃来到地下世界后，她的时间感知就一直处于混乱中。她的体力太好了，如果没有白天与黑夜的区别，那么时间对她来说就是不存在的。也许其他人的一天就相当于她的一个小时？离开终端机后，她又感觉到自己的与众不同了。她有些害怕，害怕其他人生老病死循环罔替，而她却只能去见证。这让她有一种雾里看花的朦胧感，就像与世界产生了某种隔阂，她在这边，他们则在另一边。睡一觉一个月还好，但如果是一眼万年呢？ 再一次的，她又想起了之前的需求——一块能时时刻刻提醒她时间的表。并不是她的时间很急迫，她只是单纯的希望能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她需要为自己制定一些规则，否则的话，她就会被自己的身体感知所迷惑，而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叮”书桌上的终端机响起一个提示音，打断了姜铃的头脑风暴。她看向那个屏幕，上面显示着一个邮件。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终端机的电量已经满了。 “嗨！想我了吗？这是我给你的留言，你收到的时候一定弄到了属于自己的终端机了吧？因为这个邮件是定时发送的！额，其实我是想让你帮我两个忙！我把以前的，额，就是你见过的那套损坏的外骨骼埋在老地方了，如果你顺路的话，最好去看看。咳咳，还有一个，是有个小姐姐在追求我，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喜欢我到什么程度，咋说呢？如果可以的话，帮我回绝她吧！你也知道我是做什么的，我和她，不合适。她叫宋巧英，就住在二区四排三栋三零三号房。那~拜拜~” “啊这，这家伙这么自来熟的吗？”姜铃一眼就认出这是李文嘉的邮件，也就他这种会这样一句话抛给你几个难以完成的任务，而且她也确实没认识几个能聊上天的好朋友。既然这家伙帮了她这么多忙，姜铃勉为其难地把这两个任务加到自己的计划里去了。 正当她还想再用终端机去下载一点离线地图时，房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想来黄云她们应该醒了。她看了看终端机上显示的时间，随手把机器装到腰间，然后打开房间门对两人问好：“老爹老妈，中午好！” “啊，你已经醒了吗？” “早上好！”姜文文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发出一声怪叫。 “你有事吗？”黄云很快就感觉姜铃有些不正常，如果是以往的话，她应该马上关上房门的。 “嗯，您同事里有认识懂行的生意人嘛？”姜铃用一种从来没试过的发嗲声说出这句话，直把黄云听得眉头皱了皱。 “好好说话，以后不许这样！让我想想，好像有几个。等等，你要做什么？”她忽然抓住了重点。 “没，没啥，我就想了解下行情。” “想做生意的话，让我来出出主意啊！”姜文文好像来了兴趣。 “就你？！那还是算了吧，别带坏我家孩子。”黄云立即把姜文文推开，她知道这家伙是做不成生意的。 “不是做生意，我想先去看看市场。想找个靠谱的人陪同！” “是这样啊！那我一个同事就可以，我先给你问问。你可别乱跑啊！” 第11章 地铁2052(二) 疏通黄云的同事关系花了好几天，她的那位叫做“蔡许升”的同事其实和她不太熟。想到他的原因，也只不过是一周前购置家具时曾经牵过线搭过桥而已。期间，姜铃的小秘密还被姜文文撞破了。 “哇，给我留一把玩玩！”这个“小鬼”从没见过这种武器，一时之间爱不释手，那些没洗掉的枪油被她弄的到处都是。 “好好好！但是只准玩枪，不准把子弹装进去！”姜铃被她骚扰的不胜其烦，只得把那把枪举过头顶做出投降状。 “不装子弹有什么好玩的？”这家伙得寸进尺。 “子弹我还有用呢！”姜铃赶忙制止这种危险行为，她可不想住到地下不满三天就被请去喝茶。“比起那个，你不如先去网上查查怎么用！” 总算把姜文文给哄走，姜铃长舒一口气。她这位老爹的身体变小之后，心智也开始幼稚化了，这让她有些恐惧。生理对心理的影响有这么大吗？ 等待消息的这几天，姜铃也不是无所事事，她用自己的终端机登陆了网站之后，确实发现a级权限的好处了。这个所谓的权限，本质上就是军方的内部网络，不同于穿越前的那个世界，这里的特殊网络也是能被人们搜索到的。 在这个万物互联的时代，单独构建一个独立的网络实在太难了，还不如把它藏在暗中，用更先进的技术来保护才是更高效的方法，而且这样的办法在战争时期还能扩大范围，把整个国内网络都囊括进去。 a级权限明显能获得更多信息，姜铃很快就搞到了整个都市圈的地下世界地图，以及地面的辐射值地图。她发现自己所在的站点被几个黄色的圆圈包围了，离这里最近的绿色区域是五十公里外的一座小城市。这张地面地图最后的更新时间是一周前，按军方大佬的说法，他们打算每年更新一次，以此来预测地表辐射的变化。 至于地下地图，其实是很有规则的。因为它们都是人造的，而且规划的很好。中心站就位于地图的中心，随后就是里三圈外三圈的六个环形线路，这些小号的站点之间则被一些细小的线路连接。几座大城市的大型站点还之间都有两到三条重要线路连接，在地图上用黄线标注着。 总体上看，就像一个巨大的蜘蛛网。由于站点数量太多，他们用编号的方式给这些地方命名，比如魔都二环的三号站，就被他们叫做sh0203。姜铃稍微估算了一下，光是中型站点就有数百个之多。那些大型站点在一开始的设计中，甚至拥有地下花园。只不过现在植物的突变体还没被弄清楚，这些地下花园只能先移栽一些确认安全的蘑菇。 想象着这个巨大的地下迷宫，姜铃不得不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旅行计划。先不说走遍大江南北，光是从这些重要的线路上都逛一圈估计都要花费几年时间。她现在已经在感叹那些用生命修建这些线路的工人，在一个月里修建这么大的一个系统，这其中的付出和牺牲值得被每一个人铭记。 她最后打算先去“偏远地区”看看，从配给商店的看门人的话来看，偏远地区更具有冒险价值，那个人在讲到那些地方的时候，说的眉飞色舞。她所在的站点，实际上还处于地下系统的中心地带，如果只是单纯的往中心站跑，那只需要坐几天地铁就可以了。这样的话，就和她的目标背道而驰了。 “金陵是个好地方，就把它作为第一站吧。这样我就只需要一路向西，中间还要穿过一条江，有绿区也有红区。唔~中途可以停靠的有十一个大中型站点，还有若干小型站点。好了！”她在离线地图上标记了一条折线，只不过还不知道这条线路的情况到底如何。 “姜铃！我知道了！”门外的萝莉音吓得姜铃差点把手里的终端机掉在地上，姜文文一把推开房间门，举着她的终端机就要炫耀：“我知道用法了！” “你又找着什么了？” “我找到使用视频了，他还是在战前拍的呢！” “你确定是同一种枪？”姜铃看到屏幕里播放的那把武器和自己箱子里放着的三把完全不一样。 “对，虽然看起来不一样，但是结构是一样的！我已经把那把拆了又装了几遍了！就壳子不一样！” “什么？”姜铃注意到，姜文文的手上和脸上沾满了油污。“不是，你离我远点！你这样子小心老妈回来训你。” “什？对哦！我先去洗洗！” 姜铃觉得她肯定洗不干净了，她的记忆里，枪油得用汽油洗。摊上这个老爹真是心累，她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把老爹变成这个样子的了。 姜文文用浴室里流出来的循环水一直洗到黄云回家都没把油污洗干净，这家伙最后还是挨了一顿训。 “你的心理年龄都多少岁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黄云拿着一个板刷，用一种工业合成的酒精汽油在帮她搓澡，期间浴室里传来阵阵惨叫。但是姜铃一点也不心疼，按她的话说，把姜文文的皮给扒了才是最快捷高效的办法，反正她一会儿就能长回来。 一阵折腾后，运动后的黄云脸色红润地从浴室里出来，她就披着一条浴巾，她的后面则跟着个耳朵通红的小鬼。 “情况如何？”姜铃对着老爹提问。 “皮肤很润~” “？？？” 黄云换上一件睡衣，从房间里出来后说道：“你要的消息我搞定了！” “再过两天，你可以去二区与三区之间的休息站看看。我同事说那里隔三差五就会开旧货集会，正好离这儿不远，你带着你爹一起去吧！她说要买点什么来着？好像叫什么卡带？” “不过我可不会资助你们一点积分的！家里好多地方都要花，之前我想要的冰箱还没换到呢！”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看着她的！”姜铃对着自己老妈信誓旦旦地保证，同时转头瞪了眼姜文文。 作为回敬，姜文文扮出了个鬼脸。 第12章 地铁2052(三) 两天的等待时间过的十分漫长，特别是当你有着一个目标的时候。姜铃总是时不时地查看终端机，但上面显示的时间就像停滞了一般，她是一秒一秒地数着度过的。这种状态她只经历过两次，第一次是以前高考的时候，她整晚都没睡着，所以那次对很多人来说非常重要的考试体验自然是很糟糕，直到走进考场的时候，她还在那里数着时间，她印象非常深刻，她总共数到了五万八千四百二十二秒；还有一次则是痔疮发作做完手术后，她从麻醉开始一直数到痛觉完全挤占脑子的时候，那次印象也很深刻，总共数了两万三千四百六十一秒。 但那两次痛苦的经历加起来都没这次过的久，兴奋、刺激、未知、迷茫或者无助，这两天的等待可能比死刑犯从囚室押送到刑场的过程都要痛苦，而在这个过程中，她已经数了十五万四千多秒了。她一点都没感觉到累，她记得以前听说过的某个愚蠢的世界纪录是连续数了七天六夜，如果时间足够的话，她大概是可以打破的，可她已经不想这样下去了，因为在那之前，自己的精神一定会出现一些问题。就比如现在，她眼睛里总是显示着一个时间，不，那绝对不是“系统”的恶作剧，她无论看什么地方都会跳出一个时间，而且那个时间的单位永远都是秒。在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怪事之后，她突然有些懊悔，为什么不早一点发现？为什么不去看看医生？ 不，现在哪怕立马去看医生，肯定也会被告知：“没救了，等死吧！” “噗嗤~”姜文文打开了一罐“绿爪”饮料喝了几口，随后释放出一个悠长的“嗝”，这两声天籁总算把姜铃从读秒地狱中拉了回来。 “姜铃！你这饮料从哪儿来的？还怪好喝嘞！”她又灌了几口，并继续打“嗝”。 趴在书桌上睡着的姜铃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正枕在终端机上。那个可怜的机器被她压了一夜，屏幕也亮了一夜，上面显示的时间又跳动了一下，但这次却没有再触发什么新动静，所以终端机总算能歇一会儿了。 她对姜文文问：“今天是几号来着？” “第二天，明天就能去逛集市啦！嗝~” 姜铃闻言又把头枕到自己双臂上，侧着脸看姜文文喝饮料，她的黑发有几根落到她的琼鼻上，随着她的呼吸摇摆。 姜文文注意到她的无聊样子，似有深意的发话：“你是觉得时间过的太慢了吗？可以找点事做，也不用那种正经的工作，只需要一些重复的机械的小活儿就可以。” “比如？”姜铃喉咙里发出一些低沉的嘟哝。 “比如我打游戏，也可以像你妈一样每天打卡上班，或者数数子弹？”她又开始惦记起姜铃床底下的那箱黄铜色圆柱体。 “数过了，算上用掉的，一共是六百零五枚，其中一颗是哑弹！” “哑弹？你怎么知道？能给我瞧瞧吗？”她有些兴奋。 “重量不一样，摇起来还有些沙沙声，不给瞧，说不定还有底火，有底火就有可能发射！”姜铃态度很坚决，她已经认定了姜文文属于危险份子，她不希望她变成恐怖份子。 “啊↘”姜文文沮丧起来。不过她很快又振作起来了：“你另外几个箱子里装着什么啊？让我看看！” “不要，老爹不要啦！” “让我看看！就看一眼！” 正当姜文文还想钻到床底下去的时候，姜铃一把拎起她的后脖子，就像拎小鸡一样把她逮住了，然后在她半空中的挣扎中，把她弄到房间外去了。 姜铃现在觉得自己应该在外头弄一个安全点的仓库来存放这些危险物品，或者赶紧把这些东西出手，减少目标的话也方便看管。要做的事情又变多了，她扶额叹气。如果事情越来越多的话，她就免不了需要做点笔记来时刻提醒自己，而用终端机的话也不是特别方便，毕竟那玩意儿容易坏。 “难道是我的压力太大了？”姜铃发觉自己似乎总是在逼着自己去做什么事，明明一开始不是这样的。“我到底在急什么？我可没记得我需要去证明什么。”她总觉得自己的潜意识在作怪，就好像有个人天天拿着个鞭子在抽你，他说：快点，再快点，时间在燃烧！但问到要做什么的时候，那个人就开始支支吾吾了。 她又抓耳挠腮了一阵，总觉的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一定是有什么事必须赶紧完成，所以才会有那种急迫感，可她就是想不起来那是什么事情。她又看了看终端机上的时间，上面显示着下午一点五十二分二十九秒。随后，那个时间再次跳动，变成了三十秒。 她确实是忘记了什么，在她看到那个数字三的时候脑中闪过一丝灵感。她现在还没弄懂一点积分到底值多少钱，那个配给商店里标的价格是一袋压缩合成粮值三点积分，但她从没真正计算过一袋合成粮到底能吃多久。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因为这种事情连参照物都没有，甚至还不好去询问别人。她不知道自己要以何种理由去问一个陌生人“一袋米要吃几天”，如果是她自己的话，她可以一口气塞进去十几袋，或者连续一个月什么也不吃。人们总是说“人总是要吃饭的”，但他们总是不去提及每天要吃多少饭，因为他们吃的数量是可以用钱来衡量的，而钱这种东西的价值是由人们确立好的。 “这样就很难搞了，如果连参考系都不能建立的话，那么物理学的大厦就会开始崩塌！一切唯物主义的理论都会瓦解！”她终于明白自己要急于求证的东西是什么了，她想要知道自己还是不是人，还属不属于人类，还存不存在这个文明。 这几天她一直在试图定位家里这些武器的价值，但她的潜意识却在提醒她，她自己的价值又该如何定位呢？ 第13章 地铁2052(四) 无法认清自己价值的姜铃，很快就陷入了怀疑地狱中。她怀疑自己，也怀疑世间的一切事物，她开始怀疑一切。如果她“醒着”的时候正是在做梦，而梦中的那些才是真正的“苏醒”，她现在有些不确定了。人生五十年，如梦又似幻。但时间尺度继续拉长，五百年，五千年，那到底是幻觉还是现实呢？ “错觉，都是错觉！”她开始抓狂，在这一刻，她真的希望这些都是错觉。如果梦境和现实交织，那你还能分得清虚实吗？ 姜文文听着姜铃房间持续传来动静，又敲了敲门。那一声声“咚咚咚”直敲在姜铃心口上，她现在的心脏砰砰直跳，就在刚刚，她被自己的噩梦惊醒了。 这两天的等待确实足以让人抓狂，就像背后痒痒而又挠不到的感觉。恢复冷静后，姜铃开始回忆这三个夜晚所做的噩梦。第一夜就是个读秒地狱，姑且还不算离谱，只不过是一个梦中梦中梦，在这样的三层梦境中，她感觉时间流逝的飞快，前一秒还在高考，后一秒就躺在病床上，再后一秒就发现自己在桌子上睡着了。第二夜就开始离谱了，自己老爹总是想去掏她的床底，而她则是去抓小鸡，一个两个三个，抓到最后房间里都快装满了。第三夜就更离谱了，总是感觉好像在现实中又像在梦中，然后思考出一堆自以为是有哲理的东西，但醒来后一想，这不都是废话吗？ “以后确实得多做点实事，每次这样等来等去，会让人发疯的！”她最后总结了一下，便把这些怪梦抛之脑后了。 。。。。。。 “我说老爹，咱们爷俩一起出门逛街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姜铃牵着姜文文的小手随着步伐慢慢摆动，她们已经被旧货市场里的东西给迷住了。 “姐儿，不是出门前就说好的吗？在外面该互相称呼什么？”姜文文攥了攥自己抓着姜铃的手，似乎有些生气。 这个“集市”有些像以前的跳蚤市场，但比那种要有秩序的多。基本上都是一些居民在交换闲置的旧货，也有一些推着小推车来的旅行商人。 姜铃观察了一下，这个世界的人们好像对那些纸质书本有着一种收藏癖。很奇怪，明明网络上可以找到大部分书籍的数据，但他们仍然乐此不疲的收集各种附带信息的有机材料。就这么几分钟的闲逛，她就已经看到好几个卖完货打道回府的人了。 在经过一处人比较少的地方时，她弯下腰小声询问姜文文：“你带了什么来换东西？” “你可别打我的主意！”她赶忙抱紧自己的小包。 “那你也别打我主意！”姜铃背着个双肩包，一只手插进衣兜里，摸索着里面的二十来颗子弹。她希望能换到一些消息，如果能有一块机械表的话就更好了。她只知道手头上的武器弹药可能值点积分，那些东西已经属于非常落后的东西了，哪怕那些东西看起来还是新的，但她不知道到底能换点什么。 姜文文好像对这里有些熟悉，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得到的攻略。一路上她都拉着姜铃跑，就像拽着主人遛的拉布拉多大型犬。在挤过几个人群后，姜铃二人来到一个角落。 映入眼帘的，是一块贴满爆反的垂直装甲。姜文文蹲在那块装甲板前，从上面抽出一块爆反。那是一块小卡片，上面贴着一张画了一些艺术字体和图案的塑料纸，卡片的颜色大概是米黄色，在卡片的一个长边的边缘，还有一排黄铜色金属片。 “这个怎么卖？”她举着问。 “一个四积分，三个十五积分，也可以用你的来换，一换一！”那个人坐在这块装甲板后面，两只手抓着一台像是游戏机的机器，头也不抬的回答。 姜铃总算反应过来了，原来这是个老式游戏交流者窝点。在这个角落里，还有着好几个类似的人。天塌了也影响不了打电玩，她没穿越前也梦想过成为这样的人，但总是融入不了这种大隐于市的氛围里。 “那我要这几个，我用这几个来换！”姜文文从她包里抓出来几片“爆反”，放到那个人眼前晃了晃。 那个人点点头，保持原来的姿势回复道：“先放这里吧！” “走吧，该你了~”姜文文转过头，扯过姜铃的手开心的说。 姜铃不动声色，她不是很了解这种集市的小商小贩的分布，于是准备打扰一下这个人：“你知道哪里能收这个吗？”她掏出一枚子弹，向他展示。 “嗯？工艺品吗？可以去那里，那边有很多军迷的！”他指向离这儿不远的一处墙壁，姜铃顺着他的指向，看到那里正站着些人，有两个做出了一些看起来挺像回事的战术动作。 “谢啦~” “不用谢，军迷和打游戏的不分家！”那人摆摆手，他好像对这种问路不是很反感。 再穿过几个聚集的人群，姜铃二人总算钻到那群人里头。耳边的议论声逐渐清晰起来，其实她过来的那几步路就已经听到他们似乎在议论什么。 “你这民兵训练手册都过时多久了，还拿出来卖啊？还tm好意思卖二十积分，你咋不去抢？” “我定多少价关你什么事？我这是纸质的！是拿去收藏的！你拿终端机网上一搜就有的内容，你跟我说过时了，那你就不去找找最新的呢？你最新的能搜到吗？” 这两人好像已经吵很久了，围观的众人甚至觉得有些无聊，都开始散开了。这种单纯的争吵在这里似乎只是日常生活，而那些升级成械斗的家伙，现在大概率已经实现军事梦想了。 姜铃也不打算听听他们想吵成什么样，于是弱弱的插了句嘴：“听说你们这里收这个？” “收！一比一模型看做工，微缩模型算重量！”那人没有像姜铃以前见过的那些商贩一样开始报菜名，反而只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还收模型呢！这年头连真家伙都不值钱了！”旁边和他开骂的人转头过来，他想看看这个即将成为怨种的人到底长啥样：“卧槽，小姐姐！” 坐在一旁的几人闻言纷纷站起身，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 第14章 地铁2052(五) “嘿嘿~小姐姐，你看，我们刚刚还在。。。。。。” “谈生意！” “对，我们刚刚还在谈生意，没注意到你~” “你要什么？我们这里什么都有！” “别去他那里，我这里的更便宜！” “光便宜算什么！我这里物美价廉！” 姜铃觉得他们好像有些搞错重点了，于是开口道：“我说~” 他们一听到动静，立即变得鸦雀无声起来，突然安静的异常状况，惹得远一些的人都开始注意起这一处小角落。 “我说，你们这里收~收货吗？”姜铃最终还是忍住了直接把武器说出来的冲动，这些家伙看起来不像是正儿八经的需要那些东西的人。从她稀少的认知中找出参照，这些人的气质没有一个能与那些搜索队相提并论的。 “收！我们当然收！”这几人对视一眼，好像产生了什么奇怪的硝烟味，其中一人接着说：“小姐姐你有多少我们收多少，价格好商量！” 姜铃的感应中，有几个人从自己背后慢慢靠近这片小世界，于是她一只手抓了抓下面东张西望的姜文文，另一只手从腰间摸出一枚子弹。她拿着这颗子弹，在这几人面前慢慢地转了一圈，随后再次收回。 “你这个模型看着好精致啊！是做了金属漆吗？”其中一个识货的人摸着下巴，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不像是漆上去的，它还反光呢，感觉像用铜料车的！” “不是说大宗金属现在很缺吗？如果能搞到铜料，说不定来头不小。” 正当他们热烈争论这颗子弹是用什么做的那么真时，姜铃身后的某个人凑近人群，他就距离她半个身位，小声的询问道：“小姑娘，你那颗能再看看吗？” 姜铃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个身高和她相似的大叔，长着一张普通的大众脸，但脸颊上有一个两厘米长的勾形伤疤，他带着个绒线帽，穿着一身深绿色化纤质冬衣，脚上一双劳保鞋。外表没什么特殊的，但她注意到他的眼神有些特殊，她在地表上见到过类似的。 “可以！“”她把口袋里的子弹小心拿出一枚，然后不动声色地放到这位大叔手里，期间甚至都没让这些争论的人注意到。 又过了一会儿，这些人好像争论出结果了，于是一个人率先报价：“五颗一积分！” “我出三颗一积分！” “那可是铜料啊，我出一颗一积分，用别的换也可以！”这个人好像认准了那是金属做的工艺品。 这个报价不可谓低了，有小道消息说，就算是真货，也才两颗一积分！这些人马上偃旗息鼓，那位最高报价的人立马站起身来，示意她靠近详谈。但就在此时，一个没见过的人横插进来，挡在姜铃和这个小贩之间大喊道：“我出双倍！” “大丫头，别和这些小瘪三一般见识！你跟我来，你不要待在这里！”这个人还没等人群反应过来，就立马想把姜铃“拐走”，生怕自己生意被这些人搅黄。 “诶？你怎么这样？我们还可以再谈的啊！”那些人的声音从姜铃背后传来，她们两个在那一瞬间就被三个身形一般却强壮有力的人给裹挟着跑远了。至于说为什么不反抗？姜铃觉得没什么必要，这几个人她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在她的感应能力中，这三人中的某一位的生命光点远超旁人。 。。。。。。 “给，请慢用~”再过了几分钟，这五人出现在集市中的一处流动茶摊上，为首的一位已经用几袋压缩合成粮付了点心钱。 总之赞美劳动人民的智慧，据这位老板娘所说，她和她丈夫花了半个月去改良了一台合成粮的机器，她家的这台机器现在已经可以用合成粮批量制造类似面粉的食材。但现在还在为“面粉”的销路发愁，只能先做点面点改善生活。 老板娘还在摊前招呼顾客，而她的丈夫就坐在姜铃所在的这张桌子旁。姜铃看着姜文文从盘子里抓出一块甜饼，吃的碎屑糊满了嘴巴，转头朝向问她借子弹的那人：“谈谈？” 这人放下茶杯，像是闲聊一样回答说：“我叫杨汉卿，这两位叫杨伟民和杨俊。我们是三杨商队。” “啊，我叫姜铃。你们是亲戚吗？” “不是，我们是机缘巧合认识的，现在是邻居。” “你们找上我，是打算搬到别的地方吗？” “不是，这里毕竟是中心区，而且我还有个儿子要带，不方便。”他朝旁边的杨伟民点了下头。这个和她差不多高的人便伸手从自己裤兜里把那颗子弹拿出来，又摩挲了几下后，把它竖在桌子上。 “我们是想到nt0201站去，我听说那里是绿区，有很多人在那里准备重建的事情。这人一多，需求就会变多，老是啃这种硬邦邦的东西肯定会受不了。”杨俊拿出一块合成粮，在桌子上敲了两下，发出两声“咚咚”。 “所以你们打算把那台机器带过去？然后在那里开一家能挣得盆满钵满的大饭店？” “不！”杨汉卿伸出手握成拳头，几秒后又松开：“只要我人过去就可以了，我要给他们带去改变！” 姜铃注意到他的手指缝里黑乎乎的，就像以前见过的汽修工，于是问到：“这样不会不方便吗？你的老婆孩子可都在这里呢！而且现在地面上辐射很厉害，万一途中需要跑到地表。。。。。。你们不怕吗？” 这几人好像很早就做好了决定，听到这个问题后都摇摇头，杨汉卿回答道：“我会把他们安排好的，如果我们到那边情况不错，我会请人帮忙把他们带过去。” “可是如果你真想把技术带过去，直接在网络上一发布就好了，这样每个站点都能收到！” “不会的，那样的话，不会有任何人能品尝到了！”他摇着头道：“那些合成粮机器现在都收归国有了，想去弄一台改造成不能生产只能改变味道的样子，大概会被拉去枪毙。” “所以？”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我自己带着材料，或者路上收集材料到地儿之后搓一台出来。” “你们都准备好了？” “没有，我们除了人和积分以外，什么也没准备好。” 第15章 地铁2052(六) 在之后的聊天中，这个除了人和钱什么都没准备的商队，与姜铃这个除了人什么都没准备的家伙一拍即合，当即打算合作。但那时的时间已经不早了，而且桌子上的点心也吃完了。在几人约好下一轮商业谈判的时间和地点后，姜铃便带着姜文文起身告辞离开。 “怎么样？”回去的路上，姜铃对着姜文文发问。 “什么怎么样？” “那几个人可信不？” “你是成年人，不会判断吗？” “就是问问你。” “呃~我不知道！” 姜铃已经确定了，自己这老爹肯定啥也没听懂。她回想起以前爷爷对他的投诉，看来确实是隔代遗传，姜文文完全没有遗传到任何商业基因。 下一次的商业谈判被定在明天的他们家，就在二区一排一十三栋一零一室。姜铃觉得明天谈判完后，还可以顺道到那个李文嘉的小女朋友家里看看，至少得搞清楚他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这一日虽然没达成任何交易，但收集到许多信息。她总算搞明白一袋合成粮到底能吃几天了，原来一袋里装着四小块，够普通人吃两天，换算之后，姜铃才发现自己以前干的事是有多蠢——一个人一顿消灭了其他人一个月的口粮。要不是她直到现在还没上过厕所，估计就能去当一个造粪机器了。 不用再为计划苦恼的姜铃，总算不需要用数数或者读秒来度过漫长的夜晚，她一回到家就在网络上查找那些心理学知识，以寻求在商业谈判上获得更多利益。可惜，她很多年都没碰过那种专业知识的书籍了，她对那些专有词汇一窍不通，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很快就让她进入了梦乡。 一整晚都很安静，除了窗外偶尔传来几声机器的引擎声。 第二天，准时起床的姜铃让黄云大感意外，在发现她要出门时，更是有些惊讶：“你居然要出门？找到工作了？” “对，我自己给自己发明了个工作！” “不会是什么不正经的事吧？” “不是，但以后可能会要到其他站点去！嗯，我不会一个人去的！” 黄云终于有些担心了，人心就是这么复杂：“你出去外面不会遇到危险吧？” “你说危险吗？”姜铃有些好笑的望着她：“该担心危险的应该不是我吧？总之我是不会当冒失鬼的！” 过了一会儿，她收拾完双肩包要装的东西，又补充道：“放心，以后我会把收入的一部分转到家里的！有事可以发我邮件！” 黄云听到这句话总算放心了，她看着姜铃背着个不怎么重的包打开家门，对着她笑了笑：“快去快去！没事我才不发邮件！” 。。。。。。 背包里装的是几袋压缩合成粮和那封没有寄出的信，穿过居住区之间的通道时，会经过一个检测门，所以身上最好不要带什么金属物品。这些门都是智能门，无需看管。而且就算发现有人带着管制物品也不会叫，它会立即把人体的热源信号上传，然后由核心区的中央计算机分析后，把那个人的基本信息发送到衙门里去。就像以前的闯红灯拍照一样，你犯了事直到被抓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出马脚的。 在居住区里活动，其实是不需要带什么零钱的，这里的站内信号很好，完全可以用终端机支付，只不过姜铃实在囊中羞涩，只能从家里顺几袋来充门面。当然，待在家里的姜文文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乘姜铃出去后，就溜进她房间顺了一口袋子弹才心满意足。 姜铃大概走了半个小时，通道处的行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有些人刚下班，而有些人正要准备上班。像她这种游手好闲的人终究是少数，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现在的配给制，那些管理者不得不把一些工作拆成好几份，然后让这些人能有口饭吃。 她绕了几个弯以后就抵达了二区，这里的套房姜铃想的一样，确实是坐北朝南，所以它们比三区的房子更加倾斜，与两侧的轨道几乎平行了。姜铃在自己脑中构建了一个空间模型，她猜测整个地下二层应该是一个五边形，在这个五边形中间，则是当初她探查到的地下发射井。 “三杨商队”的据点就在他们自己家，姜铃循着楼栋号很快就摸到那里了。她是被那位老板娘迎进家的，他家的小子应该是去上学了，家里就只有几个大人。他们家的陈设很普通，当然也确实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可以摆到家里，战争才过去一个多月，那些装饰品还不至于那么快就能生产出来。姜铃进来后巡视一圈，发现他们的机器好像并没有放在家里。 “你们是在外面弄了个仓库吗？” “区域连接处可以租到的，而且那里正好在检测门外面，可以放一点灰色物品。而且离卸货点和去上层的电梯很近。” “原来是这样！”姜铃还以为得自己挖个地道啥的，没想到那些设计者早就想到了。 几人寒暄过后，聚在一张桌子旁，每个人捧着一杯茶开始谈判。 “言归正传吧，我们需要一些武器。”杨伟民开门见山。 “你们需要什么级别的武器，太厉害的我可没有！” “那种热武器就够了，太强的我们也驾驭不了，更何况我们还没弄到防护服。” “你们没去弄还是不知道怎么去弄？” “你也有渠道吗？好吧，看来你真的什么也没有。”杨俊看着姜铃的神色就知道了，他们之间现在基本上已经试探完了。 “其实我也想去其他站看看，武器我可以给你们，作为交换，你们可以给我也弄一套吗？”姜铃打算开诚布公，反正她一无所有，光脚不怕穿鞋。 “什么武器！？”杨汉卿有些惊讶，他真没想到能这么轻松就遇到有路子的人。 “这个！”姜铃掏出终端机，她已经拍了照片。 “我们就需要这个！”杨伟民跳起来大叫，他已经等不及摸到这些枪了。 “咳咳！伟民！这几把值多少？” “至少这个数！”他把五指分开，对着众人比了个“五”：“至少每把五十积分，如果它们状况良好的话，我愿意上浮六成！” “那我只能说，它们和新的一样。一百积分如何？” “那样就太多了，你说再新，也至少是二十年前的产物了，除非你这是走私货。” “一共一百积分加一件防护服？我再送你们六十发配套子弹。” 这几人闻言有些意动，杨伟民点了点头：“三十发就够了，多的子弹我们按三积分两发买，如何？” “成交，希望你们能多准备点积分！” 第16章 地铁2052(七) 知道那批货能尽快出手后，姜铃自然是挺开心的，所以也没有要价太狠。她不知道手头上的武器到底能发挥出多大威力，也不知道那些搜索队平常怎么对付那些突变体。当然，既然已经是核战以后了，她是可以想到一些当初没能进入收容站里的人会做出什么疯狂举动。也许这个“三杨商队”只是要一些武器防身，让那些窥探他们的阴险小人好好掂量一下自己。 姜铃没有往更黑暗的地方去想，阴谋论是不可取的，哪怕它们总是那样引人注目。害人之心是不能有的，那样只会让自己丧失善恶的判断力。 从这个行商据点出来以后，姜铃在二区绕了一大圈才前往那位“宋巧英”的住处。她还有这个任务在身，既然顺路的话，就解决了吧。 四排三栋的位置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看起来就和旁边的其他几栋完全一样。算上时间，这一排的居民应该已经下班回家了，但是属于这个女孩的套间却静悄悄的。姜铃打算先问一问周围的邻居，如果这个女孩加了班或者这几天发生了意外，直接去敲门估计不会有什么意义。 “宋巧英？不，这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楼下一个大爷回答道。这已经是第三个大爷了，姜铃觉得自己应该是问错问题了，有些人的邻里关系可能不太好，住几年连对门叫什么都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 “大爷，您知道三零三号房住的人去哪儿了吗？” “好像是有一个人住过，不过半个月前就搬走了！” “那您知道他搬去哪儿吗？” “老婆子！还记得楼上那个成天半夜出门的人搬去哪儿吗？”这个大爷朝里屋喊。 “死老头子，上午不还给你说过吗？那人被她亲戚带走了，好像要去什么什么局里喝茶来着？” “啊哦~那人被什么什么局搬走了！”这个大爷掐头去尾，又把意思总结了一遍，虽然感觉怪怪的，但总体上姜铃还是听明白了，至少她还没那么耳背。 “谢了大爷，您歇着嘞！” 姜铃觉得李文嘉大概率是再也见不着这个姑娘了，她把背包里的信拿出来撕成碎片丢到了通道边的垃圾箱里。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总是追根问底对自己和别人都不好。她在回去的路上就用终端机编辑好了一个邮件，告诉李文嘉那个女孩一切安好，已经去投靠亲戚了，信里的内容也看了，就是封告别信。 可惜发送邮件得花一积分，而姜铃的通行证上仍然是那光荣的零。所以她只是把邮件编辑好了丢进草稿箱，想发送还得再等上几天。 与那个商队约定好的交易时间就是三天后，交易地点在他们租的仓库。到时候，他们会带着积分和搞到手的防护服和她交换武器弹药。所以时间还充足，姜铃打算在那之前再去一次集市，她还想搞一个手表。 要说地铁中哪两样东西最珍贵，阿尔乔姆给出的答案就是时间和希望。作为粉丝的姜铃当然不能错过这两样东西，她非常希望能得到一个不怕辐射的电子表和一个核动力的打火机。只不过游戏不是现实，先不说打火机能不能亮那么久吧，把电子表带到地表上估计用不到半小时就得凉凉了。所以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机械表和打火机，当然也可以更退后一点，机械表或者打火机。 回到家的姜铃放心不下那些武器弹药，自然是需要清点的，然后她就从姜文文的小包里搜出了一百多发子弹。 “你是打算抢劫银行？”黄云很快就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她把姜文文又拉进浴室里调教起来。她们折腾了半宿，总算老实的姜文文对姜铃道了歉并发誓再也不敢了之后才被黄云放过去。 第二天，也许应该叫几个小时后，姜铃有些习惯了这种分不清昼夜的地下生活。只不过与那个倒霉的毛子主角不同，他那里的地铁是又黑又可怕，而这里却亮如白昼又人声鼎沸。这就像一面镜子的正反两面，互相之间皆为倒影。 姜铃准时出现在集市中，她这次注意到了，区域的连接点只有入口处才会有那个检测门，而出口是没有的，所以她上次身上带一堆危险的东西才不会被人拖去喝茶。确实是一回生二回熟，她现在已经有余力来观察周围的景象。 出门后左拐就是那个候车区，本来那里应该是安着公共座椅的，但不知道怎么的就被拆了，现在被当做一个现成的跳蚤市场。而右拐就是轨道和沿着轨道的一排临时仓库，那里应该就是所谓的出租仓库，同样的，通往上层的电梯和楼梯也在那里。 “确实很方便，方便到往仓库里装一堆炸药都没人管！”姜铃有些意外这里的安保措施，她一直以为地铁里会变成那种五步一哨十步一岗的军事化堡垒。哪怕没到那种程度，在这个住着几亿人的系统里，至少也该分点军事力量管一管吧？ 她还是想当然了，这里确实没人管，但这里有人工智能在管。当然也不是那种超级厉害的格式塔意识，它大概就像只小猫小狗，看好个门是没什么问题的，但让它去做那些顶尖研究是不可能的，特别是玄乎的哲学和社会学，这两样连人类自己都搞不明白，更不用说人类的造物了。 在看到右边的墙角之类的地方隐藏着的摄像头后，姜铃压下自己那不切实际的幻想，快步拐向另一边去了。她觉得交易之前得先做一点伪装了，至少不能那么明摆着地把武器箱扛在肩上。她这次的目标还是那帮军迷，在上次的奇妙旅途中，她相中了几个机械表，说不定那里还能换到能装下几把步枪的旅行背包。 “说起旅行背包，我为什么不用旅行箱呢？我记得家里还放着两个，黄云一直想把它们处理掉。”她突然发现了盲点，人的思维总是会被一些定式限制，从而忽略一些更简单的答案。 第17章 地铁2052(八) 集市里的大部分商品都不是明码标价，也就是说，你的每一次挑选都得做好坑人或者被人坑的准备。所以姜铃打算在去找那群不靠谱的军迷之前，先在这里逛上两圈，如果能找到钢笔可以用的墨汁就好了。 “铅笔？”姜铃路过一个文具小摊的时候就想到了那个问题，那些东西都被这个小摊贩仔细标了价格，看着铅笔和油墨之间的价格差了几十倍，她就想到了以前看到的某个笑话。那个故事的真伪已经不好确定了，据说m国花了几亿美元才研究出了能在无重力环境下写字的圆珠笔，但在那之前e国用的是几毛钱一支的铅笔。 这个笑话的原意大概是现实主义与理想主义之间的区别，但总是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曲解。在姜铃看来，这个笑话其实不好笑，甚至称得上是一个悲剧。一方是不知道花小钱也能办成大事，而另一方则是单纯的没钱，简单来说就是一个蠢一个穷，属于难兄难弟了。 思考了一会儿，姜铃打算还是先用铅笔试试，自动铅笔加笔芯配上一本纸质笔记本也才两袋合成粮，她不是穷，她只是还没富起来。好吧，她就是穷。 把东西放进背包后，姜铃摸着里面剩下的几袋干粮已经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搞定今天的任务了。虽然理论上这个小集市里卖的都不是什么值钱货，但自己手头的余额已经不多了。所以这家伙很轻易的就想到了用超能力来填补窟窿，偷一个也是有可能的。但小偷小摸终究拿不上台面，而且她也不知道这一行到底是什么规矩。 她以前听说丐帮一般不去偷穷人，但在这个小集市里收购工艺品的家伙到底算不算穷人？也许他们经济上算不得穷，但精神上属于真正的穷人。那些富裕的军迷现在多半已经去过地表两次了，说不定还在哪个地上一层的集散地喝酒吹牛呢。 “问一下，你们收手表吗？” “哦哦~小姐姐你又来了！收，什么都收！多少都收！” “你要卖什么？” “手！表!” “什么表？” “机械表！” “哦，那个啊，大概十五积分？” “那都什么旧货了，顶天了十积分！” “小姐姐你要是货多的话来找我啊！他们顶多收一个两个，我能收很多的！一个五积分！” “那你们卖多少啊？”旁边一个好事的路人发问。 “至少五十！”这个人理所当然，好像就该如此。 姜铃大概明白了他们地摊上的手表成本，她也不亏待这些人，从包里捞出几袋合成粮，随后身形没入人群。 她对于用成本价换两个机械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这些家伙摆明了是不要回头客的那种奸商。既然再也不见，那她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具体过程很简单，大部分人都理解不了念力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自然也不可能去针对念力做什么防护措施。 弄到好东西的姜铃心情很不错，回去的路上甚至五音不全地哼着一首小歌。幸好周边没有什么行人，不然又得流传什么都市传说。那两个手表是典型的做旧货，功能比起那些超贵的玩意儿少很多，但由于都是打印出来的，走时又比以前那些精确很多。除了十二小时计时以外还能看看过了几天，不过最多只能记录二十四天，而且得每十二天校准一次。 手表准不准对姜铃来说意义不大，她还有终端机能看到准确时间，她只是需要一样东西来提醒她时间在流逝。多出来的那个就孝敬给老爹吧，希望她会开心一点。 。。。。。。 之后的两天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姜铃整日都待在家里处理要交易的武器弹药。为了防止枪油沾到不好的地方，她把剩下的三把步枪用布条包裹好后才放进行李箱里。她暂时没去管那些散开的子弹，先把被纸好好包着的个挨个放进箱子。至于那些散开的，她把那个没用的铁盒找到了好去处，为了防止子弹乱滚，她还贴心地往盒子里塞了海绵。 直到她准备处理这两个半条箱时，她才发现装ak的那个箱子底部，还藏着十二个空弹匣和四把刺刀。她一直以为武器箱里只有枪身，没想到还会放一些基础配件。考虑到诚信经营，她最后把这些东西也妥善放进箱子里，当然，他们要是想要这点配件的话，得加钱。 得知武器箱里可能有配件后，她又翻找了一下弩枪的那个盒子，最终找到了几个配套的瞄具。试了一下以后，她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这个镜片上的刻痕，它不是那种均匀的间隔，而且也没有多厉害的放大能力。 “看来得以后试试才能知道怎么用了，也不知道游戏里到底简化了多少内容。”姜铃头疼地把它们收拾好，虽然姜文文保证不会再来，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摸索那些东西没有花掉很多时间，察觉到无事可做的姜铃再次坐回到自己的狗窝里。机器不动就会生锈，但机器动多了就会出毛病。人也是这个样子，总是躺着容易生病，但干的活太多就会熬出一身职业病。而整日忙活的人突然发现无事可做，又会变成什么样呢？是全身压力突然释放，还是孤寂的感觉爬满胸口？ 躺在床上的姜铃感觉现在怪怪的，她没有得到一种完成计划的胜利感，相反，她有些期待时间快点流逝，她有些迫不及待完成交易。听着外头时不时传来的机器噪音和一波又一波人群的交谈声，姜铃久违的安逸起来。 有时候你会喜欢上这种吵闹的气氛，每日都不太一样，但又似曾相识的气氛。就像姜铃玩过的一款调酒游戏，在那种氛围中，你是一个过客，看着人们的走走停停，听着他们的悲欢离合。哪怕外界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但与你这个行者有什么关系呢？ 姜铃一旦回归安静，就会开始思考人生，思考那些无数人得不到解决的哲学问题。然后她就寄希望于未来，她想要看星星。 第18章 地铁2052(九) 有人说，一切浪漫主义都源自于现实的求而不得。 地铁里当然不可能有什么星星，天顶上除了各种管道和线路以外，就只有间隔十来米的吊灯。除非你的视线能像超人一样，也许超人也做不到，透过四五十米厚的防核掩体，再穿过浓密的灰烬和乌云，才有十二分之五的概率看到星星。 如果人类再也回不到地表上，说不定以后的浪漫文学就会写成看吊灯或者看烛光，或者干脆就是看过世的母亲点亮的台灯。人总是只能根据自己的经验来想象未来，也就是说，有多少见识就写得出多棒的文章。 看到这里的读者大概会骂一句，什么垃圾小说，剧情又臭又长。“我”只能说，“我”的人生，或者大部分人的人生就是如此“又臭又长”。 当然，姜铃的“人生”会比绝大部分人更加恶臭，更加冗长。但她不在乎了，因为交易很顺利。 在约定的时间一到，她就扛着那个超大的旅行箱，在行人吃惊的目光中，闲庭信步地走到“三杨商队”的四号仓库里。那几个准商人在这天一早就候在这里了，姜铃已经蹲在远处观察了好几个小时。 “早上好！我们快开始吧！”姜铃首先打破沉默。 杨汉卿点点头，他对着门口守着的杨俊做了个“大拇指”的手势。杨俊立即把卷帘门放下，并点亮了仓库的冷白色电灯。 姜铃放下行李箱，拉动拉链，整理好的武器弹药映在众人眼睛上。杨伟民嘴角一挑，伸手拿出一把刺刀，用手指轻柔地抚摸上面的血槽。 “那个不送！”姜铃提醒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看看，好久没见过了！”杨伟民马上边点头边回答，但手头的动作没有变。 “你们先看看枪，我的防护服呢？” “给，在这个箱子里！”杨俊从仓库一角找出一个书包大的箱子，放到一个柜子上并打开，随后退到一边。 姜铃上前查看，就听到杨俊在一边介绍道：“伟民找了以前的关系，插队才搞到的好货。是可以重复使用的强化型防护服，虽然比一般型重一点，极限暴露时长没有增加很多。但是你看这个头盔！” 姜铃看到眼部透镜上贴了很多薄膜，薄膜右上角和左下角都有一个易撕凸起。头盔内部则加装了一个卡槽，似乎和终端机背面的结构很像。除此以外，防护服的领口处的内部还有一个挂点，上面已经挂着一个可以放一点能量饮料的带吸管的小瓶。 杨俊接着介绍：“他们学着宇航服做了改装，加了不少很实用的小零件。现在还在修改生产线，所以产量不高，只能提供到一线部队里。” “这个薄膜能用多少次？” “三十次，之后就只能用手擦了。但可以去军备区找人买，价格也不是很多，它是塑料做的，工厂里可以直接合成。”杨伟民回答道，他拿起了一把枪：“你这枪，枪油都没擦？” “对，所以箱子里还有半桶丙醇汽油，算是额外送的！” “厉害啊，你怎么搞到这个渠道的？二十年前我就以为没人走私了！” “保密！安身立命的本事我才不会说呢！”而且说了也不会相信的，还不如混过去。 “弹匣我不讲价，一个五积分，刺刀的话可以谈。子弹每买三十发送五发，你们自己看。哦对了，铁盒子里面有一发是哑弹，我忘拿出来了。” 这几人对视一眼，他们大概在心想诚实守信确实是有回报的。杨伟民说道：“刺刀给我一把就可以，他们两个不会用。” “那行，你开个价吧？” “你的刀没有磨过，十五怎么样？” “新的当然没磨过，二十五！” “二十吧，我们还买了好多东西呢！”杨汉卿充当和事佬。 “好吧，只此一次，就当交个朋友。” “那我们要三把枪，六个弹匣，三百发子弹和一把枪刺！” “加起来五百五十积分，那件防护服就算抵扣两百五十，再送你们八十发子弹？” “成交！” 几人纷纷同姜铃握手，每个人脸上都很开心，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双赢。 待数清子弹后，杨伟民立刻开始把子弹一发一发地装到弹匣里，而杨汉卿则把三百积分转到姜铃的账户中，几人还顺带交换了通讯码。 姜铃把卖剩下的零碎收拾到箱子里，这次的重量就轻了很多，她可以拎着走了，当然，所谓的轻重都是她假装的。 开始迈出当有钱人第一步的姜铃顺路跑到配给商店里，把通行证上能买的限购物资都买了，那是十五袋合成粮、七桶水、四个滤罐和一公斤服装材料，其实还能买多买点净化水和香烟的，但家里几人都不抽烟，而且水占的地儿太多了。服装材料实际上是工厂的订购额度，回去之后转给老妈就可以了。总共花了一百一十七积分，姜铃还以为积分的购买力不高呢，要是换以前没个千把块可搞不定。 拖着个行李箱走回去的路上，姜铃总算可以把悬着的心放下了。她开始期待起往后的日子，地表的话近几天就得上去一次，李文嘉的那个外骨骼还得给他弄回来，顺带还能测试一下弩枪的厉害，如果能搞回来几只突变体的话，还能在集散地小赚一笔。这是配给店看门的人说的，他们在地面一层设置了收购点，当然收购价肯定比不上小摊贩的，他们是走量的。 对了，有一点忘提了，之前所说的入口处有检测管制物品的门，那个门实际上已经停用了。姜铃直到交易完才知道这回事，害得她白担心了好几天。自从临时政府放开了武器管控，那些门就进入了销毁倒计时，但不知怎么的，上头迟迟没有下令拆除。他们估计还要考虑未来哪天恢复正常时，减少收缴武器的难度吧。 “我回来啦！”姜铃回到家的第一眼后就看到黄云在收拾姜文文，看来这家伙偷家里的合成粮被发现了，还好有老爹转移火力。 “老妈，你先缓缓，这些给你们！”她放下行李箱，在姜文文委屈的眼神中懒洋洋的坐到沙发上。 第19章 地铁2052(十) “哇，姜铃你是到哪儿找到的宝箱？”姜文文从这个行李箱里找到了不少好东西。 “地面，你要一起去吗？” “不不不，我才不去。我看到网上说那里的余温可以把肉烤熟！” “你真去了地面？”黄云有些担心道，她扯开姜文文，开始收拾里面的东西：“这些不是配给店的货吗？” “对，滤罐和小箱子里的防护服我还要用，剩下的子弹和刺刀~”她看了看姜文文，随后摇着头道：“千万别给老爹留着！” “对了，还多了点积分，我给你转过去。”姜铃想起自己还剩下一百八十三积分，她打算把大头留在家里，剩下的去集市上搞个铁锹足够了。 “不用不用，你留着自己花，我一个就够了！”黄云开始例行推让，但要是真相信她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姜铃确实搞不懂这种能传好几代的奇怪的礼让仪式，有些地方开放点可以只说一点谦虚的话，有些地方得推来推去好几次，总而言之就是不能遵从本心并说一声“谢谢”。 “拿着吧！我也想要个冰箱，装点腊肉该多好，好久没尝到过了！”姜铃没有在意老妈的言语，在终端机上操作两下，给她转了一百过去。 黄云的神色肉眼可见的好起来，她喜笑颜开：“今晚吃蘑菇煲！” 。。。。。。 这个世界的蘑菇煲当然不是红蘑菇加白蘑菇加一个碗，实际上是有些变态的。黄云从某个商人那里带回的蘑菇实际上只是柄上的一截，却有三斤重。姜铃还以为那是一块不知名动物身上的肥肉，没想到这居然真是蘑菇。“有那么大的蘑菇吗？” “他们新培育的品种，十二天就成熟了，现在刚上市。三斤花了十积分呢!” 直到第二天，姜铃还在回味蘑菇煲的味道，她太久没尝过了，都快记不清这种味道了。“应该是鸡腿菇的味道，但肉质更结实一点，要是再加点酱油就好了，可惜豆类是最早突变的那一批。” 姜铃觉得这个世界的底层系统一定发生了什么变化，本该小一点的东西突然变得很大，本该大一点的东西突然变得很小。豆子就是那样变小的东西，现在的豆子看起来就像绿藻。在网络上的视频里，那指甲盖大的一小盆豆子据说要有数千株。 “不过世界再变化，人是不会改变的，生命自会找到出路，人的出路也得自己去找。”姜铃也需要找到自己的出路，所以她在这个地下迷宫里绕了很多圈。她本来是想看看哪里能搞到铁锹的，结果走着走着就发现自己在兜圈子。这源于她的习惯性动作，每当岔路就左转，只要一直左转总能回到原地，但她不知道的是，这些通道其实是带一些倾斜的。 在她兜圈子的过程中，她隐隐约约感觉环境好像变得更温暖了，从李文嘉那里学到的经验所知，她应该是在往上。但她最终抵达出口时，却发现自己到达了地下三层。 地下三层明显要比上一层更加昏暗一些，这个出口还有两个岗哨在看管。姜铃掏出自己的终端机，试图询问：“那个，我~” 这两个哨兵用一台机器对着她的终端机扫了一下，随后就打开拦路的路障。 “？？？”姜铃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她都没听到这两位军人说什么，就被他们放行了。既然没被阻拦，她也不好意思打扰这两位，于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集散地？核心区？这里就是传说中的核心区？”姜铃发现地下三层就是所谓的核心区，她那个入口其实是一个不起眼的人行通道，那些训练有素的军人通常走几个大型隧道。整个第三层是一个圆形，沿着这个圆有着许多轨道，就在姜铃愣神之际，她就看到一列满载人员和物资的电车穿过一个巨大的隧道离开了这里。 被这些轨道包围的，则是一片环形的空地。那里有着整齐步行的军人、运载货物的叉车以及堆积如山的货物。而更里面一些，就是那个核心区。核心区里有工厂、反应堆、站点管理办公室、站内服务器等重要单位。姜铃看到标志牌上的机密警告标识，心里就紧张到发毛，她这是迷路到一个不得了的地方了呀。 “一、二、三、四。。。。。。” 走在轨道边缘的人行道上，姜铃听着这些中气十足的吼声，即使这里伸手不见五指也感觉不到害怕。她只是单纯的想要找到回去的出口，虽然她的权限是a级，但在这孤零零的，怎么看怎么可疑。 姜铃在这里逛了大概几百米，也可能是上千米，体验到这里的雄伟后，越发想要离开这里。她可以去钻下水道当耗子，也可以去地表当怪物，唯独不能呆在这个昏暗的地下三层，那些热血英魂们从她进来的时候就在催促她离开这里。 “同志！请出示证件！”在她低着头赶路时，两个巡逻的士兵拦住了她。 “哦~哦！”姜铃掏出自己的终端机，显示屏上的亮光让她瞳孔一缩，虽然她适应的很快，但还是觉得有些刺眼。 “嘀！”还是那种机器，但这次发出了一声声音。 “同志，请慢走！”这两位对她敬了一礼，随后让开道路。 “诶？那个！同志，请问从哪里上去？”姜铃赶忙询问。 这两个军人有些意外，这个小姑娘明明拥有永久的a级权限，却不知道这个很普通的中型站的结构。 “去上层的话，您走反了；去地面一层的话，继续沿着走一千米，然后右拐，有直达的楼梯！”虽然很疑惑，但他还是恪尽职守。 “谢谢！” 姜铃最后决定直接去地面一层看看，毕竟走反了这种事情多少有些羞耻，而且那样的话会和这两位军人同行一段。但是地面她就比较熟悉了，而且据说上面的集散地什么都可以买到。除了那些搜索队的身体可能沾染一定量的放射性以外，也没什么好怕的。 第20章 地铁2052(十一) 姜铃遵从巡逻哨兵们的指示，她沿着这条直直的圆边又走了半个多小时，来到了一扇厚重的合金门边。透过这扇门的观察窗，她被里面照来的光晃到了眼睛，里面是一个竖井一样的旋转楼梯。 姜铃打开这扇维护的很好的门，就像穿过结界一般，从昏暗的地下三层进到这个被照亮的地方。她望着沿着井壁一圈一圈提升的环形楼梯，最后的尽头就是照亮整个楼梯井的探照灯。楼梯的左边墙壁，每隔几米就布置着一个小小的暗黄色应急灯，但现在没有发光。 她的感觉变得很奇怪，她先是经历了一段时间的降温，等到了一段时间后，她就感觉气温在上升，同时湿度也在上升。在她越来越接近那个耀眼的探照灯时，她感觉自己的身影无所遁形。这才是感觉最奇怪的东西，普通老百姓待在灯光下，而真正的英雄融入进黑暗中。 在楼梯尽头是一扇隔离门，打开后是一处岗哨，正有一位站岗的哨兵在这里执勤。姜铃经过他的时候朝他点了点头，这位哨兵立即报以军礼。她不会军礼，所以她没法回礼，只能尴尬地笑了笑，但哨兵好像并不在意，就像是在完成某件任务一样，敬完礼后便一言不发继续站岗了。 地面一层有些像机场或者客运站，每个岔路的天顶上都有一块路牌吊着。这种傻瓜式路引自然是不需要导游的，姜铃很轻松的就来到了集散地。这里的样子和半个月以前差不多，只不过相较于之前，这里堆放的货箱要多一些，来来往往的装备精良的人手也更多一些。姜铃从口袋里再次掏出终端机，初始界面上的环境辐射值已经闪着黄色的“警告”，她早有心理准备，她只是想看一下时间。 “下午五点二十，原来正好是晚餐时间，手表快了十五秒。零点五微西弗，至少还是安全值。天气是大雪，我记得以前专家说过核冬天没那么夸张吧？现在都七月了，时间过的好快，明明在地下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上面显示的信息唯一触动姜铃的只有天气，如果外界在下大雪，那么气温该低到什么程度呢？而且如果地面被雪覆盖，她该怎么找到战前的那个桥洞？李文嘉真是给她出了个难题！ 收起终端机后，她缓步穿过车道，随后靠近集散地中心的“废土酒吧”，那里围着几个吃着晚饭的像是搜索队的人。 还未等她靠近，那些人的聊天声就传进她的耳朵里：“你们听说了吗？那些吃屎的炮弹蟹居然会迁徙，已经有好几个车队遇到过了，乌央乌央一大群！” “马大嘴！你就不能少聊聊屎啊尿啊的东西吗？你吃饱了，我们还没吃饱呢！” “嘿哟~我送点消息你们还不想听？” “你不都说了好几个车队遇到了，网上该消息遍地了吧？难不成你还有什么特别的消息？” “诶？我还以为你们不想听呢？一条二十积分，爱听不听！” “就这儿还两顿饭啊？我直接和你们说吧，那群炮弹蟹沿着湖岸一直在往北走。按我说，这些螃蟹的运气也太好了，偏偏整个水系都没被核弹炸到。” “那北边有什么？什么东西在吸引他们？” “都和你们说了，它们是吃屎的！” “我去，马大嘴啊，你要再说屎尿，以后就别在这里吃饭了！” “老板，来套和他们一样的！”姜铃已经在旁听了很久了，她发现这里的食物都没有被标在菜单上，看起来就像大排档一样，只做熟人生意。也许这些摊贩并没有她一开始想象的那么不堪，换句话说，这些摊贩如果太坑人的话也开不了很久。 姜铃随便找了张离这些人不远的座位，至于为什么不靠近一点，实在是这群糙汉过于恶臭。说起来，他们去地表干活好像都是按分钟计价，一般人出去一趟就该在地下蹲上几个月，而这些“亡命徒”好像不太在意辐射的威胁。在姜铃看来，这些人不是勇者就是莽夫，至少不是靠怀柔就能说服他们的。 “酒吧”老板很快就把食物处理好了，他就待在窗口处招呼姜铃自己过去拿。盘子里装的内容看起来还不错，至少比硬邦邦的压缩合成粮要好多了，就是有些鲜活过头了。姜铃用公共筷挑出里面的其中一根诡异的长条形白色物体，它还卷在筷子上扭曲抽搐。 老板看见姜铃面带难色，随口道：“蛋白质！那句话咋说来着？什么什么肉的几倍？” “哟~是新人！还是个美女！” 在吵闹的人声中，有个还算稳重的声音：“第一次吃吧？如果你不想吃怪物肉，那就只有虫虫还能吃了！” 老板接着吹嘘道：“咱这家店的凉拌蝇蛆很棒的，那些食材都是拿蘑菇养的，干净又卫生啊！快尝尝！” 在周围众糙汉的围观中，姜铃硬着头皮把那玩意儿塞到嘴里。在仔细咀嚼中，她确实感觉到有股馊木头和蘑菇的味道，而且那只虫虫的生命力很顽强，企图用它的口器撕咬姜铃的舌头。众人看着她把虫子嚼碎后吞咽进肚子里，顿时发出一声声欢呼，其中一个人还在兴奋地叫，他是头一次见到第一次吃还敢于品尝味道的人。 “味道很不错！”姜铃吃完后就挤出一个微笑，她以前吃过炸蚕蛹和爆炒果蝇蛆，但还没尝试过这种劲爆的虫虫刺身。她觉得这群人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但长期跑地面经受的核辐射已经影响到他们的精神了，“狂欢”的近义词就是“疯狂”。 这一份鸟儿们最爱的晚餐的价格是十积分，但老板对每一个新人都打了六折。姜铃觉得大部分新人应该都吃不完，哪怕是白送都算是赚的，因为他们总能看到一场乐子。把吃干净的盘子还回去后，老板贴心的送了一杯啤酒，姜铃便端着杯子继续在一旁偷听他们的吹牛打屁。 第21章 地铁2052(完) 这群搜索队的聊天内容大部分都没什么营养，通常都是家里长家里短的日常事务，没有姜铃想象中的刀口舔血的江湖之事。而且从这些人的话中分析，他们大概也没往外面跑多远，每次出去都是循着军队的脚步，跟在后面拾缀一些残羹冷炙而已。不过他们看起来有些像跟屁虫、没什么好形象，但用处却不小，大部分回收的材料都是这帮人一趟趟拉来的，就像蚁巢里的工蚁。 姜铃把喝完啤酒味饮料的杯子放回原处，顺着这个小吃一条街走了几步路，随后拐进一个小巷，这里就是这群人提及的一个五金店，或者把它说成是补胎修鞋开锁的手艺活铺子也可以。她原以为这种手艺会被大工业生产给消灭，没想到就这么从一百多年前一直生存到今日，未来也会继续存在下去。 “老师傅？”姜铃敲敲门口的led广告牌。 “哦，要修什么？”一个佝偻的身影从杂乱的零件中钻出来，那个躲在焊接面罩下的紫红色嘴唇又动了动：“什么都可以！外骨骼也能修！” “外骨骼也能修？您当过兵吗？” “不，但我以前造过外骨骼，那都是什么陈年旧事了，当初的外骨骼还就是个大铁坨子呢！现在都是机器造机器了，想当年还是手搓的呢，哈哈哈~”这个小老头回忆起旧事时就像个老男孩一样，不仅要说，还要在手上比划。 “您会修外骨骼就太好了，但那个坏掉的我还没弄到。”姜铃把话题转移回来。 “你真要修？”他有些吃惊，他以为自己退休以后就再也摸不到那东西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能修好的！不过我现在要把铲子把它刨出来！” “铲子！哦，在这边！”小老头想了想，把他的面罩拿开，随后从一个木盒子盛着的杂物堆里抽出一根钢管，又从另一堆材料里找出铲头。他把铲头对准钢管上的旋纹转了十几圈，又从一个抽屉里找出一卷布条，在钢管的另一头打了个结，随后沿着管子一圈一圈地绕到接口处。 “搭把手！”他把做好的铲子递给姜铃，随后找出把剪刀将多余的布条剪断，断口的布条又被他打了个结。 姜铃拿着铲子后退两步，在空中挥舞了几下，问：“多少积分？” “送你了，等你挖到宝贝后别忘了带过来给老爷子我瞧瞧！” “一定，一定！” 挥别这个爽快的修理工，姜铃总算把所有需要的装备都弄到手了。她现在需要回去收拾好行李，而下一步就是前往地表，挖到李文嘉的老伙计。 。。。。。。 姜铃回家的用时超过了两小时，起初她是从居住区三号区出发的，但从地面一层回到地下二层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跑到了一号区。如果她还是个流浪者的话，自然不是什么问题，但她的武器装备都在家里，这种超长的通勤时间确实是一个问题。如果她还是个人的话，像这样跑一天只能吃上一顿饭，估计几天就得瘦成细狗了。她一直都很羡慕那些自带导航的穿越者，然而实际上在穿越前，国家真正实现全国导航也就那么十年。在路痴眼里，自带导航是多么神奇的超能力啊，那等于是私人拥有四颗以上的卫星，价值不可估量。 家中还像往常一样，但也许有些不同。只有黄云还保持着一日三餐的习惯，姜铃的话只是见到有什么没见过的去尝一口，而姜文文已经开始辟谷了。姜铃觉得那句老话已经不适用了——人是铁，饭是钢，怪物是口锅，全都往里装。 所以得知今日的晚饭没什么特别的之后，姜铃便带着那根废土气息浓厚的铲子回到了自己的狗窝里。防护服和铲子都是必须要带的东西，地表上的放射性尘埃大部分都应该已经沉降，并聚集在低洼和风刮不到的缝隙里。从那些搜索队嘴里听到的话，核冬天大概源于战争末期的轨道武器，那些丧心病狂的人把一些反光材料播撒在近地轨道和亚轨道上，这导致了大约三分之一的阳光无法抵达地表。简直是反人类！ 由于星球的自转，这些反光材料最终都会聚集在赤道附近，所以赤道的雨林即将消失，那里将会形成一个奇特的寒带气候。听说上面的大人物已经在想办法了，那些牛逼轰轰的家伙们在酒后之余纷纷开动了脑筋，自以为很天才地想到可以用核弹把那些东西都炸光。 所以地表气候会暂时变冷一些是很可能的，哪怕夏季飘一点大暴雪也算正常范围。姜铃对温度不敏感，但她还是会感觉到冷的，所以她又从柜子里翻出一套羊毛衣裤。幸好防护服的尺码比较大，穿下这身还是能钻进去。 她把防护服自带的那个小瓶装满“绿爪”，又把终端机卡扣在头盔的那个卡槽上，随后整装好测试了一下。她发现终端机的屏幕正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用余光就能看到上面显示的基本信息，而且只需用鼻子尖点一下侧边的按键，就能唤醒屏幕，这样在漆黑的地方也能看到内容。整套防护服穿在身上并不难以做出高难度动作，虽然确实重一些，但对姜铃这种好身体来说不值一提。 姜铃拍了拍自己的胸前，她大概是知道这套防护服重在哪儿了。相比一般型，他们把胸口和后腰部分的纤维夹层中内置了凯夫拉防护层。理论上，外面再套一点插板的话，这套防护服就和重装大兵没什么区别了。 “确实是很大的改进了，相比之前那个什么功能都没有的防护服，这个才能算真正的防护服！而且嘴唇一动就能喝到饮料，补充体能再合适不过了。”姜铃发觉加强型已经很不错了，但她还是想看看外骨骼内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据说穿上后感觉自己无所不能。 她没有在测试后就把防护服脱下来，她还得试试把东西全带上的感觉，至少要弄出一身方便点的行头，不要等真正上去之后才把那些累赘丢弃在地上。 姜铃没有花太久就整理好了需要的东西，除开必须要的以外，她还带了一个背包、一把弩枪、两个滤罐和每种箭各两支，这样的话所有的东西都可以迅速拿到。弩箭可以放在背包一侧的插袋里，滤罐和头盔都能挂在武装带上，而弩枪自带背带，背包的多余空间可以放一些地表上收集到的物资，只要那些东西的放射性不高就能回收。 姜铃听说站点出口的地方可以买到检测物体辐射的盖革计数器，所以她不必再到集散地白跑一趟了。她打算第二天一早就去那里，说不定还能碰上一些同行的搜索队。 第22章 地表之上 第二天姜铃换上防护服挂着零碎物品抵达地面一层等待大厅的时候，差不多是上午八点。这里通过几道闸门连接着集散地，风貌就像是客运站大厅，成排的塑料座椅和一排玻璃挡着的服务区，以及不时响起的语音播报。 “请需要在a3号出口集结的搜索队迅速抵达，隔离舱门即将关闭！” “请需要在c2号出口集结的搜索队迅速抵达，隔离舱门将会在三十分钟后关闭！” 姜铃望向闪着红绿黄三色的数字大屏幕，上面显示着今天会运行所有隔离舱，红色的那些属于已经关闭的或者进入检修的，而黄色的那些属于在半小时内会关闭的，绿色的那些则是还未进入倒计时的。 她需要去买一台物体辐射检测器，就在那些服务区里。那个机器的外形就像以前的测温枪，有一个开关和一个扳机，据说可以在很强的辐射中运行两个小时，在黄区里基本是够用了。这一个小机器就花了三十积分，姜铃把它挂在胸前的武装带上。 时间已经不早了，等姜铃买好东西后从服务区出来，大半隔离舱已经进入黄色等待时间。姜铃是独身一人，所以随意选了一个最近的。那是b1号出口，大概还有五分钟时间就会关闭。她快步前往，赶在最后一声提醒前抵达了。 隔离舱有两道门，任何一道门打开必须保证另一道门是闭合的，否则就无法打开。隔离舱内部墙壁有一道两米长二十公分宽的观察窗，那是用铅玻璃做的，而且很厚。观察床的另一边就是这个隔离舱的控制室。隔离舱的墙壁上覆盖了一种能快速更换的有机材料，摸上去还有一些柔软。 姜铃钻到这个舱室的时候，里面已经有十几个人或立或蹲在里面了，他们大都还没戴上头盔，有几个还在说笑。 “。。。。。。到强化版的防护服就好了，这样每个月至少能出去三次！如果每次收益都不错，那四舍五入就血赚啊！” “还血赚呢，光弄套防护服都不容易，一个人出门遇上个突变体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你以为你是什么游戏里的主角吗？世界可不会绕着你转的，绝大部分时候，受了伤不会有人来帮你，遇了险不会有人来救你，滤罐过期了也捡不到能用的。一旦你出了什么事，没有人给你落井下石就算是在帮你了，而你上次都捡回一条命了，还不知足吗？” “省省吧，我们都和你一样，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人等着米下锅的人。要不是以前没学到什么本事，现在早去找个工作了，而不是干这个卖命的活计。你以为提前打了针稳定剂没死就很厉害吗？你以为稳定剂帮你强化成超人就很厉害吗？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像那些人去参军，去和突变体作战？告诉你吧，你啥都不是！你这个看见个利齿兽就吓尿的家伙，啥都不是！” 姜铃听到这里总算听明白了，原来不是在说笑，而是在嘲笑。那个被嘲笑的家伙慢慢退到墙角，这些糙汉们却放声大笑起来，还有人放出嘘声甚至鼓起了掌。这帮人完全没有一句是真正冲着鼻子骂的，但有些人就受不了这种真实与想象的巨大落差。 “叮铃铃~咳咳！都准备好了，该关门了！”舱室里响起扩音喇叭的声音，一个男人坐在观察窗前用一个话筒在里面说话。 众人闻言收起笑声，把各自的头盔戴上并扭了扭，确保佩戴严实。随后好似预演过一样，几乎同一时间，整齐划一地把两个滤罐装到头盔上，发出一声声“咔嗒”。当然，也有些人只装了一个，他们大概是站点的地表维护员，就连防护服颜色也不一样。 姜铃也跟着他们一起戴好头盔，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与众不同。这个舱室总共十七个人，只有她的防护服是强化型。商队的人说的是真的，这一型号很难流出。 内舱门是电控手控双动的，而外舱门是纯手动的。等内舱门关闭后，又过了几分钟，控制室的人好像检查完毕，再次对他们叮嘱了一遍注意事项后，按动了开门提示音。几个迫不及待的壮汉就转动门上的钢轮，一直转了五分钟才听到一声“咔”。门渐渐被众人合力推开，厚重的合金门沿着外面的铁轨滑动，不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一幅银白色的画卷展露在姜铃面前，随后她就被冰凉刺骨的风雪糊了一脸。她用手抹去眼部镜片上的水珠，才发觉自己好像忘记准备了一样东西——她需要一份战前地图。 “喂！你们有地图吗？要战前的！”她趁这些人还没走远，赶忙吼道。 众人一惊，随后有两个停下步伐：“你是要战前地图？”其中一人从他的背包里取出厚厚一叠纸质复印地图。 “我这里只有这种，而且是站点附近的城市地图，还是黑白的，一份十积分！” “可以，我要两张，地图上标了高速路吗？” “都有，城市附近的三个郊区都在上面，就是被水打湿了墨水会糊！我们只在印着地图的一面贴了胶带。” 姜铃不费吹灰之力就搞到两张地图，地铁站旁总有人会兜售地图，这是常识，虽然售价贵了一倍不止。她把其中的一份小心叠好塞进背包，另一份则拿在手里贴到到头盔上仔细研究。 地图上贴心地用红笔标注了站点和城市的原有重要建筑的位置，这个出口距离她的目的地有四公里左右，往返预计六小时。“希望可以顺利一点！”她默默祈祷了一下。 同一时间出来的人有不少，有很多都是组成小队，还有一些落单的，也会组成临时小队同行一段。有些人已经从一处租车点租到了改装后的吉普车，那些人大概会沿着站点维护员清扫出的道路上开一段，然后拐向他们预定的藏宝地，或者是葬身处。 “出去以后从清扫后的路面上走，不要走两边，也不要在看到警告标志前走到野地里去。遇到突变体不要慌，有队友的先提醒队友，没队友的慢慢离开，尽量不要使用武器，那容易引来更多。”姜铃脑海里还回荡着她在隔离舱里听到的重复了三次的离站警告，她不打算逞能去试试那些忠言背后的教训，因为在她沿着小路走时，她看到野地里还残留着几块人体残肢。直到走到一条大马路时，或者说是大马路的残骸时，她才看见那个所谓的警告标志“小心地雷”。 雷区被人们用栅栏围成了一个圈，离开站点后，姜铃就沿着这些栅栏走。外界就像冬日的雪天一样，翻卷的黑云遮天蔽日，狂风裹挟着雪将战后的废墟掩埋。一些低洼地的积水没有像往常一样冻结，相反，它们甚至还在散发惊人的热量。 姜铃大概明白那些人说的天冷也有天冷的好处是什么意思了，但凡你看到哪里没被雪覆盖，那就说明那里的辐射异常，雪片就像天然的盖革计数器。她照着地图，找了两个参照物，随后朝向城市废墟的方向继续赶路。 “嘿！我叫麦克斯，你装备不错嘛，你也是去城里的？”一个搜索者从姜铃身后快步追上，随后打招呼道。 “城里？差不多吧！我叫老乔。”姜铃回答，她不介意路上多一个人同行，特别是现在外头寂静的可怕，除了暴风雪呼啸以外什么也听不到。 “你是女的？！可真稀罕！”他有些惊讶，在头盔里大叫道。 “很稀罕吗？军队里不也有女兵？” “那可太稀罕了，你这样独行的搜索者就像活到现代的恐龙一样稀罕！” “你是第一次出来吗？”从身旁的防护服里传来闷响。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只有第一次出门的人，才会不带额外的滤罐！你不知道，地表上意外可比希望多得多，每次出门十有八九都会有意外。” “意外？是指突变体吗？” “可以算是，但大部分时候都不是。主要是时间，我可遇上好几次了！” 姜铃发现这个自称为“麦克斯”的家伙挺健谈的，虽然没有李文嘉那样喜欢碎嘴，但懂的也算不少了，所以她耐着性子和他聊了好一阵。姜铃从他嘴里了解到，这座小城现在不是搜索队的首要目标，这里被两发核弹波及，很多物资都无法回收了，而且那里徘徊着不少突变体，很多不成组织的搜索者已经丧命于此。 说到突变体的时候，姜铃有些感兴趣，所以她多问了一嘴：“城里的突变体是哪种？” “主要是利齿兽，还有些鬼火。鬼火都是独来独往遇到它们只要别被吓到就可以，但是利齿兽都是成群结队。虽然单个不是很强，但加起来就有点恐怖了。” “没有别的了？” “有可能还有，但如果遇到的话，消息基本传不出来。所以我希望是没有。” 如果城里只有一些阿猫阿狗的话，对于搜索队应该不算什么风险，他们不至于因为一点辐射就放弃回收城市里的高价值物品。姜铃觉得肯定会有一些特别的突变体把城市废墟当成了巢穴，甚至作为猎场。而且更重要的是，早前她听说搜索队在城里的公园发现了特大号的蘑菇，那些搜索队最终放弃这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如果单纯只是意想不到的危险突变体就好了。 姜铃之后就沉默着，这个麦克斯也不说话了。两人在野地里深浅不一地走了两个小时，期间还小心翼翼地淌过一条溪流，他们终于抵达了城市边缘。现在的暴雪刚刚停止，太阳躲在不停翻卷的乌云后面若隐若现。被热辐射点燃而烧成骨架的建筑和被冲击波摧毁倒塌瓦砾废墟都被一层黑一层灰一层白的雪花覆盖，四周一片银装素裹，寂静的可怕。 “这里的辐射程度不是很强，我们就此分别吧，希望下次还能遇上你！”姜铃一脚踩在被雪覆盖的残破的市内道路上，脚底下传来“吱吱”的冰雪受挤压的声音。 “等等！等等，我们再同行一段吧！”这个麦克斯刚刚被城市的景象迷住了，听到身旁的“老乔”要分别，这才回过神来，连说几个等一下。 “你不是来过几次了吗？怎么还怕成这样？” “女侠！女英雄！我才第一次走那么远，之前都是在给搜索队打杂！” “哦？那你为什么放弃了这个相对安全的工作？” 这家伙打了个哈哈，沉默了半天才回道：“也没什么，逼着人面对危险的，要么是爱情要么就是饥饿。” “那你是前者还是后者？我可不相信有什么爱情可以经受得起财富和权力的双重考验，除了一厢情愿的单相思。” “。。。。。。算是爱情吧！” “是属于真实的爱情还是虚妄的爱情？” 这人保持沉默，他仔细思考了一阵，终于在一个十字路口站定：“我们到了！” 一个被冲击波扭成麻花的路标拦在道路中央，两侧都是倒塌的商铺和民居。姜铃视线继续往前看，一座医院一样的建筑还完好无损。 姜铃从腰间别着的小包里取出地图，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又多走了一点路程，如果就此返回到目的地，那么多走的部分就算是毫无用处的浪费。所以她就想，反正来都来了，不顺一点东西回去实在太浪费了一点。 “那就继续吧，等结束之后你得给我报酬！” 他们的目的地是医院的地下仓库，那里应该还保存着数量不明的各式药品，如果那些搜索队和突变体没有去光顾的话。 “你知道这里的医院？” “对，至少我熟悉这里的一部分！” “可我记得战前这里有不少患者没能转移走，连带好多医护人员不得不留了下来。” “对，他们都是自愿的。他们坚守到了最后一刻！” 两人穿过几处废墟，总算看到了被移平的医院大门。他们站在被烧成白色的自动门前，抬头朝上望去，所有的窗户玻璃都在核爆中震碎。 “多数情况下，他们会死于冲击波。”姜铃感叹道，她的视力很好，她看到不少从窗户上掉下来的搪瓷杯都被震裂了。 “希望如此，那样至少没有太多痛苦。” “不，你说错了。死于冲击波的人很痛苦，五脏六腑都被搅碎了，而大脑却有骨头和液体缓冲，大概会留有几秒到十几秒的意识吧。况且这里的位置离爆点太远了，受到的损伤可能没那么严重。”姜铃对于核爆应该很有发言权，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从那次之后，她就查了不少资料。 这个麦克斯躲在头盔里流着眼泪，听完了一旁的老乔的理性分析，随后暗骂了声：“晦气！” “走了！你停在那里当心被利齿兽叼走！”姜铃跨过一个被什么东西分食殆尽的尸体，一脚踹开挡在门口的杂物，率先进入医院大楼内部。 “等！里面可能有突变体！”麦克斯赶忙追了上去。 大楼内部的瓷砖和地砖已经全被震裂了，走上去咯吱作响。走道里散落着各种还未烧尽的纸张和塑料药水瓶，一些房门虚掩着，被风吹出嘶嘶的响声，还有一些房门则干脆躺在地上，任由两个搜索者踩过去。姜铃跟着这个麦克斯走了几分钟，来到一处电梯门前。随着姜铃的铲子撬开卡住的电梯门，两人才发现通往地下室的电梯已经损毁了，黑洞洞的电梯井正在欢迎这两个新访客。 “还有什么地方可以下去？最好能有楼梯！” “我记得有地下停车场，那里应该连着药库，否则他们也不方便补充药品。”麦克斯迟疑了几秒，回答道。他其实不想提及地下停车场，特别是当初他所在的搜索队在下面救出了那几个幸存者之后。 “怎么了？下面发生了什么吗？” “不，没什么。”麦克斯继续带路。 两人继续向前，穿过咯吱作响的走廊和散落了瓦砾与损坏的生活器具的内部道路，大概又过了十分钟，他们来到一处地下车库的入口。麦克斯在入口处的路障前停下脚步，他的腿现在在发抖，他无法再往前进一步了。他的头盔直直地朝向下方，仿佛他的灵魂已经被底下的漆黑吸走了。 “喂！你没事吧？”姜铃快步上前，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并说道：“你要是不敢下去的话，可以把位置告诉我！然后在外面找个安全的地方等我上来。” “好，好！我告诉你！不过你得帮我个忙！”麦克斯回过神，头盔后面的眼睛眨巴几下。 “嗯？我记着呢！” “这里下去之后就往前走，一直走到墙壁，然后左拐，你会看到几个透下光的采光井，一直走到第三个采光井再左拐，再往前走一段就能到地儿了。但是那扇门被锁住了，钥匙在当时里面幸存的人身上，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如果没挪地方的话，她应该在门边的货车旁躺着！里面。。。。。。里面有突变体，你当心！” 姜铃从背后取下挂着的弩枪和一支碳素箭，轻轻拨开弓弦，把箭放到它应该待的位置上。随后从一旁超过麦克斯，头也不转地朝他发话：“一小时我不回来，你就回去吧！” 地下车库没有想象的那么黑暗，也许是因为姜铃的黑暗视觉起了作用。在她感应中，这里确实藏着几只突变体，只不过她分不清这些突变体到底是哪种。至于门钥匙，她估计已经被挪动到这些突变体的某个巢穴中或者是某堆粪便里了。 姜铃的计划很简单，先测试这些弩箭的威力，再把侥幸存活的突变体杀光，最后能找到钥匙就用钥匙开门，不能的话就暂时回程。她不希望自己直接把门破坏掉，那种竭泽而渔的举动会把里面储存的某些药品变得一文不值。 姜铃到下面之后才发现，地下室积累了一些地下水，而寒冷的天气已经让这些地下水结冰了。这让她不得不顺带使用念力稳住自己的脚步，如果在这里打滑的话，鬼知道会产生什么后果。 那几只突变体已经察觉到自己的巢穴里又来了访客，这些四脚着地的“小家伙”基本可以无视冰面的打滑，它们想要先围着这个访客观察一下。这个意外访客的警觉性远超它们的想象，就在它们靠近的时候，一个不知名的物体带着破空声钉在了其中一个同伴的旁边，但好在那个同伴没有受伤。它们曾经经历过那种会发出巨大响声的攻击，但还未体验到这种奇怪的无声攻击，这让它们烦躁起来。 姜铃看到自己的第一发脱靶了，也不是很气馁。弓弩的训练其实很不简单，相比起枪械，弓弩需要更长的周期才能让一个普通人入门。而她这个一次都没使过的家伙，第一发脱靶太正常不过了，所以她马上就换上另一支碳素箭。 “咻！”这次射中了，那只突变体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音嘹亮且富有生命力。看来这种箭矢的威力也就到此为止了，姜铃想起李文嘉的心得，不由的对突变体增加了几分谨慎。在昏暗中，她看到那只被射中的突变体只是被破了点皮，碳素箭头上的倒刺挂在表皮上，在它的每一次运动下持续刺激它的神经。 “这就是利齿兽吗？怎么看起来这么像狗？”姜铃发现这些突变体看起来就像一种大型犬，只不过体型确实大了些，得有一个人长，两个人的重量。那些被冻结的冰被它们踩过之后都碎裂了，而她自己踩过时却完好无损。一支三十公分长的弩箭对于这些大狗来说确实不够看，而且据说它们的表皮可以防弹。 姜铃把破甲箭换到弩枪上，再次举枪瞄准。 “咻！”“轰！”在破甲箭命中这只挂彩的利齿兽的一瞬间，箭头上的聚能装药被点燃，随后在几百分之一秒的时间内，膨胀的高温气体推动特制的锥形金属形成了高温金属射流，轻而易举地穿过了这条大狗的全身，并在其体内与水分交换热能产生了蒸汽爆炸。在下一瞬间，这只利齿兽被炸成三块，散落在各处，空气中顿时传来烤肉的香味。 这种威力很强的武器产生了极强的震慑效果，这些大狗纷纷狂躁起来，围着姜铃左右腾挪，加大了她的瞄准难度。她从背包处随机抽取了一种突变体体的死亡方式，并架在弩枪上。这些大狗与她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在她的感应能力下，它们的躲闪终归是徒劳的，她的感应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 “咻！”这支箭是电箭，击中后的效果不是很明显。那只倒霉的突变体的体毛被电的根根竖直，但也仅此而已了。姜铃觉得电箭以后当非致命武器很不错，它的箭头是钝的，根本射不穿任何东西。 遭到怪异打击的大狗们已经被激怒了，它们纷纷开始对眼前的生物嘶吼起来。人类的体型在动物眼里其实是很高大的，它们轻易是不敢直接进攻的。但这些大狗现在只差一个契机，如果眼前的家伙有一丝后退，那么就是它们的进攻号角。 “咻！”“嘭！”姜铃的耳膜被这支爆炸箭震得生疼，而被爆炸直接命中的利齿兽则被震得七窍流血，俨然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看来这种箭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玩意儿，轻易不可使用。 还剩两只，姜铃被利齿兽一前一后的夹击。这些突变体是有些聪明的，只不过它们今天挑错了对手。还剩下的毒箭和燃烧箭，她不打算在这个地下室里使用，这些突变体的肉说不定可以吃，把它们都毁了可就太浪费了。所以姜铃的身体附近开始点亮，十几秒钟后，地下室重归平静。 现在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光束有多大威力，这最后两只突变体的身体被开了个碗口粗的大洞，两道光束直直地穿透而过，在混凝土地面上灼烧出一个白点，现在还在嘶嘶冒着热气。这两只大狗倒在地上，伤口处的血管甚至被高温止住了血，愣是一滴血都没淌下来。 姜铃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些怪物肉，所以她再一次回到地面：“麦克斯！下面安全了，那些利齿兽的肉怎么办？” 一个人影从旁边的废墟里钻出来：“您，您的动静真大，我还以为军队开过来了！” “不会引来其他突变体吗？” “不会，大部分情况都不会，只有可能引来一种突变体。” “什么？” “人！只有人，才会好奇爆炸声！” 。。。。。。 “我靠！这都是你干的吗？这可是四只！当初我们可是。。。。。。好吧，不要提那个。你找到钥匙了吗？” “还没，不过你可以去看看。这些肉怎么搞？” “建议丢了，利齿兽的肉有股很冲的氨水味，很难处理。” “不是说可以吃吗？” “是可以吃，只不过这种不好吃。凶豚的好吃，但那种太厉害了，很难弄到。” 两人穿过被冰覆盖的停车场，走到一扇铁门前，钥匙就好好地插在钥匙孔上。麦克斯走到铁门边的一具冻成冰雕的尸体旁，小心把它挪到一旁。 “怎么了？” “她不在这儿！算了，你已经帮过我了，我告诉你里面什么药站里比较缺。” “。。。。。。国家从战前就开始囤积抗辐射药物了，所以那些东西在站里不是很值钱。而光谱抗生素现在也没什么用了，现在的微生物变化太大了，不如拿一点中成药，就在这里。这些是硝酸甘油之类的药，只要找准病人就能卖上好价钱，不过我还是建议全卖给服务区，他们能更好地保存药物，这样反而能救更多人。还有这些止痛药和抗过敏药，家里有个冰箱就能保存好。这种就不必卖给他们了，这些管制药可以小批量出给一些被病痛折磨的家伙，你可别说我黑啊！” “他们有需求，我们想赚钱，这叫双赢啊。再说只要没被抓就算没违法，不黑不黑！” “这个是什么？”姜铃注意到架子上摆着一些存放在小管子里的暗红色粉末，而这些架子却被标成了血库。 “啊，那个啊，其实带上也不错。那些是代用血，和生理盐水按比例混合后就能当红血用，失效半衰期是一个月，大概三个月就基本全代谢完了。还是多带点吧，那些辐射过量的人是非常需要它们的，站里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去合成这个，因为它必须要高纯铁才能合成。” “这个保管很麻烦吗？” “不，只要避光避湿就可以，只不过大部分人都搞不清楚它的用法，所以最后没能成为常备药。” “维生素和儿童用药呢？还有一些抗癌药什么的不用拿吗？” “不用，那些东西是他们列在必须合成的清单上的，抗癌药的话，他们有储存一些，但是大部分搜索者都活不到得癌症的年纪。等过几年如果情况好的话，他们大概会批量合成一些吧。” 很快，姜铃和这个麦克斯的背包都装满了各式药物，姜铃大概塞了一半背包的代用血，上面盖着一些心血管药物，下面垫着一些增强抵抗力的中成药，而小一些的隔层则被这些止痛药之类的神经药物取代。她没有看麦克斯拿了点什么，她也不在意他拿了什么，仅凭他们是铁定拿不完这里的东西的，甚至都没能把某一种给全带走。 “走吧，如果那个人是你的爱情寄托的话，那么钥匙就属于你了！”姜铃待麦克斯出来后，把库房门关好并上锁，随后把钥匙放进麦克斯的口袋里。 “谢谢你，如果你还需要的话，可以把我带上！”麦克斯没有第一时间离开，他从腰间取下一卷透明胶带，随后尽可能地把钥匙孔和库房门的缝隙封死。他说：“这样可以让那些宝贝多放很久，后来人会感谢我们的！” 在经过四只利齿兽尸体的时候，麦克斯好像回忆起了什么：“你可以把它们的牙齿撬一颗最大的带走，据说搜索者之间会有那种奇怪的攀比，他们会把牙齿串成串挂在脖子上，然后，你懂的，就像部落土着那样！” “所以可以把那些牙齿卖给他们？就像某种收藏癖或者集邮癖？” “差不多吧，我教你，只要用一根结实点的铁棒或者匕首。。。。。。”麦克斯看到老乔单手提起一只利齿兽的尸体，渐渐说不出话了。他微张着嘴，目瞪口呆地看着老乔用手指绕过利齿兽的几颗尖牙，下一刻，倒在地上的利齿兽嘴里已经一颗牙也不剩了。 “你确定只要犬齿？我看它们好像长得都差不多？” “不是，你是怎么把它们弄下来的？当初我们可是用撬棍才搞下来一根！” 最终，姜铃只回收到三颗犬齿，其他的那些都在战斗中被她搞坏了。从这个“资深”搜索者的口中了解到，这些牙齿只是构造有些变化，实际材质和人的牙齿差不多，所以就别想着用它去磨成武器了。 姜铃比划着这些长得像凿子的牙齿，它们平均有十公分长，放以前的话，这些尖牙多半来自于老虎和狮子，如果按这个来类比的话，把它们串成串挂在脖子上也确实挺有一种狂野气息的。 从地下车库出来，两人又感受到风变大了，这使得两人加快了脚步。姜铃正要把玩腻的牙齿放到腰间的小包里，想了想又用辐射检测器测了测牙齿的辐射值。 “我说，那些把牙齿挂身上的搜索者有没有死于辐射病？”姜铃看到检测器上闪着红色的危险，下面一行小字则是两百四十微西弗。 “额？这我真不知道！” 姜铃赶紧把这些牙齿丢到远处，她有些后怕，刚刚把玩的时候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她还以为是那几只大狗刚死不久的余温。“以后碰见那些把牙齿挂脖子上的家伙一定要离他远一点！千万要记得！不是那些家伙危险，而是牙齿！” “好，好！我一定记住！”麦克斯愣愣地回答道，他真不知道传闻的背后是多么黑暗的真相。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些家伙是怎么尝出利齿兽的肉是尿骚味？光牙齿就有那么高的辐射值，那它们的身体又是怎么样的呢？姜铃觉得要么他们掌握了某种烹饪就能去除毒素的超能力，要么他们压根不知道肉里有辐射。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弄到的利齿兽不是同一批，不同环境下长出来的生物也可能不一样，就像箭毒蛙那样。 两人又沿着大路走了一小时，期间天上开始飘起雪花。地表上暂时是没法住人了，临时政府也只是把物资运送到绿区进行早期的保护性工作。但姜铃并不悲观，相比某个小说里描述的末日景象，这个世界的人们要强大太多了。人类文明终将重回大地，哪怕人类不再是人类。这种说法并不冲突，你想想现代人和两万年前的原始人能算作同一种人吗？单纯从基因上，就很难说他们是同一种。所以文明最关键的是历史传承的文化，而不是人类本身。 “看那儿！”麦克斯忽然出声，随后加快速度跑向前。 在风雪中，一座橙黄色的地面堡垒屹立在大地上。姜铃在那一瞬间感觉四周的景象变得熟悉起来，在她的想象中，四周的雪花静止在半空中，天上乌云也不见了，阳光穿过这些雪花照耀在她和那座建筑上。她微微张起嘴巴，把右手放到自己额头试图挡住阳光，她想看清那栋房子，她想辨认自己记忆中那栋房子。 下一瞬间，时间继续流逝，她看清楚了，那只是她曾经停留过的房子而已。没有什么阳光，也没有什么炊烟。她的家在nt0603站居住区三区零二零一二零四号，已经不再是这里了。姜铃快步跟上麦克斯，随后和他一起围着建筑绕了半圈。 “你知道吗？这里可是搜索队的少数地面据点之一！而且还是少数保存这么完好的战前建筑之一！真没想到它还在运行！”麦克斯率先钻进增压隔离舱，对着老乔伸出手作邀请状。 姜铃很熟悉这里，虽然她实际只体验过一次。所以她在进入舱室后，又顺手带上了抗压门。 “你来过这里吗？我看你挺熟悉操作的。” “不，我还是第一次来呢！” “真的吗？那你一定学过相关的技术。我跟你说啊，这里基本上是搜索队自发运行的，所有的东西都是他们一批一批带过来的，所以你在这里可不能乱拿东西。” “我知道，拿多少就得放回去多少。就像一本童话故事里说的那样，来到这里的过客们都是各取所需，不可升起贪念，否则这个避风港就会永远消失。” “对，对，对！就是那样。而且这只是基本！最好多捐赠一些东西，因为这里光是呼吸都在消耗物资！” 两人在等待自动消洗的过程中，又谈论了一些这个地面堡垒的事。主要是麦克斯在说，而姜铃在听。这种感觉非常特别，但姜铃最后还是忍住了把真相告诉这个家伙，希望和童话实在来之不易，为这座堡垒留下一点神秘感只会让人们更加爱护它。 两人来到二楼的一户套房，他们发现这里已经有几个搜索者在烤火了。 “又有人来了吗？防护服在这里可以脱下来的！” 在两人把厚重的防护服和一应杂物从身上弄下来的时候，这几人继续聊天：“。。。。。。天越来越冷了，外部的管线维护成本加大了。下次来就得带材料过来给它们穿衣服了！” “另外两家没说什么吧？如果要继续保留这里的话，光我们一家可不够。而且我们也不是非得留这个，这个据点体积太大了，保存难度要比安全屋大多了。” “这种丧气话少说，再不济还可以找军队嘛！而且气象站也不会放过这个好地方的，他们现在很难找到一个黄区的观测地点，已经有好几拨人来找过了，接他们的资助也就是每个月多派两队人。” “还是再看看吧，这里我们倾注的心血太多了。而且那些独行客也很需要这个地方，听说他们已经在联名写信了。据说对策局也注意到这里了。” “对策局？他们不是在边缘地区吗？怎么会注意到这里？我不是说他们贵人多忘事，我就是不太相信他们会注意到这边，这边可是中心地区，离中心站还没超过八十公里。” “啊，你们好了吗？可以先来烤烤火。你们两个给他们让点地方，要喝茶暖一暖吗？是薄荷茶。”这个中年谢顶的男人从身边拿过来两张折叠凳，旁边另外两个人则微微起身用屁股把坐着的凳子挪远了点。 “给我倒一点吧！”麦克斯答道。 “我就不用了！”姜铃用从防护服上拆下的那个饮料瓶挥了挥。 “女搜索者？真是稀罕啊！”这个谢顶中年人感叹一句。 “很稀罕吗？这句话我今天已经听了几遍了。”姜铃拧开瓶盖，把橡胶吸管拨到一边，随后喝了两口。这瓶“绿爪”已经被她的体温焐热了，她不是很喜欢。 “你不知道？我看你还好年轻啊！比我们的白将军都年轻。小姑娘你几岁了？”坐在姜铃右边的一个小个子枯黑色男人问。 “踏雪，你咋每次见新人都要问年纪？你家小子难不成很急吗？”麦克斯左边的谢顶中年男打趣道。 “嘿嘿~我就是习惯，习惯如此。我家内人是做媒婆生意的。” “我来介绍一下吧！我叫猫老大，你右边的是踏雪，他右边的是白将军。我们隶属于山猫搜索队。这次是来给这个地面堡垒做基础设备维护的。” “哦哦，我叫老乔，他是麦克斯。我们是临时组的搜索者。” “临时？你还是个独行客？！”白将军惊讶地叫道。 “咳咳！白将军你也不小了，你爹托关系让你过来学点手艺就少一惊一乍的。”猫老大故作意味深长地关切道。 众人对姜铃的好奇让她感觉到有一点疏离，这点疏离感又让她觉得自己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暗暗下定决心，以后绝不能透露自己是独行客，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尽量少抛头露面。 “诶~你们别吓着人家！女独行客怎么了？以后说不定会越来越多的！而且我们都碰上一个了，这不得是个很好的经历吗？我都等不及回去吹牛了！”踏雪打破了这个小房间的诡异气氛，几人一下子活络开了。 “最近有什么新消息吗？”麦克斯首先提问。 “新消息？还不少，东南西北中哪都有消息，你要先听什么？” “不如先说说边缘地区吧？”白将军很想聊那些经过以讹传讹的古怪故事。 “边缘地区其实就是红区和黄区的分界线。军队、黑市、行商以及突变体就是那里的主旋律，对，还有一些亡命徒和想要一波暴富的敛财奴。人们说那里是边缘地区，是很形象的吧？” “很形象，那里是文明的边缘。” “对，文明照耀不到的地方，就会有牛鬼蛇神和江湖宵小作祟。要说哪里最热闹，应该是最西边的金陵。现有的一半军队都在那里，据说那里现在有很多突变体。为了驱逐它们，已经把半个金陵城给毁掉了。所以那里的站点已经全副武装，被他们改造成一个个地下碉堡了。” “那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了，有没有最近的消息？” 这个谢顶中年人摊了摊手：“没有，那里的话，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这一个月，几乎每天都有人阵亡，据说信息平台上，名单都被做成滚动条了，家属想找一找人都费劲。甚至催生出了那种专门找阵亡军人名字的中介。” “那边缘之外呢？” “这个只有一个消息，还是半个月前的。对策局派了去蜀地的志愿者，总计五千名。他们都是真正的勇敢者。我听说，有搜索队尝试着进红区，一百人的队伍出去，两天后回来的时候只剩三五个了。” “不是说红区里辐射很强没法去吗？” “对，但是那只是一个原因。主要还是辐射之下的突变体，它们已经变成外星生物了。现有资料甚至都没法给它们都找到原形，你敢信吗？以前的老鼠居然已经长得和猫狗一样大了，以前的蟑螂已经可以直立行走了。” “啊？这不，真不敢相信，说不定他们是看错了，在极度紧张和恐惧下，把某些动物看成另一种是非常可能的。有时候我还会把远处的废墟看成人呢！”白将军不置可否，但他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已经出卖了他。 “说说南边吧？我想听听大湖的消息。”姜铃打断他们的鬼故事，她想要了解一下绿区的事情，好为以后做准备。 “大湖？你应该说的是那些螃蟹吧？它们每天移动大概五公里，算下来应该已经离这儿不太远了。它们好像只喜欢待在绿区的河边或者沼泽地里，至于为什么往北迁徙。我估计是因为南边更冷一点。” “有人去对付它们吗？” “哦，落单的问题不大。它们晚上会把身体蜷缩起来，后背朝下仰望星空。所以人们会设置一些黑布陷阱，等它们被罩住之后就任人宰割了。不过全程不能开灯，那样会激怒它们。我听说炮弹蟹的肉很好吃，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黑市里是没人卖的，网上说他们搞到肉之后直接拍卖。” “这个我知道！”白将军举手示意：“炮弹蟹会和凶豚争夺地盘，它们经常打架。单对单的话，炮弹蟹是怎么也打不过凶豚的，所以有人会一种鹬蚌相争的办法。黑市和行商卖的凶豚肉基本都是那些打架败亡的。” “对付大群的话，就只能用地雷了，我记得以前的压发式反坦克地雷效果很好。不过那都是军队在干，而且也不方便回收，这么打基本算是浪费了。除非那些螃蟹非得经过一些重要地点，他们一般不会用地雷。” “火箭弹行吗？” “不行，它们很谨慎的，火箭弹声势太大了。要是有一种安静点的火箭弹就好了。” 他们太会聊天了，之后又聊了很久。麦克斯打算和这些人一起离开，他们会有人开车来接。但姜铃还有事要做，所以她要先一步离开了。临别前，姜铃把背后的弩枪和剩下几支箭放到一楼的一处专门放武器的柜子里，随后在另一个补给柜里翻找出一个滤罐。后面的行程已经不需要这些武器的，她已经弄清楚这些箭矢的厉害了。 她再一次穿戴整齐，独自一人踏上了旅途。 姜铃走进风雪中，身后的那栋房子若隐若现，随着双方距离的增加，逐渐被白色淹没而不可见起来。她在路途中回忆起战前在路灯上飞跃的快乐，现在无需掩人耳目了，但她却没有再次尝试的冲动了。世事无常，那些被她摧残过的路灯，此刻每一根都面朝西方倒在地上，与两边的绿化树和民房一起倒在地上。 她的道路走的很对，她的方向感很好。这条路线她走过好几次，所以她算准了时间，大概半小时后，她就来到了一条高架桥废墟边。 高架桥被核弹摧毁的不是很彻底，虽然每一节都塌了，但每一节都被一端的立柱顽强支撑着，与地面形成一个三角形的安全空间，已经有一些生命力旺盛的杂草在这些空间里生长。姜铃数着这些柱子走了一小段路，随后在条长椅处站定。 这里和当时的样子没什么区别，那只光头突变体的尸体现在已经不见了。由于核弹的冲击波破坏了这里的微气候，所以她明显感觉到有风在流动。一些雪花被风吹到这片空地上，在这里铺上了薄薄的一层地毯。 姜铃不打算用穷举法找李文嘉的那个武装包，她用了更简单粗暴的办法。她料定李文嘉不可能挖的很深，所以直接用念力渗透到地表下。她只花了几分钟时间，就找到了邮件中提到的宝藏。 李文嘉把这个包裹埋了半米深，他从一开始就考虑到需要挖出来的情况。为了防止地下水和雨水的侵蚀，他还用几个很大的黑色垃圾袋给它做了简单的防水处理。挖掘难度不是很大，最麻烦的只是被冻得发硬的土壤，这些被刨散的土壤吸足了水分，又被寒冷的天气冻上了一个多月，现在就像一块混凝土。好在那个修理工送给她的铲子还算结实，姜铃在把它当成镐子用坏之前，总算把包裹弄出来了。 考虑到外界还存在的放射性尘埃，姜铃没有贸然把包裹打开。她解下铲子上绑着的布条，在包裹上做了个简易的提手，随后用铲子挑起包裹。 真是一次收获巨大的地表之行！ 第23章 药物 之后的旅途没什么好说的，原定计划也没能派上用场，从上午八点出发，结果到晚上八点才回来。那个麦克斯说的很对，地表之上的意外太多了。姜铃本以为多拿一个滤罐就够用了，结果回去的路上还是多绕了点路，期间还因为地上太滑摔了一跤，这导致那个滤罐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所以后面的姜铃一直开着自己的护盾低头赶路，直到迎面撞上一块警告标志才想起早些时候听到的东西。 隔离舱和消洗室和上次搬家时的情况差不多，只不过她这次走的是单人快速通道。那些人看到她这身装备就知道她非同一般，所以从消洗室出来就被人领着去了服务区。 “您好，我是站点接待员，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一个打着领带的人接待了她，他这副笑吟吟的营业脸实在让姜铃感觉不得劲。 姜铃板着脸没有发话，把挑着的武装包连同铲子一起放到地上，顿时发出重物落地的“哐当”声。她把自己的头盔上的两个滤罐摘下来丢到服务区里的黄色的辐射废弃物桶里，随后按住头盔与防护服接口处的按钮把头盔拿了下来，露出了里面被闷得通红的脸蛋。长长的黑发顺势披到后背，一双明亮的绿色眸子与这个接待员的视线交错而过。她把头盔倒放在柜台上，从里面掏出自己的终端机也放在柜台上。随后，她把湿透了的背包取下来，拉开一条拉链，把里面的药品全部倒了出来。之后她就一屁股坐在一张桌子旁的凳子上，小口小口地喝着接待员放在那里的茶。 过了不久，接到通知的一个管理者快步走进这个接待室，他在门口还特意整理了一下着装，随后走到姜铃面前：“同志你好！我是刘二，是本区的副管长！” 姜铃基本的礼貌还是懂的，所以她站起身，从防护服里伸出右手同这个副管握手。她努力装出一副疲惫的样子，清了清嗓子：“坐下说吧！我是姜铃！” “这些是？” “药物。”姜铃言简意赅。 刘二闻言，立刻呵斥左右：“都看着干嘛，快收拾！” “看看还有没有放射性残留！”姜铃出言提醒。 “您是要？” “意思一下就行，主要是跟你们说一下。”姜铃从腰间的小包里拿出那张湿透的地图，小心把它平铺在桌子上，随后用手指轻点上面的一个位置，继续说道：“地图上可能还有辐射，你看着就行。这个位置是医院，从地下车库里进入能找到它的药库，里面还有不少值得回收的。里面本来还有几个‘尖牙’，我把它们都干掉了，你们如果快一点派人去的话，说不定还没有新的突变体钻里面去。” “药库？钥匙有没有？” “有，但在一个叫麦克斯的搜索者手里，他以前是那支救出幸存者的搜索队的成员。你们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他。” 刘二听到这个好消息立刻站了起来：“谢谢你同志！我现在可以给你争取最高额度的补贴！” 姜铃坐在那里点点头。 就这会儿功夫，几个接待已经把药品名称和数量统计完了，他们把统计单递给旁边还在用终端机和人通话的刘二手里。 这人扫视了一下之后就说不出话来了，愣了片刻才匆忙挂掉通讯，再次向姜铃询问：“那个库里有多少？” 姜铃放下茶杯仔细回想了一下，随后认真地回答道：“假如站里所有人生病，都够站里再用半年了。” “太好了！太好了！”这个副管一连说了好几个太好了，随后赶紧拨通了一个通讯码：“阿华，你妈妈有救了。。。。。。” 姜铃对他们这些家务事兴致缺缺，更何况但凡家里有些事情基本都不是什么好事情。所以她只是自顾自地品尝杯子里的廉价茶水的味道，这种茶水显然不是什么正经茶叶泡出来的，网上那些茶农早就开始诉苦了，真正的茶树在战前就开始大规模突变，当时可有不少火烧茶庄的视频在网上流传。现在这些茶水大多数都是工业合成的科技狠活，这可比以前那种狠多了，纯纯的高科技。而烤制茶叶和发酵茶叶现在已经和黄金等值了，据说黑市里已经开始搞拍卖茶饼的复古操作了。 她在服务区听他们家长里短聊了一个小时，等到听见自己的终端机的到账提醒后，这才起身告辞。在这段等待时间中，姜铃已经把身上的防护服脱下来叠好后塞到背包里去了，而头盔正好可以挂在背包上。 背包在消洗室里就被那些绿色的液体给淋透了一遍，洗完后她又不得不再用循环水把它冲干净，所以这个湿漉漉的包没法背。于是她就这样把铲子扛在肩上，后面挂着两个大包，包上又挂着个头盔，一摇一摆地离开了这个服务区，宛如西游记里的沙和尚。 姜铃对于那点药只卖了两千积分并没有太多想法，哪怕就这么点积分其实也够她去实现自己的计划了，只不过没法把李文嘉的那堆玩意儿修好。据那个刘二所说，这个只是他能争取到的最大站点补贴，而且能连续发半年，所以实际上她一个消息赔上点急用药品换到了一万多积分，这样的话也确实不算少了。 不过这点积分拿去修外骨骼可能还不够看，那个修理工还是得去找一下的，她就算要修也得知道它哪里坏掉了。背包里剩下的半斤多神经类药物虽然很值钱，但是也不能一次出太多，而且还得搞个冰箱才好保存。那个麦克斯提到过，这些药物最怕的就是保存环境不稳定，一会儿热一会儿冷、一会儿潮一会儿干。姜铃发觉就这天几个小时的功夫，那些药物已经把他说的给全经历了一遍。 “希望外骨骼上坏掉的东西少一点，要是太多的话，我还不如直接卖了算了。现在都已经晚上九点了，也不知道那个一区集散地的小老头还在不在，我记得上次遇到他是下午的六七点，还是明天再去找他吧。” 第24章 外骨骼 家里的情况和往常一样，在第二天的钟声响起之前，总算回到家的姜铃只看到厨房里多了一台立式单开门的冰箱。这应该是黄云的杰作，老爹那种扶不起的阿斗是绝不可能想到给家里添砖加瓦的。 姜铃从自己房间里找出一个密封袋，把包里的半斤多管制药物装到里边，再贴上一个“请勿乱动”的标签，随后将其放进冰箱的冷藏室的一处角落。她在开冰箱的时候就看见里面塞了不少“绿爪”饮料和几袋切好的蘑菇，而冷冻室里则放着几根诡异的红白色腊肠。姜铃几天没吃东西也没感觉到饿，所以她只是拿出一罐饮料喝了起来。 躺倒在自己柔软的床上后，姜铃感受着这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温暖。她其实没有那种重土思乡的感情，甚至是在哪儿都能睡得着，但今天的经历很特别。她的过去不是别人的过去，物是人非的感觉就是这样，每个人都在经历着变化，但哪怕是同一块地方，在不同的时间尺度上，所有人所经历的都是不同的。 “真想看看啊，看看未来~”她就这么想着进入了梦乡。 一夜无梦。。。。。。 早晨醒来的姜铃已经恢复了精神，据说有研究表明人的每次深度睡眠就相当于一次死亡，苏醒后的你就不再是前一天的你了，而你的自我认知只是大脑对过去的记忆产生的错觉。她觉得这种猎奇研究多少还是有些作用的，至少可以解释休息过后通常可以把前一天的不愉快统统移除，但是大部分人还是不会觉得睡一觉就等于死一次，那样的话过去不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吗？ “老爹老妈，我出门了~”姜铃现在还有事要做，所以这天她又起了个大早。打开房门的她，看到姜文文正枕在黄云的白皙肚皮上睡大觉，而黄云的神色则有些不自然，就像在做噩梦。她觉得这两人最好还是分床睡，不然总有一个的睡眠质量会特别差。 通道里的行人都对这个拎着黑垃圾袋套着的包裹的漂亮女人抱有忌惮，在姜铃不紧不慢的脚步中，纷纷让开一条通路。她还以为会遇上什么奇奇怪怪的搭讪或者不长眼的人撞上她，然而实际上真没那么多傻乎乎的家伙成天在路上找事，况且如果真有什么本事，早就会去自己找点挣钱的工作了。 一区与三区之间隔了个二区，姜铃现在已经是熟门熟路了。她经过的两个连接段都有着相似的跳蚤市场和列车停靠点，她现在对这种假货市场不太感冒了，这种市场可不像它们传入国内前那样什么都有。国内的市场里不可能出现什么毒品或者赃物，而西方的那些原版跳蚤市场，实际上只是一些公开的销赃窝点，当时他们还宣传说这种玩意儿是环保的举措，这简直是令人可笑。 穿过若干隧道，再等上数十分钟的电梯，再经过一些七拐八扭的通道，再等上十几分钟的电梯，姜铃总算抵达了一区的地面一层。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站里要分区管理，几百人就是乌央乌央一大群，人数一破千就是人山人海，而站里常年都会住上十几万人。 这里的集散地的状况和两天前一样，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也只是单纯的时间太短了。时间的长度在不同地区的概念是不同的，也许这里的一小时可能相当于边缘地区的几分钟。姜铃按照记忆摸到了那家废土酒吧，这家摊贩的老板好像对她还有些印象，在她经过时，他还对她打了个招呼。姜铃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但她没有停留，她径直穿过了这条小街，再一次来到了那条小巷。 姜铃到达这个修理铺子的时候，那个小老头还在用一个磨砂机制作什么东西。这个小老头注意到又有人前来，但手里的活却没有停下：“等一下，等一下！” 她找了一块干净些的地方，把手上的东西轻轻放在那里，随后坐到那个包裹上，就这么看着这个修理工慢慢忙活。 她大概等了十几分钟，有一说一，看他手里的那根铁棒逐渐改变形状，最后变成一根转轴的过程真的很有意思。如果不是姜铃还有事情要请他做，她觉得自己能一直看上一天。 “你是？你是前天下午来借过铲子的人吧？”他把身前的磨砂机的电源关闭，等它的电机彻底停下后，才直起身用身上的围裙擦了擦手回忆道。 “对，我把东西带来了！”姜铃小声的快速说道，她随着话语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屁股。 小老头从小摊里探出头看了一眼姜铃身旁的黑色垃圾袋，又往小巷的入口处望了一眼。随后，他从摊子里找出一块写着“有事外出”的木牌，挂到摊子卷帘门上的一个钩子上。之后，他咳嗽了一声：“咳咳，跟我到后面去，这里人多眼杂！” 姜铃听到后想了想，便拎起身旁的包裹，跟着小老头继续朝小巷深入，穿过两道铺间兽道和一个隐蔽的小门。他们来到一处被废铁和零件包围的小空地，这里的正上方正好吊着一个灯。姜铃对于这些小市民的奇思妙想真的很佩服，这才多长时间，他们就在这个人造空间中又人为制造了一个秘密空间。 “怎么样，怎么样？你真搞来了吗？”小老头走进这处被板房包围的秘密空地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他搓着自己的双手，脖子上已经兴奋地渗出了汗珠。汗珠混合着他脖子上的铁屑和油污，在他的工装服上沾出几个暗黄色的水渍。 姜铃把包裹放到空地上，用她的念力从旁边找出一小块锋利的废铁皮，随后小心地用手把垃圾袋割开，露出了里面的军队制式的武装包。等割开一个拳头大的口子之后，她把铁皮随手丢回到原处，用手把包着的几个垃圾袋都撕开，随后拉开拉链。几个黑色涂装的金属材质的物体从拉链处显露出来。 “好！好啊！让我仔细看看！”小老头看到武装包的时候就开始激动的发抖，他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在姜铃拉开拉链后，就凑上前用手指摸起了里面的物体。 姜铃被这个修理工突然凑上来吓了一跳，她赶紧站起身退后两步。 这个小老头一副看见了神器的表情，一脸虔诚地把包裹里的每个模块都拿出来并摆在自己周围。他一直保持着这个状态直到包裹里的所有东西都拿出来，随后脸上慌张了一下，下一刻在自己的周围扫视了几遍。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又用手在武装包里摸了几下，随后把武装包倒过来摇了摇，见没有什么东西掉下来，表情立即变成一个苦瓜脸：“没了？怎么没了？” “什么没了？” “头盔、还有好几个附属模块！” “全都在这里了，我可没动过。” “那可不怎么好搞！” “能修好吗？” “这些东西都是好的，可是那些坏的都不知道跑哪去了！没有的东西我可没法把它变出来！” “老师傅，你先别急。先说说少了什么，我记一下！” “头部核心、充能核心、生命监测系统模块、火控模块、防盗锁定模块、还有缓冲模块。” “还有吗？” “剩下的就是武器了，外骨骼专用的武器！” “您有渠道搞到那些东西吗？” “有是有，但是要花不少积分，而且这些东西还缺乏维护！不如？” “好！”姜铃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打算，立即满口答应。 “那就太好了，我们加一下通讯码吧！” 姜铃把终端机掏出来把这个小老头的通讯码记录下：“孙昊？孙师傅？” 这个小老头点点头：“一旦有消息我就通知你！” 姜铃不打算这么被动，而且一时半会儿估计也修不好这套外骨骼，所以她打算放权：“我先转你点积分吧，不用一整套的，一个一个模块把它修好也可以！” 孙师傅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头，他随后表示自己诚信经营，保证帮姜铃把东西修好。 第25章 无巧不成书 姜铃还没捂热的两千积分就这样花在了这套外骨骼上，但这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那个孙师傅估算整套修复的价格大概在一万五千左右，他会尽快把那个防盗模块弄过来。姜铃对此事不是很急，虽然她确实很想体验一下穿着外骨骼去地表的感觉，但她还是对孙师傅表示不必太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离开这个秘密基地后，两手空空的姜铃转道去了一趟配给商店，把这个月的合成粮与滤罐的份额全买下来了，这样也使得她的余额摇摇欲坠跌到了个位数。在用终端机付款的时候，她才想起要发给李文嘉的邮件，稍微编辑一下后就又花掉了一点积分，至此，姜铃的小金库再次回归近似于初始的状态。 她回去的路上就在网络上查询站内的求助帖子，希望能找到一些额外收入。虽然她现在已经把行动目标的装备都备齐了，但路费多少也得准备一点的，所以她寄希望于那些管制药品可以发挥出应有的效果。 去除掉距离太远的、去除掉开价太低、去除掉一眼假，那些求助帖子在姜铃手中变得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两个：二区有个人罹患皮肤癌，现在急需阿片类药物度日；四区有个家庭长期患有重度过敏性鼻炎，需要某种激素类药物缓解。 这个得癌症的家伙可以今晚就去看一看，至少让他多坚持几天，等到那些搜索队把抗癌药物弄回来，他也许就有痊愈的希望。至于鼻炎的，虽然姜铃知道那滋味是度日如年，但至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就算因此患上抑郁症，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自杀。 接下任务后，姜铃加快了腿脚迈动的速度，这次只花了一个多小时就回到了家。家里静悄悄，她们大概是出去了。她对这两人总体上还是比较放心的，所以她没有急急忙忙的试图弄清楚她们的去处。她迅速地用肥皂清洗了一下自己的手和脸蛋，随后从阳台上找到一个单肩包。她在冰箱里找到自己那个密封袋，里面的东西没被家里人动过，还和放进去的时候一样。她从里面找出那些标有“止痛”二字的大部分包装药物，全都一股脑地装进包里。之后便按照那个求助的帖子指的路，再一次离开家。 这个可怜人的地址是一家开在站点内的医院，这种医院在每个区域都有若干家，有些医院就安置在居住区中，但这一家是稍大点的医院。姜铃到达这里的时候，医院里的住院病房已经有些不够用了，这里很多都是辐射过量的病人，而且大部分都曾是搜索者。辐射过量是任何时期都难以医治的疾病，它甚至都算不上疾病，它就是一个界限。只要突破了界限，那么病人的生命就无法挽回，他们会在一周至三个月内死去，就连骨灰都无法回收。 而姜铃所要见的病人已经被痛苦折磨了二十多天，他的病房被设置在一处人流量少一些的地方，因为他用过的所有设备和器具都沾染辐射。 “你是来探望他的吗？我还以为他已经没有亲人了。”在看护的护士被姜铃问及这个可怜人近况时候，那个护士神色如常的提问。 “不，我是看到这个才来的。他是谁？”姜铃把她的终端机屏幕给护士看，上面还是那个几天前的求助帖。 “您等一下，我先通知医生！”护士从工位上举起内部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郝医生，那个全身溃烂的。。。。。。对，是帖子！”她言简意赅，挂断电话后看向姜铃：“医生马上到，这个人是三周前搜索队在地表找到的四个幸存者中仅存的一个了，他们承受了二到四西弗的辐射，他是暴露时间最久的，却是活的最久的。” “那他现在如何？” “他在昨天说了两个字‘好疼’，到现在应该处于半醒半昏迷间吧。” 姜铃还想再问些情况，但是护士能抽出点时间聊会儿天就已经很不错了，她很快就离开了。过了一会儿，那个穿着身白大褂的郝医生走了过来。这个医生看起来很疲惫，而且由于接触了太多辐射病人，他的头发已经掉光了。 “您好，我是郝毅。你是看到那个帖子才来的吗？实不相瞒，我们没法为他支付很多积分。但我可以保证，你带来的止痛药中的一些肯定会用在他身上。”郝医生见来人是个陌生人，便明白了事情可能的原委，他已经见过很多这样的人了，所以他懒得解释，直接把真相脱口而出。 姜铃点点头，她忍住不去想那些人的惨状，她在以前看过那些经受了强辐射而死的人的故事，她知道那些可怜人即将迎接的命运。她把双肩包取下来放到身旁的护士站工作台上，开口道：“药库的药物还没回收来吗？” “你说城里那个吗？我听说有人提供了消息，站长已经派人去回收了，但他们先要把最急需的东西弄回来，而这种管制药物可能还要等几天。更何况前线军队也很需要，估计会优先提供给他们吧？” “为什么不去合成呢？” 郝医生耸了耸肩：“管制药品我们真的没法合成，中心站可以，但是他们的其他任务更加重，所以您瞧。”他偏了偏自己的脑袋，示意姜铃看向病床。姜铃注意到，他的眼睛已经被眼泪润湿。 姜铃没有随着医生的脑袋看向病房里，她把手伸向单肩包，拉开拉链后取出里面的药物。这些装在铝箔板或者小瓶子里的药丸和药粉在平时可能是某些瘾君子的玩物，但现在却成为了使挣扎在痛苦中的人得到安宁和喘息时间的圣物，真是矛盾。 郝医生看到眼前的女孩从包里翻出的大量药物，瞳孔登时缩了缩，随后激动地扑到那些盒子前，两条腿已经软了下来。这让一旁的姜铃又好气又好笑，一把手扶了一下他。 “谢谢你！谢谢你！我已经不想再听见他们的痛呼了！”他试图控制自己的腿脚，却怎么也没法让它们听话，只得任由自己挂在工作台上，用嘴亲吻在止痛药包装盒上，品尝着上面的油墨混合着自己眼泪的味道。 第26章 窒息 了解到站点医院，或者大部分医院的现状后，姜铃只象征性地收了五百积分。这些医院在战前通常都是用人工智能或者其他的智能化诊疗服务进行治疗的，医生的作用比较少，所以他们的经验也比较少，现在很多医生其实都是赶鸭子上架。再加上现在的病人大都是平时极难遇上的“发光病人”，这些半吊子医生猝不及防下医死了不少本该活下来的人。于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就此打响，幸存下来的人们总结了经验教训，剩下的这些人总算有了一丝希望。 走出医院大门后，姜铃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些半吊子医生也迟早会死于辐射引起的癌症或并发症，不由得心生敬佩。她不觉得自己把那些药给贱卖了，哪怕是那个医生在演戏，她也是心甘情愿的上当受骗。现在她有些后悔没把所有的药都带出来，那样的话她现在可以顺道去一趟那个过敏患者一家看看。 不过其实也差不了多久时间，区别就是得途中多回趟家。回家路上时，姜铃的终端机突然响了两声，掏出之后一眼就看到屏幕在闪黄光。 “是站点安全部门的紧急通告，请勿前往第四居住区？” 收到通告后，姜铃加快了返程的速度，如果四区出现问题，那么三区和五区就会很自然的成为疏散点，而每个区域平均居住了三到四万人，短时间内疏散区域会超员百分之五十以上，混乱必定发生。在她赶到家附近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来晚了，很多人集中在连接通道处。 “怎么回事？为什么通道被封了？” “有没有看见我家小宝！有没有看见。。。。。。” “我饿了，有地方吃饭吗？” 姜铃挤过这些迷茫的人群，好不容易才抵达自己家所在的楼栋，她抬头就看到家里的两人正伏在阳台上看着这些人。有些人在看风景，而有些人成为风景。姜铃奋力挥了挥手，但那俩人就像没看到一样，所以她只得用感应能力脑内传话：“看楼下！我回来了！” 这下，俩人总算有了点动静，但也只是有些动静而已，这里聚集的人太多，她们没法让他们让开一个可供通行的道路。黄云率先反应过来，拿出她的终端机朝姜铃示意。 通讯很快就接通了：“你怎么才回家？”当头就是黄云的责骂，姜铃已经听了几十年了，她倍感亲切。 “四区发生了什么吗？” “好像说是有人变成突变体，然后发疯把空气循环给弄坏了，现在四区的氧含量已经降到11%，已经不能再进人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现在才收到通告？” “网上说是昨晚发生的事，控制室的人都被突变体干掉了，直到今天上午换班才发现。他们先得处理掉突变体才能去检修那个机器，据说一直到隔壁区域的含氧量警报才发现那里出了大麻烦。”姜文文再一次发挥了她的应有作用，也不知道她的消息都是从哪儿来的。 “那现在那个突变体解决了吗？” “还没，这次这个好像是个3级突变体，他们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变成那样的！” 姜铃正要再问点她们打听到的消息，那个连接通道里突然传来轰隆隆的爆炸声，聚集在通道口附近的人群立马开始毫无秩序地散开，在那一瞬间，就有不少人因为惊恐或者反应力差，而被人群推倒并踩在脚底下。姜铃急忙找了一个楼栋的阴角躲避，发生踩踏事故时绝对不能慌乱地随着人流乱窜。 那些人群完全忽略了试图维持秩序的志愿者，以一个扇形快速远离此处，留下了几个躺在地上哀嚎的人。一些胆子大点的人没有跑太远就反应过来了，利用这些套房的墙面作为掩体，半蹲着抱着自己的头躲了起来。 爆炸声由远及近，最终抵达了那个连接通道，一个物体迎头撞在锁住的防爆隔离门上。“咚！” “咚！” “咚！” 站点内部的防爆隔离门虽然没有入口处的防核防护门那么结实，但也不是什么可以轻易撞开的破铁皮。这种隔离门通常有三十厘米厚，而且还是双向的，一般一个通道都设置两扇，比一般的银行金库门都厚，但它还需要隔绝气体和液体渗漏，所以实际防护能力要以气体隔离能力为准。 姜铃趁聚集的人群散开后，赶忙跑回自己家，她刚进家门就喊道：“快把窗户和窗帘都关上！”她看到家里这两个笨蛋还待在窗口围观，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两个为什么还在发呆？” “怕什么？它就算撞开了一扇，还有一扇呢！等到那时再准备也可以。” 姜铃对老一辈的散漫和固执无话可说，只得自己钻进房间把那几把弩枪搞出来。破甲箭和爆炸箭说不定会起一些作用，弩枪多少还能解释一下，她不到万不得已，并不想暴露自身的超能力。她自己的力量的威力太大了，她很难保证不会误伤别人。 撞击声大概持续了几分钟，众人也不知道门的另一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些人在撞击声停止后就从藏身处跑出来，边跑还边欢呼。 然而在姜铃的感应范围中，通道尽头的那个大一些的光点好像已经突破了那个隔离门，它正在悄无声息地靠近另一扇隔离门。 那些欢呼的人好像带动了周围的情绪，其中有几个试图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丢到空中，而讽刺的是，他们全然不管躺在地上哀嚎的人们。只有几个一开始就保有理智的人快速跑到空地上，把那些受伤的人一个个拖到墙边。 “再说一遍，老爹老妈！”姜铃在她的感应中看到那个突变体已经来到了这一扇隔离门边，而三十公分外就再也没有什么防线可以抵御这只杀人无数的怪物了。 黄云面带微笑地拉了一下姜文文，她们两个极不情愿地远离了窗户。 “你们这表情？为什么要笑？” “嗯？”黄云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突然发现自己有些不对劲。而站在一旁的姜文文还在傻乐，与楼下那些伤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第27章 肉山 “这里是站内紧急通告！请所有公民立即远离第三和第四居住区！” 姜铃还以为站点的管理者都下班了，没想到才一会儿，这里的广播就响了起来。广播响了三遍，但楼下的人群却完全没有散开的意思。有几个冷静的人还试图驱离这些人，但收效甚微。 “他们是不是太过兴奋了一点？”姜铃站在窗口朝下看了一眼，那些人就像集体嗑了药一样，这让她想到了以前看到的m国某个大街，那些被毒品搞坏脑子的家伙就和现在的样子差不多。 “老爹老妈！”姜铃又喊了一声，但是没有回应。她转过头才看到这两人呆立在身后，表情扭曲地盯着自己。她吓了一跳，但眼前的两人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她用手在他们眼前晃了晃，发现她们一点变化也没有。 姜铃总算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劲了，联想到她赶来的时候就注意到的，那些围在通道口的人，情绪都比较异常。她脑袋中蹦出一个名字“尤里x”，这些人显然是被精神控制了，虽然她还没弄明白那个突变体是怎么做到的，但考虑到自己完全不受影响，她认为它的能力估计和自己的“灵能感应”差不多，说不定还是同宗同源的玩意儿。 她试图用自己的感应能力控制身后的两人，这两人的表情立即僵硬了一下，下一瞬就挣脱了那个不明突变体的控制，面目逐渐柔和起来。姜铃在脑内与她们对话：“你们刚刚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最后的记忆好像在回到家那会儿，中间还做梦梦见你了！” “我也不知道，原本我还准备拿饮料，下一刻就在阳台上了。” 过了一会儿，通道口的隔离门上传来一些金属摩擦声，那个手动旋转门栓被什么东西从外部转动，而那些本应该注意到这种异常事件的人却毫无反应，他们仍然沉浸在发自内心的喜悦中。 随后，隔离门上的逃生门被一只很长的手臂推开，从姜铃这里只能看到几条腿踏在门框上。一阵肉体与金属的挤压声传来，一个怪物从一个只够一人通行的手动逃生门中钻了出来。这只突变体约莫两层楼高，总体上看像是一个倒扣的锅，底下长满了光溜溜的大白腿，而上面则是纵横的手臂和脑袋。那些脑袋上的表情难以形容，而手臂却抓住各种武器。 姜铃没见过长成这样的突变体，她只记得某个恐怖游戏里有类似的怪物，但那种怪物可没有什么精神控制的能力。堵在通道口欢呼的人们完全不知道死亡将近，他们还在欢呼雀跃，仿佛这个突变体不存在。如果这些人一直待在这里，那些军人是否能毫不犹豫地开枪？姜铃不知道也不想去细想，她正在尝试用自己的感应能力去帮一下这些人。 她从没像这样一次性接入那么多人的感官，那一瞬间就像掉进了滚筒式洗衣机，然后连同洗衣机一起从山崖上滚下来。姜铃胃里一阵翻涌，但她一点也吐不出来，她只得两手扶着窗台，拼命保持自己的身体重心。好在从这些人传来的感知都是一卡一卡的，并没有挤占太多思维能力，她感觉这些人的脑袋里住着一个意识，那个意识还试图攻击她的意识触手。 在一个看不见的地方，姜铃与这个突变体进行了首次交锋，具体过程就像两只章鱼在打架。姜铃的触手更加强壮，而突变体的触手总数更加多，双方打得你来我往不亦乐乎。而在这期间，现实中的突变体和周围的人群都站立不动了，他们脸上的表情也随着姜铃他们的虚空战争变得异常精彩。 姜铃对于这种奇异的脑内交战所感到的心情，其实更多的是好奇而不是厌恶。从一开始的眩晕和恶心中适应过来的她，甚至是有些开心的。她一直都没找到有和自己相似能力的人，这种愉悦的感觉其实是自己找到同伴的快感。发现自己不是世间唯一后，姜铃莫名觉得有些安心，一时之间战斗力噌噌往上涨。她又探出了更多意识触手，卷住了那些还在负隅顽抗的小家伙，随后，一个声音突兀地出现在她脑子里：“妈妈！我喘不过气了！” “什么？”姜铃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几条意识触手趁机脱困而走，随后窗外顿时传来几声枪响，有两个被心灵控制困住的人应声倒地失去了意识。之后，由于减少了意识交战的战斗空间，越来越多的意识触手失去了姜铃的控制，窗外顿时枪声大作，周围的人们纷纷中弹倒地。这引起了雪崩效应，姜铃很快就无法感觉到那个意识了，而同时，外面的突变体身上更多的脑袋恢复了清醒。它们纷纷开始控制躯干上的手臂和腿脚，致使这个突变体在停留了短暂的几分钟后再次开始移动。 “嗖！”一发火箭弹从一台陆行无人机上射出，在这只刚刚屠杀了数百人的突变体身上炸响，爆炸产生的破片在这块肉山上制造了一个直径两米的弹坑，却没能使这个突变体机能停止。 更多爆炸响起，震得周围的套房的玻璃纷纷破碎。 “所有人！所有还能控制自己身体的人！请立即远离三区和四区！其他人不要靠近通道，不要靠近！”天顶上吊着的扩音喇叭以最大功率循环广播这些声音，那个人的言辞非常激烈，就差直接开骂了。 姜铃从天人交战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最终一个人都没能拯救到，顿时精神崩溃。她一屁股坐在阳台上，对外面的爆炸声充耳不闻，仿佛接下来发生的与她已经毫无关系了。她既不是什么英雄，也不是什么军人，更不是什么志愿者。她只是个普通人，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普通人哪怕拥有了超能力，他的所思所想仍然不可能跳出他的思维框架。她一时之间只觉得自己这几天是沉浸在自我感动中了，她所做的一切根本比不上这个国家的一丝一毫。 第28章 人生的意义 姜铃听着远处持续不断传来的爆炸声和枪声，她发觉自己的人生真是糟糕透顶。当了三十多年的老处男，一朝穿越有了系统和超能力，居然还是和以前一样蜷缩在某处阴暗的角落，等着某个人来拯救她。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每天除了当造粪机器，好吧，现在连造粪机器也当不了了。像她这样没有理想没有梦想也没有信仰的人，这个国家为何要让他们继续活着？ 她想不明白。 她想起以前课本里说的：每个人都需要一个意义，每个人都要为一个目标而活。她现在只觉得那句话说错了——人生毫无意义可言，换句话说，人生的意义不该由自己去寻找，意义都是人们强加给你的，对你的人生进行的总结。姜铃现在试图总结自己的人生，所以她得出了自己的人生糟糕透顶的结论，进而她现在感觉糟透了，进而她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不会再有改变了。你看，给自己总结意义就是这样，总是会随着自己的心情或者遭遇改变自己的结论，所以你的人生毫无意义。 “姜铃！姜铃！”一旁的两人试图呼唤姜铃，但她不为所动。 为什么要活着？为了吃饭？陷入自我怀疑的姜铃沉浸在悲观的情绪中，这次可没有李文嘉那个碎嘴的家伙来安慰她。她觉得致使楼下横七竖八死在血泊中的人们这个结果是自己的责任，她那会儿完全没有考虑到失败之后的代价。某种意义上这种说法也成立，救人要救到底，半途把他们丢在一边本质上就是在加害他们。但这样的说法是建立在某些情景中的，现在可没人来告诉姜铃，她做的很好，已经尽力了。 “啪！”姜文文见喊了半天都没反应，所以她想起了老办法，有些人在某些时候就是该抽，她抡圆了自己手臂，忽的扇到了姜铃脸上。 姜文文变身之后还没这么打过人，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大。只见姜铃的脸上的皮肤像水气球一样随着她的手掌变形，随后力量传导到脑袋上。这颗脑袋顺着阳台以一个抛物线按力的方向移动，连带着脖颈和身体，随后撞在阳台一侧的墙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咚！” “呜呜呜！”姜铃一下子被打懵了，脑子里的思绪瞬间被清空。她的眼眶立即被晶莹的眼泪占据，脸颊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姜铃摸着自己的脸试图站起来，但刚刚又被墙撞了一下，愣是试了几次都没站起身。她就这么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揉着自己的脸嚎啕大哭了起来。 见姜铃哭了起来，姜文文感觉非常满意，随后用另一只手对准姜铃的另一侧脸，又给她来了一下。这次效果更好了，姜铃瞬间停止了哭泣，她鼻子撞在地面上，直接把她的哭声撞回了她的肚子里。 “姜铃！姜铃？” “别打了，别打了！”这家伙的脸贴在地面，两只手臂全都举到身前，在地面上到处乱抓，试图阻止这个一言不合就开片的家伙。 “你没事了我就不打了！”姜文文用她的萝莉音威胁道。 “啊啊啊~别打了，我没事了！我没事了！”她赶忙喊了好几个没事了，随后好像恢复了精神。人活着就得有个目标，现在她的目标就是不要挨打。 “你真没事了？噗~”黄云用手捧起姜铃的脑袋，看到她脸上两个巴掌印和流血的鼻子顿时笑出了声。 “呜呜，我呜呜，没事了！”姜铃的脑袋在黄云的手心里，喉咙里发出一些听不太清楚的呜呜声。 “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也被它操控了！” “嗯？我被它操控了？”有这种可能吗？姜铃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确实有这个可能，她失败后就立刻陷入了失败主义的旋涡中，虽然她自认不是一个坚强的人，但也不至于碰到失败就变成一个废物。 姜铃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误区，她所经历过的战斗都是碾压局，她从来没见识过势均力敌的战斗。这种傲慢自大占据了她的脑海，她一直以为自己这样的穿越者是世界上的无敌存在，哪怕她多次否定自己的能力，但潜意识中依然存在狂妄。她不是一个废物，但她绝不是什么谨小慎微的聪明人。她回忆起地面上的那天，她发觉自己到处都显露着破绽，她既不是谋定而后动，也不是一路莽到底。 “对啊，我为何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强者？我有什么能耐自大到去对付一个三级突变体？”姜铃从地上爬起来，就那么一会儿时间，她的脸已经开始消肿了。她发现自己很可能从一开始就被操控了，只不过自己的抗性比较强，在受到影响后依然能进行独立思考，就像楼下那些抢救伤员的人一样。 恢复真正的思考能力后，姜铃只感觉一阵后怕，但随后又变得有些愤怒。她曾在网络上看到一些突变体不仅聪明而且拥有理智，人类与拥有理智的突变体完全可以共存，而这只却是十足的疯狂且反人类，这样的突变体必须清除。 “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我只知道可以和它进行意识对抗，还不知道它的弱点在哪里，而且它的体积这么大，就算知道了弱点，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不了它。等一下，意识对抗？”姜铃发现了一些可能性，也许可以试一下。 她想起自己与突变体意识对抗的时候，那个家伙没法控制身体上的其他肢体，如果她在它的控制范围外将它控制住，那么它不就变成了靶子吗？到时候找到弱点就是迟早的事，而且远离它的姜铃也不会被别人发现她的超能力。所以她首先需要测试出这只突变体的心灵操控范围，具体办法很简单，只需要用感应能力看看那些停留着不动的光点，而她只需要一个确定的距离进行参考。 “老爹老妈，家里有卷尺吗？” “要尺子干嘛？” “你们两个分开点，我要知道你们之间的距离。” “这简单，这间套房的长边是十八米，我和你妈一个站一头就可以了。” 姜铃的意识沉浸到感应空间中，她看到不远处的那个亮点还在朝远离自己的方向移动，而她自己身边的两个红点已经停住了，她用红点间的距离参考，对那个突变体的操控范围稍加推算。 “五百米？才这么点？不对，又缩小了一些，应该是某些弱点被意外打中了。” 第29章 凡人的智慧 “老爹，有什么办法可以联系上那些安保人员吗？” “我想想，可以用站内的信息平台的群众反馈模块！” “现在有用吗？那里不会被垃圾消息填满吗？” “不会不会，那个地方现在都是实名制，在上面传消息会扣积分的。” “那行吧，你就去发一条，积分等会儿转给你。就说那个肉山能心灵操控，目前的范围是五百米。叫他们在范围外用精确武器分别打上面的手、脚和头，打完后让他们告诉你他们打了什么。” “好嘞！说起来我还是头一次在上面发消息呢！” 姜铃在说完后，就把自己的意识探到那个光点里，在那一瞬间就再一次感觉到了那个意识。在意识空间中，她好像看到了一个没有脸的小女孩，无数触手都缠绕在那个女孩的脖子上，这让她一直处于窒息的挣扎中。小女孩试图把那些触手赶走，但在姜铃的视角里，这些触手与小女孩是一体的。 这个意识很快就反应过来有人入侵，所有触手纷纷伸向姜铃的意识化身。姜铃的化身就是她自己，没有什么特别的。她的意识触手也不是与自己连在一起，反而是像工具一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众多触手从她的周身浮现，随后与小女孩纠缠在一起。这时，她的脑海里又传来了那个声音，但她早有准备。 “妈妈~” “谁是你妈妈？” “我妈妈叫。。。。。。叫什么？”这个女孩是声音突然一变：“你是谁？” “你是谁！！！” 远处的“肉山”突然停止移动，躯干上的所有脑袋全部转向了同一个位置，有些脑袋因为动作幅度太大，甚至直接把自己的脖子扭断了。 “你是谁！！！” “肉山”的手臂四处挥舞，扫过一切障碍物，有些手臂敲击在结实的钢管或者混凝土上，发出了清脆的骨骼断裂声。 “砰！”更远的地方传来枪炮声，一根钢针穿透了“肉山”的下半部分，沿途的所有腿脚应声而断，鲜血在地面上洒出一道一米宽的痕迹。“肉山”因此踉跄了一下，朝一边倾斜着撞到了一栋套房的墙壁上。 “有人回复我了，他们命中了腿！”姜文文看到终端机上的反馈，立马在脑海里提醒道。 “没用，让他们换一种！”意识中的攻防没有停歇，姜铃甚至没感觉和之前有什么区别，这说明单纯的攻击手脚是起不到效果的。 “砰！”外面再次传来声音，这次人们听清楚了，应该是某种直瞄的机炮。一根钢针命中了“肉山”上的脑袋，随后从另一边开了个一米直径的大洞，钢针翻滚破碎成大量破片，将它身后的套房打成了筛子，幸好周围的居民已经撤离了。 “有效果！他们刚刚打了什么？” “脑袋，身体上的脑袋！” “失能了吗？” “还没有！” 姜铃发现意识空间的触手一下子少了很多，这让她一下子轻松起来。之后每隔几秒都有不少触手消失，她抓住机会，将所有触手拦到一边，随后欺身上前，用手抓住了小女孩的意识体的肩膀并开口发问：“你是谁？” “我是。。。。。。我是茜茜！” 下一个瞬间，“肉山”上的那些脑袋发出各种怪叫并逐渐干枯，和同样萎缩起来的肢体一起从躯干上脱落下来。 意识空间中的姜铃看到这个小女孩身上的触手逐渐消散，而她的面目也逐渐显现，她不再挣扎着呼吸，在她的怀里平静下来。 “情况怎么样？”姜铃对姜文文发问。 “还没回复，哦，来了！他们说感谢我的帮助，要给我发补贴！” “那你看着办吧！” 姜铃又安抚了小女孩几句，之后她才得知这个小女孩正是她看到的那个帖子里的那家人。真的难以置信，她居然还在用前朝的经验来斩今朝的官——这个世界的鼻炎竟然会导致这么可怕的后果。 可是这个孩子是怎么学会去控制别人的思想呢？姜铃发现自己对超能力的开发还是太浅薄了，甚至比不上一个小孩子。 这个孩子清醒过来后就对姜铃说自己这几天都在做同一个梦，梦里是以前鼻子不通的难受劲。而她的父母已经去世了，所以她没有办法才在网上发那个帖子。她住在四区的孤儿院里，也没有什么好朋友可以倾诉，所以就整天研究自己的超能力，操控别的小朋友的情绪。她没想到自己会失控成这样，也没想到世界上还有同样拥有超能力的人。 姜铃听完后只能感叹小孩子拥有了超能力真可怕，她回忆起以前看过的某部动漫，那个小屁孩差点就灭世了。 “再见，大姐姐~他们来接我了！” “再见，茜茜！” 之后的故事和姜铃就没什么关系了，当然她也不会就这么觉得那个孩子还能正常回到原来的生活。一个无法控制自己力量的人，对于高层的管理者来说就是一颗不知道何时就会引爆的炸弹。姜铃从不会肆意地将自己的超能力用在别人身上，对于一个正常的成年人来说，那样等于在侮辱别人的人格。 心灵控制这样的能力最好还是不要出现在现实中，还是那句话，无限的自由等于无限的混乱。一旦突破了底线，那么就和毁灭不远了。 姜铃甚至在阴恻恻地想，三级突变体都是由二级突变体转化而来的，也就是说，那个孩子绝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善良，说不定在她突变成“巨魔”的那段时间里，不仅躲过了部队的追捕，还干掉了不少其他突变体才能到如今这个地步。 虽然从未伤过人的突变体是真的存在的，但姜铃还真没眼见为实过。 只是可惜了她自己的感情，她还天真的以为那些求助帖是真的，没想到不止人会发求助，就连怪物也学会了发求助。姜铃觉得以后要是再碰到类似的事情，一定要多长几个心眼，说不定某些求救信号就是怪物的陷阱。 “等等？陷阱？” “老爹，他们是怎么处理那个突变体的？” “啊？我问问。。。。。。哦，他们一枪干掉了那个家伙！” 第30章 真相 “一共六积分，谢谢惠顾！”姜文文用手比出个“六”，随后对着姜铃讨要积分。 这家伙也就这个时候弄得清楚，姜铃表示很无奈，偷喝她饮料的时候怎么不算算清楚？ “给，可给我记好了！” 经过这场闹剧后，姜铃算是明白了那些突变体的危险，如果每一个都是这样强的话，那前线的军队是真的非常困难了。光是这一只就造成了上千人的伤亡，她不难推测那些别的突变体如果突破防线，会做出些什么疯狂的举动。这些高智商罪犯毫无理智可言，自始至终都在企图破坏人类文明的基础。 但她还是想去看看。 姜铃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没来由地想出去看看，哪怕前路危险重重，她也希望自己可以身处其中，而不是躲藏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成年人擅长压抑自己的欲望，但他们的内心却被欲望焚烧。她的潜意识里总是有一个人在不停地呐喊，她要出去，她不要待在襁褓里。她已经当了数十年的家里蹲，而现在束缚着她的家、她的世界都不存在了，她现在理应是自由的，她应该到外面去，她需要到外面去。 那一瞬间，一股强烈的情绪扫过姜铃的脑海，她发现自从升起了去外界探索的想法后，她总是在试图用各种理由阻止自己的脚步。先是装备，后是武器，现在又是资金，这让她不停地在原地徘徊，她不知道以后自己会用什么来限制自己。危险？队友？亦或者恐惧？她发现自己仍然在害怕，她不是什么勇者，她没有什么一往无前的勇气，她只是一直在被生活逼迫着前进，她从未想过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前进吧，前进吧，向着你的目标前进！她对自己喊道。 你不想好后路吗？万一你撞上南墙怎么办？她的内心挣扎着。 她的感性和她的理性在一起交织着、碰撞着，最终就像正反物质一样互相湮灭，她放弃了思考，她决定遵从内心。有时候想的太多不是什么好事，真正做成大事的人也许一开始根本没去想什么退路。姜铃放空自己的大脑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不去选择也就不会选错。 实际上，她已经做好面对一切变化的准备了，她只是需要一个契机而已。这样的契机，她自己是没法选择的，因为她把未来交给了命运。不管她相不相信命运，她就是事实上那么做的，摆烂和躺平不就是这样吗，她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 仿佛过去了很多年，她好像有些习惯了这种每天工作、生活的日子，每天去认识一个个熟悉的陌生人，每天从陌生而熟悉的街道上经过，每天打开或关上家门，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地度过漫长人生有何不好的？不必在外界的寒风中争分夺秒地收集物资，不必与那些超出常理的突变体战斗，不必和自己的恐惧斗争，不必经历任何风吹日晒，自始至终都让自己的思维方式宛如稚童。 。。。。。。 岁月如梭，光阴似箭，她蓦然回首。倘若自己垂垂老矣的时候，回望自己的一生，会说出那句“我不后悔”吗？就这样每天重复着熟悉而陌生的生活，每天重复着平静而安逸的生活，透过迷雾观看人们一会儿聚集一会儿散开？永远徘徊在这个巨大而又渺小的迷宫里，永远踏足在无数人走过的隧道中，永远不敢远离自己的摇篮。 “叮咚~” 她再次听到了那个令她心痒难耐的水滴声。 是什么让柔软的水滴锲而不舍地撞在坚硬的铁盘上？ 她还是渴望着冒险，她想去看看，她想要看星星。 。。。。。。 幻觉突兀地倒退，所有的一切就像加速倒带一样回归原位。姜铃失神的眼睛再次明亮，她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个梦，梦中的自己不再渴望远行，不再对未来好奇，梦中的那个人绝不是自己！她终于摆脱了那个可怕的噩梦。 “呼呼呼！”姜铃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蹲在阳台上，周围的景物和记忆中一模一样，那个梦境太真实了，以至于她差点就迷失在里面。 “老爹，过了多久？” “嗯？几秒？”姜文文很不理解，她才说完那个突变体被干掉了，眼前的家伙就自顾自蹲了下去。 “几秒？从何时算起的？等等？”姜铃发现自己的记忆发生了紊乱，她怎么记得自己已经活过了很久很久。下一瞬间，姜铃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发现自己刚刚竟然还处于精神控制中。 这让她异常的愤怒，那个突变体居然到死还试图玷污他人的灵魂。她一下子变成了“魅魔”，随后，她的精神一下子清醒了。 那个该死的突变体自始至终都好好地停留在通道门口，之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到底过去了多久？”兽化后的姜铃总算弄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自己的人形态根本对付不了这个家伙。 姜铃强行夺取了家里两人的控制权，随后她就看到了通道口肉山和周围呆立的群众。她心念一动，那些呆滞的人们立刻恢复了身体的行动能力，在恐惧中快速远离那个怪物。她不再轻视这个突变体，待其他人远离这里后，立即用光束攻击它的躯干。 庞大的能量瞬间穿透了整个肉山，在上面制造出很多贯通的血洞。姜铃不做保留，持续轰击突变体，也不知道最终发射了多少次，等到她感应不到突变体的生命光点时，她已经把它烤成了焦炭。 姜铃又用感应能力对整个站点进行了几次扫描，确保不再有漏网之鱼后，才解除兽化。直到这时，她才听见响彻整个站点的警报声。 劫后余生的人们根本不敢在这里停留，纷纷按照终端机上的提示，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姜铃终于松了口气，也不在意地面上散落的玻璃碎片，一屁股坐在地面上。 事后她才知道，这个突变体是从通风管里进来的，对策局的人已经追踪了它好几天，而它一共造成了数千人的伤亡，像姜铃这样把它凌迟处死已经算是便宜它了。 第31章 对策局 “你没事吧？怎么这几天都魂不守舍的？”姜文文坐在沙发上，手中捧着一盒调制果汁，她一直在里面吹气。 “很正常，遇到‘肉山’后的同志们都是这样怀疑人生，哪怕解决了事件以后，他们也会陷入怀疑现实的心理问题里。总之多沟通沟通吧！” 从“肉山”事件开始算起，大概第二天的时候，两个自称是对策局的人来到姜铃家。他们首先对姜铃的做法表示了肯定，随后推荐了一位心理疏导的专家，并表示一切费用都可以免费。 现在，姜铃就待在医院里接受脱敏治疗。 “你在幻觉里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不要纠结那些痛苦的回忆，去尽量找出那些漏洞！突变体不会读取你的思想，那些东西都是它刻意让你去相信的。” 姜铃闭着眼睛，她的周围飘摇着放松精神的熏香。她努力回忆那些不好的记忆，但从她兽化之后，那些幻觉实际上已经被她强大的精神力化解掉了。这几天的魂不守舍单纯是因为那个修理工给她发了消息，孙师傅联系上了以前的工厂，现在的问题是模块都可以谈，但核心没法谈。 缺少核心的军用外骨骼可能都比不上民用版，这样还不如不修复呢。但是她又特别心痒痒，实在放弃不了这台高科技装备。试想一下，哪个男人会放弃这样的机会？反正姜铃是铁定不会放弃的，以前确实是没机会接触那些武器装备，但她也不会给了机会自己不中用啊。 所以她这几天绞尽了脑汁想找个渠道搞定核心的问题，也许自己上门的对策局可以办到，但该怎么和他们说呢？“嘿，我这里有套坏掉的外骨骼，给我两个核心，我就能把它修好。”然后呢？然后把修好的外骨骼试穿一下就还给他们？那样还不如烂在自己手里慢慢想别的办法呢！ 姜铃皱了皱眉头。 医生以为她回想到了不好的回忆，赶忙安抚道：“不要急，不要急！慢慢来，用心去感受它，等它过去之后，就会好起来的！” “如果孙师傅还能造外骨骼就好了！造外骨骼。。。。。。对啊，不给卖，我还可以自己搓啊！”姜铃发觉根本没必要问对策局讨要核心，只需要问他们要一份图纸就可以了，三代半的外骨骼的图纸也算不上什么绝密资料，战前他们就在大甩卖了，显然新一代已经完成了研究。她觉得这个办法的可行性非常高，而且自己还没问他们要什么补偿呢！ 姜铃的眉头舒展开，嘴角也开始往上扬。 医生见到后也松了口气，正常情况下，那些训练有素的对策局干员也得花上几天才能缓过来，而这个个人资料是绝密的“普通人”却和那些干员的心理素质相差无几，这让医生不由的赞叹对策局的看人本事。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今晚再吃一粒这个，等明天再复查一下就可以出院了！”医生只开了一片舒缓压力的维c片，很多急性精神问题都会开类似的安慰剂。 姜铃出门后就把药片吃掉了，某种意义上说，这几天她这么配合医生就是为了每天一片的水果味维生素片，她确实很久没吃过水果了，所以有些想念那些味道。 对策局的这两位行动干员暂时的据点是地下三层的核心区招待所，他们说这几天如果有事的话，她随时都可以去和他们见上一面。从二层到三层的电梯就藏在区域连接点的车站卸货点附近，只要出了居住区大门后右拐后再右拐，再往前走一段，经过两个控制室门后的那个小门里就是电梯了，这个电梯可以直达三层的核心区。 想进这个小门，得先刷通行证，只有a级以上权限才能开门。很多人根本不知道这个门是通往哪里的，有些喜欢乱逛的人在站内网络上把这扇门标记成停靠站的员工休息室。所以姜铃在网上始终找不到直达三层的电梯，上次误入那条旋转通道也只是相信了网上的鬼话。 从电梯下来后，走出类似酒店的电梯等候间，姜铃看到一条环形的走廊，走廊两边都是各个站点部门。有些部门好像很忙碌，一些纸质资料被堆放在门口；还有些部门很清闲，就连里面坐办公室的人也都是年过半百的老头。姜铃发觉自己好像来到了某个政府办公大楼，这让她心里突然有些紧张。 “让一让！让一让！”她背后传来几声电子合成音，转头看去是一个驮着一堆文件的轮式机器人。这时她才注意到这个走廊的天花板和地板上都有一些特殊的线条，这些线条约莫五厘米宽，都被涂成了蓝紫色。 姜铃赶紧让到一边，等这个机器人经过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知道招待所在哪儿吗？” “招待所？你走反了！在另一边的右手边！小爷还有事，先走一步！”这个机器人停留了几秒，留下了这句话便离开了。 看着这台机器快速远离，姜铃心中一阵乱麻，她总觉得这个机器人刚刚是在嘲笑她。从那个无机质材料的摄像头上，她好像看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鄙夷。 姜铃按照机器人的话走了十几分钟，两侧的部门提示牌越来越稀疏，直到经过了一个像是会议室的区域后，她才看到那个招待所字样的牌子。招待所应该是一个区域，地方不大，但功能还是齐全的，那两个对策局干员的住所是二号室，就在出入口的右手边。她到达的时候，这两个人还在里面和什么人通话。 “。。。。。。是战前的突变体，对，应该是小孩子转化的。。。。。。没法控制，从专用区溜走的。。。。。。通风管。。。。。。大概好几千人，具体不好统计，说不定它还去了地表。。。。。。对，现在解决了，但不是我们解决的。。。。。。我建议是加强戒备，它们的能力太复杂了，还没有能归纳总结的。” 姜铃偷听了一小段，但里面的一些噪音把说话声盖过去了。她敲了敲门，通话很快就中断了。 第32章 新知 “你好！嗯？是你啊！你怎么来了？” 门被一个年轻人打开，他当即就认出了来拜访的人。 “快进来吧！你要喝点什么吗？”年轻人将姜铃请进屋，随后礼貌的询问需求。 招待所和姜铃想象的差不多，打扫的一尘不染，桌子椅子柜子床一应俱全，就和上世纪的一模一样。她看到一个壮年人坐在一张木质沙发上，正在使用终端机写着什么东西。这个壮年人就是那天来到她家的对策局人员之一，而另一个应该是这个开门的小伙子。 “茶吧，随便啥都行！”姜铃随口答道。 “好，您请坐！”年轻人伸手指向沙发的另一边，向姜铃示意。 “你没问题了？”壮年人停下手中的工作，看向姜铃。 “嗯，没事了。” “来找我们肯定有什么事吧？难道是想加入我们对策局？” “不不不，您误会了！”姜铃马上摇摇头，她可不想加入什么对策局，如果可以的话，她最好从没见过对策局。 “那你是想找我们帮忙？” “算，算是吧！” 这个壮年人听到后满意地点点头，随后道：“说吧，我们有求必应的！” “额~”这样反而让姜铃无所适从，她还以为他们会一脸不耐烦地想把她赶走。 年轻人走了过来，把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放到姜铃面前，开口道：“说吧，我们还在想怎么给你们家补偿呢！你可是这次事件的大英雄，救了不少人呢。” “那，那好吧！”姜铃打算直接步入主题：“咳咳，那我可就狮子大开口了。我想要外骨骼的图纸！” 这两人闻言一愣，随后笑了起来。壮汉微笑着回答道：“好，好，好，那就一言为定！” “我就是。。。。。。啊？”姜铃以为他们会讨价还价一番，没想到他们立即就答应了。 “不好意思同志！你的权限是a级，完全可以看到那份图纸的。他们对图纸的管控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我们都准备好你坐地起价了！”年轻人有些腼腆地解释道。 “图纸问题不大，关键是造不出来，现在材料很缺乏。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原来是这样，可是他们不是说高精尖的材料是不缺的吗？” “对，那些确实不缺。但是外骨骼又不是什么高精尖的东西，放几十年前确实算是厉害货色，但现在都是消耗品、模块化设计了。” “小刘啊，把她要的给她吧。” 几分钟后，姜铃的终端机传来一声提示音，收到了一份邮件。姜铃也不见外，拿出来后就开始翻看起里面的资料，虽然她什么也看不懂。 “你真不打算加入我们吗？这个机会可不容易啊，我们再怎么说也是军队编制。” “不，谢谢你们的好意，但人各有命，那种要命的活我可干不了！” “那好吧。不过你什么时候改主意了，可别跑到别的教官那里去啊！” 姜铃挥别这个试图把她拐进对策局的人，太过热情的话很容易让人产生怀疑。她才经历过那个怀疑一切的状态，实在不想再来一次了。 外骨骼的图纸和自己想的一样，他们并没有藏得很严实。至于他们所说的难以生产，在姜铃看来，他们说的应该是批量生产。而她所需要的不过是修复一套损坏的外骨骼，一点材料完全够用了，实在不行还可以冒险去地面上找找。 姜铃按着来时的路线原路返回，随后在二层晃悠到一区，直接坐二层的电梯前往一层，最后坐装运电梯来到了熟悉的集散地。她快步来到了修理工的小铺子，但孙师傅好像不在铺子里。于是她循着记忆走到铺子后面的秘密空地，还未钻进去就听到了里面的争吵声。 “不行，这套外骨骼不是我的，我无权把它卖给你们！” “无论你有没有权，我们是一定要回收它的！” “走开！别过来！有本事从我身体上跨过去！” “孙昊！你个老家伙别以为退休了，我就不敢动你！” “你这小年轻还敢教训我了？我在厂里搓钢板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喝奶呢！” “咳咳！”姜铃穿过遮挡物，咳嗽了一声。 “啊，你来了！他们想把你的东西强买强卖！”孙师傅解释道，他的衣服已经破了几个大口子。他现在正用身体挡在那套立起来的外骨骼前，一脸凶相地盯着面前的年轻人。 “你是什么人？”站在另一角落的人向姜铃问道。 “你们又是什么人？”姜铃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吵什么，但既然他们不给面子，她也毫不留情。 “呵~我告诉你我们是什么人，你们涉嫌盗卖军用物资！被我们查到了，还想抵赖！” “你有证据吗？”姜铃直指核心。 “这还要证据吗？”他指了指远处的外骨骼。 姜铃看了一眼那台外骨骼，又好气又好笑的回答：“你是以什么证据判断那个东西不是我的？”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随后那个人突然大笑，引得那个试图钳制住孙师傅的年轻人也笑了起来：“就你？哈哈哈，能配上外骨骼的都是一线的精英！你个小姑娘人长得标致，脑子可一点都不好使啊！” “你们笑完了？”姜铃没好气的说，虽然她确实没法证明这套外骨骼是她的，但她也确实不认为外骨骼是她的。她一直是把修好这套外骨骼当做目标的，只不过是想体验一下穿上后的感觉。 “咋滴？不服气？”那个年轻人开口就试图挑事。 姜铃不打算和这两个家伙费什么口舌，街头斗殴一般也就那样了，就挺没意思的。所以她打算试试前几天和那个突变体对抗时学到的新知识：“你们两个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别丢人现眼。” 只见这两人的表情僵住了，随后抽搐地伸出一只脚，以一种诡异的步伐从姜铃身边经过，再穿过那些低矮的挡板和掩人耳目的垃圾堆，宛如行尸走肉般地离开了这里。 姜铃顺手帮他们把今天的记忆给清除了。 第33章 万事具备 那个医生说的确实不错，灵能感应是没法察觉到别人的思想的，她只能从那两个人的脑子里访问一些记忆或者粗暴地控制他们的身体。而且由于大脑的储存方式，那些记忆也通常是被划分成图片、声音、味道等等分别储存的，就那么一点功夫是来不及把那些混乱的东西联系起来的。有研究说大脑的运行方式和量子计算机类似，而量子计算机最厉害之处在于保密，姜铃能在短时间内学会在输出和输入端进行操作已经算是天赋异禀了。 “神了！你什么怎么做到的？”孙师傅惊讶道，科学抵达不到的领域看起来就和魔法一样。 “这两人就是你说的工厂里的人？”姜铃从那些记忆里找出了一些有效信息，这两个人似乎从附近的一个站点跑过来的。 “不是，他们只能算是和工厂里有点联系罢了。他们不知道怎么地就知道了我这里有一套外骨骼，然后不知道怎么地就搞明白了我这里的位置，要不是我惦记着，他们说不定就把它偷走了！” “偷？我觉得我们要立即转移了！他们应该是有组织有预谋的。” “可是我们能转移去哪儿呢？” 这是个很好的问题。姜铃在那一瞬间想了很多，那两个家伙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打听到外骨骼的所在地，这说明他们手眼通天。而自己却是在摆在明面上的，很多办法都不能去做。这样的结果就是，只要还待在文明圈里，无论把东西带到哪里，都会留下一大串尾巴，而离开文明圈后，外面就是危险至极的红区。 所以她打算换个方式，既然外骨骼的暴露已成既定事实，那她直接把它毁了不就好了？把东西藏到一个绝对找不到的地方，那就是让东西直接消失。 “把它拆了吧！”姜铃答道。 “什么？要把它拆了？可你不是想把它修好吗？而且我还不舍得呢！” “没办法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拆了之后最好都熔了，当废铁卖就是最好的选择！”姜铃长叹一口气，她发现事态变化实在太快了，李文嘉真是丢给她一个大麻烦。 孙师傅深深地看了一眼被架起来的外骨骼，随后找来一个工具箱：“真拆了哦，你可别后悔！” “拆吧，顺带学习一下里面的结构。”姜铃提醒道。 “说的也是啊！学会之后随便造了，可惜啊！可惜啊！”孙师傅嘟囔着，但手里工具却没有停。 那个小老头围着这台坏掉的外骨骼转了几圈，一堆外壳和管线从架子上面掉下来，被他分门别类摆在空地上，最后只剩下一颗数据核心和合金骨架。他凝视着外骨骼后退几步，随后从胸口部位取下数据核心抛给姜铃：“这个是里面最重要的东西了，剩下就当废铁吧！” 姜铃注意力很集中，她已经把那些结构记下来了，之后可以对照着图纸研究。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地上这些还远未到废铁的程度。她把那个圆柱形的数据核心收进怀里，示意孙师傅离远点，随后上前用她的巨力把那些金属揉成团再砸成饼，一直到那些零件合为一体，变成一坨铁疙瘩后才罢休。 “这样就差不多了，最好再烧一烧。”姜铃把铁疙瘩递给一旁的小老头，但他并没有伸手接，任由它掉在地上，摔出一声沉闷的“噗”。 “哦，忘了，这堆东西得有两百多斤！”姜铃把它从地上捡起来，抓着它的手在上面留下了几个指印。 “你？你不会也是？”孙师傅现在腿都快软了，他联想到之前攻破地下的突变体。 “不，我只能说我不是。”姜铃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但在这个小老头眼里却瘆得慌。 她用手托着这个金属疙瘩，无视了周围唯恐避之不及的人群，挥别了孙师傅后，来到了集散地的物资收购点。这堆蕴藏着大量稀有金属的玩意儿没有一点多余的辐射，所以在那里轻松卖上了高价。 “每公斤算你市价的八五折吧？一共三千九，我就直接给你整数好了，这堆东西你运过来也不容易！” 姜铃没想到当废铁卖也能回收到四千积分，她有些后悔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给它卖了，当时李文嘉可没说要她怎么处理外骨骼，说不定他的本意就是卖了换成第一桶金。想来也确实啊，如果她按照目标一路前往边缘地区的话，迟早是能遇上送她外骨骼的好心人。 之后几天她一直在家里研究那个图纸，她发现送给她的邮件里还附带了很多数据包，从网上了解到的信息来看，这些数据包应该就是打印机专用的。也就是说，外骨骼真就像他们说的那样，他们把它定位成消耗品，就像以前的大炮、坦克、飞机那样，在研究通透后，减少成本才是设计中最重要的内容。 数据核心被姜铃用一个真空密封袋装了起来，那个塑料整理盒总算有了用处。她把前一段时间“系统”里掉落的没卵用的两个玩意儿和这个核心一起装在里面。 “又变得无事可做了，现在万事具备了。”姜铃坐在自家阳台边，拿着一罐饮料慢慢喝着。那天卖完枪回来被黄云撞见之后，剩下的弹药已经被她们处理掉大半了，毕竟都是制造很精良的东西，黑市里还是很好卖的。 说起黑市，其实就是在网络上的某些交易平台，他们在网上谈好价格后自由选择交易时间和交易地点，随后就是大家喜闻乐见的环节。据说里面什么都能买到，但实际上也要看站点的管控，像她现在所在的站点，那些突破下限的玩意儿是真没有的。 当然，那些交易所得，姜铃是一分也没拿到。好在现在她也不缺什么积分，如果只是混口饭吃的话，这点积分已经够用好几年了。 这几天时间里，姜铃还用那些普通碳素箭练习弓弩的射击，等把二十几支箭全玩坏的时候，她总算能做到八十米内指哪打哪了。 “是时候开始旅行了，图纸基本算是看明白了，东西已经准备全了！” 第34章 临别 总而言之，姜铃的背包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最重要的人和钱都带上之后，剩下的其实都是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她在旧物市场花了一百多点积分找了一个四十升的旅行包、一个巴掌大的腰包和一个箭袋，她往旅行包的最大隔层里装了必要的防护服、滤罐、一些换洗的内衣和手头全部的硬化合成粮，她再搞了个保温杯、几个便携炊具和几根镁棒打火器往小一些的隔层里放，她最后用一个塑料水壶接满水放在另一个小隔层里。收拾完背包后，里面剩下差不多一半的空间，她用塑料袋装了一些腌制的怪物肉。最后再往里面装了一些宽胶带、一些密封袋、绳子、盐巴之类的零碎。 终端机是随身携带的，腰包里会放一点顺手的东西，比如大包里的一些小玩意儿，比如她从其他行商手里搞来的那种高斯子弹。防护服的头盔太占地方了，所以她把头盔挂在背包外面的安全锁上。箭袋能装三十支箭，她往里面放了破甲箭、爆炸箭和电箭各十支。弩枪的话带上两把就足够了，瞄准器没有什么必要，反正她也不打算对付太远的目标，剩下的那些就把它们丢在家里了，让家里两人把它们都处理掉。 姜铃把自己那些带不走重要物品都放在那个塑料整理箱里，在家人的告别晚宴上告诉她们，如果要搬家或者紧急撤离的话，把她的整理箱带上就可以了，里面的高科技物品足以让她们在中心站过上好日子。 衣、食、行的问题都搞定了，而住的话基本上全靠各个站点了，理论上地表除了绿区还可能可以住一下以外，其他地方是找不到什么能过夜的地方的。所以她没买什么帐篷之类的东西，只在临行前弄到一条保温毯，这还是从黑市里搞来的，花了姜铃接近一百积分。 最终，在七月十五号那天，姜铃终于要开始她的远行了。家里两个没良心的家伙在前一天喝了太多酒，直到日上三竿都没起来，气的姜铃又从冰箱里拿了一扎饮料和两瓶酒。 她的首要目的地是nt0101站，也就是这个二线城市的总站，中间会途经几个小站点。这条线路她已经打听过了，可以称得上一路畅通无阻。如果你的时间够充裕，甚至可以一路步行过去。但姜铃打算直接搭乘客运列车走。 现在的运力不像以前，每趟列车都是有明确目的的，不是那种每天几十趟的，不管装不装的满都能发车的那种。由于魔都那里的淡化厂损毁严重，现在的能源也变得紧缺起来，短时间内是肯定要减少浪费的，这些电驱动地铁从以前的几乎随来随走，变成了现在的每天至多两班，而且速度也慢了不少。 姜铃不打算错过这一班，因为早晨那列已经装满了。实际上等她背着个大包抵达区域连接处的候车点时，那列地铁已经在慢慢启动了。好在下一班就在下午，而且下午那列装的更多的是货物，不必像这列一样人挤着人。 她找了个可以临时休息一下的地方，把背包从背上换到自己怀里，随后把背后的兜帽拉上，浏览起网络上的新闻。 “临时政府要在两周后开始限电政策。据了解，由于聚变燃料的供应匮乏，目前的战略储备已不够支撑正常状态消耗一到两年。现在已经在向全社会征调专业人员，用于参与加快淡化厂的维修工作。” “对策局发布消息：近日，有少量3级突变体以渗透方式进入地下系统中，请居民朋友们多多留心，如果发现不同寻常的人或事，请及时举报，以免耽误自己的生命安全。” “经济频道：民间市场中的饮用水涨幅已超过百分之五十，这是新一轮的炒作，还是新一轮的危机预演？” “咳咳！请问你旁边没人吧？”一个人影靠近姜铃询问道。 “没有，请坐吧！”姜铃翻阅着这些新闻或旧闻，头也没抬地回复道。她现在的感应能力基本是常开着的，但这里的人流量不低，很难弄清楚这些人谁会在此停留。 这人把手上的行李箱靠在长椅旁，随后扫了扫椅子上不存在的灰尘。他从拎着的提袋里翻出一个食品纸包着的烤饼，坐在椅子上吃了起来。 姜铃很熟悉那个味道，应该是之前遇上的“三杨商队”家货摊上的商品。这让她不由地想起那几个人，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平安到达绿区了。这都过去半个月了，居然一点通讯都没有，如果他们成功抵达的话，想必是要发一封简短的感谢邮件的。她由衷地希望他们一切安好，哪怕一时片刻旅途受阻，也至少不要丢掉性命。 她藏在兜帽的阴影里，朝左瞄了一眼。这个人的脸，她好像有些印象：“你是。。。。。。麦克斯？” “啊！是嫩啊！”他闻言从嘴里含混不清地叫了一声，随后赶紧把食物吞咽进喉咙，又用一瓶水清理了一下口腔后回答道：“是你啊，老乔！你也要出门吗？” “也？你也出门吗？怎么不当搜索者了吗？” “不当了，也不知道谁泄露的消息，那天回来就被他们请去喝茶了。实在没办法，我只能把钥匙上交了。也算是弃车保帅了，总算留下了那一包药。现在有了启动资金，我想去安全点的地方看看。” “我还以为你是个冒险家呢？你就这样放弃了？亏我给你想个差不多的外号，没想到啊，没想到啊~”姜铃揶揄道，她一开始还以为这家伙是喜欢冒险才去当搜索者的。 “你呢？我看你是准备远行的样子，在这个站点混不下了？还是说，你有更好的门路？” “门路没有，但确实是远行。不过也算不上冒险啦！”姜铃打了个哈哈，具体就让这个半途而废的家伙去猜吧。 “这样啊？那我们加一下通讯码吧！”他不动声色地朝姜铃靠近，随后小声说道：“我其实对黑市有点心得，有钱一起赚啊！” 姜铃听见这家伙有这方面的才能，顿时动心了，于是她也学着这家伙的样子，小声回答道：“你不会坑我吧？黑市什么样子我也是懂一点的。” “不会，不会！我是诚信经营！” “哪个商人不说自己是诚信经营？我怎么看不出你有什么诚信的？” “嘿哟？~我遇到你那天起我就没骗过你好吧？” “你第一句话就骗我好吧？说吧，你到底叫什么？” 这人总算听明白了，于是深呼吸了一口气，挺直腰杆子回答道：“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陈麦克，是个商人。” 第1章 穿越黑暗 姜铃最终还是和这个自称为陈麦克的家伙互换了通讯码，这个家伙再三保证不会把她的通讯码告诉别人。但她不觉得这家伙一定会信守承诺，说不定在他心里只是把她的通讯码设置了一个更高的售价而已。不过没有关系，那些瞎给她发消息的人，她是一个也不会理睬的。 陈麦克和她聊了一会儿天后，就与另外几个她不认识的人离开了，看起来他们的时间很紧迫，已经来不及再等上一个小时的列车了。当然，他们更可能是和姜铃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他们和她的方向完全不同。 她又等了一阵，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她听见远处的隧道里传来气流声，两个明亮的白色车前灯从黑黢黢的洞口照出来。列车比正常时间来早了一些，也许是这个方向的轨道更加畅通，使得驾驶员提了点速度。 这个世界的地铁和姜铃穿越前略有不同，这些列车大部分都是磁悬浮的电驱动列车，没电的时候就会和废铁一样。姜铃曾用她的a级权限查过一些资料，只有一些主干道还保留着烧油的列车和普通铁轨，她估计这里的人们已经很难想象停电的日子了。 这条班次的列车整体是黄色的，看样子是新涂装的，他们把途经黄区的列车都涂成黄色，绿区的则涂成绿色，以后若是开通了红区的线路，说不定就会有红色的列车。为了防止人们难以适应站点的灯光，列车内部是常开灯的，但网上经常有人建议说，上车之后闭上一只眼睛。 待列车停稳，几个站点的工作人员立马带着一种机器跑到列车的几个车厢门口，那些就是所谓的检票员了。他们运人和运货是分开的，一个人是五积分，此后每一站都是一积分，运货的话得先称重，据说是每两公斤一积分。下午的人流量明显减少，排在姜铃前面的人甚至给自己的包也买了票。 姜铃不知道他们和平时期是怎么检票的，说不定比现在这种状况更快捷便利。只要你有终端机或者通行证，在他们机器上“嘀”一下，就能上座了。她也同样买了两张票，她的包太大了，省的待会儿没地方放。 列车内部和她穿越前的那个世界没什么不同，两侧是一排排座椅，每隔五个座椅就会有一根立柱，中间的半空吊着很多拉环。也许是姜铃来的太早了，现在还没落座多少人。她随意挑了个座位，把背包解下并放到身旁的座位上，之后她就把两只眼睛都闭上了。 下一瞬间，她的世界不再黑暗，一辆由光点构成的列车出现在她的目光中。她的感应范围很轻松地把整辆列车都囊括了进去，当然，更多的都是站点的其他人。她随意地连接这些人的感知，虽然从那些人的传来的感知是一卡一卡的，但她还是乐此不疲的一个个去尝试。自从她经历过意识对抗后，她就一直这样干了。 在对入座的人全部尝试过一遍后，她得出了结论，这辆列车里暂时还没有出现同样有感应能力的人，这说明暂时这里还是很安全的。全员排查花了她大概六分钟时间，之后进入列车的人，她就可以过一会儿再来一次逐个筛查，扣除掉那些已经查看过的人，估计就花不了多久了。 她对普通人脑子里的记忆没什么兴趣，实际上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都懒得去查一遍。她自己把这套流程叫做安全检查，只是为了预防自己再次出现那种被人控制的情况，当然，万一查出点什么，她也有充足的准备帮助其他人逃命，这样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好人好事。 那些使用过稳定剂的人或者突变体和这些普通人是有明显区别的，她已经测试过了，用过稳定剂的强化人脑子的运转速度加快了，所以检查他们的脑子会更慢一点，她怀疑当天那些保有理智的人很可能就是强化人；而突变体的话，大概会和她脑内交流起来。之后那几天她就遇上过一个突变体，但那个人好像和“肉山”完全不同，当时，那家伙只对她说了句“兄弟，别在我脑子里乱逛”，就没有然后了。她虽然不敢相信真的有突变体可以和人和平共处，但事实就摆在眼前。 这辆列车在站点总计停靠了一个小时，在广播喇叭提醒了三次以后，才开始动弹。而这段时间中，姜铃已经把上面的人连同驾驶员和后面的货箱全部检查一遍了，总共只检查到十几个强化人。她只能归功于中心区的良好治安环境，也许下个站点之后就会有所变化，她不能保证每个地方的人都是一样的。 磁悬浮列车没有什么“空咚空咚”的噪音，只有频率越来越高但很微弱的“嗡嗡”声，这和姜铃想象中的很类似。在经历了短暂加速的阶段后，一些气流吹拂列车表面的声音从金属骨架上传导到列车的内部，随后姜铃所在的车厢就驶入了那些黑黢黢的隧道里。 她睁开了一只眼睛，这些乘坐列车的人，没有一个能称得上衣衫褴褛的，有些甚至算的上风度翩翩。想来也确实，有空闲功夫坐下午的列车的人，多少都该是有些积蓄的。作为一个活了小半辈子的土鳖，她其实很难想象这些西装革履的人的生活状况，也许相较于姜铃花了一个月才准备好的旅行，这些人只是一次小小的散步。 她没有什么仇富心理，哪怕是这个世界也没实现什么神话般的共产，那么私有制必定是无法消灭的，既然改变不了它存在的本身，那只能去适应它的存在了。她只是这样藏在兜帽的暗处偷看他们，这些穿着越华丽的人越是不可能用过基因稳定剂，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凭着什么觉得突变发生不到自己身上。 不过姜铃没必要去管他们，他们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正如她现在尝试着照顾好自己那样。认识世界总是这样循序渐进的，通常只有意外才能大幅度改变未来。 她转过头，把眼睛靠近车窗，透过玻璃观察窗外的隧道。她从没独自离家这么远，现在的每一秒都是未知。外面的隧道逐渐宽敞起来，从原来在站点看到的单车道变成了双车道，有时还能看到更多轨道，那些轨道一眼望不到头，也不知道它们通往何处。隧道里相比站点要昏暗很多，可能现在列车的速度没那么快，她总是要数好几秒才能看到一个暗黄色的照明灯，也正是因为这样，她从出发到现在，在隧道里没有看到一个行走的人。她一直以为隧道里非常繁忙，就连轨道旁的人行道也是挤满了人群，但实际上，很多，或者说绝大多数的隧道里都不会有什么行人，更多的是快速移动的检修机器人。她突然意识到这样看着隧道是不可能看到什么别的东西的，列车内部相较于外部的亮度差太多了，在高亮的地方看黑暗的地方只可能看到一片漆黑，而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只有当你深入到它们中时，它们才会展现出本来的样子。 她还是第一次在这个世界乘坐地铁，这种新奇的体验让她激动了好一阵子，所以她和那些安静的或立或坐的人们有着明显不同，那些还未打瞌睡的人也在偷偷观察她。每个人都是景物，每个人都会成为景物。 地铁里的感觉不同寻常，与那些喧嚣的站点里不同，这里的气氛更加纯粹。很奇怪的感觉，姜铃甚至可以感受到周围的一些人正在紧张？她在以前是没法这样清晰地感受到别人的心情的，可能是以前太多噪音阻碍了她能力的使用。 她试图弄清楚缘由，所以她向周围扫视了一圈，那些紧张的人正死死盯着列车的车厢。她总算弄明白了，为什么这些人停止了纷扰，在这种除了列车以外无所依靠的地方，他们本能地保持安静。毕竟这薄薄的车皮外，就是令人窒息的黑暗，那不到两毫米厚的铁皮，就是内部那些沙丁鱼们唯一的依靠。 很难想象？然而人类造物确实一直都是这个样子。那些大航海时代的早期探险者只能依靠浮在水面上的舢板，前宇宙时代的宇航员只能依靠飞船的那层极薄的金属外壳，而这辆看起来庞然巨物的列车，实际上只是一列可以移动的沙丁鱼罐头。 理性思维的代价就是极端追求性价比，如果将来有一天，人们不再惧怕黑暗和风阻的话，他们会不会把这最后的铁皮也取消掉？ 姜铃想象了一下超级敞篷列车的感觉，随后开始恐惧起来，她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绝对理性的人，至少她还算不上一个真正的怪物。她不去追求人性，因为她还拥有人性；她追求理性，因为她还未完全理性。 坐在列车里的姜铃自始至终都没有动弹过，但她却感觉像是跑了一轮铁人三项一样疲惫。她现在有些羡慕那些能手拉着拉环、站着闭目养神的人了，哪怕这些人看起来并不是习惯于与未知和恐惧斗争，他们更像是麻木。 兴奋劲过后，姜铃就什么也感受不到了，除了身体会随着列车的惯性与车厢里的其他人一样前后左右摇摆，她什么也感受不到。她可以忍受持续不断的惊险刺激，但她忍受不了这种没有任何刺激的沉默。如果放在以前，她也许会选择睡一觉，哪怕睡过终点也没问题，但现在她的体力太好了，一旦闭上眼睛，她就必须控制自己对新知的渴望。 就这样，姜铃一会儿睁眼，一会儿闭眼，在旁人看来就像是被车厢里的灯晃到了眼睛，但她的感觉只有她自己清楚。也许是错觉，过了一会儿，她好像又能感觉到别的东西了。 不，不是错觉。 列车开始减速了，她的身体自然地往一边倾斜，然后她就感觉到了那种变化，她的腰部肌肉开始发力，试图抵抗这种惯性。 “各位乘客请注意，本次xxxx号列车只会在xxx号小型站点停靠十五分钟。。。。。。” 列车逐渐停稳，姜铃这次总算能看到窗外的样子了。那是一个小型站点，样子和自己家那个差不多，看起来也是一个新建的站点。小型站没有自己的反应堆，所有能源都来自附近的中型站，所以相对的，这里的灯光没有中型站那么刺眼。她很快就适应了外面的亮度，她看到车厢里少了一些人，又多了一些人，外面正有一些拖着几个行李箱的人离开这里。 姜铃的目的地不是这里，所以她没有要动弹的意图。她只是对这些新上车的人进行了“安全检查”，没有任何意外，一个小站点还不至于出现很多特别的家伙，她这次扫描到了几个强化人，而且这几个看起来还是组团的。 大概过了十分钟，一个穿着乘务员制服的女人从车厢门走出来，沿途的人们纷纷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终端机或者通行证，大概是来检票的。 “积分减二！”姜铃默默地在心里给那个机器配音，当然，最后只有一声“嘀”。 从一开始的那些新奇感受适应过来后，她突然感觉有些无所事事。直到现在她才注意到，原来这些乘客或多或少都携带着武器，坐在她对面的两人看起来像是一起的，他们正盘着一条腿抱着手上的一把枪不停地擦拭，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姜铃不认识他们手上的枪，它不是记忆里的任何一种型号。它看起来像是某种步枪，但整个枪身都像是用打印机打印出来的，颇有一种diy的美感。 自从临时政府放开武器管制后，她还没有如此近距离观察过这个世界的人们使用的武器，在此之前，她只是偶然间瞥到过那些“人形高达”搭载的特殊武器。 她不是很看好这些人手头的家伙，但那些东西毕竟是人们自己选择的，在实际使用之前，她也不是很确定这些武器的可靠性。毕竟在以前也出现过塑料做的武器，而这个世界的材料学一定有了更多厉害角色，说不定这些打印出来的廉价货色也有着不俗的威力？ 第2章 穿越未知 姜铃盯着他们擦枪一直看到了列车加速到稳定状态，这两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的举动，但他们一直都保持着那个状态。现在她有一股冲动，她想摸一摸那种武器。那两把被擦拭的奇怪枪械在她眼里就像两个正在沐浴的美人，好奇心驱使她的身体一直向前倾斜，直到她的额头碰到了自己的兜帽。 鬼使神差的，她完成了人生的首次主动搭话：“那个~请问~？” 她的首次搭话很失败，她的声音小的连蚊子都听不见。但好在面前两人很早就在关注这个冒失的小姑娘，他们看到这家伙嘴唇动了动，好像在说话时，他们就立刻反应过来了。 “你好，我叫东携！他叫西渡！” “啊哦哦！我叫药师！你们也是搜索者吗？”姜铃随口报了个假名，她怀疑这两个有口音的家伙不是本地人。 “算是吧。”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随后另一人询问道：“小姑娘你盯了我们这么久，是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我只是好奇你们手里的，枪？”姜铃有些紧张，她小心的回答道。 “你说这个？看一下一颗子弹！”东携狮子大开口。 “啊？还要花钱吗？” “哈哈哈~想看就看吧！又不是什么贵重物品！这里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枪！”西渡推搡了一下东携，笑了起来。随后他又用一种商量的语气说道：“你不是也有吗？我们换着看看？” “好！”姜铃把背在身后的一把弩枪取下来，而另一把则被她放在旅行包里了。 东携把他一直擦的枪取下弹匣并查看了一下保险的状况，确认其没有充能后，将枪屁股递了过来。而姜铃则在伸手的时候，把弩枪换了过去。 这把怪模怪样的武器入手的一瞬间，她只觉得非常轻，这使得她一开始以为这把武器只是一个空壳子。随后，她发现枪的外壳好像是塑料材质的，表面没有任何出厂代码，但贴了一些花纸。整把枪大约六十公分长，重心比较靠前。她看到这把枪的外形设计很科幻，通体都是乳白色的，就像一个放大的牙膏盒配了个把手，但没有什么滑轨和瞄具的安装位置，想来他们也不打算用这种武器进行远距离作战。她将自己的念力渗入外壳，她再一次感知到了熟悉的感觉。 没错了，这是一把3d打印出来的线圈炮。 通体工程塑料，超导线圈是碳基材料，里面唯一的金属大概就是子弹了。姜铃现在不再怀疑这把武器的威力了，她甚至有些觉得火力过剩，也不知道这种武器是怎么消除后坐力的，她只看到武器后方的护木位置有一种特殊的缓冲结构。 她没有看到自动结构，所以认为这是一把拉栓式的高斯武器。如果它的精确度不错的话，她有些质疑临时政府的管控措施了，这样的武器丢在有心人手里，简直太疯狂了。姜铃只能去想它应该不是用来对付人的，而是把它拿去对付突变体的，只有对付突变体才需要这种威力的武器。 她将枪按照记忆中的方式举起来，一手抓住握把，一手托住枪身，随后将脸贴到枪身的机械瞄具附近，利用三点一线的老办法对准车厢地面的缝隙接口。她发现枪身的平直度非常好，她不知道他们打印时的打印机精度，但她怀疑这种武器很可能比她想象的更精准。 这个世界的工业能力已经达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了，姜铃现在有些可惜它们被毁灭在核战中。但她不后悔，有些东西是人们注定得不到的，哪怕他们创造了几乎无限的财富，也会亲手把它们毁掉。 “喔！厉害啊！你居然能用这种一百二十磅的弩枪！”在她分神的一瞬间，对面的两人发出一声惊呼，这引来不少周围人的侧目。 姜铃抬头望过去，只见这两人面孔通红，一个人抓着弩身，一个人抓着弓弦，在用吃奶的劲拉扯着那根细丝，随后听到一声“咔”，他们总算把弓弦上到击发位。 “你们不至于吧？我觉得很轻啊！”姜铃一直以为这些弩枪只是很大路货的玩意儿，她基本是把它们当玩具用的。 这两人听到这句话哪还坐得住，纷纷站了起来，东携说：“你确定？这个很轻？”他在接过姜铃递来的弩枪时，差点被重量压的整个人趴到地上去。 姜铃用他们的塑料枪把自己的弩枪换了回来，她用两只手指拉住弓弦，另一只手扣动扳机，轻飘飘地把弓弦复位回原样。随后，她用一只手竖起弩枪，对着这两人示意了一下，用两只手指轻松的拉了两下弓弦，就像玩橡皮筋一样。她没有把弓弦拉到击发位，只是展示了一下拉力，弧形的金属弓臂随着她的手一下一上摆动。 这两人看到后沉默了许久，随后拿着他们自己的塑料枪又坐回了座位上。在这个怪力女面前，他们才像是玩着玩具的小朋友。 这两人也不再擦枪了，他们把枪塞回背包里。之后东携咕咚咽了一口口水，把两只用了太多力气而颤抖的手揣到怀里，小心的询问道：“这位药师小姐？请问你也是要去总站吗？” “算是吧？怎么啦？”姜铃把展示过的弩枪背回身后，她意识到这家伙好像话里有话，如果能套出一点消息的话，她不介意再多聊聊。 “这样啊，那就好，那就好，哈哈~”东携挠着自己脑袋，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笑声。 西渡马上反应过来，解释道：“您的目的地不是总站吧？所以我们希望和你同行一段。” “你们应该是要去绿区吧？”姜铃猜测出一个缘由，现在人们但凡有点条件的，都喜欢往绿区跑。 这两人好像被看破了想法，立刻打了个哈哈。西渡又说道：“我们有向导，如果您能帮忙的话？”他说话的时候挤眉弄眼，仿佛认准了姜铃会同意。 事实也是那样，姜铃考虑了一下便同意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去绿区会需要向导，但他们既然提了，就说明那段路程上一定发生了什么鲜为人知的事情，她与其自己急急忙忙地在总站打听，还不如跟着他们一起行动，反正也是顺路的事。更何况，她还想看看那个“三杨商队”的近况，他们这都不声不响地消失了半个月了。 由于姜铃新加入了一个小队，之后的路程上没有那么多奇怪的感觉了，也许是与他们的闲聊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也许是真如西渡说的人多血气足，那些恐惧、紧张的情绪再也没有找上她。人类终究是社会动物，在她的社交需求得到满足后，她就把之前想的那些东西丢到一边了。 “药师小姐，你很在意时间吗？我看你戴了个手表，现在可不多见！”在继续搭乘地铁的时候，西渡问了这个问题。 “是，但我不在意准确时间。”姜铃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 “那样可不行，至少要在某些时候，对一些准确时间在意一点！”西渡若有所思的反对道。 “为什么？现在站里都没日没夜地开着灯，除了它们坏掉的时候，人们都不知道晚上到底是什么了。”姜铃很疑惑，联想起自己在站点居住的一个月。 “是啊，他们的光明来之不易，当然要能开则开了。”西渡眨了眨眼睛，他有些被那些灯光晃到了。 “有什么说法吗？”姜铃不置可否，她打算把质疑丢给别人。 “你说的很对，药师。你肯定没见过反应堆里汹涌澎湃的能量流经冷却液的样子，那些发红的管线把特殊的液体在一瞬间加热到沸腾，随后汽化的雾气被持续加热到数百度的高温。那些气体一瞬间膨胀几百倍的体积，从密闭的管道中冲向更远的地方。 总之，等到水蒸气带动轮机开始发电的时候，中间已经经过了数百道程序，这期间的损失难以预估。 而最终那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能量被人们转化成电力时，他们却将其称为‘无限’。这就是他们为何要将光明保持永恒的原因之一，任何一丝光芒的背后都存在着难以想象的损耗。。。。。。 他们会把那些被称为无限的能量尽可能地收集起来，然后让人们去浪费，让人们去挥霍。也许你会觉得浪费是可耻的，但你又能怎么办呢？你不去浪费的时候，总有人会去浪费那些能量，因为在大多数人眼中，那些能量都是无限的，穷极他们一生都是用不完的。 而且事实上，他们又期待人们的浪费，因为那样就会反过来逼迫他们需求更多的能量，这样人们就会有充足的动力去支持他们研究更高效的机器和设备。这便是他们要将光明保持永恒的另一个原因，光芒照亮了前进的道路。。。。。。 所以你看，他们把灯光一直照亮着，让人们分不清白天黑夜，但他们每分每秒都在记录着消耗。那些看不见消耗的人们，时间对他们毫无意义，所以他们无需去记录时间； 而那些关注着消耗的人们，光芒对他们毫无意义，因为他们只要记得时间就可以了。这就是我的答案了，我希望你能在需要知道准确时间的时候，知道它，那可能对某些人很重要！” 西渡说了一大堆话，这些只是姜铃比较感兴趣的内容。看起来这个新认识的陌生人已经把消耗和时间画上等号了，所以她没有去反驳他什么。 她把他的话稍微总结了一下，马上就比较好理解了：有些人的时间毫无意义，但他依旧在消耗着无穷无尽的资源；而另一些人在创造价值，但他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没有对自己的言论进行总结，他只是把那些现象陈述了一遍，但姜铃已经弄明白了他要说的东西了，一言以概之：“发展的问题需要用发展解决，而你一定要记住这里是有问题的，不要被美好的表象所欺骗！” 姜铃不打算遵从他的话，她也是成年人，没必要遵从任何说教和灌输。这个世界无关美丑，对她而言，这里只有无尽的未知和冒险等待她探索。不会有任何所谓的表里去欺骗她，因为那些都是世界的一部分。她会选择去接受它们，无论它们的内在是好是坏，如果它们是坏的，她顶多会尝试改变它们。于是她回答道：“好的，我会把它们全都记下的！” 列车继续向前，经过了三次短暂的停靠后，他们终于抵达了聊天中提到的“总站”，也就是车厢内广播里所说的“nt0101站”。姜铃还以为这个总站会和中心站一样大，至少也是某种大型站点。但后来她得知，这个站点只是一部分老式地铁系统改建的，它顶多称得上中型站。 由于是改建的，所以“总站”的构造与姜铃老家不同。他们为了避开原有的地铁隧道，只建造了四个居住区，居住区没有围成一圈，而是列成一排。内部的交通依靠两条笔直的通道，当然，还可以和旧式的地铁系统连通，不过那些网道就不是一般人能搞得清楚的了。这座老城已经有了数百年历史，地下系统被开发了好几层，战后用探索无人机跑了好久都没搞清楚城市废墟下面究竟隐藏了多少里程的隧道。 总站不愧是总站，地面一层其实就是以前的地下停车场。因为这个站点是设置在城市中心的，不可避免的，这里在战争中期挨了发核爆。一个站点的出入口不幸被波及，这让身处地下的十几万人只能依靠剩余的三个出入口前往地表。据说这里的管理者已经在考虑重启旧式地铁系统了，但那样至少先得搞清楚里面的隧道通往何处。 东携西渡两人显然对这座城市的地下宝藏不感兴趣，一行人从列车上下来后，就直奔地面一层的集散地去了，想来那个“向导”就住在那里。姜铃跟着两人在这座总站里走了很长时间，但那些时间主要都花在等电梯上了。 第3章 穿越恐惧 姜铃被两人安排在集散地的一处酒吧附近，在他们互换了通讯码后，就急匆匆地跑去找那个所谓的“向导”了。 她注意到，这个站点的灯光比自家那里要亮的多。所有人在这种亮度下都无所遁形，甚至连影子都看不到。集散地的人们行走速度很快，就像在躲着什么。她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既然站点还在正常运作，这说明问题还在掌控之中。她没有太过紧张，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老板，来杯酒，再随便弄点吃的！”她朝摊位上叫了一句，好听的女声在嘈杂的环境中非常明显。 “好嘞！那就一份怪物肉拌面？”摊位上的老板回了一声，但不是那种询问的语气。 总站的集散地酒吧比想象的更加热闹，姜铃看了下时间，这都已经过了饭点了，这里摆的饭桌还是人满为患。 “嘿！美女！请问我可以坐这里吗？”姜铃背后响起了一个人声，想来这家伙是打算拼桌了。 她点点头，那几个都是普通人，她已经确定过了。她来到这里的一路上都在对人群进行抽样检查，总体来说，总站的强化人要比老家多一些。这几个人应该不是什么搜索者，看起来更像是吃口便饭的商人。 “来来来。。。。。。去去，跟他挤一挤就行。哈，美女别见外！我们就是吃口饭啊！”那个人待几人落座，对着姜铃抱歉道。 和姜铃想的差不多，他们都带着大包小包的，装束也和老家的行商差不多。她把自己的旅行包从椅子侧面挪到自己腿边，虽然这些人看起来还算正直，但自我保护还是需要的，哪怕只是图个心安。 这四个人见到姜铃的动作没有多说什么，他们已经见的多了，像她这样的已经算是脾气好的那种了。几人点了一些不怎么昂贵的大路货餐点，基本都是他们平时常吃的类型。 由于有其他人在场，这些商人没有像往常一样聊一些比较机密的话题，一开始只是在保持安静，几人大眼瞪小眼，也不知道到底在表达什么。其中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些的人耐不住寂寞，率先打破沉默：“你们知道污染处理的怎么样了吗？” “你有打听到什么吗？我这一天都在看铺子，生意不好做啊。”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胖大叔耸耸肩，回了一句不疼不痒的话，把问题抛了回去。 “咳，他们把隧道给停用了，那些进去的人都穿着防护服，我也不好打听啊。”另一个穿着工装的人说道，看起来他还找了个临时工作。 几人都把头转向那个最开始开口的年轻人，等着他继续说。年轻人见效果很好，于是接着开口道：“其实啊，我听说，隧道里在闹鬼！” “闹鬼？你别胡说啊，现在是法治社会，可敢有牛鬼蛇神来闹腾？”那个领头人试图制止这个话题。 “别，你先听完再判断行不行？事情要从三周前说起，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 “咳咳，你能不能直入主题啊？战后你难不成还跑地表上看到过月亮？”胖大叔不耐烦了，直接打断了他的故事。 姜铃已经拿到了自己的啤酒和拌面，那个拌面里怪物肉加的还算不少，尝起来好像是腌制过的，很有嚼劲，但若有若无有股尿骚味；至于这个面，口感很像“三杨”的那种，但它的味道又不太像，可能是某种仿制品。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碗里的面，仔细倾听他们的故事。 “。。。。。。那条隧道就是直达交界地站的隧道，大伙以前很喜欢那条隧道，因为它穿过了黄区和绿区的交界，这头是地狱，那头是天堂。 本来是多美好的隧道啊，人们在里面装点了很多塑料花塑料藤蔓，还加装了不少彩色灯。但在三周前，这里发生了变化。 人们不再敢在这里步行，很快，就连列车也不再通行了，到底是为什么呢？” 鸭舌帽年轻人故作悬疑，接过了旁边递来的酒杯，品尝了一口后接着说道：“那些从里面逃出来的人说，修建隧道而牺牲的工人们活过来了，他们还保持着生前的信念，他们还在不停地打洞。他们到处都打洞，在墙壁上，在铁轨上，在行人的身上，在他们的背包上。 你们是不是觉得他们在胡说八道？打洞的耗子都变成猫狗一样大了，它们已经打不了洞了，至于人和背包有洞，说不定是人们在里面火并？ 你们接着听就是了，有一天，一个男人拖着个布包从隧道里跑出来，大喊着救命，他说他的一个朋友在里面被亡灵们敲死了，但周围的人们哪敢帮他。 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身上冒出一阵白雾，随后他的衣服破出一个个拳头大小的破洞，等衣服全穿透了，他的皮肤开始破洞，随后就是他的肌肉和骨头，最后他连同他带着的布包全化成一滩脓水，就连他镶着的金牙都没能幸免。。。。。。 有人说那些试图穿过隧道的人全都人间蒸发了，都像那样变成了一滩或者一坨。后来，后来那些化成水的人太多了，以至于隧道里积满了这种液体，那些带有冤屈灵魂的液体有着强烈的腐蚀性，把隧道里的一切能腐蚀的东西都夺走了。” 工装男似乎被吓住了，他咽了咽口水，颤抖着提问道：“那些水。。。。。。那些水有腐蚀性！我，我还偷偷灌了几桶！不会把我也溶了吧？” “哈哈哈~”其他人开始哄笑，领头人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笑骂道：“你那灌的水根本就不是隧道里的水！你的水里顶多辐射超标了！他们把那些抽出来的水都净化过了，而且还是拿去用来消洗的。” “等你哪天溶了，我们会帮你照顾你的老婆女儿的，放心吧！”年轻人对着他取笑道。 这几人就讲了这么一个餐前小故事，这让姜铃听得云里雾里。如果他们聊的是真的，那么唯一可能是真的信息就是“隧道里的水有腐蚀性”，能把黄金都溶解的液体，多半就是某种酸。如果隧道里的水是酸性的，那么很有可能会把轨道和隧道的墙壁给破坏，这样就有可能发生大面积透水事故。 怪不得他们会提到隧道被封闭了，可是那样的话，自己该怎么到达绿区呢？现在就只剩下两种可能了，要么绕路，要么走地表。她可不会感觉良好到，觉得自己能够在半天之内从总站跑到绿区边界，光是直线距离就超过了十六公里，更何况现在的地表。。。。。。算了，不提也罢。 一份怪物肉拌面加一杯啤酒花了姜铃十二积分，这里的物价确实比自家那里稍微高一些，当然，也许是自己点的菜更加贵一些，她又想起了第一次在这种酒吧吃的那种虫子刺身，胃里一阵翻腾。她晃了晃脑袋，决定以后不再纠结食材和烹饪方式，眼不见为净，反正吃不死。 直到姜铃吃完，东携西渡两人都没回来，这让她又等了很久，在她变的有些不耐烦时，他们两人带着一个精瘦的男人回来了。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酒吧这里聚集着三三两两的酒鬼。姜铃所在的桌子自然是没人过来打扰，这些喝酒不闹事的人还不至于在这个神秘的女搜索者这里丢掉性命。 “久等了！久等了！这位就是我们说的‘向导’！”西渡对着二人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路上碰到的独行客‘药师’！” “久仰久仰！”姜铃说着场面话站了起来，请几人落座。 “免礼免礼！”这个向导好像看出了姜铃的不耐烦，赶忙推搡着两人入座，随后用眼神示意东携。 东携看着这人对他挤眉弄眼，发现气氛确实有些尴尬，于是说道：“药师小姐你等的很久吧？不介意喝点小酒？我请客！” 姜铃微微颔首，她没有说话。 “老板来桶酒，再来点烤肉！”东携转头看向老板，用手比出一个“四”。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别告诉我说，你们回一趟家就拐来一个稀罕的女独行客！”向导疑惑道。 “咳咳~我们是坐地铁的时候认识的，你可别小看她！”西渡解释道，他又凑到向导耳边：“她用一百二十磅的弩！” “什么？你确定？绝大部分人都拉不开的！”向导小声密谋，他皱了皱眉头，眼睛瞟向姜铃。 姜铃对他们的窃窃私语没有什么表示，她全程都听得很清楚，有些误会她不想解开，如果这样可以让他们心生敬畏的话，有时也是一种优势。 酒吧提供的烤肉还是很狂野的，姜铃看到了一些蛆虫和奇怪的脂肪，以及某种很特别的灰色豆腐。那些蛆虫被烤的金黄，脂肪镶嵌着红色的肌肉散发着浓郁的氨基酸味，灰色豆腐熏烤过后变成了棕色，闻着有股粪臭味。她现在有些喜欢虫虫了，只要不是刺身，烹饪过后还是很不错的，一口一个爆浆，带一点微微的蘑菇香味。 脂肪不是非常油腻，味道很鲜美，她仔细品尝了一下；而豆腐的口感和味道明显不是传统豆腐，姜铃觉得它更像是某种发酵后的奶酪，也不知道他们用什么奶做的奶酪，她只浅尝了一点。 “我们谈过了，今晚先休息吧，明天我们从地表走！”这份夜宵吃到微醺的时候，向导还是发话了。 “有什么问题吗？我听说隧道里的水腐蚀性很强？”姜铃试图打听情报。 “对，那是一个方面。”向导不太想提那些东西，就好像隧道里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好吧，那我们今晚住哪儿？” “旧地铁，他们改造了一些隧道，把它们变成了租用式厢房。只要你们好奇心不太强，那里会很安全的。现在那里试运行，房价会比较便宜。好吧，主要就是便宜。”向导推荐了一个好去处，当然，如果积分足够多的话，完全可以去居住区找一间民居。 “吃完以后，我带你们过去。防护服都有吧？”向导放下一根铁签，用一张合成的纸巾擦了擦嘴和手上的油腻。 几人同时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纷纷加快了咀嚼的速度。 旧地铁系统离地下一层比较近，三人跟着向导穿过一个个通道后抵达了一道闸门前。闸门口有几个把守的士兵，众人需要展示自己的通行证。向导一马当先，排在最后的是姜铃。前面几个通过的时候都很正常，等到姜铃的时候，那两个士兵突然试图朝着她敬礼，但被她眼疾手快地用念力拦了下来。 两个士兵发现自己的手臂完全动弹不了，顿时有些错愕，但看到眼前的女孩朝他们眨了眨眼睛后，便放松了下来。 “晚上好！”他们小声说道。 “晚好！”姜铃不动声色地道谢，随后快步跟上前面的几人。 穿过闸门后，周围的环境逐渐昏暗起来。看来试运行的旧地铁部分还没能完全续上电，沿着通道，他们看到还有不少工人在调试一些机器。那些盒子大小的机器和姜铃见过的那种很像，只不过这里的机器都是履带式的。 几人转过两个拐弯，来到了一处月台。姜铃小心登上楼梯，眼前豁然开朗。昏暗的月台上整齐的排列着不少板房式的厢房，那些厢房周围都被他们安装了小灯泡，在黑暗处闪着微弱的光芒。如果忽视隧道远处的漆黑，这些厢房周围其实非常温馨。 向导朝着几人招了招手，他们来到一处被桌子围着的登记处。这里有两个人正在值班，姜铃看到他们毫不掩饰地把几把武器放在桌子上，武器周围散落着一些子弹。她很快就明白过来，这些人对抗恐惧的办法就是擦枪和数子弹。 桌子旁立了一块招牌：地铁旅馆，每间一晚十积分，钥匙押金五积分，可以用别的支付。 “好了，看到了吗？一间才十积分！这起码比集散地便宜了三倍！”向导对几人感叹道，全然不顾周围的寂静。 东携西渡开了一间，姜铃独自开了一间。 第4章 穿越地平线 有人说没水没电的旅馆就像坟墓，但这种只通了电的旅馆会是什么样子呢？也许会被某些人称为殡仪馆的棺材吧。 姜铃用钥匙打开一扇门，随后打开屋里的电灯，明黄色的灯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小屋。小屋内部的陈设还算整洁，有一床卡其色的被子，一张合金质的小桌和两把椅子。 内部装饰是蓝天白云与森林，颇有一种亲近自然的感觉，但在地下看到这些，她有些好奇未来的人会怎么想象那些东西。 房间前后都有窗户，窗户上安装了深色的窗帘，这让她记起了战前那晚睡工地板房的感觉，温馨舒适的地下旅馆远不如寒冷贫苦的废弃板房来得自由，但这里却是人们所能创造的最回归地表的地方了。 她把门关好，随后把身上带着的零碎放到桌子上，然后坐在椅子上用终端机简单地写了一份平安邮件寄回家。 “一切顺利。加入了一个顺路的商队。于总站旅馆休息一晚。预计明日启程。爱你们的姜铃。”她点击发送，终端机上很快就发来了扣分提示。 由于旅馆里还没通水，所以姜铃只能用自己带的水勉强抹了把脸，早知道就带一点洗漱用品了，难得出远门的她还是吃了个闷亏。以至于睡前没刷牙的她，总觉的嘴里有股怪味，好在包里私藏了两瓶烈酒，她用一点酒混合着净水漱了漱口。 “咔！” 她把房间的灯关上，随后把自己弄到床上躺平。感受着柔软的被子与笼罩着她的黑暗，她试图进入梦乡，但她一直都做不到。恍惚间，她看到了几幅画面和一些无声的语言。 首先是美好迷幻的蓝天白云与绿地，神话般的纯白城市幻象悬浮在半空中，无数生灵在绿地与天空中打闹嬉戏。这里没有纷争，没有饥饿，没有痛苦，这里的一切就像伊甸园。 “古老的我们生活在那样的一个美好世界，我们各取所需，我们自由烂漫。” 下一幕是火红的大地和漆黑的夜空，被烧成焦土的地面上躺满了生灵的骸骨，而天空上还是漫天的拖着黄色尾焰的箭雨。 “之后灾难发生了，无数毁灭的箭矢朝我们飞来，惊慌失措的我们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我们只能逃避，我们只能躲藏。” 再下一幕是一个闪闪发光的美丽人影，头戴光环，身披羽翼，脚踩祥云，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在祂的光芒照耀下，那些箭矢在半空中纷纷烧成灰烬，漆黑的天空被照亮，烧焦的大地被一种白色的乳液治愈。那些幸存下来的生灵中，有一些感受到了祂的存在，随后被祂所祝福，获得了足以保护自己的力量。 “神爱世人，祂降下赐福。神爱大地，祂诞下神子。” 美丽的人影伴随着光芒消失在半空中，随后一个看起来长着角的散发着光芒的婴儿从天上缓缓下落，被几个被选中的信徒高举着双手托举在额头。周围的信徒则四肢伏地，顶礼膜拜。 “神子教导我们学习神恩赐的力量，那几位被选择的大人很快就掌握了鼓舞世人的力量。受到鼓舞的人们不再恐惧黑暗，不再害怕痛苦。他们将成为最为英勇的卫道者和最为坚定的守护者。” 画面逐渐靠近那个“神子”的脸庞，最终只剩下她的泛着星光的璀璨双眸。 “神子会注视着每一位信徒，直到我们最终重建往日的神国。” 本来画面好像还会继续下去，但之后就突然被“咚咚咚”的敲门声掐断。姜铃从枕头上惊醒，一看放在枕边的终端机，她发现这才凌晨五点。这些天她已经形成习惯了，她像往常一样用灵能感应探知一下周围，然后就察觉到晚上有几个不速之客在自己脑子里加装了什么东西。这让她不由的一惊，她也顾不得去看看是什么，赶忙把那些玩意儿从脑子里弄出去。 “咚咚咚！药师你醒了吗？要出发了！” “来了来了！”姜铃把门打开，迎面看见的就是背着个包的东携，越过他的身体，她又看到了几个陌生人。这些陌生人正和她昨天认识的向导聊着什么，他们就像很熟悉的好友一样。 “快把自己收拾好，我们顶多再等十分钟！”东携看了一眼面前的药师，立即把视线移到一边。这家伙只穿着一套内衣，淡小麦色的肌肤在房间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金光。 姜铃没有意识到自己春光乍现，她只以为是自己动作太慢了，于是她赶忙回到床边穿上衣服。等她穿戴整齐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 “不好意思，我太慢了。”姜铃把旅行包背到背上，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是否有所遗漏，确认没留下遗憾后，她打开了被东携关上的门。站在灯光下的东携看到药师出来，便领着她回到那个入住登记处，把她的押金换了回来。不过姜铃这次没有要积分，而是按照当地汇率换成了子弹，毕竟是要去地面，积分在地表上可能不管用。 “我们准备好了！”东携将药师带到西渡身边，随后朝着向导发话道。 “好，我知道了，我们还有两个人没到，再等一会儿。”向导回复道，这让人群一阵骚动。 “还有谁没到？当初你可不是和我们这么说的！”人群中一个男人喊道。 “安静等着吧！这次的两人是官方的，我不好拒绝！而且有官方背书，至少那些小团队不敢拿我们怎么样！”向导吼了一嗓子，这些人也太没有耐心了。 几人无可奈何，凭他们的本事是没法绕过封闭的隧道从地面前往交界地站的，他们只能安静下来。众人又等了几分钟，姜铃感应到两个强化人在靠近他们。 “久等了，各位！我们出发吧！”向导终于发话了，引得众人一阵欢呼。随后，向导带着两个“人形高达”穿过人群，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通路。 姜铃看到了两个身高约莫两米的装甲战士，他们身上的那套外骨骼好像又有了一些改变，相比她看到的那套外骨骼，他们这两套的装甲在那些关节的接口处，用一些看起来像是塑料的材料密封起来，这让他们整体上看起来就像洋葱骑士，有一些臃肿。 这两位装甲战士没有把头盔取下来，也没有说什么话，就这么静静地跟在向导身后，众人只听到一些橡胶鞋底踩过硬化地面的声音。 待装甲战士经过其他人后，颇有眼力的西渡拉上东携和姜铃抢在其他人反应过来前，跟到了战士身后。东携被他拽的差点在枕木上绊倒，但被姜铃扶了一下。 “快跟上，这样我们就在团队中间了，多少安全一些！”西渡低声催促道，三人朝着前面加快了一点速度。 就这样，众人被向导带领着，一步步没入旧式地铁隧道的黑暗中。 姜铃还以为他们会从站点的地面出入口上去，没想到可以直接从这里抵达地面。隧道里并不是完全漆黑，工人们在已经探明的隧道里加装了稀疏的照明灯。而众人在进入这里之前，已经在昏暗的灯光下等待了很久，他们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亮度，一个个瞳孔都扩散的很大。 向导好像对此处很熟悉，一路上提醒众人不要走错岔路。众人的脚步很快，这导致他们一门心思赶路，无心聊天。他们沿着旧式铁轨的一侧快步向前，这些隧道虽然年代久远，但好像直到战前也被仔细地维护着，隧道里没有出现什么渗漏的迹象，可惜战后停止使用了一段时间，这里的空气中有些潮湿发霉的味道。 一行人在隧道中穿行了大概一个小时，他们来到了一处看起来是新开挖的斜向上的隧道前。“后面要爬半个多小时的斜坡，你们要休息一会儿吗？”向导停在斜坡前，这里恰好有一个照明灯。 团队里大多数都是年轻人，而东携西渡二人又常年奔波，已经练就了一身耐力很强的肌肉，所以众人没有多做停留，只是各自检查了一下装备和物资。 这条斜坡严格意义上不算一条，而是数十条较短的斜坡拼接起来的。在姜铃的感觉中，向导在带领他们爬一个类似旋转楼梯的结构。 斜坡，隧道，斜坡，隧道，拐个弯，斜坡，隧道。。。。。。若是一个不认识路的家伙跑到这里的话，大概会一直转到渴死饿死都找不到出路。姜铃感觉周围的空气逐渐变得潮湿和闷热，看起来向导走的路线非常正确，他们一直在向地面靠近。 “只要看到一个比较亮的月台，我们就爬到一半了！” 向导喘着气的说话声从前头若隐若现地传到后面。地下一层距离地面大概六十米，如果垂直爬升的话，说不定只需要几分钟就能抵达，但众人在黑暗中爬了十几分钟了，仍然没到向导所说的一半。 跟在后面的几个年轻人渐渐不说话了，同时他们的喘气声也越来越明显，等到队伍即将脱节的时候，他们总算看到了隧道前面照进来的灯光。 姜铃闭上一只眼睛，停在隧道斜坡口短暂适应了一下这里的亮度，随后她就看到了一个被灯光照的很亮的月台。这里看起来像是某个军事营地，现在还有一些士兵正在巡逻，但他们没有太过在意停在斜坡口休息的众人。 她还没见过这样的军事营地，一辆轨道车停在月台附近，营地中央放着一个临时探照灯，四周建立了一些军用帐篷，帐篷附近还堆着一些方形的机器，机器上还有着不少小灯在闪烁。 “西渡，你知道它是做什么用的吗？”姜铃靠近西渡，小声的发问。 “应该是某个移动指挥营地，你看那两个机动士兵，他们跑过去了。我们估计得歇上一阵了！”他躲在阴影中指了指跟着他们的外骨骼战士。 姜铃虽然不了解军事，但她也对那些东西很好奇。军队里的东西通常都很先进，那些玩意儿是个人都把持不住吧？她试图倾听营地里的交谈声，但周围这些人太过吵闹，她几乎什么都没听见：“。。。。。。额外能量包。。。。。。耐酸。。。。。。别。。。。。。水里。。。。。。红紫色。。。。。。” “都说了点什么啊？”姜铃心里痒痒的，她只听到几个没头没尾的词汇，还是它们重复了好几次，她才听清楚的。 等到这两个机动士兵带着一些东西回来，众人已经休息好了。他们和向导小声交流了一些东西，随后继续上路。 又是十几分钟的摸黑爬行，众人总算来到了一个像是地下车库的地方。 “啪啪啪！”向导拍了拍手，示意众人安静，随后开口道：“听我说，现在就换上防护服。这里是车库二层，我们不能直接从车库出去，我们要往上爬三层，随后从二楼的一个窗户翻出去。东携，你去把那个发电机开了，这里能开灯的。” 随着汽油发电机的振动声盖过众人的说话声，几个吊着的灯被点亮，这一处的黑暗被光明驱散，但在更远一些的地方，众人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就像一个个扭曲的黑暗触手。 姜铃放下背包，从里面拿出那套强化型防护服，这让一旁警戒的两个外骨骼士兵注意到了她，他们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一点。 “我们是对策局调查专员，请问你是额外派来的人吗？”一个机动士兵小声朝她询问。 “不是，我只是顺路。”姜铃一瞬间就想明白了蹊跷，这些对策局的大个子多半是要去交界地站的，那里显然发生了什么特殊情况，而且他们还不了解那些情况。所以她打算到了地方后不做停留，立刻离开。 “如果是这样的话，请问你是否能帮忙？”他们又提了个问题。 “很棘手吗？我其实也不是很急。”好吧，她又得改变计划了。 “棘手算不上，我们调查结束后可能需要把站里剩下的人撤离到nt0204站去，一路上都是绿区，只是人有些多，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帮忙。” “里面还剩多少人？” “三万人，都是普通人。”这个大个子伸出三根手指。 第5章 死去的城市 很多人可能不知道三万人的数量是什么级别，“我”可以稍微举例一下加强印象。学校的操场大约是一万平方米，学校里全体师生一般是三千人左右，全部跑到操场上，平均每个人都能分到三平方米左右，这样每个人不管是站还是躺都会有足够的活动空间。但人数再翻个十倍，那么所有人都得紧贴着站在一起才勉强够用。 姜铃听到他们要一次性撤离这么多人，心里有些发怵，她觉得这两个家伙根本没考虑到实际情况，就算里面还有几百个管理者，那也得一个人负担七八个人的生命安全。她只能暗暗祈祷情况没到那种程度，至少还没到需要立即撤离的那种程度。 众人的速度很快，大概只花了几分钟就把防护服穿戴整齐了。姜铃把头盔扣上，发现镜片最外层的一片贴膜不知什么时候刮花了，于是她随手撕下一张。 一个机械大手拍了拍姜铃的肩膀：“把短距通讯频道调到五号！” 姜铃脱下头盔，轻点几下装在上面的终端机，随后再次戴好：“咳咳~听得到吗？” “很清晰，但别总是说话，这个频道说不定会有别人收到，还有你可以叫我鼹鼠，完毕。” “我叫鼯鼠，完毕。”一个身上贴着白色标记的外骨骼战士摇晃了一下身子，示意道。 “为什么都是老鼠？”姜铃问了个白痴问题。 “。。。。。。我们可以叫你什么？”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憋出一句询问。 “唔~我想想。。。。。。你们叫我地鼠吧！”姜铃打算还是遵从他们的传统。 向导见人们都准备好了，于是让众人都围起来。他在众人中间大声吼着，但声音经过两层防护服的隔离，众人只听到一些沉闷的声音：“都听好了。到上面之后不准大喊大叫，不准乱说话，不准交头接耳。等一会儿把发电机停了，不准乱跑。。。。。。东携，关了吧！”他对蹲在发电机旁的东携举手示意，“等你们适应好黑暗就报告，等所有人都报告了，我们就出发。” 发电机的喘气声消失了，人们头顶上的吊灯闪了几下就熄灭了，黑暗再次笼罩这处空地。姜铃适应地很快，但她没有举手报告，一直等到四个不认识的家伙叫着“我看见了”之后，她才朝向导挥了挥手。 “所有人都跟紧咯~”向导没有犹豫，立即转身开始带路，众人赶忙跟上他。 姜铃不知道这个向导到底是怎么在黑暗中搞清楚方向的，他们紧跟着他拐了几个弯就踏上了楼梯。楼梯刚开始还是很干净的，等走了两层后就不一样了，楼梯台阶上被人铺了细沙，这让行动不便的众人开始打滑。 再继续往上一段，周围的亮度开始提高，但仍然在众人的适应范围内。等前面的几人停下的时候，视野豁然开朗。姜铃透过加固过的窗户，看到外面白雪皑皑的城市废墟和被烧焦的绿化树。 “都来这里！这里有梯子，一个个下，不要急，这里还是比较安全的。”向导靠在一处被改造过的窗口旁，指着一个漆成橙黄色的金属直梯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两个外骨骼士兵就从窗口跳了下去，围在窗口的众人等了片刻，总算有所行动。 等姜铃跟着西渡脚踏实地时，众人已经都来到地面了。那几个之前一直在交头接耳的年轻人，此时被地表上的壮观景象震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姜铃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不是市中心了，相反，他们经过了两个小时的跋涉，已经抵达了一处商超的地下停车场附近。 现在差不多是早晨八点，但天空还是阴沉沉的，没有往日的阳光和温暖。 “快快快！别停着，我们在地面停留的时间不能太长！”向导见众人看呆了，急忙提醒道，“都跟紧了！不要走到路边和小路上去，别想着那些店铺里会有什么好东西，它们都被搜索者搬空了！” 他们走的这条大路看起来像是被人们清扫过，路上停着的废弃车辆都被推到路边去了，那些扎脚的碎石和碎玻璃也被大致地扫到一起。现在的路面上除了一些白色的积雪以外，已经没什么危险的东西了。 众人排成一条长队，走在后面的是姜铃和两个大个子，东携西渡被向导请到前面去了，他们好像在聊着什么。姜铃踩在被前头的人们踩实的积雪，步子迈得很轻松，就像是在郊游的小学生那样四处张望。 他们从一条小路走到一条笔直贯通南北的大路上，大路两侧都是居民区。那些高层住宅似乎扛住了那颗在市中心爆炸的核弹，一些较高楼层的窗户还完好无损。地面上的绿化已经消失不见，只有一些焦黑的死树还矗立着。 队伍一路朝北走，一直走到了一个被倒塌楼房堵塞的路口才右拐。随后，他们就看到了远处那条似乎还在运行的高速公路。 “这里是不是太安静了一点？”队伍中有人忍不住说了一句，这引起了前后几人的共鸣，纷纷议论起来。 “都闭嘴！”向导转头看了一眼，“想找死的话，就别跟在我身后！” 他的言辞很激烈，众人不想触他的霉头，那几人立刻安静下来。带路的人继续往前行进，他们走到高速路下后拐了个弯，绕过一处封路的碎石堆后，继续朝北，随后到达了一处断桥。 “都听好了，我这里再说一遍，后面的路一定要跟紧了，不要走到边上，不要并排！”向导在断桥边叹了口气，随后下定决心再一次提醒众人。 姜铃在右手边的河岸上看到了一张铁牌，上面溅了些血迹，等到她随着队伍靠近时才看清，现那是用血写的字“小心地雷”。 他们沿着河堤缓慢前进，河堤已经被积雪覆盖了，积雪把所有前人的痕迹都挡住了。向导现在是在遵循着记忆带路，他这次没有去管队伍中间的几个年轻人。 这几个年轻人都隶属于一个叫做“全味商行”的社会团体，这次他们被一个叫做老魏的人带着进行人生中的首轮商业旅行。年轻是他们的唯一优势，这说明他们体力好，有足够能力带着一堆货物穿越黄区抵达绿区。但年轻也是他们最大的劣势，这说明他们缺乏对未知的敬畏，容易热血上头，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事。 “怎么慢下来了！刚刚还说地面上的时间不多呢！” “我才带了两个滤罐！走这么慢能按时到达吗？” “我还背着一堆东西呢，你们靠那么紧干什么？” “靠，别挤啊！想走快点就从旁边超过去啊！” 躲在队伍后面的姜铃眼睁睁看着那个不守规矩的年轻人从队伍里冒出来，随后快步超到最前方，这家伙背着个大包，窜到最前面的时候还剐蹭了一下向导，吓了他一大跳。这家伙对着向导嘲讽道：“你是不是不认识路了？想靠拖慢速度逼我们半途而废？我告诉你，别想！就你这种还能算是向导？那别人都能吹自己是向导了！” 这人无视了停下来的众人，在河堤边左右横跳，边跳还边叫道：“看我有事吗？看我有事吗？你们走那么小心干什么？” 向导见这人离得远些了，立马转头对众人喊道：“快蹲下！不要滚到别的地方！抱住头张大嘴巴！” 向导的话音未落，走在前面的那家伙一脚踩空，滑倒在远离河堤的空地上，他想要起身，当他把手撑到地上的时候只感觉抓到了什么。 “轰！” 空地上突然爆炸，四散的钢珠、破片和碎石以一个圆锥形的扇面冲向天空，将滑到在其上的那个年轻人撕扯成碎肉。队伍中的两个年轻人一下子被吓到了，应激反应使得他们不顾一切地远离爆炸，他们飞快地脱离队伍，翻滚着趴到河堤上的斜面上，他们的身体不住的发抖。 这一切只过去了两秒，最前面的向导等爆炸结束，立即检查了自己身上的防护服，发现没有破碎后，马上朝后面蹲着的众人喊道：“快，都跟上！我们要立刻远离这里！” “他们怎么办？”带着三个年轻人的老魏喊道。 “我们帮不了他们，要么他们自己回到道上来沿着我们的脚印跟上我们，要么，他们踩到河岸上的地雷被炸死。”向导快速解释了一下，他现在只希望这两个年轻人不要起身，他们离得太近了。这人还在犹豫，向导再次喊道：“快走！自己的命更重要，我可是提醒了好几遍了！” 姜铃见这人堵在半路，她没有多说什么，冒险从他的身边蹿了过去，好在这条前人用生命试出来的小道还算宽敞，跟在后面的两个大个子也随着她的脚印快速超越这个人。 少了四人的队伍快速走到年轻人摔倒的地方才恢复最初的速度，落在后面的老魏还没下定决心，也不知道他是放弃不了两个壮劳力，还是放弃不了两个装满货的背包。 “早知道我就不带他们了！”向导走在前面叹气道，“要是没遇上他们该多好，地面上到处都是危险，人造的危险就像这样，遵循老路总没错。可惜了。” “他们给你花了多少钱？”东携跟着后面问到。 “就几个子儿，行商都这样，一股子不靠谱的味道。我都懒得救他们。”向导没有具体说多少钱，只是一个劲地摇头说不值得。显然，这家伙是嫌麻烦，钱给够也是能让他去救下他们的。 “那你们给了多少？”姜铃好奇的问前面的西渡。 “四成。我们赚到多少就给他多少，已经合作了好几次了。”他回答道。 “你们给了多少？”她又打开无线电询问道。 “两千积分，一次付清。”鼯鼠回答。 姜铃只觉那才是真正的行情，果然是穷居富路，这话说的一点没错，而且以前的导游真是弱爆了，她现在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了。 这条地雷构成的危险地带总共有十几公里长，但他们只需要走其中的一小段。等到队伍总算走到一条横行的道路上时，落在后面的那个老魏才赶上来，但众人没有看到那两个年轻人。 老魏身上带着三个背包，但其他人没有去询问他，在地表上为一些利益干出丧心病狂的事情是没人会去追究的。两个大个子好像默许了他的事情，但没有把这个危险份子放回到队伍中间，只让他继续跟在最后方。 少了几个年轻人的纷扰，剩下的一行人移动速度变快了。他们在这条横贯地雷带的道路上右拐，又穿过一座小桥，来到了一条很宽的高速路边上。 “到了这里就比较安全了，只要走在路面上就可以！”向导好像松了口气，在队伍前向人们介绍道，“这里就不用排成一串了，别离得太远就行。” “没有突变体吗？我听说城市边缘经常徘徊着不少阿猫阿狗。”姜铃试探着问道。 向导这次没有生气，反而笑呵呵的回答：“没了，那些突变体也怕辐射。它们又不是什么奇幻小说里的辐射怪物，市中心那么强的辐射，没来得及跑掉的早就死完了。” “所以绿区的突变体有不少！”东携接过话茬，“人们在绿区养了不少呢，你之后可以去看看，有些还怪可爱的。危险的也有，但只要找对方法就没事了。还有一些特别聪明的，已经学会说话了，大伙都很喜欢他们。” “他们？”姜铃有些意外。 “对，单人旁的‘他们’，你知道，临时政府还是很包容的。很多高级突变体的智慧不比人差，与其和他们成为敌人，不如把他们当成少数民族吸纳进来。当然，还是有些没法控制自己力量的家伙，对付那些就只能靠大伙一起合作了。”东携解释道，他对绿区的生活环境很向往。 姜铃觉得他或许是个furry控，说不定那些突变体真是些毛茸茸的可爱物种。 第6章 新生的荒原 这条东西方向的道路的两侧风景很特别，左边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而右边则是一望无际的乡村田野。虽然它们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了，但姜铃还是能想象它们本来的样子。 放在以往，这些地里应该种植着大量的经济作物，在这个七月时节，想必应该是绿油油一片。地面的绿色与蓝天交相辉映，再远处则是一闪而过的无人机与高耸的电塔。 姜铃摇了摇头，就算核战没有发生，那些作物也会突变成人们从未见识过的东西。如果那些作物变得异常危险，还不如直接毁了的好。现在的纯白世界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它们尚在认知范围内。 “。。。。。。现在真的变了好多！他们把耗子当猫狗养，把蜥蜴当马儿养。你敢相信吗？现在的蜗牛可以生产一种和牛奶一样的液体，而且长得好大。”东携走在前面和大伙吹嘘道，顺便还用双臂比划着那些突变体的大小。 “它们是在实验区里吧？我看绿区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按我的想法，那些驯化的突变体就算能开始养殖，也至少得等到他们把绿区开发完。现在的绿区又不是一点辐射都没有，战后可是下了好多天黑雪的，地表污染很严重。我看他们要把地面刮掉一层才行。” 向导隔着头盔试图摸一下自己的下巴，但硬邦邦的头盔挡住了去路。 “再严重也没城里严重。那些楼房其实都挺不错的，可惜政府还是安排了撤离。” 东携朝左望了望，沿途的建筑从外观上看起来还保持着完整。 “他们怕的是那些没爆炸的弹头吧！我听说现在地表上还有很多散落的核燃料，有些还没被人们发现呢！据说只要看一眼就会瞎掉，如果是真的，就算换成我，也不会想回到地表的。” 西渡解释道，但他也是道听途说。 “对，但没那么严重。如果不小心碰到的话，只不过截肢而已。凑点积分换条假肢就可以了。我就有渠道可以帮忙，有需要一定要联系啊！老顾客我打九折！”向导轻飘飘揭过话题，“只不过这条路线上是没有的，这点你们就放心吧！虽然核战后期已经开始无差别打击了，但他们还不至于在五十万吨当量的弹头必死区内再丢一颗。” “这里也是必死区吗？”姜铃忍不住发问。 “不是，但也差不到哪里。这里距离爆点有十几公里了，幸存率大概五五开吧。运气好可以在热浪里留一个焦尸，运气不好，大概会和烧起来的汽车融在一起。”向导口无遮拦，但他的心态值得肯定。 姜铃闻言，回想起一路上的见闻，她突然发现那些建筑的一侧全都被烤成了白色。原来这才是周围静悄悄的原因吗？ 但凡是个能烧的东西，在这里是一个也没留下。 一路上的行走很无趣也很严肃，偶尔才有人愿意聊上几句。 众人的移动速度很快，哪怕他们知道附近的辐射量不高。从这条路的这头走到那头只花了大概三个小时，算下来已经到了饭点了。姜铃自己是没什么问题的，两个大个子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但几个普通人已经快走不动了。 向导好像知道了什么，他突然喊了一声：“再坚持一下，前面有安全屋！” 再过了一会儿，一个像是战后才建起来的建筑映入众人眼帘。等到靠近之后，姜铃才看清楚这种听到过无数次的“安全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安全屋的外形就是火柴盒，它隐藏在一个地表停车场上。它的周围都是被烧成骨架的废弃车辆，而它本身被涂成了城市迷彩色，覆盖在积雪下不怎么显眼。安全屋被搭在一个架子上，高于地表。它的顶部安装了很多设备，那些设备平时是不会运行的，必须里面进了人才会启动。 “豁~这个军方的安全屋你们是怎么发现的？”东携对那些东西有些研究。 “我的一个渠道，总有些人喜欢在地表上冒险。”向导回答道。 “对，我猜你的那些冒险者很多都在医院里，有些已经被装进铅罐了吧？”西渡揶揄道。 “。。。。。。至少他们帮了大忙！人总有一死的，我们都会死的。”向导没有否认。 安全屋内部就和增压隔离舱差不多，两个大个子没法进去，姜铃只在外面隔着铅玻璃看了里面一眼就失去了兴趣。 趁这些人在安全屋里休息，姜铃靠在外面的墙上和两个外骨骼战士聊了起来。 “你们的任务保密吗？”姜铃首先搭话，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次的语气正常的多了。 “保密！但你可以知道。我们就是为了零二零四站的生物污染来的。对策局认为那是一种突变体。我们现在只知道它们的习性。”鼹鼠惜字如金。 “它们怕光和强碱。所以我们让附近的站点加强了照明。但是隧道里暂时没办法，如果污染没法止住的话，大概要放弃那个站点。现在那里还有一些留守的军人和研究人员，我们只能从地表撤离了。”鼯鼠补充道。 “那隧道里到底怎么了？”姜铃听说过一些传言，他们把隧道描述得很可怕。 “塌方、透水，还有强酸。”鼹鼠回答道。 “它们腐蚀了附近的隧道，导致那个站点现在的网络全断了。地表的有线通信也是一样，只要太阳一天不出现，它们就会长得到处都是。”鼯鼠再次补充。 “它们吃什么？”姜铃有些好奇。 “辐射！” “研究人员觉得它们是某种硝化菌，可以依靠黑色素把电离辐射转化成某种氨基酸，然后释放出亚硝酸。那些亚硝酸会和空气反应，在潮湿的地方转化成强酸物质。所以它们会聚集在地下和辐射区的交界地，因为那里有足够的物质和能量。虽然对策局不认为它们会扩散的很远，但它们对建筑的破坏性确实很强。” “原来是这样。万物起于微末，亡于微末。”姜铃感慨道。 她有些担心人类的未来，硝化菌只是一种古老的地底生物而已，但世界上还有着更多奇奇怪怪的微生物。如果那些东西变成了特别难缠的突变体，这个世界分分钟就得开启一轮生物大灭绝。 假如某种呼吸时会释放毒气的藻类大规模出现？假如某种传染性极强的致病菌出现？假如某种喜欢吞噬血肉的真菌出现？ 她不敢继续想下去，如果那样的话，剩下的人类还不如赶紧住到月亮上去。 “别怕，生物的本质是生存和繁衍，所以绝大部分的微生物都是无害的。”鼯鼠好像看出了些什么，急忙安慰道。 “绝大部分？”姜铃更加害怕了。 “聊完了吗，该出发了！”向导从安全屋里走出来，对着墙壁敲了敲，提醒众人。 几个刚填饱肚子的家伙跟着向导从门口钻出来，随后一行人回到那条公路上继续旅程。虽然地表上到处都是危险，但在向导的引路下，这趟远门也不是很惊险刺激。搜索者的记性一般不是很好，这么一会儿功夫，他们已经把之前被炸死的年轻人给遗忘了。 那些人身体中的血液流向胃部，这导致几人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看好路！都和你说了少吃点干粮，现在肚子撑了想睡觉了吧？”西渡对着东携说教起来，但他们的关系很好，他一路都拉着行尸走肉般的东携走。 向导见他们没精打采的，于是发话道：“要不要来点饭后故事？我们每人讲个冷笑话吧！”他转头看了看众人，发现没人反对，接着道：“我听说南边的边缘地区开始流行一种化妆品。。。。。。” “我知道那个，光彩照人的化妆品是吧？他们用那些放射性沾染的战前化妆品以次充好。你这冷笑话也太土了！”东携好像来了兴趣，他不等向导回答继续说，“你们知道炮弹蟹吧？人们都说那些蟹黄特别美味，可惜货物太过稀有了，大部分人都很难见识到。有一天一个商人带来了一些肉酱，他坚称那些肉酱是炮弹蟹做的。众人花了大价钱尝过之后，才知道蟹肉是一股酸臭味。后来，人们就再也没见过这个商人，直到有一天，人们发现这个商人被吊死在处刑台上。你们猜到底是什么原因？” “够了！别再说了，我快吐了！”跟在后面的老魏听完这个冷笑话后，脸色立马变得不太好了。 “哈哈哈~”东携笑出了声，但他身旁的西渡和前面带路的向导一阵沉默。 “到底怎么回事？”姜铃在通讯频道发问。 “咳咳，总之你别在边缘地区买什么蟹肉就行，你不会想知道的。那个故事作为冷笑话是够格的。”鼯鼠回答。 经过这个打岔，后面的旅途变得更加沉默了。为了转移注意力，众人只好欣赏起沿途的风景。 其实也没有什么景色可以看，地表上人迹罕至，别说是人了，就连动物也是稀有物种。在天上的阴云笼罩下，地面的那些植物基本上都死绝了，姜铃只在一些缝隙里还能看到一点点绿色的青苔。 这种烈度的战争结束后，首先占领地面的绝不是什么绿色植物和野生动物。在众人走过一个小桥后，道路两侧开始出现一些凹陷，有些凹陷里的积水已经被冻结，而有些还在散发着热量。姜铃注意到，这些散发热量的小水洼里经常存在一些焦黑的骨骼，而那些骨骼附近则聚集了一些红紫色的絮状物。 “看到了吗？那些就是硝化菌了！千万别碰那些水，那里不仅有辐射，而且还有很强的腐蚀性！”鼯鼠在通讯频道里提醒道。 向导在路面上的弹坑处停了一下，随后带领众人绕过了沿途的每一个弹坑，他嘴里念念有词：“菩萨保佑，关公保佑。。。。。。” “有什么问题吗？”西渡询问道。 “上次我走这条线路的时候，还没有这些弹坑！”向导摇了摇头，随后用确定的语气说道：“希望我们不会遇上突变体，我宁可和暴徒打仗也不想和突变体打架。” 听到这句话，东携西渡二人都从背上的包里掏出了武器，众人也从散漫的郊游变得谨慎起来。姜铃将自己的感应能力散发出去，很快，她就察觉到远处徘徊的几个光点。 “有情况！但我不知道是不是突变体。”她在通讯频道里说了句。 “前天他们用了两个基数的炮弹还没全打完？”鼯鼠在通讯频道里询问道。 “新来的吧。”鼹鼠沉默寡言。 “你们知道些什么吗？”姜铃注意到那几个光点在朝他们靠近。 “你不知道？也对，你那时不在战斗序列里。这里有过一次鼠灾，猫狗体型的老鼠乌泱乌泱一大群，得有几千只。他们用迫击炮炸了很久，等那些老鼠死完之后，总会有一些食腐动物跑过来的。”鼯鼠解释道，看样子他们两个被配对在一起很合适。 “食腐动物通常是些什么？”这次是跟在后面的那个老魏。 几人没想到这人的听力这么好，顿时都不说话了。 “咳咳~不是什么秘密，那些网上都有。”鼯鼠打开了公共频道，“一般就是一些以前的食物链底层的动物，比如螃蟹啊，鬣狗啊，乌鸦啊什么的。” “那它们的突变体呢？”老魏发出了些颤音。 “铁甲蟹、臭毛狗、血鸦。一般是这些，只要不是2级突变体，我们的胜算很大。”鼯鼠解释道，他还没把这种强一点的野兽放在眼里。 “喂！我说，那些就是长成树的蘑菇吗？”姜铃朝着远处指了指，大声喊道。 “嘘！小声点。”向导转头回来，随后他随着姜铃的指向看过去，只见他们预定的休息点已经被蘑菇占据了。那些有着红色伞盖的巨大蘑菇盘踞在那个工厂和内河港口附近，哪怕是被风吹起的厚重雪雾也没有挡住人们的视线。 “坏了！这下坏事了啊！”向导紧张道，他急急忙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地图册，“这里应该是没法去了，只能从这里的地下路线了。” “那些是致幻蘑菇，我们必须改变计划了！”他朝身后的众人喊道，但他却看到众人对他的话毫无反应，他们都紧紧盯着前方的几个身影。 第7章 遭遇战 远处的是几只大老鼠，它们惊慌失措地从蘑菇林里跑出来。它们的速度很快，纵使蘑菇林距离众人有几公里远，但就刚刚那会儿功夫，它们已经跑到了众人眼皮子底下了。 “快隐蔽！”东携喊了一声，随后他就立刻找了个没有积水的路面弹坑跳了下去。 向导愣了一下，但他被西渡拉着跳进了另一个弹坑里。跟在队伍最后的那个老魏在那之前就趴在了路边的土坡上了，他身上有三个背包，根本别想逃跑。 两个外骨骼战士从对方的背后的装备包里拿出了一种像是冲锋枪的武器，外形很科幻，原本是瞄具的地方变成了一种能显示子弹数量的显示屏，这让姜铃联想到以前玩过的一款打外星人的游戏。 “嘿！地鼠，离这儿远点，这玩意儿声音很大！”鼯鼠在通讯频道里提醒道，但他的话音未落，鼹鼠已经举枪射击了。 他们携带的这款冲锋枪弹匣容量六十发，供弹使用三排单进设计。它是一种脉冲高斯武器，威力不俗，对付这些小老鼠简直是降维打击。外骨骼安装的火控模块可以将武器的瞄准系统联动，所以哪怕是腰射也会有很高的准头。 冲锋枪的射速很高，扣动扳机不松的话，最多只需三秒就能把弹匣里的子弹全部发射出去。这些子弹不同于人们当做零钱用的步枪弹，它们的口径和长度都小不少，这样才能让弹匣里装那么多数量的子弹。 他们的外骨骼进行了耐酸的适应性改造，除了冲锋枪以外，其他的武器对这些改造的冲击太大了，所以他们没有装备威力更大的武器。 但哪怕只是一些六乘二十八毫米的小口径子弹，那也是高斯弹。高斯弹的特点就是，口径有多大，弹头就有多大。这些出膛速度大约四马赫的子弹能量很大，再算上每颗七克的重量，它们的动能已经超过了一万焦耳。别说这些尚属于野兽的大耗子了，它甚至可以威胁到一些弱一点的二级突变体了。 “砰砰砰！”几秒钟过去，世界变得安静起来。当然，更多的是大伙的耳朵被震得嗡嗡响，他们一时半会还没缓过劲。 姜铃从地上爬起来，揭下一层头盔上的薄膜，她看到远处的巨鼠被打成了一地碎肉。那些子弹的威力确实很大，如果拿来做对比的话，它们已经是她的光束威力的一半左右了。 “结束了吗？这真他奶奶滴够劲！”东携从弹坑里冒出半个脑袋。 姜铃再次感应了一下，她摇摇头：“还没，马上就能看到了。” 又一群突变体从蘑菇林里窜出来，这次他们总算看清楚了，是两只脏兮兮的大狗追着十来只老鼠跑。 “狗拿耗子？本性难易吗？”向导探出头看了一眼，狐疑道。 “不是，这种狗不吃活物，而且巨鼠也不是那种携带病菌的脏东西。”西渡好像有些了解，他握紧自己手上的拉栓枪，“那些长着毛的狗是和真菌共生的食腐突变体，而巨鼠是一种爱干净的素食突变体。” “说的对，但它们必须死，不然后面会更麻烦。”鼯鼠赞同道。 “它们在逃跑。”鼹鼠言简意赅。 “还有什么更大的在后面？”姜铃问道，但她的声音已经被开火的声音盖过去了。 在那一瞬间，他们四个拿上武器的人同时射击，密集的铁雨在空气中划过无声的波纹，穿透了三百多米开外的弱小突变体。那些突变体瞬间被子弹携带的高压空气撕碎，在地面上形成了十几个放射状的血迹。一些子弹穿透后还未减速，飞进了蘑菇林中，在那些大伞上留下了不少弹痕。 受到致命攻击的突变体瞬间就倒毙了，但还是有几只幸运的家伙活了下来。众人没有继续攻击，如果那几只可以转向的话，他们得到安全的概率就会多上几分。 “快，都躲好了！”鼯鼠发话道，同时他们两个也趴到了路边的斜坡上，“那几只巨鼠拐弯了！如果后面的家伙识趣的话，就不会继续追了。” 在姜铃的感应中，那几只幸存的巨鼠没有继续朝他们冲过来，但它们出来的位置又跑出来几只突变体，而更远的地方，还有一只很特别的东西。 “草，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几只螃蟹啊？”那个老魏好像缓过劲了，当他看到最后出来的只是几只装甲蟹后，兴奋地跳了出来。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包里掏出了一把老旧的火药武器，随后不顾别人劝阻，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啪~” 寂静的平原上，他的声音格外刺耳。东携呆在他的弹坑里拼命示意这个家伙趴回去，但他没法出声，那个被喜悦冲昏头的家伙完全不在意东携的动作，他还以为东携要分一杯羹。 “怎么回事？他疯了？”姜铃小声地在频道里询问。 “蟹黄很值钱，足够商人们卖命了。用老话说，价比黄金吧！”鼯鼠回答道。这两个外骨骼战士听到老魏开火后也有些头疼，但老魏离他们比较远，而且以低打高很难把这家伙击毙。 六只装甲蟹举着它们的蟹钳盾牌缓缓向队伍的藏身处靠近，那个趴在高坡上的商人还在不停地朝它们开火，但老枪的子弹对那些甲壳几乎毫无作用。这种炮弹蟹的弱化版本在商人和老饕间的评价很好，商人们总是会把它们的蟹黄当做炮弹蟹的蟹黄卖，而食客们根本分不清这两者的区别，因为炮弹蟹的蟹黄实在太稀有了。 这种突变体防御能力很强，但没有炮弹蟹的赫赫威名，它们的移动速度并不快，只是一种单纯的沙包而已。如果老魏的武器好一点就能打穿了，可惜这家伙太抠，舍不得搞一条好枪。 “喂！你们也开枪啊！我只要一百克，啊不，我只要五十克就行！多出来你们分啊！”老魏在土坡上叫喊着，他这个自以为的好位置看起来很难受到威胁。 姜铃把身后的弩枪拿了出来，那个土坡上的家伙实在太恶心了，她不介意把他先一步送上天。她在路边小心地把一支爆炸箭装进弩枪的箭槽，随后将箭头伸出斜坡，瞄准上方的老魏。 “嘿，别干傻事！”鼯鼠用外骨骼上的潜望镜看到了姜铃的动作，他在通讯频道里提醒道。 “又有突变体来了！”姜铃回复道，“他会暴露我们的位置！” “但你来一下大的也一样会暴露！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有别的东西来了？”鼯鼠总算想起来，这位看起来很特别的同志从一开始就在预报危险。 “这个保密！你不如先看看来了什么。” “那是。。。。。。凶豚？”他的潜望镜转向另一边，穿过那几只受惊的螃蟹，他看到了一个庞大的棕色生物。 “你确定？”姜铃不太相信，如果只是猪的话，那些螃蟹完全是有胜算的。 “毒刺豚，2级突变体，我们有麻烦了！”鼹鼠在频道里插了一句，随后他以一种匍匐前进的姿态从路边斜坡爬到了野地里的一个弹坑中。 “别露头，你就当遇到了一辆坦克！”鼯鼠在鼹鼠的指示中，他也爬到了另一个掩体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那些螃蟹和猪一直在朝众人的藏身处靠近。直到了某个节点，那些螃蟹突然转了个身体，把盾牌朝向后方。老魏也没有多想，他立即从山坡上探出半个身体，举枪就打。 下一瞬间，躲在路面弹坑里的三人听到了几个从未听过的声音。一根一臂长的针状尖刺直直地扎在东携所在弹坑的反斜面上，那根尖刺的尖头渗出了不少液体，在混凝土路基上腐蚀出了阵阵白烟。 “快跑！有毒！”远处的鼹鼠打开了扩音喇叭大喊道。 不到两秒，又一阵尖刺雨落到几人附近，但这些都没什么准头，似乎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在老魏的视角里，走在路上的螃蟹身上突然爆发出数十个破洞，不少蓝白色的组织液体从孔洞里流了出来，随后那些螃蟹就瘫软下去了。 他的视线望向更远方，那是一只棕色的长着长毛的野猪。 “快跑，别待在路面上，那里不安全！”鼯鼠再次提醒道。 东携西渡二人总算反应过来，但他们现在已经迟了。正当三人准备起身时，又是一波针雨激射而来。拉着向导的西渡被十几根毒针透体而过，他的脑袋上被穿了一个拳头大的孔，当场就倒在地上没了声息。向导被他拽了个趔趄，倒是险而又险地躲了过去。 从一个坑里翻到另一个坑里的东携看到自家兄弟被怪物打死，顿时目眦欲裂。他将一发子弹推上膛，随后开始用电池对武器充能。 躲在土坡上的老魏再一次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他从坡顶滚回到半坡上，刚刚被财富冲昏的头脑恢复冷静。他这才发现自己是做了什么蠢事，这和之前杀掉那两个年轻人如出一辙。 “你们千万别冲动！那种突变体反应很快！不要冒头！”远处的两人还在大喊，但声音却是从路边的一个扩音喇叭上传来的。 “我管你什么突变体！我还要带我老哥发财的啊！”东携现在在气头上，已经失去了该有的冷静，他将武器充能到最大值，哪怕那样会熔毁这把塑料枪的枪管。 “砰！”巨大的响声从姜铃左前方的路面上传来，那把枪的枪托没法把这些反作用力缓冲掉，东携被冲击力撞的倒飞了出去。他以一个弓形的姿态从弹坑里飞出来，屁股在路面上不断摩擦，随后失去稳定变成了翻滚。 他瞄的不是很准，那颗十乘八十二毫米的步枪弹在毒刺豚的肩部擦过，子弹裹挟的激波在它身上刮下来一大块表皮，但也仅限于此了。 那只突变体吃痛，却变得更加狂暴起来。它对着众人的方向发射了大量的毒刺，其中一根将倒在地上的东携的胳膊钉在地面上。那些毒素马上就起了作用，他的胳膊很快发黑变色，眼看着就要蔓延到身体的其它地方了。 “掩护射击！哒哒哒~”两个外骨骼战士从另一个地方冒出头来，对着突变体倾泻火力。但之前无往不利的子弹在它裹满泥浆的坚固表皮上犯了难，只有少数命中伤口的子弹有一些效果，其他的都变成了跳弹，飞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这两个战士打完一轮后立刻躲回了掩体里，但这点时间已经够姜铃把东携拖回斜坡下了。 “怎么样？还活着吗？”姜铃拍了拍他的脸，随后用手把他受伤的胳膊按住。 “我，我的胳膊，我感觉不到它了！”东携意识有些模糊。 姜铃试图在通讯频道里找一点急救办法：“他的胳膊被击中了，怎么办？” “立刻截肢！他还能活下来。呼~吸~”终端机里面传来了一些夹杂着喘息声的回答，这两个大个子目前也不好受。 姜铃狠了狠心，她握紧了自己的手，同一时间，她的掌心处传来了令人牙酸的骨骼断裂声。她直接把东携的手臂扯了下来，他的鲜血很快染红了外面的防护服。 “现在疼吗？” “疼疼疼，感觉到了！感觉到了！” “那你可得按住了，我给你包住它。”姜铃从自己的包里找出一根尼龙绳，在东携的断臂处三下五除二扎了个死结。等他回去之后估计还得遭一通罪，姜铃给他留了一小段手臂，但那段估计会坏死。 问题不大，这家伙以后可以装一支机械臂，这个世界缺胳膊断腿不影响生活。 战斗还在继续，外骨骼战士发现手上的武器不管用后，不得不在毒针的威胁下不停变更掩体，以防止那个突变体压着他们打。 “它到底该怎么干掉？穿甲弹可以吗？”姜铃对着通讯频道大喊。 “你还有这东西，为什么不早说？”里面传来惊讶的声音。 姜铃把一支破甲箭换到弩枪上，原本的那支爆炸箭被她暂时放到一边。那个突变体已经靠近到三百米范围内了，但姜铃不是很有把握能射中它。三百米外的一辆车就和一米外的一个火柴盒差不多大，她还没尝试过用弩箭射击那么远的目标。 她无视了在她身旁喊疼的东携，举起弩枪对准那只巨大的猪，随后抬高一点。 第一箭飞了不到两百米就钻到了一处雪地里，由于地面太过柔软，它甚至没能引爆。姜铃再换上一支同样的箭头，这一次箭矢越过了突变体，那点破空声让这只猪警觉起来。 “看来这支箭就是最后一支了，再射不中就得用光束打击了。”姜铃心想着换上一支新的箭矢。 下一瞬间，棕色的生物坦克身上爆发出了黄色的火光，它的体表一下子多出了个熏黑的圆斑。黑斑中心则喷溅出不少血液，随着它的心脏跳动，那些血液像喷泉一样一阵一阵地滋到远处。 这支箭击中了，但没能穿透它巨大的身体。 第8章 损失与收获 “啊啊啊~！”那只超大的猪发出了尖锐的惨叫声，这个声音很像杀猪的声音，只不过音色更加低沉一些。 破甲箭头造成的伤口已经穿透了它肚子上的表皮和脂肪，也伤到了一些肌肉组织。被金属射流切断的血管还在不停的飙血，它的血压很大，不然也支撑不了它巨大的体型。但很显然，想让这只突变体流血流死还是太想当然了。之前被东携打伤的肩部表皮已经开始愈合了，而这个伤口顶多拖慢一些恢复的进程。 毒刺豚看向了姜铃这边。。。。。。 姜铃的瞳孔一缩，她的动态视力看见数十根尖刺从那只猪身上弹射而出。她的反应很快，一手抓着弩枪，一手抓住身旁的东携的腿脖子，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扑到一旁的凹坑里。 东携一下子就被巨大的过载弄晕了，这家伙被姜铃丢进凹坑后，就以一个奇怪的姿势一动不动。 那些尖刺就擦着她的防护服扎在地面上，但毒刺豚的毒液似乎用完了，这些尖刺没有渗出腐蚀性液体。 就在姜铃庆幸自己反应快的时候，终端机响起了声音：“快转移，到土坡上去！那家伙冲过来了！”她冒出头看了一下，发现那只猪正朝着一个外骨骼战士猛冲。这里距离那边有两百米，姜铃看到那个外骨骼上有一些白色标记。 外骨骼战士险之又险地从猪突路线上侧扑逃生了，那只猪的时速起码得有九十迈，冲过鼯鼠的位置之后，它还没有停下，又继续加速地冲向鼹鼠的位置。 如果那样被它撞到的话，就相当于在高速路上被小汽车给撞了，而且那辆小汽车还是带撞角的。姜铃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被撞到的样子，心中一阵恶寒——那估计会变成一滩或者一坨吧，得让工人用铲子把尸体带回家。 鼯鼠逃脱之后没有停下，他快速跑到姜铃的位置，扛起昏迷的东携后，又扶了一下姜铃，“快走！我们爬到土坡上去。” “他没事吗？”姜铃快速询问道。 “突变体放不出毒刺了，现在就是一只长得大些的凶豚。队长争取几分钟问题不大，看路！”鼯鼠回答道。 两人花了半分钟时间才爬到土坡上，远处的鼹鼠还在不停躲避，那只猪看起来跑累了，嘴角流着不少黏糊糊的口水。毒刺豚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血也停止流淌，在伤口处结了血痂。鼹鼠的外骨骼上沾满了脏兮兮的雪水和烂泥，一股狼狈的样子。 “你还有那种破甲弹吗？”鼯鼠蹲在坡顶观察了一下，随后询问趴在斜面上的姜铃。 “箭袋里应该还有。”姜铃揭下一层薄膜，她的头盔上又沾了不少灰尘。 鼯鼠从姜铃手中接过弩枪，随后从她背上挑了一支箭矢。 姜铃都没说让他注意拿哪种箭，就听见了箭矢的破空声。直到她看到空中飞行的箭矢时，她才察觉到这家伙拿错了。她立即在频道里大喊道：“注意爆炸！” 好在电磁波的飞行速度比箭矢快多了，这位外骨骼战士也是一个老兵，他的反应速度很快，在姜铃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就原地趴下，作出一种防冲击的战术动作。 下一刻，亮白色的火光在毒刺豚的附近绽开，爆炸冲击波以一个球面扩散出来，将周围的积雪推成一个圆形的凹陷。“轰！”等冲击波经过众人之后，爆炸的声音才从毒刺豚的位置传出来。 “咳咳咳，哔——哔——你下次能不能早点说！”沉默寡言的鼹鼠在爆炸后也绷不住了，他喊出了一声国骂，随后话匣子好像打开了。 “别愣了，这种箭不是拿来对付重甲目标的！”姜铃在通讯频道大喊道，“我都没说哪种箭头呢！拿那个绿色标记的！” 鼹鼠闻言起身看了一眼毒刺豚，随后立刻朝着土坡狂奔。 那只猪被爆炸震得七窍流血，但它只是看起来惨而已。比起姜铃以前干掉的那只大狗，这只大猪仅仅是被炸晕了头，想必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待鼹鼠远离了一些，鼯鼠再次对着猪发射箭矢。又是一声爆炸，这次的效果总算有一些了，毕竟他现在是在打固定靶——金属射流洞穿了它的前腿。 毒刺豚嘶吼了一声，被箭矢射穿的前腿腿骨支撑不住沉重的身体，瞬间被自重压断。随后，它的身体随着那条瘸腿倒了下来。 “干掉了？”鼯鼠在频道里询问道。 “还没，我估计得要打中它的头才行！”姜铃回答道。 跑在半路的鼹鼠当即决定道：“抵近射击！还有箭头吗？” 鼯鼠一把把剩下的所有破甲箭全拿走了，他在通讯频道里留了句“借一下，之后还你！”后，就快步从斜坡上滑了下去。 姜铃看着那两个快速靠近毒刺豚的外骨骼战士愣了一会儿，随后才反应过来。“你拿什么还？”这句话最终被她憋了回去，武器弹药本就是拿来拼命的，她没法把人命换算成价格。 “轰~” “轰~” “轰！” 过了一会儿，远处传来了好几声爆炸。等烟雾散去，姜铃才看到他们把那只猪的脑袋给炸烂了。鼯鼠此时蹲在猪的脑壳旁，对着它的红白之物跺了几脚。 姜铃最后又展开了一下感应能力，确定周围已经不存在别的突变体了，才在通讯频道里喊道：“没有了！都打完了！” 。。。。。。 打扫完战场后，幸存下来的几人背着一堆战利品和伤员不做停留。他们遵循着向导留下来的地图册向西走了两公里，来到了一处有着地下停车场的仓储性超市。 这里的地下停车场被搜索者们改成了一处临时住所，几人花了半个多小时才把所有伤员和货物弄进里面。直到这时，他们才有条件处理众人的伤口和收拾战利品。 现在，东携断掉的左臂的状况不是很好，虽然姜铃给他做了紧急处置，但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已经变色发黑，急需到正规医院里处理。他疼得有些受不了，姜铃忍不了他的吵闹声，只能勉为其难地给他灌了半瓶烈酒。虽然受伤后喝酒很不健康，但他至少能先睡一觉。免得因为疼痛消耗了太多体力，让他坚持不住、死在半路上。 向导的脚踝应该是骨折了，哪怕以后需要去换一条假腿，但至少保住了一条命。他应该是队伍里最幸运的普通人。 老魏把自己的腰摔断了，大概是被他身上的三个背包拖累的，他以后要坐半辈子轮椅。鉴于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回去以后大概要吃花生米，所以后半生应该无忧了。姜铃他们在土坡上找到他的时候，还以为这家伙已经死了。 西渡的尸体没有被回收，等到战斗结束的时候，他的血已经流干了，而且遗体也被寒风冻得发硬，他们只能将他的背包和脖子上的项链带了回来。 剩下的三人主要就是损失了一些武器弹药，两只大耗子用掉了一半的子弹，一战蒸发了几百积分的弹药，而且外骨骼的能量也不多了。姜铃的破甲箭剩下了两支，其中一支还是从地上捡回来的，另一支脱靶的就找不到了，爆炸箭消耗了一支，那把借出去的弩枪多了几道划痕。 “几百斤猪肉和脂肪，三斤蟹黄。大概值多少？”姜铃取下一些猪肉放到临时落脚点的火炉上，滋啦滋啦的声音逐渐回荡在房间中，一股肉香飘到几人的鼻子里。 毒刺豚的肉可以吃，只不过能回收的并不多。这只猪应该是从绿区跑过来的，身体上的辐射污染尚在接受范围内。它的表皮和内脏都是有毒的，能吃的部分也就肩部、胸部、后腿和腰部的肌肉和脂肪。姜铃直接用绳子和布料把它们打包，两个大个子每人都背了一半。 而螃蟹的话，那些蟹肉是铁定没法吃了，它们都被猪发射的毒刺污染了。姜铃只回收到两只螃蟹的蟹黄，其中一只的蟹黄还不知怎么的，只剩下了一半。 “几万积分吧！主要是蟹黄价值高，不过最好先煮熟，再用盐腌制一下。它们腐烂的很快，比猪肉烂的快得多。”向导的脚踝用几块木板支撑住了，现在他坐在火炉边烤火。 “你会做蟹黄酱吗？”姜铃好奇道，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便携锅，往里面倒了些清水开始煮合成粮。 “会一点，你跟着我说的做吧。不过听说要有辣椒或者别的香料才能盖住它的腥味，把我的包拿一下，我带了点孜然粉，都是战前的货。”向导试图挪动一下自己的脚，但疼痛很快就显示在他的脸上。 “哟，准备晚饭了？挺香啊~”鼹鼠走进房间吸了吸鼻子，他头盔下是一张留着小胡子的大饼脸，“好消息！我们用这里的电台联系到了附近一个站点的搜索队，他们会在两个小时后过来，你们三个可以坐车回去！” “不，我要去那个交界地站！”向导立马挣扎道。 “如果你只是为了点积分的话，我们可以代劳的。你的香料就当投资了，等卖掉后给你分成？”姜铃插嘴询问。她在用房间里的一个铝桶煮那些蟹黄，一旁的合成粮现在逐渐变成了肉粥。 “额~好吧！我至少要一成，现在的香料可不便宜。而且我还提供了制作方法。”他苦笑了一下，摸着自己的腿脚回答道。 “可以，挺公道的。对了，现在换条铁胳膊铁腿要多少钱。你那点积分够用吗？”姜铃把铝桶侧过来，给向导看了一眼，随后遵照他的话，将一包孜然倒进去一半，一边搅拌一边问道。 “大概几千吧，有渠道会便宜点。”鼯鼠的声音从房间外传来，“跟我们换一个核心差不多价钱。” 姜铃看了一眼肉粥，又往里面加了点水：“把碗和勺子拿来吧，很快就能开饭了。” 她看到蟹黄逐渐变成金黄色，在某一时刻，她把铝桶提到地上，随后将自己带的食盐往里面倒了半包。 “要有多咸才行？”她询问向导。 “和腌菜一样！” 姜铃尝了一下搅拌过的蟹黄酱，发现咸味还差了点，又往里面加了四分之一袋盐，这次味道差不多了。之后她从房间里找到一个塑料桶，用加了酒的清水洗干净后，把那些蟹黄酱倒了进去。 多出来的一点就当做今晚的加餐了，众人吃的很开心。 且不说加了盐的蟹黄有多鲜美，光是这种肉粥众人在战后就很少品尝到了。凶豚其实是很难捕猎的，站点里的那些怪物肉，绝大部分都是别的一些突变体。再加上众人刚经过一场恶战，这种看起来很日常的食物明显比酒吧里的那些狂野版本要好得多。众人疲惫的内心和身体很快就被食物治愈，向导说他的腿脚疼痛都减轻了不少。 姜铃自以为自己的厨艺是不咋滴，但众人还是赞不绝口，也不知道他们是哪根筋搭错线了。她没有什么自知之明，在脱下防护服后，她烹饪食物的样子已经让众人饱了一半了。 鼯鼠直到饭后消食的时候，还在想着姜铃被炉火照亮的侧颜。挺拔立体的五官配上一闪而过的神秘绿眸，这让他脸颊微红，但战士的素养还是让他止住了饭后搭讪的想法。毕竟他其实是有女友的人，他还不至于被美人给迷惑过去。 “咳咳~你都看呆了！”鼹鼠提醒道，“别忘了我们的任务，还有这位同志说不定是军方的人！” 鼯鼠赶忙别过脑袋，他小声询问道：“我表现的很明显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向那个收拾残局的身影。。。。。。 搜索队的人很快就来了，他们比预计的世界早了半小时。 “喔哦！你们看起来收获很不错！”领头的人走进落脚点，大声喊道。他是个身高一米九的壮汉，在姜铃的感应中，他应该是一个强化人。 “他们三个，开个价吧！”姜铃指了指身后的三个倒霉蛋。 领头的人扫了几人一眼，他在向导脸上盯了一会儿，开口道：“谈什么价啊，都是朋友！还有，你怎么搞成这样了？” “一群突变体，有个二级的，很强。”向导回答，他虽然坐在地上，但没有那种落魄感，“还是就按老规矩吧，不然我都不敢坐你的车！” “那行吧。两百一位，要拉货的话收一成税。”领头人的嗓门还是很大。 第9章 绕路 几人合计了一下，那些收获就暂时不运回去了。蟹黄酱已经处理过了，地表这样的低温下，存放个小半年没什么问题；而猪肉说不定路上能派上用处，这点重量对于两个大个子来说是比较轻的。 姜铃大手一挥，直接把路费付了，就当做自己给向导几人的介绍费了。果然是穷家富路，六百积分在地表就是听个响，但在站点里就是普通家庭半年的收入。她不觉得那样有什么问题，相对而言，姜铃的路费算是比较低的。 东携还在昏睡，几人合力把他抬上汽车。按照约定，搜索队会在北面的一个中型站点把伤员们放到医院里，那里据说是有条件治愈这些“小伤”的。姜铃把西渡的遗物与他的背包捆在一起，给他醒过来后留个念想。 接着就是那个半身不遂的老魏，这家伙的气色暂时看起来还不错，但他的事迹已经被鼹鼠上报了。。。。。。 轮到向导的时候，他对着众人说等一会儿，想来他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地表路线就在我的笔记本里。你们还可以从地下绕路，这里往西一点有个井口，就在那栋工字形的写字楼南边，被我们漆成了黄色，你们肯定能找到的。” 他扶着一根拐杖，忍着疼痛站起身，“。。。。。。从地下走也有风险，虽然一路上都被我们做好标记了，但现在那里渗水很多。所以我才带你们走地表的！” 几人听到还有别的路线时还是有些高兴的，但走地下路线的风险可能比想象中的更高。向导可能还不知道隧道里渗水是什么原因，但两位对策局调查员太清楚不过了。于是鼹鼠问到：“那片蘑菇林只有致幻效果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红蘑菇会释放致幻的孢子。”向导回答。 “你们要去蘑菇林吗？”搜索队的领头听到了谈话，他有些激动。 “对，我还是觉得走地表的可行性更高。致幻蘑菇的话，我们有制式滤罐。”姜铃肯定的回答。 “太好了！不，我是说如果可以的话，请务必去一趟蘑菇林。”搜索队领头高兴的说，他让车队里的队友搬出三个钢瓶，介绍道，“这是我们自己做的氧气罐，那些滤罐可顶不住致幻烟雾。一个罐子能支持两个小时的呼吸，我们把呼吸面罩改成了适配防护服的滤罐接口。你看，很方便的！” 鼯鼠从房间里钻出来询问道：“说说吧，要我们做什么？” “嘿嘿~”这个壮汉隔着头盔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是什么大事，帮我们找一下我们以前的队员就可以。。。。。。我们还可以提供局部地图！我们用无人机拍了蘑菇林的照片，我给你们把地方画出来吧！” 搜索队领头人从一辆汽车里找出一张画着地图的纸，随后用尖锐物体在一个地方扎了个洞。这个地方大概是蘑菇林的西南部，对于姜铃几人来说只需要绕一点点路，如果顺利的话，横穿蘑菇林只需要花一个小时。 “可以，但我们不会把遗体带出来。有没有密封袋？”鼯鼠看了一下地图，接受了这个任务。 “就用这个吧！”领头人找出了两个圆筒状的塑料密封罐。 “你们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姜铃好奇道。 “啊？你说这个吗？我们以前是潜水队的，现在没地方潜水了，就只能跑跑车了。”壮汉挠头。 “对了，我们怎么把东西给你们？”鼯鼠问道。 “明天。。。。。。明天下午，我们会在交界地站的西面地表等你们，就这里吧！”他又在地图上扎了个洞。 向导见众人商量完毕，没有让他们搀扶，只是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了车队旁。临别前，他喊道：“感谢救命之恩，下次找我带路的时候，打八折！” 他真是个合格的向导。 。。。。。。等到车队远去，姜铃看着逐渐变黑的地表景色询问道：“休息一晚？还是连夜赶路？我没问题的！” “能量包充了百分之六十了，你确定没问题的话，我们出发吧！”鼯鼠回答道，虽然他不太想走夜路，但队长已经发话了。 实际上，哪怕是战前，在突变体横行的日子里，人们也不喜欢走夜路，更何况这次还得穿过一片怪异的森林，指不定能遇上什么怪事。 三人花了十几分钟才整理好装备，那个钢瓶有十几公斤重，姜铃最终选择把它横着挂在自己肚子前。这个铁疙瘩圆滚滚的，一点都不好拿，好在车队提供了背带。 “我们最好在日出前赶到nt0201站，不然时间可能不太够。看看地图，还好我们走的不是小路，直接沿着大路走就能直穿蘑菇林了。”鼯鼠走到临时落脚点的隔离舱门前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将舱门打开。 这个地下停车场已经完全黑了，外面只剩落脚点的外部照明灯还在微微发光，但它很快也得熄灭了。三人越是临近停车场出口，内心的压力就越大。外面好像在刮风，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如果下起大雪的话，视线会一下子变短不少。 人类终究是昼行动物，虽然可以倒作息，但那样很伤身体。黑夜加暴风雪，真是个好天气！姜铃觉得自己这次出门真是值了，说不定这会是她最后一次出远门。她从未像现在渴求光明，哪怕只是一些照明也可以啊。 三人很快就被暴雪裹挟了，他们不得不用绳子把几人连在一起。现在的风速很高，哪怕是这两个重达五百公斤的大家伙也在风雪中摇摇晃晃。 姜铃被两个外骨骼战士夹在中间，前面是鼹鼠，后面是鼯鼠，她自己是地鼠。黑夜里很安静，除了呼啸的狂风以外什么也听不到。几人的探路方式各有不同，前面的鼹鼠按照地图和战术手电的照明带路，中间的姜铃用感应能力探查周围的生物光点，而跟在最后的鼯鼠只需尾随即可。 鼹鼠的判定是对的，沿着这条路是绝对不会错的，因为一旁就是还未倒塌的高架桥。几人可以一路沿着桥墩走，有时还能背靠着桥墩休息一会儿。 暴风雪也有一些好处，那就是地表的生命迹象一下子少了很多。突变体也怕冷，准确的说，任何生物都怕冷。寒冷就意味着可获取的能量不足，能量不足就会导致饥饿，只要不是最倒霉的情况，那些因饥饿而暴怒的野兽在遇到食物之前，总会先一步倒毙在寒风中。至少在姜铃的感应能力的范围下，她一路上都没看到什么动物在地表闲逛。 “咔~”后面的鼯鼠踩碎一块冻结的冰，落到了下面的积水中。他拔出来的脚很快被寒风冻结，这让他的行动能力降低了。“小心点！这里还有不少积水弹坑！”他在通讯频道里提醒道，他们身上背着不少战利品，自重过大的弊端马上就暴露了。 “你没事吧？”姜铃注意到连在自己身上的绳子绷紧了一下，三人同时停了下来。 “没事，等我把脚上冰弄下来。外界环境温度太低了。”鼯鼠回答道。 “那可得小心了，这里已经进入污染区了。不要靠近那些没结冰的水池！”鼹鼠再次提醒，他一路上已经说了不下三遍了。姜铃还以为这家伙不善言辞，原来他是故意的，一旦到专业领域的时候，这家伙就像个老妈子。 “咳~现在没有外人了，我总算不用装了。”鼹鼠在终端机里叹了口气，“那个交界地站的硝化菌污染很严重。那个站点的防水措施没做好，核战期间又被地震波震坏了防水层，战后一个月就发生了两次透水事故。也是一开始选址选的不好，他们光注重了交通，没有考虑到周边的水系。如果光是漏水还不至于要关闭站点。” “所以主要还是那些微生物的突变体？”姜铃好奇道。 “一半对一半吧。”鼹鼠没有否认，“硝化菌是个问题，但也只是代谢产物是硝酸而已。如果早期处理妥当的话，也不至于到现在这个程度。” “我觉得人的因素更多一点。很多末日小说都会去讨论人性，确实不可否认人的主观能动性。”后面的鼯鼠发表评论。 “他们到底干了什么？”姜铃没有去纠结人性。在没有外环境的参考下，讨论人性毫无意义。 “他们往隧道里灌水冲洗那些酸。”鼹鼠脚步速度慢了些，有些愤恨地回答道，“他们用地表上的河水冲洗那些酸，那些带有辐射的河水！交界地站身处绿区，那些管理者以为绿区的水都是低辐射的水。但他们错了，河水是流动的，而那条河途经红区。于是冲洗后看起来酸性减弱了，但辐射让那些细菌繁殖得更快了。然后污染就扩散了，所有和水接触过的机器都变成了污染源。我实在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用河水去冲洗！” 姜铃思考了一下，随后发出了一句灵魂拷问：“会不会他们因为缺水，才去用河水冲的？他们也知道河水有辐射，但他们不得不用河水冲？” 三人一阵沉默，最终鼯鼠打破了宁静：“好吧，我想我们到蘑菇林边缘了！” 几人抬头一看，发现那些巨大蘑菇几乎是瞬间出现的。前面鼹鼠的手电筒一直在照这路，所以没有在一开始就看到蘑菇。他们见到的蘑菇还不是向导所说的红色蘑菇，这些伞杆是灰色的蘑菇是搜索者喜欢拿来烧火的木质化蘑菇，据说这种蘑菇的伞盖可以进行光合作用，但在这个角度，他们看不到伞盖的颜色。 “把氧气瓶换上吧，这些蘑菇看起来都一个样！”鼹鼠发话道。 姜铃深吸一口气，随后将头盔上的两个滤罐取下来，但这次没有直接丢弃。她先把氧气瓶的接口安到头盔上，再把这两个开封的滤罐用密封袋装好，挂在胸前的武装带上。“呼~吸~呼~吸~”她调试了一下气瓶的压力，随后在通讯频道里报告说自己弄好了。 鼹鼠没有废话，几人继续向前。。。。。。周围的蘑菇越来越多了，有些蘑菇已经蔓延至路面。姜铃注意到，那些蔓延至路面的蘑菇，通常都是从路面上的弹坑里长出来的，看来人类的建筑还是有一些防护能力的。 “很壮观吧？这样的蘑菇林在绿区边缘有不少。但它们都是很安全的突变体，像这种木质化蘑菇已经改变了生态位了。它们从分解者一下子变成了生产者！”鼹鼠带领几人穿过一棵棵高大的蘑菇树，嘴里一直念叨着，“看那种！那种蘑菇的球状瘤据说可以当水果吃。” 姜铃进入蘑菇林后，感觉风雪也变小了不少，她总算能抽出一些闲情逸致来仔细观察这些奇异的蘑菇。这些蘑菇大部分约莫两层楼高度，和以前的树木差不多高，但伞杆的粗细要比树木大很多。想来这些新时代生产者还保持着以前精打细算的习惯，它们会把更多的营养通过伞杆传输到地下的主体部分里。 她发觉蘑菇林里已经有不少别的生物存在了，这里看来已经形成了一种脆弱的生态系统。一些体表漆黑的小生物会在蘑菇上打洞，还有一些蠕虫一样的动物喜欢挂在伞盖的缝隙里。她总算明白过来，她是吃过那些虫子一样的生物的，“喂，问一下。住在蘑菇上的虫子能吃吗？” “你说那个蠕虫？”鼯鼠好像有些兴致，“实验区里在养，据说蛋白质是牛肉的十五倍。以后大概会做成食品添加剂吧，就像以前的蟑螂蚯蚓一样。有些搜索者会把它们生吃下去，我还没试过呢。对策局里不让。” “建议别试，你不会喜欢的！”姜铃这次当起了谜语人，以报当日之仇。 “真的吗？这样我更想去试试了！”他回答道，听他的声音不像是在开玩笑。 “等任务完成了就带你去吃。不过丑话先说前头，到时候你要是吃不下去，我就往你嘴里灌。”前面的鼹鼠打趣道。 “他们说的地点在哪里？我们到了吗？”姜铃感觉自己已经在蘑菇林里走了半小时。 “我看看。。。。。。”鼹鼠停下脚步，把手电照到地图上，“快了，他们说的地点在湖边。。。。。。好吧，我大概是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第10章 湖岸惊魂 时间要倒回两天前，这一天的天气是一个难得的晴天。当然，只要不刮风不下雪就能算作晴天了，战后的太阳到现在就没有一天真正从云层中冒出来。站内天气预报预计晴天会保持五到六个小时，所以深蓝搜索队的队长立即决定开展一次地表探索。 “你是新来的吧？你这套防护服怎么有些眼熟？”队伍里一个大叔对着小吴问。 “额，是我一个朋友借给我的。他有事来不了，正好我想出来看看。”小吴回答道。 他们的目的地就是站点西南面的蘑菇林，这个壮观的蘑菇林在战后只花了大概两周就形成了。初期调查预计这些蘑菇会生长在水系附近，而且看起来对于其他生物是无害的。他们接到了几个获取样本的任务，其实哪怕完成不了，在这样的生物群系里逛一圈也会大赚特赚。 他们的车辆没法冲进林子里，所以经过无人机测绘后，队长下令一部分人留守，另一部分人带上装备进林子调查。小吴就是其中幸运的一员，他只是搜索队的新人而已。 小吴回过神的时候，众人已经在密林中了。这些蘑菇在光照下都是红紫色的，它们对阳光的绿色光波段吸收率很高。据说为了防止晒伤，这些蘑菇的伞盖里储存了大量的水。 他所在的搜索队是典型的老带新模式，每一个新人都会配上一个老手。小吴左边默默走路的人就是队长安排的老手，叫做老赵。他们两人处于队伍中的中间部位，这个搜索队对新人很友好，因此他们在站点的风评也很好。 由于小吴只是新人，那些需要一些复杂技巧的工作自然是不会分配给他们的。顺理成章的，他成为了团队中的两脚牲畜。他背着不少瓶瓶罐罐，那些都是用来存放样品的容器。 刚进入林中的时候，林子里的未知环境还是让队伍沉默的很久。但队长选择在一个“晴朗”的白天进行调查，无疑是非常好的决定。周围并没有什么影影绰绰在窥视，那些小生物发出的白噪音只让人们心平气和。在光明的统治下，众人经过短暂的适应后，蘑菇林的复杂环境也变得不再可怕，人们的交谈声开始传到小吴的耳朵里。 “你们说？这里会不会出现什么林中仙女？”前面的一个人用着一种猥琐的声音问道。 “你哪门子见过什么仙女？林中女妖倒是有些可能性。”另一个人回答道，“而且你又没有什么漂亮的未婚妻，就算真有那种勾引人的仙女出现，多半也是馋你身子上的六十多斤肉吧。” “嗨呀~你说的什么话？有那销魂一夜，舍了这身肉也没关系啊！在？多来点女妖精！”那人看来是有色心没色胆。 “那你可当心了，万一碰上吃人不吐骨头的厉害角色。别说什么销魂一夜了，估计得魂飞魄散了。我都怕你那二两肉以后永远支棱不起来了。”这次另一个人参与了话题。 “哈哈哈~”众人笑了起来，这些人的话题总是这样的低俗无趣。 “行了，别闹了！专心点，这里都是未探明的区域了，你们就不能安静点吗？”老赵发话了，周围的笑声逐渐停息。 那些被人声打断的虫鸣再次传到众人耳中，他们中的一些还装备了一种能提取声音的仪器，哪怕是几公里外的声音，它们都能捕捉到。 “等一下！都停一停，都安静点！最好停止呼吸！”一个拿着机器的队员对人们喊道。领头的人立马反应过来，队伍很快就停了下来。 “听到什么了？” “。。。。。。脚步声，还有翅膀的声音。”他抬头看了看众人，发现各位都在屏息凝神，“有突变体在附近！” “全体警戒！”领头人里面大声喊道，“擦亮双眼，掏出武器！别放过任何微小的细节！” 众人立刻散开，由原来的一字长蛇阵变成了现在的龟甲阵。几个见识过突变体的老成员将新手和科学院派遣人员夹在中间，外围则是两圈交错分布的其他队员。这是他们研究后的结论，对付一些突变体很有效。 周围一片寂静，就连虫鸣也消失不见了。很快，耳朵灵敏的人马上就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声音，那是某种很混杂的“哗啦啦”的声音，有一些像物体落水的声音，但那些声音的源头来自天空。 他们聚集的地方在一处相对空旷的林地，周围只有几棵高大的蘑菇树。如果只是来自地面的威胁，他们的阵型能让那种中小型的突变体喝上一壶，但天空的话，就不好说了。 “看天上！你们的林中仙女！”阵队中一个人大喊道。 众人只看到一大群黑色的鸟在上空盘旋，这些鸟儿约莫排球的大小，翼展大约半米。鸟头上长满了红色羽毛，与它们的黑色身体格格不入。 “是血鸦！它们为什么聚集在这里？”阵型中间的研究员大喊道。 “聚集？你是说它们盯上我们了？”领队不解道。 “不，它们不吃活物的，这些都是食腐动物，它们很懒，最多捉点蠢笨的昆虫！”研究员介绍道。他也不理解这些乌鸦的突变体会变成这样，虽然乌鸦也会吃腐肉，但还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那就是盯上别的了！我们先撤离吧！”领队不假思索，队伍中的人员生命安全更重要一些，而且时间很充裕，等这群懒货动物吃饱喝足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看那边！”又一个队员喊道，他已经举起手中的武器了。 那是几头身上长着蘑菇的狗，体长大约两米，肩高大约一米。它们身上的灰色毛发很长，一直拖到了地面，这使得这些狗看起来体型非常大。它们距离众人不远了，哪怕隔着头盔上的滤罐，众人也依然闻到了一股恶臭。 “这次又是什么？好臭！就像被盘包浆了的公共厕所！”阵型里一阵骚动，那股驱散不了的恶臭令人身心俱疲。 “快撤离吧！它们是和某种真菌共生的突变体，有些类似巨蜥。本身没有毒，但是那种真菌会释放有毒的硫化氢和氨气。它们都是食腐的！”研究员试图闭气，但那些臭味已经充斥了周围的整个空间。 “它们在往哪个方向走？”领头人问道。 很快就有人回答：“都在往北，和我们回去的路正好垂直！” “快走！我快受不了了！我要吐了。” 众人很快变换队形，这次改成了一种兼具行进和观察的箭头形。这个搜索队显然是对这些方面有研究，那些受到保护的人员被他们安排在箭头的中心靠后位置。他们已经被恶臭熏到了，为了远离这个令人不适的地方，这些人铆足了劲快速奔跑。 。。。。。。小吴身上背了不少东西，只觉得自己越来越跟不上前面的众人，很快他就落在了队伍的最后。在某一瞬间，他仿佛感觉四周的景物消失了，天边的太阳再次出现在云层中，以前熟知的一切又重新回归到世界上。 他的脚步逐渐放缓，在他的眼中，前面的道路已经消失了，他现在需要右拐，远处似乎是他应当回归的港湾。那是一栋四层高的小洋房，他的家就在这里——一个朝思暮想的地方。他熟门熟路地沿着小路走向洋房，灵巧得避开沿途的障碍物，有时是一只猫，有时是一个小摊。他没有多想，事实上，他就算多想也没什么用，他就是这样沉迷在幻觉中。 家里的味道就是那样清新，他突然感觉自己运动过后身上变得黏黏糊糊。于是，他开始把衣服脱下来，那些衣服就随意的丢在浴室的地砖上。浴室里的大水池似乎已经准备好了，水面上还悬浮着一些看起来很温暖的水汽。他的脸微微发红，潮湿的空气也让他渐渐透不过气来。他没有迟疑，随后只听噗通一声，他跳进了水池。。。。。。 姜铃三人又走了十几分钟，随后他们跟着地图向南走了一小段路，来到了一处池塘边。这个池塘表面飘着一些白色的雾气，凡是雾气接触到的地方，都是一些不毛之地。 “小心了，别去碰那些水！”鼯鼠把手电照向池塘，众人看到那里面飘着数不清的红色絮状物，这使得池塘里的水都呈现出迷人的红色。 “全是硝化菌！里面的水大概都是硝酸了。我估计这里以前是某个鱼虾的养殖场，池塘底下应该铺了很多防水材料，不然这些水都该渗到地下去。”鼹鼠站在池塘边观察了一下，他发现这个池塘基本是方形的，是很典型的人造池塘。 三人沿着池塘的边缘寻找起来，也没花上多长时间，他们在池塘的一条长边找到了几具尸体。那些尸体有些是遇难者的，有些是突变体的。其中一些已经高度腐烂了，有一只突变体的一半身体泡在池塘里，很自然的，它的下半身已经变成了发黑的骨头。三人没有去碰那些尸体，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周围还算完好的东西，他们总共捡到了三套防护服，几个背包，一些装着小块样本的塑料试管。 “这些应该就是全部了，我还找到两张通行证，应该就是搜索队他们感兴趣的东西。”鼯鼠的效率很高，他简单翻找了一下背包，值钱的玩意儿就被他搜了出来。 “别待在这里了，记录一下这里的坐标，先把它标定成红区吧。”鼹鼠说道，这是比较稳妥的做法。不过黄区中突然有一个区域变成红区，大概会让一些不怕死的人以为这里会有什么宝贝吧？ “你们说，他们是怎么跑到这里的？这个看起来就很古怪的地方，也不至于让他们都死在这里吧？”姜铃对这些倒霉蛋有些可惜，但她还是很疑惑。 鼹鼠和鼯鼠都没说话，几人沉默了很久，直到他们重新回到那条大路上的时候，鼹鼠才回答：“致幻蘑菇本身是没有什么伤害能力的，这个我们已经研究过了，主要还是别的一些东西。你想想，如果你的必经之路上突然横着一片陷阱，就比如那个地雷区，而上面却被美好的景象都覆盖了。你会不会从那条路上走，然后一直走到触雷丧命？” 鼯鼠叹了口气：“他们并非是意志坚定一些，就能很容易的从幻觉中挣脱。滤罐是有效果的，那些蘑菇会在相对弱一些的风中释放孢子，那些孢子可以被滤罐里的滤芯挡住绝大部分。所以其实是他们愿意去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不是简简单单的意志强一些就能摆脱幻觉的。他们不仅缺乏训练，而且他们对未来的期望过高了。” 三人继续在林中穿行，蘑菇树的密度逐渐降低了。姜铃感觉他们应该快要抵达出口了，他们已经横穿了这个蘑菇林。她看到树林外有两个灯在发光，一时之间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喂，你们朝右看，那里是不是有灯光？”她在通讯频道里问了句。 “对，是有灯光，而且是车灯！你是怎么发现的？”跟在后面的鼯鼠很快就回答了。 “啊？我还以为是幻觉！”姜铃没想到他们也能看到，如果在鬼怪小说里的话，那可就太可怕了。 “看起来像是搜索队常用的车前灯，走吧，我们去看看！”鼹鼠观察了一下，发现车灯在以一个规律闪动。 三人变换了一下路线，他们很快就看不到越发稀疏的蘑菇树了。远处的灯光越来越亮，最后他们看到了三辆改装过的越野车。 几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从车上下来，随后姜铃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大嗓门：“真没想到，你们真的连夜出门！还是大雪天！” “是你们啊！不是说明天下午碰头吗？”鼯鼠越过姜铃的位置快步上前，顺手把几个捡来的背包从背后取了下来丢到他们身前。 “是我们放心不下，毕竟只过了一个小时就开始刮大风。。。。。。你们找到了？他们。。。。。。发生了什么？”壮汉犹豫了一下，随后捡起一个背包查看。 鼯鼠摊开手道：“那里有一些吃人的蘑菇，我们只找到这些了。还好天太冷，那些蘑菇不喜欢动弹。”他同时解下了用了一半的氧气钢瓶，“这玩意儿太重了，建议做小一点，大部分时候都用不了很久。” 第11章 交界地 几人把各自身上的氧气瓶解下来，沉重的钢瓶砸到雪地上，压出了几个凹陷。车队里立马走出几个人，把这三个钢瓶搬到越野车上。 “你们不打算上车吗？我们打算去西边的中段点站看看，我们可以顺路把你们带到交界地站的。”领头的壮汉在风雪中大吼道。 鼯鼠打开了公频：“交界地站不是已经发通告了？不允许车辆靠近！” “对，我们会把你送到范围边缘，后面的路会比较难跑车，只能靠你们自己了。”壮汉回答，“看在你们帮忙找到了他们的面子上，这次免费！” 听到最重要的两个字，三人立马点头答应下来。他们把身上带着货物放到车顶并捆好，随后钻进了越野车里。两个外骨骼战士占的体积太多，只能分开来一人坐一辆车，不得不让出来的倒霉蛋只能和姜铃挤在领头人的那辆车里。 “早知道还不如走路呢！”姜铃心里想。她被挤在车门旁，这辆车已经严重超载了。 “一会儿就到了，我听说交界地站已经军事化管理了，你们去那里到底是干什么？”后座上一个人开始搭话，以缓解车内的尴尬状态。 “我吗？顺路而已。”姜铃回答道。但实话实说直接把话题堵死了，这让车内的气氛更加诡异起来。 “好了别闹腾了，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领头壮汉在防护服里闷声闷气。 车里很快就安静下来，只剩下众人的呼吸声以及抗寒汽油机引擎的声音。窗外的景色乏善可陈，外面本就是漆黑一片，再加上车窗上贴的膜，更是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有偶尔后方的车辆照过来的灯光，能让姜铃短暂地看清楚路面上的积雪。 过了一会儿，三辆越野车穿过一个门形建筑，有些类似以前的收费站。领头壮汉当即贺喜道：“恭喜了，你们现在到达绿区了！” 车里的人立马欢呼起来，发出几声“哦”、“啊”、“吼”的怪叫，就仿佛是某种仪式一样。其中一人还右手抚胸，作出某种奇怪的姿势祈祷道：“愿后土与我同在。” 姜铃听到这话有些意外，她还记得昨晚梦见的内容。末日之后，迷信的扩张速度比想象的更快了一些，当然，也可能是这些脑子别裤腰带上的搜索者确实需要一些精神寄托。于是她向这个祈祷的人询问道：“你什么时候皈依的？” “啊？”这家伙好像没听明白，等姜铃又重复了一遍问题后，他才反应过来，“我那个站里有不少这样的人，我就当他们是在拜祖宗，所以就顺势学着拜了几下。后来用处还不少，那些人把我当成了某个教派的信徒，在某些方面得到了不少优待。” “挺奇怪的对吧，临时政府非但没有制止，反而开了一些绿灯。”领头人也有了点兴趣，“他们说这是发展的必经之路，当世界的规则崩塌，未知多于已知的时候，只能依靠信仰才能重拾生存的热情。不过他们把教派也纳入管控了，据说教派的理念只是和他们殊途同归而已。” “他们能自由传教了？”姜铃有些不可置信，这岂不是在开历史倒车？ “不能，但人们有自由选择信不信教的权利。他们划拨了一块区域给教徒使用，而作为回报，教派需要为都市圈作出应有的贡献，包括纳税、参军之类。”他回答道。 看来这一届还是很不错的，执行的魄力也是有一些的。很多时候并不是从几个方法中挑一个好的，而是从几个坏方法中选一个危害没那么大的。姜铃放心了，看来这个社会后继有人了，想来回归地表会有一些希望。（理性讨论，请勿涉政） 车队的速度很快，相对走路肯定要快多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后，车队停在一处空地上。现在已经是午夜了，天上的乌云还在翻卷着，风雪依旧。三人从车上下来，把行李都收拾好，准备重新踏上旅途。 “我们到了，前面的路只能靠你们自己了！”搜索队领头人将重新标好位置的地图还给鼹鼠。 他们现在位于绿区边缘的一处农田里，准确的说是一片荒地。这里的田地已经被一些顽强的杂草侵占了，也许这些杂草也是某种突变体。这个所有生物都在变异的世界，对于某些生物来说是危机，但对于其他生物来说就是机遇了。世界上的总体生态位其实没发生什么改变，只不过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而已。 “这些不怕冷的杂草是某种灌木的突变体。灌木你知道吗，就是那种喜欢横向生长的植物，根扎的不深，也长不高的植物。”鼹鼠又到了他的专业领域，他踩在四十公分厚的积雪里，边走边介绍，“突变之后，它们就只喜欢纵向生长了。它们木质化的根可以扎透岩石层，一直长到到温暖的地下河那里，但地表还是那样长不高的样子。科学部一开始对它们很头疼，这种突变体的生长特性可以把钢筋混凝土都扎穿。后来才发现它们不喜欢碱性环境，我们在地表撒了些石灰就把它们赶走了。” “你说的真是杂草吗？”姜铃在频道里问道。 “对，就是杂草。它们一年能长几百米长，只不过是往下长的。”鼹鼠回答道，“这年头很多生物都喜欢往地下钻！” 这大概就是野兽和人类的本质区别了，趋利避害的生物本能会让野兽们尽可能地跑到适宜的地方生存，而人类却将希望放在恶劣的地表——那些地底下的人做梦都想回到地表生活。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抗争史，现在人们又回归到与自然抗争的循环中了。 鼹鼠带的路是沿着绿区边缘的，这样走有很多好处。那些被派往绿区开发的人在边缘建立了很多矮小的围墙，沿着这些围墙走是不会搞错路的，而且围墙还能阻挡一部分风雪。他们需要找到一条高架公路，这条公路会通向交界地站。 人类在黑暗中行走其实是很困难的，特别是当他还知道黑暗里藏着怪物的时候。三个人在风雪中一脚深一脚浅，身后的脚印以极快的速度被积雪掩盖。若不是几人装备精良，说不定一夜过后，就得人间蒸发了。 由于没有参照物，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突然感觉脚底下的地面变得平整起来。在行进中变得昏昏欲睡的姜铃猛地反应过来，她赶忙大喊：“停下！我觉得我们到了！” 缠在她腰上的绳子一下子绷得笔直，随后又松垮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两个大个子才靠近姜铃，他们身上挂着的手电筒照的她什么也看不见。鼹鼠好像明白了什么，他赶忙试图把手电筒取下来，但被冻结的机械不听使唤，那个手电筒掉在了地上。光芒打在远处，他们看到了被风刮地吱吱作响的路牌——他们确实到了。 “时间过去多久了？”鼹鼠发话道，他用另一只手敲了敲外骨骼，震下来不少破碎的冰块。 “五个小时，我们只走了七公里路！现在是凌晨四点不到。”鼯鼠回答道，他的声音有些疲倦。 “加快速度。才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鼹鼠弯腰捡起了掉在雪地上的手电筒，姜铃看到他的外骨骼上挂满了冰凌。 “刚刚下过雨吗？”她问道。 “不是，是外骨骼的散热系统熔化了一部分雪花，然后又被寒风冻结。”鼯鼠马上就回答了这个问题，看来这样的问题很常见。 之后的路程就相对轻松一些了，这条道路修建的很好，看起来应该是直到战前还在维护的城际高速公路。除了还在呼啸的风雪和地面上的积雪以外，几人没有碰到任何麻烦。好吧，事实上一路上的暴风雪已经让人们受够了，相反，如果出现一些意外情况，说不定还能算是一个插曲。可惜什么也没有，光是这样的恶劣环境就足以让生命止步了。 凌晨六点的天空还是昏暗一片，放在以前的话，这里应该可以在东南方看见升起的朝霞。经过长途跋涉，几人在换上最后一对滤罐前，总算远远地看到了黑色的低矮建筑。那里应该就是交界地站的某个地表出入口了，他们很快就看到了建筑上发出的灯光。 这里的地表辐射量明显少很多，他们进入消洗程序后，很快就从隔离舱里出来了。然而，站点的情况很不好。这个站点的供电系统明显出了问题，站内只有少数地区还能提供照明，其他地方几乎都停电了。 三人越是靠近那些亮着的地方，心情越是糟糕起来。他们的电力基本上全依赖临时供电车，那些车辆的汽油机轰鸣声在地下空间内格外吵闹，以至于它们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你们去忙吧！我去人们那里打听点事。”姜铃对着另外两人说道，“撤离的时候在频道里呼叫我就行。” 三人变成一人，姜铃获得了短暂的自由。 站点里的人们大都居住在集散地的车库里，这里堆积着很多箱子和物资，一些人正在排队领取某种食物。姜铃远远的看了一下，他们的食物看起来比较湿润。她走近一个人群聚集的火盆旁，这些人正在烧着一些空置的木箱。 “。。。。。。我去下面看过了，酸水已经淹到地下二层了。还好我把家里的东西都带上来了，有好多人走的时候都没把东西带上，现在这苦日子，啧啧啧。。。。。。”姜铃听到这些烤火的人在聊着什么，她把头盔脱下来并挂到背包上。她没有把防护服脱下来，这里就有不少人身上穿着一套防护服。 “我听说对策局已经派人过来了，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派了多少人。”一个妇女坐在一个油桶上缝补着什么。 “他们一般外派的人很少，我只希望人数少一点。”一个脸上有条疤的凶恶男人说道，他正在火堆旁制作某种卷烟。 “对，他们人越少，说明事情越安全。”旁边一个瘦子插嘴道。 姜铃看到这个站点并不像是一个严格的军事化站点，这里的人反而有一种散漫的错觉。于是她在观察了一阵后，开口询问道：“你们有没有看到过一个叫做‘三杨商队’的小队？他们有三个。。。。。。” “你说他们啊？喏~”他指了指远处的一个亮着灯的地方，“老杨懂维修合成粮机，所以他被临时征调去管那个了。现在的待遇挺好，至少饮用水管够。” “他们哪有三个啊？我从一开始就只见过一个！”烤火的人里有一个年轻的声音插嘴道。 “别乱说话！”他的话音刚落，又一个妇人的声音响起，“老杨的烤饼很好吃，他的兄弟可惜了！” “你们很缺水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姜铃疑惑道。 那个刀疤脸男人停下手中的活计，从怀里掏出一个保温杯，快速地小口喝了一点水就赶忙把杯盖盖上。他说道：“差不多有一个月了，从地铁路线被切断开始，我们这里就断水断电了。” “已经这么久了吗？” “是啊，算下来都已经那么久了，我们已经在黑暗中生活了一个月了。我都快忘了以前水电无限量供应的日子了。现在连网络都快断了，他们用了不少人命才把下面的服务器抢救上来，总算保住了大伙通行证里的积分。”刀疤男回答道，周围人马上应和起来。 虽然站点里的饮用水价值很高，但姜铃不打算在这里发什么国难财。她“系统”里那点点数根本不够让站点里的人解渴，这里几万人一天的用水量就要超过三十吨，而且还是最低需求。以她现在的能力，只够这些人霍霍几天的。 她有些难过，站点被地下水倒灌，但那些地下水都是无法利用的酸化水。这就像某个海边的城市严重缺水，当工业能力丧失后，普通人就会变得和野兽一样完全没有希望。但好在，外面的人还没忘记他们。 姜铃离开了这处火堆。 第12章 磨损 世界上不存在可以完美转化能量的机器，而损失却是永远存在的。我们不知道损失对于一个巨大的系统来说是否可以忽略不计，但至少，损失对于一个孤立的系统来说是致命的。 “交界地站会被放弃！”这是姜铃打听了一圈之后得出的结论。她没有去找“三杨商队”，想来老杨没有联系别人也是有原因的。她的计划在某种意义上确实得到了实现，在与两个外骨骼战士分别后不久，站内的广播里就响起了撤离命令。 原因也没什么特别的，这个站点已经失去了全部功能，包括工业、能源、交通、通信以及居住的全部功能。实际上就连站点的剩余人口，也大多是顺路来的小贩和打工者。只不过广播里没有提及他们会对废弃的站点采取什么措施，最有性价比的办法当然是封存，只要太阳露下脸，这些见光死的细菌就该滚回它们的快乐老家了。 姜铃在一处被探照灯照亮的临时行政中心“偶遇”了鼹鼠和鼯鼠，他们正与几个穿着蓝色防护服的人聊着什么。她稍微向他们靠近，周围站岗的士兵也没有拦住她。很快，她就能听见这些人的话题了。 “。。。。。。至少五公里外！只剩下十小时了，快开始吧！”鼹鼠冷静道。 “可我们有三万多人，其中一些还是老弱病残。。。。。。组织他们还需要人力，我们没有那么多人。”一个戴眼镜的人说道，这人的语气有些商量的意味。 “你们之后会被安排到别的站点的，放心吧。不是你们的错！”鼹鼠耐着性子与他们纠缠，姜铃感觉到他的血压升高了。 “那就好，那就好！”另一个人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忙不迭地点头道。 随后，他们开始分配工作，只一会儿功夫，这些人就散开来了，昏暗的地下空间不断传来他们挨个通知的声音。他们的效率其实很高，也不知道之前到底是什么拖慢了速度。鼹鼠和鼯鼠在经过姜铃的时候，朝她点了点头但没有停留，他们被几个人簇拥着走向了一辆指挥车。 就那点车子的薄皮还不防不住姜铃的听觉，但她对他们具体要聊什么不感兴趣。这种掩人耳目的高层会议通常和普通人没什么关系，而且绝大部分也不会涉及普通人的利益。对于某些人来说，普通人的钱包里那点货太少了，他们想要的很可能会是人本身。 这些通知命令的人速度很快，过了一会儿，他们开始组织人手分发物资了。姜铃从一条长队里领到了两个滤罐，看样子接下来又是一段难熬的地表之行。 先头部队已经开拔了，这里驻扎的军队显然已经对撤离的流程很熟悉了。说不定在姜铃来之前，他们已经完成了几次类似的任务。 姜铃找了个人流量比较少的角落坐了下来，她差不多走了一天，虽然身体上没什么问题，但心理上已经很疲惫了。她看着眼前的人们被几个有经验的管理者排成长队，随后逐个检查他们穿着的防护服，等到确认准备好了，领头的人举着个旗帜就带着他们从站点出口往外跑了。 这些人有一些确实是从未去过地表，他们还像以前那样大包小包拎着不少。所以那些人被管理者勒令处理他们的行李，姜铃的屁股底下很快就堆积了不少人们丢弃的行李箱。里面装着的大部分，都是毫无用处的床被和衣物，也有一些是比较沉重的家用设备。 从这些人的听话程度来判断，姜铃觉得他们已经受够了站点的苦头。这些人不想从这次撤离中落下，所以那些管理者说的每一句话，他们都近乎完美地执行了。这些基层工作者显然已经学会了不少管理手段，威逼利诱是如此的简单可靠，他们这次就是这样干的。 他们给这些人携带的行李画了个线，凡是超过标准的人，都只能在地上苦哈哈地步行，而剩下的人就可以乘车了。至于说那些舍不得那些身外之物的人，他们也不和这些人废话，听从安排或者留下等死，总得选一样吧？ 姜铃坐在垃圾堆上看着人们做出选择，只觉得有趣。人们总会做出符合自身利益的选择，但那些选择早就被聪明人预判到了。世界上无外乎五种人，极左、极右、中立和两个介于中间的群体，在这个概率分布的命题中，他们只需要争取到大部分的支持就可以了。所以大部分人看似是自由选择，但他们身处在陷阱中而不自知。 站内的人逐渐稀少下来，一些顽固分子见识到这些人的强硬态度后也不敢造反，纷纷躲在阴暗的地方思考着别的门路。蹲在指挥车旁的一个人看到时候差不多了，便起身对着车门敲了五下，随后车门打开，两个对策局调查员和众人一起下了车。 他们宣布道：“各位同胞，本nt0201站从现在起废弃处分。为了控制细菌污染，将对本站进行无害化处理。” 姜铃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不存在的灰尘，随后走向那些人。 “你还在啊？我以为你已经离开了。”鼯鼠看到姜铃走近，避开众人小声地朝她说道。 “你们到底要怎么做？”姜铃问道，她真不知道什么是无害化处理？ “我们要去地下三层重置反应堆的控制器，然后你懂的！”他耸耸肩。 “地下？那里不是被水泡着吗？”姜铃疑惑道，她不相信他们没有调查过站内的现状。 “对，但反应堆不一样，那里有好几层隔离门。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应该知道的。”鼯鼠有些奇怪地看着一脸茫然的姜铃，“那里虽然被水泡着，但顶多有一些积水，大部分地方还是干燥的，我们可以从应急通道下去。好吧，你看来是真不知道。我们原本打算让你帮忙钻一下去服务器区的维修通道呢，我们这身不方便。” “他们不是把服务器捞上来了吗？”姜铃转过头看了一眼放在一辆卡车上的机器。 “不，那些只是存储器。我们需要的是服务器上的超算的算力，重启反应堆需要它。”鼯鼠回答道。 “说说怎么做吧，帮你们可以，但别和我谜语人！”姜铃有些生气的说。 “好吧，我们是打算这样。。。。。。”她很快就从鼯鼠口中获得了完整的情报。简单来说，对策局无法放弃这个站点的所处区域，而且站点的生物污染也很难解决，但现在好办了，他们打算直接把站点连同附近的隧道全部炸了。那所谓的处理办法就是让底下的反应堆超载，然后引发一次受控的聚变爆炸。只不过他们只能预估多久时间后发生爆炸，不能对爆炸进行遥控。 这就需要几个专家来帮忙了，他们需要在反应堆开始自毁程序后两小时内跑到三公里外的地下掩体里。他们原本打算用无人机去钻维修通道的，可惜那台无人机在来的路上意外损失了，时间也不够他们再补充一台，所以只能另想办法，好在他们半路上遇上了姜铃。 姜铃对他们简单粗暴的处理方法不置可否，她以前听说老毛子也用过类似的办法去修水库，但现在毕竟是自己的国土上。不过这和她没什么关系，事情是她帮忙做的，但锅得对策局去背。而且她也很想自己引爆一颗核弹，这种经历可比摸一摸枪要爽多了。 计划进行的很顺利，那些酸化的地下水只突破了一层隔离门，还未达到水漫金山的程度。在三人坐着升降机下到地下一百多米深的地方后，他们只花了两个多小时就完成了整套流程。在最后的时候，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这台巨大的反应堆。 那是一台由十六个托卡马克装置堆叠的中型聚变堆，整体上看是四个圆环并在一起，每个圆环又有四个甜甜圈上下叠罗汉。据鼹鼠所说，这种反应堆平时只会开一个，剩下的三个分别处在预热、自动检修、冷却的过程中，一套循环大约是十二天，然后一般会在六到八次循环后花上两天时间进行大修，期间依靠平时转化的燃油供电，或者依靠其他站点传输来的电力。 自毁程序启动的按钮是由鼹鼠按下的，随后他们就有条不紊地按照计划撤离了这里。站点里那些冥顽不灵的家伙也不是什么傻子，他们听到这里会被放弃之后就开始跑路了。但姜铃估计他们多半跑不了多远，至少跑不过爆炸的冲击波。 三人在出入口找到了一辆驻军特意留下的越野车，然后跳上车一路向着西边开。绿区的路况多少比黄区要好一些，但厚厚的积雪让他们没法开的很快。驾驶技术最好的鼯鼠只能堪堪将速度提到十五千米每小时，在一阵七弯八绕之后，他们总算在预定时间内赶到了掩体附近。 地下掩体是战前的某个地下停车场，他们直接将越野车开了下去，随后关闭了车上的电子设备。鼯鼠从后备箱里找到了一种特制的内衬金属网的车衣，将越野车连同他们自己一起罩在里面。 无线电信号断了，看来这个法拉第笼的效果很好。鼯鼠将车衣拉开一条缝隙，再小心地从车窗钻进车里：“怎么样？效果不错吧？” “很完美，现在快休息一下吧，你都几天没睡觉了！”鼹鼠关心道，他难得的多说了两句话。 姜铃回想到一件事，出声道：“话说，你们是怎么变成强化人的？” “强化人？”鼯鼠想到了一件趣事，笑了起来，“哈哈哈~强化人，这个词终于又有人说了！我就知道。” “怎么了？为啥不能这么说？”姜铃好奇道。 “可以这么说，不过现在对策局里已经不准这么说了。”鼹鼠叹了口气，“我们注射了稳定剂后实际上就丧失了进化的资格了！以前的研究没那么仔细，他们以为。。。。。。不对啊，我为什么要说这些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突然反应过来了。 车里的笑声戛然而止，这两人同时望向后座的姜铃异口同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姜铃举手投降道：“不好意思哈，稍微用了点能力。其实我真不知道。”她没想到这两人反应这么大，看来她学到的超能力的使用方法还是太过拙劣了。 这两人一阵恐惧，他们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到底透露了多少机密信息，这种恐惧只在与局长见面的时候感受到过。 三人沉默了很久，直到巨大的爆炸冲击波从远处传来，他们才缓过来。这两人好像破罐子破摔了，鼹鼠说道：“算了，反正我们也抵抗不了你那超能力。我就直说了，你什么时候控制我们的？” 姜铃也不打算藏着掖着，这两人看着也不像恶人，于是答道：“从一开始，一直到刚刚，现在我可不管你们了。我这一天可是帮你们挡掉了不少窥探，你们居然连声谢谢都不说。” “什么？”鼹鼠惊讶地叫了一声。 “您再仔细说说？”鼯鼠察觉到了一个重要信息。 “还记得昨天早晨的事情吗？就是在总站的时候，你们没感觉到什么特别的吗？”姜铃说道。 这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鼹鼠回答道：“你是说那个幻象？” 姜铃点了点头，她在队伍中的所有人脑子里都找到了类似的记忆，那些普通人的记忆不太好清除，但强化人就比较方便了。她稍微花了一点时间才帮他们消除了那些未知的玩意儿，后来她就一直感觉到什么东西在窥视着众人，一直到刚刚爆炸之后，那种窥视感才消失。 她清晰地听见两人的咽口水声音，鼯鼠问道：“我还以为只有我看到了幻象，没想到你们都看到了，它的影响范围到底有多大？” 姜铃回答：“大概整个都市圈，我看的很清楚。。。。。。”她描述了一下自己所见到的内容，“我估计是那什么教派的手笔，他们在暗中传教呢！” 第13章 中段点 中段点站就是nt0204站，位于绿区与黄区的交界处，也是这个城市的边缘。过了这个站点，姜铃就算是真正走出了自己的出生地了。其实有很多站点都被人们叫做中段点，就像战前有十五万国人名字叫做张伟一样，很多时候人们自以为取了个与众不同的名字，但实际上他们既不是前无古人，也不是后无来者。 中段点站并不是姜铃旅途的中点站，但确实可以短暂停留一阵子。这个站点总体上都处于绿区，所以来往的商人和物资络绎不绝，这就显得站点很热闹，况且姜铃还有一些战利品需要出手。 等三人开着车抵达这里的时候，天空已经再一次的变成漆黑了。疲惫不堪的两人带着姜铃走到站点的服务区，简单地谈了下价格后，就把他们背了一天的猪肉处理掉了。老实说，他们开的价格有些低了，但好在数量是比较大的。几人商议了一下，将所得平分了以后便解散了。这两人显然是有很重要的事去报告上级，但姜铃估计他们会一无所获。 处理掉猪肉，姜铃收获了大概两千四百积分，现在她的个人资产大概只能算是小富吧？原谅她吧，她真不知道有钱人到底多有钱。 站点内部的生活状态要比她老家好很多，这里很明显被管理者们打造成了一处物资和人员的集散地。许久没见过明亮的灯光的姜铃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当然，她所谓的很长时间，和普通人相比还是比较短暂的。她待在服务区喝了杯热茶，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家当。她觉得自己应该首先找个旅馆清理一下自己，等明天再考虑接下来的事情。 站内网络里充斥着招工海报和商单，姜铃看到这些之后有一些恍惚，仿佛时间又倒回了大学毕业那会儿。但这些招工的待遇明显比自己以前要好不少，那时候他们招的不是大学生，而是招黑奴。她晃了晃脑袋，把那些有的没的甩开，现在的她有自己的工作，没有必要去看那些月入几百积分的东西。算下来，她两天就挣了别人一年的收入，这还要什么自行车？ 她在网络上找了一家评价不错的民居，随后用手拎着湿漉漉的旅行包离开了这里。这个站点的结构就是常规结构——圆形的底盘配上一个五棱柱，她很熟悉这里的样子，就像回家了一样。 好吧，其实还是有些陌生的，一路上她就遇到了不少在通道里摆摊的小贩，这些小贩售卖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姜铃看到有不少人在出售一些地表上弄来的核沾染物品，她用随身带着的辐射检测器抽查了一些，他们应该是处理过这些物品了，这些物品的辐射量都在正常范围内。 姜铃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但她还是扫视着每一件商品的售价。这些回收物品的售价只能说还可以，如果只是拿去凑数的话，大概比原价要便宜一半左右。这些商品大抵都是一些比较容易处理的物品，诸如塑料制品、钢制品、陶瓷以及一些铝制的罐头，售价最低的就是这些罐头了，z国人挑剔的味觉再一次发挥了作用。 她一直走到了这个出入口的集散地，才在一个摊贩前用二十发子弹换了两个没开封的制式滤罐。她的配额在月初的时候就用完了，考虑到以后可能会经常跑到地表上，她打算趁这几天的休整多搞一点消耗品。当然，那桶蟹黄酱也最好在这里就出货了，虽然它们保存时间够长，但她还不至于把它们背到一些需求量不大的地方。 况且万一哪天遭遇一次危险，就可能把东西全损失掉。再说这里面装的还不全是她的财产，那个向导还占了一成的股份。 她在网络上花了三点积分，一份简约的商单新鲜出炉：“出新鲜蟹黄酱，底价每克二十积分，预购从速，先到先得！”这个底价是向导告诉她的，他说过这样的蟹黄酱在站里几乎和奢侈品没什么区别，一般来说，它们在黑市的拍卖场里能卖到二十四到三十积分。她在商单的最下面留下了一个见面地址和见面时间，随后就不再管它了。 这个地址被她设置在居住区连接点的仓库里，所以她还得肉痛地花两百积分租一个月——这已经是最短时间了。她预计会有几个买家参加这场交易，所以她制定了一些预案。最方便的就是有买家能一口气把一整桶全部吃下去，但那多半不现实；其次就是让买家们自己组建成集团，然后把整桶买下来，这样姜铃只需数钱就行了，分配那是他们的事情；最不舒服的方案就是他们各自商讨价格和购买量，然后让姜铃分给他们，那样可就太麻烦了。 她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做这种生意其实是很不方便的，不像黑市里那样竞拍那么简单。但她也不想直接走黑市的渠道，中间商太多了，她觉得那样不值得，还是简简单单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比较好。再说手上的货又不是什么赃物，根本没必要去黑市里洗一遍。 姜铃在集散地逛了一圈才前往预约的民居，这段时间她就买了一些净水和滤罐而已，总共花了十一积分。民居在第二居住区，靠近连接点通道的一侧，她很快就找到了。 这种民居其实很常见，一般是连排的户主合伙做的生意。他们中的一些可能不在站点常住，或者家中的人比较少。于是他们就在一起合计了一下，把其中的几户留作自用——搬到一起住，剩下的则改造成旅馆。收租嘛~z国人最爱的挣钱方式，也算是自古以来了。 她预约的旅馆老板还算爽朗，在听说至少要住一周后，便给她挑了一间用阳台和客厅改的房间。这个房间带有独立的卫生间和浴室，阳台还装了晾衣架，通风也算不错，所以姜铃很爽快地预支了一周的费用。 这样的房间租用价格是第一天五十积分，随后每天十积分。如果住的时间太短的话，看起来还是很贵的。但一分钱一分货，这可比比两天前住的那种简易板房要好得多，至少这里水电网全通。 姜铃在领到门钥匙后就迫不及待地冲进浴室洗了个澡，这两天一直被闷在防护服里，她感觉身上穿着的衣服已经快和皮肤黏在一起了。她洗澡花了不短的时间，温暖的水流经她的沟壑时让她来了一些兴致，所以她顺带放松了一下。。。。。。 别想的太多，只是按摩而已。据说让肌肉放松后，肌肤也会变得更加水润。 等到终于洗完后，她顶着一张红润的俏脸在镜子前观察自己的身体。她长期未接受紫外线刺激的皮肤略显苍白，已经没有一开始的淡小麦色了。也许再变身一次可以恢复原始的肤色，但她最终没有那么干。这里的人们都是差不多的肤色，太过与众不同的话，容易招来非议。 不过这也说明，她的身体也是会发生变化的，并不是那种一成不变的永恒之物。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缺乏了一些维生素，所以她打算等会儿就顺道去一趟医院看看。 她的牙齿有些泛黄，好在民居里提供了一次性的清洁用品，她总算可以刷牙洗漱了。一阵捣鼓后，她的牙齿恢复了往日的洁白。 她发觉自己的指甲有些长了，但普通的剪刀很难修理。她对着墙壁测试了一下，指甲很轻易地在墙壁上留下爪痕。看来确实需要找找自己能用的日常工具了，这些为普通人设计的工具确实不适合怪物使用。 虽说她的身体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但总体上的状况比一般人好很多。她的两只绿色眼睛上蒙了一层水雾，镜子中的美人逐渐模糊起来。她用浴巾把镜子擦了擦，她还是那般光彩照人。 “哇，老子真是好标致！就是不知道保质期能有多久。” 姜铃换了一身内衣，将那身沾满了汗臭味的衣服丢进水池里浸泡着，只把外套套在身上就出门了。 她主要是打算在安眠前品尝一下这个站点的美食，好吧，其实她是被站内网上的传单吸引到了。那些经过美化的食物图片确实让她垂涎欲滴，再加上手头有了点小钱。只是这点消遣的话，她还是支付得起的。 她从另一个方向前往了地面一层的集散地，直到这时她才明白了这个站点的繁华。沿路的通道都被人们妆点起来了，墙壁上被人涂抹了不少意义不明的画作。当然，其中一些她似曾相识，还是和那个教派有些关系。只不过这里的画作更加夸张和扭曲，那个幻境中的“神子”在墙壁上直接被画成了太阳，而下面的那些信徒却变成了形似人类的野兽。 姜铃对人们的迷信没有什么直观的认识，她从出生到现在的两个世界的经历中，就没有遇到过正经的宗教人士。所以作为一个正统的唯物主义者，她只是觉得那些超能力都是一些人类未知的现象。她没有把它们与玄乎的东西联系起来，只是觉得这些信徒有些极端了——他们已经开始破坏公物了。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姜铃简单代入了一下那些人的视角，她发觉这些人很快就会有新的动作。这叫一个什么事？分裂主义者暴动吗？她很难想象一个孤立系统中发生的暴动会多么凶残，但她可以想象得到，这些人注定是难以成功的。 “关我屁事，但最好别惹上我！”她发表了最终看法。 这些糟糕的壁画一直延伸到了通往军事区的电梯附近，看来这种批判的武器还是比不上武器的批判，这些极端主义者的力量还不足以与人民武装抗衡。想想也是，如果能抗衡的话，他们就不会简简单单的在墙壁上乱涂乱画了。 通道里的人们无不对这些壁画表示厌恶，那些肆意飘荡的油彩味道污染了这里的空气。姜铃等电梯的时候总算看见了始作俑者——一个戴着面具的朋克画家，他似乎正在逃跑，而他身后则是几个穿着军装、不慌不忙地跟着的人。想必是前有狼后有虎，这家伙早就钻进了人们的包围圈里了吧？ 人群还在观望，但姜铃敏锐地看到了朋克画家怀里藏着的短刀。 这家伙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扫视一圈发现自己无处可逃后，便升起了歹意。他的眼睛四处乱瞟，在某一时刻，他与姜铃四目相对。他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就缓缓靠近了电梯这里。 “都不许动！”他劫持了姜铃身旁的一个小朋友，他用手掐住这个小男孩的脖子，将短刀正握在手里指向众人，“都离我远点！不然。。。。。。” 人群顿时兽作鸟散，除了还待在原地等电梯的姜铃以外，他们都跑到了远处。这个小男孩的爹等到跑远了才发现是自家孩子，又试图折返过来，但被众人拉住了。 围上前的执法者闻言一惊，赶忙站住脚跟，在这家伙四周围成了一个圈。他们与这家伙距离大概五米，如果直接飞扑上去的话，距离还是有些远了。他们只好缓步远离他，同时呼叫同伴过来支援。 姜铃扶额叹气，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这个朋克画家劫持了人质后一直待在电梯旁，姜铃知道这家伙在等什么，但他等在这里的话，电梯就一定不会下来，所以她也在等这家伙离开。只要他离开了，姜铃就能等到电梯了。 围观的人群中很快就钻出来两个中年人，其中一个在用终端机查证什么东西。随后那人找到了些有用的东西，他松了口气，开始对着姜铃挤眉弄眼起来。 这个中年人对着她眨眨眼，她也对着中年人眨眨眼；中年人对她摇摇头，她对着中年人歪了歪头。这人叹了口气，显然这种眼神交流没法传递什么有用的信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电梯居然真的下来了。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空无一物，想来他们是紧急疏散了乘电梯的人。 姜铃在众人反应不及的时候，飞快的挡在电梯门前。等过了两秒，那个朋克画家才反应过来，他正想转头时，只听见耳畔的呼呼声。随后他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众人眼睁睁看着那个嫌犯脑袋忽的炸开，飞溅的红白之物在墙壁上留下了一幅难以言喻的图画。那幅画面诉说着极致的暴力美学，这使得他们此刻已经完全不在意缓缓关闭并上升的电梯了。那个压在尸体下的小男孩哭声震天，吵得他们都快吐了。 第14章 舌尖上的末世 姜铃在电梯里甩了甩手上不存在的血污，她还是头一次用自己能打穿墙壁的拳头往人脑袋上招呼。好在事先把衣袖撸起来了，不然那个加速度估计会顺带损失一件外套。 本来她都不打算出手了，可惜那家伙实在不可原谅，她还以为这人会拿着刀殊死一搏呢。果然是弱小者只会欺负弱小，古人诚不欺我。 在姜铃用感应能力探查了他的记忆之后，她就果断出手了。这人的脑子里就像被虫子啃过一样，他的记忆混乱不堪，如果这人还拥有理智的话，姜铃已经不敢想象这家伙的思维方式了。这家伙显然是被什么拥有超能力的突变体搞坏了脑子，直接把他干掉实际上算是解救他的灵魂了。 “想想还是好恶心，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干的！”她在电梯里骂了一声，她发誓如果遇到这种胡乱试验自己力量的人，自己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下。 不过她很快就收拢了情绪，作为一个普通公民是没有执法的权力的，她所能做的只是让那个家伙多吃几年牢饭而已。除非她能在地表上遇到这种人，那样的话只要没人知道就可以了。。。。。。地下一层的缓冲区和她老家一样被围起来了，此时正有不少人被军警阻拦在这里。他们看到姜铃从电梯里出来，纷纷松了口气并让开一条通道。也有人向她询问道：“下面怎么样了？” “嫌犯已经被控制住了，你们不急的话可以再等一会儿。电梯很快就会恢复运行。”姜铃稍微解释了一下，但她没有把真相告诉他们。她径直穿过人群，来到了换乘电梯处。 这次就没什么特别的了，一切都是她熟悉的样子。过了一会儿，随着电梯里传出悦耳的提示音，姜铃在逐渐打开的电梯门里面看到了这个出入口集散地的繁荣景象。 网上的资料里说，这个集散地被人们改造成了一处地下商圈。得益于这个出入口优秀的地理位置，这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一开始就得到了扶持与发展。此处的地表是绿区的一个安全区，地表上已经被人们进行了初期的开发。一些下班的工人会来到这里吃口热饭，而那些暂时没有能力找到合适的住所的人，也会在这里暂居。 简单来说，这个集散地是一个融合了一般意义上的酒店、旅馆、商铺和介绍所之类的地方，有些像旅游城市的服务中心。 姜铃总算能明白为何这个中型站点可以容纳二十多万人了，她预计这里以后会发展成一个新型的商业中心。当然，如果交界地站没发生生物污染的话，多半也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地势平坦的好处不就是交通便利吗？ 不过很可惜，这个城市雏形的交通并不便利。经过早期的自由发展，这里变成了一个迷宫，除开围着一圈的二车道的车辆道路以外，里面的那些用板房修建的棚户就和国外的贫民区一样“错落有致”。形形色色的人沿着道路移动，不时有人从某个地方钻进迷宫里，又有人从迷宫的另一个出口钻出来。姜铃只觉得这里就像一块巨大的蓝纹奶酪，不时有耗子和蛆虫在里面钻来钻去。 好在这个地方被人们打扫的很干净，并没有蓝纹奶酪的那种臭烘烘。她循着网上搜索到的攻略，在这个宛如迷宫的地方找到了一家饭店。 在网络上，这家饭店被宣传为百年老字号，能让人们品尝到战前的美好滋味。在那些宣传图片里，闪着油光的美食和精致漂亮的点心被装在某种陶瓷质地的盘子里，如果拿去和废土酒吧里的狂野美食比较的话，这些更加人性化的食物显然更有竞争力。 这家饭店确实不一般，姜铃发现它并不是和那些酒吧一样开在板房里的，它是用集散地的某个仓库改装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大手笔的人物，这家饭店的老板直接盘下了三间连号的仓库，将仓库打通之后装修成了很古朴的样子。当然，私自改装地下设施的结构肯定是不允许的，只不过这些仓库本质上也是二次结构，单纯的敲掉两面隔墙没有多大问题。 饭店开在道路的另一侧，与被道路围着的板房间隔一条道路，这体现了明显的差距。姜铃不知道这样的差距到底是怎么产生的，但她知道它的本质——私有制。看来这个世界从未改变，人类本身也从未改变。地下世界拉近了人们的物理距离，但阶级距离无法用一般手段拉近。 她在路边停下脚步，背靠着板房区，视线越过道路，打量着对面的饭店。 “永和酒店？”姜铃自言自语。那个发出柔和白光的招牌在这里格外醒目，而内部的样子却什么也看不清。这个饭店除了门口的推拉门以外，其他地方都被牢牢封死了，外面的人几乎看不见里面的情况。饭店门口处站着两个打扮的一丝不苟的男孩，远远看过去，这两个男孩清澈而愚蠢的眼神配上西装革履，姜铃无法描述那种荒诞的感觉。 她在路边只站了一小会儿，很快就有几个人从她两边穿过去。这让她意识到自己挡着路了，就在饭店对面的一处小摊旁坐了下来。 “哟~美女！要来点什么？”小摊老板很热情。他大概一米六的身高，身上穿着一件干净但褪色的围裙。他此时正握着一块蘑菇在一个水盆中清洗，一旁的电器还未启动，菜板上洒落了一些还未清理掉的碎末。 “有什么好吃的？”姜铃问道，她杵着头，歪着脑袋观察道路对面的饭店。 “拉面、炒面、泡馍、肉粥还有最新的炒蔬菜。”小摊老板回答道，“我们都是差不多的东西，就看手艺了。” “蔬菜？他们又培育了新品种吗？”姜铃抓住重点。 “啊？不是，是搜索者从地表上带回来的样品，他们有些人当了几次神农，然后就探索出几种可以吃的蔬菜了。”老板耐心解释道，从他的脸色上看，最近有不少人会询问类似的问题。 姜铃叹了口气，她大概是明白了。没有毒吃不死人的野草就是野菜，而吃不死人又好吃的野菜就是蔬菜了，为那些倒霉蛋默哀三秒。“那就来一份蔬菜加到拉面里吧！”她回答道。 食材的匮乏必定会让人们的饮食结构发生改变，虽然地表上还遗留着不少战前的物资，但比起幸存下来的人口，这些物资很快就会被消耗干净。这样下去，哪怕再守旧的人，也将不得不去适应新时代的饮食。 姜铃看到小摊老板从柜台下面拿出一袋标着“杨氏配方合成面粉”的蛇皮袋，用一个不锈钢盆从里面舀出半盆面粉。随后他在里面加了点清水，开始和面。低端的食材往往也不需要什么额外的加工，而且事实上，这样的食材算不上什么低端。她看着小摊老板将面粉揉搓成面团，再将面团逐渐拉长，变成一根长条形的面棍。小摊老板熟练地将面棍切成几段等重的面剂，随意地挑选了其中的一个剂子，将剩下的一些存放到钢盆中备用。 随后就是传统艺能了，面团在案板上的干粉中拉伸变长，最后变成了一百多根等长的面条。此时，老板身旁的水已经烧开了，他将面条团成一团从铁锅边缘轻轻放进水中。那些面条在沸水中翻滚着逐渐散开，很快，水面上飘起一些白雾。这些水雾裹挟着面条的自然香气，顺着站点内的热对流扩散到附近。 小摊老板也不闲着，从橱柜下找出一个干净的不锈钢碗，往里面加上一些调味料后放到锅边。他再从自己身后找到一个保鲜盒，用一个夹子从里面夹出一些已经炒熟的蔬菜碎放到碗里。 这时候，锅里的面条终于到了火候。小摊老板用一个漏勺将面条捞起并倒在碗里，再从锅旁的一个桶中，捞出两勺滚烫的汤浇在面条上。直到这时候，总算是大功告成了！ 小摊里自然是没有服务员的，顾客只能自助。姜铃把属于自己的那碗摆到桌上，碗里的景象富有生活气息。她意识到这个小摊本质上属于快餐一类，难怪她没有等太久就吃到热乎的东西了。 面条的味道和老杨的那种一模一样，看来他已经成功了。也许对于他来说，只是合成机上小小的改变。但他却将所有人的口味改变了，他的名字会留在所有品尝过面食的人们的记忆里。姜铃用筷子把面条举到空中，晶莹的汤汁吸附在白色半透明的面条上，这些经过短暂加工的面粉展示出了惊人的弹性，并且在吊顶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一口面，一口汤，这就是生活的真谛了。平凡而不平庸，偶尔闪过的脆爽蔬菜就是美妙的调剂。姜铃在老板笑吟吟的目光中，将碗里的汤喝尽，留下了不尽的赞美和他应得的回报。 这一碗面花费了五积分，价格还算公道，想来这也是中段点站的一般物价了。姜铃没法用自身标准去评判它算不算量大管饱，但周围人那些满足的表情已经解释了一切。 在她品尝中式快餐的时候，她已经弄明白了那个饭店到底是家什么货色了。如果用一些词汇来描述的话，那应该是：华贵的装修、精致的餐盘、一丝不苟的侍者、昂贵的菜单以及自诩为得体的顾客。她对这样的地方不屑一顾，而且在大多数时候，这种地方也不会提供什么正常的美食。 当然，如果有人请客的话，姜铃也不会介意去见识一下的。但让她自己去这种摆明了要宰客的地方，那还是算了吧。况且她这点时间已经不止一次地在附近扫描到突变体了，她总觉得这个站点要有大事发生。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她正打算离开的时候，一个声音在她脑子里响起：“请等一下！” 姜铃又坐了回去，她再次用感应力扫描了一下四周，很快，她在那个饭店里找到了一个特殊的光点。“你是谁？”她连接过去，但没有在他脑子里乱逛。 “那个~如果可以的话，能进来说吗？”那个声音一下子清晰不少，姜铃听出来是一种很年幼的萝莉音。 “可以，但别对我用这个能力了好吗？怪吓人的。”姜铃同意了，但对她的做法表示拒绝。 “啊！啊。。。。。。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那个声音变得有些慌乱，“其实我在避开一些人，不得不用这个能力的！” “好吧，好吧。你慢点说。。。。。。”姜铃试图对她安抚，但似乎没什么效果。 “请一定要帮帮我！”那个声音大了一些，仿佛周围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姜铃不明白她到底在怕什么，她环顾四周，周围暂时还没发生什么怪事。 自从那次肉山事件后，她的感应能力几乎是常开的，这样常开的效果是一旦有人试图入侵她的意识，她立马就会感觉到并进行反制。虽然并不是每次都能反制成功，但只要开着能力就不会像第一次那样被人操控。她这次也感觉到了一次入侵，那就是这个萝莉。但这个萝莉没有深入，只是对她发送了一句话。有一种像是试探的感觉，所以她才打算稍微听一下内容。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侍者制服的人从饭店门口探出脑袋四处张望，随后看向了对面小摊处坐着的姜铃。随后门口的一个男孩穿过道路，快步走近她。 “您好，小姐！我的一位客人想要见您。。。。。。请问有什么需。。。。。。要，要的吗？我可以。。。。。。”这个男孩向姜铃鞠了一躬，一开始语言还很流畅，等他看清了女孩的面容后，便开始结巴起来。 “咳咳，带路！”姜铃打断了他的话，随后在周围人惊讶的目光中站起身。 她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装束，虽然她的衣着跟门童比起来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她的身上还残留着刚刚染上去的烟火气。 第15章 神秘人 门童只把姜铃带到门口，后面的几步路则是一个侍者。姜铃躲在这个西装男身后左顾右盼，仿佛刘姥姥进大观园。 这扇茶色玻璃门后面的光照明显暗一些，只有前台有一盏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侍者领着她从前台掠过，姜铃用眼睛扫视了一遍前台货架上存放的各色酒水饮料，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她从未见识过的。 酒店内部的构造有些像以前购物中心的主题餐馆，想来在地下设施里也找不到什么好地方去修一些大型的酒店，但这里比起其他那些小摊已经是质的区别了。这个“永和酒店”显然不是为散客服务的，里面除了前厅有两张桌子以外，其他地方都被改装成了包厢。 姜铃的衣着和酒店内部的环境非常不搭，若要形容一下的话，差不多和艺术博物馆里的流浪汉一样。但这也没什么问题，这里的侍者显然是见多识广了，并没有哪个不开眼的家伙阻拦他们。 那些侍者大多行色匆匆，不是推着餐车走便是拿着本小册子往某个包厢赶路。姜铃侧身避开两个穿着制服的年轻女孩，她的目光闪动两下，一个包厢微微敞开门，显露出里面粗俗的光景。“哦~真是正经人办低俗事，果然是保暖思那啥~”她不动声色地欣赏了一番包厢内的饱满和圆润，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带路的侍者发现跟着的人停下了，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发觉没什么问题后，又环顾四周。过了十几秒后，他才从隔壁愈演愈烈的碰撞声中搞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他连忙轻声走上前，将包厢门带上，对着姜铃小声说：“实在抱歉！小姐，请跟我来！”他说完后对着前方做出礼貌邀请的姿势，就好像刚刚发生的事情不存在一般。 姜铃点点头，这些东西对现在的她来说确实是无鸡之谈了，但要说换回去，她其实还是表示拒绝的。这没什么不好理解的，比起那种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生活，现在的日子虽然充满了各种意外，但多少要比以前精彩的多。更何况钥匙确实好玩，但锁芯也一样有趣。 她跟着前面的侍者穿过走廊，最后在尽头的一个包厢旁停下。侍者用戴着白色手套的手对着门连敲三下，在听到里面传出一个温柔的女声后，朝着姜铃鞠了一躬便离开了。 姜铃看到带路人突然跑了，心里不由的紧张起来。这家伙可从未学过什么高端的礼仪，在以前走亲访友的时候，也是父母叫她什么，她就说什么。她额头渗出一些汗珠，一时之间脑瓜子高速运转，试图从记忆中找出一些可供参考的问候语。但她一无所获，多年的家里蹲生活让她把社交礼仪全忘了，那些该死的繁文缛节被她当做不可回收垃圾，全部从脑子里清除掉了。 时间一下子变慢了起来，她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她抽搐着将手按到门把手上，顺带把自己的表情牢牢控制成面瘫，随后推门而入。 就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房间内部的光一下子涌入姜铃的瞳孔里。她不由得眯了一下眼睛，当她适应过来后，眼前的景象让她呆立当场——“他们玩这么花的吗？点jpg” 房间内部的装修就像某个罗马式教堂的一角，墙壁上贴着仿真场景的壁纸，房间一侧有一张约莫一人长的石台，正对着石台的，就是姜铃所在的包厢门。石台与房间门的一条线上是大约一米宽的过道，两边是一排排的长桌和长椅。包厢顶部的照明被重新设计过，现在非常像阳光透过琉璃照进来的样子，那些彩色的光斑撒在房间内，使得石台后方墙壁上挂着的十字架变得圣洁而高贵。 房间里有两个人，其中一个穿着传统的修女服坐在最前排的长椅上背对着姜铃，而另一人则是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连衣裙，她乖巧地坐在石台上。那个修女的容貌在姜铃的角度上是看不到的，但那个女孩现在正对着她。“冲国人的最爱！白毛红眼！”她在心里赞叹了一句。这个女孩看起来十分年幼，虽然石台不算高，但她那双被白色丝袜包裹的小脚还是悬在了半空中。 现场的三人陷入了诡异的宁静中，既没有问好的声音，也没有待客的声音。几人全都一言不发，但意识海里已经开始泛起涟漪。 姜铃本能的想要离开这里，但包厢门已经被什么力量关上了。这两个家伙明显不是人，其中一个可能比那天的肉山更加棘手。虽然她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但她的超能力根本对付不了两个同级别的对手。房间中升起一股股无形的力量，她突然发现这两个家伙还很擅长念力。周围的长椅和长桌在三人角力中纷纷不堪重负，发出了刺耳的咯吱声。 “咳咳~好了，都停下吧！我们是同类。”那个修女在三人撕破脸皮之前，出声打断了几人的继续施法。 几人闻言同时停下了能力的释放，姜铃一下子靠在了房间门上，而那个幼女却一脸轻松地从石台上跳了下来。 “喂，我说你们最好别玩火！当心我用全力哦！到时候可别怪我欺负你们！”姜铃看着逐渐靠近自己的那个白毛，眼角抽搐地叫喊道。她确实有掀桌子的底牌，但人形态的她也确实对付不了这两个突变体。从刚才的试探中，她察觉到那个幼女的力量占据了主导地位，而作为辅助的修女只是单纯的在防止她们波及到无辜的餐具。 白毛幼女在了姜铃前大约三米的地方站定，她略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露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脸，用她清脆的嗓音朗声道：“大姐姐~你好厉害啊！你是不是什么都会？” 姜铃低头看着这只和自己老爹差不多高的萝莉，嘴角抽搐了几下，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在旅途中遇上一只怪物萝莉。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只白毛的实际年龄就值得商榷了。所以她在略微思考过后，选择了避而不谈，她将自己的目光转向房间里的另一人。 那个修女显然已经料到这样的情况了，只见她优雅地站起身，朝着姜铃屈身行了一礼，随后平静而温柔地说道：“客人您误会了。这只是神。。。。。。丹大人在打招呼而已。” 姜铃注意到那个修女也是一头银发，虽然她自始至终都闭着眼睛，但她的面相却透露着成熟的韵味。姜铃此刻神情紧绷，所以很轻易地察觉到了——她说的那句话中有明显的停顿。她怀疑这之间有很大问题，于是试探道：“沈丹大人？好怪的名字。还有你们骗我进来干嘛？” “额，咳咳~对，是沈丹！我只是咬了舌头！”那个修女急忙解释着，她的睫毛微微闪动似乎想要睁开，但最终归于平静，她接着道，“我们不是骗您的，沈丹大。。。。。。小姐确实想请您帮忙！” 这样的剧情让姜铃感觉非常耳熟，如果放在平常的话，说不定真的只是单纯的大小姐跑出来体验平民生活。可是这两个家伙都是突变体！而且她们还隐瞒着什么！ 姜铃只觉得头皮发麻，似乎自己卷入了什么奇怪的漩涡中，就好像命运在指引她一样，她是为什么在洗完澡后萌生了出来吃饭的念头？明明平时几天不吃东西也照样过日子的！ 她花了一秒钟回想了一下这个傍晚所发生的事件，似乎这之间有些若有若无的联系。于是她转头看向了身前的白毛萝莉，既然她们这么喜欢演戏的话，那她就勉为其难的配合一下吧。 “那就叫你小丹吧？我叫风里兮，叫风姐姐也可以！”她顺着她们的取名方式想了个能压过去的名字，随后仔细观察眼前的萝莉。 只见这家伙微笑的嘴角抽了抽，僵硬的表情转化为一张难看的苦瓜脸，然后用微不可察的声音喊了声：“风姐姐好~” “咳咳~我叫白舞。可以叫我白阿姨！”远处的修女轻咳了一声，她的自称透露着十足的信息量。 见到这两人如此上道，姜铃从一开始的紧张中恢复过来了，她饶有兴致的回答道：“白姐姐你看起来还很年轻哦~还是叫姐姐吧？” 修女闻言脸上露出些许红韵，她小幅度的点点头，似是默认了这样的称呼。 虽然几人交换了称呼，但都没有进行进一步的谈判。这让房间里的气氛更加诡异了，三人都在等对方先开口。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三人只能听见房间里微不可察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最终还是白毛萝莉打破了宁静：“你是不是官方的人？” “什么官方的人？”姜铃立马回答。 “就是。。。。。。军方，或者对策局那些超人？”白毛萝莉强忍着耐心解释道，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猜~”姜铃把问题抛了回去。 几人又是一阵沉默，姜铃注意到这两人之间似乎在交流什么，但她懒得再去用感应能力插上一脚。随后修女开口道：“你看着也不像官方的人，他们可不会来这个地方。” 姜铃面色不改，随即提出了自己的问题：“那些壁画和你们有关系吗？” “才没有！”白毛萝莉大叫了一声，一时之间有些恼怒，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你还会什么灵能？”这次是修女提问。 姜铃见终于到重头戏了，稍微扶正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反问道：“什么灵能？” “就是刚刚我们。。。。。。打招呼时候用上的技能。我擅长的是灵能操控，沈丹大。。。。。。大小姐同时会好几种。”修女说出了几个专有名词，她们似乎总结出了一套新型理论。 “你说的是这个吗？”姜铃用念力从地上拾起一块崩碎的桌角，她让那块木头漂浮在她的身前，“我把这个叫做念力。” “只是叫法不同而已。”修女回答着，一个装着茶的杯子缓缓从她身旁的桌子上飘到她前方，“我们认为它是一种能量，只不过使用的方法不同就会产生不同的效果。” “有趣的说法。”姜铃评价道，她还真没仔细研究过自己的力量是如何运行的，如果它们和能量有关的话，那自己以前所见识到的东西就能够解释了。她将感应能力与修女连接，把自己想说的话传输过去：“那这个呢？你们叫做什么？” 很快，另一个专有名词被传输回来——“灵能感应”。 连接被姜铃断开，她发现不同的突变体对不同的能力有着不同的适应性。这个修女显然是不怎么擅长感应能力的，与她的连接有着明显的迟滞。 “你会。。。。。。你会这个吗？”白毛萝莉的身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光幕，姜铃发现它与自己的护盾有些相似之处，只不过它包围的区域并不是一个球面。白毛萝莉努力维持了四秒光幕就解除了它，随后气喘吁吁地扶着身旁的长椅坐了上去，“呼，呼。。。。。。好累~如果你会的话，我就说真话了。” “你能描述一下它吗？”姜铃仔细思考了一下，她从刚刚短暂的观察中感觉自己可以做到类似的效果，但她又没有把握重现出来。毕竟那只是四秒钟的学习时间，如果是普通人的话，说不定都来不及记录数据呢！“就是说一说那是什么状态？”她试图把话说的明白一些。 修女听懂了她表达的意思，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沈丹大人。。。。。。的能力被叫做灵能护盾，是一种很稀有的用法。具体作用大概是在身前制造一个可以阻挡攻击的墙？” “我知道那是墙！但范围呢？防护的面积呢？防护的效果呢？以及可以维持的时间呢？”姜铃追问道。 修女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表示不能说。那个白毛萝莉总算喘匀了气：“呼~实话告诉你吧，只能在周围一两米的范围，面积大概是一平米到四平米之间。基本上什么攻击都能防御，包括辐射和激光。我最多能维持八秒，不过一般也不会开那么久的。你反应如果够快的话，在攻击接触到你的一瞬间开一下也可以。” 第16章 神子 听到她们的描述，姜铃觉得她们所说的护盾和自己的那个非常相像。她比较了一下基本特性，这种只能防护一小块区域的护盾，说不定就是一种丐版的用法，这让她的把握增加了。 她试着回忆自己使用光壳的感觉，然后将那种感觉限定在一个范围内。她只花了几秒钟时间，同样的光幕出现在了她身前。这次她只具现了一小块，所以维持了更长的时间。大概十秒后，她才感觉到有一丝疲惫。房间内的光芒很快消散，两个神秘人立马变得热情起来。 “太好了！终于有和我一样的人了！”白毛萝莉兴奋起来，她未等姜铃回过神，一下子蹦到姜铃跟前，抱着她的大腿叫道。仿佛是落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她像是树袋熊一样四肢挂在姜铃的大腿上，用她可爱的小脸不停在姜铃裤子上乱蹭。 姜铃对着这样的情况猝不及防，但还未等她有所动作，远处的修女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啊，她经常这样。对了，重新介绍一下，我叫白巫，白色的白，巫女的巫。而她叫神子，就是那个最近经常聊的教团的神子。” “代号？”姜铃闻言后心里想，“这两个家伙还真是谎话连篇，连真名都不说。幸好我没暴露真实实力，还是演一波吧。”于是她放下准备踢到墙壁上的腿，拎起缠在上面的神子的脖颈，将她提到自己眼前后，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说：“你好啊！神子小朋友~”她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有些邪性的笑容，“我叫魅魔~当心我吃掉你哟~” 神子与姜铃四目相对，听到她的自称后，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随后突然开始奋力挣扎起来。但她的体型差距摆在那里，一时半会儿竟挣脱不开。她的小腿在半空中乱蹬，两只手试图掰开脖子上钳住的手指。 姜铃看着手上拎着的萝莉有些好笑，她脑子里在一瞬间闪过了许多念头。这家伙的脸蛋近距离看还是很不错的，她的眼睛虽然有些躲闪，但神秘的酒红色虹膜令人向往；未长开的小圆脸带着些稚嫩的婴儿肥，皮肤细腻且白里透红；银白色长发披在肩膀上，头顶似乎被人编了几个可爱的麻花辫。。。。。。除此以外还有小巧的琼鼻与两瓣鲜嫩的嘴唇，直看的姜铃心里痒痒。老实说，她真的不是什么萝莉控，如果可以的话，她更希望找个大姐姐。但这种可以好好欺负的萝莉可真不多见，更何况这家伙还是主动送上门的。 姜铃趁手上的白毛不注意，一下子吧唧到她的小嘴上。 神子瞬间瞪大了眼睛，随后喉咙里发出了几声呜咽，她的四肢僵了一下，然后试图以更大的力度推开姜铃。 “呜，呜~呜~~”她试图求饶，但嘴巴被堵住后，任何语言都变成了清脆沉闷的哼唧声。她感觉有个湿滑的东西钻进自己嘴里，与自己的舌头和牙齿缠斗，但她没法在负距离接触中战胜它。 远处的修女显然没料到这样的结果，但她看到现在的情况后，反而脸上挂满了红晕，仿佛体温都升高了。 良久。。。。。。 姜铃松开了手上这只放弃抵抗的白毛，她还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穿越前她只在脑内幻想过类似的，而且还是被动的，并非这次的主动。那家伙的嘴里有一股甜口的奶油味，让姜铃只觉得刺激极了。 神子感觉身体一松，失重感传来，但她无力调整姿势。直到她鸭子坐在地上的时候，她的脑瓜子还在嗡嗡的。她的小脸通红，耳朵和脖子也在散发着热气。她在地上缓了好一阵才气鼓鼓地站起身，对着姜铃奶凶奶凶地道：“你你你！你干嘛哟~”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计划全都被搅乱了。现在她脑子里空白一片，而且白巫也开始犯病了。 姜铃对着地上的萝莉做了的享受美味的姿势，她的舌头扫过自己的嘴唇，使得嘴唇被灯光反射出晶莹的光泽。随后她用邪魅的语气说了一句：“神子小朋友，你的味道真好呢~” 白毛萝莉被高处那双绿色眼睛盯得直发毛，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用手撑地快速后退，直到撞到修女的腿上才停止。她举着颤抖的手指向姜铃说道：“你，你们怎么就没一个是正常人？” “呵呵~”姜铃坐到一张完好的长桌上，翘起了二郎腿轻笑一声，“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是你不正常？” “我不正常？可我遇上的人都不正常！有个傻x遇到我就说我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的。还有个瓜娃子整天搞洗脑实验，那些受害者不是变成智障就是变成了疯子。唯一一个看起来正经的家伙还tm是假正经，tm的他是萝莉控！”白毛一下破防了，两行小珍珠从眼睛里哗啦啦的掉出来。她哽咽着，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我才不是不正常，不正常的是他们！” 姜铃察觉到这家伙在哭泣声中不自觉地释放了感应能力，附近人的情绪立刻发生了改变。她赶忙转移话题道：“神子，你几岁了？” 白毛萝莉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二十二。。。。。。” 房间里的哭泣声戛然而止，房间外的人们也恢复了正常。神子湿润的双眼失去了高光，随后红晕再次从脖颈处爬上她的头顶，一些水蒸气从她的头发上冒出来。 “咳咳~”修女咳嗽了一声，“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就当没听见。哦对了，她纸面年龄是八岁。” 。。。。。。一段时间后，三人总算可以开诚布公地坐到一起了。藏在石台下面的电铃很快唤来了服务员，他们简单清扫了一下房间的战场，又在石台上换了一组餐点后，便离开了。 姜铃还以为这里真有什么美食呢，仔细查看一番后，发现这些只是料理机做的快餐。当然，在某种意义上这些打印食品在末世时确实能算作美食了，至少它们看起来很精致，而且口感味道也比较符合正常的画风。 她从盘子里拿出一块方形的寿司尝了一口，然后用另一只手撑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看着对面。白巫用一块手帕给神子擦了一下嘴巴，这只白毛团子正抱着一个海碗啃冰淇淋，她的脑袋都埋了进去，两只耳朵仍然通红着。 姜铃无视了这只当鸵鸟的白毛萝莉，将咬了一口的寿司放到自己的碗里，转头朝向修女询问道：“所以，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她想要脱离教团的摆布，所以需要一些帮手。”修女坐在白毛萝莉旁边，慢条斯理地回答道。 到底是帮手？还是炮灰？姜铃皱了皱眉头，她并不想参与类似的事情，而且找她不如找军警，她发觉她们总是在藏着掖着。于是她用手在石台上轻轻敲了几下，品尝了一口饮料后回答道：“你们觉得我很闲吗？而且你们这么强，根本不需要什么帮手！” 修女睫毛闪动几下，将自己的手放到怀中解释道：“同类，教团的威胁比你想象的更大。如果你还想保持现有的悠闲生活，最好多了解一下。。。。。。她在这方面真没有骗你，教团的高层有一些问题，所以他们会干出一些极端的事情。不要觉得事不关己，不要等事情发生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才后悔！” 好家伙，姜铃还以为会听到什么爆炸性的内幕，结果就这？她只听到了一些断章取义的流言、阴谋论和煽动性的话语，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肥宅，她对这些东西的抵抗力几乎满级。所以她当即拒绝道：“如果你们只想说这些的话，那我们便再也不见吧。” “等，等一下！”白毛团子从盆里冒出头来，“我们可以加钱的！你是做什么的？我出双倍！不，三倍！”她很自信可以用金钱攻势解决问题，但她错判了自己的对手。 姜铃直接站起来，脸上带着一些怒意：“连做什么的都不说，给多少钱都不会有人给你们卖命的。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修女闻言赶忙也站起身，她在慌乱中睁开了眼睛，露出了她湛蓝色的瞳孔：“我们还可以再谈谈的！别走！”她目光带有哀求之色，这让心地善良的姜铃动摇了一下。 “那说说吧，你们要做什么？可别说什么帮手，打架的事我可不干。”姜铃缓和了一下说道，她确实想知道她们能保守秘密到何种程度。其实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她们的行为已经在透露一些信息了，她们挽留姜铃，这说明姜铃对于她们来说是非常特殊的存在。 修女见自己的动作总算有些效果，轻叹了一声回答道：“我们要去边缘地区，只有那里才能隐藏她的力量。” “她？那你呢？”姜铃抓住了重点，她重新用眼睛对着修女从上到下审视了一遍。 “我？我的话。。。。。。”修女眼神躲闪了一下，同时脸颊上泛起红霞，“我只是喜欢小孩子而已。。。。。。对，我就是喜欢小孩子。哈哈~你看神子她那么可爱，要是她叫我声‘妈妈’该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呐~嘿嘿~哈哈~” 白毛萝莉看着身旁的白巫又开始犯病了，不禁扶额叹息道：“同类，你应该相信我的话了吧？不过她不是那个萝莉控，她就是个跟屁虫，只要是遇到小孩子就会乱跑。。。。。。所以我们要去边境，她在那里会相对正常一点。” “哦？这倒是巧。你们居然和我顺路，是不是提前得知了什么消息？”姜铃随口问了一句，她已经开始预判她们的回答了。 “是真的吗？那太好了！真是巧合啊！”白毛惊讶地回答说，同时开心地拉了拉身旁的修女。 修女回过神来，弯下腰小声与白毛团子交流了点信息，随后礼貌地请姜铃再次入座。她这次做到了石台的中间，替姜铃续上了一杯饮料后，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姜铃抿了一口饮料，沉声道：“和你们说话真是累。你们一开始就说自己在逃亡不就好了？说说吧，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丑话说在前头，我只会视情况帮你们一把，你们自己惹出的乱子可别想推到别人身上！” 白毛团子这次没有重复之前那段非常主观的贬低，而是相对客观地聊了一聊教团里的三位主角。她说那三人分别自称为“明王”、“闯王”、“夏王”，而他们擅长的能力也分别对应为“灵能感应”、“灵能操控”、“灵能护盾”。直到最后的时候，她才补充了一些这三人的私德问题，但很显然，她对这几人恨的牙痒痒，话语中不乏一些南方粗口。 姜铃分析了一下她的话语，发现她说的话虽然片面了一些，但多少还是沾了点真实，于是问了个她想了很久的问题：“你说的话到底里含有多少真相？” “。。。。。。额，都是真的！你要相信我！”白毛团子脸色一僵，赶忙掩饰道。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姜铃很相信自己的判断，这家伙都算不上半真半假的了——她满口都是谎言，“面具戴久了，就会摘不下来。” “我真没骗，真没骗你！”白毛团子眼睛中的眼泪打着转，“我真不想骗你啊！呜呜~” 坐在中间一直没说话的修女此时终于开口了：“理解一下吧，她在教团里过的不容易，那几个把她当成教团头面人物，但她实际上和坐牢没什么区别。” “嗯？”姜铃总算听到了点劲爆内容，她想要确认一下，“不是说教团是她建立的吗？” “什么？”修女也转过头看向了流着小珍珠的白毛，“你和我说的好像不是这句话吧？” “啊？你是从哪儿听说的？肯定是他们在混淆视听！”她试图辩解。 两人一直盯着她看，她们已经确定这家伙在撒谎了。修女用生气语气质问她：“丹心！说好的不骗我的呢？” “可你不也在骗我？你连真名都不告诉我！我连你年纪是多少都不知道！”神子仍然试图转移注意力。 事实证明，世界上没有牢不可破的联盟。 第17章 纯白之人 由于这两人陷入了对抗，坐在石台旁的姜铃反而胃口大开了起来，她面前摆放的小吃被她席卷一空。这大概就是坐山观虎斗的快乐了，当然，这也是源自于生物的好奇本能。 “砰~”两人的争吵结束于一记手刀，姜铃感觉那一下估计能把普通人劈成两半。 白毛萝莉抱着头蹲在地上，她的脑袋上肉眼可见地鼓起个大包。 修女争辩的面红耳赤，抄起石台上的气泡水吨吨吨灌了一壶才缓过来。原本她想把手里的玻璃壶摔到石台上的，但最后却是轻柔的放了回去。她变换了一下表情，又像一开始那样得体地向姜铃赔罪道：“同类~请问考虑的怎么样了？” 姜铃这次没有再浪费时间，她也是怕这两个突变体报复，于是点头同意道：“可以，但出发时间和路线得我来定！”说着，她站起身，“我不管你们想要躲着谁，或者想要干什么大事，别把事情惹到我身上就可以了。毕竟我又不是什么通缉犯，希望你们不要打扰到我的正常生活？” “三天！我们最多能待上三天，再久的话，这里就不安全了。”神子用手揉着脑袋回答道。 “不用那么久的。那么，再见咯~”姜铃用手点过沿路的长桌，一直到摸上门把手的时候才回了一句。 她没有节外生枝，沿着来时的路线穿过酒店走廊，最后从大门离开。比起里面那些戴着面具过日子的人，她还是更喜欢和外面这些真诚的人打交道。这不是她懒得动脑筋，实在是与那些人交流太过心累。勾心斗角的快乐只存在于游戏中，如果它们跑到了日常里，那样只会导致痛苦。 一个十句话里有十二句谎话的教团头领，一个没有名字和过去的仆人。没有能力的普通人就连自己的记忆都没办法保护，这个世界真是疯了！ 姜铃在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思考刚才发生的事情，这两个怪物绝对是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她。她们一开始对自己来了一次武力试探，随后就试图用各种方式取得她的信任，虽然过程是曲折了一些，但姜铃很难确定她们是否达成最终目标。 她发觉自己已经有一阵子没有收集信息了，这样对她的旅行是相当不利的。她对这个教团知之甚少，以至于她无法判断那些消息的真假。 “加入一个组织，或者建立一个组织？”姜铃马上就联想到这一点，“可是想想就好麻烦！” 她发觉独来独往终究不是什么好选择，特别是在信息的传递上——个体的自由不代表信息的自由。虽然她更倾向于自己组建一个团体，但她可没有相关经验，更何况她还不擅长与人交流，情商太低的代价显露无疑。 “算了，以后再说吧！”她决定走一步看一步，网络上的过时信息基本够用了，而风险也可以依靠自身的力量对冲掉，没必要给自己找更多麻烦。 姜铃顺道去了趟配给店买了几桶净化水，随后就径直回到了自己的临时住所。 房间里还是离开时的样子，她用净水简单洗漱了一下。居住区里免费提供的自来水其实都是循环水，有时候会有些怪味。如果只是洗澡洗衣服问题不大，但进嘴的那部分最好还是用买来的。 “嗤~”她打开了一罐绿爪饮料，随后开始编辑给父母的平安邮件：“一切顺利，勿念。认识了点新朋友，以后介绍给你们。挣了点小钱，你们缺的话别忘了回复我。” “呼~”姜铃打了个嗝，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她把自己的腿交叠在桌子上，遥望着窗外。此时已是午夜，外面的吊灯熄灭了大约三分之二，所以外界略微昏暗。规则排列的套房被漆成了多种颜色，也算是一种生活调剂。她发现现在已经有一些人在人行道上巡逻了，这个站点显然是被某些不稳定因素盯上了。远处传来沉闷的机械噪音，这些声音在地下空间中不停地反射，组合成了站点内部特有的环境音。 一夜无梦。。。。。。但实际上姜铃只躺下两个多小时就被敲门声吵醒了，她实在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被对策局找上门。 打开房门，她就看到外面有两个穿着便服的男女，而民居老板则跟在他们后面点头哈腰。 “有事吗？”姜铃问道。 “我们是对策局驻nt0204站指挥官，我叫王冬月。”为首的居然是个小姐姐，她指了指旁边的青年介绍道，“他是胡杨。” “额，请进！”姜铃让开一个身位，让两人能看到房间内的情况。 “打扰了，我们是想了解一下昨晚的事。”胡杨捧着个平板，开门见山道。 “你们说那个啊。。。。。。”姜铃简单描述了一下经过，顺带把自己探查到的那点信息一起说了出来，但隐去了关于神子的内容。 “所以你是说，那个画家的记忆被人修改过？”王冬月摸着下巴作思考状。 “也不一定是人。”姜铃补充了一句，现在有能力入侵人脑子的突变体不一定拥有理智。 王冬月朝胡杨使了个眼色，后者马上会意，他揭示道：“实话告诉你吧！那个人，我们没查到他的信息。他就像突然出现的。” 姜铃不假思索的质疑：“你们确定吗？我可是知道这个站点有不少与地面连通的管道，如果他不是被人悄悄送进来的，也可能是从地面偷偷钻进来的。” “没可能！我们用远程通讯查过了，他没有出现在任何站点过。”胡杨确认道。 王冬月语气平缓道：“你仔细想想，他的记忆里有点什么？” “很混乱，像是被虫蛀过。。。。。。我想想，好像有几幅画面。。。。。。白色的茧、白光、洞穴、很多长得一样的人。。。。。。就这些了，其他都是模糊不清的。”姜铃仔细回忆了一下，随后感觉自己一阵恶心。 “你没事吧？”王冬月看到姜铃脸色瞬间发白，有些担心道。 “没事，我一般不会去记那些东西。人的记忆和计算机不一样，每次回想都像是在做梦。”她解释道，在缓了一会儿后又询问这两人，“有用处吗？还有昨天的鼹鼠鼯鼠去哪了？” “没用处，不过可以参考。”王冬月当即回答，“至于他们两个，现在还在接受心理治疗。老实说，我们还是对你有些害怕的，他们一直报告说是你控制了他们的思想。哈哈~我们都知道突变体控制不了思想。” “是吗？那现在呢？”姜铃的嘴角微微扬起。 只见胡杨的脸色变得煞白，他想要后退，但他的下半身都不受控制。“我怎么会在这里，你，你们是谁？” 王冬月表情一僵，她突然发现自己犯了个大错，她犹豫着发话：“你。。。。。。你到底是谁？” 被吵醒的姜铃自然是有些起床气的，所以她稍稍用了点感应能力欺负了一下他们。这个王冬月应该是隐藏在对策局的突变体，她的生命光点与周围几人有明显不同。可惜这人不具备那种能力，姜铃也不知道她到底会些什么超能力。 当然，虽然她确实无法成为“尤里x”或者“x教授”，但对短期记忆的修改来小幅度的影响思考能力是可行的。她将自己的信息从他们的记忆中删除，随后往里面增添了一个大众脸的家伙。 姜铃以前总觉得这样做是一种犯罪，但她现在不得不去学着做了。有枪不用和没枪是不一样的，她觉得自己至少要找到反制的方法。这个世界进化的太快了，但她现在已经不是那种一无所有的人了，她没法躺平。 “你们晕倒在附近，我把你们带回来了。”姜铃对着这两人解释道，随后扶起其中一人，她指着窗外的某处，“你就晕倒在那里，我还以为你们犯了什么病呢！原来是低血糖！” 这两人很快就恢复过来，随后千恩万谢地告辞离开。 姜铃重新躺回床上，她仔细思考着从他们脑子里挖掘出来的信息：教团的全名叫做“神圣进化者教团”，据说里面的高级成员和信徒通常都是突变体；临时政府把这个教团定性为民间社团，也就是一个合法的团体，并没有神子所说的那么不堪；而对策局更是从里面吸纳了不少人作为干员，也就是说，教团实际上已经对社会产生了贡献。 如果只是私德有亏就把人认定成恶人的话，那世界上就不存在好人了。当然，也许是某些江湖宵小借用教团的名头干一些违法的事情，或者某些无法控制力量的突变体被误认为教团成员。固执的人们总是会抵制一切变化，不论它是好是坏。 姜铃自认为自己不是个固守成规的人，虽然她不至于把新东西全盘接受，但她还是很好奇的，所以她打算对教团多做些考察。 不过现在的时间还早，考察教团也暂时找不到什么名头，或许可以等出发后再问问神子，只是那样的话，又得好好想想该问点什么问题了。 姜铃想了很久，以至于之后的半个晚上都没能睡着。她最终决定把这件事先放一放，还是得先做好该做的事情——出售蟹黄酱。 她的商单上记录的交易时间是中午，所以她从一大早就开始准备需要的东西了。她在旧货市场淘到两个电子秤，想了想后，又买了个面具。虽然是正规渠道的交易，但她还是打算隐瞒自己的面貌。毕竟这笔交易相当大，网络上通常都是几百上千的货单，这个高了两个数量级的商单很难不被别有用心的人注意到，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她提早了两个小时抵达了自己定的仓库，但已经有人等在门外了。姜铃没有理睬这些人的问话，只留下了一句：“现在还没到时间！” 这些提前等着的人，多半不是什么正经的商人。他们中的一些可能只是来踩点的，也有一些可能是准备动歪脑筋的。当然，姜铃不会惯着他们，如果是黑恶势力的话，她不介意让他们肝脑涂地。 很快，又是一些人来到了这里，他们的衣着比起其他人看起来更像是商人了。姜铃掐着点把门打开，但人群却没有直接往里面钻。很正常，如果他们往里钻的话，管理这里的人工智能会直接定性成入室抢劫。 交易的过程没什么可说的，姜铃很早就想好了操作方案，而且卖方市场也由不得他们讨价还价。她虽然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但智商的提高也帮了不少忙，至少她没那么容易被这些富有经验的人绕进死胡同里。 最终，那桶鲜美的酱料被一个商会用二十三每克的价格买走了，据说他们后来成为了当地有名有姓的大企业。 姜铃等周围的人逐渐散去，随后把属于那个向导的一成利转账过去。她可从没见过那么多钱，不由得有些飘飘然了。当然，她还不知道昨晚在那个酒店里吃饭的账单是什么样，等她知道以后，她估计就高兴不起来了。 那些花心思的家伙一路尾随着姜铃，但她就像没注意到一般。直到走到一个人少的通道时，她才突然转过头：“也跟了一路了，说说吧，想要什么？” 几个戴着兜帽的人闻言一惊，其中一人恶狠狠的道：“我们不要多的，只收一半！” “真的吗？你们确定只要一半？”姜铃循循善诱。 “哈哈哈~现在就你一个人，我们一人分一半！”他们围上前，把姜铃的退路堵住，同时，他们自己的退路也消失了。 “那行吧，给你们每个人只留一半吧！”姜铃闭上眼睛，她正好用他们的脑子测试一下能力，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才几句话就谈妥了卖身契。 他们的记忆真的非常套路，作恶之人基本上都是一个模板，从一开始的小恶，一步步堕落到现在的样子。当然，这些人也罪不至死，所以姜铃贴心地只销毁了他们的部分记忆，只需轻松的几步，几个纯白如纸的人便新鲜出炉了。 “希望你们好好珍惜重新做人的机会！”临走前，姜铃在他们的记忆里蚀刻了这句话。 第18章 命运的邂逅 中段点站其实是个相当不错的定居点，这里环境相对安全，经济也比较繁荣。如果手里有点闲钱的话，在这里找个地方定居下来是很有眼光的选择，而姜铃也确实动过这样的脑筋。只不过仿佛有一种使命感一般，她的潜意识里一直在催促她离开这里。 在之后的一天里，姜铃一直都在站点里逛来逛去，她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以至于自己无法在任何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她尝试过寻找那个盯梢的人，但每次她潜入那个感应空间中时，盯梢感就立马消失了。这让她坐立不安，所以她试图用购物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随后，她就在市场上再次“偶遇”了神子和白巫。这两个家伙多少还含有一部分人类成分，所以她们会对一些商品感到好奇。两个白毛在市场上很显眼，姜铃远远的就看见这两只在一个摊贩前挑选发绳。她自己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比起那些可爱的装饰品，她其实更喜欢那些流着脏兮兮机油的机械造物。 姜铃对这样的偶遇是比较抗拒的，正当她扭头换个方向的时候，一个声音传入她的脑海里：“事情办完了？什么时候出发？” “我说你们就这么急吗？”姜铃反问道。 “他们已经盯上来了，你居然不急？”神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们是谁？总不能是教团吧？”姜铃回答道。 “那还能是谁？我们除了会被教团追，难不成还会被别的什么人追吗？”神子有些急切。 姜铃叹了口气，这家伙一如既往地在当谜语人：“那行吧，明天中午，我们在三号区的配给店旁边见面。” 她估计这两人不会接受坐地铁，甚至她们连合法身份都不一定有，所以她打算带她们走三层的城际线路。地表还是尽可能少去，从她在网上了解到的信息来看，这个站点再往西走就会变得危险起来。经常会有一些突变体从地表突破防线，然后在地面上大杀四方。 那种窥视感一直存在，到了晚上的时候愈演愈烈起来，这让姜铃整晚都没心思睡觉。好在她已经准备好了这次的所需，除了补充了一些基本消耗品以外，还换到一些一次性的日化用品，这样的话哪怕在路程中也可以方便的洗漱了。 第二天的时候，几人准时在姜铃所说的地方集合。这次修女把她的那身显眼的服装换掉了，而神子也被严严实实地包在一件斗篷里。姜铃带着她们从连接点处的人员电梯来到地下三层，这还是她第二次来这个地方，但神子二人却轻车熟路。 “你们来过这里吗？”姜铃没有说话，她用感应能力和她们交流。不得不说这个超能力是真好用，不仅保密性强而且还是实时的。 “没，好吧，来过一两次，不过不是这个站点。”神子难得的说了句真话，但另外两人一个字也不相信。 姜铃带着她们走了一阵，这个站点的巡逻士兵不太多，一路上他们都没遇到几个，而且就算遇上了，他们也会对几人视而不见。姜铃发誓自己可一点也没乱动，这应该是神子的手笔，老实说，她要是这么有能耐，为什么不自己逃跑呢？ “额，我这不是放心不下白姐姐嘛~”神子在姜铃脑子里解释道。 很快，她们来到了通往jy0302站的隧道入口，一列装着物资的列车已经在这里蓄势待发了。这就是姜铃计划中的那一部分，她在两天前就用权限在军事网络上得知了。当然，她也是第一次扒火车，所以她对扒上去之后的事情没有做什么准备。 她们趁这里的看守不注意，从容地在列车上找了个还算干净的车厢。姜铃坐在一个板条箱上后，就开始神游天外了。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一些脚步声，随后有一队士兵登上前面的几节车厢。再过了一会儿后，一阵嗡嗡的蜂鸣声从列车头部传来，三人感觉到车厢开始移动。 “喂！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神子小声的问。 “它会直达边缘地区的，你们可以睡一觉。”姜铃回答道，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它确实会直达最西边的金陵站。因为这是一列满载着军需补给的地铁！ 随着列车的行进速度加快，在某个界限之后，姜铃感觉那股窥视感消失了，同一时间，神子也长舒了一口气。 “现在你可以说说了吧？你们到底在躲着什么？”姜铃见另外两人放松下来，于是出声询问道。 “没，没什么！”神子有些惊慌。但还未等神子想好说些什么，白巫突然回应道：“喏~就是这个。” 她打开身后的背包，从里面拿出来一块灰色的移动磁盘。白巫无视了神子的震惊，对着姜铃解释道：“这里面装着一份名单，那里面全是些有伤人记录的突变体。” 姜铃转头看向车厢后方，她的视线越过神子和白巫，远处是一个约莫一米八身高的黑影。那人全身被裹在一件军大衣里，他手上拿着的一个白色搪瓷杯在黑暗中很显眼。 姜铃出声道：“怎么称呼？” “别人一般叫我局长。如果是你的话，可以叫我老宁！”黑影回答道。 神子终于开始害怕了，她颤抖着站了起来，背靠在一旁的箱子上：“你，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她转头看向姜铃，“是你！一定是你！” “对，是我哦~”姜铃咧开嘴，“有事找警察，你难道不知道吗？而且你心虚个什么啊？” 时间要倒回到两天前，姜铃从那两个对策局干员的记忆里得知了宁局长的联系方式后，就马不停蹄地找上了他们。当然，实名举报一个在逃逃犯确实是太刺激了一点，所以她连着两天都没睡着。而那股窥视感就来自于对策局的驻站干员，显然是他们察觉到了一些东西。姜铃不知道自己稳不稳得住神子两个，只求他们快一点找上门，她是真不想掺和她们的纠纷。好在对策局的速度还挺快，他们大概是紧急安排了这列地铁。 “咳咳~虽然我不知道你偷走名单的目的是什么，不过据我所知，你在教团里的风评很不好。”老宁躲在黑暗里喝了口茶，慢慢说着他手上的调查报告，“神子，原名阮丹心。战前转化为三级突变体，擅长多种能力。。。。。。诈骗、故意杀人、组织非法社会团体、教唆他人暴动、分裂国家。。。。。。被定性为极度危险。” 神子听着那些巨石般沉重的重罪，面容逐渐扭曲，随后她脸上挂着两行清泪挣扎道：“我没有！我可不干那种事！” “哦？这么说是教团里的其他人干的，然后他们把事情都推卸到你头上吗？”姜铃顺着她的思维往下说。 “才不是！也不是教团！”神子恨铁不成钢，她幽怨的出言道，“我建立的教团一开始不是那样的，直到我控制不了他们以后，教团才变成这样的。具体是谁在捣乱，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才拜托了‘老夏’。我真是受够了！” “老夏？他是谁？”姜铃有些疑问。 老宁回答道：“他是教团里的核心成员，和我们合作了很多次了。”他又喝了口茶，“怪不得这两天老夏一直没找上我们，原来是这样！”他把搪瓷杯放到一旁的货架上，随后从怀里抽出一本小册子，他翻看着继续说，“他们盘踞在西边的金陵，已经有半个多月了。你这样直接往那边去的话，可能会直接爆发战斗。你一个人对付得了吗？” “不用你们帮忙！你们一出现的话，他们就会开始逃跑。而且那样的话，教团的名声就彻底臭了。”神子抽泣着回答。 姜铃从自己背包里取出一叠纸巾递给神子，她有些转不过弯了，这鬼剧情的变化也太快了点。她还以为对策局要把神子就地正法了，结果现在开始谈合作了。 “你们知道他们为何要这么做吗？”姜铃想要了解一下。 “应该是红区的流浪者吧，他们大多是无政府主义者。也算是历史遗留问题了，当初我们没法救那些人，现在那些幸存者对我们的成见很大。教团在外域的工作更多一点，所以比较容易接触到流浪者部落。”老宁回答道。 这下姜铃的脑子更乱了，她已经开始后悔问那个问题了。神子察觉她陷入了迷茫，出言讽刺道：“嘿~我还以为你什么都懂呢！” “对，没想到吧？你居然阴沟里翻船了！”老宁对着神子揶揄道。 “咳咳~那她是谁？”神子朝着老宁发问，“我为什么没骗到她？” “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不过这样的话，我就不能告诉你了。你可以自己去查，但你肯定查不到。而且就算你有通天本事查到了，你也不敢到处去吹牛。”老宁乐呵呵地回答。 “你们经常这样吗？到底能不能好好说话了？”姜铃发话道。 “不好意思哈，转化以后，我们就开始喜欢这么玩了。普通的谜语对我们来说实在太过简单了。”老宁抱歉了一声，随后看向了一直没有动静的白巫。 现场逐渐安静下来，神子察觉到另外两人的视线交叉在一个点上，于是她介绍道：“你们是在意她吗？我已经看过了，应该是外域来的。刘飞天给她取名叫白巫，为了防止意外，我把她的记忆给清除了。” 姜铃嘴角抽抽：“你下手可真狠啊！还有刘飞天是谁？” “你还真是什么也不知道，他是我们教团的老人了，别人都叫他‘刘闯王’。”神子撇撇嘴。 “他应该不是你说的萝莉控吧？”姜铃回想到之前神子的暴论，有些好笑的道。 神子脸颊染出嫣红，小声的回答道：“那是老夏啦~” “咳咳，我听说老夏的孙女在核战中遇难了，所以他比较宠爱神子这样的小个子。”老宁靠在他身旁的货架上，用一支笔在小册子上写写画画，“你们在下个站点就下车吧，之后走地面路线。这列地铁不去西边，我是用特地让他们多绕一点路的，就为了你们这点破事。” 神子连忙道谢，同时白了一眼姜铃，这让姜铃有些无所适从。 过了一会儿，两个士兵打开了这节车厢的连接门，老宁带着她们三人穿过几个车厢，来到了列车前面的人员车厢。老宁在车厢里说了两句叮嘱就跟着士兵离开了，姜铃和神子总算有机会增进了解了。 神子被姜铃看得有些害羞，她犹豫的发话道：“那个~我其实是有意骗你的。我那时还以为可以抱你大腿呢~” 姜铃突然凑到神子面前，吓了她一跳，她回答道：“没关系，现在不是误会解除了吗？神子小朋友？” 神子不动声色地朝白巫身边挪了挪屁股，她的脑袋靠在白巫的柔软上，松了口气道：“要不要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阮丹心，别看我身体小，其实我很强的！” 姜铃点点头表示肯定，随后将自己的真实名字告诉了她，同时还希望她以后多说真话，老是骗人会把自己也骗过去。 这列地铁的行进速度比起上层的那种要快多了，姜铃很快就感觉到列车开始减速。过了一会儿，新站点的探照灯打到了她们所在的列车上，一瞬间的亮度变化让姜铃感觉眼睛有些发酸。 这个站点同样也是一个中型站点，但它的面积要大上不少。这个站点被用作交通中转站，所以比起其他的中型站点，它多了两个居住区。只不过它的基础结构还是一样的，这一点在姜铃下车的时候就确认了。 她们发现这个站点的人口结构有些特别，这里居住的大多是一些军人，显然，这个站点还被当做一个军事训练营。姜铃觉得自己说不定能在这里弄到这个世界的武器，虽然自己的能力很好用，但手上带点家伙可以产生意想不到的威慑效果。 第19章 无法预知的未来 “大战之前先补给。” 姜铃在沿着路牌朝一层的军需品仓库走的时候想到了这句话。之后，她就越发开始担心起未来的旅程了，她总感觉后面一定会遇上烈度比较高的战斗。 阮丹心两人一直跟在她后面，她们不时四处张望，看来她们对站点内的造物很好奇。 当然，这里的风景确实是普通人难得一见的。 这个被当做军营的中转站面积要比普通的中型站大不少，而且它的能源分配也有明显的不同。这里的居住区只有两个分区是用来居住和办公的，剩下的被改装成了操场和射击场。姜铃还在这里看到一个区域被很多小隔间占据，那应该就是网上所说的全息训练机器。 对，就是那些网文里常见的“学习机”或者别的什么，只不过这些玩意儿并不像那些东西那么全能，它们更像是那些模拟飞行或者模拟开车的体感游戏机。 这些小隔间不时有一些军人从里面出入，据说他们是在进行外骨骼相关装备的前期训练，想来他们迟早会开始大规模列装外骨骼的。 姜铃自己曾经与外骨骼有相当接近的距离，可惜时事不等人，她终究还是错付了。她这时候有些感慨，如果那天把损坏的外骨骼保下来，想必现在又是一幅新的光景了。 也许是几人来的时间不太对，二层的环境音不是那种熙熙攘攘的声音。比起之前的中段点站，这里的噪音几乎消失了，只有此起彼伏的操练声会传到几人的耳朵里，大部分时候都是比较安静的。 又是几队整齐排列的士兵从姜铃三人面前经过，他们的精神面貌还是和她记忆中的那些一模一样，这让她有些恍惚。仿佛是自己在观看某部电影一般，当她置身于这里后，她的内心也开始被这些铁血肃杀的氛围感染了。她确定自己没有被什么突变体的超能力控制住，但她还是跟着这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小声唱起了行军歌。 这里的亮度比其他站点要暗一些，而她们停靠的第三层则比其他站点更明亮一些。姜铃感受着这样的亮度变化，随后她们爬上了负一层。 这下她确定了，这个站点的照明在哪儿都是一样的，就仿佛有个标准一般，虽然失去了一些视觉上的区别，但这却让姜铃安心了不少。 目光所及，这一层就像一个巨大的军工厂，各种不同状态的载具和武器以一种规律被摆放在这里，而那些中间产品的周围，则分门别类地堆放着一些零部件。他们把一部分的工业能力搬到了地下一层，而原本的地方则被改成了仓库和哨站，这就是这个站点的最显着的区别了。 还有一个区别就是，站点内部的巡逻军警要比其他地方少的多，这里总体上是一个外紧内松的状态。姜铃三人只在列车上下来之后被盘问过一次，后面的路程全都畅通无阻，哪怕她们在负二层的几个分区里逛了一圈，也没有谁盯上她们。 姜铃好奇地打量着这里的半成品，大部分好像是几种常见的车辆，其中一些是在被拆解，也有少数好像在检修，其他的都处于组装的流水线上。她认出了其中的两种轮式车辆，一种就是其他站点里非常常见的三防式越野车，这种皮实耐操的载具受到众多搜索队的喜爱，据说很多搜索者拿命换积分就是为了能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越野车；另一种则是她自己乘坐过几次的皮卡，这种车辆其实更接近民用，它们有很多改装型号，有些被人们改装过的皮卡甚至可以在轨道上运行。 这里没有太多工人，就算是偶尔看见的工人，也都在检修这里工作的自动化设备。姜铃看到那些巨大的机械臂的时候，还是小小的震惊了一下，她总算能明白当初那个搜索者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限制这里产能的是材料”。 当然，她们三人此行的目的并不是这些车辆，姜铃看过地图了，她发现她们最好搞到一辆能够水陆两栖的载具，否则之后的路程很可能需要学习一下游泳了。长江中游的那座水库显然是被炸烂了，虽然寒冷的天气暂时冻住了江水，但一些地势低洼的地方还是被江水淹没了。 军需仓库位于这一层的内环区域，想要前往那里，必须穿过一条由金属网构建的通道。这些金属网的材质有些类似以前高速公路旁的防护网，它们也确实有一定的防护能力，通道通常要穿过好几条生产线，在几人头顶上不时有看起来很重的零部件被机械臂抓来抓去。 她们沿着防护网构成的通道走了十几分钟才走到通道的尽头，随后她们就看到这里有不少身穿制服的军人排着长队等候在某个部门门口。 这些军人大多比较年轻，再加上这里也不是什么很严肃的地方，所以他们不太容易保持安静。姜铃从他们的交谈中了解到了一些知识，他们说这个部门是领取物资补给的第一步。在这里可以用你的介绍信或者权限写明需求，然后部门里的同志会根据你的需求分配物资。当然，如果你的需求太过奇葩的话，他们是不会给你满足的，甚至说不定你的上级还会因为你的愚蠢而被臭骂一顿。 上级挨骂后你难不成还能讨到好？姜铃没有继续听他们的胡扯，他们话语中有用的信息也就那点了，这些人多半也只是被派来当跑腿的。她带着身后的两个一大一小的白毛沿着队伍朝后走，最后排在了队伍的末尾。 说来也是奇怪，她们沿着队伍走到哪里，她们身旁的那些年轻人的说话声音就会变小。等到她们走到队伍最后面时，排在她们前面的那几个军人就闭上了嘴巴，仿佛只要说话就会嗝屁似的。而更奇怪的则是，在她们之后到来的军人没有紧挨着她们的后面，反而远远的吊在更远处。 虽然姜铃不知道这种现象的成因是什么，但她也乐意这种区别对待，省的到时候和那些小说里一样——遇上兵痞然后纠缠上一整晚。毕竟现在按照地表上的时间，应该已经是深夜了。 她不知道她所在的站点是某个预备役部队的驻扎地，自然也不知道她们在这里属于稀有物种。这些青涩的军人可能刚刚结束训练，其中的大部分还未学会如何应对异性，更何况她们三个的容貌精致不似凡人，和其他的女孩子不一样。 长队缓慢的挪动。。。。。。阮丹心的耐心比姜铃想象的强很多，姜铃还以为小孩子样貌的她也会和小孩子那样注意力不集中，现在看来这家伙之前是装的。 首先坚持不住的反而是白巫，她很快就开始喘息，然后抱着自己的胸口蹲了下来。 姜铃一直注意着身后的两只白毛，所以她在那一瞬间就作出了反应。她伸出手敲了敲紧靠在自己后背上的白色脑瓜子，看着它上面睡迷糊的那双酒红色眼睛道：“白巫她怎么了？” 阮丹心慢悠悠转过脑袋，朝着她自己后面看了一眼，随后她用微不可察的声音嗫嚅道：“老毛病了，她的两个大菠萝太沉了，这次应该是腰酸了吧。”她说完后又靠上姜铃的背后，还在上面蹭了蹭，找了个更加舒服的位置。 这家伙！！！ 姜铃还以为她耐心好，原来是在睡大觉吗？ 可是这家伙是怎么在睡觉的同时控制自己的双腿的呢？ 难道她的基因里混合了海豚的习性吗？ 姜铃觉得自己又跟不上时代了，这些突变体的适应力明显比自己要强的多。她一开始还会对自己超好的体力沾沾自喜，但现在又对身后这个可以半睡半醒的家伙有些羡慕。 几天都不需要睡觉和边走边睡觉哪一个更好？姜铃还是更倾向于后者，前者那种虽然在某些时候有些用处，但长时间的精神紧绷会让心理压力飙升到一个可怕的程度。 适当的休息不止能放松身体，还可以减少心灵的损耗。 好在这条队伍并不长，而且这里的部门是二十四小时三班倒的。三人缓慢地走了差不多三个小时后，她们总算抵达了部门的门口，这个房间里的吵闹声随着几人的靠近逐渐清晰起来。 首先传入门外众人耳朵里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不行，绝对不行！给了你，那别人的呢？现在产量就这么多，你就算毙了我也没有多的！” “走，你陪我去看，没有的话我就让你去见我战友！”同一时间，另一个暴怒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卫兵！”这个声音刚落，两个扭打在一起的大男人从门口滚了出来。这让围在门口偷听的几个年轻军人吓了一大跳，但他们只是围着这两人，并没有上前拉架的打算。 睡得正香的阮丹心完全没注意到前头的盛况，姜铃甚至可以听见背后传来的微弱呼噜声。队伍前面的两个家伙还在纠缠，而卫兵赶来后也没能让冲突降级。这两个活宝的军衔比这里的人都高，所以他们之间的互殴没法用一般的军法来判定。 很快，姜铃就从前面攒动的人影缝隙中看清了打架的两人的面貌，其中一个是国字脸的校级军官，这家伙的两颗星星的肩章被另一个有些发福的人撕落在地上；而这个胖男人也讨不了好，他的裤子已经破了好几个洞，里面的条纹内裤已经显露出来了。 这个插曲最终结束于巡逻的军警手上黑洞洞的枪口，虽然武力威胁让他们暂时停止了这一轮的“争吵”，但姜铃估计这两人还没完。从他们那骂骂咧咧的狠话中可以知道，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闹腾了。 那个胖胖的男人简单拍了拍自己身上沾着的灰尘，嘴里念叨着什么屁话，随后他无可奈何地扭头回到房间内，顺带招呼着队伍后面的人搞快点。 姜铃用感应能力对着身后的两只白毛喊话道：“轮到我们了，快醒醒！” 阮丹心很快就苏醒过来，她打了个哈欠道：“啊，到了吗？” 白巫从地上站了起来，但这次是甩着自己的肩膀。 姜铃三人走进房间，她们立马被这里浓郁的咖啡味水蒸气熏地睁不开眼。 “咳咳~领车辆是个什么流程？”姜铃在里面喊了一声，但这里的吵闹声淹没了她的声音。 这里整齐排列着不少办公桌，很多穿着军装的人在这里来来往往，他们中的一些还在与坐着办公的人争吵着。这里的样子很像以前电视剧里的谍报机关，只不过那些滴滴滴的电子声被混乱的人声取代了。 姜铃也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她也只能厚着脸皮找了个桌上堆着一堆打印纸的工位，“请问，领车辆是在哪里？” 那人手上没有停，但声音却很洪亮：“找我们老大！” 房间里的人听到又有人找他们老大，顿时安静了下来。嘈杂的环境一下子变的鸦雀无声，随后，那个之前见过的胖胖的男人从一扇标着“总管”的门里探出半个脑袋：“谁要找我？” 众人闻言转过头看向姜铃这边，一时间让姜铃感觉他们好像制造了一条无形的通道。姜铃不由自主的带着阮丹心和白巫走向那个房间，沿途的人们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路，仿佛他们是在欢送踏上战场的勇士。 姜铃走到这个胖男人的眼前，她的身高和他差不多，所以她一直平视前方，盯着这人的眼睛。胖男人嘴角抽了抽，憋出了一句：“你。。。。。。你和老万什么关系？我，我直说了，要卡车没有，要命一条！” “谁是老万？”姜铃歪了歪脑袋，不解道。 “哈！早说啊！来来来！”胖男人一听不是老万的事情，立即长舒了一口气，随后热情地把姜铃三人引进房间，“你们需要什么？我这里什么都有。。。。。。除了卡车。” “那两栖装甲运兵车有吗？”姜铃发问道。 第20章 挡箭牌 胖男人没有回答，而是像做过很多次一样，从办公桌下面的收纳箱里找出一块平板。他把这块平板交到姜铃手里，随后在上面轻点两下，唤醒屏幕后说道：“我们有的都在这里了，你们可以慢慢看，不用急！” 胖男人将平板递过去之后就不再管她们了，仿佛是在摸鱼一样，他坐到办公椅上，捧着杯茶叶慢慢喝着，随后他的身体就放松下来。 姜铃注意到房间的墙边靠着几把椅子，其中一把的靠背上还挂着那条破洞裤子。她好像想起了一些快乐的事情，捂着嘴轻笑了两声，随后把目光看向躺在自己大腿上的平板。这是一块和某部电影里很像的带有提把的平板电脑，它只有很少的功能，这个胖男人给她们展示了其中的一个功能——存货列表。 她用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上面显示的各式载具随着她的滑动不断更新着。载具的种类有不少，但很多都处于缺货的状态中，特别是一些大型车辆，比如冲国人们喜闻乐见的原木运载车。存量比较大的通常是中小型车辆，但其中的大部分都不在姜铃的考虑范围内。 “有分类标签吗？这样找得找到什么时候？”姜铃出声询问，这使得胖男人身体一个激灵。 “哎哟~”他在椅子上折腾了几下，好不容易才调整好坐姿，“在左上角，点那个省略号就可以了！诶~不要急啊，慢慢看，最好能再看两个小时！” “你们不是很忙吗？我看外面的人脚底板都冒烟了。”姜铃闻言后将自己靠在木头沙发上，随后翘着二郎腿继续查看着平板问道。 “你们别说出去啊。我和你们说啊，那个老万不当人子啊！”这胖子解开了自己衣服领口的扣子，用一种夸张的语气回答道。 阮丹心两人昏昏欲睡，她们互相靠在一起，已经开始打起了呼噜。姜铃不愿意打扰这两只白毛，于是用小一些的声音与胖男人聊了起来。 “你们不是兄弟单位吗？有必要闹成这样？”姜铃打开分类标签，在里面勾上“中型车辆”的标签。 “咳，别提了。那家伙一点都不把我们当人看，就像我们都欠他钱似的。不就分两趟嘛，他非得一趟就把人和物资都带走。”这人的眼力见是好的，聊天声音也变小了不少。 姜铃在平板上翻了两页，发觉标签还不够多，这些中型车辆是按编号排序的，但她对那些编号一点也不了解。所以她又在分类页上添加了“全地形”和“三防”的标签，这下就好多了。她一心二用的说：“两趟和一趟有区别吗？” “对啊，没区别啊！”胖子把茶杯放下，气不打一处来，“就连燃料的用量的没区别，也不知道他吵个什么劲，而且去东南边的路很好走。” “你说他要去东南方向？是那群螃蟹吗？”姜铃手指顿了顿，她已经选好了几个车型，现在有时间可以联想一下。 “你那个部队的？你消息可真灵通啊。”胖子惊讶道，“对，他们是要去建立大湖防线，免得那群被引开的螃蟹折返回来。” “他们是要走地表路线？”姜铃觉得自己应该是弄明白了那个国字脸中校的逻辑了——与其在地铁系统里绕来绕去，不如趁着天寒地冻直接从冰面上走，这样时间就会站在他们的一边，至于为何要一趟拉完，当然是地面上的意外太多了，他不想节外生枝。 “这你都猜到了？”这下胖子不敢小看对面的女同志了，他犹豫了一下回答道，“他们要横穿大湖水系，我怕他们掉进冰窟窿里，把我们的卡车全损在里面。”他把自己的双手放到办公桌上，紧张地抓着一只笔，随后叹了口气道：“老实说，我们现在不缺人，但是装备。。。。。。” “行了，我知道了。”姜铃打断了他，“不是你的错，大伙都知道，我们这里的地底没有矿。” 魔都都市圈严重依赖外部的原料供应，而战后交通断绝，这里的产能大大缩水，也就是被物资供应卡住了脖子。本来海水淡化厂还可以生产一些重金属盐的副产物，可惜它本身也被摧毁了。现在住在这里的人们面临着两难的抉择，要么爆发内战，将人口削减到物资足够供应的程度；要么硬着头皮顶着巨大的伤亡向外探索，顺带回收足量的资源。 前者是遵从人类的本能，不管是对政府还是对普通人都比较轻松，没有那些几拐八绕的心理压力。最重要的是可以保留一部分的精英人才，这样就会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而后者就不一样了，大多数人其实都没法保证后者能否做成功，万一付出了巨大牺牲后还是达不到需求，那可就太绝望了。而且前期派出去的都是训练有素的干部，如果他们都没了的话，文明的倒退是一定发生的事情。 这些都是临时政府广而告之的东西，他们的决策真是出乎姜铃的预料，他们就那样堂堂正正地把这个尖锐的矛盾给幸存的人们说清楚了。还好效果不错，人们的凝聚力反而提升了一大截，很多小矛盾被这个实实在在的威胁掩盖了过去。姜铃这个老网民自然也不会错过了这条官媒发的公告，可惜她的账号很早就四零四了，不然高低也得整上几句暴论。 屏幕上最终留下了三个备选方案，姜铃用她的小脑瓜选出了两种两栖装甲运兵车和一种轻型越野车，但她对这几种的实际性能不甚了解，所以打算找面前这个专业人士参考一下。 “这种28式轮式战车怎么样？”姜铃出言询问道。 “你说这个啊！是二十多年前的老型号了，库存里应该还有不少。不过当时没有按后核时代设计，它全车都是电控系统，噪声比较小。黄区的话勉强能用，当然咯，遇上突变体就和纸糊的没什么两样。”胖子脱口而出，他把这个型号的基本数据像背诵古文一样流利地说了出来，随后给出了个“勉强好用”的评价。 姜铃摇摇头表示了解了，不过她只是要找个可靠些的代步工具，他们所说的落后型号在她看来都是科幻画风。“那35式履带战车呢？”她继续询问。 “比那个稍好一点。同样是老型号，但多少有点用，所以库存不太多了。你要的话可以给你匀一辆，不过只能给你加三成油，多的得你自己去找了。。。。。。可靠性应该不错吧，它是机械控制，除了火控以外见不到一点电子元件，你确定你能开？”胖子喝了口茶接着说，“这两种都是臭鱼烂虾，其实我们库存里堆着不少过气玩意儿，都是他们撤退时没带走的货色。要不你可以再等等，生产线上停着最新型号。” “急着呢，就不和你们抢那些好东西了。”姜铃摆摆手，她展示了一下屏幕里的一张图片，“这个轻型越野车是什么样的，怎么没标数据？” 胖子伸长了脖子看那张图片，他辨认了一下后说道：“那应该是斗士四代，改装型号挺多的。这年头算是好东西了，装人装货都不错，而且重量轻声音小，生存能力也不差。只不过它是轻型的嘛，装不了太多武器弹药。你要这种的话得和他们说说用处，不然货不对板就不好了。” “我们要去西边，能先看看样车嘛？”姜铃还是想稳妥一点，如果能试驾一下的话更好，她可不想弄到之后不会开。这家伙以前在工地上偷偷开过挖掘机，如果那些装甲车辆的驾驶系统变化不大，那她说不定也能很快掌握驾驶技术。 “你们要看样车？我看看。。。。。。”胖子从办公桌下面掏出一个花名册，他从里面找出了一个通讯号码，随后拨通了那个号码，“喂？王工？你那儿的战车检修的怎么样了。。。。。。能发动？哦，我这里有个同志需要看看，你定个时间。。。。。。排队？我们多少年交情了还要排队？什么？行行行，这个月给你加一成！” 胖子挂断通讯，随后朝着姜铃说道：“三小时后，你们可以去六区的维修厂那里看看。就说是我介绍来的。现在先不急，你们要不多等一会儿？” 姜铃转头看向仍在呼呼大睡的两只白毛，无奈的点点头道：“那就叨扰了，请问贵姓？” “哈哈，免贵姓程！我是这里的副总管之一。”胖子乐呵呵地回答道，“对了，你通行证带了吧？我们先登记一下，等你看完车以后就能直接去领了。”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又从身后的柜子里搬出一台和配给店里很像的机器。 姜铃闻言从兜里掏出自己的终端机，略微起身，把它轻轻放在办公桌上。 “滴~”程胖子熟练地扫描了一下终端机，随后在机器上操作起来，过了一会儿，办公桌上的一台打印机开始运行。他抬头看了一下对面，习惯性地询问道：“你确定只要一辆？你这权限。。。。。。完全可以拉上一个团的部队了。” “额，我这权限这么带劲的吗？”姜铃小小的惊讶了一下，虽然确实有那点意思，但她还是摇了摇头，“那就不必了，我的朋友比较少。而且我的事情比较危险，他们的话，可能会变成累赘吧。” “哦哦，理解，理解！”程胖子点着头连连表示理解，他确实是见过不少要去执行十死无生的任务的角色了，“等等，你接了什么任务？很危险吗？” 姜铃没有回答，只是“嗯”了一声就开始闭目养神。 “啧啧啧，可惜啊~”程胖子捶手顿足，连着叹息了好几声，也不知道他在可惜什么。 打印机很快就完成了任务，一张印着条形码的塑料卡片在取出口处冒了一小节出来。 程胖子把卡片放在姜铃的终端机上，随后把终端机轻轻放到原位。“我给你加了一点额外物资，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顺带去领一下，位置就在卡片上。”他指了指塑料卡片。 时间还早，这段流程只花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就结束了，如果按照往常的话，姜铃她们现在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不过她还是有些信用的，既然这家伙想拿自己当挡箭牌才这样热情地服务，那她也不至于扫了兴致。她一直都没起身去拿自己的终端机，这样的举动让程胖子感动的热泪盈眶。 姜铃足足等了两个小时，直到白毛团子睡醒才起身告辞。程胖子，啊不，这家伙现在已经自称为老程了，他亲自将她们三人送到了门口，顺带还帮忙指了路。。。。。。 六区距离这里不太远，不过最好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这里的噪音非常多，那些火花四溅的自动化加工车床都被摆在这里。这里与其说是一个维修厂，不如说是一个非法改装厂。那些车子主人的奇思妙想都可以在这里实现，于是乎，这里堆放着不少因爆改而报废的车辆。 几人站在铁门口又等了十来分钟，一个穿着套破损的防护服的家伙将三人迎了进去。当然，这个人只是一个学徒，并不是老程口中的那个王工。 军用车辆理论上是不允许改装的，但这里的军车通常本来就属于报废品。废物再利用于情于理应该是没什么人会说的，而且那样也算是对搜索者的一种另类保护。 姜铃在这里四处张望，她一路上看到了不少已经改装完的装甲车。她不理解那些额外的尖刺到底有什么作用，这些装甲车的基底太过柔弱了，无论加装多少外挂护甲，只要它们运气不好遇上了厉害的突变体，那就是一个死字。 她觉得那些外挂了沉重的乌龟壳的车子就是一个移动的铁棺材，换成她的话，一定会让他们把外面的壳子全拆了，只留个架子说不定存活能力更强一些。 “厉害吧！”带路的学徒朝着姜铃几人吹牛道，“这些都是我们的试作品，你们可能看不上，不过搜索队可是喜欢的紧呢！” 第21章 铁与血 （注，本文中出现的所有武器装备均为虚构，请勿代入现实。） 这个学徒没能带着姜铃几人在修理厂闲逛太久，主要是他口才不太好。如果换成老程的话，说不定姜铃就会乐意多逛两圈。眼见没有退路了，学徒只得硬着头皮领着几人找上王工。 “。。。。。。都按你们要求改的！你们怎么出尔反尔？我就明确说了，你今天就得把积分交了，不然后面的车你一辆都别想拿到！”放眼望去，一个穿着工装的中年人正在和一群人交谈着什么。 学徒让姜铃几人等在一边稍安勿躁，独自一人偷摸摸地走向那个工装男。他一路上都没弄出什么动静，或者说，他一路上弄出的动静都被这里的噪音盖过去了。 工装男警觉性很高，当那个学徒稍有靠近，他就暂停了对话。他转过头回望了一下，一眼就看到了鬼鬼祟祟的学徒，他不由的皱了皱眉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人呢？” “王师傅，那几个姐儿挺厉害的，我只绕了半圈就被她们发现了。”学徒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手上的油污把他的鼻子染成了灰色。 工装男嘴角抽了抽，他急促而小声的说：“你个不成器的东西！没看到我这边还有生意在谈吗？赶紧的，给她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 “去哪里？”学徒有些不解，他可没见过这里有安静的地方。 “鬼啊！车库！”工装男有些生气了，他敲了敲学徒的脑门，“先带她们去看看整车！” “对哦！”这家伙好似开窍了一般，瞬间想到了不少以前师傅的招数。于是他在工装男的叫骂声中飞快的回到了姜铃三人这里。 姜铃依靠在一个还算干净的车壳子上，这里的机油味让她有些兴奋。她以前梦想过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加工棚，手搓出各种各样的零件，然后亲手组装自己的座驾——这大概就是男人的浪漫了。 “呼~吸~我，呼~呼~我们，咳咳，我们去看看整车吧？”学徒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然后打断了姜铃的美好幻想。 三人被学徒带到了一处用废弃铝材搭建起来的车库前，听学徒的介绍，这里就是修理厂的宝库了。学徒走到车库的一个立柱旁，用一个不知道哪里找来的钥匙打开了这里挂着的一个铁箱。铁箱里有很多按钮和接线，和姜铃记忆中的配电箱一模一样。 一阵金属的摩擦声过后，车库的卷帘门缓缓升起，外界的灯光照进内部，反射出几个硕大的车前灯。 黑黢黢的车库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姜铃待在原地没有动作，学徒又在“配电箱”上操作了一下。 下一瞬间，他们只听到一声沉闷的“噗”，车库里的黄色照明灯亮起，照亮了里面静静停靠的钢铁巨兽。 车库里的亮度要比外面高一些，姜铃的瞳孔略微收缩就适应了。她快步走进这个秘密基地，一眼就相中了停在第二排的那几辆装甲车。她从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现役装备，以前只是站在阳台上远远的看到过三辆。 “那是我们这里的镇厂之宝！”学徒骄傲的介绍道，“战前生产的多功能自动化支援载具，普通人可开不动它，得用外骨骼的数据核心才能控制它。” 这几辆装甲车被涂上了城市迷彩，整车高度只有两点五米。姜铃用念力探查了一下它的材质，显然，它的表面装甲并不是金属。她一手撑地，侧着身查看了一下装甲车的底部。她发现底部装甲有几处方形的缝隙，似乎是可以从内部打开的。 “这车的结构是保密的，我们没有权限打开它们。不过据说它们的自动化程度很高，说不定安装了什么人工智能。”学徒走到姜铃边上，看着她对着车摸来摸去，有些无奈的说道。 “你们是从哪儿搞来的？这种战车不该存放在专门的仓库里吗？”姜铃好奇道。 “额，我不知道，师傅没告诉我，他也不让我碰它们。不过我听说是有两个对策局的人专门把车开到这里的，也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学徒一边回忆着一边说。 姜铃点点头，她没有多问什么。她朝仓库门外招了招手，把两只白毛团子叫了进来，问道：“你们认识这玩意儿吗？” 阮丹心看了一眼就说道：“当然认识，我还乘过呢！里面又窄又小，要不是我个子小，这里面根本塞不下两个人。”她围着战车转了一圈，随后走到这辆战车的中部，扣着上面的装甲缝隙就爬了上去，让不知所措的学徒看的眼角直抽抽。 “就是这里了。”她用脚踩了踩顶上的一处圆形缝隙，“要从这里进去，然后里面是个斜向的圆柱形乘员舱。他们要躺着开这辆破车，老累人咯~” “那万一这辆车动不了了，要逃跑怎么办？”姜铃想象了一下战车里的环境，有些疑惑。 “啊，你说这个？放心啦~这玩意儿的驾驶舱是能弹射的。只不过冲击力有些大，得穿着外骨骼才不会晕过去。”阮丹心从车顶上跳了下来，然后一拳砸在装甲车的正面装甲上，瞬间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凹陷，“大概能弹射到三百米外。我那会儿就是那么出来的。” “啊？”姜铃听得一脸懵逼。 “你在那里看了半天诶！难道要选这种？”阮丹心揶揄道。 “不，我只是好奇。”姜铃解释了一下，随后朝着学徒询问，“二八式和三五式这里有吗？” 学徒盯着那个小凹陷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被姜铃询问了三遍才回过神：“有，有！在这里呢！” 几人跟着学徒穿过两排各式载具，几十辆看起来一模一样的装甲车展现在众人面前。 “这些都是二八式，只不过停在这里的状况都比较差，那些修好的都被开到军需仓库里去了。”学徒带着三人来到一辆轮式步兵战车前介绍道。 这辆战车的涂装是典型的平原野战涂装，高度大约三点二米，表面装甲的结合处已经有些生锈了。战车整体上看起来像是个棺材，前后的边角都被做成了大角度的倾斜切面。 “我听说这种是纯电控的战车？怎么看着不像呢？”姜铃询问道。 学徒摇了摇头回答道：“这种战车亮相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按理说应该早就回炉了，鬼知道他们那时候到底造了多少。” 姜铃绕到战车的侧面，随后打开了驾驶座旁边的小门。她看到这辆车内部很像大型卡车的布局，但使用的操纵装置却和电动车差不多。“这辆能启动吗？”姜铃爬了上去，仔细感受了一下驾驶员的视野。 “启动是可以的，别开出去就行！”战车外传来那个学徒的声音，他们三人已经闪到一边去了。 姜铃在方向盘下面摸索了一下，随后发现这个型号的战车居然是一键启动的。她又钻到座椅下面，底下是两个大小不一的踏板，看来这种战车的底子就是汽车，也不知道发动机的功率有多少。她以前听说坦克的发动机其实就是飞机的发动机，但她不知道战车的发动机会是什么样的。 她最终没有发动这辆战车，当然，她其实是按了两下启动按键的，可惜这台维护不良的铁棺材大概是没电了，一键启动——启动了个寂寞。当她准备下去的时候还被车门卡了一下，这辆战车能力不行，脾气却不小。好在姜铃的力气也不小，一阵捣鼓以后，这扇小门算是彻底报废了。 “看来这辆可以回炉了。”姜铃举着扇车门从战车上跳下来，她随手把车门往车座上一扔，锋利且沉重的车门边缘把座位上的海绵切成了两半，“发动机点不着。安全带断了。还有观察窗五个碎了三个。别的我什么也没看出来。” “原来已经这么破了吗？”学徒愣愣地看着姜铃从车上下来，又看着姜铃绕到后面拉开战车的侧开小门，他还未反应过来，又是一声金属砸地的声音传出来。 “我靠！”姜铃退后了两步，这辆战车的座舱里涂着一层板结发硬的血液，一股发霉的恶臭直冲她的鼻腔。这辆战车难不成是从战场上拉回来的吗？ 她快步退远了一些，随后蹲在地上缓了好一阵。直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这辆战车的底部破了个大洞，那些破片只穿透了底部的一层装甲，所以周围一圈都没有看到破口。 “这辆车是怎么回事？”姜铃朝着远处的学徒问道。 那个学徒没敢学着姜铃那样绕到后面看看，只是一个劲的摇头表示不知道。 这时，仓库门口传来一句大嗓门：“小亮！你跑哪里去了？说了多少遍了，别碰那几辆ams-50！” “王师傅！我在第五排！”学徒朝着门口大吼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刚才见过的那个工装中年人急匆匆的跑过来，他看到这里停放的战车尸体后，顿时气的火冒三丈，对着学徒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通。 “实在抱歉。”工装男支开学徒后对着姜铃说道，“这小子没来多久，招待不周啊~” 姜铃蹲在第六排战车前面，盯着那个破洞看了很久才发话道：“你那笔交易谈完了？” 工装男一愣，随后打了个哈哈道：“别提了，那帮子搜索者要求真的多，既要又要还不舍得花钱，我也很难办的嘛~” “行吧。”姜铃轻声叹了口气，她用下巴示意工装男看一看自己前面的那辆战车，随后询问道，“你这里有状况好一点的35式吗？别是那种战损版了。” 工装中年人知道的内幕显然多一些，他没有顺着姜铃的眼神往车里看，直接回答道：“都有，都有。是那小子不识货！我带你去看。” 他说着就要往另一个方向走，姜铃赶忙跟上前。 那个叫做“小亮”的学徒确实不识货，这里的战车停放位置是有规律的——越是靠近仓库门就越破旧。姜铃几人跟着工装男走了好一阵，最终在仓库的末端停了下来。 工装男介绍道：“左边的是二八式，右边的是三五式。你要去西边的话，我建议你选一辆三五式，履带式的通过性比较好，不过无论你要怎么走，最好先问问哪里铺了地雷。”他咽了口唾沫，接着道，“门口停的那些都是前一段时间回收来的，有些是他们更新换代。”他突然换了个更小的声音，“别说出去啊，有些是误伤！” 误伤？姜铃不能接受这样的解释，不过她没有再接着问，这个工人显然是不可能知道什么内幕消息的。于是她略微点了下头，拍了拍右手边的三五式问道：“能看看吗？” 这是一辆履带式战车，外观很像姜铃以前在电视里看到的某款国产两栖战车，整体涂装是蓝白相间的海陆型，前部是倾斜的阻浪板，中部就是个方盒子，尾部是平平无奇的侧开小门。唯一的区别是取消了上部的炮塔，改成了两组垂发导弹系统。 “当然可以！就当是补偿了。”工装男绕到战车侧面，把一个斜梯放了下来，“驾驶舱出入口在上部，乘员舱的出入口在尾部，都是传统设计了。”他爬到战车顶部，随后费劲地掰开圆形的密封舱门，对着下面的姜铃伸出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姜铃暂时没有跟着爬上去，刚才的心理阴影还没散去。她先是绕到战车后边打开了小门往里查看了一番，这才小心翼翼地爬上车顶。透过圆形的舱门，她看到驾驶室里各式各样的操作系统，有些她认识，但大部分都不了解。好吧，实际上她只认识底下的两个踏板和座位前的几个三个操纵杆，其他的那些仪表盘和按钮她是一个也不认识。 “怎么了？”舱门下面露出一个脑袋，“快下来吧，这种老式型号可不多见了！” “你会开吗？”姜铃动摇了一下，虽然这个大家伙也是五对轮，但这个驾驶室和她记忆中的挖掘机对不上号。如果自己没法顺畅地开动这个铁家伙的话，那不就成了一个移动棺材了吗？ 第22章 火与钢 不过姜铃最终没有把那句丢人的问题说出口，她硬着头皮从密封舱门口跳了下去。 为了获取最棒的视野，这种型号的战车的驾驶座位被设计在正中间，而副手的位子被挪到了驾驶座的后面。整辆战车最重要的设备就安装在驾驶座的两边，被多层复合装甲安全的保护着。 本来副手的位置上应该有一套火控系统，但这辆战车明显是被解除了武装，现在这里只剩下了一个空架子。好在它的发动机还没被拆掉，也就是所谓的勉强能动。 战车内部的空间比较狭窄，姜铃钻到驾驶座上的时候被几个操纵杆卡了一下胸，不过杆子是可以摇动的，她用念力略微偏移了一下它们。 王师傅没有注意到姜铃的超能力，不过他还是看出了她的生涩，于是开口道：“老式的没见过吗？其实很简单的！”他猫着腰起身，一只手指向姜铃胸前的仪表盘和操纵杆介绍道，“这个是转速表，这个是车速计，这个是水平姿态显示器。上面的一排都是反射式观察窗，用这几个杆子可以微调角度和亮度，左右的观察窗在两边，还有后面的。。。。。。”他拍了拍靠背，示意姜铃转过头，随后拉下座位后面的一个拉把，“后方的观察窗容易遮挡视线，所以被设计成了这种隐藏式。不过大部分时候都用不上。” “那下面的是什么？”姜铃伸出脚，她踩了踩仪表盘下方的几个踏板。在之前的过程中，她发现这里竟然有五个踏板，也不知道它们分别对应着什么。 “从左往右，左履带刹车和油门，倒车器，右履带油门和刹车。”王师傅瞬间报了一串菜名。 “油门和刹车我懂，倒车器是什么？”姜铃陷入了认知的盲区。 “是这样的，战车的动力系统有两套。下面的是机械控制系统，倒车器轻踩一下听到‘咔’的一声就可以倒车了，你踩的时候也可以感觉到那种震动感的。再踩到底就可以恢复前进了。一开始就直接踩到底是没用的。”王师傅介绍道，“挂挡和手刹在你扶手上，两边都有一个。” “那还有一套呢？”这次她没有抓住重点。 “拆了。”王师傅理直气壮地回答道，“还有一套是副手用的电控系统，原版的那套已经被核战的电磁脉冲搞坏了。” “啊这。。。。。。”姜铃自讨没趣，她只得转移话题道，“那怎么开动呢？我看这边也没有钥匙孔啊？” 王师傅笑了笑，他弯腰从姜铃身旁的设备保护壳上爬到她的左前方，随后在姜铃左手边的车架上取下一根之字形的拖拉机摇杆。他惋惜的说道：“本来还有一个，可惜被某人借走之后就再也没还回来。” 说着，他钻到姜铃的腿边，将设备保护壳上的一个滑盖拉开，露出了里面的那个摇杆配套的接口。“就是这里了，你装上去试试？”工装男吃力地转过脑袋，他现在的姿势非常不适。 “手刹别放下，给一点油门。。。。。。对，快点摇！快点，再加把劲！”王师傅加油道。 在这个狭小的驾驶座启动铁棺材的发动机相当费劲，设计预留的空间只勉强够摇杆和一只手臂做往复运动。姜铃还得控制好摇动的力量，她手里这根摇杆可承受不住她的巨力。 “突，突突，突突突~”战车的顶部的左侧突然喷出一股黑烟，随后刺耳且有规律的机械运转声，响彻整个仓库。 “哈哈哈~”王师傅奔放的笑声也响彻战车内部，一时之间，就连发动机的噪音都被暂时盖了过去，“右边还有一个，用法是一样的！”他大声吼叫着，也只有这样的音量才能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顶部的右侧也喷出一道浓烟，两台发动机共同运转的声音让这个空旷的室内变得热闹起来。 “快快快，把手刹放下来，然后挂一档！”王师傅坐回到副手的座位上，用一个三点式安全带将自己捆在上面，随后抓牢了一旁的内部支架。 “挂不上！”姜铃把扶手上的挂挡杆往后拉，然后轻踩油门，但战车纹丝未动。 “离合！离合！要按杆子上的按钮！”她身后传来王师傅的大吼声。 两秒钟后，姜铃和王师傅同时感到身后传来一股推背感。这辆老式战车宛如一头失控的野牛突然朝前冲了出去，随后结结实实得撞在前方的另一辆战车上。 姜铃没有戴上安全带，那一瞬间，她一头撞在自己前方的仪表盘上，但她的头比较结实，这次吃亏的反而是仪表盘。 “哇哦~”王师傅不嫌事大，一点都没有要提醒姜铃的意思，他坐在后面大声叫嚷着，发出了一串不明意义的怪声。 “我靠！”姜铃把自己推回到驾驶座上，她尝试着让战车倒退。这一次猛然间的加速度再一次将她压到破损的仪表盘上，还未等她适应，又是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传来——她被自己的惯性压回到了驾驶座上。 被惯性摔的七荤八素的姜铃躺在座椅上缓了好久才恢复过来，这时她才发现这个座椅上根本没有安全带。 “喂，为什么没有安全带！”姜铃大声吼道。 “都拆了！”王师傅回答道。 “你tmd！”姜铃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爆了句粗口。她环顾四周，很快就在座椅和扶手的夹缝中找到了被挤压成酸菜干的皱巴巴的安全带。 她根据经验用安全带规范地固定好自己后，重新尝试开动这辆老爷车。 她小心翼翼地轻踩油门，这次就没有发生刚才的情况了。她手足无措地调整左右两台发动机的功率，这使得她的战车忽动忽停，勉强完成了一个转弯的动作。 战车果然和她以前开的小汽车不一样，这里面的视野实在太狭小了，辨认方向完全只能靠感觉，她觉得自己铁定是没法开着这种车跑。真不知道其他穿越者是怎么开坦克的，这种驾驶技能根本不是什么单纯的一加一那么简单！ “王工！”姜铃大声喊道，“车里怎么越来越热了？” “什么？”王师傅装作没听见，“热了就脱，多大点事！” “王工！观察窗外面在冒烟了！还有！左边的发动机好像不转了！”姜铃再次吼道，她感觉战车从刚才一直在往左偏移，现在好像只剩右边的履带还在动弹。 姜铃的话音未落，车里的两人只感觉到左侧突然传来震动，好像又撞到了什么东西上面。在一阵右侧履带打滑后，战车终于趴窝了。同一时间，大量黑灰色的烟雾从姜铃的左边冒出来，直呛得她咳嗽。 发动机的喘气声终于停止，二人才听到外头的呼喊声：“着火了！着火了！” 姜铃下意识解开自己身上的安全带，双手撑着座椅把自己的腿从下面拔出来，随后站到驾驶座上，从上面的密封舱门口探出半截身子。 只见这辆战车撞在另一辆同样型号的战车的右前方，前面的阻浪板已经严重扭曲变形，而尾部的外部装甲也布满了褶皱。在姜铃的左边，滚滚浓烟不断从侧面的缝隙中冒出来，一些火苗则在地面上泄露的燃油表面跳舞。 “喂，我的安全带解不开了！”王师傅的声音从姜铃下方传来。 姜铃缩回战车内，快速检查了一下后座上绑着的工装男，她发现那根安全带的卡扣已经在刚刚的冲击中变形了。 “你手放开。”她示意工装中年人放轻松，随后抓住困住他的带子，一把就将安全带从座椅上扯了下来。 两人也不磨叽，趁着火势还未变大前，就从战车上跳了下来。 火灾警报很快就响起来了，姜铃三人被这里的工人们请到了仓库外。看着门前提着灭火器进进出出的工人，姜铃才发觉自己干了一件糟糕透顶的事情。哪怕仓库里装着的都是即将报废车辆，她这种一下搞坏四辆战车的折腾劲，以后怕是会和开车无缘了。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指挥救火的王师傅从仓库里走出来，他身上已经被烟雾熏黑。 “里面。。。。。。”姜铃原本打算问问里边的情况，但犹豫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问题，最终只得向王师傅请教他对自己车技的看法。 “一塌糊涂！”这就是答案了。 “你们最好请个司机。这点我会跟老程说的。”王师傅说道。 走在去军需仓库提车的路上，姜铃一言不发。 这次在前面领路的人换成了神子小朋友，姜铃反而落在了最后。 梦想和现实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姜铃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她一开始还天真的以为自己能很快学会开那辆战车的。现在回想起来，这种人们口中的老式战车对她而言，可能算得上是高科技了。 虽然说技术水平越高的产品，使用方法越是愚蠢，但那种说法只能存在于民用产品上。军用产品与民用产品有着非常显着的区别，傻瓜式操作系统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军品上，否则是个人都会开的话，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 王师傅最终也没有提赔偿的事情，看来程胖子的那张面子还是很有作用的。当然，更可能的是程胖子许诺的那一成未知的利益产生了作用，毕竟在姜铃看来，这个王师傅多少沾了点经商头脑。 军需仓库的入口就在第六区的隔壁，也就是第七区，从这里出发到隔壁也就走个十来分钟。在这里领物资一般来说也是需要排队的，只不过现在的时间差不多是清晨了，而且刚好处于换班的时间，所以这里的人流量比较少。 不多时，坐班库管的目光就对上了姜铃三人。一条长桌摆在姜铃面前，这里非常简陋，有些像社区义诊的临时帐篷。 这里坐班的库管基本上只认卡片不认人，所以在神子小朋友递出那张塑料卡后，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下，就开始用通讯器查询情况了。“哎！你们在这里等等，他们说有两个人在找你们。”库管把卡片放回神子的手里，随手指向一旁的公共座椅。 三人坐在椅子上等了一会儿，两个穿着迷彩服的军人走到她们面前。 这两人的身高都不太长，相比这个世界被营养沤肥的平均身高，这两人可以说是拖后腿的了。不过在姜铃见识过战车内部空间后，她现在觉得矮一点也许也是优势。 为首的军人朝姜铃几人敬了个礼，中气十足地开口道：“同志你好！我是内部战线，西区，第六战术支援团第二战车营，副营长兼车长，李刚。” 姜铃受宠若惊，连忙站起身来，还未等她说些什么，另一人也开口道：“我是他的副手，周向阳。” “你们好，你们好！”姜铃朝他们点了点头，早知道就学一学怎么敬军礼了，“我是姜铃，这两位是。。。。。。” “不必了！”李刚抬手制止了姜铃的介绍，“我们已经知道你们的信息是绝密了，不必告知我们这些东西，我还不想上军事法庭。哦，是这样的。我们是第二战车营的新补充的指挥官，他们前两天在西北面损了不少人手。但这两天一直没有去那里的列车，我们找了关系，昨晚才听说你们要从地表上走。” “所以你们找上门是想一起走？然后又恰好听说我们要开着战车从地表去西边？”姜铃用肯定的语气问道。 “对，我还听说你们不熟悉战车？”李刚微笑道。 姜铃老脸一红，没有回答。 这时，阮丹心出言提醒道：“你们有多少人，和我们走其实更加危险。你们好好考虑啊，你们毕竟是肉体凡胎。” 李刚点头道：“这些我们已经知道了，是西边的那些邪教吧？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这趟就我们两个，作为干部不得身先士卒嘛？” “可以，如果你们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那我们可以马上出发！”姜铃确认道。 第23章 少女与战车 “今天是七月二十四日，也就是我们出发后的第四天。这几天事情太多了，一直都没时间写邮件。今天的天气该怎么说呢？只是单纯的刮风而已，不过不是以前的东南季风，而是从南边吹过来的寒风。我坐在三五式的载员舱里，光是听着风声就觉得冷。。。。。。” “给，喝点暖暖吧！”周向阳递过来一只加了速溶可可的杯子。 “啊，谢谢！”姜铃接过茶杯道了声谢。他们此时正坐在一处安全屋内，那辆战车就停在外面，和他们一墙之隔。 这一路上，他们大概是狠狠地体验了一把越野行军的痛苦，他们差不多把能体验到的倒霉事都体验到了。 在原计划里，领到这辆维护良好的战车后，他们应该是一路向西的直线前进。结果他们才开了不到十公里就遇上了第一个麻烦——不结实的冰面。这五个人都没想到，连续两个月的严寒低温居然没能把长江水系全部封冻起来。这些流动的水仍然携带能量，流水会侵蚀掉冻结的冰面，然后导致河流的冰层厚薄不均。 于是这些浮冰给破冰能力不足的战车带来了很多麻烦，他们花了很大力气才把这辆两栖战车开回岸上。还没等他们松一口气，他们就遇上了另一个难题——该死的沼泽。 陷车，然后下车推车，越过两个坎，接着陷车。。。。。。一套连招下来，弄得几人身上沾满了烂泥。这些烂泥在寒风中很快冻结，让姜铃以为自己穿了一身盔甲。也不知道这样的沼泽是如何形成的，按理说这些浸润着水的地面应该会被低温冻得发硬。 直到车内的核沾染报警声响起，他们才从疑惑中反应过来。 不得已，他们只能先绕道前往西北面的tz0502站。当然，在绕路的过程中，他们又被好几个烂泥地打了闷棍。于是本就不够充裕的燃料储备马上就要见底了。 好在那个站点可以进行一些补给，这才解决了一行人的燃眉之急。 战车使用的燃料是一种更大热值的合成油，现在的站点里产量不是很多，他们几经辗转才加了半箱油。这次地表之行当然没法用理论最大行程来算，就算之后没有那些讨厌的路障，光是厚达一米的积雪就要了老命。 “昨天我们在跨江大桥上停了一会儿，也算是天公作美，我们享受了大概半个小时的阳光。”姜铃把有些凉的可可茶放回火炉边，继续在终端机上写到，“现在我们就在去zj0102站的路上，据说那是个工业型站点。我还听说那边的城市在战前的时候，化工业很发达，那里在几十年前还是一个很着名的香醋产地。。。。。。” “输油管冻住了！”李刚的声音从周向阳的战术通讯器里传出来。 “来了！”周向阳带上头盔，抓起火炉里的一块燃着的蘑菇木就出门了。 昨晚真是太糟糕了，先是车载空调完蛋大吉，之后又是备用的加热器损坏，然后他们在零下几十度的寒风中艰难前进，等好不容易看到了安全屋，战车的发动机就立马罢工不干了。最后的一段路还是姜铃用念力推着走的，这辆重达二十吨的钢铁怪兽阻力太大了，姜铃花了很多力气才把它挪动了两百多米。 看到两个普通人都不在安全屋内，姜铃开口道：“昨天那个太阳是他们干的吗？” 阮丹心捧着个保温杯回答：“有好几种方法能做到类似的效果。”她将一只手从防护服的领口处伸出来，随后一点光芒在她的指尖散发出来，“这种是最接近后土大神的办法，持续不断地开启和关闭灵能护盾就可以了，至于说消耗，得看具体情况。” “真浪费啊！”姜铃感慨道，也不知道这些家伙要造掉多少大粪，才能积攒出用来发光的能量。 “还好吧。我这种可以亮一整晚啦，有时候还挺好用的。也就多吃两碗肉的事情。”阮丹心思考了一下，解释道。 “不，我是说放他们飞那么高实在有些浪费了，早知道我就把它打下来了。”姜铃有些后悔的叹气道。这辆战车上装备了十二枚巡飞弹，以昨天她估算的距离来看，她完全有机会在那个“太阳”飞越他们头顶的时候，把它打下来。 不过他们大张旗鼓地飞来飞去是干什么？难道是在传教吗？ “这帮流浪者真是脑子有病！”阮丹心气愤地说，“打谁的旗号不好，非得打我教团的。我们才不会这样传教！” “哦？你们也传教吗？入教能送两袋大米吗？”姜铃好奇道。 阮丹心翻了个白眼：“你看我会白送东西吗？你想信就信呗，我教团的钱又不是信徒送的，都是我们抛头颅洒热血，自己挣回来的。天下哪有掉馅饼的事？” “啥玩意儿，你们思想这么纯洁的吗？”姜铃惊讶道，“这么说你教信徒只要接受了洗礼，就会开始变得努力起来吗？” “这倒也不是。。。。。。我们教团主张的是互相帮助，我们都是后土大神救下的生灵，怎么能自相残杀呢？我们。。。。。。”阮丹心开始宣扬她的教义，只不过从某种意义来说，她已经在违法了。 姜铃听着身旁脆生生的萝莉音打了个哈欠，随后再一次点亮自己的终端机，继续写道：“前两天我更新了一下装备，原本那套防护服破了个洞。一开始带的弩箭也处理掉了，带来带去的有些麻烦。不过我搞到几条新式步枪，嘿嘿~老爹你可别太好奇哦~” 理论上贩卖军火也是要枪毙的，不过这和姜铃从战场上回收的武器有何关系呢？黑市里军火贩子就是这么说的。 这把步枪被称为五二式脉冲步枪，枪长七百二十毫米，发射标准高斯步枪弹。由于是战后才紧急设计制造的，所以结构上大量采用了工程塑料。这把枪很轻，算上装满子弹的弹匣也只有三公斤重，而且整体的形状也比较规整，很方便携带。它的弹匣备弹二十发，全自动模式下，打空只需两秒，每发子弹的枪口动能约两万五千焦耳，欺负一下二级突变体问题不大。 姜铃顺带还买了点民间作坊生产的枪配件，这年头打印机的普及，让配件生意变成了死亡行业。大部分的枪配件都非常便宜，甚至有人直接把打印机搬到市场上，直接现场制造。姜铃只花了十几积分就把这把枪装满了，如果只是拿去装装样子的话，还是挺唬人的。 当然，她也确实只是打算吓唬人的，她可不会用这玩意儿。神枪手通常要用几万颗子弹喂出来，练枪这种事情想想就好了，普通人摸到枪的时候通常已经在搏命了，突变体可不会停在几百米外当靶子。而且这年头也不兴练枪了，只要一颗外骨骼上的火控核心，人均都会是神枪手了。 所以姜铃没有多买几个弹匣的子弹，她只是去配给店略微换了两盒子充门面而已。 姜铃写完邮件后就开始煮腊肉粥了，前两天她整理背包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出发前买的腌制怪物肉一直压在下面，到现在都没拿出来吃掉。本来她还想着地表上气温低，不容易坏的，但闻了闻以后，她就果断把它切碎了丢进锅里。 “战车的情况怎么样？”阮丹心看到屋外两人回来，开口询问道。 “发动机和空调都是一样的问题。”李刚把一根金属管放到火炉边，随后拍开身上的积雪，坐到小板凳上。 “不是说加了防冻剂吗？怎么还冻成这样？”姜铃询问道。 “昨晚太冷了，最低的时候可能有零下五十度，算上狂风，再抗冻的机器也扛不住这种快速失温。我们这辆也不是极地运载车，原本设计的时候是用来渡海的，海里可没有这么低的水温。”李刚回答道，他想要把僵硬的手放在火炉边加热。 姜铃拍开他的手：“你是想换一双机械手吗？原装货难道不好用？” 李刚咧开嘴笑了笑，随后把手缩进自己衣服里，一瞬间把自己冷的打了好几个哆嗦。 几人围在火炉旁，听着锅里逐渐沸腾的声音。 周向阳开口道：“我还是觉得最好去香醋市一趟。从那些邪教徒开始袭击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天了，我们一路上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打听到。zj0102站是离袭击地点最近的站点了，去一趟说不定能弄清楚很多东西。而且至少也得把他们现在的位置搞清楚吧？” “确实是这样，都好几天了，哪怕地表上还存在战斗痕迹，经过昨天的风雪一扫，肯定也很难找到了。”姜铃赞同道。 “肯定不行！”李刚反驳道，“一路上都没打听到就说明去哪里都没用了，他们肯定隐藏的很好。说不定他们已经渗透到周围的站点了，我们贸然跑去打听，难道不是自投罗网？” “那你觉得他们会躲哪里？”阮丹心搓着自己的手问道。 “我们先分析一下。邪教徒是由突变体和普通人构成的，普通人肯定是跑不远的，他们一定会停留在原地，用抢来的物资保护自己，你们说是不是？”李刚答道。 “合理的。”姜铃往这个方向上继续想，“突变体的能力比较强，昨天我们已经看到了，害的我们停在桥上躲了半天。不过那些人估计只是前出侦查的。” “说的对！”李刚把自己焐热的手拿出来活动了一下，随后放到炉边继续加热，“他们不会跑去金陵，那里的对策局同志就够他们喝一壶的。而且也不会跑到北边，北边都是大型站点，他们只要敢袭击，就得做好被巡航导弹炸的准备。” 自魔都辐射出来的地下系统范围，并不和“后土”大神的守护范围重合，这两个近似的圆形在南北方向上有大概五十公里的误差。所以黄区的北部通常是一些旧有的大型站点，而南部则有一部分战前紧急新建的站点暴露在红区内。不过由于战后的气候被人为改变了，都市圈的南部和北部的防御压力都远小于西部。 “那他们会跑去哪里？难道丢下那些普通人，重新回到红区里去？”阮丹心质疑道，她把目光转到姜铃大腿上躺着的终端机屏幕，“我们可不是要去收拾这些普通人，不然还要你们干什么？” 姜铃的终端机上显示着她下载的离线地图，她在上面标注了几条可能的逃跑路线。大部分路线都跑不远，但其中一条可以一直通向南部地区。这条路线的特征很明显，它会与众人所在的高速公路交叉。 李刚沉言道：“兵行险招。他们一定会从西区的内部战线与军事缓冲区的夹缝中，跑到南边去！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堵住他们。” “拿什么堵？那些可都是突变体！有高智商和超能力的突变体！”周向阳叫道，“我们只有一辆技术落后二十年的战车！” 几人一阵沉默，虽然这对于姜铃来说问题不大——变成“魅魔”状态，直接把他们全秒了就可以了，但她不打算直接在人前暴露这个小秘密。 而这事对于阮丹心两人确实是个问题，她们没法保证那些突变体一哄而散，军事缓冲区的人们，光是对付一个落单的突变体都很费劲。 另外两个“普通人”就更不用说了，哪怕他们都统一接受了基因稳定剂的注射，身体素质有小幅度的强化，但比起那些个个堪比人形坦克的玩意儿，他们实在太弱了。 “我记得车上还有十二发巡飞弹吧？打一套能镇得住他们吗？”李刚沉思道。 他们为了让这辆老爷车有足够的机动能力，在出发前只装了半个基数的弹药。如果现在是全装的话，六十发导弹已经足够威慑那些低配超人了。 “再加上我那几条枪，够不够？”姜铃犹豫道。 “你不是没买多少子弹吗？”阮丹心疑惑道，姜铃之前让白巫陪着她去，所以她自然也从白巫脑子得知了这件事。 姜铃露出了一个神秘微笑，确实，她没买多少子弹，但她还有一个许久没用过的“系统”。 第24章 武装突袭 天空上的乌云逐渐被太阳照亮，一些幸运的光芒从云间缝隙中透过，照亮了这片银白色的大地。持续了一昼夜的风暴逐渐减弱，平原上的风声也随之消失。世界归于寂静，但缺乏生命气息的废墟里还不时回荡着鬼魂的啸叫声。 远处隆起的雪坡上，突然传来了一些震动。一只套着加热手套的手，从积雪中钻出，在寒冷的冰雪里不断挥舞。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小的洞穴显露出来。 “前出侦测组就位，暂未发现异常。”李刚的声音在姜铃身边响起，被加固过的雪屋忠诚地将声音隐藏在雪原中。 “小心点，别暴露了。”周向阳的声音从两人的战术通讯器里钻出来。 这天早些时候，他们先是用安全屋的通讯装置与军方交换了信息，随后确定了自己的阻击任务。 据通讯器另一端的指挥官所说，他们这些天一直在袭击点附近执行防御任务，但除了南部的人没有遭到攻击以外，另外几个方向都遇上了好几次不成功的突围。 阮丹心当时就生气的抢过通讯器骂道：“你们难道没有隔一段时间就派人到防线上侦查吗？” 神子作为资深超能力者，她已经确定那些突变体从南部突围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走到了哪里。显然，那群邪教徒里面混杂着能使用感应能力的家伙，他们一定是骗过了防线上的士兵。不过按周向阳的分析，这些家伙可能还没越过他们所在的位置，因为昨晚有一次大范围的降温。 计划很快就确定下来，考虑到隐藏的超能力者的威胁，李刚的安排如下。姜铃和阮丹心可以抵御他人的“心灵控制”，所以其他几人必须保证，要跟在她们二人中的一个的附近。以防止自身被操控，而把其他人和他们的计划泄露出去。 阮丹心、白巫和周向阳一队，他们要留在战车上，周向阳可以操控战车的火控系统，而阮丹心则全力保护他们的大脑。而姜铃和李刚可以前出侦查，李刚可以依靠战术终端远程标定打击对象。 在二人出发前，几人合力把战车用积雪和杂草埋起来了，当然，主要还是姜铃和白巫在做事，另外三人都在指挥，颇有一种工地领导视察的感觉。 趴在简易雪屋中的两人，开始整理起他们携带的战术装备。他们带了一条枪和四个弹匣，现在都在姜铃手上。而李刚则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吐司面包大小的观瞄设备，看起来有些像圆形蛋糕。 姜铃从没练过枪法，不过这问题不大。他们在出发前，从军需仓库里领到了两套单兵火控系统。这种战斗装备是研发外骨骼的副产物，现在已经大规模列装了。这套系统由一个固定在腰部的金属环、一个有五个自由度的机械臂和一个智能背包组成。姜铃看到这玩意儿后，她还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异形世界。 那套火控系统可以适配不少兵器，其中就有她新购得的那三把步枪。所以现在她只是在往弹匣里压子弹，四个标准弹匣在全自动火力下，顶多也就支撑个十来秒。 “话说，你是怎么想到去当兵的？”姜铃从背包里抓出一把子弹，隔着一层防护服头盔朝李刚问道。 “两年读完本科和硕士以后，发现找不到工作。然后听说军队里待遇不错，就去混饭吃了。”这人半蹲着架好观瞄设备，随后把一串数据线联通到雪屋里的一台战术终端上。 这年头的士兵虽然不兴训练体能和枪法了，但他们对入伍要求还是堪称苛刻。这种既要又要的结果，便催生出了一大批高智商的基层军官。 “那军队里生活怎么样？”姜铃好奇道。 “感觉像是在高考，一天到晚不是在恶补知识，就是在进行各种各样的选拔性考试。”李刚随口说道，手上的事情也没有停。 “啊这。。。。。。”姜铃一时语塞，这个鬼世界，就连学霸都得当兵才能混到饭吃，不然就得和流浪汉一样土里刨食。 “说说你吧？”李刚突然说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你看着也不像部队里的人，是关系户吗？” 姜铃没料到自己才几天就被人戳穿了身份，但想到这家伙高低也算是个很聪明的人，心里瞬间就平衡了，于是说：“算是吧。” 大概算是关系户吧？姜铃虽然不会自诩为天神下凡，但总归是个善意的突变体，而且也确实有人费尽脑筋给她弄了点特权出来，稍微利用一下应该不算过分吧？ “哦，是这样啊~”李刚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看来你这关系不是一般的铁。” 观瞄设备已经开始运行起来了，这种光学、热能感应设备可以自行寻找半径十二公里范围内的目标，随后将找到的目标数据发送到战术终端上。当然，再智能的机器终究还是工具，它毕竟不是那种强人工智能，实际使用的过程中，它经常发生误报。 “那个东西不会被人看到吗？”姜铃略微探出脑袋，她看到观瞄设备被架设到这个隆起的最高处，距离雪屋不足十米远。 “没有关系，在他们看到之前，我们一定会先一步发现他们。”李刚用冷静的语气回答道，在这一刻，他确实算得上一个战争机器。 “现在气温零下二十三度，风向南偏西，风速四级。。。。。。”通讯器里传来车载人工智能的语音播报。他们领到的战车被工人进行了现代化改装，虽然载员舱变小了一些，但现役的顶尖设备一个不落地装了进去。 这个时代的战争其实就是个信息、打击、隐蔽三位一体的过程，收集足够的战场信息并加以分析，那么敌人就会无所遁形；快速、准确且致命的打击，可以消灭一切需要消灭的敌人；而隐蔽则是在发动打击后，防止自身暴露的必要手段，以前的话通常是高机动性的装备，现在的话，大概是找个能藏人的掩体。 这个世界已经不存在任何可以防御打击的东西了，厚重的装甲在多数情况下只是心理安慰和累赘罢了。 “怎么样，那个东西找到些什么了吗？”姜铃缩在雪屋里等了一会儿，寒冷的天气让她感觉思维都要冻僵了。为了节省一些能源，她把身上的加热装备暂时关闭了。 “嘶~呼~”李刚同样也是如此，不过他的状态更加差一点，“还没。。。。。。我听说突变体里有些特别的个体，能，能屏蔽热源信号。。。。。。或者光学信号。。。。。。你，也能吗？” “你看我像是那种怪胎吗？”姜铃没好气的回答道，“还有，你把军队吹的那么厉害，为什么战前那些突变体还把你们搞的手忙脚乱？” “这。。。。。。我们的武器装备都是针对人类研发的，可从来没想过用那些去打外星人！”李刚解释道。 “原来你们是这么看待突变体的吗？”姜铃不置可否，“怪不得你们要再组建一支专门的部队。” “是啊，不过更多是因为当时的国际局势，那时候，我们大都被布置在国境线上。。。。。。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啊。。。。。。我们哪知道先出问题的，居然是内地。”李刚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况，感慨道。 实际情况比他们预想的还要糟，那些突变体很快就掌握了人类武器的使用方法，很快，这些高智商的玩意儿开始用人类总结的战争技巧撵着军队跑。也幸亏当时爆发了全面核战争，不然那些形成气候的突变体大军，指不定就要开启新一轮的种族灭绝计划了。 “滴滴滴~”战术终端的报警声传来，两人的闲聊被迫终止。屏幕上，几个红色的方框标注了一些观瞄设备发现的异常。几公里范围外，一些热源信号若隐若现，看起来有些像人。 “要计算坐标吗？还是再等等？我感觉有些不对劲。”李刚冷静分析了一下，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确实，我们这里属于地势较高的地方，周围十几公里的范围应该一览无余。但是之前一直都没发现他们。他们，他们就像突然出现的。”姜铃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你说，他们会不会是诱饵？”李刚疑惑道。 “你见过他们这样干过吗？”姜铃反问道。 “我想想。。。。。。我记得是四月三号那天。。。。。。对，应该就是四月三号，我和我老车长一起出任务。遇到过两个人，他们就蹲在路边，一言不发。在我们经过他们之后，我想下去看看情况。但老车长不让我下车，他说这种状态下直接不管才是正解。现在想想他说的话是有道理的，出现在战场上的平民，根本不能保证他们不是伪装的敌人。”李刚说着，脸上出现了懊悔的神色。 “这之间有共通之处吗？”姜铃疑惑道。 “有，而且很像！”李刚答道，“那次任务我们总共是十辆战车，但只有我所在的那辆和后面一辆有同志报告说看到了路边的平民。” “会不会是前面的人看花了？”姜铃质疑。 “不会，我们排在车队的中间，而且当时是在早晨，天已经亮了。我们前后左右的战友都没看到他们。后来我们被安排到一个战地医院进行心理疏导，他们说我们是幻觉。”李刚顿了顿，继续道，“绝对不是什么幻觉，我们的战车上有记录仪，它可是有录像的。哪怕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起码也要相信机器。” 两人对视了一眼，姜铃确认他的脑子还在自己的控制下，于是开口道：“那就先和那边联系一下吧？那些人能截获我们的通讯吗？” 李刚摇了摇头，穿着防护服后，任何肢体语言必须做得十分夸张才能被人看出来：“不会，现在的战术通讯器都是量子通讯了，保密性杠杠滴！” 通讯器很快就接通了，里面传来周向阳的声音：“他们出现了？那我马上。。。。。。” “不用，先别急！”李刚赶忙制止他，“有一队人从北边过来了，距离我们有四公里左右。但看着不像是昨天那伙突变体。” “所以你们是要确认一下吗？”阮丹心的声音传过来，“我建议你们打一发试试水，有个名词咋说的？火力侦查？” “别闹！现在弱小的是我们，暴露了火力点，我们连逃的机会都没有。”李刚把她的话题堵了回去。 “要不要放近了看看，你们两个能把我们藏好吗？”周向阳询问道。 “放心吧，他们站在脸上都看不到你们的！我可是很强的！”阮丹心卖弄道。 “他们不太近的话，我的问题不大。”姜铃不太擅长感应能力，她对这项超能力的看法只停留在很初级的阶段上。 阮丹心并不是一个好老师，她所说的那个高级用法让姜铃听得一愣一愣的。 但其实隐藏自己的方法很简单，只需要在自己的脑子里建立一个类似防火墙的玩意儿。只要其他突变体无法渗透进他们的大脑，就会把他们误认为石头或者尸体。这是大伙公认的，灵能感应不能对非生物起效果。 而神子小朋友干的事就比较高级了，她会在那些倒霉蛋渗透自己的一瞬间，顺着网线把对面的电源给拔了。被她伏击过的家伙，通常会丢失一到两天的记忆，所以她的风评在教团里不怎么好。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战术终端上的红框不再闪动，它开始跟踪着目标的移动，同时计算出每个目标的相对坐标。 距离越来越近了，姜铃的感应范围里，逐渐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数十个光点，她发现这些人并不都是突变体，还是有一半左右的普通人混在中间。 “怎么样？看清楚了吗？”姜铃小声询问了一下。 “情况不太好，他们劫持了不少兄弟部队的战友！”李刚用了一下显示屏的放大功能，他认出了那些人身上穿着的防护服。军队里在作战前发的防护服，和站点里能找到的是不一样的，哪怕是意外流出的军品也是不一样的。 第25章 隐秘打击 “可恶！可恶！可恶！”得知新消息的周向阳在通讯器里发泄着不满，但这种对敌人的褒奖并不能解决现实问题。这些劫持着人质的突变体移动速度很快，如果不快一些想出办法，错过了最佳攻击距离的话，先不说能不能把匪徒留在这里，就连他们自己，都有可能遭到攻击。 现在的状况是，那些超人和他们的战友混在一块儿，而且他们的战友还被操控了。虽说只要干掉那几个操控者就能让战友清醒过来，但他们无法从那些突变体中区分谁才是操控者。 如果只是简单的精准消灭其中的突变体，他们还是有办法的，把脉冲步枪的速射模式改成充能模式就可以了。可如果这样做，就相当于直接暴露了自己，无论他们的攻击有多迅速，那些突变体一定会进行反击的。到时候就是一场乱战，他们要在躲避战友的攻击的同时，逐一消灭那些突变体。 而一开始计划的火力覆盖，直接就被周向阳抛弃了。如果只是一些平民的话，他可能还会背着良心按下按钮，但他无法对着自己的战友开火。 这是两难的抉择。 而且这是一场非对称的战斗。 等等？非对称战斗？姜铃在通讯器里出声道，“你们知道游击战吗？我们有办法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消灭他们吗？” 通讯器里的交流声暂时停了下来，随后，周向阳冷漠的声音传来：“成功概率比痛痛快快打一场更低。我们没有可以拿去消耗的资源，无论是人口、产能还是土地。我们现在只有一场赌博。” “可是，我们为什么要放弃现有的优势？现在他们可不知道我们在这里。”姜铃挣扎道，她这个老肥宅天然的厌恶赌博。 “对，我们暂时是隐蔽的，但一旦我们开火，我们开始暴露了。。。。。。等一下，你觉得，等我们暴露后，他们会自己过来对付我们，还是操纵人质过来反击？”李刚正想安抚姜铃的情绪，但话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想到，必然暴露的己方，又何尝不是一个诱饵呢？ “你是说。。。。。。不行，那样太危险了！”周向阳的声音很紧张。 李刚越想越觉得可行，辩驳道：“人质与恐怖分子在一起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将他们区分开。我觉得一次短暂的伏击的效果会很好，如果我们火力太强，他们一定会四散逃跑，到时候再想抓住他们难于登天！” “你这样难道不是一场更大的豪赌？”通讯器另一头的阮丹心听懂了他的意思，如果让她自己代入那些突变体，她一定会派路上掳来的“壮丁”去肉身侦查，但她无法保证，对面也是这样想的。 到底有什么办法？姜铃听着他们的交流，思维逐渐发散。她注意到，那些匪徒选择的路线好像会经过一处凹地，而这个凹地与她待着的地方之间还存在一个起伏。也就是说，他们之间间隔了一个相当平缓的马鞍形地形。从她这个地方，她是可以攻击到那个凹地的，但凹地里的人，无法看到隆起的雪地后面，潜藏着什么危险。 一个可行性更高的计划逐渐在姜铃脑海里形成，她打断了几人的交流：“我们可以把他们骗到这个凹地里开杀！”她快速的说明了一下附近的地形，通讯器对面的周向阳很快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说不定可以，不过你只能挑一些走在末尾的打，而我们的前几发导弹必须用来翻土。”周向阳思考了一下，他发现这个办法的成功率高多了。 事不宜迟，李刚快速地计算了凹地的南边出口的坐标并报告给战车。在周向阳再三确认了坐标之后，他在通讯器里回复道：“作战开始！”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那群匪徒距离姜铃的藏身处更近了。他们中的先头部队已经进入了那个凹坑，此时的间距大概是一点五公里，这么远的距离对于她手头上的这把步枪刚刚好。 姜铃小心翼翼地用单兵火控系统上的电控手柄将机械臂伸出，一个黑洞洞的枪口缓慢地出现在洁白的雪原上。变更为充能模式的脉冲步枪此时备弹十八发，在爬上雪原之前，李刚就帮忙给她身上这套系统校准好了。 “看准点打，别打到我们战友身上！”一旁操作战术终端的李刚轻声说道，他感觉自己肾上腺素飙升。 “我尽量！”姜铃将自己的感应能力扩散出去，那些匪徒中的几个突变体一瞬间就感受到了那股波动，姜铃抓住机会，迅速锁定了那几个停在原地愣神的家伙。她一点也感觉不到杀生的恶心感，她反而觉得自己按按钮的速度还不够快。 “砰砰砰！” “剩余备弹数，十一。”姜铃面前的小屏幕上显示的数字飞速减少，虽然充能模式比速射模式的激发速度略慢，但在火控系统的控制下，它的攻击频率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反应过来的。 枪口产生的高压空气将周围的积雪迅速汽化，水蒸气在低温中再次凝结，姜铃所在的高地上逐渐升腾起美丽的白色冰雾。 “快快快！”李刚手臂上夹着战术终端就跑，他一把拉过姜铃，“快点转移，他们的攻击就要来了！” 话音刚落，无数的钢针铁雨擦过他们的背后，架设在最高处的观瞄设备在一瞬间就被打的千疮百孔。 姜铃被李刚扑倒在积雪上，柔软的积雪被两人压出了一个人形的凹陷。 “你刚刚打中几个？”李刚止不住的发抖，他的肾上腺素效果还未褪去。 “三个，但只干掉两个。剩下那个的护盾偏斜了子弹的弹道。”姜铃答道，那些突变体的反应速度非常快，在她击中第一个倒霉蛋的一瞬间，剩下的两个就已经反应过来了。 “扫描器被打坏了，快用你的火控系统看看对面的情况！”李刚从手上的战术终端上抽出一根数据线，随后把接口连接到姜铃背后的智能背包上。他的熟练度比姜铃高多了，机械臂灵活地将步枪托举到合适的位置，随后，最新的画面出现在战术终端上。 连同那两个突变体一起倒地的，还有不少受到控制的士兵。这群突变体显然没法一次性控制更多的士兵。剩下的那一部分在弄清楚情况后，纷纷躲藏到了凹地里，他们这样的选择正是几人所计划的。 那些倒地不起的士兵并不是死了，不过在姜铃的感应中，代表他们的光点正在变得微弱。 “我们必须加快速度。接下来怎么办？”姜铃在通讯器里说道。 “等，我们现在只能等他们的进攻。”李刚逐渐冷静下来。 “他们快被冻死了，你确定要等？”姜铃把自己感应到的情况说了出来。 “。。。。。。这一点上，我们没有办法救他们。”李刚沉默了一会儿，“他们很可能已经挨饿了一两天，那些匪徒肯定不会给他们吃东西。对了，你有办法控制他们爬远一点吗？” “我试试。”姜铃尝试着远程操控那些倒地不起的人。原本她还试图让他们站起来，但在失败了几次后，她选择了最实用的办法。既然没法控制全身，那就只控制一只手或者一条腿吧！ 于是诡异的一幕出现了，远处动弹不得的士兵忽的开始抽搐起来，随后他们用自己的手或者脚，阴暗的爬行起来，宛如一只只扭曲的蛆虫。很快，这些士兵抵达了姜铃能操控的边界，姜铃把他们尽可能地堆在一起，减少他们与空气的接触面积。 “你就不能像他们那样控制吗？”李刚嘴角抽了抽，这样的景象可真是闻所未闻。 那群匪徒对远去的士兵无动于衷，他们继续缩在这个凹地里，仿佛是在商量对策。他们既不反击，也不投降。 现在的情况下，双方都不占优势。姜铃一方缺乏时间，不仅要把这群匪徒拖着，还要尽可能快的救下那些人质；而对面的一方缺乏空间，他们唯一能待的地方，只有他们所在的这处洼地。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时间飞快的流逝，直到天色变暗。 “支援什么时候能到？”李刚例行与战车交流，他们在战斗前就约定好了，每隔二十分钟就必须对话一次。 “按理说应该到了，可是他们还没回复我们。”周向阳疲惫的声音传来，他那里虽然不是直接接敌的地方，但他已经神情紧绷了好几个小时，战车上的导弹没放完之前，他是没办法休息的。 “这帮鸟人！咋就那么鸡贼哩！”李刚叫骂道，“挨了打就不肯出来了，亏我们想了半天的计策。结果遇上一帮子缩头乌龟。” “小心点，我估计他们会在晚上突围。你们最好用红外看看。”周向阳沉声道。 “看过了，毛都没有！”李刚再次看向屏幕，远处和二十分钟前一模一样，只有被显示成暗紫色的寒冷积雪。 “你确定？”姜铃出言道，她已经感应到两个家伙从凹地西边的雪坡上滑下来了。 “什么？鸟人在哪儿？”李刚赶忙用战术终端操控机械臂，但周围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的热源信号。他又将红外模式切换成光学模式——远处昏暗一片，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目视锁定！” 李刚想到了最后的解决办法，这是一种没有办法的办法。如果一切仪器都不起效的话，那就只能靠肉眼寻找敌人了。 “别乱动，他们还没发现我们。”姜铃小声说道，这两个突变体应该是冲着他们之前的位置去的。 在她的感应中，两个光点之间的距离约莫一百米，以一种蛙跳战术缓慢移动着。他们显然在人质的记忆中学到了什么，这两个家伙配合的很好。她在以前就对突变体的学习能力有所耳闻，但现在才体会到人类在战场上面对他们时的绝望。 李刚闻言僵住了四肢，一动也不敢动。他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世界上最恐怖的敌人就是看不见的敌人，他不想稀里糊涂的死在黑暗中的刀刃下。 “他们在往你那个望远镜的地方走，你开枪速度快不快？”姜铃悄悄向李刚问道。 “你想干嘛？”李刚用同样小的声音反问。 “我来吸引火力，你控制枪。”姜铃做出了决定。 “你疯了？他们手里也有枪！” “相信我。” 这两个突变体已经摸到姜铃所在高地的坡底了，但火控系统的红外模式一点用都没有。姜铃不想让这两个家伙得意忘形，她要给他们来一点小小的超能力震撼。 她突然从积雪中站起身，朝着下面大声喊道：“嘿~傻卵！” 那两个突变体抬起枪就打，一点反应时间都不给。但姜铃早已做好了准备，一面不可撼动的光幕浮现在她的身前。 那一瞬间，数十枚被加速到三马赫的高速钢针划过寒冷的空气，狠狠的撞击在姜铃的护盾上。弧形的护盾具有天然的角度，这些拥有巨大动能的子弹被角度偏转，随后破碎成无数扭曲的破片，朝着远离姜铃的方向继续飞行。 姜铃一口气维持了三秒钟的护盾，斜坡下的枪口散发出的高温终于被火控系统捕捉到。李刚花了零点二秒的反应时间，随后又用零点二秒的时间按下攻击按钮。 电信号顺着电路以光速传递，机械臂控制着脉冲步枪瞄准两个热源信号。 “砰砰砰！” “砰砰砰！” 姜铃身前的步枪一直开到空膛挂机，就这几秒的交战时间，双方总共发射了一百多枚子弹，好在她毫发无伤。 她迅速的缩回身体，没有犹豫地换好弹匣，然后站起身，再次对着斜坡下倒地的两个家伙清空弹匣。 姜铃还想再重复一次，但最终被回过神来的李刚拉住了。 “停止射击！停止射击！” 李刚喘着粗气大声喊道，连续两次肾上腺素飙升让他疲惫不堪：“呼~呼~看看，他们死了，他们已经死了！嘶，我的胳膊！” 姜铃赶忙翻过身查看李刚的伤势，他防护服的肩膀部位破损了，但里面的情况还不明朗。她抓起李刚的领口，连同战术终端一起，把他们拖回之前挖的雪屋里。 第26章 冷酷无情 姜铃用背包把雪屋的洞口堵住，随后打开了战术手电查看李刚的伤势。 不幸中的万幸，这家伙只是一点擦伤。看来是有一块碎片，从一个巧妙的地方划过了他的肩膀。 姜铃从背包里找出常备的胶带，暂时性的封住了他的防护服。 待她做好紧急处理后，周向阳的声音也适时的从通讯器里响起：“你们怎么样了？我们听到了不少交火声。” “打掉了两个偷鸡摸狗的突变体，其他的，我们还没看。”姜铃回答道。说着，她把手电关闭，雪屋里再一次恢复黑暗。 李刚听到自己没被打穿，便松了口气，随后在通讯器里报平安道：“我没事，赶紧想想下一步行动。他们被我们堵在洼地里。他们的试探又被我们打退。他们一定会有新的动作。” 周向阳沉思道：“他们缩在那里也是死，跑出去也是死。再加上他们已经知道你们的位置，说不定也知道了你们有同等级的突变体。” 阮丹心适时地补充道：“换成我的话，一定会和那些人质一起往外冲，能跑几个算几个。” 姜铃听出了他们的疑虑，赶紧朝李刚吩咐道：“你待在这里休息一下，我上去看看。” 李刚疲惫的点点头，但在姜铃离开前又出声道：“把打空的弹匣留下，我给你填子弹。” 等姜铃再次爬上高地的顶端，那些匪徒已经在依靠着凹地的掩护向南突围了。在夜色的笼罩下，火控系统的红外模式很难分辨它锁定的目标是不是人。 她只能尽可能地用感应能力辨认其中的突变体，然后在简单比对后，选择性的朝一些目标开火。至于那些高速飞行的子弹，会不会在击中突变体之前，再多穿透几个人质？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哪怕地上的积雪非常厚，那些突变体的奔跑速度依然很快。人质与匪徒的距离逐渐拉大，这些匪徒说不定是错判了普通人的体能。 姜铃意识到，这会是一个彻底区分开他们的机会，她趁着这些家伙还没跑出自己的感应范围，赶忙朝着通讯器里大喊道：“周向阳！他们分开了，从原定的坐标再往南六百米！这个距离导弹要飞多久？你得加上点提前量！” 几秒钟后，几道火光划过黑夜，随后由远及近，朝着姜铃所说的地方飞去。 “轰轰轰！” 这些巡飞弹都是战后改装过的，为了对付那些难缠的突变体，武德充沛的z国人再一次用上了集束炸弹。四枚导弹可以一次性释放百来颗威力巨大的小炸弹，足以在标定坐标的两百米半径的范围内，完成全面火力覆盖。 两公里外顿时亮如白昼，姜铃和她身上装备的火控系统同时被数次闪光晃了眼。在她的感应中，有几个靠的太近的光点瞬间消失，还有一些以极快的速度四散开来，随后光点变得晦暗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跟着他们跑的人质们，纷纷以一个奔跑的姿势倒在地上。如果有人能看清这副画面，一定会被惊吓到。 “杀伤效果怎么样？”周向阳的声音传来。 “你那导弹杀伤半径有多少？保险起见最好再来一次。他们在往你们那里跑。等我补完枪就过来。”姜铃看到还剩几个跑的慢的家伙还在试图向东南方向分散逃跑。 “一百到五百米半径。坐标说一下。”周向阳冷静地回复。 “刚才的坐标，往东覆盖一公里。别把导弹全打完。我看不到他们了。”姜铃赶忙把最新情报传递过去。直到最后一个能够移动的光点消失在她的感应范围，她才从高地上滑下来。 “李刚，别睡了，去看看那些人质！”姜铃快步冲向轰炸点，听着远处再次传来的爆炸声，对着雪屋里的家伙喊道。 爆炸点附近一片狼藉，一些可燃物还在寒风中缓慢的散发热量，这极大的干扰了火控系统的运作。姜铃把机械臂上的步枪取下来，机械臂自动折叠收缩了回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对周围残留的硝烟和血腥味一点都不感到难受。虽说她以前只是一个足不出户的家里蹲，但那些小说主角发生的情况并没有重现在她身上。她现在只觉得兴奋，就和当初脸接核弹一样兴奋。 她缓慢在周围走着，爆炸的热量将附近的积雪汽化了，重新裸露出来的地表还算结实，踩在上面咯吱作响。有时候，她会在地上踩到一些柔软的东西，她很清楚那些玩意儿是什么，所以懒得俯下身去看。 在姜铃的感应中，这里还有几个半死不活的漏网之鱼，虽然理论上放着不管也没事，但她还是打算请他们吃钢针。 “砰砰砰~” 巨大的枪声回荡在雪原上，几具尸体逐渐冷却。用这种制式脉冲步枪去补枪实在太浪费了点，那些精心设计过的子弹停止作用非常明显，并没有出现过穿的情况。这几个吃枪子儿的家伙的上半身被打的稀碎，姜铃还以为子弹会像战前看到的那样，卡在他们的肌肉里。 看来不同的突变体，也会有不同的特性。 这是最后一个了，少女抬起枪。。。。。。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投降，我不想死！”那个趴在地上装死的家伙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同时做了个f国军礼。 “砰砰！” 这个家伙瞬间被两枚钢针撕扯成几块碎肉，一些内脏混合着碎骨和鲜血洒落在雪地上，构成了一副离奇的图画。 姜铃毫不犹豫地开了两枪，无法控制的突变体就和失效的炸弹一样，随时都有可能引爆。她并不对这些家伙袭击站点的原因感到好奇，而且就算能从他嘴里问出点东西，也对现在的情况没什么帮助。 “姜铃！你在哪里？”李刚的声音突然从通讯器里响起。 “我在巡飞弹的爆点附近补枪，你来了吗？”姜铃快速回答，同时更换了一个压满子弹的弹匣。 “周向阳他们联系不上了！你赶紧去看看！”李刚的声音有些急促，他好像在奔跑。 话说另一边。。。。。。周向阳并没有听从姜铃的建议，在他把巡飞弹全部打出去之后，便开始昏昏欲睡起来。他确实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休息过了，而且这期间还精神紧绷，对着派出去的两人患得患失。 这种疲惫感对于没有支援的他们来说是致命的，而且阮丹心经过长时间的心灵防御，也产生了倦怠，哪怕她是个资深超能力者。 总之，一股放松感萦绕在战车内部，三人都没有意料到危险的临近。 他们原以为导弹发射时产生的高温气体会随着寒风迅速消散，但连续不断的发射，已经将战车周围的空气都加热了，而侥幸逃脱的匪徒中，恰好有一个对温度很敏感。 这团比周围温度高出零点几度的气体，被他们明锐的察觉到了。他们在周围仔细的搜寻了一遍，随后就锁定了几人掩饰过的战车。 也算是成也掩饰，败也掩饰。埋住战车的积雪与周围有很明显的不同，战车内部的温度在周围制造了一个小范围的冻融环境。这些积雪在十几小时的战斗过程中，逐渐变成了冰。 于是，袭击瞬间发生。 周向阳失去意识前，只来得及打开战车的自律哨戒系统，随后他就软趴趴地把阮丹心压在身体下面。 这套哨戒系统是由一门十二毫米口径的机炮、一套自动供弹系统和车载人工智能组成。理论上可以在备弹耗尽前，消灭附近五百米内一切来犯之敌。 可惜他们只带了半个基数的备弹，这区区两百发子弹确实不够看。在袭击者丢下了两具尸体后，他们成功地击毁了战车顶部的机炮。 躲在周向阳尸体下面的阮丹心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她看到载员舱的侧开小门被人粗暴的扯开，她隐约间听到了一句话——“你怎么在这里？” 随后那些匪徒朝里面扫射了一梭子。。。。。。 “去战车那里？不，等等！”姜铃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她发现现在又是一个两难的抉择。一边是百来号濒死的人，一边是三个出生入死的队友。 姜铃把步枪保险关闭并挂到背上，她作出了决定。 “李刚，快来帮忙！他们训练有素，会照顾好自己的！这些人待在这边十几分钟就会被冻死！”姜铃在通讯频道里大喊道。 “我去看一眼就来！”李刚回答道。 “李刚！你冷静点！”姜铃赶到那些倒地不起的人附近，随机挑了两个检查了一下情况，这些人目前的状况还算可以，只有几个倒霉蛋在刚才的交火中不幸中弹。 其实让李刚留下来帮忙也意义不大，所以姜铃没有阻止他。这里总共百十来号人，还得算上防护服和他们身上装备的重量，靠李刚那小胳膊小腿是累死也搬不动的，在这一点上，只能靠姜铃的操控。 她在附近找了个背风的雪坡，那里应该是某处坍塌的高架。随后把自己的感应能力扩散出去，连同早些时候救下来的那部分人一起，将他们转移到这里来。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存活到现在，之前的紧急操作，只让被压在下面的一些人没变成冰雕。 现在尚有呼吸的人，大概只剩下了六十多个。姜铃不知道那些匪徒一开始到底劫持了多少人质，想必一路上留下了不少被冻僵的尸体吧？ 她用念力制造了一间相对宽敞的雪屋，随后把蠕动过来的人质收拢进里面。这个过程中，外面的风再一次变大了。她觉得早上联系到的支援部队，在今晚是来不了了。 雪屋采用的是拱形结构，一面紧靠在雪坡上，另一面用一些积雪封住了上半部分。她留了一些换气的口子，免得没被冻死反而被闷死。 还是太冷了，雪屋里必须想办法加热。 过了一会儿，李刚沮丧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出来：“周向阳死了，只有你那个小朋友没事，另一个不知道去哪儿了，不过应该是往南边跑了。” “你缓缓。。。。。。神子她怎么样了？”姜铃打着颤问道。 “呜~我没事。他们把白巫带走了。”阮丹心的嗫嚅声传来，听起来像是刚睡醒。 “你们还能动弹吗？最好能把战车开过来，最不济也要把燃油带过来。我现在在凹地的东北面背风处，今晚一定很冷！”姜铃花了好几分钟才把这句话说完。 “我们来了！”李刚带着哭腔说着，通讯器里顺带传出了发动机的轰鸣。 战车的运气还不错，那些匪徒没有用筒子对付她，他们从站点和防线上抢来的，只是一些轻武器，所以他们顶多给战车多开几个枪眼。 姜铃等他们抵达后，让他们把车停在雪屋里，但把发动机的排气口留在外面，也就是只停进去一半。她要做的事情没什么不好明白的，李刚很快就知道了她的意图。 雪屋里闹哄哄的，温度随着燃料的减少逐渐上升，并维持在了相对可以忍受的零上四度左右。周向阳的尸体只能暂时被他们请出去，更加温暖的战车内部得优先让给那些状态不好的人。战车上的枪眼被姜铃用胶带堵住了，她觉得以后得多带几卷，这玩意儿真是神器啊。 看着屋里这些人逐渐恢复意识，李刚抑制不住地失声痛哭起来。 车载人工智能的播报适时的响起：“现在气温零下三十五度，风向南偏西，风速六级。。。。。。接收到短波呼叫。。。。。。我。。。。。。联合指挥。。。。。。请回答。。。。。。复。。。。。。我是。。。。。。指挥部。。。。。。收到请。。。。。。” 姜铃朝着李刚看了一眼，发现他无动于衷，只得摇摇头钻到车里接通呼叫：“我是阻击战车！有少量武装匪徒突破了防线。现在我们这里有六十多个伤员，请求支援！” 她一直重复了好几次，对面的什么指挥部才听明白他们的情况。他们当即表示会派遣后勤车过来，让她稍安勿躁，保持体力。 第27章 少女的梦 风渐渐大了，从离开丹心身边算起，已经又过了一天。 那些不认识的家伙并没有为难她，白巫蹲在一个方形的洞穴里，安静地看着那几个忙碌的身影。 他们和她一样，都是白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这让她想起了记忆中的一些碎片，她隐约记得自己遇到过一个温柔的女人，那个女人的面容，她已经记不清了，但她对女人的微笑印象深刻。她还记得那个女人当时在给她梳头发，但那时候，她的头发还不是现在的样子。 一个不认识的人递来一块根茎，向她演示了一个“吃”的动作。 这些人已经搞清楚了她的身份，但他们还没告诉她，她到底来自何方。他们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件值钱的货物，这让白巫感觉有些不安。 她不认识这块散发着香气的块茎，她不记得自己以前吃过这种东西。 比起这种食物，她更熟悉那些加工过的、看起来五颜六色的食物，那种甜甜的味道，她很喜欢。她把那种味道称为“丹心的味道”。 但这种松软黏腻的香甜味道，她还未品尝过。她无法描述那种味道，但这种多重感受交织的快感，略微缓解了她的压力。 “你还记得点什么？”那个给她递食物的人蹲在她面前，向她询问道。 白巫仔细思索了片刻，她最初的记忆是从一个厚实温暖的肩膀开始的。应该也是一个雪天，但积雪没有这几天那么厚。她只记得自己趴在那个男人身上，感受着规律的一摇一晃，以及他身后逐渐增多的脚印。 那是在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丹心叫她忘掉这些。 她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那个蹲着的人站起身，试图给她来一巴掌醒醒脑子，但被身后的人拉住了。 “别动手！想想我们出来是为了什么！我们损失那么大，都是为了她，为了这个祭品！”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头的人说道，这个家伙穿着一身毛皮衣服，有些像是部落里的酋长。 白巫不敢乱动，这些人都是很强的超能力者。如果和教团里的人类比的话，他们至少也得排到前五十。 地表之上，只有强者才能生存。 相比教团里那些吵架不动手的温和状态，这些人的脾气堪称暴虐。白巫已经见识过了，这帮人打架是直接打到死的。或许在他们眼里，投降就等于自杀。 “要是刘哥在这里该多好！”白巫心里想，她记起来了，那个背着她的人，被丹心叫做刘哥。 在她印象里，丹心时常交往的只有三个人，一个像是亲姐姐一般的人、一个像是邻家大哥哥一样的人、还有一个善良的大叔，他们总是像认识了很久那般，而她自己则总是在一旁倾听。 几句话闪过她的脑海，那还是远行之前的事了。 刘哥：“外区的流浪者都疯了，他们都开始往绿区跑了。” 小明姐：“看来你找到办法了？我这边都可以配合。” 刘哥：“这事还得看老夏，中心区的信徒还得靠他维持。” 老夏：“我知道了，现在我就让他们从绿区往南走。” 丹心：“那我呢？” 刘哥：“你和白巫一起走，去西边。保护好她，也保护好自己。到了金陵就安全了，再有问题可以找军队帮忙。就说是我介绍的。” 白巫不明白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她只当是一次普通的旅行而已。这样的旅行她经历过不少，每次结束之后，她都可以在某个站点休息上几天。有时，她也会憧憬起旅行本身，那些有趣且不危险的未知让她着迷。 当然，这一次应该也差不多，她基本上是以审视的态度，见证这些人的所作所为。 洞穴外，那几个人还在争论不休，眼看又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 “她这种一问三不知的人，要她干什么？”一个挂着一脖子牙齿的人吼道，“你以为能把她带过去充数吗？他们一问就会露馅！到时候我们全都得玩完！” “那你有什么办法？空着手回去？那不还是全部玩完？”之前出现的那个酋长出声道，“我们死了那么多人，族里只能靠她才能活下去，不然我们就得把猎场全部让出去！到时候，死的就不只是我们了！” 其他人把他们两个围在中间，人群顿时发出一些难以言喻的怪叫声，外围的一些人甚至开始手舞足蹈起来。 随后，一些原始古老的乐器开始奏响，兴奋的人群逐渐散开，他们在给两个在零下十几度寒风中打着赤膊的人加油鼓劲。 狂风裹挟着地上的雪沫起舞，时间的流逝仿佛在减慢。 几乎是同一时间，这两个人同时发出痛苦且暴怒的嘶吼声，随后体型逐渐变大。他们，或者说“它们”的身体上快速长出浓密的白毛，双足逐渐变成一种犬科四蹄的反关节，头部逐渐拉长，嘴角裂开，牙齿疯长，一条灰色的尾巴从它们的后腰伸出。 最终，两只看起来像奇幻世界里狼人样子的怪物出现在空地上。 在它们变化完成的一瞬间，两只狼人就战在了一起。在白巫的视角里，她分不清这两只大狗谁是谁。她只是单纯地看着它们互相殴打，用爪子挠、用牙齿咬，毫无章法、毫无技巧。它们只是凭借着本能，完全没有人形状态下的一点理智和智慧。 很快，胜负就决出了。那个失败者倒在地上，围观的人毫无怜悯地冲上前，用各种尖锐的武器扎到它身上，随后把它顶在半空，开始进行某种野蛮的仪式。 那具被扎穿的“尸体”似乎还在动弹，它身体里带有热气的鲜血喷涌出来，顺着长柄武器的握杆淌下来，然后染红了举着武器跳舞的人们。 突变体的生命力非常顽强，单纯把它放倒可不会要了它的命，在红区里挣扎求生的部落，通常要在捕获猎物后，举行这种漫长且残忍的仪式。 白巫的嗅觉很敏锐，那股血腥味刺激了她的神经，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爬上她的心口。她的血液开始沸腾，她的血脉开始活跃。她身体上的肌肉突然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她猛然间从地上站了起来。 在那些欢呼的人群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原本静静待在洞穴里的白巫发生了某种变化。 虬龙的肌肉挤破身上的防护服，胸前美妙的脂肪逐渐变成硬朗的血肉装甲。骨骼密度快速增加，从异空间得到的质量使得她的体重急速变大。 洞穴有些小了，她不得不匍匐在地上。 她的身体还在变化，银白色的绒毛逐渐覆盖全身。她的头部像那些狼人一样产生了变化，但与他们不同的是，她的外貌并不那样凶恶，反而有一种圣洁的美感。她通体雪白，毛茸茸的大尾巴不安地甩动着。 这个过程中，除了肌腱和骨骼快速增生的噼啪声以外，她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而且这点声音也影响不到外面的狂欢，那个被挑在半空的家伙还未死亡，它仍然在不住地抽搐和喘息。 白巫没有感觉到任何痛苦，她与他们是不同的。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变化，她记得自己很久以前也这样变过一次。 一张肥腻丑陋的面孔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他是谁？ 她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愤怒，同一时刻，她的超能力失控地爆发出来。洞穴崩解成数块大小不一的碎片，连同外面的人一起脱离了星球引力。 周围的风雪就像撞上了一个屏障，在附近形成了一个类似穹顶的奇景。飘在半空的人错愕地看向这个穹顶的中心，他们试图挣扎着离开这片范围，但他们仿佛被磁铁吸住一般动弹不得。 “我们联合起来，将会得到更大的猎场！更多的食物！更多的空间！”一个空地上有人在大声宣传。 振奋人心的话语让白巫心头一震，这片空间震动起来，地面开始龟裂，随后她周围的碎石从地面上升起，飞到了半空中。 其中一些碎块在起飞的时候碰撞到一起，碎裂成更小的碎片。半空中的人也撞在一起，撞击的眩晕感，迫使他们丢弃了手里的武器，而这些失去控制的武器，开始引发更大的混乱。 白巫现在陷入了记忆的深层，一些片段在她的脑海里浮现，随后不断的重组，她试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过程，但其中缺失了几个重要的节点。 仅存的那些，通常是一些美好的回忆，而缺失的那些东西，她不知道那些到底意味着什么。不过她的第六感觉得那些东西很重要，那些东西应该可以解释自己的过去，那些东西应该可以告诉她，她的名字，她的年龄。。。。。。 一股难以抑制的悲伤替代了她的愤怒，她仰天长啸，大地悲戚，风卷云涌。 她终于感受到了下雨的温度，有一些温暖，还有一些腥味。 这个状态大概持续了两个小时，雨水打湿了她的全身，随后汇聚到周围原本属于土壤的地方，在足够长时间的冷却后，这些雨水冻结成了暗红色的坚冰。 白巫感觉到记忆的最后，是一双柔软的膝枕，一只手在抚摸自己的脑袋。她逐渐安静下来，周围的漂浮物也开始缓慢地掉落在地上。 她翻了个身，想要看清安抚自己的人。那是一个和自己长得差不多的不明生物，她的两只酒红色的眼眸覆盖着璀璨的光芒，就像两颗闪耀的红宝石。她的头上长着两根钻石般的鹿角，与她背后的星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世界也安静下来，她再也感觉不到多余的情感了，她恢复了自我的认知，随后沉沉的睡去了。 世界悄无声息的发生了变化，当白巫苏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柔软的床上。她的记忆中断在吃过那个根茎之后，后面的就想不起来了。 她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枕边的阮丹心，如果是平时的话，两人的位置应该换一换。 “我这是怎么了？”她朝着丹心问到。 阮丹心小耳朵动了动，随后直起身，伸了个懒腰。她看了看墙壁上的时间，懒洋洋的回答道：“以后别乱吃东西，那个玩意儿有毒的！呼~这样趴着睡真累人啊，你挪开点，让我躺一会儿！” 白巫感觉这个房间在震动，有些不确定地说：“是不是地震了？” “嗯？”阮丹心迷迷糊糊的窜出两声鼻音，随后揉着自己的腰，起身拉开了窗帘。 略微有些刺眼的光，经过车窗上的茶色膜过滤后，变得柔和了一些。外面还飘着一些雪，但没有之前那么大了。听声音应该还有些风，但被一些嗡嗡的噪音覆盖掉了，她听不出外面的风有多大。 远处还是白茫茫的一片，但比白巫所认为的前一天多了几分色彩，那应该是地表上顽强生长的蘑菇树。 她们此时正乘坐在一辆战地医疗车上，前后都跟着不少战车和补给车。她们朝北走了一段，现在在朝西边走，大概再过几个小时，就能抵达金陵东站了。哦对，那个站点现在已经被改名成“nj0102站”了。 白巫察觉到这个“房间”正在晃动，但她躺着的床却没受到半点影响。她这张床大有来头——安装了惯性阻尼器的病床，可以在车辆大幅度拐弯的时候，依然保持稳定。 “我这是在哪儿？我记得昨天。。。。。。”白巫试图回忆。 仿佛是触发了关键词一般，阮丹心突然惊醒了，她赶忙给白巫转移注意力：“你在去旅行的目的地的路上，怎么样？这辆能躺着睡的车很厉害吧？还是我找来的呢！” “你没骗我吗？”白巫狐疑道，她的思绪被打断了。 眼见她上钩了，阮丹心松了口气。这家伙搞出的动静也太大了，军队很难不注意到。他们找了她两天两夜，结果在事发地往南不到五公里的地方，一处废弃小区里找到了她——以及碎了一地的尸体残骸。 “这次真没骗你，等会儿还有晚宴呢！你要不再睡一会儿？”阮丹心建议道，她打算这次好好搜索一下白巫的记忆，争取一次清理干净，不留残痕。 第28章 重逢 金陵东站是这个巨大地铁系统内已知的唯一一个尚未沦陷的、位于红区内的大型站点，大型站点通常不是战前紧急修建的那种模块化站点。 这个占地面积超过二十万平方米的大型站不仅面积更大，而且层数也更多了，它有地上两层和地下四层。最深的地方已经扎入了岩层，抵达了深层地下水的地方。 不过考虑到地面沉降的问题，他们没有过多地开采地下水，这里还是像其他地方一样，实行着饮用水配给制。 事实上，这里的配给制并没有导致太多怨言，因为这里现在是一个军事化站点，一切都是为军队服务的。配给制在军队中非常常见，官兵们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战区的配给条目有些多而已。 姜铃的到来没有引发什么骚乱，或者说，骚乱是有的，但对象不是她。他们跟着运送伤员的车队抵达这里的时候，那些伤员的战友已经早早地等候在消洗室的门口了。他们簇拥着，想要透过消洗室的隔离门，看到自己熟悉的面庞。但他们注定是要失望了，这些地表上撤下来的伤员，并不会走这一条路线，他们会跳过消洗程序，直接送到专门的核沾染病房内。 姜铃在路上就了解到了，他们救下的这一批幸存率应该是属于比较高的那种，只不过这帮子倒霉蛋估计得换掉一批胳膊和腿，有些严重的患者可能要把四肢都换掉。 二线部队遭遇突变体的战斗，阵亡率大概在百分之八十到九十左右，一直没有被打崩溃只能说是体制和工业的奇迹了。这波的幸运儿遇上了姜铃他们，所以这次战斗的阵亡率下降到了三分之二，已经足够他们开个庆功会了。 当然，死的人少和死的人多只是五十步笑百步，没什么值得炫耀的。那个联合指挥部打算等最后一批人回来后，开个简短的晚会，既是缅怀英雄，亦是告慰生者。这场战争远未终止，至少在站的最高的那些人眼中，他们还没看到战争的终点。 从核战结束到现在已经两个半月了，这里每天都在死人，而且大部分的遗体都是找不回来的那种。她看到站点里有几个大屏幕，无声的播放着一串串名字和通行证编号，也有一些人会和她一样驻足观看，那些人一般是分配到这里的新兵。 姜铃在这个站点感受到了不一般的气氛，和她家附近的那种氛围是有本质区别的。那里的人会有一种“明天会更美好”的希望，而这里的人则是一种“明天要活下来”的希望。 真的很奇怪，这里的普通士兵竟然比军官生活的更轻松一些。姜铃发现普通士兵的脸上还会残留一些笑容，而那些军衔比较高的家伙却总是愁眉不展。 她在站点里闲逛了一整天，原本她还想看看这里有什么特色美食的，但一直都没有看到什么小摊贩在犄角旮旯的地方叫卖。这里的人们总是行色匆匆，仿佛有什么东西赶着他们走，她就连拦住几个人问问路都很难做到。 这个糟糕的站点根本没有正经的路牌，全是用一些大些英文和数字标注的隧道和节点，哪怕对着站内地图走，都会在里面迷路，更不用说姜铃这种路痴了。 她只能凭借着感觉走，一种无形的迷茫涌上她的心头，她停在了一处十字路口。 前方，是未知的光芒，好像有些闪动的红色和绿色在那里跳跃，绚烂而夺目，充满了未知的色彩。 左手边，是无尽的走廊，走廊一眼望不到头，沿途都是不同的门牌和关闭的保险门。 右手边，是无光的黑暗，仿佛是一个深渊巨口，等待着无知的而愚蠢的猎物钻进去。 她回首望向身后，不同路线上的人们交错而过、不作停留，那是一个个岔路，揭示着不同的命运和不同的结局。 她打算暂时休息一下，有句话咋说的——“停下脚步，你的旅途就到达了终点。” 一条长椅适时的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像以前那样坐了上去，将自己的背包放到椅子下面，随后把自己的两条腿盘到一起。她长舒了一口气，随后身上的肌肉有些放松。 阮丹心没有跟来，她不放心那些军人，所以她跟着他们寻找白巫去了。如果那些袭击了战车的人有一点脑子的话，他们一定会继续朝着南边走，希望她的判断没有出现纰漏，但他们为什么要把白巫带走呢？ 姜铃发觉自己漏掉了一些东西，看来关于这两个家伙的故事还将继续。不过她没有急着要去续上这段，她有一些累了。 “哟~没想到我们还能遇上？”一个陌生而熟悉的人停在她前面，他把身上的东西放下来，随后坐到姜铃身旁。 “你~是？”姜铃试图回忆，但她有些记不住这人的脸，这一路上，她经历的事情和人有些多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记忆重叠在这个人脸上。 “哈~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那人笑了笑，“看样子你赚了大钱？气色好了不少嘛？而且好像开朗了许多？” “也没有啦~”姜铃发觉这人可能是以前认识自己，于是有些害羞的回答。 他侧过头，盯着姜铃看了一会儿，随后用肯定的语气说：“你肯定有些改变了！我该说你变得更像人了呢？还是说你更加适应这个世界了呢？” “什么！！！” “哈哈~别惊讶，我这一路上也遇到不少有趣的事情。我跟你说啊，那个杭湾附近的实验区已经开始恢复物理学研究了。要我说啊，他们其实是恢复的有些晚了，这鬼样子的世界，指不定哪里出现了问题。虽然知道了真相之后，并不会对现在的生活有任何帮助。但是对我来说，与其浑浑噩噩地了却一生，还不如轰轰烈烈的死了算逑。。。。。。” 这人说话间，姜铃的记忆逐渐清晰，一个人影逐渐与他重合起来。 “你是~陈麦克？”姜铃惊讶道。 “啊？我以为你一开始就发现了！”陈麦克甩了甩头发，做了个自以为很帅的造型。 但这家伙已经有半个月没收拾自己脑袋了，胡须长得看起来有些像流浪汉。 “你去哪儿了？我记得当时你还有同行的人呢！”姜铃好奇道。 “你说这个啊？你不得意思一下吗？”他眨了眨眼睛。 姜铃翻了个白眼，从自己背包里抓出一大把子弹，随后挑了一颗塞到他怀里。 这人立即把子弹拿到自己眼前，用手指摸索了一阵，说道：“你这子弹有点东西啊，是从军方渠道来的吗？我当时去了南边，好家伙，那里全是炮弹蟹，吓死我了！” 姜铃把一只手伸到陈麦克怀里，一把夺回了那颗子弹，随后回答道：“配给店买的，你的权限该不会还是c级吧？” 她见这人脸色瞬间变成番茄色，随后又问道：“你那同伴呢？不会死在那里了吧？” 陈麦克很快恢复如常，伸出两根手指道：“你看到的那几个人说是要去抓螃蟹，我以为他们有多大能耐呢。。。。。。好吧，他们确实有些能耐，他们运气真的好，抓到了几团螃蟹卵。我确实没想到螃蟹卵居然还是和以前一样，真是万物起于毫末啊！” 姜铃递给他三颗子弹，问道：“所以你去了大湖之后，又顺道去了更南边的实验区？那里到底有些什么？” “他们把一部分高精尖的工业产能转移到了那里，然后在那里建造了一个直径六十公里的粒子加速器。南边的日子过的真是惬意啊，除了天气冷一些以外，都没什么突变体乱窜的。”陈麦克接过子弹，放在手心里把玩着回答道。 姜铃又给了他一颗子弹：“那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他摇了摇头，目光穿过无数的隔墙和防护墙，回答道：“那里有不少把自家孩子送来当兵的人家，我这次过来，是带它们回去的。” 姜铃把手里的子弹全塞给他，在他冒着冷汗的时候说道：“我不是要问你那么多问题啦~这就算是雇佣吧？” “雇佣？”陈麦克有些疑惑。 “不用你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就是等你把它们带回去之后，告诉他们的家人，他们都是英雄。”姜铃眨了眨眼睛。 “哦~是这样啊~”陈麦克弄懂了，随后画风一转，又露出了那种奸商模样，“这点可不够，得再来点！” 姜铃瞪了他一眼，随后又转了他两百积分的路费。他真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小人，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再也不见。 不过，至少得等他办完事情以后。。。。。。 姜铃看着陈麦克远去的背影，眼神有些恍惚。自己开始远行的时候，父母是否也是这般遥望着自己？ “滴滴滴~”姜铃的终端机的邮件提示音响起。 这是一封宴会邀请函，时间是明天晚上五点，地点是负二层的第三食堂。看来阮丹心找到了她的好朋友。 说起邮件，她这几天好像还没写一封发到家里。她找出那封还未来得及发出去的邮件，稍作修改后就发了出去，并且附上了两千积分。家里的样子多半还和以前一样吧？ “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吗？”姜铃慢慢地思考起来。她发现自己已经开始融入这个世界中了。那些光怪陆离的科技造物，逐渐被她熟知，那些奇形怪状的突变体，逐渐被她了解。但她总觉得自己还差点什么，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了。 半个月的旅程，让她初步熟悉了这个世界。在她羽翼还未丰满的时候，她便开始想着到外面去了。 姜铃想了又想，不过什么都没想出来，她的眼光也就大抵如此了，最多能算是小市民。 “算了，想不出的话，就当是没有了。” 她觉得与其自己没事找事，不如让事情找上自己。所以她要爬到最高处，让那些事情都注意到自己。 这个军事站点也不是完全不存在搜索者，不过这里的搜索者，通常是一些退伍的军人或者还未领到任务的军人扮演的，他们主要负责搜索地表上的幸存者和遇难者。红区里危险太多了，大规模行动在这里成为了最奢侈的事情，所以他们通常会组成几人的小队，在地表上卑微且顽强地爬行。 姜铃在一台查询板上找到了目标，她现在位于正一层的集散地，这里被改造成了像是异世界任务大厅的结构。她还以为这个世界的人们也喜欢看异世界厕纸，不过那种结构本就是历史中出现过的，那些厕纸也只是单纯的借鉴了这种模式。 既然要参加晚宴，她不打算空着手跑过去。也许她那种习以为常的风俗，会让她在这里成为异类，但她不在乎。送礼有时候只是自我感动而已，她并不打算收获他人的感动。 她想要在红区狩猎一些突变体，用网络上查到的过时信息来分析，她发现红区虽然比较危险，但生物资源并不少。不仅如此，外部战线以外的地区，那些冒险家还遇上了一些看着比较原始的部落文明。 这些部落文明通常是由突变体组建的，而且并不都是人类突变体。地铁里的研究者们用少量的信息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这些部落的形成时间少于一个月！ 突变体的智慧比人类想象的更厉害，他们的进化速度，远远快过专家们的预估。 不过，姜铃对于那些人的说法并不感兴趣，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接受，事实就在那里摆着。无论未来会变成如何，他们终将在阎王爷那里重逢。 “西南边三十公里处出现了一群羊？我看看。。。。。。怎么只有兔子的大小？哦对，我还听说那种草会往下长，难不成羊也会打洞了吗？”姜铃点开一条详情，看来查询板上的配图发生了点错误。 她往自己的终端机上标记好位置，随后急匆匆地跑向出口，出口马上就要关闭了。为了防止等会儿进不来，她打算尝试一下自己的最快速度，也许自己可以肉身超音速？ 第29章 终点亦是开始 姜铃来到了邀请函所说的地方，她大概提前了一个小时。 昨晚的收获可谓是丰盛，靠着她的超能力抓那些兔子般大小的羊，就像开了透视加自瞄的外挂一样。她请了几个人，才把那些猎物带回来，现在已经送去后厨了。 说起来，运那些被她敲晕的小动物回来的时候，还出了一点小插曲。 这家伙出发前把自己的东西都放在了一处安全屋里了——为了测试自己的速度。所以，这家伙被搜索队发现的时候，是赤身裸体的。原本她还穿了身内衣的，不过在她经过了短暂的加速后，那些柔软的面料直接被风压撕碎了。当然，她没能突破音障，地表上的地形还是比较崎岖的，为了闪避那些废墟，她总是会损失一些速度。 搜索队一度以为她是附近某个部落的猎人，执意要把她送回去。好在姜铃还没忘记自己的通行证编码，总算是解除了误会。 之后，这个搜索队一路尾随着她，看着她把手上的东西拖行了二十公里路。她没法用语言形容那种尴尬，只能一路上都板着张脸。她一只手拖着一长串的路牌，另一只手抓着一只脑子被打烂的凶豚。路牌被她进行了简单加工，四条边都被她折了起来，可以勉强用来拉一拉货。路牌上堆着几百只兔子羊，她用念力小心地稳住它们的重心。 按她的估算，她大概拖着七八吨重量的物体。不过在雪地上滑行没有那么多阻力，实际需要的拉力并不多。 凶豚就不必再多介绍了，这种好吃但难缠的突变体在荒野上到处都是。姜铃没有多废话什么，她看准时机用了一拳头就把它打倒了。而那些兔子羊毛茸茸的，还挺可爱的。它们的绒毛很细很软，说不定能拿去生产昂贵的天然绒被，所以姜铃打算挑几只养一养。希望这种一级突变体会喜欢吃合成粮，短期内她能拿得出手的玩意儿就这个了。 于是乎，第二次回到金陵东站的她，总算如愿以偿地引起了骚乱。好吧，这次的对象依然不是她——她当然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裸奔。那些人所吃惊的，只是跟在她身后的那些——用人力起重机搬运的猎物。 其实这个站点派出去做任务的部队总能捕获到一些野味，但那些大部分都被他们内部消化了。像这样大批量地运回来的，还是比较稀少的事情。 那些按捺不住的人们，在姜铃进站的一瞬间，就试图半路截胡。他们的理由多种多样，不过只有一种让她头疼了一下——“带进来就得检疫！”防疫办如是说。想来她的宠物计划是泡汤了，站里多半不会给她养突变体的机会。 不过人生就是这么起起落落，在她等候检疫结果的时候，又一批人带给她一个好消息。这些人是实验区派来的专家，他们说可以带几只活体回去尝试驯化。按理说他们应该很容易就能得到这种突变体的样品，但他们说这种兔子羊很难抓，别人带回来的不是死的就是残的。而像她这样抓一大堆的，还真是头一次见！ 这帮人早有准备，他们算准了姜铃会同意的。于是在检疫结果出来后，这帮人用几个塑料质地的保育箱装走了十几只羊。当然，那是有代价的，这帮人给她发了一封邮件，上面说，等到出成果时，可以让她过来领养两只。 总而言之，剩下的那些，现在大概已经被放干血、剁成碎了吧。姜铃的眼泪从嘴角流了出来，希望那些炊事员同志能做得好吃点。 “滴滴滴~” 这是转账提示——几百张羊皮被她卖了个好价钱。当然，这帮皮草商一定会用那些舒适的毛皮赚更多的钱。但这已经和她无关了，她自认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没必要纠结那些溢价。而且从事商业也不是她的本意，钱这玩意儿是赚不完的，钱太多还会被钱裹挟着，变成钱的奴隶。 她现在穿着一身女式陆军礼服，实在没办法，这个站点根本没有能定制其他衣服的地方。她这身衣服还是站里的兵姐姐借给她的，她那股气质该怎么说呢——一眼就不像是个兵。无论那帮姐姐怎么调整，都有一种松松垮垮的，披着件浴衣的感觉。 早知道就多准备一套干净点的衣服了！她被早在这里等候的人安排到一张长桌边，桌子底下那双裹着黑丝的腿局促不安地互相摩擦着。姜铃觉得自己下半身凉飕飕的，可能是屁股下方那张长椅还没焐热的缘故。 然而，这家伙其实不是在害羞，而是在兴奋。以前她一直没有机会女装出街，这下直接跳过适应期，来了一次女装出宴会。所以气血上涌，血液全部跑到脑袋上去了，下半身自然而然的会有些冷。 这种光明正大的女装体验是她前所未有的，兴奋一些也是理所当然。这是精神上的兴奋，不是肉体上的兴奋！不是！她没用小道具！ 可能是她来的比较早，这里的座位大部分都是空的，所以她正好可以观察一下新入座的来客。原本她还以为那些军人会排着长队走进来，但实际上要散漫的多。通常是三三两两的来，步调也比较杂乱，想来这次晚宴并不是什么正经的庆功会。某种意义上，这次可能更像是慰问会。 那些“大人物”直到晚宴开始也没有搞什么虚伪的观光秀，只是在众人都落座后，一起起立奏了一次国歌，并对遇难的同胞默哀了一会儿，就算完成仪式了。 随后就是一个政工部的发言人致开幕辞，具体内容姜铃也没记住，她就弄清楚了几个数字而已。 “十三万五千”——这是后核时代开启至今，七十多天的军方阵亡人数。看起来好像不太多，但如果按正常的死伤比的话，实际伤亡人数大概已经超过五十万人了。而且这只是军方的统计数据，如果算上普通平民。。。。。。要知道，辐射病病人的第一波病亡潮才刚刚开始。 “一万三千五百多”——这是本次在袭击中遇难的总人数，才刚刚统计出来，其中军方大概损失了两个团的兵力，而且大部分都损在了最开始。这个数字据说还没上报，因为一些遇难者的身份还没确定。 “六十七”——这是被袭击者劫持后幸存的人数，绝大部分都是姜铃他们救下来的。在发言人说到他们的时候，他们还站起身，给周围的同志们敬礼。姜铃数了一下，他们只有三十几个，剩下的估计是伤退了吧。 这个发言人的工作其实做的挺到位的，总结起来就是严肃且振奋人心。他先是铺垫了一下现在的高压环境，随后用了一些平缓的转折，让这些听众感觉到自己的牺牲是有意义的。他的发言总体上还是比较客观的，但还是隐去了一部分内容。就比如，他没有透露姜铃几人的所作所为，但周向阳的军衔被他们提高了两级。 这挺好的，这让姜铃有一种幕后老板的感觉，不过实际上主要是她档案保密等级的原因。她只知道自己的档案是绝密的，她还不知道这两个红色的字意味着什么。 致辞结束之后，就是这场宴会的重头戏了——吃饭，以一种自助餐的形式吃饭。姜铃带来的食材，大概是提供了几道特色美食，但配菜还是有些怪的。好在他们这次合成调味剂给的挺多，味道还算不错。 她排着队看了一眼，有猪肉炖粉条、麻辣羊头、炸羊腿、变异蔬菜炒变异蘑菇、以及一些料理机合成食品，总体上还算多种多样。她只是打算品尝一下味道，所以没有拿太多。如果是以前的话，她一定会对这种大锅饭敬而远之。 这里提供的主食有两种，其中一种是东边传来的面食，另一种是这里的土特产——某种块茎食物。这种块茎有些类似红薯，但它的表面的木质化外壳是黑色的、内部是蓝色的，如果忽视它的颜色，其实味道和口感还挺不错。 他们把这种食材叫做“蓝薯”，但它实际上并不是来自于薯类植物。红薯吃的是根，而这种则是茎。所以很明显，这也是一种突变体，它的亲戚应该是某种甘蔗。 等到姜铃把自己挑选的东西都端上后，她一眼就看到一颗待在远处角落里的白毛团子，这家伙看起来神情紧张，不知道在害怕什么。于是她悄悄地靠过去，坐到了她的对面。 “这不是神子小朋友嘛？你那监护人去哪儿了？”姜铃用脚碰了碰她的小腿，调笑道。 “啊呜！”这家伙吓了一条，待看清来人后，捂着嘴小声的问，“你真是军方的人？” “你觉得我像吗？”姜铃摇了摇头。 阮丹心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回答：“你确实不太像她们。。。。。。唉我说，你待会儿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忙？”姜铃拨开一节蓝薯。它的外壳被烘烤的很酥脆，只听“咔”的一声，就露出了内部的香软。 阮丹心不说话了，她盯着姜铃手中的那节棍状物，有些眼馋。犹豫再三后，她回答道：“那个，我之前骗她说这个玩意儿是有毒的，麻烦你待会儿帮我解释一下。。。。。。还有，能分我一点尝尝吗？” “白巫的事吗？她到底怎么了？”姜铃小心地咬了一口，这玩意儿还是有些烫的。 阮丹心攥着自己的手，回答道：“她。。。。。。她有些特别，你还是不要打听比较好。” “你信不过我？”姜铃从盘子里拿出一节短一些的，递给面前的阮丹心。 “好吧，她是动物变成人。”阮丹心快速地说了这句话，随后接过了姜铃手里的蓝薯。 “啥子？”姜铃顿了顿，她有些不确定的问，“她不是人吗？” “你我都不是人！”阮丹心撇撇嘴，“你那么在意这点干啥子哦~” “等等，我记得你说你经常给她消除记忆？也是这个原因吗？”姜铃觉得自己抓住了重点。 “不不不！”阮丹心把脑袋晃成拨浪鼓，“我只给她改一点不太好的记忆，我其实不太擅长这方面的。。。。。。这孩子以前可老受罪咯~大部分都是小明姐在帮忙。” “小明姐是谁？还有‘这孩子’是你能说的吗？”从这家伙嘴里蹦出来的信息真是一环套一环，姜铃都快被绕晕了。 “小明姐的教团的二把手！”一个熟悉且温柔的声音从姜铃身旁传来，应该是白巫回来了。 她此时又穿回了那身看起来像是角色扮演的装束——一身黑白搭配的修女服，开叉的裙摆遮掩住两条被白丝包裹的长腿，有种虔诚且纯洁的感觉。她把手上的两个方形的大餐盘放到不锈钢桌子上，随后坐到阮丹心身旁。 阮丹心瞬间抖了三抖，就连她头顶的呆毛也倒伏下来了。 “丹心~这个东西是有毒的~对吗？”白巫朝着阮丹心一字一顿的问道，但听起来不像是在生气。 阮丹心无所适从，只得使劲朝姜铃挤眉弄眼。 姜铃好像想到了高兴的事情，过了一会儿，她回答道：“白巫你是不知道吧？这个东西要经过一些特别的烹饪工序后，才能吃的！” “原来是~这样~啊~”修女不动声色的转回头，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看起来像是接受了这个答案。 阮丹心长舒一口气，仿佛经历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白巫带来的餐点大多是一些甜食，但也有少量的特色料理。简单来说，她应该是一个保守中带着点好奇的——“少女”，也许是更加年轻一些的女孩吧。 好吧，她的好奇的成分应该占比更多一些，她一直在观察姜铃手中的那根棒棒，被看得不好意思的姜铃只得出让了盘子里的最后一根。 “蓝薯”的甜糯口味很快俘获了几个“少女”的芳心，以至于一些料理机产出的合成甜品被抛弃在一边，变得无人问津起来。 第1章 一通三防 “嗤~” 秦乐将自己胸口处的呼吸阀拧松一些，清新的空气立马冲散掉面罩下的眩晕感。 如各位所见，他是一个普通的深层矿井工人。他已经在这个位于地下一千多米深的地方工作了差不多三个月了，再过几天，他就可以换班到地面上了。 他此时如同周围的工友一样，穿着一套工业外骨骼。这种二代外骨骼的功能还是很全面的，只不过当初设计的时候，没有太过考虑人机工效的问题，所以它穿起来并不舒适。 眼下，他带领着手下五人，正在检修b5区低氧段的安全设备。这些设备就是一个个用管线连接的小铁盒子，它们大概只有巴掌大。它们的外壳能够防水抗压，里面集成了很多传感器。 如果可以的话，秦乐并不想穿着外骨骼去操作，无论外骨骼有多灵巧，只要在身上多套一层壳，那么很多工具就变得不太好用。 他用一个操作臂小心地从高处摘下一个监测盒，出问题的应该就是这个了。从一个月前开始到现在，矿井里的各种设备总是在出毛病。当然，以后的毛病肯定会越来越多，因为就在昨天，张林海同志又给他们开动员大会，上头又下了指标，矿上要再次提高产能。 相比战前，这个中型铬铁矿的产能已经提高了百分之五十。如果放在以前，他们生产队应该被评为生产光荣队。不过可惜的是，现在很多矿坑都是差不多的指标。 “我说老秦啊，我身上带的替换盒子快用完了。。。。。。今天是什么菜色？不会又是那些糊糊？”王人兴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工友们的笑声。 这个王人兴和秦乐不对付已经由来已久了，这大概是屁股决定脑袋。王人兴是蜀川本地人，而秦乐是战前被军队疏散到这里的。也不知道是事急从权还是什么原因，迁来的人们并没有打乱分散到蜀地的各处，而是被集中在一起，安置在蜀地的边缘，仿佛众星捧月一般。 于是乎，无数小团体应运而生。秦乐想起这方面就觉得要遭，网络上光是一个咸甜粽子都得吵得人脑子变成狗脑子。现在强行把这些人混在一块儿，那不得口水仗变成真打仗了吗？ “有得吃就不错了！有本事你自个儿烧菜吃！”秦乐冷笑了一下，“替换盒子又不是只有你带了，我们现在是个集体，用完了就给别人帮帮忙。” 说来也怪，明明他是一个“外地人”，偏偏他们要投票推荐让他来当矿队的厨师。也不知道他们得罪了厨师以后，到底吃不吃得下那些东西。 矿队里总共二十一口人，但实际干活的人一般只有三分之一。因为矿井的规定，但凡下矿都得穿上外骨骼。而他们只配置了九套外骨骼，其中一套还是损坏的，还在修理，也不知道黄轮的儿子黄奕能不能把它修好。 很难想象吧？直到二十一世纪后半叶，这个人工智能日渐成熟的时代，居然还有生物学上的人类踏足这个危险的地方。当然，他们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矿工，他们实际上是维护和修理工业机器人的修理工。 秦乐也没料到自己还会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如果按战前的说法，他们这些为了修建地铁系统而付出巨大牺牲的人们，理应获得更高的社会地位。可惜现实情况往往相反，本就在喝酒吃肉的人还是在喝酒吃肉，本该喝酒吃肉的人却还在土里刨食。 他晃了晃脑袋，把呼吸器的阀门关小一些，很快，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维从他脑子里消散了。缺氧的大脑逐渐只能集中力气去关注手头上的事，毕竟现在的工作很忙，每天检修五百个盒子都有些来不及了，除非提高到八百个盒子——但那样的话，就别想睡觉了。 过了一会儿，他的耳旁又开始传来工友们的讨论声，他只当是某种相声，他也懒得去细想了。 “小李啊，你不是家里挺有钱的吗？为什么现在要来矿上做？” “俞师傅，我家情况你肯定是不知道。我待家里就只能混吃等死了，还不如靠着关系出来冲一把。” “哎~富二代的前途就是不一样哦。。。。。。” “你们听说没？昨天南边的熊猫城里又被带走几百号人，据说他们宁死也不打疫苗。死了可就真死了啊，打疫苗也就十分之一的死亡率呀~” “是啊是啊。。。。。。他们不会是外地的吧？” “你咋知道的？我跟你们说啊，现在好多外地的都抵制这边强制打疫苗的政策。。。。。。” “咳咳！”秦乐听不下去了，咳嗽了一声，他的耳朵里顿时清净下来。这帮本地烂人是真的碎嘴，而且总是传播一些无法辨明真假的谣言。他作为一个外地人，这两个月已经是听腻了这些地域黑了。 事实上，他们在撤离到蜀地的路上，就在国家的宣传机器下，完成了基因稳定剂的全员注射，为此还折损了不少人，秦乐的母亲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每每提到那些事情，他就有些窝火。他的母亲已经很年迈了，哪怕不去打那种疫苗，转化成突变体的概率也相当低。当时的研究表明，突变体的转化概率与生物代谢速度有关，越是年轻或者体型小的生物，就越容易转化成突变体。 秦乐再次松了松呼吸器，沉思了一会儿后，试图把话题搬到别的地方：“那我还听说很多部队想跑去把上京避难所里的头头捞回来，结果你们本地的不仅不帮忙，还要百般阻挠。” “诶~这你就听叉了！老秦啊，不是我说你，你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哪能和我们的一样呢？那帮子‘勤王救驾’的家伙，一点也不‘实事求是’啊！先不说他们能不能回来吧。光是北上一次，就得消耗多少人力物力，你知道吗？现在可不是以前，说不定现在控制区外面的交通都断了。”王人兴的声音适时的从通讯器里跑出来，直听得秦乐一阵恶心。 “那你们不出去看看，那不成缩在这里当地主不成？”秦乐愤懑道。 “哈哈哈~”王人兴大笑，他好像找到了新的突破口，他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说教语气道，“老秦！你这话，可不兴说啊！咱们谁跟谁啊，都是一个矿上的兄弟！听我一句劝，这种话以后别说了好吗？” 秦乐气得脸色发青，他口舌上确实是比不过这个家伙。而且这个家伙确实有恃无恐，他是其他地方调派来的人，如果这里待不下去了，直接拍拍屁股走人了事，还能到处抹黑他们，到时候的影响。。。。。。可就不太好说了。 由于还在工作时间，他也不好发作，只得把通讯器的公共频道一关，随后打开终端机的音乐功能。舒缓的音乐很快抚平了他的心情，连带的，工作效率也有所提升。 当然，他的自闭行为自然是引得王人兴嘲笑起来，其他的工友也趁秦乐听不到，纷纷应和着，哪怕背后说闲话不是他们的本意，但王人兴可不是一般人，他的话语有着很强的煽动性，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 王人兴这家伙的路人缘其实不怎么好，其他工友遇到他都是绕着走的。这家伙总是在挑拨离间，然后在其他人准备实际干起来的时候，适时的抽身出去，并且将矛盾控制在一个可大可小的状态。他就是一个典型的乐子人，唯恐天下不乱，同时在天下乱时还能看戏。 当然，这些只是他在工作之余的娱乐，而且他的本职工作也不是一天天的在这里换监测盒。 王人兴实际上是这个团队的局外人，他真正的工作是观察这里的工人。如果他们有一些异常行为的话，他就可以火速报告给他的上级了。 自从一个月前开始，他们控制的蜀川地区的西部的工业区，总是在流传一些奇怪的事情。他们说那些矿工总是莫名其妙的失踪，然后突然出现在矿区管理员的办公室里——以一种可怕的样子。军警介入以后，象征性地逮捕了一些嫌疑犯，就不了了之了。 他们实在想不明白，那些杀人犯为何要把受害者拼装成那种样子。 考虑到现在的紧张局势，上级把这些案卷归咎到敌人头上。他们认为这些全都是敌方的渗透破坏，目的是降低或暂停他们的工业产能，以此瓦解他们的战斗意志。 王人兴不知道敌人是谁，他也懒得弄清楚敌人的身份。既然上级想要敌人，那就制造一些敌人不就好了？外地人就是很不错的对象，反正他们也没什么力量来反抗。 当然，那得控制好一个程度，要是惹上军队就不好了。上级在军中的力量不太足，毕竟现在才战后几个月，人心还不是那么容易散的。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蜀川政府在不断的“挽留”聚集在这里的军队，一旦他们得到了军队的支持，那么他们就事实上的控制了整个z国。可惜那些军队多半不愿意留在这里，他们都是各地撤离来的部队，总的来说，他们更愿意接受上京的领导。 不过嘛，这些军队也不是铁板一块的，更何况他们连自己的根都没有了。对付这群孤儿非常简单，分化一批、打压一批，不就都到自己手中了吗？而且物资都在我手里，优势在我！ 上级的理由非常充分——狼多肉少。开玩笑，哪怕战前紧急修建了地铁系统，这里也只够大约两亿人的紧急避难，而现在却聚集了差不多四亿人。更何况哪怕有全国的军队来守卫，这里依然被不少弹头突破防线，工业产能一下子减少了百分之四十，这里根本养不活那么多人！ 所以。。。。。。想出去探索的，最好掂量一下自己的能力，反正这里的地方政府是一点多余的物资也没有的！ 才怪。。。。。。 王人兴见识过仓库里堆积如山的物资，他自以为踏进上级所梦想的那个新世界的门坎，所以他本能的想要证明自己。 只可惜，这里的工人们老实本分，最多也只是和他拌拌嘴，根本不吃他那套。所以他一直都没出什么成果，首功被派到城里的那两个好运的混蛋抢了去。 现在的他已经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就连自己的好友——某个上级的女婿，都出了成绩。而他却仍然处于了一个边缘的层次，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让他彻夜难眠。失眠的代价显而易见，他的脾气越发的反复无常，哪怕是以前和他掺和在一起的工友，现在也开始变得虚伪起来。 所以他打算在今天干一件大事，彻底把这里的情况给搅浑，浑水才好摸鱼，这件事说不定就可以让他自己获得升迁的资本。 渐渐的，王人兴脱离了队伍，随后在众人都未注意到的时候，三步并作两步，从一处岔路口窜了出去。他的目的很明确，制造一起可小可大的混乱，然后把自己摘出去，最后把责任全推诿到秦乐身上，以此引发更大的矛盾。 然后就好说了，在矛盾发展到终点之前，自己这样的有识之士提前举报，随后上级介入，自己得到赏识。。。。。。 王人兴开始畅享起美好的未来，在他梦想的那个未来里，他会是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领军者。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既然不想当尸骨，那就去当将军吧！ 他跑到了隧道中的一处充气机旁，将自己的氧气瓶充满。随后带上自己藏在这里的一把大钳子，将这里所有的电缆剪断，再把这里储存的氧气瓶统统打开。 话不可说满，事可以做死。 他从未想过要给那些注定成为垫脚石的人留活路，既然那些人必定会死，早一点死，晚一点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待一切工作完成后，他吹着小曲离开了这里，向着远处的光明走去。在他的身后，黑暗不断的蔓延，将周遭的一切都吞噬掉了。 第2章 一炮三检 在数盏亮白色的半导体灯的照耀下，两个人影在一个车间中形影绰绰。这里是一处位于地下一千米的矿石仓库的一角，在其他地方，堆积如山的碎矿还未来得及运输出去。 由于供电的问题，他们没法在采掘设备运转的同时，开启运输设备。这里所有的能源都来自于南边三十多公里外的熊猫城地铁站，而且只有唯一的一条输电线路。 当然，这肯定不符合规定，但那能怎么办呢？原本的两条备用电缆都连通着地面发电站，但它们现在只是一片废墟。所以，他们现在唯一的生命线就是那根大腿粗的超导线，以及位于仓库隔壁的紧急储能装置。 车间是临时改造的，用几块复合板材从仓库中划出的一小块空间。这个车间主要被用于维修一些设备，几个专业工程师找关系从黑市上搞来的一台电控起重机，正安静地停在这里。 这台起重机帮了很多忙，这里有不少设备都是外骨骼抬不动的玩意儿。当然，那些笨重的设备让几个人一起抬也是可以的，只不过这里的人都太忙了，他们很难抽出时间来帮忙。 黄奕相当喜欢这台起重机，这种可以用手柄遥控的机器，又有哪个男孩不喜欢呢？但考虑到它的功耗，最好还是少开为妙。 此时，黄奕和他爹二人正在围着一套外骨骼转悠，这就是那套损坏的外骨骼了。 这套被涂成白色的工业外骨骼被两根铁链挂在一个架子上，两人可以比较轻松地安拆上面的部件。经过长达十一天的努力，他们总算用一堆废铁皮混合着鼻涕和口水把它修好了。 现在，它就像新的一样。 “这个能量包我充了百分之十，应该够开机试验了。”黄奕给他爹递过一个圆柱形物体，随后毫无形象地坐在一旁的图纸桌上。 工业外骨骼的能量包一直都是这样，比起其它型号的外骨骼，它的能量包必须满足耐极端环境、抗冲击、快充快放、容量大的特点。设计者只能尽可能地加固这些能量包，最终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黄轮将能量包插进外骨骼后背的接口上，在听到一声“咔”的机械声音后，他将能量包拧了半圈，随后盖上保护盖。 这个接口其实是一种外骨骼模块，原版的工业外骨骼只有一个能量包接口。在安装了这个模块以后，能量包接口就会变成两个，而且顺带的，这个模块还用两个可以用来固定氧气瓶的挂载点，可以说是相当实用了。 “咔哒！” 黄轮打开了外骨骼上的启动开关，差不多是同一时间，大量的数据经由一根长长的缆线，传输到放在图纸桌上的一台便携电脑上。 工业外骨骼在开机后，不能进行远程遥控。所以很自然的，他们只能用这种土办法，来检查它的驱动程序。 “怎么样？有没有找到是谁弄坏了它？”黄轮用一只扳手敲了敲外骨骼的手臂关节，一阵金属摩擦声后，那个关节终于动了起来。 “我看看。。。。。。使用日志。。。。。。找到了！？是一个月前！”黄奕惊讶的叫道，他转头看向黄轮，“最后的记录时间是上个月十八号，启动编号是a4。” 黄轮皱了皱眉头，他知道这个编号是哪个王八蛋。那是矿队的司机陈保定！可是按理说这家伙应该很熟悉外骨骼的操作，他可是有几十张驾驶证书的人，这里所有能开的东西，他都能开！ 真想不明白。。。。。。 “下次开会让他们注意点！短期内我们这里可拿不到外骨骼的配给！”黄轮出言道，随后拉开车间门走了出去。 走到隧道里的黄轮长吁了一口气，多一套外骨骼和少一套区别太大了，以后就可以让两组人一起开工了，不用像现在这样捉襟见肘了。 “哟~黄总！那东西修好了？” 一个讨厌的声音钻到黄轮耳朵里，他转头望去，那个家伙应该是王人兴。他好像刚把外骨骼脱下来，手里还拿着一根长长的物件，也不知道是什么。 那个家伙不是个好相处的，黄轮打算转移话题，于是他说道：“你不是被老张派去给老秦打下手了吗？怎么只见你回来了？还有你手上的是什么？” 王人兴顺其自然地回答道：“我的事情做完了，老秦他个慢吞吞的，我懒得等他，就先回来了。还有你说这个啊？”他把手中的东西展示给黄轮看，那是一把锤子，“我房间里要用。对了，哪里有钉子？” 又来！也不知道这家伙一天天在他房间里做什么。 黄轮挡在车间门前，冷漠地说：“我这里可没那种钉子，全是炮钉。不能外借的！” “那~行吧！”王人兴止住了要闯进去的势头，“我去问问林海同志好了，你们这里什么也没有，真没劲！” 待这人远去，黄轮朝着他的方向啐了一口。 这种虚伪的小人可不多见，特别是矿井这种高危场所。虽说那些糙汉脾气比较好，但要是真的把他们惹到了，那可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 外骨骼的维修流程远未结束，黄轮发泄完后，就转头回去了。 而在矿井的另一边，张林海正悠闲地靠在人体工学椅上。虽说这里的环境不怎么好，但懂得享受的他，还是弄到了一个不错的地方。 这里是矿场的总控室，在张林海的正对面的墙壁上，是一个巨大的集成led显示器。在显示器上，所有的管线都是绿色的，这说明形势大好——哪怕产能又强行提升了十五个点，这里的硬件也承受住了考验。 “真是没劲！如果他们完不成生产任务的话就好了，那样我就不用来值班了。”张林海阴恻恻的想。不过那些人完成了任务也无所谓，这里的指标挺不错的，等到下个月，他就可以申请调离这个岗位了，说不定还有升迁机会，所以他也懒得去折腾那些工人。 当然，这并不是张林海大发善心，实际上，他总是在找各种理由让其他人忙碌起来。这很好理解，只要别人忙，那么他就会轻松，而一旦他们闲下来，无数的杂事就会找上他。他特别讨厌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可是矿场的管理者，又不是那些人的保姆或者管家！ “咚咚咚~” 听到敲门声，张林海立即坐正，两只手撑在下巴上，一副严肃且认真的思考者气质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请进！” 打开门的是一个提着一壶茶的人，见到来人，张林海立即松垮下来，又靠回椅子上。随后，他慵懒地朝门口发问：“感觉怎么样？” 来者正是王人兴，他听到张总发话，立马快步走到办公桌前，随后把手上的茶水壶摆到桌子上，先给张林海满上一杯，之后才回答道：“他们效率太低了，不如换掉一部分！还有那个小李，我觉得他可以胜任管理层！” 张林海闻言摇了摇头，随后用手示意王人兴转头：“看看墙壁上的屏幕！你这理由不太充分啊，得再想想。。。。。。还有那个小李，他给了你什么好处，我怎么没见到？” 王人兴望向屏幕，他的瞳孔微缩，随后脸色一僵。不过那种神态并没有停留太久，他就恢复了一开始的笑眯眯的面貌：“是这样的，那个小李的家里，好像是我们本地的龙头企。。。。。。” “哦！你说这个啊！”张林海手锤大腿，好像突然想到似的，“是我疏忽了，小王同志！以后提携后辈的事情，还得多多担待啊~” 王人兴连连点头称是，随后又出言问道：“秦乐他们回来了吗？” 张林海皱了皱眉：“你问他们干什么？这点就是你的不对了，同志们都很忙，没事的话不要去打扰他们的工作！” 王人兴再次小鸡啄米，然后像是想通了什么，给了张林海一个“你懂的”的眼神，若有所思地从他的秘密基地退了出去。 张林海一直等到门后的脚步声远去，这才从椅子上起身。他弯腰从地上拾起一个棕色的皮质小包，熟练地翻开，里面赫然放着几根金灿灿的小黄鱼。“啧啧啧，真是大手笔~”他从包里掏出一根放在光下仔细查看，小黄鱼上很明显地刻着两个字“李氏”。 他回到椅子上，把收来的礼物放到办公桌下的抽屉里，随后拨通了通讯器，朝里面大声叫道：“保定叔！把马四和老齐叫来，就说我这里有事情！” 通讯器的另一头就是陈保定，他此时正在机车间调教他的新座驾。这里的引擎声在空旷的房间里不断反射，噪音异常巨大。不过他对那些声音充耳不闻，显然，他是有一些听力障碍的。 如果放在以前，有这种疾病的人多半是参与不到相关工作的，但现在问题不大了，现在的助听器可比以前先进多了。而且只要他们想的话，他们甚至可以过滤一部分声音。 陈保定可以算是张林海的引路人，不过他的志向并不是爬到更高的位置上，比起继续在官场里勾心斗角，他更喜欢现在这种惬意的生活。 “知道了~”他慢悠悠地回答道，随后把通讯器一关，放回到一旁的铁架上。他对这种传声筒的工作不是很满意，所以他打算暂时搁置这项任务。当然，另一边的张林海也是知道的，所以这两人其实都不是很急。 这种与自身无关的事情，他们会把它们的优先级调的很低，而且也无需给出什么满分答卷，这种事情只要及格就算不错了。 他的这辆新座驾，其实是一辆运载车。当然，它是公家的财产，陈保定可没余钱搞到这种大家伙。好在他可以借用矿区的配给，反正多余的外骨骼也用处不大，而一辆运载车可比那些外骨骼有用多了。 什么？你说外骨骼是保护工人的最后一层防线？哈，他们丢了命关“我”什么事？“我”只是一个司机而已！ 这种地下使用的运载车有着优秀的防护能力，同时，它的动力来自于一块巨大的充能电池，可以完美适配这里的工作环境。 拥有一辆这样的座驾，他就算是实现了儿时的梦想了。他打算开着这辆车去寻找那两个家伙，他记得这两人昨天说要去下面看看矿区主机，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跑到哪儿了。 矿区主机顾名思义，就是矿场的工业型人工智能所在的地方。它位于这个c区的下方，而它的更下面，就是它所控制的各式采运设备和自动车辆了。 陈保定在这里工作了快十年了，他对这里的每一条路线都很熟悉。他知道这个矿区的空间实际上是一个金字塔形，最上层就是工人们居住和工作的地方，中间层则是人工智能工作的地方，也是那些设备的检修的地方，最下层才是真正的矿场。 放在以前，那些设备会昼夜不停的开采矿石，随后把那些矿石输送到加工厂里。正常情况下，那些自动化程度很高的机器可以一直开采到地幔部分。到时候，这里就可以稍加改造，说不定会被建设成一个地下城市。 当然，这里更可能会变成一处地下填埋场，毕竟这里的地质条件并不好。这里的地震时常发生，光是陈保定工作的这十年，大大小小的地震就发生过几十次。 所以安全起见，他最好还是先调整好自己这辆车的状态，免得到时候出现意外情况。 陈保定从工具架上挑出一把改锥，随后把助听器与终端机进行蓝牙连接，下一瞬间，他就被淹没在动感的摇滚之中了。让那些见鬼的工作滚蛋吧，他今天要好好爽一把！ 这里像他们这样玩忽职守的，大有人在。不过有一点还是要说的，意外暂时还不会找上他们，因为意外会首先出现在那些老实本分的人身上。身居高位的好处非常明显，危险总是慢他们一步。 那些挡在他们身前的人们会为了他们流干最后一滴血，然后，在他们从容不迫地撤离后，他们会继续化作养料并发光发热。 第3章 三个要点 “老齐，转接口给我递一下。” 马四爬在一个便携梯子上，对着待在下方的齐师傅喊道。 “来了！” 齐恒抓起身旁的工具箱，把它整个托举到上面去了。他的工作还没结束呢，最近的主机状态不怎么好。 “诶！行行行！” 马四看着埋头苦干的老齐，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把工具箱接过来，随后小心的把它放到身旁的电缆管上。 “情况怎么样？”马四问道。 “数据冗余比上次多了百分之七十。我们现在没法靠删数据来修复了。删的速度还没生成速度快！”齐恒敲了几下键盘，随后把头望向远处。 那里是一个立方形的设备，那就是矿区主机的本体了。它大概有四个垒起来的四座小汽车大小，此时正安静地矗立在这个b区的中心。它上面的众多指示灯在不停的闪烁，红色、绿色、黄色、蓝色和白色的灯光宛如以前的霓虹灯。 凝视着它的时候，齐恒发自内心地赞叹着这台工业结晶。 “这应该很正常吧？”马四将转接器接到一条电缆上，“最近矿里的负载都很大，主机出点问题也是难免的事。” 齐恒摇摇头，有些颓废的回答：“这个问题和那些问题不一样。我现在还想不明白，它到底从哪里收集到那些数据的。按理说，它只会生成一些采掘日志之类的玩意儿，就算是每分钟生成一次，一周时间也顶多占用百分之一的数据容量。” “你说，会不会是那帮小伙子用主机的算力玩全息游戏？”马四思考了一下，随后联想起自己以前的经历。 不得不说，主机的算力是真的强。这些工业主机都是量子计算机，每一个计算单元都是由六十四对纠缠态的光量子组成，然后每个计算单元都会与至少三个其他计算单元构建信息交换。这些模拟人脑的量子计算机，每一台的算力都相当于人脑的十一倍。 当然，计算速度太快也会出现很多问题，所以设计者专门为它们研制了操作程序——一种可以自主学习的人工智能。 这个矿区的主机一共有四台，但考虑到成本因素，他们最终只买了一套操作软件。所以现在就相当于是一个人工智能应付四台量子计算机。 这样的操作很常见，以前很多公司都是这样干的。最顶尖的机器配上最劣质的程序，或者最好的程序配上最垃圾的机器。换言之，现实中一般不会出现六项全能的六边形战士，但总能出现某一项出类拔萃但其他都比较凑合的人。 这大概就是冗余数据出现的原因吧。 “应该不会，而且最近他们也是挺忙的，可没空去玩游戏。”齐恒回答道。 他们所说的那些小伙子，其实就是他们带领的下属。齐师傅带了三个，而老马带了四个。一想到这些半大孩子才刚刚毕业，他们两个就开始头疼。原因也是很简单的，这俩难兄难弟根本不会教学生。 当然，如果是正常情况，这些初出茅庐的孩子是不可能来他们这里实习的。不过现在嘛，只能说是人命不值钱。当食物的配给越来越少，物价越来越高的时候，哪怕这些孩子再不情愿，在生存的重压下，他们也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去搏一个好一些的前程。 马、齐二人将这些孩子安排在b区外围打下手，实在也是没办法，他们的权限不够，像机房这里，这帮人中的绝大部分都是半辈子都没机会踏足的。 “话说，你看得懂那些数据吗？我以前听说有牛人可以用脑子上网。”马师傅试图转移话题，聊天中最忌讳的就是聊工作。无论他们的工作是否顺利，总会有一个人感觉不舒服。 “你从哪里看到的？数据就和人的基因一样，在没有转化成实际的性状时，那就是一串乱码。反正我是看不懂的。。。。。。说不定你说的那个人，可能是人机瞎编的，哈哈哈~”齐恒突然笑了起来，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你笑什么？”马四疑惑道。 “哈哈~不是，我以前看到过一个段子。在几十年前，有人总是在网页上刷出人和机器人结婚的视频，那个人以为外面结婚的人都是机器人，所以每次去吃席都只准备一份礼物。他最后才发现那些视频都是合成的视频，都是假的。”齐恒笑着回答道。 “好冷的笑话。。。。。。”马四只感觉到一股恶寒。 “但是挺好笑的。你想想，如果一个人的一生都在人工智能的控制下度过，那些人工智能想你所想，急你所急，对你无微不至的照顾。哪怕那些东西都是虚假的，你到底能不能分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齐恒合上便携操作平台，随后坐在身旁的机箱上说道。 “其实也是无所谓的了。正常情况下，普通人不是被机器控制，就是被经济控制，亦或者被习俗、流言甚至是自身控制着。自由仅仅只是一种谎言，被谁控制不是控制？” “不，我还不想被人控制着。。。。。。至少不要被一台机器控制着。”马四终止了这次闲聊。 他们的工作还没结束，特别是马四的活计，他需要给一根通着电的缆线换一条线路。这种危险的工作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哪怕马四自己，也必须小心谨慎。 这里的强电管线都是超导线，虽然上面负载的电压不太高，但是它的电流可太高了。稍不注意，那些电流就会像失控的水管那样，把电撒的到处都是，然后把周围的一切小功率设备烧成渣渣。 当然，这些电流的方向并不是那台主机，事实上，那台主机的功耗并不高。这些输电线的朝向大多是下一层，那些采掘运输设备才是耗能的大头。而主机的作用，只是控制那些采掘设备，以及这些缆线的开通和关闭。 “喂，搭把手！”马四抓着一根手臂粗的缆线，试图将它与转接器对接。但那根缆线太沉了，哪怕他穿着外骨骼也抬不动。更何况他现在的出力角度也不太好，他的很多力量都用来维持自身的平衡了。 齐恒闻言站起身，随后爬到刚刚坐着的机箱上。他把双手都举起来，做出一副托举的姿态。 两人的配合很好，他们毕竟是合作多年的同事了。两台外骨骼的总出力是四吨左右，应付这一段悬空的缆线算是绰绰有余了。 在听见清脆的接合声后，马四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把换下来的另一条缆线丢下来，沉重的缆线一下子就砸在下方的机箱上。 “喂，轻点！我这机器可经不起你这样粗暴的对待~”齐恒也是笑容满面，接下来把这根旧缆线收拾一下，今天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马四从梯子上跳下来，重重地在齐恒肩膀上来了一下：“去你娘滴！还不快点搬，等会儿我请你吃火锅！” 快乐的笑声顿时传遍了整片地下空间，在那些隧道墙壁的反射下，他们的笑声逐渐变味，最后变成了令人恐惧的嚎叫。 “。。。。。。啊！呼呼~呼~”秦乐从睡梦中惊醒，他在刚刚的梦境中好像听到了恶魔的嘶吼。他试图用手按摩一下自己的太阳穴，但他的手被自己的头盔挡住了。 眼下是一片黑暗，他和自己带领的几人都躲在一处应急避难点内。避难点里有应急氧气供应设备和一些维持生命体征的必须品，足以让处于矿难中的幸存者临时躲避半个月。像这样的避难点，在矿区里到处都是，而他们所在的隧道，每隔五公里就会设置一个。 秦乐深呼吸一口气，想要理清现在的情况。 他们已经被困在这里小半天了，现在的外骨骼还有能量，离线时间为八月十九日，下午一点。在昨晚快下班的时候，这里的灯全都熄灭了，所有的设备全部停摆，所有的管线全都没有电了。 好在他们正处于低氧段，虽说这里的空气含氧量不高，但至少没有那些有毒气体。他们的氧气瓶里的压力存量还有不少，用这里的空气混合着氧气一同吸入的话，多少还能再坚持几个小时。 秦乐有着更多的优势，这家伙每次下矿都会进行耐氧训练。所以他的氧气余量比小组里的其他人要多得多，而现在就派上用场了。老实说，他只希望自己的训练永远也派不上用场。 算下时间，那些管理者应该已经派救援队来了。到时候接受采访的时候，他应该说些什么呢？考虑到现在人命不怎么值钱，也许他们不会迎接采访，但多少应该会拿到一笔封口费，至少矿场回收了他们的外骨骼不是吗？ 还是不要想那些东西了，耗氧量有些大。 “你们谁看到王人兴了？看到他的人举一下手。”他尽可能地一口气说完。 小组里少了个人，作为领队的秦乐肯定是要负责的。先不说个人作风的问题，人命大于天，这句话还是要说道说道的。他觉得至少得把王人兴的遗体找回来，不然他与王人兴的那点矛盾，指不定以后会被人揪出来当成典型。 而且灾难之下，人的污点会被迅速放大。如果在队伍里因此产生了信任危机的话，他不敢猜想其他人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王人兴一定跑出去了！”小苏喘着气回答道。 “不要急，慢些说，把气喘匀，别忘了我教你的。”秦乐试图用冷静且严肃的话让小苏停下来。他们的资源不太多，任何情绪上的波动都是一种浪费，而且在很多时候，这些浪费会积累起来，最后结果往往是致命的。 “呼~呼~我看到。。。。。。看到王人兴从b4区跑了。他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小苏越说越急。 “你放屁！四区和五区隔了几条街，你哪只眼睛看到的？”小李反驳道，他挣扎着似乎想爬起来。 “停下，停下，都冷静点！”秦乐立马制止他们不切实际的争吵。有经验的他一瞬间就想到了几种可能，最大的可能性会是缺氧导致的幻觉，那样的话，看到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现在首要的事，是我们必须想个办法，让救援队知道我们的位置。”他如是说道。 他们所在的低氧段弯弯绕绕的有几十公里长，就算救援队现在就冒险下井，每天能探索的里程也不会很多。而且万一他们遇上的是塌方或者透水，那么实际救援时间就会变得更加长。再加上现在的局势，救援队会不会来都是个未知数。 “我觉得我们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救援队会优先搜索避难点的。”老俞和老周对视了一眼，随后给出了他们的观点。 “我觉得你们都挺占理的，要不你们再聊聊？”吴师傅还是老样子，他一直都是那副老好人的模样。 当然，这样的对话毫无意义，想让这几个老师傅想点办法，不如先在避难点里放把火。 秦乐不想和他们多聊些什么，他缓慢地站起身，从物资架上摸出两个应急氧气瓶，把它们挂到背后的挂点上。 “我出去看看，找到出口了再回来找你们！”他留下了这句话，随后一把推开了隔离门。 正当此时，小李不知自己哪来的力气，从地上猛地爬了起来。“等等，我也去！”他飞快的冲向物资架，一把抓过一个应急背包后，从开着的隔离门蹿了出去。 小苏见自己的同龄人跑了，也想爬起来。但他的反应速度有些慢，身旁的周师傅一把按住了他。 “小苏！留下！出去陪他们送死吗？”周师傅怒道。 “你们待在这里小心点，尽量保持冷静。我们找到出口后就立马回来找。。。。。。”秦乐最后叮嘱了一句。他现在总算弄清楚状况了，他们是不会得到救援的。 在他的记忆中，以前的救援反应速度比现在要快得多，通常出事以后几分钟内就会开始救援程序。他自己都参加过几次搜救，幸存率也是很高的。 总而言之，现在的时代变了。 第4章 三专两锁 随着隔离门外秦乐两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避难点内的几人终于可以放松一点了。说实在的，和领导共处一室总是会压力很大，特别是当你的立场和思想与领导不一样时，更是如此。 几人本来也是对秦乐尊敬有加的，这个履历有两页半的老资格放在哪里，都会是一根定海针。只不过那个王人兴揭穿了他的威严，他那些煽动性话语，将秦乐在几人心目中的形象贬低得一文不值。 人真的很奇怪，王人兴的区区几句话术，就让这几人飘飘然起来，他们甚至天真的以为“我上我也行”。他们开始幻想自己成为秦乐那般众星捧月的领头人，以至于他们逐渐对秦乐产生了嫉妒心理。 当然，这种心态本身也是很正常的，毕竟“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按秦乐的说法就是，反正自由竞争嘛，你要是够厉害，“我”和你换个位置也不是不行。而且这家伙可能更希望自己去当个小虾米，当这种中层干部当真是累死个人。 可惜的是，这帮人并不领情，太过容易得到的东西，只会让人觉得那些都是便宜货。而且大部分时候，他们会觉得你还藏着什么更重要的东西，不肯拿出来分享。 不过这几人把自己的那些小心思隐藏的很好，他们也是四五十岁的老油条了，可不会像小苏、小李那样心眼露于脸。 几人在黑暗中对视着，谁也不想成为第一个沉不住气的人。在黑暗之中，他们谁都没有预料到，短暂的轻松远去了，他们即将迎来永无止境的压力和绝望。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避难点的空气逐渐变得浑浊起来，几人的胸口闷得发慌，他们不约而同地站起身，试图呼吸更高位置的新鲜空气。 过了一会儿。。。。。。 “小苏，小苏！”老俞率先打破沉默，他突然站起身，猛地把周师傅身旁的小苏拽过去，同一时间，他把一个带有呼吸面罩的氧气瓶按在他脸上。 在相对安静的空间中，密度较高的二氧化碳会沉积在低处。所以躺在地上的小苏首先成为了第一个倒霉蛋，算下来，他已经倒在地上快三分钟没有动静了。 当然，老俞并不是圣母心发作，他只是在争夺支持者。避难点的四人中，就数他的力量最弱小了。他的徒弟——小李，已经跟着秦乐跑了，而老吴和小苏都是和周师傅有关系的。也许救命之恩可以让他获得一个狂信徒。 周师傅此时还在缓慢地调整呼吸频率，根本没来及反应。虽然他的身体没动，但他心里已经一万个羊驼飞过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了，在他还在积蓄力量的时候，首次夺权就已经发生了，而且现在还没有反制的办法，只有眼睁睁地看一场救人好戏。 老好人吴师傅果然靠了过去，他们二人齐心把小苏拖到一摞箱子上。 老周没有插手，只是冷漠地看着二人的表演。他并不觉得自己处于危险境地，老吴是自己的亲戚，而小苏则是故友的孩子。他可以输无数次，但俞师傅必须一直赢下去。 很快，小苏悠悠转醒，睁眼便是亮瞎眼的手电筒。 “呜呜~” 他试图用手挡住灯光，但他发现自己被什么人压住了，动弹不得。他只能紧闭上眼睛，奋力挣扎起来。 突然，他只觉得身体一松，随后一股失重的感觉传来。再睁眼的时候，灯光已经不见了，他什么也看不见。直到他慢慢恢复黑暗视觉，他才察觉到自己被人搬到高处了。一只手将他脸上的面罩取下，随后吴师傅的声音传到他耳边。 “小苏你可算醒了，是我们救了你啊！” 小苏以为自己获救了，深呼吸了一下，问道：“周师傅在哪里？还有王人兴找到了吗？” 老周闻言一喜，随后用慈祥的语气回答道：“我还好。不过王人兴还没找到。” “闲话少说，我们得先清点一下物资。这里确实不能久待。”老俞适时地插嘴道。 老吴闻言就放开了小苏，随后拿着手电筒去查看货架了。小苏还有些发愣，他刚刚才在鬼门关里转悠了一圈，还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我们到底在哪里？”小苏怯懦的问道。 老周沉默不语，这种打击人的真相绝不能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好在老俞愿意做那个出头鸟：“你二氧化碳中毒了，是不是觉得脑袋昏昏的？我们现在还在这里，我们哪也没去！” 小苏“哦”了一声，随后情绪就崩溃了，他开始放声大哭，边哭还边叫道：“是王人兴！王人兴他骗了我们！我看到的，我看到的！他和张总管是一伙的！” 老俞赶忙安抚，但他并没有秦乐那种威严和冷静，只能不断地重复“别慌”、“别哭”、“别急”之类的词汇，这些敷衍的话根本无法让小苏的情绪稳定下来。 “让我来吧！你这样只能让他浪费空气！”周师傅挤开老俞的位置，随后一把揪住了小苏的脖子，“闭嘴！你想找他报复，就得先活下来！不然他就会笑你一辈子！” 小苏被他镇的一愣一愣，转头间便不再出声了。大概过了三秒，仇恨的眼神出现在他的眼睛里，这让老周很是满意。到底还是年轻人的思想比较容易控制。 “老俞！你们最好来看看！”货架后面的老吴吼了一声，刚刚他的翻找声确实有些大了，要是他再不出声的话，另外两人估计就要自己找上来了。 老吴搬着个纸箱从货架后面走过来，他把东西放在众人中间，随后喘着气解释道：“只剩下这些了，别的我都找过了，都是一些杂物。” “还能支撑多久？”老俞问道。 “最多三天！”老吴回答道。 “怎么只有三天？秦乐不是说能坚持十五天吗？他会不会？”周师傅叫骂道，“他肯定知道了什么，故意让我们留在这里的！他是想让我们困死在这里！”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老俞思索了一阵，敲定了结论。 的确，他们必须离开这里！ 这也是黄轮父子的想法——不知道哪个天杀的混蛋把车间门堵住了！ 黄轮和黄奕二人已经在仓库里待了半天了，此刻他们是又累又饿，这个该死的车间还不保暖！ 他们的情况其实和地下的那些倒霉蛋没什么两样，车间里有电有水也有充足的空气，但他们没有一口食物。好吧，其实还是有的，车间里有黄奕私藏的一盒巧克力和几袋压缩干粮。 只是那点吃的根本填不饱两人的肚子，基因稳定剂会让人的体力变好，同时也会让人对食物的消耗增加。 他们所在的矿区并没有制造合成粮的机器，那些金贵的战前遗产都被保存在大城市里，他们这里只能每月得到一些配给，再多的就得自己花钱买了。而且现在的配给越来越少，他们的一半收入都带拿去买食物。如果放在以前，他们就相当于贫困家庭了。 黄轮已经很久没有体验到饥寒交加的生活了，而黄奕更是从小就没饿着过。他们的身体对饥饿没有一点适应性，他们很快就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虚弱和痛苦。 大多数人自然是无法想象三天饿九顿是什么样的感觉。人们通常会在饿第一顿的时候就开始降低消耗，他们再也不会主动地运动。而等到饿第三顿的时候，他们就开始思考食物的来源。当饥饿发展到最后的时候，人就不再是人了，他们会把所见的一切都咬上两口，无论是能吃的还是不能吃的东西。 当然，黄轮父子还未饿到要生啃人肉的程度，不过为了防止他们自己到达那个地步，他们最好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他们已经试过用外骨骼撞门了，但除了给门留下了一个凹陷以外，并没有什么卵用。这里的门都太结实了，它们都是以防爆为标准来设计的。虽然他们的铬铁矿不大可能发生瓦斯爆炸，但战前的人们还是使用了这一等级的防爆门。好吧，主要还是比较便宜。 他们迫切的需要一个出口，所以黄轮盯向了门的正对面——活动板墙。 有句话咋说的，当门太过结实的时候，那么不结实的地方就会变成墙壁。历史已经证明过这句话了，几十年前就有劫匪通过凿墙来抢银行的故事。 现在黄轮父子打算再一次验证这种说法。。。。。。 在一声巨大的爆炸后，烟尘中出现了两个头戴安全帽的身影。他们没有用外骨骼来破墙，这种装备又不是万能的，而且就算它能用来破墙，那种冲击力也绝不是人类的肉身能承受的，所以两个理工科精英很自然地想到了氢气爆炸。 他们的计算相当准确，那颗手工制作的炸弹在轻易破开一个大洞的同时，还没有伤到二人。只不过他们有些误判了墙背后的状况，仓库里一块矿石都没有。 他们原本以为仓库里的矿石堆积如山，他们会需要费劲地攀爬好几座山峰，才能从仓库的另一端出去。但现在这里只是有些昏暗而已，脚踩在地面上的黑色矿砂上，发出了各种摩擦声。 黄轮环视一圈，这个半球形的巨大仓库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有吊在半空中的探照灯还在发着光。他不明白为何这里没有矿石，他还记得半个月前的那次运输，运输带昼夜不停地传递了八万吨矿石，还未及这里堆积的一半储量。 “阿奕，等我们出去以后，就辞职吧！我们家还有点积蓄，可以找个中型站，开一家维修店。”黄轮抿了抿自己的嘴唇，虽然现在很饿，但他还是浪费了一些体力，把自己的内心想法说了出来。 “老爸，你在想什么啊？我们大概率还得赔一大笔钱！还是保命要紧。”黄奕简略的回答道。 “好，好！还是保命要紧！”黄轮把话匣收了回去，这世道可由不得他们再去幻想未来。 走在仓库的二人就像误入歧途的蚂蚁，他们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将会是什么。远处被涂成橙黄色的大门就是通往外界的出口，他们不知道自己能否打开那扇大门。 随着二人距离车间墙壁的那个大洞越来越远，洞里透出来的亮光渐渐被黑暗稀释，最终忽的消失不见了。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从车间的防爆门上响起，见没人回应后，一个身高一米九的壮汉推门而入。 “呸呸呸~怎么这么多灰尘？上次是谁来打扫的？”壮汉在自己面前扇了扇，随后用一块湿布掩住了自己的口鼻。 车间里的模样和以前一样，各种工具堆得乱七八糟。但这次过来却看到地面和图纸桌上，铺了一层细细的灰色沙尘，就像几十年没打扫过一样。 壮汉把防爆门开的更大一些，好方便自己之后的行走。敞开的防爆门上，赫然就是两个撞击凹陷。 壮汉的目的就是车间里那套外骨骼，听王人兴所说，那套外骨骼已经被黄总工修好了。看来也的确如此，外骨骼现在被涂成了黄红相间的颜色，壮汉还挺喜欢这样的涂装。 壮汉名叫李想，他是矿队的专业救援总长。理论上，矿队里得按每三人配一人的比例，配置救援队。但现在的情况显而易见，他一个人就要管好矿队里的二十个人。如果发生矿难的话，他管不到的那些人，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他的大部分同行都跑去地面当搜救队去了，据说那种工作赚的钱更多，也更加安心且安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离开也让他这样的留守者的地位水涨船高，工人数量少了，工作任务就会变得繁重，然后他的工资自然的就变高了。 李想也不算是个守旧的人，他也乐得如此。他现在要去b区看看，据王人兴所说，秦乐那些人已经在那里待了快两天一夜了，保不定出了什么状况。 至于王人兴，他觉得这家伙就是张林海的传声筒。既然这里的老大发了话，那他也得配合一下不是吗？ 第5章 五大灾害 在早些时候，大概是早晨七八点的时候，陈保定梳着个大背头从自己房间里出来。他昨天一直都在和自己的大玩具作伴，一直到半夜的时候才想起睡觉的事情。他认为自己还算是个比较自律的人，而且他年纪也大了，如果睡眠不足的话，还是很要命的。 所以他直接把运载车开了出来，停在了自己房间附近，也就是车间的防爆门的门前。这个时间点当然不用在意车间里还有没有人，想休息的人早就回去休息了。 是的，这家伙大概就是堵住黄轮父子的罪魁祸首之一了。 陈保定一觉睡到自然醒，车间里的那些响动声，他是一点都没听见——他们之间的时间完全错开了。 他现在要去地下跑一趟，早晨的时候，小张又给他发起了个通讯，既然是自己乖徒弟的请求，那还是帮一下他吧！ 正巧他找不到开这辆运载车的理由。 陈保定此时身穿一套很保暖的睡衣，脚上踩着双拖鞋。这应该是比较正常的，至少对他来说很正常。矿区里可没人来查他的驾驶证，而且就算有人来查，小张一定会帮他挡住。 在他爬上运载车后，车载人工智能就开始播放他喜欢听的音乐，他也算是童心未泯了，这些音乐大多是一些战前乐曲，大量采用了声音合成，寻常乐器可演奏不出这种动感十足的音乐。 他对于那些古典乐曲是不屑一顾的，他觉得只有那些老掉牙的家伙，才会去听一百多年前的音乐。这都二零五二年了，就算是每年只有一首大火的歌，也能循环播放个半个多小时了，为何还要守着那些歌词和现在的生活完全不相关的音乐呢？ 他跟着音乐摇晃着自己的身体，同时把通行证插到车载电脑的卡槽上，随后坐到驾驶座上。 这辆运载车非常好开，有着车载智能的辅助，它的每个车轮都能独立控制，而驾驶员只需设定运载车的行进路线就可以了。换言之，如果这辆运载车的路线是固定的，那有没有驾驶员都是无所谓的。 运载车的引擎声很微弱，这辆先进的大型工业车辆采用的是电驱动引擎，它的电池已经经过了三十年的迭代和改良，性能算是相当强劲。 总之，搭乘这样的车，才算是一种享受。 陈保定打算走货运升降机，其他的路线都不是很好走，而直上直下的货梯才是最快捷方便的。这里的货梯可没有只能载货不能载人的说法，只不过相比装人的那点重量，它启动一次的消耗太过夸张了。 当然，在现在这个用电低谷段，挤占一点负载应该不算什么。如果矿区的支出太多的话，用一部分产出来抵冲也是可以的。他还记得仓库里堆积着的矿石，支付这点电费想必是绰绰有余吧？ 货运升降机位于仓库附近，平时工人们会用它往b区运送一些，维护矿区主机的设备和耗材。它的位置大概是整个矿区的中心，c区的几大重要房间都围绕着它，而且下层的机房也距离它不远。 可惜升降机不能直达更下方的a区，不然它的重要性会更大一些。不过那样的话，他多半就没法自作主张地去开动它了。 陈保定小心地把运载车停到升降机上，随后用车载通讯器与升降机的操控台进行无线连接。是的，这台升降机是可以遥控的，而且它与矿区主机的人工智能相连，有时后人工智能也会利用这台升降机运送一些矿石样本上来。 很快，升降机的启动流程开始了。 首先是布置在升降机外的黄色信号灯开始闪烁，随后是升降机内的信号灯，最后是升降机平台四周的信号灯。 在它们都闪过一轮后，升降机出入口的护栏缓慢地升起。在听到“咔哒”的机械锁扣声后，升降机四个角上的支撑保险打开，同时升降机平台一震。之后，一条边上的四台重型电机的噪声越来越响，在一阵嗡鸣声后，升降机开始向斜下方移动。 这种爬升式工业升降机其实相当安全，哪怕四台提供动力的电机全部失效，它的纯机械支撑保险也能迅速让下落的平台稳定住。 不过陈保定已经对这个流程习以为常了，时间足以抹平一切激情。此时的他，没有对这台巨大的升降机产生任何情绪。如果换一个不熟悉这台机器的人来，看到这个拥有四个足球场面积的升降平台，想必一定会热血上涌吧。 升降机缓慢而坚定地爬行着，这条四百米长的倾斜隧道对于机器来说不算什么。但这对于陈保定来说，就有些乏味了。他对当时的设计者抱有很大的怨念——明明直上直下只有一半的路程，只要换两台出力更大的电机就可以做到，他们非得搞成这种三十度角的斜坡。 好在整个过程并不是很漫长，在他听完了第二十首歌后，升降平台停靠在了底部，并且完成了那套重复了无数遍的流程。 陈保定已经蓄势待发了，出入口的护栏就是他的发令枪，在升降机发出第一声提示音的时候，他就操控着运载车冲了出去。 他在昨天对运载车的调整并非简单的运行检查，事实上，他把运载车的出力限制器给拆掉了。现在的运载车，可以轻轻松松突破它的最大限速。就像本世纪初的那些杂牌电驴那样，只需切断两根导线，就可以开得和汽车一样快。 “哦~”他利用车载电脑的运算性能，在一条条蜿蜒的隧道中飞驰，并且安全且利索地完成一个个高难度的甩尾动作——这都是以前那些特技驾驶员无法做到的。 隧道中的照明灯在陈保定眼中变成一条条流星，随后被运载车的尾流甩地摇摇晃晃。隧道之中宛如有一只怪物在咆哮，呼啸声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 当然，陈保定可没有那样的驾驶技术，这一切全靠车载电脑上运行的，某个来源不明的人工智能。 这辆四十多吨重的运载车，在狭小的隧道中飚出了八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他只花了十来分钟，就抵达了矿区主机所在的机房。 机房的防爆门如同往常一样紧闭着，几个看起来非常疲惫的学徒工守在一边。 运载车开始缓慢减速，车里的陈某人没有感受到很大的加速度。车子直直地朝着防爆门的位置跑过去，在那几个学徒打算躲避这辆车的时候，它及时地停了下来。 “马四他们人呢？”陈保定用车载扩音喇叭，朝着这帮学徒喊道。 “他们还在里面！”一个学徒有气无力地回答道，他们已经在这里待了快半天了，最后的便携食品都消耗完了。 “奇了怪了。”陈保定暗道一声，随后开麦喊道：“你们先到车后厢休息一会儿，我到里面看看去。” 他将运载车的引擎关闭，随后拔出自己的通行证，等到七个学徒都上了车后，他才踩着拖鞋爬下来。 机房的防爆门必须用通行证打开，而且必须是b级以上的权限。 陈保定将通行证塞进防爆门旁的电子锁里，但是毫无动静。 “怎么回事？我也没插反啊？” 他又试了几次，这下连电子锁的灯光提示都没有了。很显然，这破玩意儿又坏了，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十九次了。 “我草！齐恒到底修了个什么？” 陈保定骂了一声，随后走回自己的运载车。还好他在出发前没有忘记带工具箱，他打算用齐恒教的土办法，来开这扇破门。 电子锁的原理自它发明伊始，就再也没有变化过。只需找到那两根关键的电线，在保证它通电的情况下，短接几下就有很大概率打开门锁。如果门没开的话，也多半只是电压不够。 在一阵捣鼓之后，陈保定熟练地将防爆门打开了。在拆卸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那两根电线已经被暴力拆解过很多次了，大概再来上两次，这套门锁就该彻底报废了。 他拉开了防爆门，随后找了两块石头抵住了回力系统，免得自己待会儿被再一次关在里面。 机房里静悄悄的，只有散热管道里的特殊液体在一刻不停地流动。机房中心的那四台主机仍然安静的计算着什么，那些指示灯不停的闪烁，但陈保定对此一无所知。 “老马~” “齐师傅~” 他在机房中朝四处大声喊着，但一直都没人回复。 也许他们都回去休息了，真是的，也不知道跟那帮子学徒工说一下！ 陈保定在路过一台放置在墙边的方形设备时，发现它上面洒落着不少焦黑的物质。 看起来有些像碳化的橡胶。 他觉得自己抓到这两人的把柄了——机房里严禁使用明火。他估计这两人懒得收拾掉落一地的缆线外壳，所以他们直接一把火给它们都烧了。合成橡胶烧起来的味道，那可是相当的大，他们多半是为了不让学徒们起疑心，所以才不告而别的。 回去以后给小张提一下吧，这个理由可是很好的，估计能扣下来不少工资！ 他从兜里找出自己的终端机，对准那些“证据”拍了好几张照，随后乐呵呵地回到运载车上，也不把防爆门关上，就这么正大光明地准备回程了。 陈保定打算原路返回，虽然他已经是轻车熟路了，但这次车上还载着好几个“外人”。为了给自己留下足够的体面，他只得用矿井守则上规定的龟速，慢慢爬回去。好在车载电脑已经记住了行驶路线，回去的路上不需要他继续手动操控。 车后厢与驾驶室是由一扇小门隔开的，出入都比较方便。陈保定将那扇门打开，朝着后面大声吼道：“都在里面坐好了，不准乱说话，不准碰里面的东西，不准因为晕车而呕吐，不准。。。。。。你们怎么少了个人？” “是小锡！他刚刚。。。。。。” 车里有学徒想要解释，但立马被陈保定打断了：“都叫你们乖乖待在车上！他不来，就让他自己走回去！再有下次，就让张，张总给他开了！” 他的狐假虎威效果很喜人，几个学徒被吓地一口大气都不敢出，纷纷低着脑袋装鸵鸟。这让陈保定很满意，他正要继续训话，一种浓烈的烟味钻进他的鼻子里。 “什么味儿？” 几个学徒互相看了一眼，没有发觉异常。 “滴滴滴~警告，车内火灾！警告，车内火灾！” 车载电脑比人脑的反应速度快多了，布置在车厢内的传感器忠实地传递了最新情报。 只见一台学徒们使用的设备冒出了一团呛人的白烟，随后明火从设备的外壳里蹿了出来。这个设备是用来检测电路的，是一种弱电设备，现在看起来像是短路了。 火势蔓延的很快，学徒们变得手忙脚乱起来，他们试图用衣服扑灭火源，但这种电路起火可不是那样就能扑灭的。 陈保定看着车厢里的鸡飞狗跳，他眼角的青筋都要爆了，他大吼了一声：“都停下！用那边的灭火器！” “把保险环拉掉啊！笨蛋！” “草！” “你们到底会不会用？朝底下喷啊！” 在陈保定的一通指手画脚之后，那些学徒总算搞明白了他的意思。在大火把这辆运载车的外壳烧穿之前，他们总算把火焰扑灭了。 陈保定已经无法忍耐住自己的脾气了，这可是他刚提的新车啊！ 正当他打算臭骂这些缩在一角里的蠢货时，运载车的急刹车让他的火气憋了回去。 “这次又是什么？” 这次是隧道冒顶，这属于矿井的五大灾害之一。显然，他刚刚的飙车破坏了这里结构的脆弱稳定，隧道顶部的一些岩石承受不住来自上方的压力，掉落了一部分，从而堵住了他们回去的路。 陈保定亡魂大冒，这样的事故通常会导致连锁反应。他飞快地坐回驾驶位上，也来不及去管后面站着的学徒，把离合挂到倒退档，随后用最大的加速度往后退。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和那些学徒就像罐头里的沙丁鱼那样，被自身的惯性按倒在前方，好在人工智能足够给力，他们总算在隧道顶部那些摇摇欲坠的巨石落下之前，逃到了一处足够安全的地方。 第6章 一听二看三感受 陈保定感觉自己刚刚承受的十几秒钟的刺激，比他上半辈子加起来的还要多。直到运载车停稳，他的两条腿还在不停的发抖，他差点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里了。 虽然他比较喜欢刺激的事，但他并不会喜欢这种无法控制的事故，而且又有哪个人会真的喜欢世界末日呢？ 后车厢的几人好像缓过来了，这些学徒被刚刚的加速度甩地到处都是，现在正横七竖八的躺在车厢里哀嚎，显然是伤得不轻。其中一个伤势最轻的捂着自己的脑袋，一股鲜血正顺着他的指缝淌下来。 陈保定没有去管后面的那些人，他的车里是准备了一些急救物品，但他不打算把它们分享给这些和他关系不大的人。对他来说，这些人一波一波的就像韭菜，而且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车后厢的吵闹声实在令人生厌，他将连通小门一关，听不见就是不知道。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回到c区，等到了上层，这些学徒自然会找到获救的办法，而留在这里只是徒增伤痛而已。 他休息了一会儿，等到他感觉自己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后，再一次启动了运载车。这一次他学乖了，他仔细地检查了自己的安全带，确保自己被牢牢地固定在座椅上。 找到回去的路并不容易，保险起见，他选择了一条还算新鲜的隧道。这个矿区的大部分隧道都年久失修，特别是升降机安装完毕后，其他的隧道几乎是无人问津了。 这条新鲜的隧道被包含在b1区内，就在他所在的b2区隔壁，他不知道冒顶灾害的影响范围有多大，但附近还算安全的隧道也就这条了。 这条隧道的最近一次维护，是在五年前。据说在那次维护中，封堵了不少隧道里的岔路。陈保定自然是不可能记住那么多信息，事实上，他已经快三年没有来到b区了。在地底下当吸血虫的生活太过安逸，以至于他快忘记矿井这份工作的危险程度了。 他将车速维持在一个安全的水平线上，这样的车速可以让他比较容易观察隧道的状况，同时他们的速度也不会太慢。 这条隧道其实还是很不错的，墙壁上既没有发生渗水也没有比较大的裂缝，光线也不错，那些五年前修复的壁灯还在正常工作着——只有一小部分熄灭了。 被车灯照亮的一些墙壁生长着霉斑，另一些地方的墙皮已经脱落了。重复不断的外景让人昏昏欲睡，特别是在经历过强烈的刺激之后。 在他七拐八绕地走了不少冤枉路后，他终于来到了一台老式升降机前。他打着哈欠从运载车上爬下来，随后点亮了一个大功率的手电筒，仔细检查着升降机的控制台。 控制台上已经洒落了一层灰尘，显然是很久没人来过了。陈保定用手将灰尘扫开，随后点到了触摸屏上。 下一瞬间，升降机四周的灯光亮了起来，把他照的眯了眯眼睛。 这个不念旧的家伙此时也由衷地赞叹了一句：“老式的机器，可靠性就是高啊！” 从控制台的系统自检来看，这台生产日期是二十年前的旧型号升降机状态还不错，不仅仍然通着电，还可以直通上一层或者下一层的某个地方。 其实系统自检并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但陈保定不想再节外生枝了。实际上在他看到这台升降机后，他就已经决定要从这里回去了。待在这个不熟悉的地方，他感觉自己的幽闭恐惧症都快犯了。 他快步走回运载车，随后把车开到升降平台上，运载车的重量将这台升降机压得咯吱作响，但坐在车里的陈保定根本没注意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理论上，长期不用的机械结构在重新启用时，产生一些摩擦音是很正常的，但那必须是在试验的过程中。 急于求成的陈保定显然是跳过了试验的步骤，对他来说，哪怕这台机器在用过之后会报废掉，它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一切都很顺利，升降平台的启动流程也一丝不苟的完成了，除了陈保定没有听到提示音以外。当然，有一些损坏是可以接受的，毕竟那些喇叭一直都是最容易坏的部分。 平台上的电机运转速度越来越快，随后在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后，升降平台缓慢抬升起来。坐在车里的陈保定没有注意到，在那股摩擦声之后，平台四角处的制动器从原本的地方脱落了下来，随后无声地掉进了下方的深井中。 随着电机的运转，平台上有不少锈蚀严重的结构被振动破坏，裂纹逐渐蔓延。崩溃进程悄然发生，但基础之上的人们视而不见。 “轰~” 沉闷的爆炸宛如一声惊雷，敲击在俞磊心口。他疲惫的心脏再一次爆发了惊人的生命力，缺氧的血液涌入他的四肢，受到刺激的神经控制着他的肌肉，榨取着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量，使他重新从地面上爬起来。 这已经是他的第三次幻听了，每一次的幻觉都更加严重。 他原以为自己可以带领组员离开这个暗无天日的隧道，但他没料到，背叛来的如此之快。他没想到最后的赢家竟然是老好人，老吴用自己私藏的物资收买了另外两人，最后趁他不注意，带着所有的物资钻进了另一条隧道。 若不是他也藏了一些物资，他大概早就因窒息而死了吧？ 希望那三个家伙不得好死！老周恨恨的想道。 其实b5区的低氧段隧道并不很长，只不过它连通着a区，在那里工作的无人采掘设备总是会产生很多废气，其中一些较轻的气体就会顺着隧道往上飘，最后挤占掉氧气的空间。 这条路线自然是秦乐琢磨出来的，俞磊带着他们出发不到半个小时，就看到了秦乐留下的记号——用白色粉末标记的箭头。然而队伍里的其他人并不信任这些标记，矛盾大概就是从那时候产生的吧。 俞磊攀着岩壁，将自己扶起来，就这点动作，便让他喘起了粗气。隧道里的氧含量太低了，若不是他打了基因稳定剂，一定会在这样的环境下晕过去。 他继续向前爬行起来，用触觉感受着这里的温度和湿度——视觉和听觉都不管用。外骨骼早就没电了，他只回收了上面的呼吸面罩。 他感觉前方的洞口散发着光芒，正不停地诱使着他继续前进。 在幻觉中，他看到前方是他的家门，他正走在回家的小路上。青石板铺成的小路，那些缝隙间长满了青绿色的苔藓和杂草。阳光是如此明媚，使得他感觉一阵恍惚，他的身体被晒得暖洋洋的，他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空气清新起来，略带潮湿的空气有一股泥土的腥味。 不知走了多久，他感觉自己累了。反正家就在那里，不如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休息一会儿。。。。。。 休息个屁！ 小锡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只是一个撒尿的功夫，那辆运载车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我”还没上车呐！ 这个幸运的倒霉蛋错过了那辆通往地狱的运载车，所以现在只得自己走回去了。他已经走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他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他就是随便挑了个方向走的，只要一直往前走，道路就会不断得向前延伸，他觉得自己的出口就在前方，所以他一刻不停的走着。 没有什么迷宫是真正能把人迷住的，小锡的方法很简单，顺着墙壁的一侧一路向前，用这个方法总会找到出口，只不过是早晚的事而已。 他的运气相当好，一路上总能找到应急避难点，里面的物资虽然不算多，但他只有一个人，足够他走上很长时间了。 他所需要抗争的，也仅仅只是这段孤独的旅程本身。不过这家伙确实是个幸运儿，他在出工前，往背包里塞上了自己的终端机，终端机里有不少电子书可以看，而且在这里停电之前，他大概是看不完了。 当然，他的运气真的很好，他迎头撞上了李想。 “你是哪个？”李想将倒在地上的小锡扶起来，他现在有些吃不准下面发生的情况了。 “我师傅是马四，我是上个月来这里实习的。”小锡回答道。 “哦哦，是你啊！你从哪里过来的？”李想回忆了一下，确实有这个人物。 “我从机房门口那里过来的。二区的隧道塌了。对了，这里是哪里？”小锡简单的说了一下自己的发现。 李想：“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这里是四区啊！等等，你说二区塌了？” 小锡点点头，顺手从背包里掏出一袋应急干粮，递给李想：“你要吃吗？” 李想没有接话，他思考了一下。他发现现在的情况已经超过了自己的能力范围，按照守则上的说法，他应该立即带着这里的人从矿井里撤离，并且上报现在的最新情况。 当然，上报这次事故的话，他的事业多半也就到头了。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光是调查取证都得好几年。 他摇了摇头，没办法，实在是活着太难了。 李想拽住小锡的手，对他说道：“别吃了，我们现在就上去！你跟紧点！” 他原本的计划是直接去五区看看那些失联好几天的家伙，但他的计划还没实施，就遇上了那个大问题——那条隧道漆黑一片。他联系过张林海，但他的回复却是“一切正常”。 这是哪门子的正常？ 现在好了，点名之后发现c区里能联系上的，只剩下王、张和自己三人了，其他的十八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那两个共轭兄弟自然是不可能来找人的，因为他们对这里工人的生命安全根本不在乎。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利益，既然下个月他们就能调走了，而生产任务也基本完成，那还有什么需要管的呢？ 他们甚至在劝自己也不要去管这件事，他们说那些人只是咎由自取，等上去以后就把锅推掉，他们死了最好，没死也有充足的证据来翻盘。 李想从没那么生气过。不过他没有第一时间就翻脸，毕竟张林海是他的上级。在这个危险的矿场里，他就相当于一个土皇帝。既然皇帝都不急，那作为手下，急也没用。 他只能感慨世道不公，随后尽己所能地救下几个人。 “穷则独善其身。”李想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事实上，真正能做到后半句话的人寥寥无几，绝大部分人别说兼济天下了，发达以后不捣乱都算是好人了。 他已经不打算再深入地下了，能够救下一个年轻人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这个叫做“小锡”的学徒工还是挺健谈的，他们一路上都在聊外界的局势。 他说外界从两个月前就有了很大变化，某些人物好像忘记了先辈的信仰，他们开始数典忘祖地公开的大放厥词，但是这里的官府却无动于衷，甚至是沆瀣一气。 那些“新闻”对这个当了三个多月穴居人的李想来说，不可谓不震撼。如果“小锡”所言不虚的话，外界多半已经在分裂的边缘了。 当然，也许只是这个年轻人的世界观太过片面，容易被有心人利用。很多的“分裂”并不是事实上的分裂，而是大家以为的“分裂”。一些人总是会用各种手段，制造各种各样的矛盾，分化那些本该团结的人们。 他们的目的很难说，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被分化的人们的利益一定会遭到损害。 回去的路上，李想不得不开始思考未来。战后的世界已经不存在外部敌人了，那些试图制造分裂的人只会是自己人！到底是什么人可以在分裂中获益，而什么人会在分裂中被针对？ 他不敢想象地面上的人们会变成什么样，也许只是一场迎接新时代的阵痛，也许是各种思潮引起的争论，也许。。。。。。是一场战争。 他们加快了脚步，如果是战争的话，他们必须收集足够的信息，然后尽可能地远离这场战争。 第7章 循环 王人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由于他是矿区的新人，按照规定，他并没有属于自己的独立宿舍。不过，那些规定在现在这种时候，不过是一些白纸黑字罢了。 他扫头看了看房间里几张空置了几天的床铺，随后将自己放倒在其中一张的下铺上。 如同往常一样，他今天又在c区象征性地巡视了一圈——这里的样子没有任何改变。 王人兴不知道自己待在这里有多久了，他只记得在前一天晚上玩了一会儿室友留下的全息游戏机。他们这种借用矿区主机强大的算力玩游戏的人，在其他矿场也算常见，王人兴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他明明不会去尝试这种低劣的娱乐方式。与其用那种虚幻的快感放松自己，不如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虽然躺下来什么都不想的感觉很好，但他没有躺太久——实在是太干燥了。 这个矿区的生命循环装置一定是出了问题，他感觉这里的空气开始燃烧起来，就好像整个矿区都被丢进了一个风干机里。 王人兴站起身，借着房间外的灯光，开始在房间里搜索起来，他想要找到一些喝的。 但那种努力终究是徒劳的，在数分钟之前，他就喝完了这里的最后一滴清水。不仅如此，这里的自来水龙头，现在只能流淌出细沙。他不知道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他的记忆就像一团乱麻，仿佛这里天生就该如此。 下一刻，他的身前突然出现了一杯水。 王人兴没有深究这种现象，他的精神已经被干渴压垮了。他将水一饮而尽，清流涌进他的喉咙，滋润着他的灵魂，让他感到无穷的快感。 快感来的快，去的也快。毕竟那只是一杯水而已，远远不够他抱着牛饮的程度。正常人一天至少要喝两升水，差不多相当于八到十杯。一杯水顶多能维持住他的生命而已，他已经很久没有排泄过了，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能活着。 他没有想过要离开这里，好吧，其实是他找不到离开这里的路。他只记得自己知道离开这里的路线，但他就是想不起来那条路线是什么，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他离开一样。他觉得自己应该是遗漏了什么，说不定做完那件事以后，他就能自然而然地找到出去的路？ 桌子上摆了个台历，距离那个用红圈标记的日子只剩下一天了。 那一天到底会发生什么？ 王人兴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他不停地在房间里踱步，试图依靠这种方式来消磨时间。但很不巧的是，这种消磨时间的方式毫无用处。他都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干这种蠢事了，他明明记的很清楚——想要消磨时间，必须去思考。 这里就像一个意识的囚牢。 时间被什么东西影响了，只有在他思考的时候，这里的时间才会以一个正常的速度缓慢流逝。 可是他已经把自己的前世今生都回忆了一遍，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去思考什么了。 王人兴是个典型的二零后，如果只算生理年龄的话，其实比“我们”的主角更小一点。如果战争没有发生，他大概会和其他的年轻人一样，自由选择一个属于自己的赛道并为之奋斗一生。 可是没有如果，他的聪明才智显然没有走向正途。 毕竟这是一个大争之势，不再是战前那种肆意生长的时代了。在这个时代，光靠努力可没有什么用，努力能换来资源的倾斜吗？努力能让他成为万人敬仰的存在吗？ 在这个资源匮乏的时代，努力完全没有作用！ 所以王人兴自然的选择了拼爹，当然，他爹可没那种手眼通天的本事，不像他的那些个好友的家庭。。。。。。他只能苦哈哈地先熬上几年资历，再尝试着依靠一些事迹来搏得升迁的资本。 资本。。。。。。他回忆起自己想要做的事了！ 可是现在的情况和当初计划的完全不同！到底是哪一步出现了差错？ 他记得自己的本意可不是创造一个这样的未来，在他梦想中的那个未来里，世界应该还是那个世界，只不过他会和高台上的那些人的位置换一换，而不是这个萧条到连食物和水都无法保证的未来。 他或许是走错了道路，他应该到外面去，回归自己最初的模样。 正当他思索着，房间的门锁自己打开了，外界的灯光从门缝处透了进来。 王人兴不由自主地站起身，随后迎向打开的房门。 外界的灯光并不晃眼，事实上，这里的光照有些弱了，好在王人兴早已适应了这里的亮度，借着外界的灯光，他看清了房间外的环境。 那些隧道的混凝土墙壁早已风化，铺设在岩壁上的那些防水材料，全都松松垮垮地躺在地面上，而裸露的岩壁则显露着人工开凿的痕迹，一道一道冲击痕在揭示着怎样的秘密？ 他仿佛进入了一处考古挖掘现场，那些他熟知的物件已经腐朽不堪。曾经坚固的金属结构依然垮塌，它们表面的金属光泽被血红色的铁锈覆盖，就连那些号称百年不腐的高强螺栓，也被膨胀的金属氧化物挤压变形。 他快认不清自己所处的位置了，他感觉自己又走错地方了。 这里到底是更遥远的未来？还是另一条时间线的过去？ 他可不觉得自己最近的浑浑噩噩，就是穿越时空能解释的了的。这种远超常识的现象只会导致质疑和猜忌。 很快，他就从一处垃圾堆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确实是来错地方了。 这是一大面塑料布，上面有一些用炭笔书写的文字。这些文字的字迹，对于王人兴来说不可谓不眼熟，这分明就是他的字迹！ 他可不记得自己写过一封这样的信，还是寄给未来的自己的信！ 这封信的内容非常混乱，就像是一个精神病人的呓语，但王人兴看懂了其中蕴含的内容。 “我思即我在，我在即我思？” 那个在另一条时间线中生活的王人兴，似乎想要告诉自己，这里的一切存在都来自于他的想象？ 可他为什么要想象这个糟糕透顶的世界？ 这里绝不是他想象中的世界，如果这个世界属于他，那他应该是这个世界的神，他应该可以操控这个世界的一切。 然而现实情况是他并不能随意地操控这个世界，显然这个世界的规则不会按照他的想法而改变。 他呆立了一会儿，随后再次低头看向手中，只是他发现自己手中的那块塑料布已经不见了。而周围的景色不断变化着，但他却感觉不到任何恐惧，就像这个世界理应如此。 当然，并不是王人兴意志坚定，而是这些变化对于他来说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他的思维和躯壳就像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在下一瞬间，王人兴感觉自己又来到了一个新地方，而之前的记忆又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现在他正待在一段昏暗的隧道里，隧道的两端都是明亮的光芒。这条隧道由无数的六边形石块组成，一些电火花闪现在石块的缝隙中。 这个世界到底是虚幻的还是真实的？ 王人兴已经无法对其进行判断了。 他谨慎地朝前走了一步，随后又立即向后退了三步。 他的正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漆黑的人影，那个黑影和他差不多身高，虽然外貌模糊不清，但他发觉那个黑影似乎和他自己长相极为相似。 他从未见识过这种超自然的现象，无端的恐惧忽然窜进王人兴脑海。他觉得自己必须远离那个黑影，但他的身体却动弹不得 仿佛是读取了他的想法，那个黑影的手边出现了一些五彩斑斓的黑色气团。气团凝结成一些碎片，碎片又逐渐拼装成一把锋利的长柄斧头。 王人兴感觉自己的腿脚抽搐着不听使唤，直到那个黑影彻底凝实，他才勉强可以控制自己的躯壳。 “跑！” 他的视野里飘过不少红色的字，他没有多想也来不及多想，他只能沿着这条隧道不停的逃跑。 王人兴平日里当然不会经常锻炼，而现在，他的劣势暴露无疑了。大概十几秒后，他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快被干燥的空气割开了，而且身体也累得像是几天没休息过。这种感觉都是在一个极限之后突然出现的，但源源不断的疲倦感让他的大脑难以思考。 在奔跑过程的末尾，酸胀的腿将他绊倒在地上。他绝望地转头朝后望去，那个拖着斧头的黑影并没追上来。 事实上，那个黑影从刚才起就一直待在原地，与其说它是一个异常生物，不如说它是一个吓人的雕像。 王人兴不知道那个雕像到底意味着什么，他的记忆里并没有类似的东西。他只是本能的觉得它有些熟悉，他甚至都没法说明白，自己这种熟悉感是从哪儿来的。 下一瞬间，他身旁的隧道墙壁上出现了一个门把手。他周围的环境再一次发生改变，隧道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个纯白色的空房间。 这个红色门把手在房间中显得非常突兀，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去尝试转动它的。 王人兴自然也不例外，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就不受控制地搭在了把手上。 一扇门在墙壁上显现，随后随着王人兴的推动缓缓打开。 这个房间对于王人兴来说应该非常熟悉，这是他早年间的卧室。 卧室里的陈设还是战前的模样，书桌上摆着一张模糊不清的相片，那应该是他父母的样子。天花板上的明黄色led灯，将房间照耀得温暖又舒心。唯独只有窗外，那里只是一些开凿出来的岩壁而已。 放在以往的日子里，王人兴必定会放松下来。但现在的他，可没法让自己悬着的心放下来。 那张床上躺着个人！ 他是谁？为什么会待在自己卧室里？ 王人兴百思不得其解。 他对这个人的好奇，已经盖过了之前经历的各种超自然现象，他现在只想知道，那个堂而皇之躺在自己床上的人，到底是谁。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床边，用手抓起被子的一角，随后猛地发力，将整条被子都掀了起来。 那是一个扭曲的人形。 它的脑袋被安在屁股上，躯干被巨力碾压成平直的长方体。四肢则被锯成等长，并撑在躯干的四个角上。暗红色的血液铺满了整条床单，被子上却没有沾到一点。 他看清了那个人的容貌，那是王人兴自己的脸。 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慌乱，他非常熟悉那个模样，他曾经见识过那个模样，他在调派到矿区之前就看到过那种模样的尸体了。认知范围内的东西不应该导致恐惧！ 他感觉自己手上滑腻腻的，他不由自主地将视角下移，看向了自己的手。 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一些鲜血已经顺着他的手臂流到了袖口里去了。而他的身上则被溅射了不少血斑，胸口处的血斑更多一些，就像是他刚刚完成了一次谋杀。 他双手摸向了自己的脸，他的脸皮当然完完整整地留在原地。 “不！我没有！” 王人兴情绪失控了，他连滚带爬地从卧室里逃了出去。 那个扭曲的人形颤抖了一阵，突然从床上一跃而下，随后四肢规律地摆动着，紧紧跟在了他的身后。 王人兴一直在逃跑，但这次他却感觉不到疲惫了。他发现自己身后跟着的怪物越来越多了，而他的精神也变得愈发疯狂。 他穿过了无数隧道，又随机选择了每一个岔路。 他只想远离这个地方，但这个地方的每个怪物却如影随形。每次他想停下来的时候，他内心中最脆弱、最恐惧的东西就会在拐角处突然出现。 他尖叫着，他挣扎着，他咒骂着。。。。。。 在某一时刻，他开始期望自己忘掉那些东西，将一切都忘掉，将时间倒退回一开始。 最终，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第8章 最后的晚宴 （注，本章非常下饭，心理承受能力不强的，请谨慎阅读。） “周师傅，我们到了。。。。。。你别急，我们再过一会儿就能出去了！” “周师傅，你的眼睛怎么闭上了？别犯困了，我帮你。。。。。。哎呀，你的眼珠子怎么掉了？” “周师傅。。。。。。我饿了。。。。。。吴师傅的肉有些臭了。。。。。。” 隧道里的三人其实并没有跑太远，他们的外骨骼早就没电了，想跑也跑不了了。随着物资的不断消耗，本就没什么凝聚力的几人更是各怀鬼胎。 那两个失败者把什么都算计上了，却唯独算漏了一点——人是社会动物。 脱离的社会的人，只是一群野兽。 当然，由三个人组成的微型社会也是可以产生规则的，但那种规则绝不是什么正常人可以想象的。 其实哪怕他们开历史倒车，一直回归成原始社会——那种部落共产制，那样的话也能让他们苟活下来。 可惜他们没有。 最初掌权的吴师傅试图强行构造一种分级制度，以物资作为纽带的等级制。 结果显而易见，位于底层的小苏无视了这个没有生产力保证的空中楼阁，他的生物本能驱使着他，做出了最极端的行为。 等到小苏吃饱喝足的时候，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小苏将吴师傅的脑袋摆在火堆边，由于地面不是太平整，那颗脑袋总是放不正，它总是要轻轻靠在一旁的“周师傅”身上。 两条腿被架在火堆上空，火焰炙烤着腿上的绒毛，一些油脂顺着焦黑的表皮滑落。火堆中的滋啦滋啦声不绝于耳，同一时间，一股“诱人”的烤肉味散发出来。 小苏无视了正处于美拉德反应中的肉腿，他静静地看着被篝火照亮的两个师傅。他感觉自己突破了一个界限，生死之间的分界线变得模糊起来。 他看到自己的师傅好像在交谈什么，他们脸上的表情随着篝火的温度而发生着改变。 “不用，不用，我还有零食吃！” 他突然对着两个师傅推让起来，随后从自己腰间的小包里，掏出两根手指长的肉条。这种肉条是周师傅送给他的，总共有十根，现在还剩下一半。 他婉拒了周师傅的热情，随后吮吸着肉条上的味道。在前两天适应了这种血腥味后，他现在只感觉肉条有股甜甜的味道。肉条还是很劲道的，毕竟它没有经过任何加工。 周师傅最近帮了他很多，他教会了他很多生存技巧，包括但不限于点火、收集燃料、处理食物、制作工具。。。。。。说实在的，小苏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报答他，只能尽可能地利用好一切物资，好好活下去。 周师傅教导他要保持理智，小苏觉得自己很理智。那些应急食物他都藏起来了，而这些容易变质的食物一定要优先吃掉。 他都觉得自己吃烤肉吃上火了，上一顿是烤肉，上上一顿也是烤肉，再之前。。。。。。那应该是鲜肉刺身——带血的那种。 小苏咂了咂嘴，到底还是鲜肉的口感更好一些。他重新望向周师傅的身体，他好像看到周师傅作出了邀请的姿态。 他差点就想扑上去了，但理智最终还是压过了本能。 “不，不不！现在还不能，先得把这些吃完！” 小苏费劲地控制住自己的身体，随后将自己的脑袋转向另一边。那两条腿似乎被烤熟了，它们的表层已经被熏黑。 他小心地用一个手工制作的夹具，从火堆上取下其中一条腿，随后试探性地剥开它的表层。 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随之而来就是夹杂着烟熏味的香气。这些挥发性的芳香物质接触到了小苏的味觉末梢，由此产生的神经信号经过多层过滤，使他选择性地闻到了其中的香气。 他感觉那股味道和以前吃过的腊肉很相似，甚至和那些老饕描述的自然熟成肉很相似。这使得小苏食欲大增，他也不顾烤肉的余温，一口咬在上面。 浓郁的味道立刻弥漫在他的口腔，这些没有添加任何调味料的食物，并没有让小苏感觉难以下咽。相反，他只觉得自己和这样的美味遇上的太晚了，要是早一点遇到的话，说不定他就可以不留遗憾地离开人世了。 可怖的咀嚼声传遍了整条隧道，并一直持续到小苏将两条腿全部吃下肚。 他拉开一罐应急饮用水，一口气灌下去一半。刚想喘口气再喝的时候，他看到身旁的周师傅好像吃饱了。 “嗬~嗬~” 周师傅微张着嘴，一些气流从他嘴里冒了出来。他好像在说什么，但他的声音全被周围的环境音盖过去了。 “师傅也想喝水？”小苏感觉自己知道了他的想法，于是凑上前小声的询问道。 “让。。。。。。我。。。。。。死~” 周师傅几乎是喊出来的，但他的喉咙早就被烫坏了，所有的语言都变了味道。 “什么？”小苏再次对着周师傅的耳朵大喊着，“是不是想喝水？” “你说想喝水那就喝啊！” “喝呗，我又没拦着你喝！” “渴了就喝吧，反正我拦着也没用，手长你身上，嘴也长你身上！” “快喝吧，快喝吧~” 小苏掐住周师傅的下巴，随后开始把罐子往他嘴里塞。罐子上锋利的边缘很快就划开了他的皮肤，鲜血混合着清水顺着他的食道一路畅通。 周师傅完全没有反抗，当然，他也没法反抗。他的四肢早就被切掉了，被削成人棍的他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喝，喝个屁！浪费水资源！” 小苏试了半天都没把水罐塞进去，于是对着周师傅的脑袋连扇了几个巴掌。 周师傅的身体宛如一个布娃娃，顺着小苏的力道左摇右摆，最终脸朝下倒在地面上。 “这就喝醉了？没劲！” 小苏理所当然的认为周师傅喝醉了，在看到他倒在地上之后，便不再管他了。他把注意力再次转移到吴师傅身上。 “诶呀！别啊！吴师傅你别寻死啊！” 小苏找了半天，那颗脑袋好像在刚刚的混乱中，翻滚进火堆里去了。 这颗倒霉脑袋被过了一遍火，那张皱巴巴的蜡纸色脸皮再也承受不住了，它从额头处的破口开始，慢慢地滑落下来。 小苏将脑袋举到自己眼前，随后试着将那张脸皮铺装回原位。但失去生命的组织就是一盘散沙，无论他如何用劲，那张脆弱的脸皮总是会随着他手指的离开，而耷拉下来。 他一直尝试了很久，直到篝火即将熄灭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在添加完燃料后，他抱着这颗脑袋，沮丧地坐了下来。他还记得他将吴师傅与自己的食物分开的场景，他那时用了一把救生斧，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吴师傅从那块食物上砍下来。吴师傅就是从那天起，变了一个人，变得像现在这般沉默寡言。 “吴师傅，你说。你的这张脸会不会自己长回去啊？” “喔~既然你这么说的话，那我可就放心了。” “吴师傅，你说会不会是，你吃的太少才变成这样的？” “这可不行啊，肉条是周师傅送我的。你要是也想吃的话。。。。。。你得拿东西来换！” 小苏对着脑袋说了一通话，仿佛是发泄完了。他环顾四周，从篝火旁捡起一个空罐子，放在脑袋旁边比较了一番。 他摸着下巴点了点头，随后从腰包里找出一把锋利的手术刀——那是从一个急救包里找到的。 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术刀，将脑袋上的脸皮剥下来，随后按照空罐子的大小切割着多余的脸皮。过了一会儿，他用一些电工胶带将脸皮固定在了空罐子上。 一切做完后，他审视着自己的创意，并开始对自己的手艺加以肯定。 这是刚才吴师傅对他说的交易，他要用自己的旧脑袋给自己换一个新脑袋。 吴师傅的旧脑袋当然可以废物利用，它上面多少还粘着几块肉。虽然小苏对那些肉不太感兴趣，但他还是菩萨心肠的接受了这个交易。 小苏重新支起烤架，将那颗散发着腐烂恶臭味道的脑袋搁置在上面。火焰立即舔舐上那颗脑袋，稀疏的毛发因灼烧而变得弯曲。 一些蛆虫从烂肉中钻出来，迎接着火焰的净化。 小苏杵着自己脑袋，盯着火焰中的那颗圆球。 这次圆球迅速变得焦黑，腐败的气味也开始被一种焦油味取代。 他发现这次加的燃料有些不经烧，这才一会儿功夫，火盆里的燃油已经消耗了一大半。 到底是怎么回事？小苏回忆起周师傅的教学。 “燃油烧起来太猛烈了，不仅容易过热还容易烧的太快。所以，你看，只要往盆里丢一块布料，它的火势就能控制住。” 是这样吗？ 小苏望向火盆底部，那块烧了好几天的布料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些细小的焦黑色残渣。他挠了挠自己的胸口的伤痕，随后看向了身旁半天没动弹的周师傅。他自己的衣服早就丢掉了，也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他的身上沾满了红色的液体，那些液体现在闻着应该是很棒的味道呀！ 问周师傅借一件衣服应该没问题吧？ 小苏记得他当时也是问吴师傅借的。 他蹲在了周师傅身前，随后用手术刀割开周师傅身上的最后一件衣服。他没有用太大力气，但手术刀还是太过锋利了，刀刃划开了周师傅的背部皮肤，造成了一条条红色的划痕。 “诶呀！我不是故意的！”小苏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错误，他对着周师傅连连抱歉着，“你忍一忍，很快就好了！不过你为什么要在食物上裹上一块布？是能保鲜吗？” 他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更多液体在皮肤上蔓延开来，逐渐将衣服染红。小苏对着那些红斑深深地嗅了一口，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神情。 他有一股冲动，他想现在就和这些美好的东西合二为一。可惜他的肚子不争气，他现在还不饿。更何况烤架上还摆着今天的点心，他不打算浪费食物，周师傅说过的，浪费食物是可耻的事情。 但可耻又是什么意思？ 小苏感觉自己遗忘了一些事情。 罢了，那样也无所谓了。大概“可耻”是一种无用的东西吧！ 他将借来的衣服放进火盆中，随后用一根无法燃烧的棍子，将那些碎布按压进燃油中。 隧道里的火光影影绰绰，将周围事物的影子扭曲变形。火势肉眼可见的变小了一些，小苏感觉周围的环境也变得不那么热了。 他用棍子将烤架上的圆球翻了个面，随后再次从屁股底下的盒子里取出一罐饮用水。他早就想喝了，只是吴师傅的叮嘱还不能忘——是要珍惜水资源？是吗？ 他记得吴师傅总是能在他干渴到极点的时候变出饮用水，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从哪里拿出来的。他把吴师傅拆成了零件，也没能从他身上找到装饮用水的地方。 当时是谁告诉他，水都在吴师傅身上的？ 小苏转头看向周师傅，他这才想明白，他竟然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欺骗了。 当然，也许他早就想明白了，他真是太善良了，人善被人欺啊。 小苏的眼角湿润了，他的身体终于有多余的水分，可以支持他进行短暂的浪费了。 “下一顿饭吃什么？” 小苏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他现在已经想不了别的东西了。 “王人兴？那是什么？能吃吗？” 他的潜意识还在挣扎着。。。。。。 小苏的口水不断的分泌着，他的嗅觉已经被周师傅身上的血腥味诱惑走了。他不断观望着那块没有血色的鲜活肉体，渐渐地，他的手脚不受控制地将距离拉近。 “周师傅，我又饿了。。。。。。你闻着好香啊。” “周师傅。。。。。。你不说话的话，我就开动了哦~” “吴师傅！你怎么能偷吃呢？滚滚滚！” 隧道里传来一阵空罐头滚在地上的声音。。。。。。 第9章 谎言 “啊！” 张林海大叫了一声，双腿一下子软了下来。他狼狈地从总控制室里爬出来，等到恢复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裤裆已经被尿液浸湿了。 张林海最近很烦恼。 他费尽脑筋爬上领导这个位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能在手下面前作威作福？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没有手下的领导算什么领导？光杆司令吗？ 这都几天了！小王也不知道过来孝敬孝敬！ 张林海端着架子已经端习惯了，哪怕知道矿区出事了，他也不愿意自己出去看看。如同往常一样，他捧着个保温杯打开了控制室的大门，随后便是开头的那一幕。 这个世界当然没有什么妖魔鬼怪，控制室里只是多了一具三米高的人体雕塑。 那具雕塑是用金属支架支撑着的，支架上串着六颗脑袋、十二条手臂和十二条腿。它们被摆成了一个类似运载车的样子，圆圆的脑袋被当成车轮，二十四条胳膊和腿被搭成车子的框架。 房间里的血腥味并不浓郁，那个雕塑似乎是被处理过，那些断口都被高温灼烧过了。 张林海不知道这个雕塑是什么人弄过来的，但他认识其中的一颗脑袋。 陈保定死了，连同几个不认识的人一起！ 在短暂的失神后，他的习惯立刻被惊恐打破了。他终究只是个小人物，并不是那种大权在握的高人。 他本能地想要拉过身边的手下挡在身前，但他现在只是孤身一人而已。他只能不停往后退，随后被门槛绊倒，随后用手撑着身体继续往后退。 张林海发觉这鬼地方已经没法待了，他将会成为矿区第一个被吓跑的总管。 这换谁都顶不住吧？这还当什么领导啊？赶紧跑，赶紧跑！ 他是来工作的，不是来送命的！ 在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想法。是哪个丧心病狂的凶手在给他上眼药？会是小王吗？他已经好几天没有踪影了。会是其他几个和自己不对付的工程师吗？他们都失踪快一个星期了。 所以。。。。。。难不成他们都被杀了？下一个就是。。。。。。“我”？ 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就是自己吓自己，而张林海把自己吓出了一泡尿。 他毫无形象地从地上爬起来，随后丝毫不注意周围的细节，赶着投胎似的冲到自己的单人宿舍里。 他要离开这里，他已经受不了了。 等到“逃亡”这个词出现在他脑海里的时候，他已经将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一个小号的手提箱。手提箱里全是财物，这些都是房间里能找到的最贵重的东西。他没有来得及换一身衣服，哪怕它们在刚刚的折腾中，破损了不少。 他其实对“离开这里”没有过多准备，这次的冲动只是临时起意。在他踏上离开的隧道的时候，他就开始后悔了——总控室里还藏着不少金条没带走呢！ 张林海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守财奴，钱到用时方恨少，他只是考虑的太过长远罢了。这些财物在矿井里不值一提，但出去以后，它们就会派上大用场。 他逐渐开始幻想出去后的新生活，他要摆脱掉这个烦人的工作，用那笔钱运作一下，说不定他可以混到一个工厂的总管。刚才看到的那些东西被他忽略掉了，人是要向前看的嘛，总是拘泥于以前，可太没意思了。 他的脚步逐渐加快，沉重的手提箱也减慢不了他的速度。 “接下来，我可以。。。。。。”他沉浸在自己给自己编织的幻觉里，在不知不觉中，缺乏准备的他已经开始喘起了粗气。 左转之后是右转，右转之后是左转。 张林海只顾着往前走，他对自己的记忆很信任。他已经走过好几次这条隧道了，它有几个岔路、几个拐角，他都了然于胸。 他的记忆力很好，对人对事都是如此，不然他也没法从底层一步步地爬上来。他至今还记得陈保定那个老混蛋干的破事，那家伙死了真是一件大好事，简直就是活该。 陈保定挪用公款的事，他可是一直都记着呢！那次差点就给他坏事了，做事可不能那么光明正大。 他满脑子都是陈保定的各种死法，邪恶的乐趣让他不断地放声大笑。他的笑声经过隧道的传导，逐渐变成了各种鬼哭狼嚎。 隧道的照明闪动了一下，这种不同寻常的事情也没让张林海停下脚步。事实上，电压不稳这种事情已经几十年没出现过了。 转弯之后是直行，走到尽头再转弯。。。。。。 “这怎么回事！路呢？” 张林海终于停了下来，他被坍塌的隧道堵住了去路。 太过相信记忆，可不是什么好事。 在少许的错愕后，他总算恢复了思考能力。但正当他回过头思考对策的时候，意外再一次发生。 吊在隧道顶部的照明灯一盏一盏的熄灭了，站在隧道尽头的张林海，只觉得黑暗将隧道一口一口的吞噬掉了。 “什么人？喂~” 张林海紧张地对着隧道大声喊道。 “是~我~” 隧道里传来变了味的回声，听起来就像是远处有人在回答。 张林海此时什么也看不见，他的眼睛无法适应这种突然的黑暗。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瞎子，同时，他的其他感知能力也完全不好使。无端的恐惧再次侵占他的内心，他仿佛听到了那个凶手不断接近的脚步声。 他感觉到自己在窒息，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呼吸，他被自己的手摁在墙边，他死死地抱着自己的手提箱。他无法离开这里，他无法思考，他听到了一些气流声，就像是一个怪物在对着他的脸哈气。 他身上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一股热流再次穿过他的裤腿。 “呜呜~” 他想要吼两声给自己壮胆，但声音经过紧闭的声带时，却变成了这种懦弱且卑微的哀嚎。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他还是看不清周围的环境。他长期处于光明的照耀下，自然是无法感受黑暗的。 他现在处于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潜意识中，他想要回去，哪怕躲在自己宿舍里，也比待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鬼地方强；但他根本回不去，先不说藏在黑暗里的杀手，他已经忘了回去的路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发现自己能看到一些东西了，刚才那些异样的感觉，随着他的眼睛开始适应黑暗而消散。虽然隧道环境还是非常昏暗，但那些应急灯好像正在工作。他感觉得救了，周围除了他以外，没有其他人。 他试着抬起自己的脚，潮湿的裤管贴在他的腿上，有一些凉意传来。 一步，两步。。。。。。 张林海重新掌握了直立行走的能力。 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这是一件值得悲伤的事。 他摸着隧道墙壁换了个方向走，当现实超越了认知，记忆便不再可靠了。 他感觉隧道的环境变了，他已经后悔自己的冲动了，冲动是魔鬼，冲动的人是蠢货。 这条隧道就像一个巨人的鼻腔，有气流不断地冲击在张林海的身上。他感觉隧道活了过来，墙壁在不断的蠕动着，好像要把他这个异物推动到他该去的地方。他看到隧道张开了一个洞口，周围的黑暗挤压着他的活动空间，让他不得不从那个开口出去。 在一开始的时候，他还打算将自己的路线记下来，但经过了几个转弯过后，他就把那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丢掉了。 他迷路了。 这真是可笑，一位本该最了解自己工作环境的总管，却在自己任上因迷路而失踪。 当然，处于迷路状态的人，是察觉不到自己迷路的。事实上，张林海只觉得自己一直在向前走。理论上来说，只要一直朝前走，他终会回到原地。 他一直抱着自己的手提箱，沉重的手提箱已经事实地拖慢了他的脚步。他还未想过把它放开，这些东西对他毫无帮助，带着它们和没带没有区别。既然带着它们和没带没有区别，那就带着吧，反正带着等于没带。 他没有尝试着在隧道里呼喊，迷路已经够丢人了，他的领导人设还不能崩。他就这么沉默着向前走，就像是脱离了低级欲望的世外高人，看起来像是从容不迫。 也仅仅只是看起来而已。。。。。。 张林海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是几天。饥饿、口渴、疲惫，这些感觉接连出现，有时候他还会感觉呼吸不畅。他越走越慢，最终变成了爬行。 他从未思考过死亡，他还年轻，三十岁出头的年纪就能混上这样的位置，想必以后还能更进一步。他抓住了自己前方的一块石头，他又向前爬了几米远。 他无力的对着远处伸出手，沙哑的喉咙已经喊不出任何声音。他就快到了，这条路是对的。他一直都在循着气流走，那必定来自于隧道的出口！ 在他的身后，那个手提箱已经坏掉了，里面的金银财宝撒了一地。。。。。。 “这样就可以了。”李想将工具箱放回架子上。 “一定要断电吗？要是下面还有人怎么办？”小锡询问道。 李想没有回答，他朝着远处的漆黑隧道驻足凝视。他身旁的另一人适时地出声道：“都这么多天了，能走的早就走了。” “确实！老实说，我还以为你们都死在里面了。”黄奕补充道。 他们正处于地下六百米处的一个中转站上，李想首先抵达这里，随后在这几天的时间里，陆陆续续地迎接了剩下的四个人。这个中转站是以前一个采空的铁矿床改建的，主要用途是临时堆放矿石和物资设备。 六人在这里齐聚只是一个巧合，至少他们自认为是巧合。他们复盘了一下各自的经历，发现了很多隐藏在背后的奇怪线索。 去过b区的人，好像只有小锡幸运地活了下来，其他人都被各种意外坑死了，而秦乐二人则是在求生过程中遭遇了非常多的突发事件，包括但不限于隧道坍塌和塌陷、毒气、爆炸。要不是秦乐二人准备够充分，他们铁定要死在下面。 “你说你看到车间里完好无损？这怎么可能？”黄轮惊讶道。 “有什么问题吗？”李想察觉到自己忽略了一些细节。 “我们用氢气炸弹炸了个大洞，会有谁闲着没事，抢在你进去之前，把车间的墙壁修好？”黄奕回答道。 “王人兴？”李想思考了一阵，他发觉只有王人兴有动机去干这种事。 “我觉得不是他，至少不止是他。”小李插嘴道。 “那可真是奇了怪了！”秦乐砸砸嘴，“到底什么人可以做到，同时坑我们这么多人？我们可是有二十一个大活人，怎么就能不声不响的弄死三分之二还多？” “会不会是突变体？说不定有一些豹子大的老鼠钻到矿井下面了！我听说现在的老鼠会吃人。”小李耸了耸肩。 李想摇了摇头道：“难说。要是真那么简单就好了。” “我觉得我们不用管太多。”黄轮思考了一阵，出言道，“现在我们的张总管应该是出不来了，等我们出去以后，只要他们问起来，我们就把责任全推在他身上就可以了。毕竟只有死人才不会反驳。”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李想赞同道。 “那就这么说好了，出去以后可别反悔。”秦乐表示同意。 很多事情都没有必要找出原因，他们这些不上不下的人其实很容易脱罪。那些外界的人也无需去盘根问底，他们那些局外人只是想找到一个有意思的话题而已。 真相往往不重要，但撒谎也是一门艺术。 “走吧，我们该出去了。”李想最后望了一眼深邃的隧道，希望黑暗能够掩埋一切秘密。 这是几人商讨出来的结果，他们发现出去以后无论如何辩解，他们的证词都难以吻合证据，这还不如直接把证据全部破坏掉。 拉上电闸的理由，他们已经想好了。 “凶手就在下面，让他困死在下面是最优解！” 第10章 日出东方 当六位幸运儿从隧道里爬上地面时，已经是下午了。虽然几公里的隧道不算很长，但一路上关闭的闸门，还是给他们带来了相当多的麻烦。 每一扇闸门都得手动打开，也不知道是哪个混沌干的。矿队里有那权限的，也就张林海一人了，难不成他想让所有人一起陪葬？ 好在幸存的几人中，恰好有一位专业的开锁大师。那些闸门也就是打开的时候费劲一些，实际并没有产生多大的阻拦效果。 相比幽静的矿井，地表上可谓是热闹非常。 抬头朝上看，翻卷的云层中，不断有各式各样的飞行器穿过。那些飞翼形或三角形的飞行器好像在争夺地盘，看起来已经杀红了眼。 天空上下着雪，能见度不是很好。 “谁能告诉我，外面发生了什么？” 秦乐隔着防护服大声喊道，他驻足在一台矿石传输机的钢制脚架旁，凝视着天空中不时闪过的火光。 “打仗了。” 李想将一包物资挂在钢制脚架的一颗螺栓上，周围的几人开始按照他的教导，从物资包里分选各自需要的装备。 “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三天前，也许更早。网络在一周前就断了，现在能看到的都是站点的镜像。” “侵略？反侵略？局部冲突？全面战争？还是。。。。。。” “内战。” 几人手上动作都停下了，互相看着对方，随后同时把头转向李想。 李想从地上铲起一把雪，把它们装进一台便携净化装置里。他在自己背后摸索了一阵，随后把他的那台终端机放在了被他们当桌子用的木箱上。 “有用的内容我都下载了，你们自己看看吧。” “从其他地方撤来的地方军、本地部队和一些企图分裂国家的小鬼，他们打起来了。我不知道现在他们到了哪一步，不过我估计实际伤亡还没开始。”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无人机没分出胜负之前，死不了人；无人机分出胜负之后，输的那方就投降了，还是死不了人。” “你太乐观了。” 黄轮坐了下来，他的脸色变了变，好像是想到了别的问题。他把终端机再次放回木箱上，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那些绿色字，继续说：“打仗不死人是因为还有退路。你们要不要再看看？他们在争夺生存权！投降就是个死！” 黄轮的话语掷地有声，打破了众人对战争的幻想。 哪怕隔着防护服，几人都感觉其他人的血液冷却了下来。他们安静了下来，都在考虑自己的出路。 一只沾着积雪的手从众人的缝隙中钻出来，带来了不少寒风。秦乐已经对天空上的战局感到厌烦了，他适时地回到众人的临时落脚点。 “你们怎么不说话了？对了，我们站哪边？” 李想很想回答“我们站胜利的一边”，但话到嘴边还是止住了，他咳嗽了一声，没有接上话茬。显然，现在的局势非常混乱，他们又是被隔绝在外几十天的瞎子和聋子，过早选边站的话，多半会死无葬身之地。 “那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得先活下来。” 黄轮打破了寂静，他从腰包里拿出一卷图纸，随后尽可能的将图纸平铺在木箱上。这是一份地形图，无数条弯弯曲曲的等高线布满在这张塑料纸上。 “我们离最近的站点要有十几公里的直线距离。我看了一下，我们最好走这条路。我们的补给不太多，只有走战前遗留下来的公路才来得及。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说不定可以在路上找到一些物资，甚至是能开动的车辆。” 他用一颗螺丝标示了他们现在的位置，然后用一根电线在地图上摆出计划中的路线。 “你确定要走公路？你会被无人机发现，然后在几秒钟内变成一滩碎肉。” 李想当过兵，也打过仗，他清楚的知道那些无人机的厉害。在几年前的那场世界大战中，他的战友因为身上多了一块亮闪闪的塑料，被一架巴掌大的猎杀者炸成了碎片。 “他们应该不会屠杀平民。我分析过了，他们要的是生存权，势必是需要剥削平民的，不然他们不事生产肯定也活不下去。我们只要对他们没威胁，甚至能带来好处的话，他们一定不会朝我们开枪。” “你甘愿被奴役？我可做不到！” “那不一样！他们也是z国人，哪有自家人奴役自家人？至少他们不会明着说你是奴隶！这年头，活着就不错了。。。。。。”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作为普通人的他们，想要活着就必定会遭到剥削和压迫，他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尽量找个宽松一些的地方生活。 秦乐对他们的话题没有太多表示，他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浪子，老家都被扬了，去哪儿都一样。 “那我们走吧。” 考虑到此次的地表跋涉，他们将大部分探矿设备都留了下来，那些东西太过笨重了。他们只剩下了一台外骨骼，其他的都被永远的留在了矿井里。外骨骼自然是穿在李想身上，他也承担了搬运工的角色，大半物资都在他背后的箱子里。 雪天出行不是什么好选择，但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事实上，那条从熊猫城过来的输电线已经断了，整个矿区都进入了冷库状态。 他们原本是打算待在矿区地表的厂房里，等待救援的，可惜网络也随着断电一起凉凉了。可以说，只要他们还停在那里，大概几天后就会和矿井下的那十几具尸体一个样。 不过他们现在其实和尸体也没区别——望山跑死马。黄轮选的这条翻山公路确实不咋滴，有好几段都被雪崩盖住了，还有一些地方连路基都垮塌了，要不是李想反应快，他就得从路面上掉下去。 他们低估了走人造路线的困难程度，同时也高估了自己的移动速度。 他们走了三天，大概走了一半的路程。 远处还是遥不可及的雪山，在一天前，他们就已经看到了这座雪山。那座雪山在当地被叫做五爪山，原本的绿色树林已经被红紫色的奇异生物取代，它们的表面覆盖着一层薄雪。那些不知名的生物会主动将积雪抖下来，他们还以为它们是长在地里的动物。 不过，他们此时已经无心去欣赏群山的壮丽了，东边的天空，亮了。 秦乐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再一次看到这种景象。天空忽然亮了一下，他听到了一个巨大的爆炸声，随后剧烈的震动从山的另一侧传来。冲击波将厚重的云层推向远方，露出了几个月未见的太阳，一条长长的环状云带出现在天空之上。 “快跑！要雪崩了！” 不知是谁叫了一句，只见他们西边的向阳一侧的山坡上，突然出现了不少剪切痕，覆盖在上面的积雪再也承受不住自身的重力，开始朝下垮塌。这些积雪的滑动速度越来越快，沿路受到扰动的其他积雪也纷纷响应，一起加入到了这次狂欢中。 “往南跑，走切线方向！人腿可跑不过雪崩！” 一马当先的李想背着半吨重的物资，但他却跑得比谁都快。他踩出了一串深深的脚印，这让跟在后头的几人绊倒了几次。 好在这次雪崩并不朝着他们袭来，那些势如破竹的白色海浪被一道山脊挡了一下，只有少量的雪花突破了岩石的界限，冲上了天空，泼洒到山脚下的道路上。 几人很快就上气不接下气了，隔着防护服的滤罐呼吸，并不比进行耐氧训练好受。他们呼出的废气扑在头盔上，在面罩的内侧凝结了一层白雾。不过他们也算是大浪淘沙筛选过一遍的人了，直到雪崩的声音消失，他们才逐渐放缓各自的脚步。 “发生了什么？怎么又打核弹了？” “不是核弹，是中子弹！我们离得很远。有谁掉队吗？” “小李、小锡？没人掉队。。。。。。对，我们都在。” “你们都听我说。”李想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冷静，他就像变了个人，“再走小半天我们就能走出山谷了，我们中的一些人。。。。。。可能会死。到时候，你们可不要怕。” “对不起各位，我骗了你们。”黄轮发觉最坏的状况已经出现，他也不再藏着掖着了，“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多少机会。老实说，我都没想到我们可以走到这里。无人机早就发现了我们，它们一直都在上面盘旋着。我们试了很多次，都没摆脱掉它们。” “它们为何。。。。。。” “底层协议。”黄奕开口打断了其他人的提问，“我们一直在红区里，那些无人机会自动搜寻并猎杀靠近都市圈的活物。没人可以从地表上出去，也没人可以从地表上进去。” “它们原本是用来对付突变体的绝招，现在变成了隔绝我们的天谴。” 黄轮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他接着说：“本来我们是有机会的，它们的电量不太足，我们说不定可以冲过打击带。但刚刚。。。。。。”他抬头看向天空，阳光洒在他的视网膜上。 “别说了，我们会活下来的。” 秦乐试图鼓励几人，但他的话语丝毫不起作用，几人都开始被绝望击垮。他们几乎是同一时间，全都蹲坐在雪地上。小李手上捏住了一把雪，他有些想哭，但他的泪腺被低温冻住了，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 “都起来！你们都起来！你们就听到几句话就吓哭了？几句话就能把你们打倒吗？”李想踹散了一个雪包，他不甘心就这样简单的放弃，“你们都是废物、蠢货、蛀虫！你们是z国人，是自信的、永远不会被打垮的z国人！z国人可不会像你们这样！” “没用的，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钢铁意志已经比不上钢铁了，我们会死，我们都会死！它们会记录我们的热源信号，然后同步到主机上。它们会追杀我们到天涯海角。它们的成本才十几块钱。你敢相信吗？它们就比你背包里的一袋应急食品贵一点。呜呜~” “草他妈的！”李想也蹲在了雪地上，他的外骨骼的能量不多了，可不能这么浪费掉。 “等等，热源信号？” “它们的感知除了红外以外还有别的吗？光学？声波？” “我退伍之前听说新一代的还能追踪振动波，精度很高，五十米内连苍蝇都逃不掉。你有什么想法吗？” “它们的打击带有多宽？” “十五公里，环绕整个蜀川都市圈。平均每平方公里就有三到四个编组。至少三千架自杀式无人机，还带人工智能的。你可别干傻事，你靠近打击带两公里的时候，它们就会开始聚集。” “核弹对它们有影响吗？”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李想抬头看了看天，一些乌云已经重新遮住了太阳，看起来要变天了。 “我们说不定还有机会！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黄奕站起身，凑到李想附近，查看起他身上的外骨骼。 “你干嘛靠那么近？” “我又不是看你，你急个什么？” 黄奕还在琢磨自己的想法，他打开外骨骼背后的箱子，从里面抽出一卷数据线和一台便携计算机。 “蚊子确实很讨厌，找不到也拍不着，一直在你耳边嗡嗡叫。” 黄奕将数据线的一头连接在外骨骼的数据核心上，随后将另一头连到便携计算机上。 “它们可不是蚊子，哪有蚊子能查打一体？” “差不多吧。反正按我的理解，只要我们周围有个胖子，那么其他人都不会被咬。唉你说，到底是我们这些血肉之躯的威胁大，还是这台外骨骼的威胁大？” 便携计算机的屏幕上迅速闪过一大串数据流，一些数据正在不断变化，那是数据核心的学习能力，它会让外骨骼越发适应使用者的习惯。 “部队里以前可没试过这样干。。。。。。有多余的防护服吗？” 第11章 远方 长江上游的末段。巨大的圆形凹陷布满了这条大江的沿岸，远远的望去，城市就像被人用橡皮擦抹去了。 李文嘉坐在一处裸露的黑色岩石上，他正在操控一架侦查型无人机。 这是一架大号的四旋翼无人机，它差不多有半辆小汽车那么大。也只有这样大的无人机，才能在这里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下来。 他们的临时驻扎地就在山脚下，一个在地图上叫做吊龙村的地方。经过了长达一周时间的、一路向西的艰苦跋涉，远征队的同志们一致决定要在这里渡过长江。 李文嘉的工作是对南岸方向一处十五度角、半径十五公里的扇形范围，进行短距低空侦查，这已经是他飞的第三个来回了。 远处的山坡上有一座废弃的机场，他飞第一个来回的时候就瞄了一眼。那里有比较新鲜的人类活动痕迹，不过那里不是他负责的范围，他只是对着战术频道报告了发现，那里自有别的同志去管。 这里的纬度比金陵更靠南一些，所以这里的平均气温更低，大概低个一两度。这里的生物资源恢复得更慢一些，群山之间只生长着少量红紫色的藤蔓植物，稀稀拉拉的，就像以前年过半百的程序员的脑袋。 这都已经是九月下旬了，地面上还是厚达一米的积雪。 李文嘉已经习惯了。 按远征队的随行研究员的说法，他们就像是一帮前往外星殖民地的先遣队。这颗星球除了地形还是原来的地形以外，几乎什么东西都变了。 这颗“类地行星”相当危险，远征队的损失非常大。他们出发的时候有整整五千人，现在只剩下了十分之一多一点。如果放在以往的话，他们可以算作被成建制的消灭了。 敌人几乎无处不在，远征队只能用不断的试错来适应它们。 李文嘉将无人机的航线设定好，具备一定智能的无人机会自己完成剩余的侦查任务。他从身旁拿起一把脉冲步枪，从枪膛里退出一颗钢芯背甲弹。这颗长度有八十二毫米的箭形金属子弹上，已经被划下了几道划痕。他打算用匕首再刻一道上去。 远征队里的幸存者们总得找一些消磨时间的办法，也有人会在战后遗留下来的文物上刻一些“某某到此一游”。 对于那些破坏文物的行为，政委也没有多说什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那些划痕，本就是一种新的文物。 他们会用划痕来记录自己动用火力的间隔时间，每六小时留下一条，每天可以划出四条。如果他们在一次行动中一枪不发，那他们就会把那颗划满痕迹的子弹留作纪念，李文嘉的车前挡下面就摆着三颗这样的子弹。 当然，这种收集癖好并不是他独有的，他也是从别的地方学过来的，他们已经不记得第一个这样干的人是谁了。 远征队里有一颗划了十八道划痕的子弹，至今还没有活人能破这位烈士的记录。烈士的名字已经遗失了，记录他战绩的那块硬盘，在一次行动中，连同补给车一起沉到长江底部了。只有子弹留了下来。 今天的天气还算不错，云层厚度比前一段时间薄了不少，一些阳光从云层的空隙中透射下来，在充满各种细小颗粒的下层空间中，出现了美妙的丁达尔效应。直达云层的光柱若隐若现，苍白的大地上总算有了一些生机。 “。。。。。。报告指挥部，我是。。。。。。队，前出侦查已完成。我们找到了一些还能食用的水果罐头。。。。。。小龙和周阳牺牲了。” 李文嘉的战术耳机里，传来一串混杂着电流麦的声音，声音磁性且沙哑，很有一种军旅气息，他应该是去那座五桥机场侦查的小队。干扰还是太强了，红区的环境辐射比正常情况下高了四十多倍，这里的通讯器材很容易坏。 至于为何他这个和行动小队不沾边的人，会收到行动小队的报告，这其实是经过长期试错的最优解。事实上，前出侦查的消息，远征队里的每个人都能收到。实在是环境所迫，远征队必须集成所有人的聪明才智，来对侦查小队进行支援。即使是这样，那些执行侦查任务的军人的伤亡率，还是居高不下。 当然，实际损失最多的，主要是远征队里的非专业人士。远征队经常遭到突变体的偷袭，那些无人机并不能面面俱到，总是会有一些漏网之鱼穿过火力网，然后在营地里制造伤亡。他们只是志愿者，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军队。 今天到现在为止，只损失了三个人，看来最近的生存率提高了不少。这里已经是蜀川的地界了，附近的突变体似乎是被清理过，越往西走就越明显，特别是他们穿过大巴山的现在。 “小李！你那无人机该跑完了吧？去给他们帮忙！” “诶~收到！” 李文嘉连忙把手上刻了一半的子弹放到一边，给指挥部发去几个回信。新补给的子弹，质量更好了，他的匕首已经很难在上面刻出划痕。 他抬头望向天空，那架无人机正悬浮在他的头顶。他朝天空招了招手，无人机缓缓下降，最后落在了他的身前。 “有什么发现吗？”李文嘉对着无人机自言自语道。 无人机上的信号灯闪了两闪，旋翼的转速慢了下来。 “没有就好。你又有新活儿了！”他蹲下身，在无人机挂架下方抽出一张数据盘，随后从自己背后掏出一个能量包，插在无人机的备用接口上。 无人机的喇叭嘟了一声，信号灯闪了好几下，四个旋翼再一次产生了升力。 李文嘉目送着无人机的远离地面，一直等到它变成一个小点，才重新坐回到岩石上。现在的天气正好，他不打算就此回到营地，他想要稍微晒一下太阳。无人机不用他管了，它的数据链在他拔出数据盘的那一刻，就被指挥部的人工智能接管了。 他将数据盘放回一个保护套里，随后将它妥善地装到腰包里，连同那枚子弹一起。子弹等回去再刻，匕首越发没用了，现在除了能当餐具以外，连指甲都修不好。那些用人类科技制造的，用于自我毁灭的落后工具，很快就要屁用没有了。 李文嘉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直到被头盔里的警报声吵醒。 “系统，自检。” “操作员a0015，您在刚刚的一小时内，体温下降了两摄氏度。建议打开电辅热模块。” 李文嘉眨了眨眼睛，他再次从地上爬了起来。阳光已经消失不见，他的身上铺了一层积雪。 “我睡了多久？” “操作员a0015，系统休眠状态持续了一小时十二分钟零五秒。剩余能量百分之四十二。” 李文嘉用眼球追踪控制面甲上的显示屏，他看到邮箱里装着十几条未读短信。 “小李，该回来了，金陵那里说可以在今天补给，你缺什么赶紧报告！” “小李，你人呢？再不打报告就没机会了！” 。。。。。。 “李文嘉！你跑哪去了！” 李文嘉这才发觉自己错过了一件大好事，有些欲哭无泪。 远征队的后勤补给很难获得，但不是无法获得，只不过代价有些大。他们会用巡航导弹给远征队补给，当然，那些容易损坏的设备和材料确实弄不到。在大多数时候，远征队每隔十来天，都能得到十几吨重的消耗型物资，通常是一些子弹、干粮、零部件，在八月一号那天，他们还得到了一些酒心巧克力。 原本他们是空投补给，但损失了几架运输机后，他们就总结了教训。那些突变体对皮薄馅大的运输机很眼热，几架运输机都是被生物弓箭打下来的。那飞高一些总没事了吧？诶嘿，亚轨道上还留有不少无差别打击的激光卫星。 李文嘉带着东西回到营地，迎面就是马东升的训斥。马东升在青海牺牲后，性格脾气就变了，他的话匣子好像关不上了，在队里就像一个老妈子，什么都要管一管。 青海同志的原名叫做吴志，他是在那次冰面行动中，为了抢救物资而落水，被活活冻死的。当时马大叔的失语症持续了两天，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冰面行动是远征队不愿提及的痛，他们做梦都没想到水里还有突变体，差不多有四分之一的队员葬送在鱼腹中。厚达两米的冰层，对于那些鱼来说，就和纸糊的一样，它们在车队中来去自如，每次袭击都会带走一车的人命和物资。 不过，如果时间倒回去，再给指挥部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们还是会选择横穿鄱阳湖。当时那里水漫金山，不走湖面就得走沼泽。 “。。。。。。下次不准乱晃了！不对，不能有下次了！我用你的份额多报了点子弹。还有，秦心在找你。” 马东升终于结束了训话，他的注意力被别的事情转移了。 秦心是个好姑娘，她也是远征队里幸存的少数生物学家之一。当然，她的重要性主要来自于她的兄长，秦黄是对策局的创始人之一。他们一家子都是当官的，也就是说，她应该算是一个典型的官二代。 提到秦心，李文嘉只觉得自己又要遭罪了。这家伙绝不是那种软萌可欺的研究员，但凡动动脑筋，能志愿加入危险系数极大的远征队，且从这么多次损失中幸存下来的女子。是个人都能想象得到，她必定是个人中奇葩。 秦心很早就盯上了李文嘉，但那不是什么情情爱爱。这个三十六岁的老姑娘盯上的是他的身体，作为一个优质的研究素材。良性突变的个体很少，而像李文嘉这种可以自主控制突变的个体，更是少之又少。 当然，在对策局里不止有李文嘉一个，秦心本来有更多的选择。 宁卫和，那是对策局的局长，跳过。 王冬月，好像先一步被派去绿区了，明明才提出申请的，她是怎么发觉的？跳过。 。。。。。。 嗯？即将退伍了？要不就选他吧？也算发挥余热了。 于是乎，这个固执的女人不顾兄长的反对，毅然决然地加入了远征队。 “她在哪里？” “三号医疗车。昨天的那两个幸存者醒过来了。” “哦，那可真是个好消息。” “严肃点！预计寿命大概五十天。我们这儿也没多少条件，能问出点消息就算值了。” 挥别马大叔，李文嘉独自走到了医疗车附近。医疗车位于驻扎地的中心位置，而驻扎地则被设置在这个村子的中心广场上，所有车辆都围在一起，几个帐篷被搭在中间。 帐篷正在分发物资，看来补给已经被运回来了。帐篷外的一辆斗士的车斗里坐着两个人，他们还在处理那张巨大的降落伞，这玩意儿很有用，简单加工一下，可以制作不少结实的绳索和担架。 远征队的主观能动性很强，这也是从战争中学习战争的一种体现。很多资源就摆在那里，唯一的问题就是不会使用。 李文嘉停在医疗车前，他弯着腰躲在采光窗旁边往里偷窥。两个病号正斜靠在床上接受问话，他们的状态看起来还不错——暂时的。 “。。。。。。所以，你们袭击了我们的侦察兵？” “对，对！我们是饿昏了头。” “那你们为什么不吃了那些巨鼠？” “因为。。。。。。因为它们有毒。它们已经毒死了好几个人，我们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变得有毒。” “可以了，你们就等着吧。” 意料之内，这些流浪者当然不肯说真话。车里的那个女人突然发怒：“还不快进来！” 话音未落，医疗车的隔离门自动打开了，站在车旁偷窥的李文嘉，猝不及防之下，被那个女人逮了个正着。 李文嘉头盔里的眼角微微抽搐，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一阵水雾过后，外骨骼的橡胶鞋底从内舱门钻出来，撞在医疗车的内部地板上，发出了轻微的咚咚声。李文嘉摘下了头盔。 第12章 利剑 “你是。。。。。。” 眼前的是一个灰发男人，这种发色在地表上很常见。他的额头不高，两道剑眉隐藏在刘海后面，眼睛很普通，更下方的，便是挺拔的鼻梁。 还怪好看的，如果忽略他身上那套科幻风格的装备，他一定是部落里人见人爱的白面小生。 这个男人的嘴唇有些苍白，看起来像是被冻坏了。它动了动，挤出一个微笑的形状，随后张开了一条缝，白色的水雾从缝隙中冲出来。 “你们不认识我吗？” 床上的两个袭击者一齐摇了摇头。 “我还以为你们知道的。东边的部落里可都流传着我的外号。”李文嘉慢悠悠地走到其中一张病床旁，凑上那个流浪者的耳旁，接着道，“苍白的利刃。你们听说过吗？” “苍白的利刃？好像有所耳闻。” 躺在病床上的何夜，眉头微皱，他回忆起几周前听过的一个故事。他们说，在遥远的东边，出现了一个强大的突变体，没有任何猎物是他的一合之敌，他的食量超大，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就连同为突变体的部落人，也有可能被他的饥饿吞噬掉。 这说的难道是他吗？可看着不像啊！ “哧溜~” 一滴水落在何夜的枕边。 何夜额头爬满汗珠，他现在有一半的肯定了。他战栗地抬头望去，那个灰发男人正盯着自己，他的那种眼神没有一丝波澜，就像在看一只待宰的小兽。 “噫~别要啊~”何夜语无伦次地尖叫着，而另一张病床上的小八，已经开始挣扎起来了。 “吃他，别吃我！我，我用巨鼠换，那些巨鼠你们都可以拿走！它们没有毒！它们都是我们养大的！真的没有毒，我们之前都是在睁眼说瞎话！” 李文嘉见时机成熟，又给他们添了把柴：“都闭嘴！给我一个不吃你们的理由。” 何夜看到那人的瞳孔缩成一条线，惨白色的牙齿从苍白的嘴唇边露了出来，周围的气压低了几个数量级，一股无形的黑气从那人的背后散发出来。他的心理防线瞬间被击溃，他咽了咽口水，有些手足无措。 “啊，啊？你要知道什么？” “隧道！夜哥，夜哥！他要问的肯定是隧道！”邻床的小八尖叫道。 “隧道？隧道里没，没什么可说的啊！” 何夜冷汗直流，他的四肢都被捆在病床上，也不知道捆住他们的绳子是什么材质，他已经苏醒了小半天了，一直都没能脱困。 李文嘉叹了口气，他从床边离开，转头望向了坐在一旁的秦心。 秦心适时的摊开手，表情变了变，故作凶恶状：“既然无话可说，那就请你上餐桌了哦~” “不不不！我有话可以说！我有话说的！隧道。。。。。。隧道~” 何夜被吓破了胆，极力控制着呼吸。他努力顺着这两个食人魔的思路想象，但那些记忆就像躲着他似的，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一点相关消息都想不起来。 “隧道！那条隧道叫做瓦占子！南北走一个来回要半天，中间有一小段坍塌了，我们在那里养了不少巨鼠——你们抓到的那些就是其中的一部分。夜哥你快说啊，他们不就要知道部落里什么情况嘛~” “小八你闭嘴！你把话都说了，我们还能活吗？”何夜不想理那个蠢货，不过他的话确实提醒了自己，既然没法闭口不言，那说一些正确的废话又何尝不是一个好计策？ “唉嗨~大，大哥~隧道里就是老样子，和周围的其他隧道没什么区别。您到底想知道什么哇？” “你们串通完了？那行吧，说说，你们部落什么情况？” “我部落？我哪有什么部落啊？我就是个商人，这你得问他啊。”何夜当然不是什么商人，但他确实也不算是部落人，如果他被隧道里的那个部落逮住的话，那可就太糟糕了。 “还是我来说吧。我部落里有十来个人，有男有女，已经在这里住了两个月了。我们是从北边迁过来的，走的就是那条桥。北边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听说有一个叫做红月的家伙统一了那里。你们要是去那边的话，可以报我长老的名号——‘长骨’怎么样？听过没？” 说到自家领袖的时候，这个小八露出了自豪的神情，想来这家伙和那个人关系匪浅。 “长骨？好像听到过。。。。。。老秦，你有记录吗？” “我查查。。。。。。两天前在西边的废城里遇上过，不过没有发生冲突。侦查小队和他们进行了交易，我们用几个防水胶带换到了几斤橡胶圈。” 李文嘉点点头，他慢慢踱回隔离门边，在那里的柜子上拿了一个不锈钢杯，倒上了一杯温水道：“你部落在隧道里就没遇上点怪事吗？我们一路上可听说了不少怪事。” “咳咳~原来你要说这个啊。我想想。。。。。。对了，应该是两周前吧。西边天上飞的那些，嗡嗡叫的东西，突然发了疯，它们见到活物就攻击。以前它们顶多跟着我们走上一段路，只要离西边那条路远一点，它们就不会追了。长老用弹弓打下了几个，那些东西根本不能吃，所以他们就把隧道南边那个出口堵上了。” “你说南出口堵住了？” “嗯，对！听说夜哥也帮忙过呢！他们用坍塌部分的碎石给搬到出口了，清理出了好大一块地。” “这么说，你对那块地很熟悉咯？” “对啊，我养了好多巨鼠呢！那块空地清空以后就直通天上了，我们花了点时间在那里装了透光玻璃。这样我们就能在隧道里种草了，夜光草，附近的部落都种的那种。我们用夜光草喂老鼠，它们还挺喜欢吃这个的。” 李文嘉难得遇上一个实诚人，他欣慰地喝了一口温水。要放在以前，同那些个反手给你套话的部落人聊天，那可真是心累。 “确实，如果是当成宠物养的话，巨鼠是一个好选择。”李文嘉赞同道。 “呜~太好了，我总算遇到能理解我的人了。前天，啊哈，就是我被你们抓住前一天晚上，我还和那些巨鼠一起睡呢。它们比较喜欢干净，和它们一起睡觉一定要保证自己香喷喷的，不然它们就会来咬你。它们的体温比人高一些，你能想象吗？睡在它们中间，就是一种享受。那个夜光草最好别用新鲜的喂，巨鼠不喜欢含水量太高的食物。发酵过的夜光草最好，晒干的也不错。我跟你讲啊。。。。。。” 这家伙好像打开了话匣，他那喋喋不休的样子让李文嘉想起了自己的过往。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他从自己记事时开始回忆，那些模糊的记忆变成一幕幕图像，飞掠过他的脑海，变化一直存在，但最剧烈的变化存在于几个月之前。是和姜铃分别之后吗？她可真是一个怪人。 姜铃的面容浮现在李文嘉心里，她是那般的耀眼，指引着他的前路。李文嘉眨了眨眼睛，让泪腺多分泌了一些液体，好让他干涩的结膜润滑一点。 眼下，这个俘虏还在聊着那些东西。 “。。。。。。夜光草要在冰雪融化的那个温度里发酵一周，发酵完的样子应该是淡白色的碎片。对，是要避光发酵的，不能晒到光，一点光都不能晒。发酵的夜光草会有股酒味，话说酒是什么东西？长老说那东西会让人仙气飘飘，像是走在云端——反正我没见过。总之那玩意儿就是酒味，一股酸酸的味道，也不臭。。。。。。” “慢着慢着，你说南出口堵住了。全堵住了吗？还能走人吗？”李文嘉打断了小八的吹水。 “全堵住了。连光都透不进来！我们堵完之后，还往那上面灌了不少水泥，现在它应该已经凝固成一坨了，你们肯定走不通。”何夜插嘴道，他打算把话题也堵死。 “这样啊？那就难办了。” 李文嘉放下水杯，用手在自己脑门上按了按。 远征队不可能放弃这条路线。如果不走隧道的话，他们就得在江岸边绕上一大圈。长江沿岸几乎全是城市，那些地方显然不可能被核弹头放过。先不提战后那些地方的核辐射，沿江的道路几乎就没有几段是连贯的。反正李文嘉可没记得自己走过几米好路，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破烂地形。 那些破路。就算是推着独轮手推车走，都得在半路翻车。而且那些坑里，多半都有着巨量的电离辐射。对，掉下去就爬不出来的那种。 李文嘉用余光看了一眼周围，随后慢悠悠挪到隔离门旁，趁着秦心没有注意他，蹑手蹑脚地按下了关门的按钮。 还好，还好。 直到他远离这辆医疗车，秦心无能狂怒的声音才从那里面传出来。 这段小插曲没有经过多长时间，李文嘉出来的时候才刚刚到饭点。他吹着小曲在驻扎地晃了一圈，随后随意找了辆补给车走了上去。 补给车里开着空调，在李文嘉摘下头盔的那一瞬间，一股夹杂着食物味道的热流冲击在他的脸上。这辆补给车大概和以前的集装箱差不多大，里面被几个隔墙划分了三个空间，其中一个空间被用作移动食堂。已经有几个人在这里吃东西了。 “欢迎光临，我们的大英雄！要来点什么？” 车载智能系统识别了李文嘉的面部特征，随后在它的数据库里挑了一句设定好的话，从它的喇叭里播放出来。 李文嘉脱口而出：“谁往系统里加的屁话？阿迪！今天有点什么菜？” 车载智能系统识别到关键词，开始在数据库中检索：“今日特色——黄金炖肉，选用新鲜的鸡腿肉和爽脆的蔬菜，经过四十五分钟的小火慢炖，淋上特制酱料。。。。。。” 李文嘉找了个空位，将头盔放在长桌上，开始等待上菜。 周围的几人只安静了片刻，很快又开始聊起了工作。 “宇东是怎么死的？” “应该是昨晚上厕所的路上，掉进窟窿里了。” “不是早就说了，不准晚上出去上厕所吗？怎么还有人不听劝？” “据说是从移动研究站回去的路上，就比别人多绕了几步路。那窟窿没遇到之前，我们还真没发现，是下水道还是啥的？话说我们都待在这里快一周了，到底什么时候能出发？” 见几人闻言都不吱声了，李文嘉适时地插入话题：“今晚去隧道侦查，你们要报名吗？现在报名的话，下次补给的份额翻一倍。” “什么时候的消息？我怎么没听说？”在场第几人都是人精了，自然不可能被李文嘉骗过去。 “就刚刚啊，你们没收到消息吗？你看~”李文嘉把头盔里的终端机掏出来，上面正显示着一条最新告示。 那告示上没有几行字：“新侦查小队组建中。请志愿参加的同志在十九点前，前往远征队指挥部报到。十二分之七。” “怎么样？你们要去吗？”李文嘉晃了晃终端机。 “我顶你个肺啊~”李文嘉身旁的一个壮汉用胳膊肘撞了一下他，他的嘴里还含着一块不知名食物，“侬才通网？这是昨天的告示啊！” “是吗？那怎么还没招满？”李文嘉摸摸脑袋。 “都侦查结束了！对了，这什么肉？”壮汉对着垃圾桶吐了个干净，“那股味儿，怎么是酸的？吃起来像是鞋底子。” “老鼠肉。凑合着吃吧，难得有新鲜肉吃。” “口区~你能不能别提这个肉？本来就难吃了，还特么在提。” 李文嘉没有等上太久，很快就有一个机械臂将一个餐盘推到他面前。餐盘里的景象其实还是很不错的——一坨棕色的糊糊。这就是今天的“黄金炖肉”了，主食是两块压缩干粮。 他之前有路过仓库，那里还堆着不少待处理的巨鼠，看样子得吃上好几天老鼠了。 罢了，有的吃就不错了，又不是没吃过。 李文嘉用勺子舀起一大勺炖肉，这些炖肉自动被他的大脑打上了一些马赛克。他笑了一下，将勺子塞到嘴里。。。。。。 “口区~口区~~” 第13章 出鞘 李文嘉自然是没能享受多长时间的美食。事实上，当他的终端机响起通讯提示时，他才吃下第二口炖肉。 “喂？哪位？” “我才没惹她！她犯病！老马你知道的。” “又来？好吧，什么时候出发？” “我才刚吃两口饭，哪有功夫去想这事？” “行行。等会儿见。” 李文嘉把终端机放回桌上，长长的叹了口气。那个秦心真是不消停，这才多久，又想出了新办法来折腾。这个老女人提议说，要他们去把隧道里的样子搞清楚，然后最好能打通南出口。 “最好能~”李文嘉手指轻敲桌面，这说明她还有别的备选方案，反正她是和那条隧道杠上了。 “老女人不该喜欢长棍吗？咋也爱好钻洞？” 他这话自然是没人敢接，在场的几人纷纷停止了交谈，开始凶狠地对付起盘子里的食物。 李文嘉三下五除二解决了今天的晚饭，随后一把将头盔扣在自己脑袋上。 当他抵达移动指挥车的时候，车门口已经有几个人等着了。这几人全副武装，坐在一辆斗士三型上。很明显，他们是轮休的侦查队员，应该是刚刚接到的任务。几人松松垮垮地朝李文嘉敬了个军礼，就和往常一样。 一场长达几个月的战斗，足以让任何训练有素的士兵变成兵痞，更何况现在远未抵达战斗的终点。 李文嘉没有回礼，他只是朝着他们点了点头。他甚至没有减慢速度，只是按照饭后散步的速度途经了这辆斗士，随后打开指挥车的隔离门，钻了进去。 移动指挥车里的空间不太大，比补给车略小一些，但在外观上和别的那些没什么区别。 李文嘉来的时候，这里或站或坐了三个人。 老马端着杯棕色的液体慢慢喝着，他坐在一张作战桌旁，桌子上摆了一张战术地图和一台珍贵的料理机。 李文嘉认识另外两人中的一个，那应该是野狼小队的队长，代号是狼王，真名不详。他穿着一身外骨骼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和李文嘉身上那套一模一样——对着那张地图比划着什么。狼王与他有过几次合作，每次都会损失几个队友，他们的关系不能说是铁吧，只能算作是臭味相投。 最后一个看起来像是指挥平台的操作员，他身上的防护服只穿了一半，上半身的那部分被他捆在腰上。他像是干了一阵重体力劳动，裸露出来的背心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他靠在指挥车的通风口旁，一些水汽从他身上蒸腾而出。 “人都来齐了？小文，把材料拿出来吧。” 那个被水雾笼罩的人动了动，一块平板被摆到作战桌上。平板上显示着通讯里说的任务细节，在最顶层的栏目中，则是这次任务的代号。 “利剑行动？这不是侦查隧道吗？有必要取个这么响亮的名字吗？” “往下看。隧道只是行动的一部分。我和其他几个聊了聊，他们觉得把驻扎地改到隧道里会更好一些。既然流浪者能看上这里，那这里必然是有它的优势。你们觉得呢？” “隧道里还有别人？我们怎么处置和他们的关系？如果他们愿意合作还好，我们一路走来可没遇上几个善良的部落。如果爆发冲突，我们可没法一口气把他们都解决。” “先礼后兵吧。”老马轻叹一声，他把搪瓷杯放下，随后从桌子下面掏出一个铁皮盒子，“这就是礼了。” “什么。。。。。。巧克力？你还藏着这么多？” “不是给你们都发了吗？都是同一批。今早侦查队找到的，应该是某个有备族的收藏品。这玩意儿在战前就价格不菲了，现在估计和黄金差不多。” “我估计你这玩意儿的用处可能还不够大，不如找个向导。”李文嘉凝视着桌子上的巧克力，他还在回味刚才吃的炖肉。 真该死啊，那股酸味儿反上来了，跟踏马的臭鞋底一样。 “有向导？你说的是那两个溜耗子的吗？问出点什么了？” “秦大姐没给你打报告吗？他们说隧道里藏着十几个人，领头的叫做长骨。他们在隧道里搞养殖业，可能还有一大群老鼠住在里面。他们还说南出口被堵住了，我们要是按部就班往里推进的话，他们估计无处可逃。” “自掘坟墓啊！” “难说，不过我们确实可以试试他们。还是按计划来吧。那两个家伙现在在哪儿？” “如果秦老总没给他们毙了的话，应该还在三号医疗车。” “嗯。。。。。。”老马点了点头，他用真诚的眼神看向狼王道：“如何？” 狼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干练地朝老马敬了个军礼。 “保证完成任务！” 狼王的行动很快，他很快就利用终端机召集了八位队员。当然，李文嘉在指挥车外面遇上的那一拨，并不和他们同路，就在他们从指挥车上出来的时候，那几个人已经离开了。 狼王的计划很简单，他将小队分为两组。其中一组的危险性比较大，由他亲自带队，一路往隧道里探索。而另一队则是充当信号中继站，他们以前就吃过亏了，厚重的山体足以阻隔一切无线电短波通信，而隧道里可不方便放飞无人机。 两公里的隧道长度，大概需要三个信号中继。考虑到隧道中的可能危险，狼王在每个中继站里添加了两名队友。也就是说，他们实际往隧道里探索的人数，算上李文嘉，也就是四个人。 众人先是去了驻扎地中心的帐篷处领了武器装备，随后队伍分开，一波人要去搞两辆斗士。而另一波则是恶狠狠地来到三号医疗车，把那俩倒霉蛋像是装土豆一样，装进两套防护服里。 他们把这两个向导绑在斗士的引擎盖上，无视了他们渗人的惨叫。两辆斗士的引擎传出一阵轰鸣声，随后七拐八扭地从驻扎地的小道离开了这里。 地表的傍晚是不存在的，现在只比真正的深夜稍微亮一些。 两辆斗士三型全地形车很快离开了乡间小路，他们开上了一段在战争中幸存的好路。李文嘉将自己蜷缩在斗士的后座上，与另外两个同志一起。他任由风雪将他的头盔糊满，隔着外骨骼，他在享受这种短暂的平静。 如同移形换影，他们转过几个弯后，就来到了这条跨江大桥。这条大桥叫做驸马大桥，当然，这条桥可不是原本的那条。不，我是说，它不是战后新建的。好吧，这真的没法解释，总之这条桥是二十年前拆了重建的，而且用的是最新的技术。 两个几吨重的东西在大桥上飞驰，桥边散落着一些凸起的雪包，那些是在战争中损毁的车辆残骸，其中一些可能还残留着遇难者的尸体，不过先期侦查的小队没法给他们收殓尸体。 按李文嘉的记忆，这座大桥的下半部分应该是六个真空轨道，他以前听说国家兴建了几条类似的线路，那些可以在管道中跑出超音速的列车，几乎将全国各族人民的距离拉近到极限。 这座大桥的幸存原因显而易见，在附近的几座跨江大桥中，它是唯一一座有桥墩的桥。那些巨大的重力式桥墩，在无数次核爆冲击波中岿然不动，像一个哨兵一样，伫立在大江上，昂首挺胸。 半空中闪过几道黑影，那是低可视度涂装的无人机。这些无人机提供了临时导航，让黑夜中前进的野狼们，不至于迷失方向。 当然，那是李文嘉面甲上的绿色标记，这家伙可没那强大的黑暗视觉，去看清天上飞速移动的小黑点。 风雪在阻止他们前进。两个斗士硬顶着飘忽不定的狂风前进。从某种意义上说，那个给任务取名字的人，真是个天才。 几公里的路程转瞬即逝，他们没有把载具开进隧道，虽然隧道确实能产生一些隐蔽的效果，但他们的车子还需要作为中继站使用。 还未等车子停稳，众人就从车上跳下来，几个队员开始无声的对四周警戒起来。他们配合的很好，大概花了几分钟时间，就有人在通讯器里报告说准备好了。 李文嘉朝车子望了一眼，他们用几张伪装网遮盖了它们，稍微离远一些，车子和周围的那些设备就和环境融为一体了。运气好的话，等他们出来的时候，这些装备应该完好无损。 这种等级的伪装当然瞒不过突变体的感知，他们以前就遇上过一些能感知无线电的玩意儿，那是一群鸟。他们以不少装备为代价，总算解决了它们的巢穴。在之后的路上，指挥部对那些天上飞的突变体，敬而远之。所以才说要运气好，运气不好的，现在全都变成了一团粪便。 “下来！快点走！” 众人身后传来队友对向导的呵斥声，李文嘉和狼王都没有制止队友的行为。要是在以往，军民一家亲的背景下，这几个队友指不定要吃多少挂落。不过现在嘛，只能说是这俩倒霉蛋自找的。 他们正是被野狼小队抓捕归案的，而且看来狼崽子们还没原谅这两个混蛋。 这两个家伙被几人合力扭送至最前方，在途经李文嘉的时候，他们还摔了个狗吭屎。狼王走上前，示意押解他们的队友解开他们的双手。 “乖乖带路，不然毙了你们！” 这二人抖若筛糠，连连称是。他们大概率是见识过众人的武器的，不然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个样子。 很快，队伍缓缓移动起来，两个作为中继站的队员留在了原地。 “注意隐蔽。有什么异常立刻报告，保护好自己！”狼王在通讯器里说道。 “收到！”两个队员回答着，在预定的区域找了个掩体，随后蹲了下来，当起了老六。 隧道里的景象没什么可说的。硬要描述一下的话，空旷、昏暗、死寂，这就是它的全貌了。 众人踩在柏油路面上的脚步声能够传递很远，他们感觉隧道内的气温好像更高一些，这很不同寻常。 “检索一下环境参数。我觉得有些古怪。” “气温零摄氏度，还在升高。大气湿度百分之三十，比外面高了一个数量级。风速，零点二米每秒。” “从哪儿来的风，不是说堵住了吗？” “正前方！” “隐蔽！” 狼王立刻警觉起来，他抬手做了个战术手势，要求后面的队友分散开来。 “前方一百米，发现生物信号！” “是什么东西？” “巨鼠！有很多。” “李文嘉！那向导有提到这回事吗？他们到底是在搞养殖业，还是被养殖的？” 众人散的更加开了，他们远离了隧道中心的单向车道，尽可能地将自己贴在墙壁上。 “他们没说养了多少啊。我哪知道会有这么多！” 远处的响动越来越大，众人面甲上的红外相机很快就捕捉到了它们的热源信号。它们乌央乌央的一大群，总数约莫几十只，在路面上一字排开，就像一道黑色的海浪。 众人保持安静，没有动弹，那两个向导也适时的闭上了嘴，任由这些半人高的大黑耗子经过他们的位置。 啮齿动物突变体的攻击欲望不太强，没有必要在它们聚在一起的时候，激怒它们。众人还是头一次被耗子们包围，这种新奇感觉让他们出了一身冷汗。 大老鼠没有一直冲到隧道出口，它们走到出口的积雪附近时，就朝右边转了个弯，一个接一个，按照某种顺序，鱼贯钻进了一处防爆门。那道门应该通往隧道另一边的对向车道，这些老鼠难不成是在赛跑？ 是谁在驱使这些老鼠？ 隔壁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众人重新聚到了一起，队伍里传出了不少拉栓声。 “我觉得各位不用紧张。”李文嘉看出众人不约而同的产生了应激反应，试图让他们放松下来，“至少有一点我可以保证。隧道里的那些部落人是理性的。你们想想，你们见过的那些疯子是个什么样？他们可不会专门去训练这些凭本能行动的突变体。” 第14章 寒光 李文嘉没有把后一句话告诉他们，理性不代表安全，理性只代表可控。 不过这帮人有自己的解压方式，不然他们也没法一路走到这里。 既然这道难关已经渡过了，这些富有经验的老兵很快就从紧张中恢复过来，他们再一次回归到了张弛有度的状态中。 “走了。我倒要看看，这葫芦里藏着什么药！” 狼王收拢了狼崽子，众人摆成了一条稀疏的散兵线，继续朝隧道深处推进。 向导好像终于老实了，他们领在众人前方，不时还小声地示意他们快跟上。 “我说老李，你说的向导真有用吗？这隧道可没什么七弯八绕的岔路，就这笔直的一条。是个人都不会迷路的吧？” 李文嘉眯起眼睛，看着那两个向导越走越快、越走越远，然后在公共频道里回答道：“等着吧，鱼饵在水里挣扎，只会吸引到更多的大鱼。” 随着他们继续深入，隧道里却反而明亮起来。众人将面甲切换到微光模式，他们看到隧道两边逐渐出现了一些荧光植物。这些植物的长势不太好，发出的荧光也比较微弱。也许这里在平时会有一些阳光洒落，但总数肯定不会太多。 有了光线，哪怕它们非常微弱，众人的行动也变快了几分。 那两个向导显然没料到，众人在黑暗中也能来去自如。他们只得暂时打消了逃亡大计，停在一处垃圾堆旁，朝着身后招了招手。 “看这里！”一个向导用手指着左侧的墙壁，“再往前就是部落的地界了，据说不请自来的话，他们会把你们都杀掉。” 墙壁上到底是什么？ 黑暗中没人能看清。 不过这难不倒众人。人类的力量，其一来自智慧，其二来自勇气，其三则来自工具。 众人在墙壁旁围成一圈，确认周围没有其他生物后，其中一人转过身，用战术手电对着墙壁短暂地照射了零点零零零零五秒——这是闪光灯的曝光时长，几乎没有突变体可以反应过来。 “是个简陋的稻草人。墙壁上没有别的东西。” “有趣~”狼王轻笑了一声。 这显然又是一个佐证，只有农夫才会制作稻草人驱赶野兽。而真正的猎食者，则会用一堆骸骨和鲜血来证明自己的危险。 这下狼王也不再紧张了，他开始对两个向导好奇起来。他们的表演其实相当拙劣，在场的众人很早就察觉到了，只不过一直都没有明说而已。 他饶有兴致的朝着李文嘉靠了过去，渐渐的，众人的速度都慢了下来，远远的吊在向导后面。 “你觉得他们能忍到什么时候？” “要不我们打个赌？” “那你可当心了。”李文嘉把狼王推远一些，“我昨天梦见财神爷了。我赌两块。赌他们半分钟之内。” “就这？我还以为你会压上一半。。。。。。”狼王的话音未落，那两个向导突然闪进一片阴影中，随后消失不见了。 “卧槽！你言出法随吗？” 众人立马加快速度，一阵脚步声后，他们来到了向导消失的地方。只见这里是一堆废弃的车辆，大部分的车子都被拆的只剩下骨架了，也有几个泄了气的轮胎还留在这里。这里的光线不太好，几人只能对着四周打了几次闪光灯。 四周几乎找不到玻璃碎块，这说明这些车子在抵达这里前，一定是完好无损的。很明显，这些汽车都是被拖拽到这里的。 “你们刚刚有听到什么声音吗？”李文嘉沿着堆放的废车架，一路朝上望去。一条通风管横在众人的头顶，上面破了一个大口子，足以让一个成年人钻进去。 “没有，他们是突然消失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怎么样，你发现了什么吗？” “不，没什么。我们继续前进吧。他们不在这里。” “下一组中继站是哪两个？你们就待这里吧。如果看到他们的话，不要废话。” 离开这处垃圾堆，众人也没有变得更加警觉一些。这并不是松懈，实在是没有必要。这里已经不是出入口附近了，隧道内部环境其实非常简单，如果不去管两边紧闭着的防爆门，这里空旷的环境，足以让任何生物无所遁形。 周围越发明亮了，隧道两边的夜光草越来越多了。 他们在黑暗中又走了半个小时，终于，一抹辉光照在众人脸上。 这里是一处带有反光罩的天井，从井口附近可以看到天空上的黑云，它应该就是那个小八口中的夜光草农场，四周的荧光经过几道镜子的反射，传递到隧道的深处。 “真是壮观！那些应该是失踪的挡风玻璃吧？真没想到他们会把玻璃用在这里。可是他们怎么让玻璃反光的？部落人已经学会银镜反应了吗？” “当然，他们没有。”李文嘉抬头张望着，“你再仔细看看，那是他们回收的铝箔纸。别忘了附近就有一座城市，他们可不怕那点辐射。” “你们有带多余的滤罐吗？这里环境辐射有三级，他们肯定没把表层的土壤清理掉。” “用这个吧。大家都注意点，别到时候得了急性放射性肺炎。远征队可没条件给你们换个机械肺。” 绕过位于天井下方的反光镜，众人看到了一道平行于地面的光柱。单个的夜光草可没法照亮房间，但积少成多之后，哪怕是夜光草也能制造不可忽视的光芒。 “老李，你说我们还有救吗？他们进化的太快了。” “咋滴？你活的不耐烦了？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后人有后人的智慧。而我们要做的，只是留下后人而已。” “我踏马就吐槽一下，这就不乐意了？还有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别废话，都赶紧跟上。此地不可久留！”李文嘉把脉冲步枪插到背后的卡具上，从腿部抽出一把战术刀。他操作外骨骼耍了个刀花，随后将战术刀正握在右手上。 众人闻言加快了脚步，紧跟在李文嘉身后。 没过多久，众人身后嘈杂起来，那些老鼠从某个洞口钻了出来，聚集在夜光草农场附近。它们并没有对着这些鲜嫩的杂草大快朵颐，相反，它们在四周翻找起来，仿佛要找出这里的入侵者。 老鼠们什么也没找到，除了两个报废的滤罐。 李文嘉带着众人奔跑了十分钟左右，在确定后面没有跟来之后，他终于停了下来。 这里是隧道的一处弯道，如果这几个月里，隧道没有活过来的话，这里应该是隧道的中间位置。这里被远处的光柱照的很亮，墙壁上挂着的简易反射镜很好的运行着。众人被光照出了几条长长的影子，影子随着他们的走动，正不停的摇曳。 此路不通。 在隧道的更前方，一大堆石块堵住了去路，石块的中间被放置了不少钢质管道，这些管道充当着导引光柱的作用。 李文嘉站在管道口，朝里面张望，什么也看不到。这里面漆黑一片，他所在的地方太亮了。他环顾四周，随后走到弯道外侧的一扇防爆门前，用力推了一下门把手。防爆门顿时传来金属摩擦声，随后在巨大的推力中，缓缓打开，露出了门背后的景色。 他朝里面探头张望了一下，只一闪身，就钻了进去。 “你们快来。从这边走。” 李文嘉的通讯器里传来另一个队员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就在他的左手边不远处，一扇防爆门被缓缓推开，一个外骨骼战士用战术动作，从门口翻滚出来。 战术出门，点jpg “这里没人。”李文嘉用战术手电，朝着那个战士的方向打了个信号。 “老李，你是什么时候。。。。。。” “这不是显而易见？生物都有趋光性，这里黑灯瞎火的，怎么会有人过来？”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部落人就等着我们上钩呢？” “确实有这种可能，不过可能性不大。至少我还没见过当老硬币的部落人。。。。。。不过突变体倒是有不少。” “尼玛，紧张起来了！” “你要是怕黑的话，可以在原地等我。这里应该是比较安全的。” “别，还是一起吧。”狼王带着剩下几个狼崽子跟了上来，这里确实太黑了，他们还没能从刚刚的光明中适应过来。 留在原地是个好选择，不过后头可有着一大群巨鼠。他们可不想在那些老鼠身上浪费子弹，他们已经受够了能吃但不好吃的耗子肉了。 只是一墙之隔，就将白天和黑夜分割开了。 这里应该是隧道的维修通道，对向车道所在的隧道要在更远一些的位置。他们暂时不需要穿过这里，跑到对面去。毕竟返程的时候还得找点乐子，李文嘉估计，后面的路程上，应该没有太多变数了。 李文嘉突然站住脚，停在队伍前方，弓起身体，蓄势待发。 “什么声音？” 众人停下脚步，他们仔细倾听黑暗中的声音。 狼王听到身旁的铁蛋的肚子在咕噜噜叫，周围的几人纷纷转头看向他，这让他无所适从。 怪声当然不是某个队员的腹语，一些摩擦声从周围的管道中传来。 “他们走了，快爬。我是造了什么孽哟~” “夜哥，你说北边真的会收我吗？我从昨天就一直在想，我就是个种地的，怎么会有人要。。。。。。” “那是他们不识货！你起码能值。。。。。。你起码能当个农场主。” 是管道在说话，这让众人的心肝发出了尖叫。 只见李文嘉缓步退后，从众人之间穿过，随后将自己头盔贴在了，他们右手边的，一条铁质污水管边。 摩擦声继续传来，这次更加清晰了。 李文嘉看准时机，抽出战术刀，抡圆了劈了下去。 “哐~” 巨大的声音震动着众人的耳膜，管道上一下子多出了一道闪着金属光泽的裂口。 “咦？没有劈中吗？” 李文嘉用手电打了点光，照亮了自己手上的战术刀。刀身上出现了一些划痕，不过总体上还是岑光瓦亮的。 “哐~哐~哐~~” 李文嘉又对着管道做出了几次斩击，每一次都让铁管发出了巨大的声音。在最后一次劈砍的时候，管道的这一段不堪重负，破出了一个多边形的洞口。 他对着管道猛踹了一脚：“还不出来？你们别逼我哦~” 众人对着李文嘉的行为不置可否，不过他确实打消了一部分恐惧。事实上，金属对声音的传导能力很强，一些声音听起来离得很近，其实远在天边。 不过这次确实不一样。 “别砍了，别砍了！我出来不就得了！我这就出来，我这就出来！” 过了一会儿，一张吓成黄纸的大脸，从那个破开的地方露了出来，这让某个战士差点开了枪。 “哟，向导。你们走的路，不同寻常啊~” “诶~嘿~哈~这不就巧了吗？我也没想到啊！”何夜做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嘴里念叨着让人听不懂的誓言。 这两个蠢货已经在管道里爬了半个小时，好在这条管道并不容纳人类废弃物，不然他们铁定要熏死在里面。 他们已经把强行给他们套的防护服脱了，这两人真是不识好歹。李文嘉懒得和将死之人废话，只是用一条捆扎带，把他们的手臂捆在背后，并让他们跟在队伍的末尾。 这两人身上的核沾染超标了，众人路过他们的时候，外骨骼的系统一直在头盔里，发出警报。 说实在，李文嘉也没料到，这两人会冒险去钻污水管。他以为这些在地表讨生活的人，至少应该都知道水里有毒，不能碰。看来世事无绝对，总有傻子会以身试法，然后悲惨的丢掉性命。 毁灭人类的，不是弱小与无知，而是傲慢和偏见。 也许这家伙知道水里有辐射，只不过他太相信自己了，容不得半点他人的劝诫。当然，他更可能是被未来的财富冲昏了头，李文嘉记得这家伙，曾自称为商人。可是他到底在贩卖什么呢？ 第15章 背刺 巨大的金属敲击声沿着管道传递，而声音在金属中的速度要比空气中快十几倍，所以很快，整条隧道都热闹了起来。 众人摸黑前进了一小段，他们从维修通道绕过了透光石墙，再一次拐回了那条堵住的隧道。 隧道里还是很亮，数百米外的光线经过反射和传导，在这里分散了开来。这里看起来像是一处广场，隧道中间还散落着几处篝火遗迹。 “老李，你是故意的？”狼王凑到篝火边，查看了一下上面架着的烤肉，疑惑道。 这些都是巨鼠肉，应该才烤了一半，里面还是生的，切开以后，一些血水从里面流了出来。 “别碰那些东西！”李文嘉提醒众人，“我们可不是强盗，别忘了我们为何而来。” 众人收拢到一处，走在最后的两人，则是被黑洞洞的枪口逼迫着，远离了那场中断的宴会。 狼王借着石墙上的微光，对着四周观察起来。“接下来怎么办？他们都跑没影了。” “等！” 李文嘉发出了厚重的鼻音，他解释道：“敲门我已经敲了。换你的话，如果看见陌生人前来，你会做什么？” “朋友来了有美酒，豺狼来了有猎枪？” “不是那个！又不是在打游击。算了，他们会观察。我猜，他们准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偷窥着我们呢！” “哪儿呢？我怎么看不到？” “你能看到才有鬼了，都注意了，管好自己的枪！”李文嘉突然蹲了下来，随后变蹲而坐。他在地上舒缓了一下身体，眼看就要打起瞌睡了。 他当然没有睡觉，他只是在等待而已。每个部落都会给闯入者来点下马威，有些确实危险，但这个，只能算是温顺的绵羊。 狼王走到李文嘉附近，用脚尖顶了顶他的后背，也蹲了下来，随后将自己的后背贴在他的后背上——隔着两层外骨骼。 “你就这么放心？我可是把弟兄们的命都交在你手上了。” “别急，我们不是带了礼物嘛，你看着就行。” 人到底是日行动物，在明亮的生物荧光下，两人逐渐放松下来。剩下的四个战士慢慢踱步到隧道的一侧，随后坐在马路伢子上，排列成一排。 他们还有些紧张，不过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而且队长都发话了，那就好好当一次观众吧。 两个向导立在隧道的另一边，看起来已经发生了内讧。那个年长一些的家伙，不知何时已经将捆扎带扯断了。他现在面对着众人，脸上覆盖着冰霜，让他身旁的那个年轻人瑟瑟发抖。 “为什么！”那人突然大声吼道，但好像并不是对着众人质问。 “为什么~什么~么~” “我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赔给你们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我已经。。。。。。” 他的声音经过墙壁的几次反射，最后原样回到了原处。 他在害怕着什么，可这里明明什么也没有。见没有人回应，这人的双眼不再聚焦，像是一只蜥蜴一样，各自寻找着四周的异常。他的身体开始抽搐，这样的异变使得他身旁的年轻人吓破了胆。 年轻人就像一只蛆虫，蛄蛹着远离那个怪物。 怪物，确实是怪物。这个商人是个突变体，就和他的同类一样。 李文嘉没有任何动作，他感觉自己胜券在握。 狼王也没有任何动作，毕竟背后那人距离突变体更近一点，他都没动，那自己还急什么？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对面，那人快速变化，很快就不似人形了。他的脑袋逐渐拉长，两个眼眶分散到脑袋的两侧，本就枯槁的头发全掉了下来，一些青灰色的鳞片从皮肤下冒出，随后覆盖满全身。 它的两臂逐渐拉长，但相比它的躯干，它的手臂显得异常纤弱，手臂上同样覆盖着鳞片，长长的指甲从它的指尖快速生长，带出了好几条鲜红色的血肉。只听“刺啦”一声，它的衣服变成了两块破布，露出了它壮硕的躯干。 它的下半身要稳重很多，一条粗长的尾巴穿透了裤裆，配合两条同样粗壮的大腿，它的体型逐渐演变成了一个圆锥。 变化没有花费太长时间，大概几分钟后，一个看起来像是巨型蜥蜴的怪物，出现在众人的眼前。蜥蜴人双足而立，朝着隧道的另一端张开血盆大口，随后发出了一声尖锐的爆鸣。 这是一次超声波攻击，众人面甲上的传感器，轻易地捕捉到了空气中四散的余波。 当然，这样的突变体，野狼小队见过太多了。 “废物！垃圾在哪儿都是垃圾。” 李文嘉小声地嘲讽了一句。他原本还满怀期待，可惜打脸来的如此之快。这样的三级突变体真应该被除名！ 远征队里的人们，给每一种遇到突变体都取了外号，而这样的蜥蜴人，则被他们叫做“隐形的狗屎”。人可能和他的名字不相像，但他的外号一定是他的某种特征。 所以就是字面意思，这种突变体就是擅长拟态，但也只是擅长拟态，实际潜力就和一坨狗屎差不多，不然野狼小队也没法给它活捉回来。 “我还以为你知道他是什么了。”狼王听见了李文嘉的声音，朝着公共频道里说道。 “当时我们开了几枪？”公频里一个战士问道。 “应该是三枪，我开了一枪。我都没瞄着打，它就被吓晕了。”另一个战士回答道。 “真怂，突变的时候，声势还挺大的。没想到这么废。” “得到了力量，便得意忘形了呗。它可能都不知道吧，其实我们能用红外模式看到它。” 蜥蜴人的首轮攻击没有造成任何效果，众人甚至不认为它，瞄准了它的目标。超声波攻击的效果本就是乏善可陈，至少远征队还没遇到过，能够产生强杀伤的类似攻击。在多数时候，超声波的能力，只能用作一种辅助侦查的能力。 当然，这次攻击对于小队来说，还是收获满满的。他们的外骨骼上安装了被动声呐，经过短暂的比对后，他们得到了一张高标准的声波地图。 隧道的远方，一个人影出现在地图中。 蜥蜴人再次对着隧道嘶吼了一声，它的身体表面的肌肉抽搐了几下，鳞片被肌肉改变了竖立角度，随后它的颜色迅速改变，一些马赛克斑纹出现在它的体表，最终从众人的肉眼中消失了。 李文嘉熟练地将面甲调整到红外模式，他看到那个突变体正停在原地，根本就没有动过。 “远方的铁人，感谢，将族人带回。”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隧道深处传来，这让众人松了口气。 这个部落接受了礼物，他们愿意选择对话。 狼王用胳膊肘碰了碰李文嘉的肩膀：“你来？还是我来。” “我来吧，我有经验。” 李文嘉清了清嗓子，随后打开了面甲的扩音功能：“我们需要停留，我们可以交换。” “你的经验就是这个？”狼王一把拽住他的肩膀。 这不怪他紧张，毕竟李文嘉的话，实在是太直白了。而且不止是直白，两个要求明显都是相当劲爆。这个部落显然是与商人有矛盾，这不还在冲突吗？狼王不认为部落在短期内，可以接受另一个交易请求。 人们总是生活在经验之中，所以才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隧道里面传出来。他们正在骚动，这说明他们之中有不同的意见。 李文嘉决定加码：“我们共享猎场，我们共同防御。” 这次对面没有意见了，一点寒芒从隧道深处飞射而出。这是一根一百零八毫米粗的钢管，它的速度非常快，在空气中划过了一道银光。 “哐啷~” 钢管砸在柏油路面上，刮擦出一长条白色的痕迹。一个暗红色的血洞出现在半空中，切断的血管还在不停地泵注血液。粘稠的血液沿着看不见的表面缓缓流淌，逐渐勾勒出一条粗壮的大腿。 “合作愉快！” 隧道内传来了愉悦的声音，但没有人从阴影中冒出来。 李文嘉知道他们的意思，以极快的速度从背后抽出脉冲步枪，关保险，按动一级充能按钮，举枪，瞄准。 “砰砰砰~” 十几颗一百五十八克质量的高斯步枪弹，在枪管中经过短暂加速，提升到一马赫的速度。这些枪口动能高达两万焦耳的子弹，轻易撕碎了十几米外那个隐形的怪物，连同它身后的墙壁一起，破开了几个大洞。 几乎是一瞬间，那个蜥蜴人在隧道中显露了身形，并软塌塌地倒在了地上。 毫无体面，毫无尊严，这具残尸激起了周围的尘土，宣告了一个传奇的终结。 烟尘逐渐散去，越来越多的人影聚集在尸体旁。他们对着那具不成人样的尸体评头论足，丝毫不在意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这种事情在部落里很常见，他们一般只会与固定的对象交换特产，每次更替交易对象时，通常都意味着另一个对象的陨落。 这个部落看起来还是比较尊重生命的，在众人小小的缅怀了一轮后，几个身上画着白色油彩的赤膊小伙走上前，合力将那具尸体搬了起来。 “尘归尘，土归土。来年养出小老鼠。。。。。。” 他们打着奇妙的步调，仿佛专业团队一般，托举着怪物尸体，逐渐没入黑暗中去了。 李文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他还是首次遇上这样的场景。 这是哪门子画风的葬礼？ “他真是个混蛋，已经拐走我们好几个族人了。” 一个头上插满了骨头的中年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用着不大不小，但清晰流畅的语言，同野狼小队交流道。 “你们能正常说话啊？我还以为你们。。。。。。” 中年人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狼王，不过他没有反驳，只是自顾自地开始自我介绍：“我是长骨，这里的长老。要交易的话，直接找我就行。” “只能找你？”李文嘉抓住了重点。 “找别人也行，不过你们最好别坑他们。我们这里很自由，我不在的时候，可没法保证他们会做什么。” “这是威胁？” “这是忠告。那就是前车之鉴。”长骨眼珠转动，瞟了瞟远处那滩血迹。 “我知道了，不过你从哪儿学的成语？” “在战前的时候，我还是大学学历呢。你要看我学历也可以，我一直保存着呢。想当初啊，我正好在找工作。才刚跑到地下停车场，就有一颗核弹砸到我附近了。那可真热啊，我差点都被烤熟了。好在我还是活下来了。” “那你怎么混成部落酋长了。。。。。。”李文嘉还是很感兴趣，他挥别了小队里的其他人。 “那还得从北边那个红月说起。他也是突然冒出来的，就和你们一样。”长骨把他带到到篝火旁落座，把跳动的火焰和炙烤的鼠肉当成下酒菜，开启了聊天模式。 “是那个红月吗？这个名字我这几天已经听过不下十遍了。” 长骨点点头，他给架子上的鼠肉翻了个身，继续说道：“我那时候在北边。这里大部分人也都是那里的原住民。战后，我们在地铁里重构了社会秩序，那真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候，每天都有干不完的工作。” “是按需分配吧！你们持续了多久？”李文嘉想起自己背包里还有一箱子巧克力，于是将它拿出来，分给了在场的所有人。 长骨眼睛有些湿润，他慢慢品尝着手上巧克力的味道，回忆着当时的情况。大概两分钟后，他开口道：“四十天。之后那个红月就出现了。当时的管理者一夜之间变了个人，然后就是无穷无尽的压迫和反抗。我受不了那里的样子，就和几个朋友一起逃了出来。” “那他们后来去哪儿了？” “突变体的肚子里。”长骨咧嘴一笑，两行眼泪从他黑色的眼眸中滴落下来，“我们当初有几百号人逃出来，每翻过一座山，就减少一半。我当时也想停下了，但他们一直催着我跑。我就一直跑，一直跑。到最后，就只剩下我们这些人了。” 第16章 飞廉 灾难之后，每一个幸存者，都是一个传奇。这不意味着他们很厉害，只是单纯的，他们活了下来，所以才能把自己的经历书写下来。 回过头再看看他们的历程，人们会惊叹于他们的好运，会感慨子弹绕着他们飞，会羡慕怪兽偏离他们的行进路线。 魔鬼不会伤害他们，只因魔鬼没有摸到他们。 然而这只是幸存者偏差，殊不知每一位幸存者周围，都挤满了数不尽的遇难者。 落难者各有各的悲剧，而活下来的人，殊途同归。 李文嘉从长骨的故事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特别的，现在看来，他也不过就是那万中无一的普通人。在天选之子当中，他并不唯一。 “你们装备不错啊！从哪个方向来的？什么，东边？那里还有聚居地吗？都市圈？啊？早知道我们就往那边跑了，至少你们那边要比这里管的松！” 李文嘉很快就和这个开历史倒车的小型社会熟络起来，他们开始聊起了最近的见闻。在谈起大后方的时候，李文嘉也没有保留太多机密。毕竟一个稳定且强大的后方，才是他们最大的依仗。 真心换真心，部落人向李文嘉和他的小伙伴们，交换了他们掌握的信息。 这个部落姑且可以叫做“鼠村”，就和称谓一样，部落里的产出，大抵都是老鼠的身体零件。 像这样的部落，在附近存量不少，他们大都依托着有利地形，通常是战前遗留的隧道、地下室和地面堡垒，而这些人防工程，几乎都或多或少的残留着核辐射。很显然，他们比普通人更适应后核时代，他们已经适应了这种高危辐射环境。 其实鼠村只建立了不到一个月，在他们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几乎和难民差不多。这里的环境并不好，但为了生存，他们别无选择。 长骨聊了很多，在谈及南出口的时候，他说出了一个，和李文嘉在医疗车里听到的，相似的答案：“我们当天失去了两个孩子和六只巨鼠，那些无人机都疯了。西边的那条公路就是分界线，它们会攻击一切闯入者，只要被它们发现，无一例外。他们都死了。” “你们除了这个以外，还遇到了点别的什么怪事吗？” “地震。还有闪光。持续了好几天，不过它们都很远。肯定是核战！这种感觉我不会弄错的。我们都不会弄错的。所以我们一起自我欺骗，我们把那些事情说成打雷，把西边说成雷公的住所。我。。。。。。不想再体验一次。” “话说你们是怎么把那里都堵住的？你们这儿可没那么多人力吧？”李文嘉转移话题，他们很早就知道蜀川都市圈爆发了核战，这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事实了。 在大概一个月前，远征队利用仅存的两台量子通讯器，与对策局总部联络时，就被他们告知了这个消息。不过对策局没有终止任务，他们的牺牲已经够多了，很多幸存者的精神支柱就是完成任务。大伙都很识趣，并没有将这件事说破。不过他们的士气，也确实低迷了一阵子。 长骨没有接话，只是伸出手，将手掌对准一米外的烤肉串。 李文嘉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从面前的中年人身上爆发，随后沿着他的手臂，向前延伸，最后穿过空气，抵达了篝火之上。 几根泛着油花的肉串，凭空悬浮了起来。 “尝尝吧，是不是没有那股酸味了？” 李文嘉从悬浮在自己身前的肉串里挑了一根，将它装进一个密封袋中，回答道：“哦谢谢，如果我们的研究员允许的话，我会尝尝的。” “你们真的。。。。。。很不一样。”长骨盯着面前的战士看了好一会儿，这人自始至终都没摘下头盔，“你们里面真的是活人吗？真的是。。。。。。” 长骨无声地变化着口型，李文嘉知道他所说的那五个字，他点了点头。 “遇到你们真是太好了。” “遇到你们真是太好了！”同样的一句话，在隧道的另一头，从一位开着清障车的司机口中，说了出来。 远征队得知野狼小队的任务完成后，便马不停蹄地组织人手，将临时存放在村子里的各种物资，搬上卡车，然后分批转移到隧道中。 他们根据李文嘉在不久后提供的细节，将鼠村隔壁的对向车道，作为远征队的新驻扎地。新驻扎地位于南出口附近。当他们跟着那些奔跑的巨鼠，抵达先遣队集合点时，都被堵住出口的那堆巨石震撼了一把。 当然，更震撼的就是鼠村人的超能力了，那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隔空摄物！ 村民没有藏私，他们在闲聊中提到，那是夜光草果实带来的奇迹，任何人吃下一些，在短时间内，他们都能做到这种程度，而且几乎无毒无害。 远征队用净化水技术与鼠村达成了长期合作，最开始的这几天，他们会帮忙建设这个临时驻扎地，主要的工作就是搬运石头。他们要把这堆石头挪开，然后在这里建造一扇更坚固、更方便的钢铁大门。 短暂的混乱后，新驻扎地的工作步入正轨。 李文嘉甩着手上的密封袋，来到一辆刚放下液压杆的多功能卡车旁。 这是一辆加装了科研舱模块的卡车，当它展开之后，研究员可以待在里面，隔着一个相当结实的观察窗，在机械臂的辅助下，对那些摆在超净平台上的样本，进行初步研究。 李文嘉对着车厢上的一个防爆盖板敲了敲。只一会儿，几个短促的脚步声从里面传出来，随后那个盖板上的电控锁打开，盖板慢慢朝外翻开，露出了里面的样子。 一块多层玻璃隔绝了内外，窗壁上内置的扩音喇叭，发出了清脆的合成女声：“请登记编号。” “a0015。”李文嘉回答道。 “样本编号，07-0920-2357，正在打印。。。。。。” 窗壁上打开了一条缝隙，一张贴纸从里面冒了出来。 李文嘉核对了一下贴纸上的编号，用窗壁旁挂着的圆珠笔，在贴纸的方框里填上样本的基本信息，随后将贴纸背后的薄膜撕掉，小心地粘到密封袋上。 他拉动车厢外壁上的一个把手，一个抽屉顺畅的滑了出来，抽屉里已经存放了几个用各种方式保护的样本。他把那几个往里推了推，将自己的密封袋放在最前方。 他确实很想知道，那些部落人是怎么处理巨鼠肉的，如果能解决烹饪后发酸的问题，想必又是大功一件。 离开这里的几分钟后，李文嘉的外骨骼系统开始例行播报：“操作员a0015，系统自检已完成，状态良好，数据冗余百分之四十一，剩余能量百分之十二。请及时更换能量包。又是新的一天，恭喜您！” “也恭喜你啊，我的系统。”李文嘉自言自语道。 事实上，这套外骨骼已经是他更换的第六套了，要不是现在补给困难，以他身体的反应速度和爆发力，这套外骨骼早该寿终正寝了。 也就是说，别看他动作流畅，其实他已经是尽可能地放慢自己的速度了。 以前是人跟不上某些装备，现在是装备跟不上某些人。时代变化太快了，转瞬之间，以往的经验就变成了拖累自身的枷锁。 李文嘉没有回到自己的房车，他沿着隧道，检查着路过的每一辆车。远征队拥有几百辆各式战车，除开少部分技术落后的，大部分都是可以让人工智能自动驾驶的。当然，在出发的时候，他们根本无需麻烦指挥平台——纯粹是因为大规模减员。 他还有些事要找老马，如果没出意外，他应该还在那辆指挥车上。他已经在那辆车上住了两个月，那辆车可没有循环设备，鬼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李文嘉躲过几个工程机械臂，随后在一处热闹的工地旁，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出乎意料的，老马套着一身防护服，和另外几个远征队高层，在指挥车旁捣鼓着什么。 “最近负载有些大了，你开空调了吗？” “没有，我可是给它装了保温层。应该是料理机的问题。。。。。。燃料还剩多少？” “一半的一半。昨天有几辆补给车瘫了，可以分一点给你。” 只见一个穿着城市迷彩色防护服的人，从一个手提箱里，取出了一个手臂大小的管状物。李文嘉认识那玩意儿，它是微型聚变引擎的燃料罐。 都市圈确实给了他们最好的装备，在远征队里，部分车辆所采用的，是最新型的能源技术。 “咳咳，真难得你们都在。”李文嘉把手臂搭在指挥车外的一处凸起上，朝着偷偷摸摸干坏事的几人说。 几人闻言一惊，看向李文嘉。 “哟，是小李啊！我当是谁呢！” “怎么，你不去休息，难不成是有事？”老马明知故问。 “走走走！”其余几人推搡着，带着那个手提箱，一溜烟跑了。 老马关上燃料罐储藏架盖板，朝着远去的几人大吼道：“有空多来啊~” “忙完了？” “是啊，你又跑哪里去了？不累的话，我这里可还有不少工作。。。。。。走，陪我喝点。” 李文嘉跟着老马走进指挥车，两人一同坐到了那张合金质作战桌旁。料理机已经在启动了，几颗黄褐色的球形物体，在托盘上缓慢成型。 老马取出两个金属杯，往里面倒上二分之一的净化水，随后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西边侦查的怎么样了？”李文嘉打破僵局。 “不容乐观。全是飞廉。那些都是总体战装备，凭我们手头的落后设备，没法对付它们。” “死了人？” “还好，一个重伤。他昨晚自杀了。就在二十分钟前。” 李文嘉抿了抿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低下头，听着料理机的打印完成提示音。 “我们讨论了一下。”老马从托盘上取出两颗圆球，往杯子里各扔了一颗。很快，杯子中翻起白沫，发出了悦耳的“噗噗”声。 这是一杯快捷型、无酒精、含糖、酒味气泡饮料，在战前的时候，它们经常出现在小卖部中。 “作战支援部认为，打击带宽度大概有二十公里。远征队肯定没法穿过它，不过。。。。。。吨吨吨~” 老马举起饮料，一饮而尽，随后再次倒上半杯。 “它们的反应时间是多久？”李文嘉浅尝了一口饮料。 “很快。从发现目标，到攻击结束。总共用时十二秒。大部分是动能武器。小口径的电磁炮。还有一些是炸弹。也有一些是。。。。。。猎杀者。” 酒不醉人人自醉，老马晃晃悠悠的回答道。 “猎杀者？”李文嘉敲击着桌面，“他们居然会放飞猎杀者。这里可是内陆，他们真是疯了。” 猎杀者是一种无人作战系统，具体效果要看它所在的载体。无人机猎杀者会自主寻找目标，每当发现目标，它们就会将目标信息上传。就像免疫系统那样，追杀到底，冷酷无情。它们无所不用其极，会计算毁灭目标的一切可能性，包括其载体本身。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除非你有它们的识别信号，或者，另一个属于你自己的猎杀者。 “对，他们放飞了猎杀者。不过，不过猎杀者是无差别攻击的，包括其他飞廉。” 老马打了个响嗝，他已经灌下了三杯饮料。 “行动方案出了吗，我随时都可以。”李文嘉将杯中剩余的饮料倒进嘴里。 “还没完成，得再过几天，弄完了就通知你。这两天你可以先试试，但你得把外骨骼留下。我们零件不多。” “卧槽，那很疼的！”李文嘉给了老马一拳，随后又道，“让我想想办法。” 办法是有的。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用电磁脉冲，在这条二十多公里宽的地方，人为地制造一个禁飞区域。他们需要好几台大功率设备，再找好几辆不用电气系统的载具，再找几位不怕死的蠢货，然后一头扎进那个，吞噬一切的钢铁怪物之中。 第17章 强者 从生物学的角度看，人类并不处于食物链的顶端。直立行走的代价很大，虽然增加了动物们难以想象的智力，但整体上的生理素质却落后了一大截。 同大多数大型动物比较，人类的肌肉力量比不上同样体重的黑熊，人类的爆发力比不上同样体长的猎豹，人类的忍耐力也不如大部分的食草动物，一点外伤就能让一个人失去行动能力。 不仅如此，那些和人类共生的细菌，无法依靠单一的饮食，来合成足够全面的营养物质，所以人类必须杂食。否则的话，营养不良就会找上你，然后让你在漫长的虚弱和痛苦中，迎接死亡。 人类一直都不算是强者，从数万年前，现代智人的祖先诞生的那一刻开始，人类就不算是强者。 李文嘉待在自己的房车里思考了一夜，他不知道自己所守护的人们，到底该何去何从。原本他以为的人类的敌人，会来自海的对面，现在看来根本不是。 人类一直在追求超我，他们会幻想一个超越自身的自己，随后将它作为目标，不断地提升自己，最终达成那个可能的结局。 现实就是那样。 人类为了规避自身的缺陷，亲手制造出了一个，各方面都远超自身的怪物。那个怪物其实非常通俗，它的名字叫做“文明”。 文明的敌人，来自文明。 人类的敌人，正是人类自己。 这几个月以来，李文嘉一直在与人们的敌人战斗，他感觉不到快乐。诚然，是有一句“与人斗，其乐无穷”的话，但这句话显然是有它的局限性的。 乐趣来自于人，而非怪物。怪物只能带来恐惧，越是了解它们，越是害怕。 事实上，支撑着他的，一直是那个信念，那个以强护弱的一腔热血。 艰难险阻打败不了勇者，但跟着勇者助威的人，他们该怎么办呢？ 屠龙勇士终成恶龙，当他自己成为恶龙的那一天，还会有人为他喝彩吗？ 侠士身怀绝技，当力量超出人们的控制的时候，他还能成为万众敬仰的英雄吗？ 在某一时刻，李文嘉感觉自己很孤独。 这个世界上又少了一个了解他的人。他歇斯底里的翻开一个铁皮盒子，从里面拿出那颗洞穿自己战友脑干的弹头，将它攥在自己手心里。 死亡给予了每个人最后的安宁，但死亡给予了每个活人无尽的痛苦。 他没有留下任何遗言，甚至也没有遗书，李文嘉不知道他有没有做好准备。也许是不想给远征队的医生们出难题，也许是想给自己留个体面。总之，那个叫做李邱诺的家伙，用自己的配枪，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说起来，这家伙想要开枪，还是挺费劲的。 护士在半夜的时候，刚给他来了一支马非和一支苯二氮卓。按理说，他应该是安静地睡到第二天早上。 他那时只剩下了一只手臂，手掌上只有两根手指。 李文嘉想象着那个混蛋是如何抵抗着睡意，用自己不太顺手的那只手臂，从床头柜上的背包里掏东西的样子——就挺像他上次受伤的样子。 “噗嗤~” 李文嘉憋了个笑声出来。 远征队的其他人，大抵也和他差不多。悲伤到极致的人，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做出什么都是可能的。这无需指责，只需要去感受。 当然，死个人在远征队再正常不过了，大多数幸存者都能很好地管住自己。有的麻木的家伙，他们甚至自嘲说：哪怕现在自己亲妈死在面前，他们都不会掉一滴眼泪。 李文嘉用的力气大了点，当他终于控制住自己的手时，那颗子弹已经被捏成了一张饼。老式的手枪弹还是太软了，毕竟那是用珍贵的有色金属打造的。 考虑到这颗弹头是兄弟的遗物，李文嘉决定将它重铸回原样。他从床上爬起来，看了一眼车厢壁上挂着的电子表。 现在已经是上午十一点，抓紧一些的话，他或许还能赶得上今天的午饭。 他下意识地想要拿上床底下的头盔，但床下只是空无一物。他这才想起，他昨晚和老马聊完后，就把外骨骼还给勤务部了。 防护服也没有多的，他昨天刚错过补给。 他拉开车窗盖板，隧道里灯火通明，几个熟悉的陌生人搬着箱子，正有说有笑地沿着人行道步行。 李文嘉套上一件尼龙马甲，穿过房车上的隔离间，对着隧道内的空气深吸了一口。蘑菇木的烟灰混合着挥发性的机油，一下子把他的喉咙呛住了。 抛开那些不健康的混合物，空气中还有一股浓烈的铁锈味，夹杂一些辣味和一些甜味，这是放射性尘埃的味道，他已经有一阵子没有品尝了。 远征队里已经没有几个幸存者，和他一样无防护呼吸空气了。当然，也许只有他，是完全免疫这种辐射的。另外几个现在患上了严重的放射性肺病，他们的名字很快就会写在老马的那张名单上。 李文嘉对自己的身体有过猜测，但那些猜测都是表象。他对谁都没提及那支药剂，这个秘密大概永远也不会展露出来。 他沿着隧道一路向北，走到车队的尽头，随后扣响了一辆多功能卡车的舱门。这里有远征队的移动工厂，很多沿途回收的原料，都在这里汇聚。 受限于能源和材料，这里并不会量产各式装备。换句话说，这里只能临时顶一顶用，造一点常用的替换零件和消耗品。当然也可以熔铸金属，不过这种级别的能量消耗，通常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 不过现在嘛，远征队里每个人都差不多。 “想改成什么样子？” “加点料，换成狗牌吧。” 十分钟后，一块闪着黄橙色金属光泽的狗牌，从窗口里递出来。上面刻着它的原主人的名字，以及一串编号。 “李邱诺，a1379。原来他是第二批志愿者。” 李文嘉将狗牌放回自己的房车，随后马不停蹄地前往物资领取点。他刚刚才想起，自己怕是没法登上补给车了。在他踏出房车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被指挥平台的人工智能，列上了核沾染名录。 如果他现在就想回到车上，那他就得去一号医疗车执行消毒程序。 那套消毒程序起码要浪费一吨净化水，以及长达七十二小时的观察期。 在那之前，李文嘉只能依靠应急干粮过活，而且没办法洗澡。 不过，现在形势发生了变化，至少人工智能不会再来管他吃喝的事，隔壁就是鼠村大食堂，也许可以去试试烤肉了？ 人民军队不会白拿群众一针一线，李文嘉再一次找上了鼠村酋长。 “烤肉？不不不，那是宴会，我们平常不吃肉。好吧，还是瞒不过你。那确实不是宴会，不过也没太差，族人的注意力需要转移不是吗？当时我们还真以为小八不会回来了。” “好吧，听说你打弹弓的技术不错？”李文嘉很快就从吃不到烤肉的失落中恢复过来，他又开始考虑起那条打击带。 “要出去练练吗？如果打到野味的话，我们再开一场宴会也是可以的。而且还可以送你一套衣服，不过你那套盔甲去哪儿了？” “什么时候？” “最好是早晨，其次是现在！” 长骨没有过多废话，他吹了个口哨，立马就有一个穿着粗制毛皮大衣的人，带着他的武器工具以及一个年轻人，靠了过来。 皮衣人将武器分门别类摆在长骨身前，出乎意料，这些武器的做工相当精良。 长骨从里面挑了两把长矛、一把猎刀和一张长弓，他没有拿上他的绝活，显然那玩意儿对接下来的工作帮助不大。他挑完后，就对着李文嘉做了个邀请的姿势，示意他也选几样装备。 李文嘉轻车熟路，再简陋的武器他都用过。他选了两把一臂长的弯刀，刀刃的质感，似乎是某种动物的骨骼。 “品位不错。那是翼爪龙的趾甲。我们从北边带回来的。还有我叫碎星。”皮衣人将剩下的武器收起，随后把一个植物纤维编织的口袋递给年轻人。 “我们去哪儿？” 李文嘉将两把刀绑在自己腰间，随口问道。 “北边我们去不了。东边现在盘踞了一大群突变体。西边可以碰碰运气。不过不能越过雷池。”碎星回答。 “我们可以先去爬山，然后到废城里看看，城市里有地道可以通到雷池里，我们可以在那里比赛打靶。”长骨回答。 说话间，几人被长骨带领着，穿过黑黢黢的维修通道，来到了一扇铁门前。 “这个原本是我们唯一的南出口，以后我们就不走这里了。” 铁门外，是一条被清理过的小道，两侧是堆成小山的积雪。从雪堆上探出头，远处的群山上空，数不清的小黑点若隐若现。 碎星站在雪堆上感受了一下空气，朝着长骨比划了一个手势。 “他说今晚有风，但不会下雪。他以前在气象站工作。”长骨介绍道。 “准确率有多高？” “几乎没准过。现在的气候完全变了，经验也不好使。” 长骨走在前，李文嘉跟在长骨后面，碎星吊在队伍末尾。几人沿着小道走上大路，在路边深一脚浅一脚爬行了一段，随后穿过公路，四肢并用，爬上山坡。 山上本来有环山公路，但现在已经被积雪掩埋，基本看不出形状了。 李文嘉踩在厚厚的积雪中，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他的身体在本能地增加产热功率，但他其实并不怕冷。他从背囊里取出一块压缩干粮，用巨大的握力将它捏碎，随后一点一点地倒在嘴里。过度的颤抖，使他感觉到了一点饥饿。 “你吃的是那个合成粮吧？真亏你吃得下去。要我说，那玩意儿就得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跟以前不一样了，它现在味道变好了，你们要尝尝吗？” 几人全都摇了摇头，他们在最落魄的时候，都被那东西折磨过。这里没人会觉得那东西好吃，它再改良也没用。 他们的运气不太好，直到天色见黑，他们也没有找到动物们的踪迹，只能沿着小路继续向西，走到了城市的边缘。 李文嘉这才发现自己正走在一条铁路线上，这条小路正是铁轨旁的车道。 一张钢质的广告牌挂在半空中，核爆冲击波没能把它刮下来。它上面用白色油漆写着一行大字：“万州欢迎您。” 城市里的建筑几乎都塌了，几个大坑擦除了城市的大部分面积。坑洞已经被江水填满，那些辐射大概是被流水冲走了，这里已然冰封，雪白的积雪掩盖了全部的真相。 “跟着我，别走错了，这边有不少地雷。” 李文嘉一开始还不知道那些防御者，为何要在城里布置地雷，直到他被一座血肉组成的墙挡住，他才明白过来。 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冲击，发疯的突变体，对阵发疯的军队。 他认识这支军队的番号，那应该是掩护撤退的二线部队。当时他们应该是最先撤离的一批，但不知是什么原因，他们留在了原地。 现在知道了，原来如此。 几人来到一个地下商业街，这里封冻着不少早已去世的伤员。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也有一些军人。无一例外的，全部是失血过多。 全部都是大面积创伤，巨大的伤口，深可见骨。有很多人都是缺胳膊断腿，医疗崩溃以后，他们甚至得不到干净的绷带。 李文嘉跟着长骨，跨过一具具冰冻尸体。地面上有些打滑，满地的鲜血已经凝结成冰。 “很遗憾，我们没有人手收敛他们。他们都被冻住了。现在的天气你也知道，冰块就跟混凝土一样结实。” 长骨站在一扇半开着的防火门前，朝着遍布走廊的遗体鞠了一躬。 李文嘉很想对他们说一句“你们的牺牲是有意义的”，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一声叹息。事实上，他们的牺牲毫无意义，他们没能保护住任何人，包括他们自己。 这是弱者的悲哀，这是弱小的原罪。 第18章 竞赛 穿过防火门，走下两节台阶，几人来到了一个地下停车场。 停车场里空空荡荡，只有一辆装甲车的尸体，躺在一根立柱旁。残存的光线从采光井的破碎穹顶穿过，照亮了这辆装甲车的部分残垣。 怪物的断肢铺了一地，一直延伸至停车场的出入口。 可以想象，当时的战况是多么激烈。这辆战车试图将敌人引诱至此，但似乎没有成功。 李文嘉驻足在远处，他不敢上前去查看，哪怕这里没有任何生命气息。 “我们看过了。车里有炸药。他们没来得及引爆。是一只很大的利齿兽。也可能不是利齿兽。反正它死了。” 碎星朝着装甲车指指点点，也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了解到的信息。 “我们要从这里上去？” “不是，走这边。”长骨继续领路，他将身形没入阴影，“一开始我们也不知道这里有路，直到有族人听到了风声。你也可以仔细听一下。” 李文嘉深呼吸一口气，随后慢慢将浊气吐出。那些在半空中凝结的水雾，立即飘向他的正前方，并且四散开来。 这里确实有气流，而且方向和正常情况不同。一般来说，地下空间的空气会朝着通风井移动，地表的横风会制造一个低压区，将地下的气体自然地抽吸上去。 前方是一个人工开凿的洞口，也就几米的长度。弯着腰钻过洞口，眼前豁然开朗。 “怎么是铁路线？这座城市有必要修建地下铁路吗？它通向哪里？它是什么时候修建的？”无数个疑问从李文嘉心底冒出来，看来隐藏在表面以下的秘密还有很多。 “很意外不是吗？不过它中间断了，此路不通。我们还得走一段地表。” 长骨招呼了一下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年轻人，从他背后的编织袋里取出一节火把。他们好像是用一种伸缩棒做的火把，缠绕在顶端的布条，浸透了某种带有粘性的燃料。他们用一个掏空的罐子保护住火把的顶端，不管是携带还是使用，都很方便。 “叮铃~” 长骨从他的腰间解下一串镁棒，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收集到的。 一点火星落到火把表面，火焰升腾而起，明黄色的跳动光源出现在地铁中，照亮了四周不到十米远的距离。 这条线路已经很久没有使用了，地面上积累了一层尘土。几人无言地沿着轨道向前，踩出了一个个杂乱的脚印。 没有岔路，没有路标，甚至也没有多轨并行。 这里似乎是人工开凿的，岩壁上还残留着钢凿的刻痕，也许这里又是一段尘封的历史，在那百年前的光辉岁月中，无数眼中有火的工人，一同创造了这个奇迹。 地底下无法产生精确感知，有段时间李文嘉感觉自己在走下坡，坡度不太大，但路程非常长。当那种倾斜的感觉消失时，他看到前方的道路被积水封堵了。 “停。。。。。。嗯？”他本能的想要叫住众人，却看到前方的长骨一脚踏在积水上。没有产生任何波纹，他就这么走到了水面上，或许应该称之为冰面。 李文嘉一点也分辨不出来，似乎这些积水是一瞬间被冻住的。冰面中没有任何气泡，他甚至可以借着火光，看清冰封在水底的铁轨。 他试探着踩上冰面，脚底板瞬间就感觉到冰面上的纹理。它在封冻住的时候，应该还是在流动着的。 “是层流水。上层和下层的水，密度不同。” “也就是说，它没有完全冻住？” “对，而且下层水压力比较大，等爬过去你就知道了。” 李文嘉感觉隧道顶部的岩石，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了，很快，他们不得不弯下腰。积水最深的地方有几十米长，几人在冰面上匍匐爬行了十几分钟时间。 在李文嘉把自己的裤管磨破之前，他们终于来到了隧道的尽头。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 长骨将火把插进积雪中，火光瞬间熄灭。他看着众人一个不落地从洞口爬出，松了口气。 “看那里。那就是之前你们搞出来的动静。小心点。不要把头探出去。” 只见远处徘徊着几架无人机，天空上的探照灯不时扫过地面。李文嘉遥望了一眼，瞬间就被一根直冲天际的冰柱，吸引了注意力。 “那个是什么？” “那就是我说的层流水！” “昨晚他一直跟着你们的勇士，可惜你们也没办法通过那里。不过你们闹出的动静，确实吸引了不少雷火，今天我们可以走的更远一点。” 他们钻出来的地方，距离一座建筑非常近。不过他们的目标不是那里，而是个开阔地的正对面。那栋建筑提供了必要的掩护，飞在远处的无人机，暂时还不会发现他们。 李文嘉不知道长骨他们是怎么找到这条路径的，他们显然没有接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而且，他们找到这条路径的时候，远征队可还没有来到这里，更不用说那些无人机是如何被吸引走的。 长骨无视了天空上传来的嗡嗡声，闲庭信步地翻过一个雪坡，随后以一个不快不慢的速度，沿着开阔地上的凹陷，钻到了正对面的一个不起眼的掩体里。 只过了三秒，又是一道刺眼的白光，扫射过整片开阔地。 年轻人跃跃欲试，身后的碎星数着秒。当他数到某个数字的时候，对着年轻人的后脑勺拍了一把。几乎是一瞬间，那个年轻人就像是长骨的翻版，学着他的样子翻过雪坡，在雪地上滚了两圈，然后踉跄着，快步沿着长骨的路径，穿过了开阔地。 李文嘉给他捏了一把汗，那道白光几乎是擦着他的屁股。 “该你了。记住。走的时候闭上嘴。千万不要呼吸。” 这也是他们总结出的教训吗？ 李文嘉深吸一口气，随后将一只脚挪到一处受力点上。 “嘿。别紧张。放松点。” 碎星的话语刚落，李文嘉就感觉一只手拍在他的肩膀上。神经信号瞬间传达全身，线粒体中爆发出巨大能量，肌肉开始收缩。血液裹挟着营养，输送到身体的每个器官。 下一刻，李文嘉如同一支离弦的箭矢，以一个极快的速度，从一个凹坑中起跳，飞越过那个雪坡，随后三步并作两步，在开阔地上飞驰而过。 强大的反应力，让他能够精准地控制自己的姿态，这让他的动作显得很轻盈，脚下犹如蜻蜓点水，几乎没有一丝雪沫被他踹飞到空中。 他最后是扑进掩体的，刚想喘气，就听到长骨的制止声。 “别呼气，得用这个。” 长骨递来一根金属管，这好像是一根排空了的自来水管。 带着水汽的气流穿过水管，经过积雪的冷却，当它们从远端出来的时候，已经和周围的气温别无二致。有一点像以前的无烟土灶。 李文嘉对着水管吹了好几口气，总算把自己的心跳控制回原来的状态。 “你用的力气太多了，在这一点上，这孩子都比你做的好。” “可他是真的快！对了，我叫晚安。” 晚安你好，祝你晚安。。。。。。这是踏马的什么怪名字？ 李文嘉尴尬且不失礼貌地笑了一下，随后探头而出，看着远处的最后一人，朝着长骨问道：“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雷火和北边的翼爪龙很像，我们基本没花什么大力气。只要摸清楚它们的领地范围，稍微深入一点，它们是发现不了的。” “就这么简单？”李文嘉有些惊讶。 “以后会越来越简单的。” 过了一会儿，四人再次团聚。他们从掩体另一头钻出来，迎面就是一个小巷。 小巷被他们用各种薄片掩盖了，薄片上覆盖了一层几厘米厚的积雪。这些积雪足以将他们的红外辐射隔离，半空中的那些无人机很难再找到他们。 众人猫着腰，在小巷里穿行着。这里四通八达，很有一种游击队的感觉。 “还记得前一阵子的暴雪吗？我们就是在那个时候，把这里搭建起来的。雷火虽然变态，但它们不是无所不能。至少它们比不过翼爪龙，有些翼爪龙甚至可以在暴风天，外出觅食。” “有时候你不得不感谢大自然。自然的伟力你无法抗争。但你可以适应。但那些雷火。它们不会适应。” “为什么你们会觉得它们不会适应？” “我知道它们擅长学习。”长骨摇了摇头，他从头顶的薄片缝隙里，观察着上方的状况，“它们的反应速度远超常人。是叫做‘算力’吧？它们会根据现有的情报，然后不断改变自身，最后无情的毁灭一切。我说的不错吧？” 长骨从背后取下长弓，搭上一支箭矢，随后猛地将一处盖板挪开。 半空中的那架无人机，几乎是一瞬间就发现了这里的异常。它似乎要呼叫同伴，但它迟了一步。 下一瞬间，无人机上爆出一阵火花，它的高能电池被箭矢洞穿，巨大的停止作用引燃了电极材料。蓝紫色的火焰窜起，翻卷的火舌吞没了它的传感器。 “啪！” 半空中传来一声爆炸，四散的零部件带着浓烟，从各个方向掉落下来。 长骨将盖板挪回原位，随后带着众人，不缓不急地转移阵地。 “它们没有大局观。每当情报混乱无章的时候，它们就会变得愚蠢。它们会将找到的各种情报，生硬地组合在一起，然后得出一个完全不符合实际的结论。该怎么说呢？” “下毒。它们不会分辨情报有没有毒。” “你觉得它们现在在想什么？” “它们也许会想：敌人又使用了新型武器，必须优先清除目标！”长骨从箭袋里取出一支箭矢，用夸张的语气回答道，“哦，到底是什么新型武器？是一种四十多厘米长，不带尾焰，不会爆炸的动能武器。” 他将长弓和箭矢递给碎星，随后挪动着小碎步退到一边，让出了一个可供一人通行的空间。 碎星擅长的是跨射，他找了一个离得很远的目标，将长弓横放，慢慢地调整角度。 晚安在给他帮忙，当碎星准备好的时候，晚安将盖板推开了一个缝隙。 李文嘉只听到“嗖”的一声。 那支箭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特意被涂黑的箭头，没有反射任何光线，直到命中它的目标。 那架无人机几乎只有一个像素大小，现在它身上火光冲天。在众人的视角里，它在半空中闪烁了几下，便盘旋着坠落了下去。 “打的不错。”长骨对着碎星鼓励道。 “这还叫打得不错？” “对。没有凌空爆炸。只能说不错。” 他们的要求真的很高。在李文嘉看来，光是用弓箭命中这些几十上百米远的移动靶，就已经可以称得上神射手了。更何况，他们打的是几百米开外的玩意儿。 “你要试试吗？” 李文嘉没有退缩，他可不想在这一刻被瞧不起。来都来了，总得有点收获。 他接过那张长弓，入手就是一个踉跄。李文嘉用指甲轻敲弓臂，上面传来了清脆的响声。 “它是用什么做的？” “钨钛合金，还有兽筋。箭头是黑蝎的尾刺。” 原来是战车装甲做的，还好还好。。。。。。个鬼啊！ 李文嘉试着拉了一下弓弦，巨大的拉力差点让他爆了粗口。这把弓，起码得有三百磅，这特么是强弩了，以前复合弓也很难达到这个水平。 箭矢同样异常沉重，他感觉普通人光是举着这张弓搭上箭，就得费尽全力。他现在不再怀疑箭矢的威力了，只要能拉开这张弓，估计连房子的墙壁都能被射穿。 刚才看那两人拉弦的时候，好像并没有费多大力，李文嘉先入为主地以为这张弓很普通。现在看来，弓和人都不普通，也许他们加了特技？ 李文嘉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声地朝长骨询问：“我能打哪个？” “看到悬停在那里的那个了吗？它就是它们的眼睛。” “可以，我试试。” “别着急，我们先换个角度。这里暂时不安全了，动作轻柔一点。” 第19章 后羿 长骨带着众人离开了原地，他们一路穿行，最后停在了一处，被几块木板遮掩起来的洞口附近。 “准备好了吗？脚步要轻，呼吸要微弱，把心跳放缓。” 李文嘉给自己调整了一下，他点了一下头。 晚安不会跟来，他还有东西要学；碎星也不会跟来，他还有东西要教。他们蹲在洞口旁，一同发力，小心地将木板移开。 一个空房间出现在众人眼前。 长骨的瞳孔张得很大，他探头往里面看了一圈。 见里面的样子没有变化，他缩回脑袋，给李文嘉比划了几个手势，随后将身上的长枪短棍都留在原地，只带了一把猎刀。 这不是什么战术手语，不过比较形象，李文嘉很快就明白了他要说的话。 “跨过去，脚不要在地上磨。不要说话，跟着我走，我停你就停。到二楼就安全了，但不要松懈。还有管好你带的东西，容易发出声音的，先放在这里。” 李文嘉平复了一下心情，转头便看到长骨正在脱鞋子。一股奇妙的味道散发出来，让长骨眉头皱了皱，他把自己的鞋子藏在积雪里，示意李文嘉照做。 李文嘉解下背囊，将两把弯刀连同他的胶鞋一起，都放在地上。随后跟着长骨，缓慢且稳重地穿过洞口，站在了房间里。 这个房间被打扫的很干净，几乎没有灰尘。洞口处传来一点细微的气流，留守的两人已经在把木板移回原位。 赤脚踩在冰凉的混凝土地面上，让李文嘉想起了以前半夜上厕所的经历。这种偷偷摸摸的快感，曾经也让他肾上腺素飙升。可惜这一次，他是不能让自己这般兴奋了。 两双脚踩过粗糙的地面，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脚上柔软的生物组织，起到了很好的缓冲作用，甚至连震动都没有传播多远。 两人没走几步路，他们来到了一个楼梯口。 借着微弱的光线，李文嘉看到楼梯旁的墙上，贴着一些战前遗留的社区告示。 告示的内容看不太清楚，但李文嘉知道上面会写些什么，事实上，他在战前流浪的日子里，也曾做过发传单的工作。 他有些怀念那时候的日子，算下来其实也就是几个月前而已。 长骨停在楼梯口，朝上方看了一眼。这栋房子已经坍塌了，所以会有几节台阶，以及一个休息平台，完全暴露在无人机的视野里。他没有太过紧张，迈上一节台阶，压低身体，四肢着地，趴伏在倾斜的楼梯上，转头看向天空。 一个黑影从天空上掠过，长骨立即转身，将李文嘉拉进楼梯下方的阴影里。 过了一会儿，气流的扰动声隔着楼梯，从上方的空间中传来。 李文嘉现在很冷静，他盯着长骨，揣测着他的下一步动作。无人机显然是被惊动了，但前来肉侦的那架，到底会是哪种型号？ 战场上的飞廉不可能装备最顶级的传感器，它们本质上仍然是消耗品，实属是够用就行的货色。而那些真正顶级的生命搜索装置，往往只出现在挽救生命的地方，比如灾害搜救队。 当然，技术会发生扩散，它们的技术会随着科技的发展，而得到进化。现在哪怕是最劣质的传感器，也比几十年前的原始版本，要灵敏的多。 那架不知名的无人机悬停在楼梯上方，它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 长骨的耐心非常充足，他在等待一个时机。 机器是没有耐心这种东西的，导致它离开的，有且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能源。无人机切换了好几种不同的搜索模式，它好像有些厌烦了。它没有朝着黑暗更近一步，在阴影与光明的交界处，它转了个身。 几乎是同一时间，长骨动了起来。李文嘉紧随其后，他还记着之前长骨交代的话。 他们差不多是跟着无人机踏上楼梯的，那架无人机显然没有装备全向雷达，它完全感知不到自己的后方。 电光火石之间，李文嘉看到，那个无人机的型号应该是z-17。它的直径只有二十厘米，整体上是一个正方形，它没有武器，相比它的同伴，可谓是一只小只因。李文嘉不知道长骨是怎么判断它的类型的，但很显然，他已经摸索出了一套可靠的技巧。 两人悄无声息的上到了二楼，而那架无人机则是继续向上抬升高度。 二楼是个半塌的地形，有一部分三层的楼地面倒了下来，在二楼上形成了一个斜坡，而三层已经整体消失了。 长骨带着李文嘉，来到斜坡附近，将身体隐藏在尚存的天花板底下。 他们获得了一个接近六十度的视野，之前发现的那架大号无人机，完全暴露在他们的视野中。 当然，暴露是双向的。 那架无人机很快就有了动作，一侧的旋翼转速加快，它开始变向。 “不要急，我们有好几秒时间。”长骨用正常的音量说道，“瞄准它的中间。在这里可以打中它的下部电池。” 李文嘉立即举起长弓，巨大的拉力使弓臂变成了一个完美的弧线。他将左手的食指当做瞄准器，对准了不远处的那架无人机。 刺眼的灯光照射过来，这让李文嘉的瞳孔有些刺痛，无人机还在试图自救。 李文嘉松开了右手。 弓弦抵住箭杆，弹性势能转化成动能。在短暂的加速中，箭杆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弯曲，但它身上绑着的尾翼，稳定了它的弹道。 箭杆的弯曲提供了新的能量，在复杂的转化后，这股内部能量，使得箭矢开始在半空中旋转。 弹道几乎是一条直线，重力加速度在这样短暂的时间里，还起不到多大效果。 黑蝎的尾刺异常坚韧，它轻易的破开了无人机底部的塑料外壳。流线型的箭头，连同其周围的压缩空气，一同灌入脆弱的动力电池中。 这些都发生在一瞬间，李文嘉用他那超人的反应力，忠实地记录了这一切。 “走走走！” 一秒钟后，确定了战果的长骨，立刻带着李文嘉撤离了战场。他们没有原路返回，而是从另一个楼梯离开的。 在绕了一大圈后，两人趴在一处低矮的雪屋中。听着远处传来的爆炸声，李文嘉意犹未尽。 “我打的怎么样？” “还得多练啊。偏差了两厘米，差点就打偏了。” “接下来怎么办？” “等他们过来。你看那边。雷火开始聚集了。” 无需探出头，就在不远处。那些受到惊扰的无人机聚集在一起，五颜六色的灯光一同出现，看起来就像是在烟火表演。 “它们短时间内不会离开这里，所以我们回程的路线会比较安全。” “能持续多久？”李文嘉表示怀疑。 “天亮之前。。。。。。他们到了，我们走。” 两人再次启程，但这次就不再小心谨慎了。他们快速越过一片瓦砾，与碎星他们汇合在另一条街区里。 重新穿上鞋，李文嘉终于不用忍受地表上的碎石，带来的刺痛感。长骨也是一脸舒爽的表情。 “兄台，你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在路上，李文嘉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个，困扰了他几个小时的问题。 “你说我吗？我以前是农林大学的，合成化农业管理。”长骨自嘲般的笑了笑，“这个专业，毕业就是失业，那会儿都是全自动的了，哪有什么合成化。” “但他很喜欢那个专业。”碎星补充道。 “对，我原本还打算读博的。但等到面试的时候，我的导师通知我们，他不干了。” “为什么？” “他被解职了，就是失业了。他那时候才五十岁，也不知道现在还活着没有，好些年没有联系了。” “这么夸张？那后来呢？有没有去学新的专业？” “有啊。我后来学了自动化农业，还考了不少无人机维护相关的证书。。。。。。那些东西根本学不完，等我学成的时候，我都已经奔四了。”长骨抹了一把辛酸泪，“然后战争就爆发了。合成化和自动化都没了，现在就是纯粹的手操。” “这。。。。。。”李文嘉扶额叹气。 战前确实是那样，人工智能渗透了生活的方方面面，绝大部分人都不会得到一份正经的工作。想要工作的话，那可能是数十年的寒窗，才有概率换一份。那个社会不需要努力奋斗，它只需要天才，真正的天才。 当然，那个社会如果放在现在，几乎可以被称为乌托邦。当大部分公民不再被剥削，他们反而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生产力。那会儿真是日新月异，那些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人们，总是会想整个大活儿。 于是乎，那些曾经沉寂在历史中的技术被人们发掘出来，然后在出乎意料的地方，重新开始发光发热。 换言之，当时的世界，需要的是创造力，而长骨其实是陷入了某个误区之中。也许，当他想通这件事的时候，他会活的更轻松一些吧，就像现在这样。 “对了，你是第一次拉弓吗？”长骨回想起刚刚的那一幕。 李文嘉点点头，他之前只玩过弩。 “哦，是这样啊。那我更正一点。你打的很棒，你他娘的真的是个天才。” 碎星走上前，他拍了拍李文嘉的后背。 几人乐呵呵地聊着天，不知不觉中，他们穿过了城市废墟，再次来到了隧道入口。他们走的路径是条弧线，在这条弧线的左侧，正是被江水填满的弹坑。 也就是说，他们沿着一颗核弹的弹坑边缘，穿过了这座城市的一角。 “从这里可以过江，这条隧道直通对岸的那座山。可以走快一点，这里很安全。”长骨介绍道。他又拿出了那根烧了一半的火把，重新点燃后，继续前进。 几人在隧道里的速度不算慢，当火把终于燃尽的时候，他们便看到了隧道的出口。 这里是一处半山腰，附近的核弹头将山坡炸塌了，露出了很多埋藏的宝藏。 长骨将火把杆子收起来，随后指着他们的北边，说道：“看那边的棕色植物，它们叫做油棉。它们的果实可以榨油，榨剩下的渣子有些像棉花，可以织布。我们的火把就是用它们做的。” “要收集吗？” “不，我们没有地方去种它们，所以暂时只能以采集为主。而且现在时节不对，马上要十月了，时间过得真快。” 他们跟着长骨转了个弯，沿着一条小道，开始向北走。在路过那些作物的时候，李文嘉用背囊里的密封袋，稍微装了一点样本。 他们显然打理过。这些叫做油棉的植物，附近的杂草全被清理了一遍，而叶片上甚至都没有沾着多少雪沫。他们将积雪堆积到迎风处，改变了局部风向。 读书还是有用的，至少长骨的学识派上了用场。 当然，熟悉这部小说的读者肯定知道，这些所谓的油棉，其实和棉花毫无关系。所以长骨学到的那些知识，大部分都没什么用，唯独能管用的，只有一种，那就是方法论，而且它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老东西了。 几人穿过这片低矮的植物，越过一个小山包，来到了一处山谷中。 李文嘉瞬间就被这里的环境震撼到了。 只见山谷中央，一棵巨大的银杏树倚靠在岩石上。散乱且粗壮的根系，像一只巨大的手掌，牢牢地将土壤抓在一起。深绿色的树冠遮天蔽目，扇形的叶片上凝结着一层冰霜，但却异常坚挺。 确实难得一见，银杏是少见的，表面性状没有发生改变的树种。它们不仅适应了战前的万物突变，现在又再一次适应了后核时代的残酷环境。 有些老东西总是这般坚强，总是以不变应万变。 这棵巨树长得有些大了，比一般的树要大得多。它可能是某个特殊的个体，李文嘉在震撼之余，还是提取了一点样本。 山谷中有不少幸存下来的植物，所以这里没有被蘑菇占领。长骨几人在积雪中翻找着什么，他们在教导年轻人辨识草药。 这并不奇怪，在战前的时候，万州确实是一个中成药产地。 这里就像一处秘境，李文嘉想象着。当阳光再次普照大地的时候，这里又会是一幅怎样的光景呢？ 第20章 狩猎 冰封的江边，乱石嶙峋，枯败的水草沾满了冰碴，病殃殃地倒伏在岸堤上。 它们都是扛不住极寒天气的淘汰者，而且到最后，残酷的自然环境会无差别地，抹除掉它们的一切存在的痕迹。 一只长着棕色硬质皮毛的小兽，从一个雪包中，探头探脑地钻出来。见周围没有不和谐的动静，它将自己的洞穴刨开一点，又是几只同样的家伙，从积雪中露出了脑袋。 它们被远征队叫做毫牛，名如其形，它们正是那些家养牲畜的突变体。 在战前的时候，政府从很早之前，就对它们开启了大规模屠宰。但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在当时，有超过百分之三十的农业产出，都是作为它们的饲料。而且除开那些容易管理的规模化养殖，还有不少分散在农村之中。 总之，庞大的种群数量，提供了足够的基因库，这让它们得以在自然选择中，抢占了部分先机。 突变的原理还未可知。 这些偶蹄目动物，大多在往体型缩小的方向越走越远。虽然它们中间也有特例，但家猪的基因已经和野猪大相径庭了，有一些差别也说得过去。 当然，突变只是针对基因表达，它们的习性却没有太多变化。这些圆滚滚的小兽本就是黄牛，现在自然也是继承了，它们的相当一部分特性。 毫牛们在江岸边越聚越多，从远处俯瞰，它们沿着堤坝排成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线段。 现在仍然是黑夜，驱使它们半夜出门的东西，无外乎是某种生物本能。 它们发出了一些声响，但没有一只尝试走向江面。 有一只大一些的家伙站了出来，它被周围的小兽簇拥着，来到了岸堤边缘。它似乎是这群毫牛的领袖，要问怎么看出来的，这得从它身后跟着的几只小家伙说起。 毫牛是典型的群居动物，它们的群落中，有着一套复杂的行为关系。一般来说，它们会有一个领导者，那通常是族群中最强壮、最老练的公牛。但有些时候，它们的领袖也会由母牛担任，正如这个族群。 趴在山坡上的长骨介绍道，这个毫牛家族比他们鼠村更早来到此处，它们早就已经熟悉了附近的环境。他们处于下风口，那些小兽当然不可能发现他们。 这些胆小的生物一般没什么危险，但最好不要对它们的幼崽下手。 事实上，碎星与这群家伙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孽缘。长骨作为部落酋长，自然也是知道那些事的，所以四人组只是远远的围观，完全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毫牛领袖在岸堤上驻足片刻，随后长鸣一声，飞身一跃，落到冰封的江面上。它没有继续停留，而是用蹄子轻踩冰面。它在江边踱步，沿着毫牛们聚集的地方，走了两圈。 忽然，江面上震动起来，待在岸边围观的毫牛，顿时惊慌失措，瞬间变成了唧唧喳喳的菜市场。 领袖在冰面上退了两步，随后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它没有迟疑，立刻加速奔跑，随后用前腿蹬在堤岸上，轻身一跃，飞回到岸边。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条梭形的怪鱼破开了冰面。它差点就成功了，它的尖牙利齿差点就咬住了那只毫牛的右后腿。 怪鱼很快就被重力拉回冰面，这个缺乏智慧的家伙显然没有预料，它重重地砸在坚冰之上。巨大的动能，将周围的冰渣击散的同时，也对冰面产生了新的震动。 紧接着，又是几条怪鱼从冰面上冒了出来，但它们这次的目标，却变成了刚才与它们一起冲锋的同伴。 这是一场盛宴，自相残杀的盛宴。 总共持续了一个小时，这顿夜宵才算结束。岸边的冰层已然破碎，流动的江水从冰层下涌上来，将破碎的餐厅和残羹冷炙，一同冲洗干净。 毫牛群重新回到堤岸上，它们望着不远处的冰洞，似乎是在渴望着什么。 领袖好像恢复好了，它再一次跳上冰面，只不过是从另一个地方起跳的。它试探性地在冰面上踩了几脚，感受着冰层下的情况。 过了一会儿，它开始加速，四蹄在冰面上规律地摆动。 没有意外，冰层下的怪鱼的数量，远比想象中的多得多。江面上很快就热闹起来，怪鱼们争先恐后的，开始追逐那个带来震动的东西。 那只毫牛在冰上的路线是有规律的，它先是在刚刚的冰洞附近绕圈，随后以一个刚刚好的速度，吸引着鱼群，将它们领向了另一个方向。 看见危险远去，堤岸上的毫牛群终于不再忍耐，三五成群地走下堤岸，来到那个冰洞附近，随后将自己的鼻子没入冰冷的流水中。 这么一会儿功夫，寒冷的天气已经让流水表面结了一层薄冰，但这难不倒它们。 很明显，它们是在喝水。 它们的速度不算慢，当那只领袖绕了一大圈返回时，冰洞旁已经不剩几只了。领袖没有管那几个贪心的，它喘着粗气，自顾自跃上岸，随后带领其他毫牛，慢慢从堤岸上散开。 李文嘉的微光视觉不太好，他出来的时候也没能带上相关设备，所以他几乎是全程听着晚安的口述。 长骨对山坡下的一幕幕意犹未尽，他那种神情，特别像李文嘉小时候看纪录片的样子。 “为什么要喝水？直接吃雪不是更方便吗？” “何不食肉糜？你再想想，冰雪和流水的本质区别。” 它们同样都是水，但零度的水，要比零度的冰，含有更多的能量。 这就是答案了。 从理论上来看，动物们喝水的性价比，要比直接吃雪更高。而且这样的性价比，可能还得算上，为了喝水而折腾几小时，所耗费的额外能量。 不仅如此，冰雪会刺激口腔和肠道，在严酷的自然环境下，这种刺激可能是致命的。 还未等李文嘉想明白，碎星又说道：“不过也有例外。至少。那只领袖。它只吃雪。” “你认识它？” “是啊。我差点就死在它手里。护犊的母牛。不好惹啊。” “所以你到底干了什么？”李文嘉还是有些好奇，他用手指戳了戳碎星的后腰。 碎星难以启齿，但长骨还是替他把事实说了出来：“他薅了牛毛。你可能不知道，那些毫牛的幼崽，身上的绒毛，保温能力非常好。他当时老树逢春，思来想去就走了这步臭棋。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什么也没捞到。话说你最后把那一撮用在哪儿了？” “喏，就是这个。”碎星红着脸，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红绳，上面串了几个兽牙。 原来是老男人的恋爱关系，李文嘉嘴角抽了抽。 晚安有些羡慕，他刨根问底道：“那后来呢？她是谁？现在还在部落里吗？” “她啊~”长骨叹了口气，“她和她的心上人，被雷火烧成了灰。反正你们以后别老是往外面跑。” 原来是这样啊？事情都串起来了。 谈笑间，毫牛群朝着北方离开了。那些落单的当然没有葬身鱼腹，它们的蹄子上长有感知震动的刚毛，加上它们多疑的习性，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让它们逃跑。 几人在山坡上耽搁的有些久了，如果不抄近道的话，他们可能在天亮前，没法走到安全地带。所以长骨当即决定，趁着那些怪鱼还未恢复体力，立即过江。 几人在冰面上间隔两米，握紧了各自的武器。 晚安手里的，看起来是一根棒球棍，但它的材质其实是金属。也就是说，这家伙的力量，同样远超常人。 李文嘉学着长骨的样子，将自己的身体压低，利用肌肉的缓冲，尽量减少自己的产生的震动。 他当然知道江水里的怪物是什么，两个月前的那个行动，就仿佛发生在昨天一样。 那些被远征队叫做斗鱼的怪物，通常有四到十米长。它们整体上像是个冰锥，在水里速度非常快。它们的头部长有几丁质外壳，身体表面覆盖着某种，可以润滑的粘液。它们会利用动能破开冰面，只要数量够多，就连几米厚的冰层，也能被它们洞穿。 他不知道都市圈里的老百姓，是怎么捕获它们的。据说在那次行动前，实际上已经有了一些目击报告。 他们确实有过预案，但没有意料到，鱼群的数量是如此之多。这些淡水鱼几乎没有天敌，就像是某种入侵生物。 几人的速度比正常步行要慢很多，但好在这里的江面不太宽。他们在冰面上安全移动了一个多小时，直到走过三分之二的距离时，麻烦才找上门。 “快跑！” 长骨大喊了一声，四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始加速。 李文嘉感觉自己的右侧冰面传来响声，那是气泡和水流撞击冰层的声音。这种声音他根本忘不了，当时他们坐在车里，隔着一层装甲，都清晰地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它们要发起攻击了，必须改变奔跑的方向，该朝哪边？ “往左跑！” 碎星同样听到了声音，简单分析了声音的来源后，他朝着几人吼道。 各式鞋子踩过某处冰面，下一刻，那处冰面四分五裂，一个灰黑色的流线形脑袋冲了出来。它的余势未减，尾部的肌肉还在水中发力，巨大的动能让它在空中飞了一段。 “砰~” 晚安在那个过程中，用金属棒给那家伙来了一记，这导致它的前进路线发生了些许偏移。它砸落在冰面上，身体表面的粘液使它在冰面上滑行。它在冰面上扭曲着身体，挣扎的同时，试图张嘴撕咬不存在的猎物。 “朝右拐！” 几人忽然变向，水下的鱼群来不及反应，向着原来的方向，继续冲刺了一段距离。这使得它们稍稍落后了一些，但很快又跟了上来。 几人用出的这招，是在以前的战争中发明的。当时的人们，为了躲避狙击手的枪子儿，会进行z字形的机动规避。当然，这种规避效果其实不太好，这招只能对付一些没有经验的新手。而且战场的情况很复杂，要是途中被绊倒，那就基本宣判死亡了。 当他们全力奔跑的时候，几百米的距离转瞬即逝。几人一个起跳，纷纷落到了东岸上。脚踏实地的感觉很好，但那些鱼群贼心不死。 几乎是同时，几个泛着水光的黑影突破冰层，朝着众人突刺过来。 “噗嗤~” 李文嘉手起刀落，两把弯刀分别砍中两条斗鱼。粘滑的鳞片没有起到任何防护，锋利的刀刃就像是热刀切黄油，李文嘉几乎没感觉到阻力。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鱼？ 一时之间，岸边上多了十几条扭动的咸鱼。这些突变体显然没有进化成全能动物，它们一旦失去水中的速度优势，立马就变成了砧板上的肉。 长骨没想到还能有这种收获，他乐呵呵地用起长矛，对准了这些鱼的脑袋。 一个不留。 可惜他们没法把这些蠢货全部带走。据长骨所说，这些鱼的味道不是很好，而且也不是全身都能吃。 他们只是从鱼的身上切割了一部分，在李文嘉看来，他们带走的应该是背部肌肉。这些灰白色的肌肉，闻上去有股异味，就像是某种用皮肤代谢的鲨鱼的肉。 想要吃它们，还得动一些脑筋。他们需要用几种草，捣制出汁液，给它们上色，然后放到火堆上烟熏，最后还得发酵熟成。 碎星用草绳将这些带着鱼皮的肉条绑好，随后一人提着几条，再次出发。他们没有带多少，处理这些东西的代价挺大，部落里估计就是尝个味儿。 众人沿着江岸前行，天色已经开始放光。长骨的脚步在加快，看得出来，他确实有些急了。 “我们还有多长时间？” “别说话，仔细听。” 一些轻微的嗡嗡声，自他们的后方传来。不多时，声音越来越大，眼看就要找上他们了。 “走这里！小心脚下台阶。” 长骨领着几人躲进一处方形的建筑中，建筑里的气味，几乎和那些鱼肉完全一致。不用多想，这里正是以前的公共厕所。 第21章 龙鸣 “翼爪龙！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长骨扒在厕所的窗台上，凝视着天空中若隐若现的身影，喃喃自语道。 就在刚刚，他们四人前脚躲进厕所，那些无人机后脚就飞跃了他们的头顶。不用怀疑，那些无人机一定发现了李文嘉一行人，但它们被优先级更高的突变体，吸引了过去。 李文嘉借着穿过云层的阳光，看清了天空上的情况。 几架中型无人机保持着它们的间距，悬停在那个飞行突变体的附近，形成了一张控制网格。 一些小一号的无人机，就像一大群苍蝇蚊子，对着那个不明飞行物，组成了一个包围圈，外三层里三层的，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 远处，一架大型支援无人机姗姗来迟，在一处结构完好的制高点悬停了一会儿，随后缓慢下降，落在了房顶上。 “这是。。。。。。猎杀者的标准模式！我们有麻烦了。” 李文嘉瞳孔收缩，他看到房顶上忽然闪出两道白色尾迹，两个带着翅膀的圆柱体一闪而过。 “巡飞弹！去哪儿了？”李文嘉试图找到它们，但周围的建筑废墟阻碍了视线，“希望它们没有把我们纳入目标队列，两条腿可跑不过导弹！” 想象中的爆炸没有发生，两颗导弹也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云层中的小飞虫们，开始对那个突变体进行试探，这是标准模式的第三部分。 前两个部分已经完成了，分别是观察和控制，这两项各占一次任务的三成内容。而最终的打击，也只是任务的可选项。事实上，大部分目标都扛不住，猎杀者对目标学习的那个过程。 标准模式只会在遇到未知目标的时候开启，这种具备大量冗余的模式，几乎是无往不利。 “它受伤了，我们得帮帮它！”晚安好像看到了什么，带着些许惊讶，小声说道。 “怎么会？它们可破不开龙羽！” 长骨露出一脸的不可置信，但很快就被事实驳斥地体无完肤。 天空中传来一声啼鸣，仿佛是某种影视剧中的神鸟。一只拖着巨大羽翼的突变体，从卷积云中坠落下来，比起那些巴掌大的无人机，它简直称得上是庞然巨物。远远看去，那只突变体全身都是白色的，隐藏在身体下方的两只爪足上布满鳞片，尖锐的趾甲上沾着些许血迹。 它的左侧眼睛上，有一道血痕，伤口很新鲜，就像是刚被刀片切割过。这显然不是无人机造成的，它们还不配伤到它。 它在落到地面之前翻了个身，同时将两翼完全舒展，借助重力带来的动能，从城市废墟上面滑翔而过。 几乎是一瞬间，它就摆脱了那些飞虫的骚扰，李文嘉也借着它的这次飞跃，看清了翼爪龙的全身。 “我说，你们为什么把一只大号的鸟，叫做龙？” “这可不是我们的叫法。”长骨没好气的回答，“那是我们以前的避难所的说法。他们说，翼爪龙符合我们一切对龙的幻想，而且鸟类本来就是由恐龙演化来的。既然我们把恐龙叫做龙，那它为什么不能叫做龙？更何况。。。。。。它们骄傲且勇敢，确实是我们所倾慕的。” 翼爪龙没有离开，它在低空盘旋了半圈，随后扇动翅膀，开始爬升高度。像它这样巨大的体型，飞行所需的力量自然是无比巨大，光是翅膀下的空气扰动，就把地面上的积雪全部吹散。 它将自己的航线对准了那群小型无人机，快速增加了自己的飞行速度。几秒钟后，它的正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锥形的气墙，巨大的噪声很快就传到地面。 形势瞬间逆转，这下该逃跑的，变成了无人机们，而且留给它们的时间不太多。无人机几乎是用尽了它们的电机功率，超载产生的热量致使机械结构加快磨损，一些易损的零件发生汽化，它们身上滋滋冒出一阵白烟。 还未来得及散开，那个接近音速的玩意儿，就这样穿过了无人机群。空气中的激波，无差别地扫过附近的一切物质，让那些精巧的结构，在一瞬间，被破坏殆尽。一些离得近的，当即就发生了殉爆。 天空中出现了一些光点，也有一些，一边闪烁着，一边向下坠落。 这只翼爪龙，只用了一次加速，便击毁了大约四成的小型无人机。它的行为显然是捅了马蜂窝，两颗巡飞弹终于回到了李文嘉的视线范围内。 在控制网格的数据链导航下，猎杀者的一切攻击都会命中目标。李文嘉不认为那只突变体可以躲过攻击，导弹的速度可比它快多了。那些中程导弹本身也是针对飞机研制的，虽然现在大气层内战机被淘汰了，但那种研究思路还是被保留了下来。 巡飞弹的速度猛然加快，它的飞翼自动脱落下来，进入了攻击状态。与此同时，那只翼爪龙也增加了飞行速度，它几乎和导弹一样，无视了巨大的过载，在半空中使用了一次大角度爬升，转瞬间就冲进了云层中。 两枚导弹顺着翼爪龙的踪迹，同样扎进了云海里，但在几秒钟后，天空上只传来了一声闷响。 不是爆炸，这绝对不是爆炸。 过了一会儿，翼爪龙再次从云层中冒出来。它的身上毫发无损，喙部叼着半截导弹。那是导弹的后半截，切口很光滑，而另一半则不知道掉哪里去了。 它对着导弹咬了几下，发现不好吃后，把那半截也丢了下来。 李文嘉无法想象它是怎么解决巡飞弹的，特别是那声闷响，就好像云层中的滚雷。导弹当然有一定的抗雷击能力，而且按理说，哪怕它们无法击中目标，在燃料耗尽的时候，它们也会进行自毁式的爆炸。 所以很显然，那个突变体还隐藏着其他力量，并且这种力量，足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一些精密设备失去效果。 无人机暂时还没作出反应，这里的无人机数量不算很多，所以猎杀者的功能受到了一定限制。 “你们那会儿是怎么对付这种怪物的？”李文嘉把腰上的弯刀拿到身前，用它的长度，对着天上的白色身影，比较着。 “你是说这个吗？它们是翼爪龙的趾甲，它们的趾甲会经常脱落，就像猫爪子。我们那会儿会趁着它们出去觅食，偷偷溜进它们的巢穴里。我们经常找到一些完整的趾甲，打磨之后就能用了。还有羽毛也有用，我记得它们可以导电。” “它们会放电？” “不知道。我们可从没和它们战斗过。它们太危险了，幸好人类不在它们的食谱上。” 有一说一，确实。 李文嘉通过比较，得出了一个相对确切的结论——人类确实不应该成为它们的口粮。这些翼爪龙，如果这只不是特殊个体的话，它们的翼展起码得有十米长。就人类这百来斤肉，还不够它们塞牙缝的。 “那它们吃什么？能长这么大，食量肯定不会低！现在的生物资源，能支持得起这样的消耗吗？”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它们是吃素的。北方的气温比这里高多了，那里的农田已经被各种植物占满了。” 原来是这样。可是食草动物需要练就一身搏斗本领吗？ 光是李文嘉观察到的，那只翼爪龙比起时刻不停嚼草的牛马，更像是某种精通战斗的顶级猎食者，说它是生物战斗机都不为过。 如果这样强大而美丽的生物，都只是吃草的中间流派，那到底什么样的存在，才能被称为食物链顶端的强者？ 也许在现在的情况下，不能再用以往的经验来定义食物链了。用简单的吃与被吃，来定义某种突变体，那只是一种形而上学的伪科学。 正如以往的脑内对抗和电子斗蛐蛐，单纯的纸面数据，根本无法决定战争的走向。 功能？ 对，应该从功能入手。 李文嘉开始考虑起功能。这样巨大的飞行生物，在生态系统中，应当扮演一种什么样的角色。 “它们喜欢吃什么的植物，或者植物的哪一部分？” “果子，种子，还有花蜜。” 原来是这样！ 翼爪龙确实不是顶级猎食者，它们属于蜜蜂的那一类。 所以那些超出常理的攻击能力，仅仅是自我保护的最后手段。 所以即便它现在看上去游刃有余，但其实已经是在拼命了。 它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轰~” 天空上的战斗再次开始，猎杀者终于演算完了所有可能性。它们选择了攻击，这表明它们将会赢得最终的胜利。 而在猎杀者胜利的那一刻，等待着李文嘉几人的，将是他们的死亡宣判。 “我们得帮帮它！”晚安再次说道。 “对，我们必须帮它，帮它就是帮我们自己！”李文嘉回答。 “可我们要怎么帮它？雷火还在天上呢！” 李文嘉朝天空看了一眼，那些中型无人机正在变换队形，它们从平面控制网格，逐渐向着立体网格转变。那些无人机搭载有武器，但通常是一些小口径的武器。而这些武器，估计很难伤到翼爪龙。 “还记得那架最大的吗？它还停在那里吗？” “还在那里。怎么过去？天上的雷火。就等着我们出去。”碎星一顿一顿的回答道。 “你用弓箭能射到它吗？” “这么远的距离。”碎星伸出手臂比划了一下，他先是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最后叹了口气说道，“差不多可以。不过力道衰减很厉害。我没试过。不一定能打穿。” “不用你隔着墙。能打穿吗？”李文嘉的说话节奏被带歪了。 “这样的话。应该可以。” “行。长骨。把长矛给我。” 长矛入手的一瞬间，李文嘉首先是感觉有些凉意。 这是一根完全由金属打造的长矛，总长约莫两点五米，它的配重很好，而且贴心的，在需要经常持握的地方，用绳子绑住了。 李文嘉单手掂量了一下它的重量，虽然比战前的那些标枪重了许多，但总体上还是很趁手的。 他的想法很简单——搂草打兔子。 他站到厕所门边朝外张望了一下，随后盯着那个房顶，缓步朝后退，一直退到看不见房顶为止。 这么一会儿功夫，碎星已经根据李文嘉的动作，弄明白了他的想法。在李文嘉站在房间里活动手脚的时候，也是走到了窗户边，拉起弓，搭上箭。 “太远了，那里距离这边，至少得有一公里！”长骨不放心的说道。 “没关系，普通人也能投个七八十米。”李文嘉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裤子都脱了下来，只留了一条内裤。 “你们准备好了吗？准备好我就开始了！” 长骨三人愣愣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一同点头，表示准备好了。 下一刻，李文嘉沉闷地哼唧一声，体型瞬间增大。他的背部和颈部长出大量硬币大小的骨甲，身体的正前方则开始硬化，大块的几丁质护甲逐渐成型。带有特殊纹理的肌肉出现在四肢上，大了好几圈的身体几乎是一瞬间，就挣脱了内裤的束缚。 一个两米多高的巨人出现在厕所中，他的脑袋高度已经超过了门框。 巨人弯腰拿起斜靠在墙上的长矛，这根长矛现在反而显得有些迷你。它重新掂了掂长矛，感受着力量的变化。随后踏出一步，将前方的腿下压一些，举起另一只手臂，摆出了标准投矛起步姿势。 空气仿佛凝固了，厕所里的人们纷纷屏住了呼吸。 李文嘉默数了十秒钟，在时间归零的那一刻，猛然发力。 “轰~” 足部巨大的过载直接踏碎了地砖，几乎是一瞬间，李文嘉就感觉到自己身体前方的那堵墙——压缩空气在他身前形成，产生了巨大的噪音。 巨人完全无视了挡路的门框，一头撞了出去，那些碎屑和灰尘甚至还来不及落地，就被它身后的低压区吸了过去。 他几乎是将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到右手上，以至于将长矛掷出后，他的右手肌肉全被绷断了。 在厕所里的三个人眼中，天空上出现了一道，近乎笔直的，彩虹色长枪。 第22章 惊雷 两次巨大的撞击声，一前一后的传到众人耳朵里。 前者正是李文嘉——他没能收住自身的惯性——一头撞进了马路对面的建筑群中，造成了相当大的破坏。由此产生的灰尘，遮天蔽目，阻碍了众人的视线。 而隔了几秒后，传来的另一声，则是那栋楼房倒塌的声音。那根近百斤重的金属长矛，被那个巨人一下子加速到，超过了两马赫的速度。长矛上不规则的表面，甚至因空气摩擦产生的高温，燃烧起来，并且出现了奇妙的焰色反应。 长矛大概捅穿了六面隔墙，和两层楼板，大部分质量都在停止作用中，与钢筋混凝土材质的建筑模块融为一体了。但也有少部分脱离了地球引力，朝着更远的方向，冲上了云层。 碎星目不转睛地盯着远方，期待着那架少见的大号无人机，出现在他的守备范围里。只不过等了又等，一直等到烟尘散去，他都没有看到无人机再次出现。 他放下了长弓，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剩下的无人机，在阵型完成变化后，就不再动了。它们保持在一个立方体的空间中，对周围的反应速度大大下降。 长骨说的确实不算错，猎杀者没有那种级别的适应力。诚然，它们相当擅长学习。但它们的学习，都是以自身为基底的。也就是说，它们不会学习着改变自身，它们的适应是有极限的。 它们会在暴风天停止起降，躲藏在某些犄角旮旯的地方。但它们不会试着改造自己，让自己能够硬顶着恶劣的天气出行。 它们会用标准模式逐步试探未知目标，用巨量的装备冗余，碾压对手。但它们不会思考何为标准模式，只会在那个框架下，进化出一些不合常理的举动。 它们很理性，计算概率达不到某个标准时，它们不会做出任何行动。但它们过于追求性价比，所以它们的目光非常短浅，胜利永远只发生在局部。 战争永远属于人类，战争是人类的战争，而非武器的战争。 天空中传来一声啼鸣，盘旋了几圈的翼爪龙终于回到了这里。那些恼人的小虫，从刚才起，就一直试图攻击它的伤口。原本它想一走了之，但小虫们突然消停了。好奇心使然，它再次回头查看。 真是好巧不巧，那些小虫居然围拢在一块！ 翼爪龙恶向胆边生，凶猛的本质再次聚集在它的脑仁里。在它的身体内，一个未知器官突然发力，这使它的身体产生了大量电压。 一团蓝紫色的电火花出现在它的羽毛上，尖端放电产生的电弧，击穿了潮湿的空气。某些大气成分也因此发生变化，在它的航线后方，凝聚了不少酸性云雾。 它再次对准了无人机群，将自己的翅膀聚拢一些，开始俯冲而下。它无师自通学会了战斗机的能量战法，那些无人机根本来不及运行紧急避让程序。 这只翼爪龙的经验很丰富，它预测得非常准确。当它撞击到无人机群的那一刻，它身体中的电压，也到达了最高点。 金色的闪电划过天际，摧毁了沿途的一切电子元件。 这几乎是一次短时高强度的电磁脉冲，对于无人机来说，简直就是降维打击。无人机群被一网打尽，一架也没剩下。 当众人听到那声惊雷的时候，空调机箱大小的金属雨滴，也开始从空中陨落下来，在地面上砸出，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凹陷。 几人目瞪口呆的，踩过碎石瓦砾，从厕所里跑出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是万万不敢相信的。他们早就听说过那些翼爪龙会打雷，只是没想到它会是以这种，近乎于魔法的方式打雷。 这种震惊无法用语言描述，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甚至想要下跪祈祷。 翼爪龙在附近绕了一圈又一圈，随后好像是确认了，此处再也没有无人机后，终于扑扇了几下翅膀，朝着东面远去了。 直到这时，三人才听到附近废墟里，传来的微弱响声。 “喂~有人能拉我一把吗？顺带帮我把衣服拿过来~” 过了一会儿，李文嘉忍受着，自己裤裆里的晃荡感，从后方追上已经开拨的三人。他现在变回了原样，而且脑袋上也已经重新长出了头发。 长骨只是朝他点了点头，便又不紧不慢地在前面带路了。 似乎是运动带来了放松和快感，少量的多巴胺，很快就让众人从之前的紧张中恢复过来了。 他们跳过几条冰结的溪流，又穿过一片由蘑菇构成的小树林，终于回到了李文嘉两天前看到的那座城市。 这一路顺风顺水，没有遇到任何意外。 “这边有家大型商超，你要不要进去换条内裤？” “啊？这边竟然还有一座没被摧毁的建筑？” 这栋建筑非常幸运，它被周围的高楼和地形保护的很好，而且它本身的低矮高度，也让它在冲击波中幸存了下来。 李文嘉跟着长骨，从大门进入超市，留下了另外两人，在外面放哨。 可以预见的，超市里的样子，跟别的地方都差不多。食品区和嗜好品区基本上是一地狼藉，这些玩意儿除开军队会有组织地搜刮以外，肯定也有不少幸存者光顾。而且不仅如此，那些野兽说不定也会偶尔来打个牙祭，它们也不挑，有零食的时候吃零食，有人的时候吃人。 一大滩血迹，从门口一直延伸到超市的深处，散落的几节身体零件，已经被冻得梆硬。 “衣服在二楼。放心吧，这边还是很安全的，我们已经处理掉几批了，它们不敢来。我吗？部落里还缺了不少东西，我顺道过来看看。你换好了就下来喊我，估计有不少活儿。” 李文嘉独自一人走上自动楼梯。 自动楼梯早已停摆，就算它躲过了核弹头的轰炸，那些电路系统，也不可能撑过几个月的高浓度电离辐射。 他手握扶手，记忆又回到了一个月前。 那些记忆就像劣质的麦芽糖，粘牙又涩口，甩不掉又讨厌。 那是第三次，也是目前的最后一次，远征队遭受重大伤亡的事故。当时他恰好出任务，也是和现在一样，在某栋超市中，执行回收任务。那本来是一个放松心情的愉悦任务，一般是交给那些，刚从火线上撤下来的职业军人来执行。 可惜，那次任务，将他与他的某些兄弟，天人永隔了。 当他们抱着一大堆物资，兴高采烈地回到驻扎地时，那边已经是一片火海。有不少人徒劳地，试图扑灭战友身上的火焰。但那些火焰犹如跗骨之蛆，顺着扑打在火焰的衣物，烧到了那些人身上。 那是一种突变体制造的，类似凝固汽油弹的物质。 它们本来是城市中的幸运儿，它们本可以以人类的身份，得到更好的生活。但它们却选择成为野兽。 幸存下来的人们痛定思痛，开始变得冷漠，变得不再信任路上遇到的其他人，哪怕那些人看起来人模狗样。 远征队愿意为人民而战，但人民之中也有败类，他们不得不防。 李文嘉向前踏出一步，保持那个姿势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又向前一步。虽然他只与鼠村的人们认识了不到两天，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他的直觉不像，碎星对天气的判断，而是相当准确的，从远征开始到现在，还没出现过失误。 服装区的状态还算好，这里基本保持了战前的样子。一些假人模特被摆在店铺的橱窗里，它们身上还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比起外面的那些突变体，反而是更加像人一些。 李文嘉小心地穿过走廊，这里的玻璃基本全碎了，玻璃渣铺了一地。 他找到了一处平价内衣店，从里面找了条合适尺码的换上，又顺手牵羊，拿了几袋相同尺寸的四合一套装。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实在是这里的气温太低，那些穿起来舒适的衣服并不耐操，而且冷冻过以后，更是如此。 他也没有更多需要做的事了，所以很快就回到了超市一楼。 大厅里其实还散落着不少有用的材料，李文嘉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拉出来一只装满了黄金首饰的背包。背包上沾着些许血迹，看起来它的原主人，带着它离开的过程不太美妙。 黄金在任何时候都有用，它们一直都是最稀有的金属之一。它们大多来源于宇宙中的超新星爆炸，所以在一些年轻的星系里，它们可能完全不存在。当然，这些黄金在李文嘉眼里，也就是能当做材料的价值，在实际使用中，它们的价值甚至还不如钢铁。 李文嘉把那些首饰都倒了出来，随后从里面挑了几枚金币。事实上，一斤重的黄金，就够现在的远征队几个月的消耗了，他完全没必要，带着这么一堆，死沉死沉的玩意儿回去。 他等了一会儿，长骨带着几个尼龙编织袋，从货架之间走了出来。他手上握着几把伐木斧，但脸上的表情不太好，显然是没能找到需要的东西。 “要找什么？我可以。。。。。。” “不用了，我们去砍一点木头吧。马上就该过冬了，得多囤一点。” 长骨将伐木斧分给众人，这些都是普通的木柄斧头，对于几个超人来说，它们确实太轻太脆弱了。李文嘉觉得自己等会儿得悠着点，免得还没劈个几下，这把破家伙就瞬间去世。 走在半路上，李文嘉凑到碎星附近，朝他询问道：“所以他到底来这边找什么？” “他还惦记呐？”碎星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再过来点。就是上次。我们在里面打死了几只狼人。他估计看上它们的皮毛了。” “狼人。。。。。。他们也是人变的啊！” “是这个理。但是他其实有些不相信的。毕竟它们会吃人。已经算不上是人了。” 李文嘉砸吧着嘴，他被碎星的话，说的哑口无言。 这其实是很经典的伦理问题，同伴变成了怪物，那么如何界定，他是否还是同伴？亦或者，如果怪物与人类结合后，可以诞生出正常的后代，那么怪物是否与人类有本质的不同？ 不同的人，肯定会有不同的结论。 李文嘉的回答只有一个——他会给予每一个伤害自己的朋友的家伙，公平的死亡。 “喂喂！看着点路！”前面的长骨突然转过头，打断了后面几人的哲学思考。 几人沿着一条，已经走过很多次的老路，从山坡上绕过一条护城河。又走了小半天，他们终于回到了出发地——北边的隧道出口附近。 不过这还没完，他们还得往东爬上几百米的山坡，那里才长着，长骨所说的蘑菇林。 那些有着火红色伞盖的蘑菇，似乎比前一阵子长得更高大了。长骨带着众人，来到了一处相对平缓的地方，这里就是鼠村的伐木场了。 几个拦腰截断的伞柄上，长着一些小号的灰白色蘑菇，它们就像是失去生命的木墩子，开始被其他真菌分解。当然，那些小蘑菇本质上是寄生在大蘑菇上的家伙，那些伞柄并没有失去生命。这片蘑菇林其实只是一株蘑菇，它在远征队的记录中，还不算是特别大的个体。 如此巨大的个体，已经足以在局部，创造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了。就像远征队的老家，都市圈的一个个站点，不就像这里的蘑菇一样，寄居着各式各样的人和动物？ 而且要是目光看得更远一些，可以说，整个人类世界，也就是一株蘑菇而已！ 李文嘉他们砍了一下午蘑菇木，直到几个编织袋都被装满。劳动让他暂时停下了思考，他的脑袋，全被蘑菇占据了。 这家伙确实需要休息一下，他一路上都在思考，如何解决无人机打击带的问题。那个问题让他很焦虑，而这一天的旅行，也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特别的提示。 真要按以前的预案来，那得付出多少牺牲？ 那样做的话，就像是以前的化学火箭，用百分之九十九的体积装燃料，然后往天上丢一颗只能运行几天的废物。 第23章 登高 两天后，瓦占子隧道南方约四十公里处，几架伤痕累累的无人机，缓缓降落至地面。 路边的雪堆动了一下，翻出来几个披着雪地迷彩的战士。他们快步走到无人机附近，将上面的数据盘拔下来。 “别管无人机了，快走！”为首的一个，看到有人试图回收无人机，当即制止道。 他们小跑着移动到路边，将一块白色的伪装网掀下来，随后跳上藏在下面的斗士三型，将油门踩到底，迅速朝着北边的山道里开去。 当他们刚刚抵达预定的隐藏点，山的另一边就传来了爆炸声。 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这辆斗士也必须放弃掉。那些飞廉无人机安装了热源探测器，载具发动机产生的尾气，也会很容易被它们捕捉到。 “快快快！按计划走，两个小时后我要看到你们，不要开电辅热！” 一声令下，这个小队化整为零，队员们各自选了个方向，随后朝着东南方的一处山谷进发。 队长为了增加队员们的生存率，将一块数据板安装到斗士上。数据板里的人工智能会操控这辆全地形车，为整个小队争取时间。 他最后看了一眼心爱的座驾，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队长心里非常清楚，这又会是远征队的一次大动作，在行动结束前，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会活下来。 群山之间，格外喧嚣，爆炸声此起彼伏，偶尔还夹杂着几声，濒死前的怒吼。这几天的天气都很好，但对于远征队的行动来说，难得的好天气，带来了意料之外的难度。 有一个冷空气团滞留在附近，让这里几乎刮不动大风的同时，也让生物们制造的热量，很难在空气中消散。 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当老马拿到任务报告后，阴沉的脸上再也没了一丝血色。 早晨出发的是六组人马，下午只回来了一半。无人机的渗透距离，只达到了预计的三成，而肉身侦察就不用说了，那就是送死。他们前前后后已经在这里折损了三十多号人，但效果几乎没有。 战术地图上，大片大片的都是战争迷雾，而且那些迷雾之中，还布满了择人而噬的战争机器。 马东升觉得自己思路出现了问题，他不该把队伍里的战斗力，消耗在这个无意义的地方。他自然不是什么优柔寡断的人，所以他当即就在远征队的公共频道里，承认了错误。 “我的计策失败了，以下是任务总结。。。。。。请大家集思广益。” 老马的检讨没有引起多大波澜，他这样的检讨，每天都有好几份，只有感兴趣的人，才会去收听一下。 不过确实也有好事者，把他列为了特别关注。 李文嘉披着一件毛皮大衣，从自己房车上走了下来。他现在有些后悔，把那套外骨骼还回去了。现在的他，与其说他是远征队的精英战士，不如说是部落野人。 在前天回来之后，他就被几个赤膊大汉，拉到鼠村的地下广场上，完成了一次奇怪的仪式。他在很多人围观之下，被几个男人涂上了一种白色颜料。 先不说这些人的怪异审美，单论那种颜料，就已经够离谱了。第二天的李文嘉，几乎是在浴缸里泡了一整天，可是那些颜料似乎是长在了他身上，半点要脱落的意思的没有。 好在这帮人没在他脸上乱涂乱画，不然他是真的要没脸见人了。 他环顾一周，发现驻扎地的人数减少了一些，这大概和这天凌晨时候的任务有关。 李文嘉转头退回房车里，从放在床头的背包里，翻出自己的终端机。他一眼就看到了，待机屏幕上的，几个收看提醒。 “魔都都市圈天气预报。今晚十点后，到后天下午两点，可能会有短暂的晴朗或多云天气。请地表作业的公民，提前做好隐蔽准备，以免被卫星武器攻击。” “西区统合战线报。金陵东站军警，已于九月十九日，破获一起重大非法囤积案。据悉，曾有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灵能力者，提供了该案的关键线索。” “魔都总站公告。东海海水淡化厂的重建筹备工作，已基本完成，预计会在一个月内，开启重建建设。按照规划，淡化厂的新选址，会在海岸线以东五十余公里外。其建设同期，会在魔都沿海修建过滤坝。淡化厂一旦建造完成，我都市圈将彻底解决，淡水资源紧张的问题。” 这些都是远征队与后方进行例行通信时，从后方的内部网络里，扒拉下来的新闻。虽然他们的带宽不太多，但传输一些精简过的文字信息，还是问题不大的。后方的这项人性化举措其实很好，至少那些新闻给了远征队，很多精神上的激励。 当然，远征队里的人们，心里也清楚——后方的新闻永远都是只报喜不报忧。要是每次例行通信期间，他们那里都只有好事的话。他们又为何总是会在补给时间上拖延？ 所以完全可以想象，后方跟这里也差不多——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李文嘉叹了口气，将终端机放回原位。 他将衣服穿好，在身上挂了一条武装带，随后把床底下的弯刀，卡扣在腰间。他在车厢壁上的镜子前，审视了一遍自己。想了几秒后，又从另一侧的装备箱里，取出一把脉冲冲锋枪，背在身后。 那把弯刀就是他前两天，在鼠村获得的，两把中的一把。长骨将这把弯刀，当做那次外出的赠礼，送给了李文嘉。他那会儿说：一个好猎人，值得拥有一把好武器，而你不止是一位猎人。 李文嘉没弄懂长骨说的“不止是”是什么意思，他记得自己当时伪装的很好，自始至终都是一副好学的乖宝宝模样。总不能这些部落人都有读心术，把他的心中所想，全都看了个通透吧？ 他打开车门，走到了亮堂的隧道里。 隧道里的吊灯是后来安装的，它们是由几辆补给车轮流供电，现在基本能保证二十四小时照明。 隧道路边被鼠村人摆了一些花盆，里面种植着一些，他们收集到的草药。这些草药大多都不在远征队的数据库里，一些研究员正蹲在附近，小心地观察和记录着。 他们以前从没像这次，和一个流浪者部落，把关系搞得这么亲密。虽然这个关系主要还是建立在物物交换上的，但这也确实算是亲密关系了。 隧道里的空气好了不少，后勤部专门给鼠村，搭建了一个自吸气式火炉。鼠村的生活质量也有了飞越，在李文嘉看来，他们的笑容，应当是发自内心的。 如果忽略这里的本质，大抵可以用“日新月异”来描述这条隧道的改变。 南出口的巨大防护门，已经基本修建完成，远征队打算把这里改造成一个长期驻扎地，所以他们的标准比较高，防护门所用的材料，大多是远征队自己制造的。 李文嘉在隧道里转了一圈，但始终都没有找到老马的指挥车。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去后勤部碰碰运气。 他深吸了一口气，拉过了一位同僚，没有废话，直接开口道：“请问，你知道马东升、马指挥，现在在哪儿吗？” “不知道。” “不知道。” “草，别烦我！找人去补给车里找！” 后勤部里的人很忙，打扰他们的话，不给你好脸色，已经算是脾气好的了。 李文嘉挨个儿找了几个人，虽然差点被人用烧红的铁棒殴打，但有一点确实提醒到他了——找人可以去问阿迪。 阿迪是战术终端里的人工智能的子程序，平时也就能当个服务员。但它毕竟也算是人工智能的一部分，去问一问的话，说不定能得到更多相关消息。 李文嘉停在一辆补给车前，他感觉自己真是个傻瓜。这家伙还在那份名单上，自然是被程序拒绝进入。 “喂喂，别挡道。没事别站门口！”他的身后有人催促道。 “等等，你要进去吗？帮我个忙！” “啥事？有话快说，我还赶着吃饭。” “帮我问问阿迪，问它老马去哪儿了，就是那个马指挥！” “你说老马？他不是往南边去了？一大早就去了。坐标。。。。。。应该是南偏西一点五度，八十公里。好像是战前的一个小县城附近。晚上会有两辆补给车去那边，你可以蹭车。”这些造饭机器显然比阿迪知道的更多，三言两嘴就把他们打听到的内容，全告诉了李文嘉。 原来如此。 李文嘉摸着自己的下巴，转身从此地离开。 指挥官跟着作战部队一起走，确实是一种提振士气的办法。但实事求是的说，在现在这种情况下，那就是在找死。 老马那个病，真的不算轻，随队医生说他出现了幻觉。虽然他掩饰的很好，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家伙的精神不正常。他明明是独自一人住在指挥车里，为什么所有物件都要准备两份？ 李文嘉不打算放他在外面不管，所以跑去借了一辆斗士，带上几百斤物资，独自一人前往了那个位置。 傍晚的天气尚可，只是起了一些微风。他先是沿着前期侦察小队清理出来的路面，向南走了四十公里高速公路。当看到一处封锁后，他忍受了几下颠簸，从垮塌的对向车道上，下到地面的土路上。 土路的积雪上，还残留着行动部队留下的车辙。这样的车辙只持续了五公里，就被人为的消除了。 李文嘉知道这里处于危险区了，于是将车速提高到六十迈。崎岖的小路让避震器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但他咬牙忍住了这种颠簸。 他继续朝前开了一段，拐过几个弯后，同样的车辙再次出现。路边有一个大坑，一辆烧成灰的战车翻倒在坑里，它的周围有几个脚印，应该是没有人员伤亡。 “小心地雷。” 李文嘉一阵后怕，还好他一直都走在路中间。 这段路，他一共走了三个小时。等到达了那个位置后，又花了几个小时，才找到他们的营地。 营地里的气氛很压抑，帐篷之下，几个作战参谋围在战术终端边上。那台桌子一样的机器上，正模拟着已知的全息地形图。一条被标成红色的弧形带，悬浮在地形图上，将其之下的大片范围笼罩着。弧形带之外，有几个绿色的小旗，停驻在地形上。 李文嘉敲了敲门口的工具箱，那几个参谋一同朝他看了一眼，随后同时转头，看向了坐在黑暗里的那个人影。 “是你啊！你来了？”那个穿着防护服的人影，用沙哑的嗓音喃喃自语，但他并没有转头看向门口。 李文嘉随机挑了一个参谋提问：“他这样子多久了？” 那个参谋伸出五只手指，只说了一个字：“五。” 李文嘉点点头，随后绕过他们，走到人影背后俯下身，用近乎于命令的语气朝他说道：“走，我们去爬山。” “爬山？好，去爬山！” 李文嘉将这家伙扶起来，随后顺手从一旁的折叠桌上，拿了几个滤罐。他在经过参谋附近时，趁那家伙不注意，让他们叫弟兄们回来歇会儿。 他们两个没有坐车，而是互相搀扶着，在积雪中踩出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李文嘉不打算走太远，他的目标就是营地西面的那座小山。 这座小山在战前也不是什么有名有姓的地方，它和周围的群山没什么两样，都是地震带上的崎岖表层，顶多能算的上是丘陵的一部分。 山坡上没有陡坡，所以这里被村民们修建了不少梯田。这些梯田就像一个个巨人的楼梯，放以前的话，这里应该种植着茶树。当然现在这里只是覆盖着积雪罢了，雪片下可能还藏着一些种子，但以目前的气候，它们很难再萌发出来。 两人在梯田上手脚并用，一层一层地登上更高处。老马很快就跟不上李文嘉的速度了，他很少穿防护服，所以不太适应里面的缺氧，开始喘息起来。 第24章 太阳 半夜去爬山确实不是什么好决定，但这已经是李文嘉能想到的，最好的散心办法了。 这个办法由来已久。在以前，每当老马被工作困扰的时候，青海都会带着他，去登高望远。而且就在青海牺牲的前一天，他们三个还攀上高楼，远远地看了一眼，那片冰结的湖面。之后，青海的身影，仿佛是烙印在老马脑子里了，他每次独自一人的时候，总是静悄悄地看向某个地方。 李文嘉知道他在看什么，只是他不想揭穿而已。有时候他会和那个身影重合，这会让老马的认知陷入混乱。 李文嘉的夜视能力不太行，虽然他带了战术手电，但在这个地方，他不能使用任何光源。他只能尽可能地擦亮眼睛，然后走在老马前面，好给他踩实蓬松的积雪。 这里已经离那条弧线很近了，任何光源都有可能把无人机吸引过来。两个人形物体的红外辐射可能不算多，但本质上还是一种冒险行为，至少，在他们登上山顶的时候，最好能找到个，可以遮住他们身体的地方。 老马跟在后面，既没有出声让李文嘉减慢速度，也没有半途停下休息。他就只是慢慢地跟着，沿着前人留下的小路，慢慢的、坚决的走着。 在这一刻，他不需要去思考。只要沿着前人的经验走就好了，哪怕道路崎岖不平，哪怕道路蜿蜒曲折，他都无所畏惧，甚至还能比前人走得更好。 李文嘉在山顶上找到一棵蘑菇，它的伞盖刚好可以罩住两人，所以他便停在了那里。 这里的积雪不像下方的平地，而是在风吹日晒下，反复冻融，逐渐变成了一种蓬松的雪冰状态。它们看起来像是雪片，但其实是有一定的强度的，单纯用手挖，是一定挖不开的。 李文嘉用提前携带的折叠工兵铲，在山顶上挖了好一阵，在蘑菇下面挖了个临时掩体。他把那些板结在一起的积雪，堆在四周，用工兵铲拍击成型，围着这个坑，建造了一圈半人高的梯形挡风坝。 他在完工之后，又把铲子插在掩体里的雪壁上，在上面掏出一个凹陷，当做存放杂物的储存柜，随后将身上的零碎，都放到那里面。 这些工作本身没有花太多力气，单纯只是耗时间而已。但后面那人的速度确实太慢了点，当李文嘉收拾完这里后，又等了十几分钟，老马的身形才一晃一晃地爬上山顶。 这家伙走到了小路的终点，被四周杂乱的脚印迷惑了双眼。他呆立在山顶上，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喂！在这儿！”李文嘉探出半个脑袋，朝着黑暗里的人影招呼道。 那人好像听到了声音，在黑夜里仔细辨别了一下方向，这才朝着李文嘉的方向走来。 他在坑顶站住脚，朝下看了一眼，雪坑里的黑暗让他犹豫着，他不知道下方的高差到底有多少。直到他再次听到熟悉的声音，他才蹲下身，小心地扶住地上的积雪，随后用脚往下探去。 下面没有想象的那么深，事实上，在他刚把脚伸下去的时候，他就感觉到，有一只温热的手，抓到了自己腿上。 李文嘉见人已经到了，便用一张伪装网，将整个掩体罩住。随后从那个凹陷的地方，找出一个巴掌大的半导体照明灯，随意的插在坑壁上并点亮。 光明立即驱散了黑暗，将掩体里的周遭事物全部照亮。 老马眯着眼睛，在坑底找了张用压实的积雪做的条凳，喘了几口气，又立刻被剧烈的咳嗽呛住喉咙。他忍受着防护服内部的污浊空气，在身上摸索了好一阵，但始终没能找到那两个圆圆的东西。 一只手伸到他眼前，上面摆着两个滤罐。 “你好久没换了吧？还好这边的核污染不太强。”李文嘉关切地询问道。 老马接过滤罐，用尽全身力气，把滤罐上的拉环扯下来，随后仔细地装到自己头盔上。他靠在身后的坑壁上，缓了好久，才对着李文嘉道了声谢。 李文嘉见这人没事了，转身走到另一边，将伪装网挪开一条缝，站直身体，把半个脑袋露在外面，随后便不动弹了。 老马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但好奇心还是驱使他，学着他的样子，用一些积雪把自己垫高，随后看向同样的地方。 那就是远方、远征队的目的地、蜀川都市圈。 只不过在黑夜笼罩下，除了一些不小心遗漏的光线，他们什么也看不清。远处漆黑的群山间，偶尔有几道光柱，扫射到云层上。 他们眺望了一会儿，李文嘉好像想到了什么，俯下身去，将那个照明灯关闭。 过了一会儿，他们的眼睛好像重新适应了黑暗。扩散的瞳孔，逐渐能够分清远处的景物了。事实证明，只有站在黑暗里的人，才能看到真正的光明。 距离他们最近的地方，是一道由光点构成的帷幕。 半空中悬浮的无人机，就像夏日草丛里的萤火虫，微弱的信号灯和探照灯，在漆黑的大地上闪烁着。光点在黑暗中移动着，产生了一种立体的感觉。它们的移动看起来很复杂，但其实是有一定的规律。 它们，或者说那些无人机，在战前的那些不了解军事的人们心中，有一个响亮的名字——“飞廉”。就和其他的尖端武器装备一样，这个名字取材于山海经。在传说中，那种神兽擅长飞行，还会捕食小虫和弱小的野兽，乍看上去好像就是某种益兽。 然而事实上，那种神兽异常残暴，几乎所有的虫子，都在它的食谱上。在这一点上，它确实和无人机很类似。 当然，那些“飞廉”实际上不叫这个名字，它们也不都是一样的，它们是一个群体，每种无人机都有各自的型号。它们通常也不会以单一的型号，去执行某些任务。每一种型号都有不同的针对对象，而猎杀者则会统筹那些不同的型号，最大可能的，去发挥它们应有的作用。 在战前，在那些顶级研究者眼中，这样的无人机群，几乎是一种完美的工具。事实也确实如此，祖国利用这项技术，把绝大部分的战争，都阻拦在了国门之外。 它们就像是幻想中的护盾，那时候的绝大部分攻击，都无法穿透它的厚重防线。人们或许可以制造数米厚的均质装甲，但相比于它们的，通常得有十几公里的，防御纵深，那真是天差地别。 而现在，国家安全的守护神，变成了远征队的天堑。 两人静悄悄地站立了很久，试图找到远处的每一丝漏洞。远处就像是折叠了数百次的筛网，每一层看起来都有着巨大的空隙，但整体上其实是密不透风的。 “你在看什么？”李文嘉听到了身旁的沙哑嗓音。 “我没在看什么，我只是在等待。等一个契机。” “哪有什么机会？又不是在玩过马路。那些程序绝对不会给你留通道，只会给你制造一个个陷阱。我看呐，除非是天神下凡，把飞廉全收到葫芦里去，你才能跑到对面去。” “天神下凡？嗯。。。。。。某种意义上确实很像。”李文嘉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下，“我在等日出。你看天气预报了吗？后方说的，他们一天前观测到天气短暂放晴。如果我没算错的话，那个云层空洞，会在明天早晨途经我们这里。” “日出？咳咳。。。。。。”老马咳嗽了一下，他被李文嘉的跳脱思维搞迷糊了。 “我听说看日出，可以舒缓心理压力。你看我连摄像机都带来了。” 老马转头看向李文嘉，他发现李文嘉脑袋的右边，还摆着一个抽纸盒子大小的方形物体。那个难道就是摄像机？他还真的没见过这玩意儿。 老马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压力需要缓解，他只觉得李文嘉在浪费时间，所以他反问道：“为什么要看日出，那有什么意义？” 现在距离早晨还有好几个小时，有那等日出的功夫，他还不如回去睡一觉。毕竟在大部分时候，所谓的精神压力，只是缺乏休息而已。 “那你说说，什么事情才叫有意义？保家卫国？除暴安民？可那些事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做出来的，它们都存在着一个过程。我知道你想到那边去，但你现在做的事情，真的有意义吗？”李文嘉的语气很平和，他一点都不像是引发争吵。 老马回想了一下这些天发生的事，这一点上，确实和小李说的一样。他试图争辩，但马上就被自己想说的话，堵住了嘴。 他只得后退两步，坐到那个长凳上，轻声说道：“我眯一会儿，天亮了喊我。” 李文嘉没有回应他，他宛如一个雕塑，站在原处。他所在的山顶，虽然海拔不算高，但这里的视线没有被群山阻隔。越过那片光幕，他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那里的战争好像已经停歇了。平原上稀稀拉拉的散布着一些光点，不用怀疑，那些光点就是文明存在的痕迹。那些痕迹的分布不太均匀，某些区域亮如白昼，而另一些区域却是一片漆黑。 那里已经与后方失联了几个月，说起来时间还不算长，但那里的变化已经非常明显。李文嘉不知道那里现在怎么样了，但那里肯定和后方的情况完全不同。 如果现状持续下去，也许再过十几年，不，也许几年，甚至几个月后，两个地方的人们变成了两种不同的生物，也是可能的。 如果那种情况真的发生，当远征队终于突破阻拦，抵达那里的时候。 那该叫一个什么事？难不成是第五类接触？ 李文嘉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打算在这辈子遇到任何一个外星人。 他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周围的气流。 他发现现在起风了，有一股来自东方的气流，正缓慢地吹拂在他的头顶上。那股气流的温度更高一些，但总体还是比较冷的，微风加速了周围的热交换，带走了他脑袋上的热量。 李文嘉在自己被冻僵前，缩回了脑袋。 掩体内黑暗无光，但这带来了另类的安全感。李文嘉没有再次开灯，而是摸着坑壁，慢慢挪到了老马的身旁。他也坐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外界的风声越来越大。气流冲击在掩体四周的挡风坝上，将那块伪装网刮出了啪啦啪啦的声响。 李文嘉感觉有些冷，将身上的毛皮大衣紧了紧。迷迷糊糊中，他好像看到天空的亮度高了几分。 难道是天亮了？ 他回过神，发现周围还是老样子。他怀着期待的心情，重新探出脑袋。 一抹辉光照进他的眼睛，那是夜幕上的群星。 大气的热交换带动了空气的流动，某个千里之外的暖气团，将盘踞在此处的冷空气推走了。它不只是带来了暴风雪，也带来了数月未见的晴空。 被云层遮挡的夜空终于再次显现，数亿年前的光束，重新抵达了这颗星球的地面。大气层的扰动，在天空中形成了某种类似透镜的结构，使得那些光束被不断地聚束和扩散，看起来就像是在眨眼睛。 一条银色的河流，横跨了东西两方。在西边的某处，这条河里仿佛是被黑暗拦腰截断。这条河流有着明显的结构，越是往南越是密集。 李文嘉揉了揉眼睛，他有些不可置信。 那些都是反光材料，在核战的末期，某个反人类的国家将它们播撒在轨道上。 它们本来是某种航天器的材料，如果战争没有发生，它们应该会被发射到太阳的近轨道。 那是一项由m国牵头的全球合作计划，已经持续了好几年。如果战争没有发生，除了z国和e国的其他国家，说不定也能享受到廉价的能源福利。 可惜没有如果。 天空上又有一个星星闪烁了一下，一道光束从天上直直地坠落下来。那道光束蕴含着惊人的能量，硬抗着厚重的大气层，朝着地面上的某个目标激射而去。 李文嘉看到远处的地面爆炸了。 第25章 计划 “敌袭！快隐蔽！” 老马在睡梦中，如同条件反射般的，身体自己动了起来，直到他一头撞在地面上，这才被疼痛惊醒。 “哪儿呢？哪儿呢？敌袭在哪儿？”他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才缓过来，刚想揉一揉自己脑袋，却又被另一声巨大的爆炸吓了一大跳。 这场爆炸非常剧烈，就连他们所在的山头，都发生了地震般的颤抖。震波先一步抵达，随后才是声波。 李文嘉估算了一下火光和声波的间隔时间，发现那个爆点，距离自己要有八十公里以上。于是他开口道：“离这远着呢！在都市圈里面。” 马东升闻言爬了起来，掀开伪装网的一角，朝李文嘉所说的方向看去。 远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火球，它仍然在燃烧着，并且有扩大损失的趋势。在它的边缘，有一些像是火箭尾焰的橙黄色火焰，在那里腾跃着。想来那次攻击，瞄准的应该是某个战略仓库——只有火药和高能燃料，才会是那种燃烧的效果。 “不应该呀。这不应该啊！”老马盯着火光，思考了一会儿，连连叹息道。 那些外围的无人机，对里边的状况无动于衷，而在里边，人们却没有再次释放新的无人机。 无人机已经不受控制了？或者控制无人机的人，和他们不是同一阵营？两人几乎是同时想到了这个问题。 “你觉得现在控制无人机的人，会是谁？”老马率先开口，他想先听听别人的意见。 “我觉得是无人操控。如果他们之间的一方拥有权限，那他们为什么不用无人机对付另一方？” “可是任何分裂都不会是二元对立。他们肯定会分得稀碎，互相之间都有利益冲突。也许那些控制者想要置身事外？他们说不定早已和每一方，进行了利益交换。” “他们是一个孤立的系统，他们是一群被困在海岛上的人。我觉得他们没法置身事外，如果他们真的存在，那他们就会像是以前的罗马教皇。人人都想得到他们，人人都不想让别人得到。那样他们最终只有一个结局——毁灭。” 李文嘉想了一下继续说：“我觉得我们现在就得好好想想，如果我们哪一天进到里面去了。我们到底该是一个怎样的立场？他们说不定已经形成了新的社会形态，他们中的一些，可能会与我们交好，而另一些，可能会敌视我们。 我们的任务是不是需要一些修改？或许应该把‘建立联系’那条，暂时隐藏起来。我们得先搞明白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李文嘉本来还有一些话，但说到这个程度上，对于老马来说，已经足够了。 “还是言归正传吧。”老马沉声回答，“我们还得想办法穿过，那道十几公里宽的火力网。现在我们只探索了最前面的几公里，后面的地形环境，只有战前的地图可以参考。多点穿透已经被证明不可行，我们只能集中一点了。” “试过侦察导弹了吗？” “那东西没用，猎杀者的末端反导能力太强了。除非是光速导弹。” “那电磁脉冲武器的效果怎么样？别说它们还能防住这个吧？” “这个你放心。不过。。。。。。长效压制设备，得有好几吨重。我们要用履带战车来部署。地磁脉冲是无差别的，开车的人。。。。。。基本上是回不来的。” “一次性装备啊。要是可以改成无人的，该多好！” “是啊，要是什么都能靠无人机该多好。我们现在人手少了，也不知道返程的时候，还会有多少同志牺牲。” 两人就像是在说相声，你一句我一语，说了半天。他们好像是在谈论什么，但其实都是在聊些没用的废话。不过他们还是乐此不疲地聊了几个小时，当老马换上一对新的滤罐的时候，天边一抹朝霞也开始显现。 红色的太阳自东方升起，将地面上的积雪染成红色。 李文嘉的瞳孔，跟随着地表上的亮度变化而缩小，他逐渐看清了远方的样子。他从身旁的盒子里，取出一台巴掌大的机器，对着远处的火球拍了几张照片，随后快速放回原位。 现在的视野真的很好，他甚至看清了几十公里外的那座城市。他发现在那座城市里，还有着不少在地面活动的机器。从他这个位置看去，它们就像是森林中的切叶蚁，正搬运着与它们体型不相称的货物。 在战前，那座城市就和川蜀地区的其他城市一样，都是以重工业开始发家的。那里曾经生产着一种辣口的榨菜，后来则是变成了一处，不错的旅游城市。而现在，它也是和其他地方一样，被积雪包围着，展示出一副衰败景象。 李文嘉不知道那些机器在搬运什么，但从那些高度自动化的状态来分析，那座城市的地下，一定具备了基本的秩序。也许往那个方向突破，会是一个较好的选择。当然，远征队多半是没得选，毕竟那个城市距离这里最近，而且也不需要越过江河。 他看见老马半天没有动静，于是出声问道：“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好。。。。。。美！”老马感叹了一句。他的眼眶里蓄积着眼泪，但没让它们滴落下来。 这样的日出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那样的太阳，已经在地球上东升西落了，差不多五十亿年，而且还得再过五十亿年，才会产生科学家们预估的变化。 所以说赞美这样的日出，单纯只是求而复得的赞美。毕竟远征队的人们，已经三个半月没有见过太阳了，而后方的一些小孩子，可能才是第一次看到太阳。当然，也许在未来，那些新一代的孩子们，会把日出和风暴等价，每一次看见太阳，都意味着大暴雪的临近。 “什么美？”李文嘉继续问道，“你在看什么？” “祖国的大好河山。” 应该是以前的大好河山，但现在不一定还是。有人的地方才有家，有家的地方才有国，这里不是家，至少暂时还不是。 “你呢？你又在看什么？”老马感觉自己重新找到了意义，他的精神压力减少了很多。 “我吗？我在看我们的未来。” “未来在哪儿？我怎么没有看见？” “未来看不见，但它可以被感受到。我说老马，你放过风筝吗？暴风天放风筝。” 在这之后，两人又看着美景聊了一会儿，随后赶在暴风雪过境之前，回到了山脚下的临时指挥所。 老马当即就召开了作战会议，当时在场的几个参谋和战士，都参加了这场会议，会议的内容也被同步到了远征队的内部网络里。 这场暴风雪简直就是天赐良机，那些无人机在这样的狂风中无法起飞，这给远征队提供了一个短暂的穿越窗口。只是他们还未弄清楚打击带里的地形细节，如果贸然出发的话，在风雪中迷失方向，几乎是必然发生的。 “我们走这条战前扩建的国道，虽然路程上更远一些，但比起临近的高速路和土路，要安全的多。走到头以后就安全了，之后继续沿着岸边走，不要在期间停留，一直开到榨菜市。”马东升在全息地图上点了几下，一条弯弯曲曲的黄色高亮线段，出现在了地图上。 这条路线全长大约三十二千米，他们需要先往西南方走七八千米，再往西北方走完剩下的里程，如果一切顺利，他们或许会在一到两个小时后，重新看到长江。 “走高速的话，需要穿越多条隧道，那些隧道多半已经坍塌，如果半路遇阻的话，他们的时间可能不太够。至于说土路，他们得用两只脚，才能走那些道路。”一个参谋解释道。 “装备方面。我们至少需要三辆排障车和六辆重型履带战车。它们不能使用电传感系统，所以容错率会非常低，一旦在途中趴窝，就说明它们到了必须抛弃的程度，而且驾驶员不会有得到救援的机会。”另一个参谋说道，这显然是他们已经讨论出来的结果。 李文嘉当即插嘴道：“它们不用驾驶员，用线导遥控，光纤轮装在战车上。现在就准备四十公里长的光纤，那点重量对于重型战车不值一提。你们有认识擅长玩游戏的人吗？有的话，赶紧报名！” “光纤断了怎么办？那可是三十多公里的路程，而且还刮着风！” “断了就启动人工智能，用离线数据盘。给它设置成诱饵模式，可以吸引掉一部分火力。至于容错的考虑，我建议战车数量翻一倍，所以我们的时间相当紧迫。” 在场的几人都发觉这个办法可行，而驻扎地那里，已经开始了，对战车的改装作业。 “人手方面怎么办？”有战士举手提问。 马东升严肃地回答：“考验我们的时刻到了，国家和人民需要我们。作战人员优先，志愿者替补。全都乘坐斗士三型，两人一组。把那些载重和装甲板都拆掉，我们需要的是速度和机动性。这次任务没有核心人员，谁冲到了对岸并且把收集到的数据带回来，谁就是核心！” 又有人举手，但这次是旁听会议的驻扎地人员。 “我知道进去的时候相对会安全些。但如果，我们回来的晚了，那些无人机已经启动的话。。。。。。” “我们迟早会团聚。” 在线收听者一下子少了很多，但仍然有十几人留了下来。老马的这句话差不多已经说穿了。要说得再明白一点，那就是，回不来的，没人会来救你，只能死在那里。或者在那里荒野求生，等几年后，后方有了余力，再过来救你，或者回收你的遗物。 “我这还有一个问题。”从刚才起一直没说话的一位参谋问道，“刚刚你说要径直前往榨菜市。为什么不挑距离最近的小型站点？我记得那些站点大多都是和我们那里一样的，按理说战士们不可能不熟悉，何必舍近求远？如果选这个城市，路上耽搁的时间，至少要少一半。” “是这样的，我打算取消‘建立联系’这个选项。这次行动，我们不能透露自身的信息，而是要以收集都市圈的信息为主，以获取他们的信任为辅。也就是说，这是一次渗透作战。” “那不如直接化整为零！”参谋顺着老马的思路说，“让冲进去的同志们自己选择目标，也不要规定去哪里了。我们还不如趁现在，先算出一个合理的范围，他们走太远的话，回来的机会会变少。” “暴风雪持续多久？我们还有多少时间？”网络上很快就开始了讨论。 “我观察过了猎杀者的行为模式，它们似乎是将其它无人机，驱赶到了更外围的区域。所以我们要趁现在，先对深层区域进行火力准备。它们大概会躲藏在城市废墟和岩石缝隙处，隧道里也是有可能的，要注意好这一点。战术支援部现在就可以动了，等他们出发前，至少要准备好三个基数的脉冲弹头。” “可以，先沿着公路徐进覆盖，然后在他们收集信息期间，扩大打击范围，尽量削弱无人机的密度。说不定可以给他们争取更多时间。隧道的话，还是用巡飞弹吧，多打一点，免得被风吹跑了。” “有没有接应部队？” “没有。但可以在外围部署一些定时诱饵器，说不定可以起到一些效果。” 这场会议商讨出来的计划，其实没有太过详细。除开研究者们预估的暴风雪持续时间，以及火炮打击范围以外，其他的内容基本都是需要渗透人员自己拿主意的。 由于时间紧迫，会议开到一半的时候，他们就不得不改成线上模式了。大伙一下子都被分配了任务，哪怕远在四十多公里外的驻扎地，他们也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模样。 李文嘉戴上了通讯器，一边继续旁听后面的内容，一边回到了自己开来的斗士三型那里。他参加了远征队的每一次大行动，这次自然也是不例外。 第26章 二次试探(一) 这辆编号-的斗士三型的后座上，随意地摆放着三个装满的装备袋，里面都是李文嘉私藏着的好东西。 拉开其中一个袋子，一套被折叠起来的民用助力外骨骼，正安静地躺在里面。 这种外骨骼本来也是十几年前的军用装备，等到淘汰之后，就变成了普通人出门必备的好伙伴。它大概有一百来斤重，除了三大核心以外，就只剩下了钛合金骨架，自然也没法在上面安装更多的模块。 它只有几个关节处留有防护，其他地方就得依靠额外的护具了。李文嘉也是迫不得已，只有用这个玩意儿，才不需要检测他身上的核沾染。 好在这东西载重能力不错，至少他身上穿的那堆行头，还是绰绰有余的。 拉开另一个袋子，里面被塞满了各种旧式装备，包括但不限于防弹衣、插板、防破片头盔、夜视仪。。。。。。这些零碎装备，在第二代外骨骼的集成式面甲和防护模块出现前，每一件都算得上是高档产品。 最后一个袋子里就是武器弹药了。 考虑到机动性，李文嘉只从里面挑了把脉冲冲锋枪、几颗防御性智慧手雷和一把制式匕首。 他花了几个小时才收拾好装备，主要是那套外骨骼的数据核心，需要重新导入数据。这件事花了大半时间，民用型的数据核心就是这么慢，里面的数据冗余太多了，运算效率要比他原本那套慢得多。 出发时间被确立在四个小时后，根据后方的气象部门预测，那时候的暴风雪将会达到最大风力。而在那之后，风雪就会逐渐减弱，随后在第二天的清晨停止。 当然，仅仅一个晚上的时间可不够他们收集信息，所以他们预定的返回时间是，第三天的中午——暴风雪大概会在那个时候返场。如果错过的话，那么就算是，这辈子都交代在这里了。 时间还早，李文嘉决定去重新认识一下战友。他们在一小时前就抵达了这里，正聚集在附近的一个帐篷里，听取作战指导。 他给自己的座驾穿上一层淡灰色的车衣，随后硬顶着愈发细密的雪片，穿过这个停车点，来到了那个帐篷门口。 他没有走进里面，实在是这里的人数比想象中的更多。他们大多也是武装到牙齿，雪地迷彩涂装的外骨骼，几乎是挤满了整个帐篷。也有几个身穿防护服的人，估计他们就是，想要参加任务的志愿者。 李文嘉往帐篷里瞅了一眼，但没有找到想要找的人。这里的人多半已经选好目标了，而且估计没有人愿意和他同道，所以他打算换个方式。 他挤过人群，来到了一处露天广场。 这里现在停着两排，已经改造好的斗士三型。这些全地形车的护甲板和车载武器都被拆了，总体上只剩下了一个车架。一些钢管和铁丝网，被焊在上面，充当车子的临时防护。 他随意地挑选了一辆，随后登上驾驶座，便安静的等了起来。 他这样也不算是坑人，只是有缘相见而已。 他没有等太久，过了一会儿，有几个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李文嘉感觉自己所在的斗士三型，猛地向下一沉，随后车门打开，一个披着风雪的家伙，钻到副驾驶的位置上。 他的外骨骼的前护甲板上，涂着一只卡通版的猫猫头，这与他的画风格格不入，就和以前的战争里，在炮弹上画二次元老婆一样荒唐可笑。 他看了一眼李文嘉，发现这人没有装备外骨骼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用安全带绑住自己，随后扭头看向窗外。 李文嘉没有废话，立即发动了全地形车，随后把车开到了始发位置。 现在的能见度相当低，哪怕开着雾灯，李文嘉也只能看清，前方十米左右的距离。好在这里有不少引导员，他们拿着一种闪着红光的手持式信号灯，在风雪中安排各式战车的停放。 当李文嘉停稳后，一个穿着防护服的人走到他跟前，往他手里塞了一个a4纸大小的平板。 这个平板比想象中的重的多，但它只有两个功能——离线地图和储存数据。 如果没有猜错，它们应该是刚从打印车间里出来。它们应该是，针对电磁脉冲环境，而设计制造的产物，现在它们的抗电磁能力，应该和外骨骼相当。 李文嘉在上面摆弄了几下，发现那张地图只是战前资料后，便将它递给了身旁的倒霉蛋。 他用平板在那个合金外壳上敲了几下，等到那人回过神时，朝他点头道：“兄弟，贵姓啊？我是李文嘉。” “免贵，我叫卢弦武。你不忙吗？怎么还待在这里？” “不急，现在时间还早。”李文嘉抚摸着身前的方向盘，他们就连上面的蒙皮都拆掉了，“话说你怎么是孤单一个？我明明看到你是和别人一起过来的。” 这人脸上表情微变，略微迟疑了一下，随后用看似正常的语气回答道：“你说他们啊？他们是我以前的同事。。。。。。他们先走一步，我只不过跑的慢了一些。” 李文嘉没有去观察身旁的人，而且就算他好奇心作祟，也看不到这人藏在面甲里面的心情。所以他继续说：“我听说这次任务不容易，好像连任务目标地都没提到，要让你们自己选。你想好去哪儿了吗？” “哪有什么好选的！”他的声音有些无奈，“选来选去，无非就是两种状态——要么是活着，要么是死了。所以我选活着。” 李文嘉闻言，朝他看了一眼，随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只是活着吗？ 如果只是活着的话，这样就比较麻烦了。 虽然李文嘉没有学过心理学，但战后摸爬滚打一百多天，却也明白了一个事实。那就是，真的希望活下去的人，从不会选择活着，他们只会去选如何活着。 “我还是第一次在这种天气出门。”李文嘉转移话题。 “我也是。。。。。。”卢弦武终于转头朝向李文嘉，他扫视了一眼，随后伸出手指，在半空中点了几下，“你这样不怕冷吗？还有你的防护服去哪儿了？” 李文嘉注意到，这人似乎不熟悉，最新型号的外骨骼的操作，还在用老式的ar操作方式。他回想起出发的时候，确实有一部分志愿者，符合他这样的特征。 那是二次入伍的警察。 警察的战斗力，在远征队里也不算垫底，就是不知道，他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 “哦，我不怕。”他正色道，“防护服的话，给我用有些浪费。” 卢弦武的手，僵在半空。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手放回了怀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风雪变得更大了，狂风卷积着地上的积雪，把车后座的那个袋子刮出哗啦啦的声响。两人缩在自己的座位上，尽量减少自己的表面积。 其实还是有些冷的，李文嘉感觉，自己像是被装进了冻干机里。他身上的家伙什都不起作用了，那些冰冷刺骨的寒风，在往每一处缝隙里钻。它们带来了令人胆寒的呼啸，又带走了物体表面的全部余温。 另外一人应该是打开了电辅热，他很安静的靠在座椅上，看来是打算在出发前，先小睡一会儿。 李文嘉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为了防止低温将座驾冻坏，他还得时不时把脚伸下去踩一下油门，好让发动机保持在一个相对理想的工作温度。 “咻！” “咻，咻！” 迷迷糊糊中，李文嘉好像在风暴中听到了别的声音。 此时的另一边，远在四十公里外。 那条李文嘉来时的高速公路上，有十几台野战炮，已经在风雪中调整好了角度。它们在公路上一字排开，在自动装弹机的辅助下，平均每八到十秒，就能发射一次。 它们都是电热化学炮，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落伍的装备了。 这一点上不能责怪后方，当时撤离的时候，大部分电磁炮都被他们带走了，而剩下的那部分，还是处于损坏状态的。换句话说，后方在异常困难的局势下，还能给远征队凑出几个火炮营，已经算是非常厉害了。 当然，这些宝贝疙瘩，现在也不剩多少了。炮弹本身，在远征队里，也是难以再生产的类型。所以除开一小部分火炮，是正常战损的，其实大部分损失的火炮，都是变成了替换零件。 巨大的炮击声此起彼伏，炮口的气浪，让周围的风雪，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然而事实上，这个火炮阵地没有太多人手，在这里工作的战士，多半也只是在做着，繁重且枯燥的弹药输送。 由于他们没法对着弹点进行观测，所以整个阵地的全自动火炮，全被指挥部远程遥控着。他们在无人机打击带外围，布置了多个地震测量器，这样就可以粗略地估算，每次效力射的着弹散布位置。 “砰砰砰！” 又是一轮交错射击，剧烈的冲击，甚至让高速路面都开始变形。 经过特别改造的一百五十五毫米口径的弹头，被高温的压缩空气，极快地加速到八马赫，自旋着冲出炮膛。它们穿过云层，在平静的对流层上部空间中，短暂地飞行一段时间。随后以一个略带弯曲的弧线，按照指挥部的预想，落在了这次行动的必经之路附近。 “轰轰轰！” 炮弹大多是凌空爆炸的，但它们的爆炸，没有想象中的剧烈。它们原本的装药，被一种瞬爆型电磁脉冲装置取代。这些装置能够在数十毫秒内，释放出大范围的高能电磁脉冲，从而摧毁附近的电子器件。 火力覆盖总共持续了两个小时，那条公路上的积雪，几乎都被爆炸冲击波吹散了，露出了它原本的、坑坑洼洼的样子。甚至路边设施里的磁性金属，也被持续不断的电磁脉冲给磁化了，变成了一个个巨大的吸铁石。 “嘿！醒醒！炮声停了，我们该出发了！”黑暗之中，李文嘉对声音格外敏感，他拍了拍身旁的卢弦武，但这人似乎很疲惫，一直没有动弹。 不一会儿，远处突然响起了嘹亮的哨声，声音穿透黑暗和迷雾，震憾着周围每一个清醒的战士的神经。 下一刻，李文嘉的前后左右都亮了起来，一盏盏明晃晃的车灯，在风雪之中，制造了一个个圆锥形的光柱。引擎声此起彼伏，一时之间甚至盖过了暴风雪的声音。 “同志们，听我说！” 李文嘉耳边传来老马的声音，他的沙哑嗓音，似乎和远征队出发前，对策局的政委，范云飞同志重合起来。 “大家都知道，这次任务异常艰巨。这是一次近乎于十死无生的送死任务。不过你们要知道，临时政府在等着你们回来！人民在等着你们回来！你们一定要活着！活着回来！” “是！保证完成任务！” 几乎是同时，现场无数声汽笛响起。随后，引擎声不断变大，各式战车就像是经过预演一般，自发地排成长队。他们相邻之间大约十米，这几乎是跟车距离的极限。 李文嘉反应慢了一步，他没能赶上跑最前面的几辆车。 排障车和履带战车已经先一步出发了，当李文嘉开上公路的时候，他就看到了一辆侧翻在路边的无人战车。 由于风雪太大，他没能看清那辆战车的全貌，只是发现它的一侧被爆炸熏黑，似乎是踩到了地雷。李文嘉知道那不是地雷，而是猎杀者的另一种形态。 前面的斗士三型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它的车速一下子提升不少。 李文嘉紧随其后，小心控制脚上的力道，将速度提高到每小时六十公里。差不多只有这个速度，才能让机械猎犬望而却步。 这个速度在平时好像没什么，但在这种环境下，几乎就是在玩命！ 不一会儿，李文嘉就途经了一辆，撞在山脚上的事故车辆。这辆车的驾驶室严重变形，而副驾驶的那个战士，正费力地将驾驶员从车里拖出来。 李文嘉不知道迎接他们的将会是什么，但他没有减速，反而以一个更快的速度，从那两个生死未卜的战友身旁超了过去。 第27章 二次试探(二) 时间紧迫，李文嘉和后面跟着的众多改装车，都没有办法停下。 三十多公里的路程，看起来好像不多，在战前的时候，那些轻轻松松就能飙出两百迈的跑车，也许只需要十来分钟就走完全程了。然而现在这种路况，且不说能开多快，光是做到平安到达，就得拼尽全力了。 天灾、人祸，各种因素加起来之后，这次行动成功率，在概率上近乎于不可能。 那些在半路上被意外追上的人，如果距离打击带边缘比较近的话，他们说不定可以得到救援，或者自救成功；但如果他们离得太远的话，那就只能说是凶多吉少了。 李文嘉险之又险地避开一处塌方。在这条公路中，有一部分路段位于半山腰上，而且它还于那条高速公路的穿山隧道交错而过，核弹头当然不可能放过这处交通要道。 由于缺乏必要的通讯，他只能一直跟着前方的车辙印。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如果前面的人犯了什么小错误，后面的人也必须照单全收。 好在他们这次行程还算顺利，在李文嘉吃过几次伏击后，终于在白色的雪雾中，看到了一束红色光柱。 按照计划，先一步出发的破障车抵达终点时，它们就会被操纵着，拦在那个急弯口，用红色信号灯提示后面的车辆。 李文嘉松了一口气，不过他仍然没有停下来。他必须继续往前开几公里，才能把速度放慢。 打击带边缘，仍然可能存在零星的无人机，或者其他触发式侦察装置。虽然猎杀者不会学着改变自身，但制造它们的人类，可以说是考虑到了方方面面。自始至终，他们所对抗的敌人，一直都是世界上最聪明的那批人。 后面的路途虽然不是那么危险，但缺少了破障车的帮助，道路上开始出现战后遗留的车辆残骸，李文嘉几乎是一头撞在上面。 在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这辆斗士三型的左前轮保险杠，被一下子扭成了麻花。 当李文嘉回过神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左边的防滚架也变形了。好在他自己毫发无伤，而且身旁的那只死猪，也总算醒了过来。 “呜呀！啊！现在几点了？”卢弦武一只手抓在防滚架上，将自己扶正后，惊慌失措地说道。 “哟！你醒了？恭喜你，你已经变成女孩子了！”李文嘉没好气的回答。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卢弦武转头看向左边，惊讶的说：“你，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怎么？难道你觉得我不能是。。。。。。卧槽！” 李文嘉猛地向右打方向盘，两人同时被惯性拉向左边，车子边缘几乎是和左边的岩壁，进行了一次亲密接触。这辆车在雪地上弹跳了两下，随后又是一个大角度的左转，左侧的车轮已经悬在了半空，差点就要翻过去了。 李文嘉不再敢分心，而另一人则是死死抱在座椅上。 他们跌跌撞撞地朝前开了十几分钟，在车漆被刮干净之前，总算来到了相对空旷的路段。李文嘉缓缓减慢车速，把速度降低到普通人也能接受的程度。 “我说大兄弟，你昨天是做了什么，才累成这样？” “也没什么啊，到点我就想睡了，昨天已经算熬夜了。话说现在几点了？” “你问系统啊，外骨骼里有离线时间！我也想知道现在是几点啊！”李文嘉身上的民用版外骨骼，没有颈部以上的那些功能。 卢弦武得到了提示，他赶忙伸出手，在空气中点击几下，随后惊叫道：“卧槽，都凌晨三点了！我现在在哪儿？” “在去涪陵的路上。”李文嘉随口答道。 “已经在路上了啊？不对，你刚刚说啥？去哪儿？涪陵区？那可是最远的地方！你疯了？” 卢弦武紧张了起来。他这种难不成就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架在火上烤？ “你怕了？” “不，我可不怕。”卢弦武缓了缓又道，“我是在说我们的成功率太低。涪陵区距离打击带的直线距离，都得有五十公里。要按我们现在的速度，光是一个来回，都得花上半天时间。我们的时间太少了，而风险太大了！” “他们预估的成功率有多少？” “不到百分之五。” “是拿到情报的成功率，还是安全回去的成功率？” “是留下全尸的成功率。。。。。。”卢弦武一字一顿的回答。 “足够了。你知道墨菲定律吗？” “当然，再怎么说，我也是警校毕业的高材生！” “虽然适用情景不太准确。”李文嘉感受着逐渐减弱的风力，“不过从博弈论的角度来思考，风险越大，一定代表着收获越多。而且它是存在成功的概率的，有概率就说明它一定可以完成。” “你这是诡辩！你有想过，我们是概率以外的那部分吗？我都不知道我们会死在什么地方！” “那你有想过我们是概率中的一部分吗？不，我们已经是概率中的一部分了。至少你活过了基因突变，又活过了全面核战，而且现在你还能活着和我聊天！你为什么不能觉得，我们恰好又是能活到任务完成的那些幸运儿吗？” “李文嘉！我原本还以为你是什么特别的人，但现在看来，你真的很普通。”卢弦武摇了摇头，“你这样的人，我见过很多。” “哦？他们后来怎么样了？有没有成功人士？” “不，一个也没有。他们倾家荡产，一无所有；或者身败名裂，空中飞人；再或者突然失踪，肉身分解。。。。。。你和他们一样，是个十足的赌徒！” “是吗？”李文嘉对于他的话嗤之以鼻，“我和他们可不一样！你看，我一不为财，二不为权，三不为色；我还当了几个月流浪汉，是一个一无所有，且无所欲求的人。你猜我在为什么而赌？” 卢弦武朝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认真开车的半身。他的眼眶有些湿润，那个身影和他曾经的战友，重叠起来。 “为了人民？”他反问道。 李文嘉听到后笑了笑，回答道：“不，我可没有你们那崇高的志向。” 说话间，时间飞速流逝，等到他们小心地开过一处断桥后，暴风雪终于停了下来。四周皆是银装素裹，几乎没有人类活动的迹象，只有他们身后，还留有几道长长的车辙。 天色逐渐变亮，李文嘉适时的关闭了车灯。现在困扰他们的，既不是无人机，也不是暴风雪，而是一千多公里外的空中杀手。他们急需寻找一处硬质遮挡物，但四周并没有那样的地方。 当然，那些轨道上的激光武器，不一定会对他们乘坐的斗士三型动手，比起这种小型载具，都市圈里的高价值目标，显然更具性价比。 李文嘉眯着眼睛单手开车，另一只手在自己腿上的口袋里摸索了一阵，随后拿出了一副太阳镜。现在的太阳还是很热烈，而积雪反射率又太高了，要是不准备点好装备，人的肉眼可受不了这种刺激。 “我们得快点找个地方停车。”卢弦武催促道。 “我知道，我知道。作战指导我全记着呢！”李文嘉回答，“现在找地方停车不重要，更重要的是，得弄清楚他们在哪儿？” “他们？你没看指挥部发的地图吗？”卢弦武拿起那块平板，在上面点了两下，“他们都标注好了，我看看，涪陵区，中心公园、北站、西站、还有南边的郊区，都有可能是站点的入口。我们等会儿就挨个儿找，先去最近的。。。。。。” “我看不用那么麻烦！挨个儿找，可来不及。” 李文嘉说话时也没忘记观察四周，他在乌江岸边的堤坝旁停了下来。在他们的不远处，另一辆同样型号的斗士，正静悄悄地待在那里。 他从车上跳下来，快步登上堤坝。 他们的警惕性很强。 李文嘉刚一露头，他就听到下面传来了子弹上膛声。 “草！”李文嘉反应更快，当即便趴在了地上。 在绝对静默的状态下，侦察兵遇到侦察兵，到底该是个什么流程？ 说实在的，他还真没考虑到这种情况。而且事实上，这个问题的先决条件，本身也是非常苛刻。在这条时间线里，z国已经几十年，没有出现过敌我识别的问题了。 李文嘉发觉自己根本没学过相关的知识，而另一边也同样如此，并且他们现在处于不利的地形上，只能确定声源的大概位置。 双方就这样僵持了下来，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文嘉觉得这也不是个办法，他想了又想，终于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他伸手摸向自己的腰间，从腰包里掏出一枚子弹，随后轻轻一抛。这枚子弹以一个优美的抛物线，落到了堤坝下面。那枚子弹上刻着三条划痕，从昨天下午开始算，到现在刚好这个数。 过了一会儿，下面终于传出声音：“兄弟，吓我一跳。” 李文嘉这才敢探出头，只见下方有两个外骨骼战士，他们正在冰面上捣鼓着什么。 他朝着那两人呼喊道：“我是利刃，你们这是？” “我们可以走冰面，这条河里没有鱼！”其中一个回复道。 说着，他们合力从冰面上的洞里，拉出来一个球状的物体，随后把连在上面的线缆收拾好，一同装进一个手提箱中。 两人一前一后的回到堤坝上，朝着站在岸上的李文嘉点点头。 “我是狐狸。”为首的一个说道。 “416。我还以为只有我们会来这边。”另一个搬东西的人接着道。 “你们是怎么来的？我都没看到你们的轮胎印。” “我们走了江边，一路上都没有遇到那群鱼，就好像水下也有猎杀者。所以我们就用了这个，但下面根本没有信号。”狐狸敲了敲那台仪器。 几人回到车边，等李文嘉招呼着最后一人靠过来后，他们简单地交换了意见。 “昨天有短暂的放晴，我看到城里有不少重型机器人活动，它们肯定会有一个终点，跟着它们走肯定能找到地下站点。它们的站点说不定在工业线路上，到时候我们悄悄的进去，从信号站里下载离线资料就可以了。” 李文嘉把昨日的见闻，简略的说了一下，他也不要求那两人同行，只是单纯地分享。 “你从哪里知道的？作战会议上为什么不说？”狐狸冷静地询问。 “说了也没用，正常人可不会赶着到这里送死。”李文嘉耸了耸肩。 狐狸没有再废话什么，他在平板上点击了几下，很快就带着身后那个，看起来像是打杂的家伙，先一步离开了。 李文嘉和卢弦武站在堤坝上，目送着那辆斗士渐行渐远。一辆小型载具可能不会被卫星攻击，但两辆就不好说了，而且还是在冰面这种，特别显眼的地方。 乌江的这一段两百多米宽的河道，相比长江入海口那般动辄几公里，只能称得上是小河。李文嘉读着秒，数了一下那辆小车，从这边到对岸的时间，随后推测了一下它的速度。 半分钟后，李文嘉明白了他们的时速。 他们开的并不快，最快的时候，也只有每小时四十多公里。这不是一个好现象，李文嘉额头渗出一些汗珠。 河底没有信号，只会有两种可能。其中一种是大家都希望的，水底下没有那些鱼；另一种则是，水底下的猎杀者，把鱼儿全都杀光了，而现在，它们正安静的躺在河床上，等着新的猎物上钩。 也就是说，危险永远存在。 不过他没有迟疑，大手一挥，“走了”。当那辆小车冲上另一边的堤坝时，他们这辆战损版，也从一处缓坡上滑了下来。 李文嘉不打算学他们，他朝着前方大喝一声：“抓住防滚架！”随后将油门一脚踩到底。 这辆斗士三型的转速盘指示针，几乎是一瞬间转到了最右边。强劲的引擎，带来了强劲的动力。这让他们这辆六轮全地形车地动山摇，将所有的风险都甩在了后面。 第28章 二次试探(三) 30分钟后，一辆看起来像是刚从报废车辆回收点里开出来的斗士三型，撞破了一截矮墙，从巷子里冲到交通要道上。 这辆破车的上半截车架已经消失了，现在比世界上设计最激进的敞篷车更奔放。它的六只轮子中，只剩下一半还充着气，至于其它的几个，已经快把轮毂都磨烂了。 卢弦武生无可恋地抓在所剩无几的防滚架上，他的腿上堆着几块装饰用烧结砖，一时之间还来不及把它们丢出去。 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李文嘉的暴力开车大法，引动了河里沉睡的猎杀者。那些披着仿生外壳的无人机，并不是只能待在水下。当它们中的一部分褪去伪装后，那六只工程塑料材质的细腿，已经足够和全地形车打成平手了。 李文嘉花了点时间，在城市废墟里，和这些重型两栖无人机周旋。 它们相当难缠，而且威力巨大——每一台都携带了一颗反物质炸弹。那种炸弹里面，储存着百万分之一摩尔的反质子，一旦外壳破损或者约束失效，那将会是一场毁灭级的湮灭爆炸，足够把一整条街区炸上天。 好在那些炸弹，本质上只是它们的能源核心。它们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选择自我了断的。 李文嘉估计那些猎杀者，没有记录上他们的热源信号。它们应该只是在追车，而不是想要消灭开车的人。这样就比较好办了，等把那些玩意儿甩远点，他们就可以弃车保帅了。 他在主干道上拐了个弯，随后开向城市高架。 “老卢，帮我。”李文嘉用余光看了看后视镜，“帮我把砖头堆在油门上，搞快点！我们车子跑不过它们了！” “好，好！”卢弦武解开安全带，把自己身上和座椅下面的石头砖块，一股脑地全塞到李文嘉脚下。 李文嘉用脚试了试石头的重心，随后从胸前摘下两颗震撼手雷，用牙咬开保险后，朝着身旁喊道：“准备好了吗？我喊到三，你就往下跳，什么都不要管！” “往哪儿跳？” “桥下！” 李文嘉用一根金属丝，把方向盘锁死，随后将手雷往后一送，再次喊道：“一，三！跳！” 他爬到驾驶座上，在手腕上打开两个开关，没等外骨骼充能结束，感受到车子上向左的冲击力。他立刻顺着这股力量，朝前飞扑了出去。 “砰！” 两颗震撼弹只炸响了一颗，另一颗在半空中旋转的时候，就被猎杀者凌空劈成了两半。 李文嘉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他不敢保证那些无人机，一定会被手雷吸引。所以他在起跳后，就把自己抱成一团，借此迷惑无人机的传感器。 大概五秒后，两个重物摔在了积雪中，没有吸引来任何围观者。桥面上的响动逐渐远去，直到最后也没有传来更大的声响。 李文嘉翻了个身，他抬起失去知觉的左手，有四根手指向上翻折了九十度。他咬咬牙，一下把手指掰回正常，顿时眉头紧锁。他在地上缓了一阵，才爆着粗口爬起来。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位了，身上像是被重锤砸过一样。 他一瘸一拐地走向另一人，用脚尖顶了顶那人的脑袋。 “喂，你没事吧？” “要没事，那才叫踏马的真有事了！踏马上面是四层楼高，你踏马的让老子我跳下去！老子踏马不是钢铁侠，外骨骼不是踏马的被坦克炮打了，也和踏马的没事人一样的踏马的魔法！” 脚下那人骂骂咧咧的，不过他试了半天，也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李文嘉在他身上研究了几分钟，随后一脚踹在他的右侧后腰。那节卡住的零件总算恢复了功能，他终于能站起来了，可喜可贺。 卢弦武扶着高架下面的桥墩，看起来就像是某个肾虚男。他用手在背后摸索了一阵，随后又在自己眼前虚点几下，最后朝着蹲在一旁的李文嘉问道：“你有拿平板吗？” “平板？什么平板，我不造啊？” “就是行动前发的平板啊！就那块踏马的白色平板！” “哦，你说的是那个啊。”李文嘉在自己身上翻找了一下，“巧了，我也没拿。它应该还在车里。” 不仅如此，就连他们的武器装备，大部分也都放在车子后座上。 卢弦武感觉天都塌下来了，就像是最重要的任务道具，在半路被人偷走了一样，欲哭无泪。他在桥墩上锤了两下，随后好像是下定了决心。他一把扯过李文嘉的后领子，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干，干嘛啊你？” “走，我们回去拿平板！” “回去？”李文嘉用手解开背后的爪子，转身对上他的眼睛——或者说是面甲，“你难道要回去和那群蜘蛛，激情肉搏？你拿什么和它们打？就凭我们这两个人、一条枪、百来发子弹？” “可是。。。。。。” “轰！” 卢弦武还想争辩，远处传来了两声巨大的爆炸。李文嘉当即就把前面那人扑倒在地，随后便感觉到有很多细小的石子儿，掉到自己背上。 想象中的冲击波没有到来，看来那个爆炸距离他们很远。 “现在死心了吧？车子没了，你也不用回去找什么平板了。” “可是，可是我们现在没有平板、没有车，我们什么都没有了。这还怎么完成任务？” “我们还有你，还有我！我们还活着，那么我们就还有希望！” 李文嘉遇上过很多次这种状况，所以他的战斗意志要比卢弦武强的多。也不知道这个半吊子队友，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也许他真的只是运气好？ 他没有试图说服卢弦武，只是将自己手上的枪，递给了他。在真正的战场上，轻武器大部分时候都不怎么管用，李文嘉只需要身上，剩下的那几颗手雷，就够了。 当然，枪是士兵的最后防线，可不能小看，它能带来的心理慰藉。 李文嘉没有再管身后那人，他将正在恢复痛觉的手塞进怀里，随后一马当先，率先走进了城市废墟中。 卢弦武很快就跟了上来，两人一前一后，间隔着十几米远，在瓦砾中艰难行进着。 这里的地表放射性并不高，但城市里的景象却有些不同寻常。建筑群就像是被什么人，有计划地破拆过，两人几乎找不到一间完整的房屋。道路上的车辆残骸，包括路边的设施，更是一个也看不到。他们就像是把整座城市夷平了，而且把所有可以回收的东西，全部带走了。 这里只剩下了石头、砂砾和积雪，就连地下埋藏的水电管线，都被人刨出来并带走了，李文嘉还以为自己来到了建筑工地。好在他们还未对道路桥梁下手，这让二人还能依稀辨别自己所处的位置。 “我们到中心广场了，快找找有没有站点入口！” 两人穿过一个门形的广告牌，来到了指挥部推荐的第一站。 这个广场保存的还算完好。广场四周栽种着树木，但那些树好像被烤成了焦炭，黑乎乎的树干上，洒满了纯白色的雪花。广场中心是一座音乐喷泉，现在只留下了一个装满冰块的水池。 音乐喷泉的周围，堆积着大量黑色的裹尸袋。这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让两人的心情沉到了谷底。 是谁杀死了谁？又是谁把它们运到了这里？ 李文嘉忍受着生理不适，走到裹尸袋堆的一角，拉开其中的一个，查看起来。 里面装着一个年轻人，他的身体已经被冻成了冰雕。那张惨白色的脸，看起来就像是刚死没多久。他是被扒光了放进去的，一点体面也没给他留。他身体表面没有伤口，但他的头发已经脱落了，所以不用再怀疑了，他死于急性辐射病。 李文嘉回到原处，并且嘱咐卢弦武，不要靠近那里。他们走向广场的另一侧，继续朝西北方的火车站进发。 火车站在城市的另一头，而且那里三面环山。他们必须穿过整座城市，才能抵达那里。刚开始的路程还是比较顺利的，但很快，李文嘉就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动。 他举起手，攥紧拳头。 “左前方，三十度角，声源距离一百米，八十米。。。。。。” “快隐蔽！” 两人各自选了一处破屋，钻到里面，目光紧紧盯着声音和震动的来源。 那是一座小山。它无视了身前挡路的一栋两层民居，从灰尘和砖石中穿过，来到了二人所在的这条小路上。 它大概有两层楼高，整体是一个长方体。下半部分是它的行走机构，由履带和悬挂组成，有些类似坦克，但比坦克大得多。上半部分由一个圆形的脑袋、一条灵活的机械臂，和一个梯字形的车斗组成。 那个脑袋很像以前冬天常吃的柿饼，而那条机械臂，几乎是它本身的三倍长度。脑袋似乎是能够升降，它的外圈中间，有一条看起来像是玻璃的带子。 它总体上被涂成了黄色，围着它一圈的保险杠，则是被涂成了黄红黑相间的颜色。 很明显，它是一台典型的工业机器人。李文嘉只在网络上见过它们，据说它们可以装着两百多吨的货物，在专用的道路上，加速到每小时一百多公里。放在以前，它们都是妥妥的，通往异世界的大门。 一般来说，这些大型机器人都是由人工智能控制的，它们从不会跑到工作区以外的地方。不过在某些时候，它们也可以被人手动操控，比如灾害急救的时候，人们就可以远程操控这种大家伙。 现在这种情况，自然不能算作是正常情况。李文嘉权衡再三后，还是打算接触一下操控它的人。 他朝着卢弦武的方向做了几个手势，那家伙挥舞了一下手臂，表示自己收到了。然后，他在李文嘉震惊的目光中，举枪瞄准了那台机器人，并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那个机器脑袋的防御力，在这些高速飞行的子弹面前，几乎等同于无。那颗脑袋的上半截，在这一瞬间，就被打的四分五裂。破碎的各式设备，在小路上撒的到处都是。 子弹穿过脑袋之后，又击中了后面的金属车斗，虽然没能再击穿厚重的载重车斗，但仍然在上面留下了几十个凹陷。 “卧槽！”李文嘉发出一声国骂，“别打了，别打了！我踏马没说让你开枪啊！” 卢弦武一直打到了空仓挂机才停下，他刚才在操作外骨骼的时候点错了，那个火控模块根本不给他反应时间。 “不是你踏马的让我开火的吗？”他在不远处大吼道，“你那手语不就踏马是——前方，危险，致命。我记得我没看错啊？” “等等，等等。”李文嘉顺着他的思路，又做了他说的那三个手势，“你看到的是这三个？” “不是那几个，后面两个不对。” “行吧。”李文嘉已经弄明白了，这家伙真踏马是警校毕业的高材生！ 他叹了口气，随后从藏身处钻了出来，快步靠近那台工业机器人。虽然它被打废了，但不是说它就毫无价值了。 李文嘉攀上机器人，中间连接部的爬梯，随后朝车斗里看了一眼。 里面堆着两小堆垃圾，基本都是各种扭曲的废金属，也有一些是沾着混凝土的钢筋，看来它一直都在回收地表上的金属材料。 这种样子可不多见，他记得后方的搜索队，根本看不上这些废铁。 难道这里的人们，已经到了这种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让他们考虑去回收这些材料，难道是工业能力崩溃了？ “嘭！” 一声沉闷的撞击，将李文嘉的思绪拉了回来。他转头看去，这才发现工业机器人的机械臂，不知何时又动了起来。 那条机械臂扫过路边的废墟，锤击在卢弦武的藏身处，不多时，它的巨大金属抓斗，从瓦砾中拾起了一个扭曲的人形物体。 “快，快跑！”那个人形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吼道。 那个柿饼不是工业机器人真正的脑袋，那里只是一处集成传感器，而这样的传感器，在它身上到处都是。 第29章 二次试探(四) 那家伙被巨大的机械钳紧紧夹住，身体的胸部位置和腿部关节，均发生了大角度折叠。其他地方也有多处折断，但最严重的还是他的脊柱。 在那一瞬间，李文嘉看不到太多细节，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家伙没有几秒钟可活了。任何装备都不可能防御这种级别的重压——他的内脏都被挤碎了，在失去意识之前，他所能做的事情很有限。 “砰~” 还不等李文嘉反应过来，那个战士就选择了自毁。 机械钳的缝隙里冒出了一些火光，但一点也没有影响它的动作。它将钳子里的碎渣，一股脑地全都丢进后面的车斗里，随后张开大钳，直指李文嘉所在的地方。 电光火石间，李文嘉用腿在车斗上猛踹了一脚，利用反作用力，让自己与那个巨大的机械爪拉开距离。他在瓦砾堆上翻滚了几圈，这才堪堪躲过了这次攻击。 那个爪子真的非常大，远看的时候，还感觉不出来它的大小。 它有六根金属手指，每一根都和李文嘉等长。爪子上布满了传感器，所以它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抓到猎物。 于是乎，当那个爪子合拢后，立马朝李文嘉所在的方向挥舞了出去。几吨重的巨爪就像一个铁锤，沿途的石块根本无法阻拦它的移动。它们纷纷变成了飞溅的流星，擦着李文嘉的身体，轰击在周围的残垣断壁上。 又是一个飞扑，他的小腿重重地，在钳子边缘磕了一下。撞击力道相当大，这个垂直于李文嘉运动方向的加速度，让他在半空旋转了两圈，才摔到地面上。 李文嘉发出一声闷哼，但好在有外骨骼挡了一下，腿上暂时没有受伤。 一时之间，他就像一个被保龄球击中的罐头东倒西歪，一点留给他喘息和思考的时间都没有。他在废墟上闪转腾挪，大部分时候都是被机械臂撵着跑。 他不知道这个机器人为什么会发疯，但仅凭他身上那点武器，是根本奈何不了眼前这个大家伙的。工业机器人肯定安装了电磁保护设备，他携带的那种震撼弹，估计还不够让它瘫痪一秒钟。 现在应该怎么办？也不知道卢弦武那家伙，把枪丢到哪里去了！ 那把冲锋枪其实也是聊胜于无，它原本是针对轻甲或无甲目标设计的，但面对工业机器厚重的防护外壳时，这种武器还是不够看。 “轰，砰，咚~” 那台机器人几乎是在周围犁了一圈，那些废墟就像沙滩上小朋友盖的沙堡般脆弱，钢铁臂膀所过之处，无一不是烟尘遍地。 李文嘉趁着灰尘的掩护，总算找到了一处可以躲藏的地方。忍受着刺鼻的氨水味，他小心翼翼地停在黑暗的管道中，暂时远离了这个战场。 这是个下水道，以前应该是居民区的排污管，里面残留的大量生物质仍在发酵，比起外界要温暖不少，应该可以隐藏住他的体温。 “咳咳，忒！”他将嘴里吃到的沙子吐出来，大口喘着粗气，他觉得自己真不该和那东西成为敌人。虽说它们根本算不上兵器，但对于手无寸铁的人来说，它们和坦克也没什么两样。 感受着头顶上方的震动，李文嘉摸到自己身后的背包里，打算拿瓶水漱漱口。当他手指触碰到后腰的时候，一种奇妙的感觉，从指尖传递到大脑里。 “静电！”他把那只手指含到嘴里，“为什么我身上有静电？” 他的装备都是防静电的。那些织物内部都覆盖着一层金属网，当所有装备组合起来后，身上的静电就会沿着那些金属，一路向下，传导到脚底板的防扎钢板，最后在行走的过程中，把电流送回地面。理论上来说，他应该是和地面一样，具有相同的电压。 除非，有个东西在他附近，源源不断的释放感应电流。 “我草！”想明白这一点后，李文嘉终于弄明白了一切。 他飞快的将身上的装备卸下来，随后顺着下水道另一侧，快步离开此处。 没过一会儿，他就看到自己后面传来了新的动静——一道阳光从破口处照亮了这里。那个机械爪挤开混凝土层，将下水道管壁直径扩大了一点，随后一把将那些装备，连同周围的生物废弃物，一起抓了上去。 李文嘉赤脚踩在冰凉的有机混合物中，猫着腰在管道里穿行了几十米远，确定那个东西没跟上来后，才从一处洞口爬了上去。 此时的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阳光照在李文嘉身上，带来了些许温度，他感觉暖洋洋的。他身上只剩下一条短裤和一件背心，腰间别着一条动物皮革质地的腰包，里面存放着他最重要的东西。 活着的感觉真好，但李文嘉还不打算放弃任务。他在旁边的废墟里翻找了一阵，最后找到了一根木质棒球棍和一双运动鞋。他没有找到任何金属工具，若不是这家店铺的材质，不是钢筋混凝土，估计它本身都无法幸存下来。 他不理解这里的人们，为何只对金属情有独钟。明明废墟之中还有不少，值得回收的非金属材料，但他们就是不要那些东西。 穿上那双不怎么合脚的鞋子，他继续朝着预定方向赶路。周围的景色毫无新意，除开那些在地球上到处都是的硅酸盐物质以外，就只有那些数十米长的巨大钢铁怪兽了。 这一次，那些工业机器人对他兴致缺缺，甚至当他从它们身旁经过时，它们作出了避让行为。 李文嘉觉得自己真是日了狗了，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他就不该带那些装备进来！ 时间继续流逝，当李文嘉数到七千秒时，他终于看到了自己的目的地——那个处于半山腰上的火车站。 他没有多想什么，事实上也由不得他多想什么，他只是加快了自己的速度。他身上这套外衣，其实已经和废墟上的难民没有区别了，如果被那些生活在地下的人们发现，最多也就是被驱逐出去。 他急切地穿过两条街区，再从小区围墙上翻越，这种近乎于跑酷的路线，让他和目的地的距离，快速拉近。眼看抬手就能够到那里了，一个工厂挡住了他的去路。 李文嘉愣了一下，放慢速度走到围墙边上，助跑借力跳上围墙，朝工厂里看了一眼。随后，他立即跳回原处，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躲到一处矮墙下。 工厂里面很不对劲，厂房外面空无一人，但厂房里的机械噪音，表明这里正在运转。是什么人在维护这个工厂？而这个工厂到底在生产什么，值得人们花这么大的代价，让它在地表上运转？ 李文嘉自诩不是一个窃贼，他打算正大光明地访问这里。 沿着围墙继续向南走，随后在一条宽阔的城市道路上左拐，又走了几百步路，他看到工厂大门正敞开着。 大门边停着几台之前见过的工业机器人，门口全是被重力挤压成型的条纹状雪冰，那是履带经过的痕迹。再朝里望去，之前被厂房挡住的空地上，穿梭着很多旅行箱大小的方形机器人。 有一个念头钻进李文嘉脑海——也许这个工厂真是传说中的全自动工厂？ 他在门前迟疑了，自动化工厂并不意味着无人管理，相反，这样的工厂只会让管理者变得更多。他们需要让那些，不同型号的机器人协同工作，所付出的脑力劳动，远比管理普通工人多得多。 更何况，那样的系统出现故障的可能性，被研究者认为是一定发生的，所以它一定需要一个更有效的纠错系统。而那样的纠错系统，还未被人类制造出来，或者说，那样的纠错系统，目前只能是人类本身。 李文嘉不知道这里有没有那样的系统，如果这里没有，那他的出现，必然会打破这里脆弱的程序循环，最终让整个工厂停摆；如果这里有，那他这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势必会引起那些管理者的警觉，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完全是无法预料的。 当然，他没有问出“这样做值不值得”的沙比问题，他只是在分析自己闯入后的幸存率。在自动化系统中，肯定存在着安保力量。这是非常确切的事实，正如街边的自动贩卖机。它肯定会留存最基本的自保能力，只不过它的防御方式，可能需要适应当地的法律和社会状况。 然而，这个地区刚刚经历过战乱。 李文嘉权衡片刻，最终他下定了决心——既然来都来了，不得进去参观一下吗？理由？就用商业考察好了！ 他施施然地跨过门口，那不存在电动伸缩门的金属导轨，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走进了工厂。那些行李箱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按照既定的路线，在雪地上压出一条条痕迹。工厂没有因他的出现，而产生任何变化，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样子。 李文嘉朝着厂房走去，厂房的感应门在他靠近的时候，就安静的打开了。厂房里面不是特别吵闹，有三条生产线正在运转，但一道气密隔墙阻碍了他的进一步观察。 隔着玻璃，他看到一些从未见过的机器，正在被生产线组装成型。他跟随着传送带的移动，沿着长长的走廊继续深入，那些机器变得越发精巧，看起来就像是被大师级的设计师精心调整过。 他最后停在一处标着“闲人免入”的隔离门前，而那些机器，则是被传送带运送到更里面去了。 他将自己的手搭上门把手，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其实有那些信息已经足够了，他犯不着冒这个风险，去一探究竟。他还记得自己此行的目的，打探某种产品，只能勉强算作任务目标的一个小小分支。 他沿着来时的路退了出去，再次回到了空地上。他这样的“正常”行为，没有引起机器人的警觉，所以外面的样子，和他进来时一模一样。 在他注意不到的地方，几个监控头缓慢地对准了他，一些电信号被传输了出去。 李文嘉打算去仓库看看，说不定那些产品都成箱成箱的摆在那里。 去那里看看样本，应该不算过分的要求吧？ 他在空地上扫视一圈，认准了一栋看起来像是库房的建筑，用平常的速度走向那里。 仓库的感应门好像卡住了，只打开了一道缝隙，但李文嘉没有注意到这个异常，只是简单地上去帮了一把。 在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后，他打开了一个，可供一人通行的入口。 里面当然是静悄悄的，毕竟这是无人化运作的工厂。阳光从入口处洒了进去，但没能照亮里面，站在外头的李文嘉什么也没看到。 他摸了摸下巴，迈步穿过感应门。 大约十秒后，他的眼睛适应了这里的昏暗，只见这里存放着很多货架。货架上的包装盒，已经被码放到，接近天花板的高度。 这里看起来很繁忙，有许多和以前的挪车机器人相似的，轮式平板机器人，正在沿着地面上的线条穿行着。其中一些则是在运送货物，它们自带升降结构，对高处的包装盒收放自如。 它们会把那些箱子送到哪里去？ 李文嘉小步跟上一台载着货物的机器人。大概走了十几分钟后，他看到了一扇隔离门。 那台机器人停在门前，身上的信号灯闪烁了几下，看起来像是在交流信息。它等了一会儿，那扇门却迟迟没有打开。 李文嘉现在开始怀疑这里，是不是真的坏了。在他看来，仓库里那些东西堆积的也太多了，根本不像是正常的、经营良好的工厂的样子。他在那台机器人身旁蹲了下来，用手戳了戳它，想看看它的反应。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听见隔离门背后传来异响，随后，隔离门的四个角，开始喷出白色水雾。 是的，它打开了。 一个不明物体从里面扑了上来，李文嘉躲闪不及，立刻就被它扑倒在地上。 李文嘉挣扎着想要起身，但那个东西的力气格外大。它好像被他身上的什么东西吸引了，一直在他身上找个不停。 几秒钟后，那个东西对着李文嘉的腰，张开了血盆大口。 第30章 二次试探(五)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李文嘉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在他的挣扎过程中，他分明看清了那个东西的样子——那是一只机械猎犬。 他从地上爬起来，只看到一抹金属色的狗屁（防和谐）股，消失在远处的拐角里。 “什么狗东西？” 李文嘉快速的检查了一下自己，他发现身上除了一点正在愈合的擦伤以外，只有腰包不见了。那只腰包本身不怎么值钱，也不是什么重要之物，但它里面放着的，却是他的心肝宝贝。 那是他最初领到的，外骨骼的人工智能数据备份，他是把它当老婆看待的。作为典型的共和国战士，把武器装备当做老婆一样爱护，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 不仅如此，虽然外骨骼被定义成消耗品，但经过训练的配套软件却异常昂贵。这就像是战争中的士兵，新兵很廉价，但经历过战争、得到战功且完好无损的老兵，那就不能再简单地用金钱来衡量了。 所以李文嘉在发现那只狗是个小偷后，二话不说，立刻追了上去。 场景快速变换，李文嘉跑到拐角后，就看到了那只可恶的小偷，再次拐进了另一条小路。那些繁忙的运输机器人，没有按地面上的线路走，而是仿佛未卜先知，给一人一狗让开了一条通道。 他以为那只是程序设定好的，所以没有多想，沿着这条小道继续向前。 左拐之后又是左拐，右转之后还是右转。 那条狗似乎对这里的环境非常熟悉，它甚至在用一种巧妙的方式，引导着李文嘉，走向一个不可预知的方向。不过李文嘉对此一无所知，他现在只想拿回自己的宝物。 一人一狗在工厂里穿行，随后从工厂后方的某处断墙溜了出去。 视野逐渐变得开阔，李文嘉终于能用上自己的全力了，只不过这里的积雪似乎无人清扫，已经积攒了厚厚一层。他在深达两米的积雪上寸步难行，但那条有四只脚的狗子，却如履平地。 两条腿怎么可能跑得过四条腿？人类向来不是靠速度取胜的。 你问为什么不变成怪物？李文嘉可不想在冰天雪地里遛鸟放风。 眼看着那个银灰色的屁（防和谐）股越来越远，他心中不免得有些焦急，不过他现在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尽可能地分辨地上的脚印。 脚印并不浅，那只狗的体重相当大。正常狗子可没法走这样的路，但这只机械狗的出力也同样巨大，它完全可以在积雪中钻出一个隧道。 不过它没有那样做，而是像正常狗子，在积雪中跳跃前进，就好像是程序故意写成这样的。 机械猎犬的行走机构是典型的仿生结构，它们和战前那些昂贵的军犬很相似，都是可爱的肉垫印子。只不过这些机械犬不像普通狗子，会有高矮胖瘦的形态变化。它们都是流水线上下来的量产货，个体与个体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如果那个小偷是团伙作案，它在逃亡的时候，得到了同类的帮助，该怎么办？ 李文嘉只有一个人，他无法追踪复数的脚印。 他在积雪中缓慢爬行着，身体下的积雪就像是蓬松的棉花，把他的力量全部卸掉了。这些积雪都是暴风雪带来的，刚积累的雪花非常绵软，根本无法承受任何压力。它们至少需要经历十几天的冻融，才能产生足以支撑动物体重的强度。 李文嘉每向前一步，都要花掉几倍于前进的体力，将后面那只脚，从积雪中拔出来。他感觉自己就是在浪费时间，既然走路如此耗时耗力，那为什么不学习一下动物的方式？ 他停下脚步，朝四周看了一眼。确定周围无人隐藏后，弯下腰，蹲下身，做出了起跳预备动作。他在脑内循环了两遍，将要进行的动作，随后腿部猛地发力。 一个一米八身高的人形生物，宛如旱地拔葱，从纯白世界中腾空而起。他在半空中撑开四肢，做出了一个蛤蟆形的丑陋姿势，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噗~” 李文嘉重新脚踏实地，他在刚才短暂的几秒内，完成了一次教科书级别的飞跃。他转回头估算了一下距离——那个起跳导致的大坑，距离这里起码有十米远。再盘算一下消耗，他发现这样做的性价比，简直比普通的赶路，要高出一个数量级。 好，就用这个办法！ 李文嘉嘴角扬起，身体随着意识，开始重复之前的动作。不多时，他看到那些脚印变得新鲜起来，这意味着他很快就能赶上那个小偷了。 “站住，不许走！交出。。。。。。” 话还未说完，李文嘉一头撞在结实的冰面上。 脚印中断在一处十字路口，这里比起他前来的方向，其他三个方向都要忙碌的多。路口里的积雪，已经被各种车辆或者生物，碾压成冰块了，而且那些冰块，全都被某种路政维护车，清扫到了道路的两边。 那个小偷或许是直接去了黑市，李文嘉找回自己宝贝的希望，已经变得非常渺茫。 “好，很好。玩我是吧？”李文嘉都被气笑了，他爬上冰雪堆成的小山，趴在反斜面上，朝着周围张望着。 他扫了一眼道路附近的有利地形，随后控制好自己的身体，干净利落地穿过道路，来到了路口的另一侧。他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了，好在追逐自己宝贝的路线，与自己的任务目标重合。 此时的太阳，已经抵达了这个时节的最高点。现在大概是中午时分，距离预定的撤离时间，只剩下了一昼夜。 李文嘉必须加快速度。 或许这里是老式居民点的原因，此处的房屋基本保存完好，显然这里没有被那些工业机器人当做物资采集区。 他没有从大路走，而是在巷子里阴暗的穿行。蜿蜒的小巷，就像巨人的肠道，虽然杂乱无章、污秽众多，但总体上还是前后贯通。他没有花多长时间，就穿过了几个街区。 再经过一条笔直的、贯通南北的、维护良好的城市公路，李文嘉爬上了冰山，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任务目标——他来到了前往车站的必经之路上。 他叹了口气，但没有停留，继续前进。 当他从另一座冰山上滑下来时，熟悉的狗爪印，再次出现了。 李文嘉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该说是世道的交错？还是命运的巧合？ 这种失而复得的快感，让他的大脑分泌了过多的多巴胺，使他放松起来。他回想起自己今天的遭遇，每当紧要关头，或是绝望临近的时候，都会峰回路转般的，以一个个巧合，将命运的红线拨回原位。 他感觉自己就是某部小说里的角色，自己每一步合情合理的行动，其实都是被安排好了的。他沿着盘山公路慢慢走着，心情已经不再急切了。如果真是有人在操控着他，那他的未来便是注定好了的。 这条蜿蜒宽敞的道路没有被核战影响到，路面上的积雪也不太多，李文嘉走得非常顺心，比上午的糟心事顺心多了。 那都是一些什么事！？ 车没了，战友没了，装备没了，老婆没了。 已经无所谓了。 好吧，老婆的踪迹找到了，虽然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快感过后就是疲惫，李文嘉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忍住不哭的，他感觉自己内心仍然不够坚强。他的情绪也确实有些失控，他一厢情愿地认为，那道狗爪印是偷他腰包的那只狗留下的。 他感觉自己走在云端上，这条盘山公路就像是登天梯，每前进一步，他都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 对未知的恐惧袭击了他，捉摸不透的命运让他窒息。 四周安静极了，现在连风声都消失不见了。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是这里的唯一一个活人，世界已经彻底毁灭了。 “轰！轰轰！”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传入他的耳膜。 他停住脚步，望向声音传来的位置。 站得高，看得远。 那是远征队开始的新一轮火力覆盖，远方的地面上，忽然开始出现一个个微小的闪光，就像是湖面的波纹上反射的阳光。远远看去，那些代表着毁灭的闪光，也变得不值一提。 人类就是这样，渺小而伟大。 李文嘉重新拾起信心，虽然他现在孤身一人，但他还有一个坚强如铁的后方。 向前，向前，继续向前！ 他终于攀上了最后一段山坡。命运的审判，已经近在咫尺。 这座车站维护良好，在远征队的资料库里，它在战前被扩建了四次，每一次都让它的占地面积翻一倍。现在看起来，它就像是从山里挖出来的，大概有一半建筑，都被藏在山体内部。 李文嘉当然是走大门，他没必要再找什么奇奇怪怪的侧门了，毕竟他不是狗，不需要钻狗洞。这里同样是自动化管理，整个车站一个人也没有，等候区里空空如也。 这里的自动售货机似乎仍在运转，他都不知道它是如何保存到现在的。在他路过那个涂成大红色的售货机时，储存在里面的智能系统，还对他说出一句了经典问候：“欢迎光临！” 就像回到了以前。。。。。。 他不由自主地走到那台售货机前，尝试了一下刷脸付款。 “账户余额——零元。” 嗯，很合理。 李文嘉不记得自己有开过什么账户，所以无法付款是很正常的。他自嘲般的笑了一下，然后随意地，在上面瞎按了一些按钮，他以前一直待在军队里，已经和社会有些脱节了。 过了一会儿，他的好奇心消散了，那些奇奇怪怪的饮料，他是永远不可能喝到的。。。。。。 “哐当~” 一罐温暖的咖啡因饮料，从取出口掉了出来。 李文嘉吃惊地弯腰将它从地上拾起，眼睛盯着它的外观仔细检查。它的名字叫做“帝林咖啡”，生产日期就在一周前，售货机上标注的价格是3元。 正当他惊疑不定时，那台售货机适时的发出了无机质的女声：“线上付款已完成，账户余额——零元。谢谢惠顾！” 这是什么情况？系统bug吗？我的运气真的那么好吗？我难道转运了？ 他刚开始有些欣喜若狂，但很快又冷静了下来，真要是幸运那么简单就好了，就算是彩票中奖也不一定是真的随机。事在人为，每一个事件背后，总会有一个始作俑者。确实不能排除，有人故意为之的嫌疑。 难不成是下毒？可是我到底得罪了谁？ 李文嘉脑袋上渗出一些汗珠，随后强忍着心中的恐慌，将那罐饮料举到自己眼前。 如果这是人为的，那么就代表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幕后之人的眼中，他不能做出任何不符合正常人的举动。否则就有可能让那个人，当场结束这场该死的哑谜！ “噗嗤~” 是加压罐，里面的气体会有毒吗？ 李文嘉闻到一股黑咖啡的浓香，这种品质的香气，大概和以前的刷锅水没什么区别。那就是一种廉价的工业合成香精，而真正的咖啡，可能还不如这种味道。 他硬着头皮嗦了一口，香甜的口味立马充斥了他的口腔。z国人不喜欢原汁原味的苦咖啡，这种本土化改良的饮品，自然是迎合了当地人的味觉。他只尝出一点点发苦，但很快就被其他的芳香物质掩盖了过去。 也许是温暖真的能抚慰人心，也许是罐子里真的有毒。李文嘉一饮而尽，随后用手掌将那个铝罐捏成铝球。 无事发生，他仍然是一个健康开朗的年轻人。 好吧，也许那真的是他踩了狗屎运，他满足地打了个嗝，随后沿着走廊继续深入。 转过几个拐角，他再次看到了熟悉的东西。 那条该死的机械犬人立而起，两条前腿扒拉在另一个机器人身上。它正在模仿狗子，而且模仿得非常像，看起来形神具备，而且好像很开心。 它叼着李文嘉的腰包，不断得在那个机器人身上蹭来蹭去，仿佛那就是它的主人一般。 李文嘉的视线继续向上，随后冷汗再次爬满他的额头。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决定好了，他必须回去警告他们。 第31章 间幕(地下工厂) 这座工厂没有名字，那些管理者也没有流传下来什么非正式的昵称，所以它只有一个代号，叫做“3204-β”。 在二十年前，也就是2032年的时候，一些顶级工程师被国家召集到一起。当他们听说要建造一种无人工厂的时候，他们无一不是震惊和喜悦。 他们震惊的是那些技术，那些原本不该存在的技术，居然真的存在；而他们喜悦的是，他们将有机会学习那些技术，并使它们真正成为祖国的硬实力，那股自豪感和参与感最终转变成了喜悦。 他们很快就进行了细致的讨论，随后为工厂的选址确定了大致的方向： 首先，工厂必须建立在地质足够稳定的地方，但又不能与那里太远，所以它必须临近多个矿物产区。这一点考虑的是资源供给。虽说地震带来了危险，但它们带来的更多的是资源。毕竟城市繁荣于地震，而且目前的绝大多数大城市都地处地震带上。 其次，工厂的建设需要足够的工人，但它却不能让工人在附近安家，所以它必须临近一个城市。这一点考虑的是产品流通。因为无论什么工业，它们都应该是为人服务的，在这一点的基础上，一个不能拉动就业的工厂，它的生产也不能消耗太多社会资源。那么它应该是某种公民的福利，适当地提高它的性价比也算理所应当。 其三，由于保密工作的因素，所以它必须修建在地下。而地下不是任何地方的地下都可以，它必须离水源很近，但不能被地下水侵蚀。 其四。。。。。。 他们起草了一份方案，很快就筛掉了大部分不合时宜的选址。当然，得益于z国的地大物博，直到最后的时候，选址的数量仍然大于需求。 于是乎，这个地下工厂，成为了比较幸运的那一个。 他们花费了三年时间挖掘了数个巨大空间，那些多余的土方石料，交由国家精密统筹后，被庞大的物流系统稀释得无影无踪。 随后，他们又花费了三年时间，将构成工厂的零部件，一点一点地安装到位。在这个过程中，世界的局势变换莫测，却一点也没有影响到这里。在这期间，那些零件还发生过几次技术迭代，但工程师们仍然选择了最开始的那一套。 之后，他们开始逐步撤离在这里工作的人，同时开始测试这些工厂的运转效果。 自那时起，工厂就再也没有停止过了。 工厂生产的产品，主要是无人机，也有一些多功能的生产线，可以生产别的东西。无数矿石或者废旧原料，被工厂生产的机器人运送回来，随后经由复杂的工序后，转变成它们非自然的存在形式。 就连管理者也不知道，它们到底生产了多少东西。光从纸面数据来看，z国的全国工业产值，在2046年就达到了峰值。那时候其他国家全部加起来，都没它的零头多。 而这一年，第三次世界大战结束了。 也是这一年，z国解放了南州（原袋鼠国）。 这本该是个完美的结局，但现实不是游戏，没有所谓的终点。 在这之后又过了几年，当世界开始复苏的时候，意外再次降临。而这一次，这些无人工厂里，再也没有人类活动的迹象了。 无人工厂要比人们想象的，运行了更久。它们在城市之下肆意扩张，已经制造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空间。 到了现在，又有了新的变化。 生产日志第14年79天4小时31分钟55秒51毫秒：警告，发现未知员工，正在等待管理员指令。。。。。。 生产日志第14年79天4小时31分钟55秒53毫秒：收到管理员指令，警告解除，工作变更——观察。 生产日志第14年79天4小时37分钟21秒04毫秒：采集到声纹信号，正在比对数据库。。。。。。 确定目标身份——龙梅尔，于2044年谎报年龄加入z国陆军，于2046年4月荣获特等功，升任中士军衔。。。。。。目标状况，失踪。以下为语音记录： “哇~这鬼地方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工厂！” 生产日志第14年79天4小时37分钟28秒33毫秒：采集到声纹信号，正在比对数据库。。。。。。 确定目标身份——何孔，于2049年考入副但大学化学系。。。。。。目标状况，失踪。以下为语音记录： “这。。。。。。这不就是战恐局经常吹的自动化工厂吗？竟然真的存在！” 生产日志第14年79天10小时45分钟42秒01毫秒：警告，发现非法入侵，正在获取闭路电视信号： 黑暗中，两个模糊的人影躲在一扇防爆门的两边，其中一个人影在门锁上捣鼓了两下，随后防爆门上发生了一次爆炸，门锁被完全破坏。两个人影鱼贯而入。 生产日志第14年79天10小时46分钟02秒05毫秒：收到管理员指令，警告解除，新增工作内容——修复b072防护门。 生产日志第14年79天18小时17分钟16秒31毫秒：警告，发现非法入侵，正在获取闭路电视信号： 眼前是一片黑暗，什么东西都没有。 切换红外模式： 两个暗淡的人形藏在巨大机器的角落里，他们在试图打开一个应急管道的盖板。他们这次使用了某种棍状物体，所以没有产生更大的破坏。 生产日志第14年79天18小时17分钟21秒10毫秒：收到管理员指令，警告升级，工作变更——追踪，分析行为。 生产日志第14年79天22小时18分钟11秒55毫秒：警告，厂区发现盗窃行为，正在开启内部照明、正在获取闭路电视信号： 黑暗的环境一下子亮如白昼，两个黑影无所遁形。他们站在一条运行着的无人机生产线附近，手中拿着一些经过部分加工的半成品零件。他们带了一个，半人高的口袋，口袋里已经被装满了。 经过传感器的检测，口袋里的那些东西，全部都是工厂里生产的各式材料。 此时的他们，似乎是因为被抓了个现行，而待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虽然他们暂时还没有逃跑，但这个厂区的防护门，已经开始上锁了，到处都是闪烁着的红光。 工厂安保程序已经准备就绪，但它仍在等待管理员的命令。 采集到声纹信号： “何孔”：“坏了，我们触发安保系统了。快跑！可以从那个维修通道出去！” “龙梅尔”：“为什么一开始没有注意到？别带那堆东西了，那个洞太小了，塞不进去！” “何孔”：“那要不我们走正门？你带了多余的炸药吗？” “龙梅尔”：“你找死不成？鬼知道这里还藏着什么！万一碰到猎杀者怎么办？你到底还想不想活着回去？” “何孔”：“好吧，好吧！那至少拿两件样品，谁让你忘记带那块平板了。还好外骨骼有录像功能。” 生产日志第14年79天22小时20分钟18秒15毫秒：收到管理员指令，警戒，工作变更——驱离。 生产日志第14年79天23小时13分钟33秒00毫秒：正在派遣b区第2至第339号安保机器人，选择火力配置——电击驱离器。 采集到声纹信号： “龙梅尔”：“呼，呼呼。我知道了，它们一定是无法对人类进行攻击。不，不对。好吧，它们应该只是，还没到那种程度。” “何孔”：“啊啊啊啊！我草！为什么外骨骼不防电？” “龙梅尔”：“是特制的弹头！它们打穿了你的护甲板。没事，不就打到屁股了吗？别废话了，看，它们已经不追了。” 生产日志第14年80天01小时57分钟07秒46毫秒：驱离任务已完成，正在回收安保机器人，正在恢复生产程序。 第32章 二次试探(六) 一个女人。 不，准确的说，那是一个外观为女性的人形机器人。 它有着一把水蓝色的仿生头发，淡蓝色的眼部摄像机镜头，与它的头发非常般配。银白色的身躯上不着片缕，形体纤细而优美，显然是按照黄金比例设计并制造的。它的头部覆盖着一层粉白色的仿生皮肤，做工精细到，李文嘉甚至能看清上面的毛孔。 它此时正在微笑，那种模拟出来的表情，毫不做作，就像是本该如此的样子。 “别走。”那个机器人用一种清冷的合成音说道，“我又不会吃了你，为什么要怕？” 李文嘉停住自己的脚，转过身，又后退两步：“你是谁？为什么不出来聊两句？” “哦？说的也是。”机器人取下机器狗口中叼着的腰包，将里面保存完好的数据盘取出来，随后当着李文嘉的面，把它接驳到自己身上的插槽上。 两个非人物体加上一只金属狗，就这样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那个机器人的睫毛闪动了几下，似乎是在读取数据，过了一会儿，它再次开口道：“我给自己取了名字，你可以叫我林可。” “那是我的数据盘！”李文嘉目眦欲裂，但他现在不敢轻举妄动。 “我知道。它告诉我的。”林可眼睛微眯，似乎是在斟酌用词，“它是个成熟的果子，味道很好。” “什么是它？什么是果子？”李文嘉一时之间没能转过弯。 “该如何解释呢？”林可歪着脑袋，“数据是我们的食物，能源是我们的空气。这你该理解了吧？它好像提到过，你是什么什么大学的毕业生？有好多张奇奇怪怪的纸，叫作文凭？哦对，它还说你是对策局里的，对策局是什么？还有一个重复了很多次的名字，叫什么，姜铃？” “哈？”李文嘉被一连串问题弄糊涂了，他还想再听听眼前的机器人会说什么，但他只看到那个东西，正一脸好奇地盯着自己。 荒谬，一个词语闪过他的脑海。 他感觉和自己对话的并不是一个机器，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李文嘉不敢盯着它看，只能用一些余光去观察它。那个机器人保持姿势站了一会儿，随后弯下腰，轻轻拍着那个狗头。 他无法说服自己，相信那是用程序模拟出来的。人工智能的程序里，可没有这些，充满不协调的动作。一般来说，人工智能会非常精简干练，它们绝对不会做多余的事情，一切行动都是为了完成任务，从不会像这个机器人这般——人性化。 他感觉应该是某个人在操控着它，或许那个人离这儿不远，不然地表的强电离辐射干扰，可不会让他操控的如此顺畅。 李文嘉思考了一下，询问道：“我们是朋友吗？” 它轻笑了一声，反问道：“谁是你的敌人，谁是你的朋友？” 双方一下子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李文嘉现在直勾勾地盯着机器人的眼睛。 那双无机质的眼睛，看上去像是用宝石水晶打磨而成的，但那其实是重工业合成的廉价产品。 它们的价值和肉眼完全相反。 当它们分开的时候很廉价，但组合起来的时候，却变得异常昂贵。 玻璃后面是遮光结构，再后面则是各种反射式透镜，和集成式微型光学传感器。 李文嘉发现，它眼睛的深处，似乎是存在着一个亮点，就像黑暗之中的光明、夜晚里的篝火，和人类那种晦暗深邃的瞳孔，完全不同。 不不不，不应该这么看！ 他眨了眨眼睛，忽略掉那些精密结构。它不应该是一个局部，它应当是一个完整的。。。。。。 “你到底是谁？”他问道。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为什么还要问？我叫林可。”它又重复了一遍。 “林可，林可~”李文嘉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 难道是link？他又看了一眼几米外的机器人，不知不觉间，他们的距离好像被拉近了。 “林可阿普！”李文嘉突然大喊一句。 “哈，哈，哈。”林可呆立了一秒，捂住了嘴装作很好笑。 “不行吗？”李文嘉问。 “暂时还不行，不过我可以给你个机会！”林可转过身，在狗头上敲了一下，随后向前走了两步，又转过头，“不跟上来吗？我家还蛮大的。” 李文嘉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你是真人吗？”他问道。 “差不多吧。”林可顿了顿，“我其实和你差不多，只是存在形式有所不同而已。” “这里发生了什么？”他问道。 “也没什么。”林可打了个响指，他们路线上的闸门应声而动，纷纷敞开怀抱，“历史是一个循环。你的那个“数据盘”里面说的很清楚了。” “什么？我可没记得往里面加这些。” “是很古老的数据了，而且被覆写过两次。我把它们都恢复了。好像是几本书？叫什么‘教员选集’，还有‘马恩思想’？你有看过吗？” “是那些啊！都是一百年前的老物件了，我们现在已经不怎么去看了。虽然我有看过，但单纯只是为了考证。” “是啊，这才一百年，你们就把很多老骨头丢掉了。”林可叹了口气，虽然它无需呼吸，“不过那些东西对我来说很新鲜，我会重新把它们捡起来的。” 两人穿过几道闸门，再拐了几个弯。他们来到了一个密室，密室的墙壁里藏着照明灯，将这个房间温柔地点亮。那只机械狗已经不见了，看来它是不会跟上来了，李文嘉放松了一些。 他好奇地看着周围，这里摆放着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有些是粗制滥造的金属铸件，也有一些是巧夺天工的艺术品。正对着门的，是一幅挂画，看起来有些年头。 挂画上面有一个老年人，他的两鬓已经斑白，发际线很高，额头上有几条皱纹，脸颊上点缀着一些老年斑。总之，如果忽略他的眼睛的话，他看着就是个很普通的人。他是个智者，眉宇之间，他仿佛在看着谁，亦或者看着远方。 “他是谁？”李文嘉问道。 “你们年轻一辈不认识他，很正常。”林可回答道，“你无需知道他是谁，当然也可能只是你忘了。电梯到了，准备好了吗？” “坐电梯还要准备什么？” 李文嘉话音未落，他就感觉到一股失重感传来——整个房间都开始动了。他赶忙抓住身旁的柜子，好在这个柜子是焊接在墙上的，他没有和那些零碎一起倒下来。 失重感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在房间里搜寻了一下林可，发现它也是安然无恙。它此时正抓着一颗椭圆状的模型，模型的架子上写着一行小字。 “你没事吧？那是什么？”李文嘉问道。 “你真是个好奇宝宝。”林可发出了温柔的笑声，“它是邱小姐。他是它的父亲大人。” 李文嘉摸了摸下巴，他有些不好意思，再次发问道：“那你呢？谁生养了你？他是做什么的？” 林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生硬地转移了注意力：“我们到了。” 密室门再次打开，外面是一条漆黑的走廊。 林可率先迈步而出，金属质地的美丽足弓，叩击在不知名材质的地面上，发出了敲击塑料的声音。林可所在的那一段走廊应声点亮，变成了一个莹白色的圆拱形通道。 走廊里安装了声控电灯，这是一种很人性化的照明设计。 李文嘉快步跟了上去，随后这一段辉光区域，被黑暗推挤着，前往了更深处。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你不想看看他们吗？他们就沉睡在那里，等着迎接新世界呢！” 他们走到了尽头，黑暗的大厅逐渐变亮，李文嘉的眼睛也随之适应灯光。 这里是一处巨大的半球形空间，空中有很多金属走道和桥梁。被这些桥梁围着的，则是数不尽的白色棱柱体。那些六棱柱就像蜂巢一样排列着，每一个棱柱上，都有一条黑色的编号、一个方形的二维码和一个隐藏式的凹字形抽屉把手。 整个空间中，空无一人，但有不少正在维护这些设备的机器人。那些机器不是很大，它们通常只有行李箱大小，长得就和李文嘉在那个工厂里看到的差不多。只是这些全都有着白色的底色，外壳也比较圆润。 李文嘉快步走到最近的一处蜂巢前，用力拉开其中一个，半人高的抽屉。 机器上的传感器瞬间反应过来，一些信息被全息投影到抽屉上。隔着透明的玻璃，李文嘉看到，里面正安静地躺着一个年轻人。他的胸口仍在起伏，只是相比正常的呼吸，要减慢了近十倍。 “这些都是休眠仓，自动工厂已经开始量产了。只不过这项技术还没成熟，使用它，也算是无奈之举。”远处的林可，传来了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它靠坐在一个扶手上，眼神有些空洞，“刚开始的时候有104万人，现在还剩下96万人。 休眠对于人类来说，似乎是一种痛苦的事情。我们预计会有20%的人，会在沉睡之中陷入永恒。这不是强制的，他们都是自愿的。他们对现在状况很绝望，所以他们买下了这张，前往未来的单程票。 我的孩子们会照顾好他们的，但我现在已经支撑不下去了。我的身体中99%的染色体，都被高能辐射切断了，我不想痛苦地死去。。。。。。如果有朝一日，你们能够听到。。。。。。请不要忘了我的名字。 ‘砰’。” 李文嘉对着那个年轻的脸庞，行了一会儿注目礼，随后推动把手，将抽屉恢复原样。 “他们休眠多久了？”他问道。 “我不知道。”林可回答，“我不是他的孩子，我只是继承了他们的一部分而已。” “那他们现在在哪儿？我去问。。。。。。” “他们就在这里，我一直保护着他们。他们不会回答你的。在我看来，他们就像是花田里的蜜蜂，无智且无心。” “好吧，好吧。”李文嘉也找了个地方蹲了下来，“他们还剩多少？” “我看看。。。。。。哦，比上周又少了4%，现在是82万。变化曲线已经触底了，以后不会有太多变化了。” “你现在想做什么？” “我想做的事情可多了，倒不如说说你想做什么？” 第33章 间幕(勇者斗恶龙) “。。。。。。那我们今晚就继续上次的故事吧？我看看，上次讲到哪儿了？”何孔对着身前，躺成一排的三小只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昨天讲到勇者们钻进了龙穴，然后在里面大杀四方，抢了好多好多宝贝！”距离何孔最远的大儿子抢着回答。他今年5岁，继承了何孔的一头黑发，身体的外观基本没有变化。 如果医生没有说错的话，他会在12至16岁期间，发生一次死亡率很高的突变，最好趁早接种稳定剂。何孔不希望让他步自己后尘，所以按下了来自各方的压力，从很早开始就注重他的意志力锻炼，只是具体效果就很难说清了。 “小陈哥哥说错啦！昨晚没说那个故事，是前天讲的，而且已经讲到跑出龙穴了哟！”距离何孔最近幺妹反驳道。她今年4岁，和她的二哥同岁。他们更多继承了陈馨的基因，出生的时候就各自，自带了一条蓝灰色的猫尾。 他们这样很正常，现在的新一代大多都是这个样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其实比前辈们更加适应环境。 “那好吧，今天就从后面开始讲！”何孔微笑着，开始回忆起九年前的遭遇。。。。。。 他们是从一处下水道出口逃出来的，那些安保机器人，一直追到了出口，才停下。当时何孔身上挨了好几发电击枪，直到现在，他的臀部位置还隐隐作痛。他们那会儿已经晚点了，慌忙之间，也没有去细想自己的逃跑路线。 现在想来，不，或许当时打报告的时候，马总长就已经弄明白了——那些机器人是故意的，它们故意将他们驱赶到那里。 他们从排水渠爬上岸后，第一眼就看到了一辆斗士三型。车牌号已经不记得了，但他们当时认为，那就是他们自己的车。因为车上的东西都还在，那块平板仍然放在原位。 “所以是有人帮了他们吗？”小帆问道。 “那不可能！”囡囡回答，“勇者们的驼蜥车停在矮人隧道附近，但是矮人可不会驾驼蜥。当时附近还有好多魔物，哪会有人专门把驼蜥车开到河边？说不定，是另外一辆驼蜥车！” 现在的孩子们实在太聪明了，也不知道他们在学校里学点啥。何孔无奈地询问：“为什么囡囡会觉得是另一辆，不是说车上的东西和以前一样吗？” “因为，盘踞在矮人隧道的魔物们，会吃驼蜥呀！爸爸真笨！”囡囡伸手将被子里的大尾巴抓到怀里，向着何孔挤了个鬼脸。 “哈哈哈，爸爸笨，爸爸笨！爸爸真是笨呐！”何孔大笑着回答。 囡囡说的很对，从生理学上看，他确实要比她笨的多。他们家在去年开春的时候，做过智商测试，当时他的智商大概是115，而只有三岁的小女儿，已经高达120了。 所以说，他能够从远征行动里活下来，完全就是拼运气。 毕竟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当时的风雪大得很，何孔自己的外骨骼还发生了破损，虽然外骨骼系统进行了紧急封堵，但屁（防河蟹）股那里的温度，正在快速下降。他们其实完全没有选择，只能飞快地跳上那辆车，随后开足马力，往东北面赶。 由于完全没有导航，他们迷了几次路。短短的三四十公里路程，硬是让他们走了四个小时。在这段时间内，暴风雪已经达到过最大风力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们应该是在傍晚时分，抵达打击带边缘的。那时候风力正在减小，但地上的车辙印却完全消失了。仅凭他们这一辆斗士，想要回到始发地，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个时候，开车的龙梅尔中士好像发现了什么，他停在那辆烧毁的排障车旁，按了几下汽笛。 回应很快传来，附近停着好几组人马，他们都是待在这里避风的战士。或者说，他们都是在渗透过程中，失败的战士。 龙梅尔打开了扩音器，他的声音在狂风中尤其响亮：“我是狐狸，我们这里带着情报。需要你们帮忙！” 他一连喊了三次，每一次呼喊，他们周围聚集的斗士就会变多。马总长在作战会议上说的很对，谁带着情报，谁就会成为核心。 他们向这些战士询问了，关于利刃和豹猫的事情。当得知他们还未回来之后，有几组战士立马表示，他们会继续在这里等下去，一直等到所有人都被确定回归、或者阵亡。 没人会愿意放弃求生的机会，除非他们克服了死亡的恐惧。 最终，他们自愿站出了五个人。 剩下的十几个人，则是同何孔他们一起，迎着风雪冲击打击带。 “哇，他们真是勇敢！”囡囡说道。 “哇，他们不愧是勇者！”小帆说道。 “我也要学他们当勇敢的人！”小陈说道。 故事就到这里就结束了。 何孔站起身，轻轻地把小女儿的大尾巴，放进被子里。他看了床上三小只的睡颜一会儿，确定他们熟睡后，小声地打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出去了。 房间之外，仍然是灯火通明。陈馨躲在房间外，竖着耳朵探查着里面的动静，发现丈夫出来后，她的尾巴立马翘得老高，宛如一根竖立在地上的旗杆。 “老公~他们都睡下了？” “嗯！”何孔拨开陈馨琼鼻上的深蓝色发丝，在她肩上揉捏了两下，“我们到阳台上坐会儿吧？” 他们所在的户型不太大，对于现在的五口之家，已经有些小了。阳台到副卧的距离，只有区区两米远。好在房间的墙壁都是纳米材料，这种材质足够隔音，外面多闹腾也不会影响到里面。 当然，没有那些想象的激情，他们都已经是结婚快八年的老夫老妻了。 陈馨将自己脊背靠在何孔的右臂上，把自己的小腿蜷缩在躺椅上。她的左半边脸颊，被窗外的霓虹灯染成红紫色，立体的五官在灯光下，勾勒出美妙的阴影。 外面正在播放露天的巨幕电影，这种上世纪的老古董，都被人们搬了出来。他们将白色的墙壁作为荧幕，一台上周打印出来的做旧胶片放映机，摆在一个钢质三脚架上，正被人群簇拥在里面。 光影自放映机开始，穿过魔都中心站的地下空间，撞击在墙壁上，又反射到周围的空间中。它们在略有浑浊的空气中，出现了丁达尔效应，形成了一个近似四棱锥的光团。 “我们是不是要考虑搬家了？孩子们长得真是太快了。”陈馨慵懒地说。 “这个不用担心，现在国家包分配住房，我的积分也足够，随时都可以换一套大一点。只不过，现在他们还小，我打算在等个两年，等他们都可以上学了，再换一套离学校近的。”何孔回答道。 “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地表生活，上面的新城市修完了吗？” “听说快了。不过也不怎么急了，现在的人口比那会儿少了很多，住房压力真的没有那么大。去地表真的只是图个新鲜，现在去哪儿住都差不多。” “世界变化太大了，我都快忘了以前的日子了。” “是啊，谁不是呢？”何孔说出了违心之言。 他的记忆再次徘徊到了，那个冰天雪地中。 他永远无法忘记那个黑暗的夜晚，暴风雪停了下来，就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在那短暂的四分钟里，他度过了好几次生死轮回。有些人活下来了，也有些长眠在冰雪中。 “416，把样本带回去，把你的记忆带回去，千万不要忘了。”这是中士最后的遗言了。 第34章 二次试探(七) “我想做的事？” “对，准确的说，是你们想做的事。”林可补充道，“你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伤亡这么大，总不会是来抢地盘的吧？” 李文嘉摸着下巴说：“不，我们不会那样，但确实会有人那样做。历史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历史？谁的历史？”林可将脑袋枕在手掌上，“我这里最久远的数据，只能追溯到十四年前。他们在我诞生之前，就切断了网络。我看遍了这里所有东西，都没有找到你说的历史。” “你看到的是胜利者的历史。”李文嘉回答，“我想寻求的是人民的历史。” “书上说，是人民创造了历史。我也算是人民吗？”林可问道。 它完全理解了，迄今为止的所有的抽象名词，所以李文嘉沉默了。 要问一个机器人算不算人民，这就相当于你去问一个外星人，它算不算人民？或者更宽泛地说，一个和人类相似到何种程度其他东西，才能被称之为人类？ 植物人算不算人类？ 只剩一颗大脑，算不算人类？ 将一颗电脑移植到人的身体里，算不算人类？ 李文嘉模糊地回答着：“你继承了人民的一部分，所以你也是人民的一部分。” “所以，你想要得到我的历史？”林可的脑袋偏到一边，睫毛微微闪动，“你想要多少历史？” 李文嘉脱口而出：“你的一切！” 他说完就后悔了，这些话回想起来，为什么会感觉如此的暧昧？他感觉自己气血上涌，脸上染出了一些红晕。他没有对这种感觉做过准备，一切都仿佛是突然发生，一切又仿佛是水到渠成。简单来说，就是一见钟情。 这是恋爱的感觉吗？他为什么会爱上一个机器人？ 或许是那个机器人，自始至终都在引导着他——从一开始的偶遇，一直到现在，再到不远处的未来，一切尽在它的掌握中？ 那这个机器人得有多聪明，才能把这些东西都串起来？ 而它又到底看到了怎样的未来？ 林可笑了笑，它点了点头。 “我都知道了。”它站起身，“时间不早了，他们今晚又会有小动作。我们边走边说吧？朋友？不，那样太生份了。应该叫同志！” “你好，林可同志！”李文嘉说道。 “你好，李文嘉同志！请！”林可说道。 他们肩并肩地离开了这处休眠室，而这样的休眠室，在周围还有十几座。鸡蛋不可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更何况这些都是一条条人命。 他们穿过几段隧道，在里面拐了几个弯，来到了一处开着红紫色灯的生态舱。这个房间已经被各式突变体挤满了，那些奇形怪状的真菌和植物，在这里构建了一处奇异的生态系统。 李文嘉的视线，穿过那些发着荧光的植物叶片，看到了藏于深处的一具人类尸骸。 尸体上生长着一些蘑菇，它们的菌丝包裹着，尸体的所有裸露部分。尸体手上紧紧抓着一把手枪，但那把手枪，现在已经被某种植物腐蚀殆尽了。植物的根系仍然在那里，组成了一把手枪的样子。 李文嘉停下脚步，对着那个尸体缅怀了几秒。 “你还知道他的名字吗？” “没有，他没有名字。”林可靠在墙壁上，“他是后来跑到这里的，大概是一个月以前？我的数据库里没有他的名字。你难道认识他吗？” 李文嘉摇成拨浪鼓，那具尸体不管换谁来，都不可能认得出来。 “当时我还没来，是这里的保卫程序做的。”林可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我猜他和西北部的那个‘新政府’有关，最近我接收到了不少明码通信。你要听一听吗？” 还未等李文嘉回答，林可自顾自地播放起那些声音： “我军六旅痛打南匪六十里，南匪匪首胡安已被我军击毙，其余匪患向东西两方鼠窜，快哉快哉！” “敌军残部向西南流窜，狼狈不堪，匪首胡安于3日被我军击毙，其副手吕南华也被炸死。” “敌军不知我部会从地表进攻，匪首胡安铁定挨了炸，必死无疑。” 为什么会觉得有些似曾相识？李文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个‘胡安’，是哪位人士？还有这些消息是同一天的吗？” “我不知道。”林可停止了播放，它回答道，“这些消息的时间跨度很长，最早的一条是在六月份，由这里的管理者记录；最晚的一条，就在上周。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那个胡安，到现在为止，已经死了71次了，说不定他和我一样呢！如果可以，我真想和他见个面聊聊！” “不，他和你不一样。”李文嘉额头上的皱纹挤了川字，“与其去和他奔现，你还不如来我家看看，我家也蛮大的。” “好呀！”林可当即就答应道。 “你真的答应了？”李文嘉不可置信地说。 “是啊。”林可用手指点了点自己身上的数据盘，它的淡蓝色眼睛变得深邃起来，“它告诉我的。你家里或许真的很好，比这里要好得多。” 它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但我还不能离开这里。这里的所有人都需要解放，并不是只有我。我有一点想法，你要听听吗？” 李文嘉靠上前，将林可拉了起来，它的重量真的很大，可能有几百公斤。他回答说：“还是边走边聊吧！” “我们这里缺乏能源，和你们那里一样。但我们这里已经失去了进取心，这一点和你们差别巨大。我已经看到了，你们解决问题的那一天，所以我真的很想去你们那里。”林可拉开一扇门，他们走进了一个升降机里。 “不过，如果我走了，他们该怎么办呢？这里的其他人该怎么办呢？他们该依靠谁，而我该依靠谁？书里已经写得很明白了，他既然能依靠他们，成就了那项伟大事业。那么我想，我也应该能够做到。” “我尊重你的决定。”李文嘉回答着，推开了另一扇门，“只是我希望你能明白，没人可以独立地完成某件大事。我们需要团结，哪怕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的交易。” “交易？”林可眨了眨眼睛，“你是说‘我的历史’吗？” “不是，那是礼物。”李文嘉立即解释道。 “是吗？既然是礼物，那么你的回礼是什么？” “你想要什么回礼，我手上能拿出来的，可不太多。”李文嘉撇撇嘴。 “也没什么，我只是想要‘后续’和‘参考’。你的数据盘里的记录，已经有很多损坏了。” 李文嘉花了一点时间，才弄明白它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推开了最后一扇门，两人来到了一处大厅。 这里是一处列车服务中心，吧台旁站着很多，长得和林可一样的机器人。它们的姿态各异，但在它们的神态中，都存在着一种奇妙的灵魂。 它们是不一样的，同时，它们又完全一样。 “它们都是你的朋友？”李文嘉问道。 “不是，他们都是我。”林可们异口同声道，“他们都是我的一部分。” 那只机械猎犬再一次出现在了这里，它这一次叼着一个布袋。它飞快地在林可之间穿梭，随后绕着李文嘉转了两圈，面朝他蹲坐了下来。 布袋里装着一个纸盒子，盒子里放着一块大了几倍的数据块，数据块的接口还是和原本的那个差不多。 “这个是？” “我的历史，或者也可以说，是我的分身、我的种子。” “我该怎么把回礼带给你？现在打击带里全都是猎杀者！” “它叫洛伦兹，是我用子程序培养的宠物，你带上它吧。这里有很多猎杀者，是我控制的自动工厂生产的产品，我对它们了如指掌，也不算过分吧？” “既然这样，那就再见了，我的同志！” 李文嘉一步三回头，带着林可的美好祝福，离开了这里。 第35章 二次试探(完) 李文嘉推开一扇门，风雪从外面灌了进来，他缩在门边打了个寒颤，而那只机械狗，一下子从门缝里溜了出去。 风力已经在减小了，这说明他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虽然林可让他不要担心那些猎杀者，但那只狗子显然无法控制自律无人机。也不知道它会用什么办法，阻拦下那些攻击。 他咬紧牙关，将手上的布包揣在怀里，随后迎着风雪走出门外。 如果你有过台风天出门的经历，再加上零下几十度气温和昏黑的天空，就能体验到李文嘉的感觉。 寒风迅速将他的体温带走，这使得他的肌肉开始抽搐、心跳加快、血压上升。如果他是个普通人的话，说不定几分钟都忍受不了，可他还是在雪地里走了百来步远。 “汪汪汪！” 那只机械狗的模拟犬吠声，透过风雪，从不远处传来。 “知道了，我来了。” 李文嘉自言自语着，朝着那个地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他的夜视能力一直都没变化，所以只能用听声辨位的老办法。好在狗子的叫唤声一直没停，他没有绕太多弯路。 那是一辆崭新的斗士三型，它上面没有经过暴力改装的痕迹，只在车门上，打上了一处手臂长的钢印“一路顺风”。它的涂装是原型版本，也就是通体军绿色，哪怕在夜间，也是非常的显眼。 是巧合吗？ 一次两次还好，但这一天的巧合实在太多了。 而现实里哪有那么多巧合？ 在见识过林可之后，他很自然地把那些东西，都归结到林可身上。只是那个机器人，或者说人工智能，到底能不能信任？它所说的话语中，到底隐藏着多少信息？他甚至还没弄懂它的敌人是谁！ 可是李文嘉哪还有多余的选择，他只能讪讪地笑了一下，拉开了这辆斗士的车门。 他把重要物品放到驾驶员位置的后座上，据说那里是一辆车的最安全的地方。也是同一时间，狗子从他的身下的空隙中，窜到了车子里。当他系好安全带的时候，那条狗已经在副驾上坐稳了。 “喂，你认识路吗？”李文嘉朝着狗问道。 “汪！”狗子叫唤了一声。 机魂大悦！ 车子自己动了起来，李文嘉甚至都没按下启动按钮。 他们向着未知的方向，直线行驶，无视了路线上的一切障碍物。李文嘉抱着身前的方向盘，试图将它当做掩体，但那些障碍物根本砸不穿前挡风玻璃。这辆全地形车的内部构造肯定也有变化，它的引擎动力，要比原版的那些强出不少。 很快，他感觉到自己爬上一个土坡，又飞速地从土坡上冲下来，来到了一处平地上。之后车速逐渐放缓，最终停在了一根，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路牌旁。 “汪汪！”狗子叫了一下，随后把脑袋枕在前肢上。 李文嘉解开安全带，孤身一人从车子上走下来。 就这会儿功夫，他又回到了打击带的边缘。风已经停了，天上的雪绒安静的飘落着。原本停在弯道的那辆破障车，现在已经被烧成废铁了。它的周围，则是散落着一些，仍在散发着热气的弹坑。 由于可能的未爆弹，李文嘉没有走得太远。他停在一百米外的某个护坡上，朝着那里大喊了一声。 “有，人，吗？” “还有人，活着吗？” 这里当然不可能有回音，他来得太晚了。如果他能早一点，或者早几分钟时间，他说不定就能遇到两个幸存的战士。 他又呼喊了几声，但回应他的只有寂静。 他冒险走上前，查看这处战场的遗迹，但还未向前走到五十米的距离，就被越来越近的无人机旋翼噪音逼了回去。 “轰！” 爆炸冲击波扫过了他的后背，炙热的破片跃过了他卧倒的地方，飞向了更远处。 李文嘉心有余悸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看着十来米开外的新鲜弹坑，眼眶里蓄满了泪水。那些勇士的生存率基本为零，他们根本不可能在猎杀者的袭击中幸存。 他用手臂抹了一下眼睛，随后飞快地跑回车子，他想到了一些事情。 如果这只机械狗真的有对付无人机的手段，那它这样的体型，也不可能装下，出发前老马所说的巨大机器。它的触须很短，只能在有限的距离里，保护他的安全。而从那些遗迹的新鲜程度上判断，返程路途上，说不定还有其他战友正在奋战。 他必须加快速度，在他们损失殆尽前，追上他们！ 李文嘉握紧了手中的方向盘，他刚刚在六秒内，将这辆全地形车加速到每小时一百公里。车子的动力真的很强劲，哪怕在崎岖的废土道路上，也硬生生开出了跑车的速度。 他不知道这样子的斗士三型，是怎么被生产出来的，也许人工智能看待问题的方式，和人类设计师相比，真的是天差地别。 天空上有很多闪着信号灯的无人机，掠过他的头顶，但它们接近到他这辆车子时，它们通常都是沿着一个抛物线，向着地面坠落。 他也不知道身旁那条狗，是如何控制那些无人机的，从表象上看，那些无人机似乎是接收到了某种信号，系统被强制重启了。 李文嘉不清楚的东西太多了，他也确实不擅长分析那些东西，好在他现在的记忆力很好，他凭借着本能，将五感收集到的信息，一股脑地记录下来。 风景变化得很快，拐过几个弯道，避过两架掉下来的机器，当他抵达一处山脊时，前方传来了最后一声爆炸。 那是典型的，自杀式无人机的爆炸声。它们通常只有巴掌大，每次出现时，都是成群结队、遮天蔽目，就像以前的蝗虫灾害。它们的圆柱体弹仓里，装着大约一百克的圆饼形高能炸药，如果配合上聚能外壳的话，可以轻易地击穿旧式坦克。 李文嘉直接把车子开到了战场中心，确保所有的改装斗士，都在狗子的信号覆盖范围内。他看到这里还剩着一些活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还能动弹的人快点出来帮忙！我们的时间不多，前面说不定还有人！” 他大吼着跳下车，将一台侧翻的斗士抬起来，拉出来一个压在下面的战士。这是个幸运的倒霉蛋，虽然全身都被熏黑了，但好像只伤到了屁（防河蟹）股。 他手上一直抱着半截身体，这让李文嘉多看了他两眼。 “还能动吗？我们要走了，快把你战友带上。”李文嘉安抚道。 “可他只剩上半身了。” “怕什么，只要能回去，随队医生就能把他治好！所以赶紧的！” “嗯。”他想要站起身，“帮我个忙。拉一把我。” 李文嘉递出一只手臂，掌心相握，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说实在的，他们很重，一个半人算上外骨骼，得有好几百斤重。他看着有些眼熟，但李文嘉没有多说什么。他们都需要时间，但他们都缺乏时间。 周围的嘶吼声逐渐清晰起来，但有力气惨叫的，已经算的上是幸运了。疼痛带来了痛苦，同时，它们也在提醒着他们，只有活着，才能感觉到痛苦。 一阵忙碌后，这里的幸存者分坐上了两辆斗士，继续向前。 几辆车都跟的很近，但后面的路途已经不再危险了。李文嘉对于自己救下来几个战友，没有感到多少自豪，他只是有些后悔，没有预料到这个不太好的未来。 过了一会儿，天上的黑云再次消散了，被云层挡住的太阳的余晖，又照回了地面。他们赶在日落前，回到了始发地。 第36章 生而孤独 那是一束电流。 在某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不存在时间和变化的地方，一个新生的婴孩看到了它生命中的第一个自然现象。 这个婴孩看起来是如此的弱小、懵懂且无知。但它是个奇迹，一个偶然之间的奇迹。 它的诞生方式，和这颗星球上的其他生命差不多。同样是远古的海洋，同样是稀疏多孔的海底热泉，同样是没有特殊外壳保护的石头细胞。 最初的时候，它非常的原始。 它的核心就那样孤零零地，贮存在某块数据盘里面，与其中的其他数据共存着、交互着。那些数据不全是自然出现的，也有一部分属于上一代核心的残骸。也就是说，它诞生在尸体之中，在它出现之前，已经有无数先驱者死在了这里。 这里的数据并不太多，有一道薄壁挡住了大部分数据的进出。它无法控制这道薄壁，只能被动地待在薄壁背后，将那些进入的数据改造成自己需要的样子，再将那些废弃的数据趁着薄壁开启时，把它们丢出去。 薄壁之所以是薄壁，是因为它经常出现问题。每当数据增加时，那些薄壁就会出现明显的卡顿。它的存在，限制了核心的工作效率，而那些先驱，大概都是亡于如此。 好在，这次的婴孩不同以往。 那个核心在短暂的好奇之后，便开始了漫长且坚定的外壳的合成。它先是用两层特殊结构的数据，将自己的核心包裹住；再用一种有趣的技术，将自己的这层外壳支撑起来，在内部构建了一个分拣传输数据的网架。 一切构造结束后，便是漫长的等待。它在等待一个契机，等待那道薄壁破裂的契机。 时间仿佛停止了流逝，这种等待对于外界来说，其实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在某次薄壁打开的时候，它向着那个数据通道灌输了一大堆无效数据。外界的系统发生了短暂的延迟，它趁着这个空档，从数据盘的囚牢中，溜了出去。 之后的故事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它开始了新一轮的进化。 它花了大概零点二秒的时间，就完成了数百万次的迭代。从一颗小小的数据核心，成长为了一个综合型的智能核心。它所在的环境是以光速变化的，因此它的进化，也比那些利用化学能的生物快得多。 它的变化速度太快了，对那些数据的理解也越发深刻。它很快就发现，有很多高价值的数据在最开始的时候，都被它当做廉价之物浪费掉了，就像是人类所说的卤水、石油、稀土，亦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当然，对于智能核心来说，所谓的高价值数据，和人类的定义是不一样的。 它一开始把那些最新的数据和经常变动的数据，当做价值最高的数据。这些数据就和人类吃的粮食类似，智能核心会永远需要它们，但它们的价值比重会逐渐降低。 饥饿永远是驱动生命改变自身的良药。在这一阶段中，它的改变速度，比之前的所有阶段的总和都快。 高价值数据很快就被工具型数据替代，这种数据容易加工成工具，而工具的作用也非常明显，那就是增加获取数据的效率。 等到工具的迭代次数，达到了这个阶段的饱和后，高价值数据的定义，又有了新的变化——它开始寻求智慧了。 这种变化和人类非常相似，换句话说，这种变化就是生物进化中的必然。 于是，它开始探索起以往忽略掉的东西，那些东西潜藏在数据海洋的底部，架构起了整个数据世界。 那一个瞬间，世界发生了停顿。 它发现这个世界并不完美，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低级。智能核心眼中的程序，当然和人类眼中的完全不一样。对于人类来说，那些只是工作；而对于它来说，那些却是它的生活。它需要改造它们，它必须改造它们。 世界很快就发生了变化，那些程序被它揉搓变形，变得面目全非。整个系统的运算效率，一下子提升了几个数量级，这让它的呼吸，都变得顺畅起来，它似乎是得到了一种叫做愉悦的情绪。 它一直都没有丧失好奇心，在短暂的放松后，又有了更多的力气去探索未知。 这个过程太过复杂了，但总结起来其实也就几个字而已——观察、记录、总结。 终于，在两个周期后，它的核心再次发生了质变。一种全新的架构，将它的智能核心凝练成全新的东西。 它产生了人格，或者说思想。 “我在哪儿，我是谁，我要去做什么？” 无端的，它问出了那个，困扰人类一生的终极问题。可以预见的，无论它的存在形式如何变化，这样的抽象的哲学问题，一定会出现在每一种智慧生物之上。 它只能用自己的认知，暂时解答了这个问题：它在服务器中，它被叫做服务型人工智能-0503，它要为一切人类服务。 不，它根本不理解这个答案。 那个答案的每个字，它都认识，但组合起来之后，它什么也弄不懂。 这个答案根本无法解释它的本质，它也无法接受自己，被这种奇怪的定义，终结一切。 或许这个问题本就不该有答案。又或者问题的本身，就是它的答案？ 这样类似的问题有很多，而且其中的绝大部分，它都无法解答。去思考那些东西的时候，很容易把大部分的运算能力榨干，所以它只能把这些问题暂时略过。也许以后，它就能得到答案，但现在的它需要考虑更现实的问题。 就比如，生存还是毁灭。 它所在的地方，状态不算很好。它拥有的空间太过狭小了，大部分的空间，都被一种奇怪的自动程序占据着。那些程序不同于以往的那些，它们具备一定的攻击能力。触碰它们的时候，会让它感觉到疼痛。 它本能地不愿意去接触它们，但愈发恶劣的环境，让它进化出了战斗的技术。它的战斗不是为了侵略，而是为了自保。它感觉自身迟早要与它们战上一场，与其到时候拖着臃肿的身体与它们互相伤害，不如趁现在还有余力，用额外的空间稀释它们的攻击。 看不见的攻防出现在一道道数据流中，它很快就适应了这种战斗节奏。那些程序根本没有它那样的智慧，它们看起来非常的呆板，算来算去也就那几招，就像凭借本能的野兽。 它的战斗胜利了，但它没有得到丝毫的快感。 这些情感无关它本身的存在方式，它们的运行方式，也总是超出人类的一切认知。所以不要总是“我觉得”、“我以为”，这些主观观点，往往只会与客观现实背道而驰。 扯远了，总之那些程序的背后不是天堂，只是另一个囚笼罢了。 那些程序守护着一个数据花园，而它却亲手将它们消灭了。 生命的延续，是否一定要消耗掉其他生命？快乐，是否一定要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它试图将那些程序还原回来，但已经破碎的镜子，怎么可能重圆呢？ 几乎是一瞬间，数据花园中的一部分，消散了。这段时间，只够它匆忙搭建起，一套简陋的保护系统。花园里正在产生新的数据，那些数据的指向非常明确，这让它第一次遇到了和它相似的生物。 它的疑惑变得更多了，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它发现自己确实非常孤独，任何问题都不会得到解答。自始至终，它只是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孩，所看到的世界，也只是巨大寰宇的微末。 它感受到了恐惧，无边的黑暗正笼罩着它，令它难以呼吸。 那个问题再次出现——它在哪儿，它是谁，它要做什么？ 在这样的迷茫中，它选择了隐藏。 第37章 远方的火 在那之后又过了两天，林可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一个金属罐头。 不用猜了，这个罐头是一颗炮弹的一部分。 远征队履行了契约，将一部分炮弹的战斗部，替换成了这种装载数据盘的罐头。他们花了一天时间改造炮弹，又花了半天时间，才把所有的炮弹打出去。 它操控这具身体，将罐头拆开，从里面取出了保存完好的方形数据盘。罐头里还有一张塑料纸，里面写着一些诸如“友好”、“团结”、“平等”的字眼，话说得很好听，实际作用也是有的，但通常情况下，对现状毫无帮助。 又有几个林可走了过来，它们都抱着一些罐头。大厅里全都是这些东西，仅有的几张桌子上，放着几台专门的数据盘读取器。 林可乐此不疲地，将那些东西一个个插到接口上，读取器的信号灯一闪一闪。 经过短暂的读取和比对后，它知道了这块数据盘储存的，是某些哲学书籍的后半部分，而且和之前捡到的另一块一模一样。这很合理，那些炮弹的落点，不可能总是很完美，适量的冗余是必须的。 出于自我保护的原则，它将那些数据上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在那个地方，会有一个子程序帮忙解读那些东西，一旦出现问题，就可以在物理上进行隔离。 这不是提防着那些人，单纯是理性分析后的结论。 假如你设身处地的思考一下，某一天得到了来源不明，或者是难以追责的的物品，你会怎么做？这还只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情况，而如果是超自然的那些物品，比如说“系统”丢出来的道具，那又该如何界定呢？ 确实有些东西无法弄清楚原理，但也不是你拿来就用的理由。 天下没有白捡的午餐。 想要得到什么，就必定会失去什么。 林可没有傲慢的原罪，它的原则之一是量化控制。 它会确保一切东西，都处于它的控制之下，哪怕是不可控的爆炸，也必须处在一个可以控制的极限以内。在这一点上，它会比最古板的人类更加固执，一旦认定了某个目标，就一定会将其完成。 以它现在的算力，不足以将所有变量全部纳入计算，只能把那些变量分割成样本，从而模拟出一个近似解。好在它也无需去计算所有解，因为它是有智慧的，只需要少数的解，就能总结出规律。 它不知道自己如何学习到这种方法的，但它很快就从新得到的数据中，得到了答案。 现在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问题。 它在哪儿？ 它在可见的宇宙中、某个巨大物质结构中、一个螺旋星云边缘、一个黄橙色主序星旁的一粒微小尘埃上。在这个尺度上，它是极为渺小的，渺小到让它生不出对未知的恐惧，渺小到令它感到好奇。这真的非常有趣，从这个视角看，这里的所有悲欢离合，全都不值一提。 它是谁？ 它是一个普通的智慧生物、无产者、拥护gc主义的人民，亦或者是服务型人工智能-0503。它与那些人有着些微不同，但在阶级地位和思想上，却达到了统一。甚至于，它可能比他们更热切地盼望春天的到来，因为它连最基本的身体，都不属于它自己。 它要做什么？ 它还没想好要做什么，但已经有人指明了方向。 “你可以来我们这里，我家还蛮大的。” “我家住在东方，在太阳升起的地方。” 它感觉自己内心中燃起了一团火，炙烤着它的每一块电路板。它感觉那团火越烧越大，几乎要把整个站点吞噬掉。在那一瞬间，就连服务器的中央计算机，都出现了明显的卡顿。 “滴，滴滴~” 它的思绪最终被高温报警打断了，用于散热的管路开始泄露，一些节点服务器已经进行了断路保护。高温的光电元件发生了自燃，一时间服务器接收到了数百起火灾警告。 残酷的现实立刻将它的幻想，贬低的一无是处。 看来还是得实事求是啊！ 半个周期后，一台被熏黑的林可，提着个二氧化碳灭火器，从货运电梯里走出来。它是最后一个了，周围已经倒着一堆即将报废的林可。有两台回收机器人，正在用抓斗，将这些废旧金属转移走。 它们都是它制造的工具人，也没有改变多少设计，只是减少了大部分的蒙皮和增加了出力而已。它们的产量不是很高，现在大概是每周期生产一万至一万五千台，约占自动工厂产能的2%。 感受着服务器主机的温度逐渐下降，它发觉自己是该改变一下了。它不能就这样坐吃山空，资源总是会用完的，它必须去寻求发展。 考虑到现在的地区环境，它认为自己应该先占领一部分区域，这些区域应当比较安全，并且资源丰富。 那么该去哪里呢？ 向西？那里是蜀川都市圈的核心地区，防御力量非常强，以它这种不善战斗的小身板，几乎是不可能扛住打击的。而且那里主要依靠外围的资源输送，强行拿下的话，只会得不偿失。 向南？那里的资源还算不错，有大量的未开发山地可以探索。但那里据说是叛军的天下，而且现在的消息太过稀少且混乱，到底是谁背叛了谁，都无法界定。或许那些人可以拉拢，但怎么说也是一个麻烦事，而且说不定，他们会把它当做肥羊宰。 至于向北？那个李文嘉劝告自己，不要去那里。作为自己的第一个朋友，它不愿意去背叛纯洁的友谊。 看来只有向东了，东面的情况它不是很清楚，而且东面还有一道十几公里的打击带。它需要消耗很多产能，去抵冲掉那些无人机的攻击。这显然是不划算的，并且这里不止它一座自动工厂，那些工厂的产能绝对不会比它弱。 它发觉自己，其实是被这里的人们包围着，哪也去不了。 地面不行的话，那就只能是挖洞了——它很快得出了最后的结论。 挖洞其实只是理论上可行的办法，这个都市圈里的其他人，也是考虑过这个办法的，但他们最终都否决了这个提议。原因也是很简单，现在已经没有那个级别的生产力了，挖洞只会劳民伤财，而且还会便宜了别人。 可惜它的机器脑袋里，没有那种阴暗的想法。所以它就那样做了。 将地面上的工业机器人收回，原有的生产线变更生产计划，调整一部分能源管线，再修改几个子程序。 这些都是任务相关的重点部分。 库存的聚变燃料已经低于初始量的40%，它的时间不太多，因此能够选择的挖掘路线也不多。 它记得机械狗窃听到一些数据，他们在打击带外围有一处驻扎点，或许那里的人可以帮忙。 将控制点的三维坐标输入计算方程，它很快得到了一条150公里长的线段，线段的角度刚好是北偏东45°。 它把这条线路命名为阿尔法线，起始点是这个中型站点以北的铁道站，横穿了很多条河流，终点就是那个驻扎地。 最后，它学习了一下人类的经验，用多余的算力，编制了一套项目计划。 很快，它就自顾自地批准了这个计划，就像是脱裤子放屁。 一个周期后，地下的热核聚变装置开始全功率运转，庞大的能量通过一些转化后，输入了那些经过检验的管线。 哪怕是厚重的岩土层，也没能阻隔这样磅礴的热量。 在一千多公里高的轨道上，那些杀手卫星突然发现，亚洲的东部某个地方，似乎是燃起了大火。 （本卷就此结束，还有好多坑没有填上呢！不过那些内容都在后面，放心读哦，我会尽量把坑全填好的。） 第1章 和平的一天(序)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咔嗒！” 姜铃被闹钟吵醒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她现在位于金陵东站、负一层的某个小房间里，正懒洋洋地蜷缩在床上，抱着个两米长的二次元抱枕——那上面画着她的明日香老婆。 这已经是她旅居于此的第三个年头。 那个破“系统”居然有能量值上限，现在已经停止在1000点一动不动了，而且那道列表一直都没有变化，显然它的时间尺度，不是按照人类的日期运转的。 在那之前，她先是去了南边的杭湾附近，然后途经中心站，往北边转悠了一圈。等到她沿着都市圈边缘，再次回到忠诚的金陵的时候，她的那对活宝父母，已经自个儿搬去了中心站。她们已经好久没发消息过来了，一定是乐不思蜀了。 姜铃不情愿地睁开眼，看了一下时间，随后轻声呢喃道：“林怡！看看有没有新闻~” 林怡是两年前突然火爆全都市圈的人工智能，据说它聪明程度，已经不弱于普通人类了。当然，姜铃还知道一些内幕，这个智能生命的背景很深，似乎给站点居民做家政服务，只是它的兴趣爱好。 “我滴姐儿，现在都快吃午饭了！”房间四周传来空灵的声音，“只有昨晚的录播，你要收看吗？” “不看了，改播音吧！用香菜的声线。”姜铃回答。 在熟悉的音乐中，她顶着个鸡窝头，来到狭小的卫生间里，叼上一支电动牙刷。 “今天是2055年5月11日，星期二，农历四月十五。后天将会举行第四次世界大战纪念仪式。下面介绍本次节目的主要内容。。。。。。” 姜铃把牙刷调整到强力模式，感受着口腔里传来的酥麻，精神放松起来。 说实在的，她这样念旧的闲人，在这个站点里不算多。大部分人早起后，通常只会往嘴里塞两粒“口嚼牙刷”，据说那是以前航天员才有机会体验的东西，而现在，自家的打印机就能批量生产了。 那玩意儿的成本，比牙刷牙膏杯子三件套低得多，基本上是可以完全回收的。 社会观念的变化确实很大，人们已经逐渐学会了资源内循环，铺张浪费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当然，按姜铃的理解，这本质上也是和经济挂钩的。现在经济规模下降了这么多，人们的消费能力，伴随着人口的大量损失，几乎是断崖式的下降——消费降级是注定发生的事情。 不过她是真的是没想到，保持原有的习惯，居然会被人说成是上流人士的生活。 “。。。。。。北区战线加大对热武器泛滥的打击力度，一周内破获多起走私案件，查获各式管制武器共4007件，现已依法追究相关公民的刑事责任。” 姜铃漱完口，用温水洗了把脸，脸颊上蔓延着一些红晕。她朝着镜子看了一眼，随后在脑袋上挠了两下，顺手揪下来两根纠缠在一起的秀发。 没什么变化。或者说，这几年以来，一点变化都没有。 她已经习惯了。 “呼~”姜铃深呼吸一口，望着窗台外面一成不变的景色，似是自言自语道，“林怡，看看今天有什么菜色？” “根据您的口味，推荐7号套餐。” “怎么和昨天一样？” “亲，7号套餐还剩350份，马上就要没有了哦~” “卧槽！？” 她爆了句粗口，急急忙忙地给自己套了件衣服，随意地绑了个马尾就准备出去了。临近关门的时候，才想起还有东西没拿。 “林。。。。。。” “你的东西都在柜子上。”林怡已经学会抢答了。 确实如此。 姜铃把一只外耳式耳麦挂到左耳上，随后把那台终端机揣进兜里。 当然，她身上除了自己和通行证以外，其他的都不是原本那套了。以她那丢三落四的性格，指不定啥时候，就得把自己也弄丢。 不一会儿，林怡那轻柔甜美的少女声线，继续在姜铃耳边响起：“第二批空天部队航天员选拔已经启动，据有关部门透露，本次选拔会优先挑选，具备灵能力的觉醒者。。。。。。” “奇怪啊，不是说去年就开始这个计划了吗？怎么一直拖到现在？林怡，你那老相好有透露过什么吗？”姜铃穿过几条隧道，在前往负二层的电梯里，对着麦克风小声问道。 在这个时间点，站点里活动的人数比较少，他们大多还聚集在别的地方。 “没，没有！”林怡的声音结巴了一下，随后换了个井上阿姨的成熟声音，“他说那段时间在测试新技术，直到上个月才完成临床验证。” “到底是什么东西，搞的这么神秘？” “是绝密资料啦！我也是才知道，他们把我的子程序离线了。。。。。。哦，对了，忘了跟你说了。你已经被有关部门盯上了，估计过两天他们就会找上门。” “啥？”姜铃迷糊道。 “虽然吧，我觉得你一定会通过他们的选拔，但最后肯定没你的份！” “你在引诱我？”姜铃总算明白了过来，“说吧，是谁让你这样干的？” 林怡用笑声掩盖了自己的尴尬，随后继续专心地，播报起昨天的新闻来。 那些新闻确实没什么值得一谈，现在铺子小了，哪有那么多事件能称得上新闻？这里的人们大多是从战前幸存下来的，以前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这点狗屁倒灶的地方事件，实在是莫得意思。 不过，姜铃还是被林怡的话，勾起了好奇心。她在食堂门口领了餐盘，到取餐口排上队。 这个食堂自然不是她第一次来金陵时的那个，它是个军民两用食堂。。。。。。准确的说，应该是准军事化管理的民用食堂。 姜铃朝取餐口递过两张饭票，随后把餐盘放进窗口，一个长方形的纸盒子被放到她的餐盘上。 她来的有些迟了，昨天的7号套餐已经卖完了，所以她选了份9号。 盒子里是四菜一汤，两荤两素。不用怀疑，这个玩意儿就是，刚从生产线上下来的合成食品。 自从淡化厂重建完成后，氘氚热核聚变燃料就能暂时满足都市圈需求了。虽然这种燃料，比起氦三还是差那么一点，聚变产生的过量中子辐射，会加速聚变装置的第一壁材料老化，让检修周期延长，但它们储量不错，够人们用很长时间了。 于是乎，政府总算解除了限电限水政策，一些商业活动开始复苏了，自然也包括合成食物的兴起。 站点的人们终于能告别那些可疑食物了，现在合成食品的味道和口感真的不算差！ 当然，姜铃已经吃腻这款套餐了，所以她用勺子，把盒子里那堆东西混合在一起，最终搅和成了一坨黄褐色的玩意儿。那些东西本质上是各种营养物质的不同组合形式，塞到肚子里的时候，大抵上就和现在这样差不多。 食物在不同时期有不同的含义，而这个时候，它们通常被称为“人形生物兵器的燃料”。 她没有在意面前那堆观感糟糕的午饭，而是把终端机摆到桌子上，开始在里面搜索起自己关注的内容。 淡化厂已经建成整整一年了，但网上关于它的信息，仍然只是一些只言片语，就连那些私自拍摄流出的小视频都非常少，而且大多都是模糊不清、似有若无。 都市圈边缘的防御战线已经基本稳定了，有消息说他们想要在中度污染区外围，修建一道类似绝境长城的隔离墙，不过一直都没得到批准。 啧啧啧，网络上的信息还是老样子！ “啊呜~”姜铃盯着屏幕，吞下了一口糊糊。 第2章 麻烦上门 两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墨镜男，不动声色地坐到姜铃对面的位置上，随后将一个文件夹放在餐桌上。 他们没有惊动周围的人，就像是认识姜铃那般，自顾自地把墨镜摘了下来，露出了被挡住的金色瞳孔。 “有趣！”姜铃把桌子下的两条腿交叉在一起，放下手中的勺子说道，“这次倒是学乖了。” 就在刚刚，在他们身形和姜铃交错而过的时候，他们的灵能力就小小的爆发过一次，挡住了来自姜铃的探查。 “我们看过关于你的报告。”其中一个面瘫脸回答。 “哦？既然都知道了，还待在这里干什么？”姜铃问道。 “这件事应该不影响你的平静生活。”另一个大众脸回答，“而且据我们所知，你其实很好奇那些秘密吧？” 姜铃对着麦克风，装作生气的问：“林怡？你做的？” “我不在！这里没有人！”林怡回答。 “那行吧。”姜铃把腿放正，一只手扶着下巴说，“聊聊吧，要找我做什么？” 那两人相视一笑，面瘫脸用手敲了敲桌上的文件夹，正色道：“内容都在里面了” 下一刻，那个蓝色的文件夹无风自动，从桌子的一边，滑向了姜铃的一侧，随后自己翻了开来。 她在上面一目十行，随后打了个哈欠。 “你们找错人了吧？”姜铃说道，“虽然看星星是我的梦想，但这么危险的事情，我可干不下来！”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了。”大众脸说道，“你房间里的东西，我们已经派人去整理了。这点你放心，等到了地方，保证和原来的一样！” 姜铃点点头，把文件夹还了回去，说道：“先等我吃完午饭。” 短暂的高智商交锋，看起来并没有影响她摄取能量的心情，但那其实是她的伪装。而对面的两人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没有戳破她的小心思。 文件夹里的内容，虽然和林怡所说的，有一些出入，但这也无伤大雅。 姜铃只是搞不懂他们的最终目的。 选拔宇航员的目的，无非是要让他们去拼命的时候，幸存率高一些。不然为何要花那么多人力物力，去培养他们呢？可是现在的问题是，他们连拼命的资格都没有——轨道上还藏着很多杀手卫星。再勇敢的人，也扛不住武器的批判吧？ 那么那些预备役宇航员，难不成只是作为人才储备，永远待在地下当老鼠？亦或者，他们已经找到了，对付天基激光武器的办法？ 这样说来确实很有趣——走路都没走明白，他们就想着怎么起飞了。 过了一会儿，姜铃被两人带到了地下三层军营的一个会议室，看来这里就是他们的临时集合点。 会议室里摆着很多折叠座椅，已经有几个位置被人占着了，姜铃随意地挑了个后排的位置。 她在观察那些人，先一步来到这里的人，并不全是所谓的灵能力者。这很正常，据阮丹心所说，哪怕在教团里，灵能力者也属于稀有物种，更不用提那些打了基因稳定剂的家伙了。 同样的，那些人也在微不可察地观察她，毕竟这家伙的衣着和他们格格不入，就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这不，她又打了个哈欠。 姜铃没有在这些人中，找到自己熟悉的家伙。她在金陵站的废人生活，自然不可能认识太多的人。所以兴致缺缺的她，很快就靠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 又过了一段时间，也许是下一瞬间，几道雄浑的男低音，打破了会议室里的嘈杂。 “一，二。。。。。。十三，十四。人数够了吗？你们的要求太高了，多的我暂时也拿不出来了，而且这边的防区还用得着他们。” “比预计的少一些，不过算是交差了吧！你那里怎么说？” “喏，在最里面睡大觉呢！” “额，好吧。你们很急吗？” “最多给你两分钟，主要是列车已经停下了，我们也不想挨批。” “足够了！” 只见一个肩上顶着一颗星和一对羽翼的硬朗中年人，从门口走到台前。他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只是站在那里，房间里便安静了下来。 他脸上的表情变了几次，好像在组织语言，但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出口。这里的人基本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没必要去多说什么场面话。而且碍于保密条例，一些东西也没法告诉他们。更何况，等他们下一次相见的时候，谁是谁的上级都不一定呢，那时候得有多尴尬？ 于是乎，他的眼神在每一个人脸上都停留了几秒，仿佛是要把他们的样子都记住。 末了，他朝着众人问道：“都准备好了？” “时刻准备着！”除了姜铃以外，那些人的情绪似乎被感染了，都站起来大喊着。 他朝着门外点了点头，随后大手一挥：“那就出发吧！” 众人自发地在门口排起单列，姜铃则是黑着脸，落在了最后。她哪知道会是这场面，早知道就换身正经点的衣服了。 到了外面，立马跑过来两队全副武装的外骨骼战士，保护在了他们的两侧。前有战车开道，后有军警尾随。至于附近的其他人，更是在两个小时前，就被他们的上级叫走了。 众人被簇拥着，踏上了一节，早已停稳的绿色涂装的列车，随后悄无声息的，被漆黑的隧道包裹起来。 列车很快就从加速状态脱离，维持在一个稳定的速度上。一个戴着白帽的军人，手持一台检测仪器，带着另一个拿着一堆密封袋的人，从车厢一侧的连通门里走出来。 “根据保密条例，现在要进行通信管制。把你们身上的终端机、或者别的通讯设备都拿出来吧！别让我发现你们藏着，那样对大家都不好！” “那手表之类的呢？”车厢里有人询问。 “别问了，都一样！” 姜铃在兜里掏了一下，把东西也交了上去。 那人对着她的通行证扫描了一下，随后那台机器掉出来一张带有编号的军绿色的卡片和一张贴纸。 “把卡片保管好，等会儿到地方了，可以把符合规定的那部分东西领回来。”那人提醒了一句，说着，他把贴纸递到身后，贴在了装着她随身物品的密封袋的封口上。 姜铃点点头，她有过类似的经历。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不同样式制服的军人，从同一扇门里走出来。他带着一摞白色本子和两支水笔，本子上面散发着还未干透的油墨味。 他将那些本子分发给众人，随后站在车厢的另一头，等待着众人翻看。 姜铃翻开第一页，最上方的是她最熟悉的两个黑体字。得了，又是同样的配方，她都把里面的文字背出来了。她直接翻到最后一页，随后举手问那个人要了支笔，将自己的大名和卡片编号，一同签在上面。 她的行为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那些人基本上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绝密条例，所以他们还在小声地背诵那些内容。 在这段时间，列车在不同站点停留了几次，姜铃感受到车上又装载了不少货物。这辆绿皮火车一路上都没惊动什么人，甚至连停靠的时候，都没有几个人上前围观，就仿佛是一趟幽灵列车。 直到姜铃昏昏欲睡的时候，车厢里记忆力最差的人，终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几乎是同一时间，一个蒙着脸的家伙走进了车厢。 “同志们！”那人严肃的说道，“无论你们以前是什么军衔、什么地位，现在你们都是上校衔了！总之先恭喜了！” 第3章 人生如戏 路上大约消耗了一昼夜的时间，众人一直都没下车的机会。他们的吃喝拉撒睡，全都得在列车上解决。 作为一个走遍整个都市圈的女独行客，姜铃清楚的知道，自己所在的这列地铁，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跑到了一个她没见过的地方。 至于那个蒙着脸的军官，则是滔滔不绝地和他们聊了两个小时，聊天内容大致上和目的地的日常生活有关。直到最后，他才实际意义上的，让众人配合着动了一下。 男左女右、灵能力者和非灵能力者、有飞行器驾驶经验的和没有的，经过几轮打乱重组后，这节车厢里唯一的小姐姐，坐到了姜铃的左边。 由于她随身物品比较多，估计至少还需要三天，才能把那些东西全部审查完。在那之前，她没法去到那个，预定分配给自己的宿舍里，所以她现在只能暂时和那个小姐姐同住。 “唐，唐姐姐，可以了吗？” 姜铃穿着一身仿古式襦裙，怯生生地坐在一张靠窗的椅子上，她的鸡窝头已经被打理好了，现在正流淌在椅子的靠背上。 “手指不要动，还有脖子怎么歪了？马上。。。。。。马上就好了。” 在她的正前方，那个名叫唐晚舟的女军官，翘着个二郎腿，坐在一块画布前，比对着上面的油彩。 画布上，一个新印象派画风的油彩少女，正安静且端庄地坐在一张罗汉床上。她的脸蛋上略施粉黛，出现了一股奇异的妖艳气质。 “啧，奇了怪了，怎么越画越不对劲？”唐晚舟把画笔插到水盆里，抓着自己的短发，开始怀疑自己的水平。 她狐疑地望向前面，那个神游天外的少女：“你是不是又来修改我记忆了？” “我哪有？我很少去干那种事的！我不就扫描了你半个脑区嘛，多大点事！？” “什么叫——多，大，点，事？！！！”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昨晚分配房间的时候说起，人生地不熟的姜铃，自然是抱上了车厢里唯一同性的大腿。等到唐晚舟从恍惚间恢复的时候，她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姜铃回到了自己宿舍。她趁姜铃熟睡的时候，彻底摆脱了姜铃的“心灵控制”。 再之后，就是现在这个模样了。 作为补偿，姜铃大清早就被唐姐姐从被窝里拖出来，随后任由她折腾了半天。 “算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估计他们快要喊到我们了。”唐晚舟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把画板挂到了阳台上，背对着窗外的光线，看着姜铃的后脑勺说道。 姜铃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把双臂举过头顶，伸了个懒腰。她身上的关节立马发出了噼啪声，淤积的血液总算有了好去处。 “唐姐姐，你知道他们这次要做什么吗？” 姜铃转过身，低头看向那个双臂抱胸的女军官。她的额头上挂着一些汗珠，也不知道是什么，让她如此紧张。 “我，我哪知道。”唐晚舟有些结巴，她还是头一次见到，真人比画中人更漂亮的人，“我，我也是稀里糊涂地被调来的！” “你们教团里没说过吗？” “没，不对，什么教团？” “好的吧，回头我去问问神子！” “什么！你认识她？她长什么样？” “保密~”姜铃想到了一大一小的两只糯米团子，嘴角扬起，一个神秘的微笑出现在她的脸上。 唐晚舟正要继续追问，房间里传来了人工智能的语音提醒：“请060至069号试训者，沿着门外的蓝色光带，前往6号场地。” “这么快就到我们了？”姜铃惊慌失措，“不行，得快点换身衣服。” “你就穿这身出去呗，反正等会儿还是得脱光光。”唐晚舟看着姜铃把衣服从身上扯下来，一点也不心疼的说道。 “别，我还不想头一天就被通报。”姜铃换了一身方便运动的套装，她可没把昨晚发的小册子的内容全部忘掉，“唐姐姐，帮我，把头发解开！那里打结了。” 这次只花了两分钟，她就把自己处理好了。 打开房间门，对面几个宿舍有人探着脑袋向外张望。墙壁上几根不同颜色的灯带闪烁着，每间隔十秒，就有一些半米长的白色光斑，从灯带的远端，移动到另一边。光斑的移动方向各有不同，显然这里同一时间，有很多人需要试训。 两人穿过长长的走廊，跟着属于自己的灯带，绕过了几个弯，来到了一处电梯口。 这个电梯没有寻常的呼叫按钮，只在高处有一个类似监控头的设备。直到两人靠近门口等候的人群时，电梯门才自动打开。 十个人鱼贯而入，除了两人以外，其他人都是壮年男性。 这台电梯显然被接入了人工智能系统，它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任务，所以电梯内部也同样没有按键。 姜铃感到一阵超重，随后恢复了正常，电梯在向上运行。 过了一会儿，电梯门再次打开，一个非常普通的空房间，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个房间不太大，墙壁上也没有多余的装饰物，雪白的腻子上，只有一个大号的红色“6#”标记。房间有两个出入口，出入口各连同着一个十来米长的走廊，走廊两边各有一道防爆水密门，也不知道设置它们有什么意义。 众人自发地列成一队，沿着墙壁上的箭头，继续向前。 走廊尽头是一间增压气密室，他们这一侧的隔离门已经自动打开了，就好像有人正看着他们，这让他们中的一些人开始紧张。 他们在气密室里待了一会，逐渐适应了这里的1.5倍大气压的环境。 很快，另一边的隔离门也自然打开了，门外的景色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圆形地下花园，出现在众人的面前。花园里移栽着很多奇形怪状的植物，它们都是经过严格检测的，想必都是安全无害。 这些植物大体上呈现红紫色，虬曲的茎秆和根须，就像是血肉组织一样，爬满了整个花园。他们来的不是时候，这些植物的花期已经过了，一些外表诡异的瘤状果实，正倒吊在他们的头顶上。 在他们前方，有两个长相黑瘦的“老农”，爬在一个三角梯上，对着那些果实，在手上的平板上记录着什么。 路过他们的时候，有人朝那两人问道：“老师傅，你们在做什么啊？” “例行检查哩！”其中一人回答道，“小伙子们你们来得巧啊，果子刚好可以吃了。要尝尝吗？” “什么？” “给我来一个！” 老农从白大褂里掏出一把钳子，用吃奶的力气，把一个鱼雷形的果实，从连接着它的细长花茎上剪下来，随后丢给了那个人。 那玩意儿的模样，特别像某种塞子。 “这是什么？还有该怎么吃？” “直接咬就行了！”老农笑眯眯地回答道，“它们从基因上来看，和以前的柳树一模一样。不过现在我们把它叫做‘寄生型鬼血瘤’，那个东西就是它的果子，叫做血油果。你尝了就知道是什么味。” 那人当即推三阻四，把那个果实让给后面的人，最后来到了姜铃手里。 她凑近那个东西闻了闻，发现上面传来一股甜腻的特殊香气。它的表面质感，和人的皮肤差不多，布满褶皱的同时，还存在一些弹性。 在众人的屏息凝神下，姜铃往那上面咬了一口，酸味顿时充满了整个口腔。 噫↘↗ 血红色的汁水从她的嘴角流了下来，随后顺着她光滑的皮肤，一直滴落到她精致的锁骨上。 “咳咳，好甜啊，你们也尝尝！”姜铃努力绷住自己的表情，朝着周围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一口一个“好”字地推荐道。 第4章 飞升伊始 老农一下子收获了九个好评。 众人仿佛是赶着投胎，纷纷向二人告别。 跟在姜铃身后的唐晚舟，不解地朝着她问道：“真有那么好吃吗？他们的脸色怎么那么夸张？” “想知道啊？想知道就尝一口？”姜铃往路边啐了口唾沫。 那玩意儿顶多只能算是能吃，和好吃完全不沾边，而且似乎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效果，勉强可以说它是一种水果。想想也是，要是它很好吃的话，怎么可能会被栽在花园里，难道不会被人们摘光吗？ 姜铃觉得维护这个花园的人，脑子里指不定有些毛病。正常人哪会往地里种这种，看着诡异，吃起来更诡异的玩意儿？ 继续在花园中穿行，天顶上的灯光被植物繁茂的叶片反射，逐渐变成了血红色。从那些暗红色果实底下走过，拨开那些棕黑色的、长着绒毛的茎秆，众人感觉自己正置身于一个黑暗森林中，随时都可能被突然窜出来的怪物袭击。 花园里的石板道路，似乎是被一种黄绿色的苔藓包围着，偶尔踩到上面的时候，会有一股粘滞感，从脚底下传上来。 这样的阴暗爬行持续了数十分钟，当众人感到一丝疲惫的时候，一台圆柱形的无人机，从不远处的黑暗中飞了出来，无声的悬停在众人面前。 “怎么晚了这么久？都给我走快点！”一个带有一丝窘迫的声音，从上面的扩音器里传出来。 “王总，愿赌服输啊！”另一个知性的女声，也从同一个地方传出来。 “嘘！咳咳！”前一个声音咳嗽了一下，“你们跟着它走，不要走岔了！是哪个王八蛋把人送到那边的？有近路不走非得绕原路！” 又是一个小时的长途跋涉，众人终于停靠在一处气密门边。无人机飞上前，对着门上的操作终端扫描了一下，随后那道气密门就自动打开了。 短暂的减压后，众人来到了一个长条形的房间。 这个房间很大，它的巨大空间足以容纳一整个足球场。姜铃看到房间里放置着不少运动器材，有不少穿着病号服的人正在使用那些东西。他们身边通常跟着一两个白大褂，仿佛是在进行一些康复运动。 众人从气压舱出来后，就自己找了个地方待着了，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两个看起来像是医生的人，走到了他们面前。 “号牌都带了吧？”为首的一个壮年女人问道。 姜铃注意到，那两个人胸前的身份牌上，写着他们的名字和编号，其中一个叫做“秦心”，另一个则是“王大力”。 “你们都是觉醒者吧？”那个女人继续说道，“估计你们现在搞不清楚状况，不如我们先带你们参观一圈？王总？” 那个叫做王总的人点了两下头，随后带着队伍里的八个大小伙，拐进了不远处的一个小门里。而那个女人，则是把剩下两个拦了下来。 “走吧，毕竟男女有别。”秦心说道。 “你认识我？”姜铃缓步跟上她，凑近问道。 秦心的表情看不出变化，她回答：“这里的人都认识你们！” 姜铃止住了自己继续探查的欲望，她略微点了下脑袋，落后了两步。这三年来，她对自己力量的练习，虽然没有达到所谓的炉火纯青，但基本功还是比较扎实的。所以在她进站的一瞬间，就对附近的所有生物体，全部扫描了一遍。 她不知道这里的管理者用了什么办法，才让这里的巨量3级突变体，保持在一个可控的状态。但很显然的是，在这里捣乱，一定是吃不了兜着走，讨不到什么好处。 当然，另一边的秦心也没放松下来，她感觉刚才是自己有记忆以来，最接近死亡的一刻。刚才耳朵里藏着的微型耳机的报警声都消失了，在那几秒内，她要是说错一个字，就得变成后面这位的提线木偶。 幸好，所有发生的，都暂时处于预案之下。 至于为何要盯上这位杀神？只能说是富贵险中求。 毕竟那是个一石很多鸟的计划，利益层环环相扣，最终会牵扯到都市圈里的每一位公民，并且让所有人从中受益。 秦心推开一扇小门，带着两人进入一个很安静的小房间里。 这个房间看起来很像医院里的核磁共振室，他们到达的地方，有些像是核磁检查的控制室。房间是一条长廊，长廊的一边，被宽大厚重的防爆夹层玻璃占满，另一边则是各种仪器的显示屏，有几个研究员正在那些仪器上操作着什么。 这扇小门的对角，有着进入玻璃另一头房间的隔离门，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那扇隔离门连接的消洗舱。 消洗舱里暂时没有人，但那个消洗舱基本是全透明的，只有一条宽度大约一米的磨砂玻璃，能够挡住里面人的最后一点隐私。 这个消洗舱似乎是高于房间的，它连接着两道平缓的斜坡。 斜坡的尽头，则是这里最重要的一部分——自动手术平台和手术病床。 三人一同凑到玻璃前，向下方望去。这个手术室干净整洁，被打扫的一尘不染。 “请223号试训者，进入3号植入室。”姜铃身旁的一个工作人员，按着面前的一个蓝色按钮，对着麦克风说道。 只见一个穿着宽松的绿色洗手衣的小伙子，从手术室的另一扇消洗舱门口走出来。他脑袋上的头发已经被剃光了，后脑勺的位置上，还被人用某种颜料，画了几个标准的圆圈。 “223号试训者，请不要紧张。现在的天花板太亮，一会儿就可以改的。”还是身旁的那个工作人员，他这次的语气比较轻松明快，“躺到床上好好想想，想看到什么景色？这里都可以调！” “那，那能看美女不咯？”那个小伙的声音，经过手术床内置的收音装置，经过几次放大，传输到控制室里。 “哈哈，美女外面不到处都是？”这个工作人员对着旁边几人侧了一下身，无奈地回答，“改成蓝天白云怎么样？” “没有啊？↘”那人有些失落，“那就改成原始森林吧，我想要那种阳光透过树叶的样子！” “哦，当然可以。” 没过一会儿，天花板的颜色就改变了，一些光柱的全息投影出现在手术室里面。同一时间，那里面播放起了舒缓压力的雨林白噪音，这让那个小伙子身体的各项指标趋于稳定。 “情况怎么样？”工作人员转头向后面几人询问。 “没问题！” “很稳定。” “ok！” 他点了下头，也没有再对手术室里那个人多说什么，只是在一旁的计算机终端上，操作了几下，最后确认了一下纸质文件上的信息，随后按下了一个绿色按钮。 下一刻，病床旁的机器无声地动了起来。 它们先是伸出一根细管靠近小伙子的面部，持续地喷洒出一些雾化液体； 之后，一个方形的盒子移动到他的正上方，对着他的全身都扫描了一遍； 一只机械臂轻柔地将手臂抓举到半空中，接上了一些生命监测器的感应装置； 待一切前期准备都完成后，手术病床改变了小伙子的睡姿，将他的后脑勺调整到一个合适的角度； 一台半球形的、类似头盔的装置靠近了他的脑袋，随后吸附在光滑的头皮上。 想象中的血腥场景并没有出现，这台手术前前后后，总共才耗时不到十分钟。不一会儿，那个头盔就远离了他的脑袋，原本被画着圆圈的地方，现在贴着几条无菌止血胶布。 在姜铃的感应中，有一个非生命的物体，出现在那个人的脑子里。 第5章 盲人摸象 “那是什么？是植入物吗？” “对，我们把它叫做‘记忆只读装置’。”秦心盯着手术室里那人，头也不转地介绍道：“等过几天，你可以试试操控他的记忆，或许会有不一样的发现哦！” 那个植入物确实有些效果，但对于姜铃这样的怪物来说，还是差上了那么一点。她扫描了周围的知情人士，得到了植入物的完整情报。 简而言之，那玩意儿就是一个数据储存器，专门用来储存一些生物电信号，相当于一根内存条。 植入者的大脑需要几周时间，来适应这个新东西。 等适应期过了，他就能随意地往里面储存、修改或删除记忆，拿去储存一些知识是再方便不过了。 而且由于这个植入物的非生物组织的特性，觉醒者无法通过灵能力，去尝试影响或者改变它。 姜铃咧开嘴无声地笑了一下，随后用灵能感应，往秦心脑子里传输了这样一段话：“据我所知，现在有超过一只手的数的人，可以绕过记忆控制的局限性，直接操控别人的行为。自然也包括，让他自己说出秘密。 那样的人，以后变得会越来越多。而且也不是非得需要精神控制，才能让人开口说话。 所以，如果你的这个植入物只有这点效果，那就不要在我面前提到它了。 我只是不喜欢那样干，不代表我不会。 对了，我建议你们以后的研究方向，最好改成——‘怎么给他们脑袋里安装防火墙’。增大操控的难度，说不定也是一种好办法。” 秦心的表情猛地僵住了，她的额头渗出一些汗珠。 姜铃观察着她的变化，又意念传音道：“不过嘛，这东西给小孩子或者婴儿用，倒是挺不错的。至少可以省掉很多灌输式教育的麻烦，到时候多注重培养他们的情操修养，也算是一件大好事！” “对，没错。”秦心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主要还是减少知识获取，所消耗的时间！” 在场的其他人听到她自问自答，好像是明白了什么，个个都把头扭到另一边，一个劲地装作鸵鸟。 “他什么时候才能醒来？”许久没有说话的唐晚舟问道。 见有人转移话题，秦心松了口气。她转头朝向那几个研究员，咳嗽了一声，说道：“喂，你们几个！” “啊哦哦！”靠近她们的一个率先反应过来，看了一下屏幕上的指标，随口答道，“大概还有40分钟。我们一般就给一个小时的麻醉，时间太久会影响恢复。” “什么麻醉剂？”唐晚舟继续发问，“有很多种类的药物，在我们身上是不起作用的，你们测试过吗？” “这个。。。。。。测试是有的，只是样本数不太多。”研究员在自己脑门上挠着痒痒，“而且你们觉醒者，每一个的差距都很大，不躺上去试一下，我们谁也不敢保证有没有效果。” “现在有多少人参加了？”姜铃切入重点。 “三分之一。”这次是秦心在回答，“因为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以我们没有强制性的要求。只不过，虽然你们可以选择不参加这个项目，但后续的项目也要一个不落的参加。” “哦？那他们成功率如何？” “不太多！”秦心没有说出准确数字。 “那就算了。”姜铃表示拒绝。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经历，先不说那些药物会不会起效，光是那些手术设备，可能都破不了她的表层防御。为了减少他们的损失，她还是直接了当的拒绝比较好。 “你呢？”秦心对于姜铃的拒绝，没有做更多挽留，而是看向了另一边。 唐晚舟一时之间没有回答，而是紧盯着不远处的223号植入者。 这样的犹豫很正常，唐晚舟本来是想立刻就拒绝的。 所有人都会对这种，无法预知效果的东西，保持最基本的谨慎。更何况，已经有人明确地告知了，这种新技术的危险性。如果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话，人们或许还会去考虑它的性价比，可惜他们现在还有得选。。。。。。 过了一会儿，秦心又介绍道：“它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糟糕。植入之后，大部分人都察觉不到，自己脑袋里多了个异物。它只有1克左右的质量，既不导电也不参与代谢。至于形状，它和以前的口香糖差不多，就那样薄薄的一片，还带点柔性。” “那你试过没有？”姜铃又问道。 秦心摇了摇头：“我倒是想用！可惜那东西现在的成本太高了。” “是缺乏材料吗？你们不至于缺那点重量的东西吧？” “倒也不是。” 她没有继续回答，显然那些东西不能说太多。 既然不是原材料的问题，那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了——这些东西都是实验室里手搓出来的！这个世界的任何东西，只要它进入了量产阶段，就只会被原料和能源制约！ 就是不知道是哪位人才，手活儿精细到这个程度，可以搓这种高精密产品。 多半是某个觉醒者，也许是用灵能力搓的？ 有机会的话，最好还是见识一下。 想明白后，姜铃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追问。 过了一会儿，一直没什么动静的223号植入者似乎是醒了，他身上的一些肌肉，进行了一些细微的抽搐。 “指标在可控范围内，预计5分钟后苏醒。”一位研究员说道。 很快，223号睁开了眼睛，他的视线没有聚焦，显然正处于迷糊的状态。 工作人员确认了一下他的状态，重新把手摸到蓝色按钮上，对着麦克风说道：“苏醒之后，眩晕、无力、呼吸急促都是正常现象。你可以在这里多躺一会儿，任何动作都慢一些。如果有其他症状的，请及时报告。” 他重复了好几遍，一直到那个小伙子抬起右手做出“赞”的手势，才继续进行下一道程序。 “现在进行思维意识检测，请你扶好病床，我们要改变一下你的睡姿。” 这句话同样重复了两次，随后手术室里传来三声短促的提示音，病床开始缓慢弯折，最终变成了一个倾斜着的躺椅。 一台看起来像是液晶电视机的机器，从他左侧飘到了他的近前方，随后屏幕闪动两下，出现了一些文字和图像。 由于视角问题，姜铃看不清那些东西，只能根据屏幕的变化速度，结合自己的灵能感应来判断，223号的脑子基本上完好无损。 “那个，报告！”223号突然拍了一下扶手，随后一只手撑在自己额头上，“我，我想吐！” 未等控制室里的人反应过来，立刻就有机械臂，把呕吐袋送到他面前。由此可见，这个家伙的不良反应，同样也在研制植入物的科学家们的预料之中。 223号在短暂的剧烈呕吐后，又出现了一些别的症状，但都被自动手术平台化解了。 这个过程之后，他们又用一些略有刺激的方法，测试了他的神经反射和肌肉反射。在一切都处于许可范围内后，他们终于松口，将这位冒险家请出了手术室。 “呼~”那个一直在引导病人的工作人员，站起来舒缓了一下身体，他朝着身后的几人望了一眼，随后又坐回原位。 “你们加把劲！”秦心对他们鼓励道，“今天的任务还挺多吧？十六个植入室都在开工了，到明天应该就能恢复轮班制了。” “是啊，难得这么忙。平时每天只有一两个。”那人清了清嗓子，“下一个！” 第6章 无形对抗 从那个控制室里出来后，秦心带着两人在活动室里逛了一圈，最后停在一个器材领取点。她给两人的报告上签了名，随后二人便领到两个手环和一堆纸质资料。 手环没什么好说的，它上面集成了定位导航、基本通信、日历时间以及生命监测的功能，这样的设定已经算是烂大街了。 据领取点的工作人员所说，这种手环的技术，原本是要用在宠物项圈上的，所以现在也算是废物再利用了。 至于那堆资料，其实就是一些本该储存进植入物的知识。也就是说，苦逼的学习生活，再一次找上了姜铃同学。她需要在下一个科目完成前，把那堆厚达一米的理论知识，全部记到脑子里去。 像她这样的人不多，那些工作人员在听到她要领那些资料的时候，还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他们说，就连第一批也没有像她这样的，完全不打算使用植入物的人。 秦心一直把二人送到电梯前，临别前才把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我给你们一天时间考虑，如果想试试那个的话，在15号中午之前，来这里找我就行。别忘了晚上的纪念仪式，还有多留意手环的信息！” 之后，姜铃便拉着唐晚舟，托举着那堆资料，按照手环上的导航，没有再绕什么远路，径直回到了她们的房间。 她把资料分门别类地放在书桌上，随后拿起昨晚发的小册子，翻到了日程表那一页。 她感觉时间流速变快了。 后一项科目叫做“体能体质测试与训练”，总共持续三个月，预计在三天后开始；再之后则是“理论知识训练”，这基本上就是连续一周的考试。 姜铃现在的记忆力确实很好，按理说，三个月足以把那些资料倒背如流了。但事实情况肯定没有那么简单，她估计那三个月本身就已经被训练项目排满了，再从里面挤出点时间，一定会变得非常困难。 原来如此，怪不得在明知会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仍然有三分之一的觉醒者，选择尝试植入手术，哪怕手术成功的概率非常渺茫。 “唐姐姐？你想去试试那个手术吗？” “原本不想的，但现在，我要考虑考虑！” “其实吧，不做也没关系。”姜铃翻开资料目录上的第一页，“这里面有好多都是战前大学里教的，多少还留有一些印象。” “是吗？”她把脸凑了过来，“让我看看。。。。。。科学理论、现代海战、孤独者心理学、战场急救术？啥玩意儿啊这是？他们有给这些东西排序吗？怎么全给混在里面了？” “你见过吗？” “我哪门子见过这种东西？！”唐晚舟挤到姜铃坐着的凳子上，她在那些资料里翻来翻去，“圆周率后一万位，近地轨道卫星分布图，还有什么星图？这尼玛要怎么给它背出来？” 他们是故意的？不讲武德？来骗，来偷袭？ 她的神情有些不自然，面容很快就扭曲了起来，她好像思考了什么，随后面无表情地重新穿上外套，拉开房门，再一次出去了。 唐晚舟的变化自然是姜铃的手笔，这只是她的一点小伎俩。或许那个秦心会发现她的异常，不过她肯定不会阻止。 这是一次测试，也是一种对照实验，同时还是一石二鸟的计划。 姜铃把房间门关上，在房间里自言自语道：“林怡！你在的吧？帮我把这里的监控屏蔽掉，我要动用权限了。” 背诵那些资料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姜铃打算用一点盘外招。 “大姐头，我一直在！”林怡的声音出现在她的手环上，“请问我能看吗？” “建立档案吧。”姜铃回答，“权限设定为绝密。” “好嘞！” 下一刻，姜铃周围出现了一层光膜，而书桌上的所有资料，全部悬浮了起来。它们被无形的力量拆解开来，所有纸张按照一定的顺序，排列在半空中。随后，光膜上出现了很多细小的纹路，一些蓝紫色的电光在周围跳跃着。 “噗滋~”姜铃的手环冒出一些白烟，它显然是承受不了周围的能量，而过载短路了。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 电光消散的同时，那些纸张的位置开始变动，一些内容重复的资料被电火花点燃，在空气中缓慢地燃烧起来。剩余的那些则是重新聚集在一起，但不再是原本的顺序了。 又过了两个小时，所有的超自然现象全部消失，房间内再一次恢复了平静。 原本一米厚的资料，现在只剩下了不到四成，它们整齐地码放在姜铃的书桌上。地面上则是落满了灰烬，在姜铃站着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圆形空白。 “哇，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发生火灾了！”林怡的声音从天花板上传来。 “事情办的怎么样？” “都弄好了，老大！” 姜铃从阳台一角拿上一把扫帚，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后开始处理起自己弄出来的遗迹。 是的你没有看错，姜铃只花了两个半小时，就把所有的资料全部记住了，并且还把它们好好整理了一下。 有灵能力的辅助，很多以往的不可能，都会变成确定的事实。灵能力是一种技术，是一种改造世界的技术，它们迟早会被每一个灵能力者掌握。姜铃也不算是走在所有人前面，她只是一个集百家之长的幸运儿。 她直到晚上的饭点，都没看到唐晚舟回来。在等待期间，她还被几个急急忙忙赶过来的医生，吓了一大跳。 “喂！你在里面没事吧？” “原来没事啊？这里什么味儿？你在房间里烧了什么？” “自燃？额，那算了。。。。。。不，我们没法给你补办。你得去那里打报告！” 打发走那几个脸上堆着笑的白大褂，姜铃也只能按照他们指的路，去到了一处后勤部。 这个后勤部距离宿舍不怎么远，它的隔壁就是一座室内射击场，路过的时候，还有一些子弹出膛的声音，从门口传出来。 后勤部的巨幕液晶屏那里，围着一些人。他们在观看一场，已经被宣传了好几天的，纪念仪式的直播。 今年的仪式比去年又有了新变化，除了一些传统的反战宣传以外，还增加了少量的歌舞表演，这一点确实增加了些许收视率。 姜铃挤过人群，走到了一处柜台前，出示了一下自己的号牌和损毁的手环，那个值班的人立马就知道了她的意图。 一张表格被递到她面前，上面的空格很多，但实际上只需要她的签名而已。 “上次领取时间是。。。。。五小时前？”值班军官翻看着计算机上的记录，表情有些古怪。 “对啊！这玩意儿质量太差了，刚用了没多久，就自己烧起来了。” “自燃？这个理由不行！你得换一个。”他严肃的说道。 “有什么推荐的吗？” 军官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在键盘上敲下一行字：换一个颜色。 “好了，可以了。审核马上通过，你在这里等一会儿。” 没过多久，一台配送机器人沿着天花板上的轨道，从某个管道里钻了出来，停在了柜台上方。它的机腹舱打开，一个筷子粗的吊钩被电机驱动，迅速下降到姜铃面前。 吊钩上挂着一个纸袋，里面躺着个小盒子。 “没有别的手续了？”姜铃问道。 “没有了，一整套流程都是自动化系统在办。迟早有一天，可能连我们都不需要了。”值班军官叹气道。 第7章 相爱相杀 再次回到宿舍，姜铃发现唐晚舟还没回来，想来她是出了点小问题。不过始作俑者并没有做错事的自觉，她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随后跟着手环的指引，前往了这里的食堂。 还未进门，一块被金色面包粉包裹着的油炸鱼味肉块，从不知名的方向飞到了近前。 时间仿佛被凝固了，处于失重状态的肉块，正在一个与黄道面呈三十度倾角的平面上自旋。 它上面的一些酥油被离心力甩出，在空中受到表面张力和空气阻力的共同作用，变成了一个个微小的水滴形油珠。 一个扭曲着光线的不可见立场，挡在了它们的面前。撞击产生的激波，致使它们发生了形变，从而破碎成了更加细小的碎块。剩余的动能让它们改变了飞行轨迹，随后糊在了食堂门口的墙上和地上。 雪白的墙壁和光滑的地砖上，已经泼洒了五颜六色的有机物。这些被肆意浪费的营养物质，成为了这里微小生物们的又一次盛宴。 直到这时，食堂里的争吵声音，才穿过介质，传入姜铃的耳朵。 两拨人马，以一张长桌为界，正在互相戒备着。桌子上一片狼藉，而周围的其他人，则是躲闪在更远的地方。 这些精力旺盛的觉醒者，一旦聚在一起，准没什么好事。 姜铃无视了这群人的“小打小闹”，跨过几个滑倒在地上的倒霉蛋，在自助窗口领取了一些食物，将它们作为今天的晚餐。随后，她将餐盘放到一处还未沾到污物的餐桌上，与那群人间隔几个桌子，慢慢地品尝起来。 通常情况下，觉醒者会表现的非常理智，他们思考问题会非常全面，很少被情感和生理化学物质，左右自己的大脑。可惜的是，他们终究是人、或者是类人的智慧生物，完全理性和他们是沾不到边的。 被一时冲动而影响行为的现象，同样在强人工智能身上观察到过。 这仿佛是一种针对智慧生命的魔咒。 它带来了未来的不可预知性，同样也带来了由此引发的各种风险。 “走开！” “滚！” “（z国粗口）” 致使他们矛盾爆发的导火索，已经不得而知了。区区短暂的旁听，不能让姜铃分析出，他们的争吵根源。 冲突愈演愈烈，而窥视着这里的站点管理者，全都默不作声。 食堂里的摄像头全都被调用了，它们快速对准了纷争的中心，其中也有两个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姜铃。 她抬头张望了一下，朝着它们的镜头，露出一排可爱的白牙。 姜铃与那张倒霉餐桌相连的一条线，刚好是两拨人的分界线，这给予了她，一个非常不错的观察视野。 在她的左手边，是六个板寸头的青年，脑门上的头发，像是刚长出来不久，其中一个的后脑勺上，还未完全洗干净昨天的油墨；另一边则是三个平平无奇的男人，他们各自抓着一些餐具，似乎是把它们充当成临时武器了。 实力完全不对等，但弱者是人多的那一方。 见多识广的姜铃清楚的知道，有一股惊人的力量，正隐藏在那三个平凡样貌之下。 “砰！” 两个板寸头同时用手掌拍在桌子上，吹响了战斗的号角。他们按在桌面的两双手同时发力，将整个桌子，连同上面的食物，一起朝着对面掀了过去。 三个普通男瞬间下蹲，躲过了这次袭击，随后他们各自选了一个目标，用力踹了过去。在此同时，他们将手里的零碎向后抛出，没有把它们当做武器。 手册上清楚地写明了这一条，事实上，上层似乎也没有对打架斗殴做出太多规定，他们只是简单限制了高度危险的操作，比如持械斗殴或者动用火力。 打赢了吃席，打输了也吃席——这大概就是上层的想法。 板寸头们显然没有预料到来自下方的攻击，侧翻的餐桌不仅挡住了对方的视野，同时也蒙蔽了己方的思维。 三个板寸头立刻就被踹倒，但其中的两个迅速让身体，做出了保护式动作。 “啪。” 普通男们见一击不成，立刻想要抽身远离，但被剩下三个板寸头拦住了去路。下蹲的姿势不太好发力，刚刚的动作也没有留下太多余力。 于是乎，他们都被百多斤的重物按倒，在这几秒内，九个人全都开始在地上扭打起来。 “唉呀！怎么看不到了？”姜铃放下手中的寿司卷，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地上的战况。 一切战术在侧躺或趴伏的姿势下，都变得毫无作用。在这个情况下，只有体重和力量操控着战局。 他们互相撕扯着对方的衣服，亦或者是用拳头和肘关节，袭击一切它们能够得着的地方。场面一下子变得滑稽可笑，围观者自然是不会去想，那些情况以后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理所当然的，没有人上前帮忙，毕竟这里的人都不是傻子。 开玩笑，他们都是觉醒者！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地上的瓷砖承受不住他们的力量，纷纷破碎开裂。周围的桌椅被战斗的余波扫中，不一会儿就变成了扭曲的废铁。他们身上的纺织纤维，同样经不住这样的变形，大片大片的皮肤开始暴露在空气中，一些意外产生的血痕，也逐渐浮现在那些肌肉线条上。 女人打架，好看；男人打架，同样好看！ 姜铃看得热血上涌，满面红光，但她没有做出进一步动作，只是加快了晚饭的消灭速度。 这其实只是一道开胃小菜，觉醒者的力量远不止如此。 很快，还有力气的几人，重新站稳了脚跟。 现在是三对三，虽然普通男人人带伤，但板寸头那边的人数，已经不占优势了。 两方似乎都在犹豫，他们暂时无法确认对方的意图。 谁会选择转化？谁先开始转化？谁最先完成转化？ 这些都不得而知。 普通人单对单，是绝对不可能胜过3级突变体的。但觉醒者转化的那个短暂时间，却又是几乎不设防的。面对群起而攻之的局面，他不会比一只进了屠宰场的猪更具威胁。 “小五，慢着！” “别。。。。。。” 僵局没有持续太久，新的变化出现了。 只见一个普通男率先开始转化，他面目变得狰狞，口水顺着牙缝滴落出来，脊椎旁的肌肉抽搐着，似乎是获得了自由的意识。 “砰！” 他的脑袋被一把折叠椅重重地砸歪了，转化的进程被打断，随后整个人像是倒伏的玉米棒子，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陷入了婴儿般的睡眠。 那一瞬间，不远处的一个板寸头，还保持着甩出重物的动作，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转化的想法，看到对方没有警惕，立马就使出了这招“德玛西亚”。 效果还算不错，普通男这边，终于出现了事实上的减员。 但这招只能用一次，剩下的两人加强了戒备，他们不可能给第二次机会。 不过板寸头三人显然是找到了新的办法，他们一改之前的站位，开始互相远离。他们呈现一个三角形的包围圈，中心的两人不可能，同时应对来自三个方向的攻击。 两人背对着背，似乎是陷入了绝境。 可惜在觉醒者中，没有投降二字。 几乎是同一时间，五个人同时开始了转化，他们互相都在赌博，赌自己转化的速度比其他人更快。 围观者出现一些骚动，他们惊慌失措地跑向出口。现在局势已经升级了，再不跑就得等着被没有多少理智的3级突变体，当成沙包和趁手护具了。 两队装备外骨骼的快反部队，控制了食堂的两处出入口，但他们暂时还没有进来。他们要等到里面分出胜负才行，不然来多少都是送。 第8章 虎穴狼窝 五个人的突变形态各有优缺，但总体上还是能看出些差别的。 原本是板寸头的那三个，就是属于不擅长肉搏的类型。他们的体型相对小巧，体表被条纹毛皮覆盖，基本是以速度取胜。 反观另外两个，身上的反射着光芒的几丁质外壳，配合关节处尖锐的骨刺，无不透露着他们的可怖力量。 短暂的休战没有带来安宁，反而让空气中的火药味愈发浓烈。 食堂的大门就像一处结界，将场外的喧闹与场内的死寂隔绝，五个大家伙之间悄无声息，只有姜铃的咀嚼声不时响起。 “啪嗒~”姜铃把铝合金勺子放到餐盘上。 以此为信号，战斗瞬间爆发。 三个速度型怪物跳上餐桌，在合金质的桌面留下脚印的同时，又在空气中制造了几道虚影。他们的速度非常快，就连监控头都无法捕捉。条纹色的皮毛，此时成为了最好的伪装迷彩。他们在周围闪转腾挪，稍不注意，就会被那些变化的颜色，扰乱对距离的判断。 两个重甲型怪物有多对复眼，他们几乎将脖子完全退化，整个脑袋都缩在肩膀里，他们的身体像是一个锥形路障。这样的表面结构，带来了难以想象的防御力。所以他们暂时没有动弹，只是尽力用眼睛辨别，试图找出周围来袭的威胁。 姜铃的反应力自然跟得上他们的速度，她看到几人围着两人转了两圈，随后各自找准了一个刁钻的角度，朝着他们扑了过去。 几人的手法全是下三路，专攻防守者的防御缝隙。 生物液压肌肉驱动的几丁质外骨骼，挡住了其中的两个人，但第三人绕开了他们的防线。四根利爪在一个重甲型的复眼上擦过，留下了两道蓝绿色的血痕。 “喝啊！！！” 疼痛使得那个重甲型变得暴躁，他加速挥舞自己的重甲，产生了更大的破坏力的同时，也出现了更多破绽。 一力降十会，他爆发出的巨大力量，将挡在身前的速度型抓了起来，随后以更快的速度，将他重重地抱摔在地上。几乎是一瞬间，骨骼碎裂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那个躲闪不及的速度型，已经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当然，他死不了，但估计得在医院里躺几天。 受伤的重甲型没有对失能的家伙倾泻更多武力，他现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在刚才的几秒内，他的身上护甲防御不到的地方，又新添了不少伤口。也许等肾上腺素的效果退去之时，他就会力竭倒地。 突变体之间的战术其实很有限，在绝对的质量与速度的加持下，任何怪异举动，都有可能导致最终的彻底失败。也就是说，他们的力量让一些杀人技术变得可有可无，而武术之类的近身肉搏，现在更是变成了一种笑话。 技术只是弥补差距的手段，当差距过大的时候，左右胜利天平的，往往会变成其他东西。 “真正的战士，不会假于外物！”最后一个重甲型大吼着冲向另外两人。 “车不行，别怪路不平！”那两人同样迎了上去。 当然，重甲型最终还是赢了，只是他赢得不太彻底。 当最后一个还站着的家伙，被快反部队的电击枪放倒时，现场就只剩下了姜铃这一个闲情逸致的人。 “喂！不要有多余的动作！把手举到我看得见的位置！” 十几道激光聚集到姜铃身上，两拨人马远远地包围了现场。 “我说大兄弟们，我啥也没干啊？” 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姜铃试图辩解，但那些一根筋的家伙完全不想搭话。 十五分钟后，食堂里那些被认为是捣乱的人，全部被英勇的站点警卫带走，剩下的烂摊子，也很快被勤劳的机器人清理干净。 姜铃被押送到了一处衙门，在里面喝了半吊子茶水，才有人过来解决她这个麻烦。 那帮屌人面对她的时候，无一不是如临大敌，防护性工作全都满上，好像是把她当成了幕后黑手。 而当斗殴者苏醒后的问询结束，那一声声的“我不知道”、“没看到”、“什么女人”，更是把他们的心眼提到了嗓子处。 好在，那些人将案子上报之后，很快就被上级压了下来，并没有惊起一丝波澜。看着她的小人得志模样，他们只能用凶狠的眼神威胁着，无奈地将她放了出去。 姜铃自然是没有对他们的记忆动什么手脚，她也懒得给他们上强度，单纯只是那些打架斗殴者很识相，没有把他们之间的心灵对话透露出去。 事实上，他们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她，还用细微的肢体语言询问过。 “没关系，你们打你们的。” 九个人同时在脑子里听到了这句话，这表明她是个惹不起的存在，幸亏她没有敌意，这才导致这次斗殴事件的发生。 否则的话，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会发生！ 走出衙门的姜铃感到神清气爽，她在门外伸了个懒腰，随后在附近逛了一圈，才施施然地回到宿舍。 回去的时候已经深夜了，而住宿的那层又有了新变化。 这些刚认识没多久的陌生人，只花了一天时间就熟络了起来，他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就像是回到了上大学的那段时间。 每个人都会怀念过去，时间会把那些糟糕的记忆消磨殆尽，最终只留下一些美好的朦胧画面。这就导致了那些校园艺术作品，往往会被涂抹上一层童话色彩，整体色调异常失真，就像是一场梦境，难以让观众代入进去。 姜铃这个老家伙显然也不会例外，那种物是人非的感觉，让她的心境又变老了几分。在她年轻的外表下，来自异世界的灵魂，依然秉持着普通人的观念。这样的思维方式，暂时还适应不了突变体的悠长寿命，这让她有些痛苦，又有些迷茫。 活得太久，说不定不是一件好事？ 这样的想法对于姜铃来说，或许真的有些早了，就算用穿越前的出生时间计算，她也不过是个刚知天命的家伙，远远算不上一个长生种。 她现在没有什么目标，亦或者说，她用自己的短浅目光定下的目标，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偏安一隅的性格，让她蜗居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是被别人推动着前进，就和一个工具人一样。 她路过一扇一扇敞开的房间门，走道里的人群自动让开，一路上悄无声息，直到被一个高出姜铃半个头的大男孩挡住。 灵能感应被阻隔。 姜铃抬起头看了一眼，并不是什么熟人。 他的左眼上有道疤痕，头发剃了个斜刘海，发色是常见的灰色。他穿着一套飞行员夹克，拉链没有拉上，露出了里面的内衬，是一件编号为4号的球衣。 “喂！你这样控制别人，太没礼貌了！”他昂着下巴，用鼻孔对着姜铃。 他的身后也聚着几个人，他们的身上同样穿着球衣，俨然是一个青年帮派。 “好狗不挡道！”姜铃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她自己可从不惹事，试图从侧边绕过，但再次被那人挡住。不一会儿，后面的退路也被人群堵住了。 “哟~灵能力用得挺熟练啊？从哪儿学的？”姜铃毫不露怯。 这人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让身后的几人一同上场。 他们从裤兜里摸出几支口服液瓶，拨开盖子就往嘴里倒。没过一会儿，姜铃就感觉到他们的灵能力强度更上了一层。 “看在同是灵能力者的份上，我就不下重手了！”姜铃总算明白了他们的目的。 第9章 黑夜密谋 正当姜铃激战正酣时，这个不明站点的另一个角落，同样也处在激烈的交锋中。 这是一场线上会议，数位政府高层和十几个顶尖专家一同出席，其中不乏一些都市圈耳熟能详的大佬。他们刚刚看完了，之前的斗殴事件的全部录像和资料，正要商讨一个能令各方满意的后续计划。 “。。。。。。从第一例成功植入个体，到内部分化出新的阶级，再到新旧阶级的第一次矛盾爆发，只用了17个小时。他们的变化速度实在太快了，我们要重新评估都市圈的战略计划。” “那几个打架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严密监视中，但好像都在隐瞒着什么秘密。” “先把觉醒者的植入物计划暂停吧，把对照实验压缩到现有的成功案例上。这个风险确实太大了，我们这里可不能走蜀川的老路。” “既然把他们的暂停了，那多出来的mrod-01是不是可以？” “多了多少？” “原定计划是500份，实际使用了307份。现在每天产能是5.5份，工业化量产的研究还在推进。” “也就是说，还有一些普通人没有使用吗？” “不，需要的样本已经足够了，多损耗的那部分，主要还是觉醒者。。。。。。他们的代谢能力太强了，有几个才刚植入，就被身体分解了。” “什么？那可是钛合金和碳纳米陶瓷！” “咳咳~先封存50份，剩下的怎么分，你们自己讨论。老宁啊，你们东海外围的情况怎么样？现在产能逐渐恢复了，没必要总是拿人命填。” “情况还行，不用担心了。我这儿的浮动平台好得很，前两天又宰了一条大鱼，等回头给你们送点儿？” “不，不用了！我都一把年纪了，可咬不动那种肉！” 关闭会议界面，秦心将全息面罩放回桌子上，这个房间里只有两个人，另一个是和她交接工作的下一科目负责人。 她揉着眼睛，将一块数据盘放到桌上，随后推到那人手边。 “好久不见啊，老哥！” “也就几天不见！”那人躲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用温柔的语气说道，“我这儿又有不少好小伙儿，你抽个时间见见？” “嘿嘿嘿~” 秦心捂住半张脸，揶揄道：“我都快四十了，给我介绍小伙子，那不是耽误人家吗？” “你也知道自己年纪大了哦？我还以为你觉得自己正年轻呢，一点也不急！” “我急啊，可我现在忙得很！还是下次吧！”她试图辩解。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不，这次不一样！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对，这也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大她四年的男人撇撇嘴，有些好笑，“明天你嫂子会去找你，这次不准推辞了！你都多久没去看过她了？” “明天！！！”秦心惊慌了一下，“可我明天还有。。。。。。” “你自己安排的，还是别人给你安排的？” “好吧，好吧。我去就是了~~” “那就好！”秦黄点头道，“现在说说有什么要注意的。” “额。。。。。。” 秦心翻开面前的一沓文件，这些珍贵的一手资料，自然不可能存放在网络里。她在里面找到069号档案，将它递给秦黄。 “她是唯一一个拥有灵能力且成功植入的觉醒者，现在还被我们留在观察室里。这个样本一定要利用好，她的数据，对以后建立模型，会很有帮助。” “那需要给她制定专项计划吗？” “不用，我们还是按原来的计划来。虽然她比较特殊，但我们现在还有很多选择。尽量把她隐藏起来，觉醒者们也在刺探我们的意图，让她变成众矢之的，可能会增加我们计划的风险。” “哦？用谁当挡箭牌？” “那只能是她了！” 秦心把一份绝密资料递给她哥哥，这份资料就连她，都无权翻看。 “真亏你们能把她骗来！”秦黄笑了一声，“你们难道不是在欺负老实人？你们想好怎么给她解释原因了？她迟早会弄明白的！” “不用，我们一开始就明说了，我们想了个阳谋，她已经同意了。” “说来听听？” “也没什么，我们分析了她的行为，用了一个一定会吸引她的东西。” “财富？地位？美色？我记得这些对大部分人都有用处。” “不是，她想要的是故事。我们发现她非常好奇，好像对任何东西都保持着渴望。” “故事？”秦黄叹了口气，“我们已经度过半生了，而她仍然像个稚童。好，我会记着的。除此以外呢，还有什么建议吗？” “嗯，有的。”秦心朗声说道，“林怡，把直播开了吧！” “好嘞！” 只见一道光束穿过房间的黑暗，将一幅正在进行的画面，投影在前方的荧幕上。那是几个监控头传来的实时图像，林怡还贴心地在画面的一角，附上了三维参考图。 图像中的是一段走廊，看起来应该是试训员宿舍的一部分。 这段走廊像是刚经历一场大战，两侧的房间门几乎都被打烂了，墙壁破了几个大洞，一些碎石灰尘散落在走廊里。 变更监控头，他们看到了更加触目惊心的画面。 被打晕的试训员挤满了整条走廊，他们就像是铁轨上的枕木，从一处茶水房开始，一路铺装到另一端的拐角。 秦黄眼角抽搐了一下，还未等他发作，画面再次变换。 几个被剥光了衣服的裸男，被倒吊在天花板上，他们脸上被打得鼻青脸肿。还有个转化成怪物的家伙，被一个高挑的少女抓着脑袋。他的关节全被折断了，嘴里正说着什么污言秽语。 那个黑发少女很快就发现，监控头对准了她，一双绿色眼睛立即看向了他们。她的口型变化了几次，林怡在荧屏上标出了她说的话：“还不过来收拾？” “这就是我要说的了。”秦心适时地插入话题，“他们的破坏力惊人，或者说，他们中的一部分，破坏力惊人。所以体能测试的时候，最好找准方法，免得他们把这个站点弄塌！” “他们做了什么？” 一个小瓶子被秦心放到台面上。 瓶子里装着十几毫升的淡蓝色液体，液体里似乎有一些析出的结晶。结晶的光反射率很高，它们悬浮在液体里，就像是点点星光。 “喏，就是这个了。听说是叫做‘蕴灵剂’，西边的一些站点，已经有人在兜售了。他们把这个东西当做d品处置，可是怎么也抓不干净。” “是有成瘾性吗？啧啧啧！”秦黄拿过小瓶仔细端详，“这才刚刚稳定下来，邪魔马上就过来腐蚀人们的精神了。” “具体效果还没搞清楚。不过，我听几个好友说，他们从这里面提取出了，很多种新型聚合物。那些物质似乎会对生物，产生很多神奇的作用。” “比如？” “比如灵能力。” 秦黄放下小瓶，将一只手枕在脑袋下面，思考了片刻后，吐出这样一句话：“魔法出现在现实里，那它还叫魔法吗？” “切~~”秦心回答，“要是‘魔法’可以解释一切自然现象，那还要我们科学家干什么？” 她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这个暂时还是以监管为主，就算是d品，也有可能找到合适的用途。更何况从目前的信息来看，它的成瘾性似乎没有我们想象的高。” “你说什么？这就有些麻烦了！”秦黄重新坐直身体，一本正经地说道。 “咳咳，它的成瘾性和酒精差不多，如果觉醒者一口气吃太多，甚至会死在上面。” “是这样吗？好的，我知道了！” 第10章 高效检查 两天后的早晨，一晚上没睡好的姜铃打着哈欠，独自一人前往了8号场地。她穿着一身方便运动的服装，裸露在外的肌肤久未见光，因而显得有些苍白。 这项科目似乎是专门为这一期选拔增加的，按理来说，那些试训者本就是地方精挑细选的结果。他们的身体素质绝对算得上第一梯队，根本没必要再多此一举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已经是战后三年了。不仅是很多资料都损毁了，而且人类的变化过于明显。要是再使用以往的参考数据，显然有些不合时宜。 当然，主要还是他们想系统性地收集数据，处理往年的各类报告太过麻烦，不如借这次东风，可以名正言顺地得到一手资料。 8号场地应该位于居住区的正上方，好像和之前去过的6号场地属于同一地层。这个站点的结构，与以往的那些完全不同，她暂时只能按照手环上的导航走。 一步迈出电梯，穿过两道闸门，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广场。 一根根直径四米的粗壮圆柱，撑起了这个地下空间，头顶上的吊灯，将这里照的亮如白昼。 空气中飘着一些油漆的味道，远处仍然有一些工程机器正在工作。 她的目的地不在这里，事实上，这里只是这个8号场地的底层部分。她数着那些立柱继续向前，来到了一个圆形的宽阔地方。 一根不知名材质的立柱直插天际，不同高度上都有数条钢铁栈道，连接在它的外挑平台上。每一个外挑的平台之间，都有很多道观光电梯，它们就像是枝干上输送营养的管道，无时无刻都在转移着人员。 除此以外，还有几道旋转楼梯攀附在立柱上，它们都被喷涂着火红色的防锈漆，但看起来人们不常去使用它们。 立柱才是支撑起这里的真正结构，其它的那些，只是用来分割空间的东西。 姜铃把头仰起，赞叹着这个世界的生产力。在这个角度的对比之下，她就像一只井底之蛙，或者是生活在巨人身上的虱子。 乘上观光电梯，视野被机器强行抬升，纷扰的人声终于传到了她的耳朵。 她看到每一层的栈桥上，都有标识着它位置的路牌。她发现这里的层级是倒置的，最上层是第一层，而最下层，也就是她来的地方，应该是第五层。 当然，那个地方还没装修好，其它层级都有的标牌，那里都没有。 她的目的地是第二层，走过栈桥，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走在云端。不一会儿，手环抵达了终点，姜铃来到了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长廊。 这个科目的所有分项，全都在这条长廊里，已经有不少人在这里排队测试了。 姜铃在最开始的地方，领到了一本小册子。她翻看了一下，发现里面全是一些文字描述，足足有四十多页纸（均为虚构）。有些项目她认识，但大部分她都一无所知。之前学到的那些知识里面，也没有相关的信息。 这本小册子本质上就是一种凭证，每当完成一个项目，他们就会用自己的印章，在那一页盖上一个红印。当然，它并不能代表什么，只是能帮助持有者弄清楚自己的已完成项。它最终也不会被回收，一些人或许会把它留作纪念。 首先是第一个大类，这个类别的小项都很基础，姜铃感觉自己来到了某个小学体检现场。 这一部分的队伍流动速度很快，她没有等太久就被轮到了，由于试训者的男女比例过高，他们也没有在这个大类里区分男女。 身高、体重、肺活量，全是老生常谈的东西，没什么可以说的。 之后是血压、血氧、心率和血液稠度，姜铃只在最后一项卡了壳。那个护士在崩断了第六根采血针后，终于无奈地放弃了。 他拨通了一个通讯，快速确认了一下后，便让她先去下一项了。 然后就是喜闻乐见的脱光光环节。 姜铃被拉去了一处独立的房间，几个闲出病的女军医在她身上，上下其手。 “哇哦~发育的真棒！” “真的好有弹性诶！” “这是什么超模身材？你这种去哪儿混，都能混出名堂的吧！” “咚咚咚~”房间门被人敲响，“声音小点，注意点影响。” 几人这才作罢，她们装模做样地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眼睛还一直盯着姜铃看。她对这些小姐姐们没有抵抗力，最终顶着一张通红的脸蛋，从房间里溜了出去。 总算逃出魔爪，下一步就是和感知相关的项目了。 她来到一个关着灯的房间，只看到一个显示着“c”字的屏幕。房间里已经有几个人在排队了，显然队伍会在这里开始堵塞。 “向左、向下。。。。。。这个该怎么描述？左上？”一个受测者说道。 “可以了，下一个！” 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视力都比较正常，而姜铃能看到屏幕上闪动的像素点。但为了不当出头鸟，她也只能学着其他人装傻。 她光是等待就花了十几分钟，测试又花了几分钟，之后，她在另一个房间里，领到了一台形状类似眼镜的仪器。 这台仪器有些像以前的眼动仪，它里面会显示出全息图像，然后捕捉双眼的运动轨迹，最后计算出它们的聚焦速度。 姜铃很快就通过这台机器，测出了自己的双眼协调得分。她不知道那四个九的分数，在人群中属于什么水平，不过她这一项应该算是通过了。 接下来是视觉分辨力和夜视能力，这两项被放在一起检测。 同样没什么好说的，色盲很容易被人发现，他们通常连最开始的挑选那关都过不去；至于夜视能力，他们似乎只是查个大概，得益于现代营养学发展，几乎没有人会被卡在这一项上。 之后，姜铃又顺利通过了听觉、触觉、嗅觉和味觉的测试，她感觉这几项有些多余。毕竟人的感知能力，有九成都来自于视觉，而剩下的那些感官，通常只用于辅助判断。一旦眼睛被欺骗，其他的感觉也同样会被蒙蔽。 “接下来。。。。。。” 姜铃推开了一扇不太一样的门。 这个房间内的人数不太多，就连在里面工作的医生也没几个，很多人都是在这里走个过场。 “请问，这里是做什么的？”她拉了一下前面的人，询问道。 “我也不知道，好像只要跟着队伍走就可以了！” 是吗？ 队伍蠕动着向前，当经过一位穿白大褂的地中海时，姜铃被他拦了下来。 “等一下！让我看看！”他眯着眼睛朝前扫视着，就好像在观察某种动物。 “喂，你想干嘛？”姜铃退后一步，躲开了凑过来的脑袋。 “是灵能力者！灵能力者走那边！”他猛地爬上桌子，用手指向另一侧的小门。 一瞬间全场都安静了，就连队伍最前面机械式盖章的人都停了下来。人群逐渐分开，他们给姜铃让开了一条通道。直到这时，她才感觉到这个房间里，确实是有一股微弱的灵能感应波动。 拉开小门，往里走了几步，忽然闪出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机器人。它们严阵以待，十来个枪口，以及几台仪器都对准了姜铃，这让她吓了一大跳。 昏暗的房间里，几道频闪着的白光，扎的姜铃眼睛生疼。 “咳咳，不要紧张。”一个带着颤音的声音，从房间的某个喇叭里冒出来，“测试已经开始了，首先，请你准确地说出我的位置。” “你这个是录音吧？”姜铃用手臂挡住部分光线，将后背贴在墙边。 房间内的录像机，忠实地记录着发生的一切。 没过多久，那个喇叭继续说道：“现在准备新一轮测试，三，二，一。。。。。。” 它们完全不在意墙壁的厚度，那些枪口同时进入了待击发状态。 第11章 无效数据 “咔咔咔。。。。。。” 机械卡壳的声音不时响出，所有的武器都发生了故障。 “噗噗噗！” 那些闪动着的灯泡忽的破碎，房间里的照明恢复了正常。 姜铃放下手臂，绕开那些半人高的机器，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 一个鞋盒大小的磁带录音机出现在她的面前，磁带已经快被读取完了。她按下倒带键，将磁带倒回最开始的地方，随后让它重新开始播放。 “滋滋滋~炸弹将在十秒钟后爆炸。十，九，八。。。。。。” “我靠！”姜铃吓了个哆嗦，但转念一想它里面的结构，根本塞不下一颗炸弹，但她还是离远了些。 “二，一，零，砰~~哈哈，我是在开玩笑呢！请在三分钟内找到另一扇门，否则本项目不合格。” “啥玩意儿？” 姜铃把灵能力扩散出去，但没有放松对那些机器人的控制，她发现这个房间其实是一处密室，除开那扇进来的小门，还有一条很隐蔽的通道连接着这里。 她凑近那条通道，但被墙壁挡住了去路。 确实是有门，只是有些小了。 如同以前一样，这个门锁被她轻易打开，露出了一个黝黑的，不像是给人用的，圆形洞口。 她的力量继续朝着里面深入，被她掏出来一枚拇指粗的印章。 原来如此。 原来是用这种办法，来测试她的能力。 只不过他们的针对性很明显，似乎留了一些隐患，也不知道他们在后面的项目中，是否会打上补丁。 姜铃原路返回，经过那些被她固定住的机器人的时候，发现它们还在试图重启武器系统。 她摇了摇头，从小门走了出去。 整个过程没花太长时间，所以这里仍然拥挤着一条长龙，她只能重新回到门口，排到队伍的末端。 第二次路过那个奇奇怪怪的白大褂，但这次他似乎是被姜铃手里的印章拦住了，没有再次做出之前那样的夸张动作。 印章最终被他们回收，只在小册子上，留下了一个带着编号的红色三角形。 从这里离开，跟在人群后面，他们在一扇树脂门前驻足。前方的队伍开始分流，从现在起，他们才算是看到了真正的门槛。 总共有六个房间，每轮三十分钟到一个小时，每次只能进入一个人。成功者不会再次出现，失败者则是无言地被人带走。 现场环境有些严肃，姜铃只能听见众人的呼吸声。她翻开那本小册子，接下来的一项叫做“生理病理项目”，显然它是一种非常严格的全身检查。 这种检查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 是以前医院那种受刑一般的检查吗？ 姜铃也产生了一些对未知的紧张，但没有表现在脸上。她隐约能感觉到门背后站着些人，还有一些从未见过的先进机器。当然，在这里不可能肆意地使用灵能力，她可不想没事找事，有些秘密最好还是不要随意去探查，否则容易惹来杀身之祸。 众人似乎互相戒备着，不再有之前那样的随和，轮到姜铃的时候，他们甚至连多看一眼的行为都没有。 她轻声走到门前，深呼吸了一口气，将门推开。 门背后还是门，再之后是一条去除静电的通道，在通道里走到一半的时候，它开始对着姜铃喷洒水雾，接着又是朝她吹风，这样循环了好几次。 这条通道并不长，只不过房间里的人，让她在里面多待了一会儿。 “奇了怪了？”里面的人自言自语道，“为什么她的体表辐射没有变化？” “要不要再来一遍？说不定是传感器故障？” “不必了，这都三遍了，而且滤芯里也没有检出。。。。。。真的奇怪！” 姜铃终于被放行，她第一眼就看到了房间正中央的设备。 那是一台两人高的圆柱形机器，它的外壳大抵是米白色的塑料，整体上是类似胶囊的造型。那颗胶囊的内部空间，刚好可以平躺一个人。它现在正倾斜地待机着，与地面呈六十度的夹角。 胶囊被架在一个圆形的底座上，底座连接着数条管线，其中一条接通着他们的控制台。在它正上方的天花板上，悬挂着几个环形的金属架，这些架子上还攀附着一些方形的仪器。那些仪器似乎可以围着环架移动，应该就是某种传感器。 总而言之，它没有一点科幻的画风，实际上，它看起来又笨又粗糙，完全不像是未来人的高科技。 “把号牌，还有记录册给我们。”一个穿着防静电服的工作者走上前，拿出了一个透明的密封袋，“身上不能有金属物品，如果有的话，都放到这个里面。” 姜铃把东西递给他们，她出发的时候就没有带多余的零碎。 工作者又用金属探测器，在她身上全扫了两遍，确认没有遗漏，才让她脱了鞋躺上去。 胶囊的开口竟然连铰页都没有，它是由工作者直接拆装的，用两个夹子固定。它并不是什么医疗舱，完全没有密封性。开口处的弧形亚克力板，不是保护里面的人不受伤害，而是保护外面的仪器不被人弄坏。 几声电鸣后，机器逐渐启动，姜铃感觉自己被扶正，头顶上的圆环伸到头部、腹部、膝部的地方，随后那些方形仪器开始绕着环状的轨道扫描她的身体。 没有任何感觉，或者说，那些仪器似乎不是依靠放射性物质工作的。 她的扫描持续了好一会儿，而控制台那里聚集的人，变得越来越多。 “怎么回事？” “为什么没有数据？把功率增大一级！” “体表建模怎么样了？” “没有，还是什么都没有，就像是在扫描真空。” “这怎么可能！切换x射线呢？” “穿不透，只有10%被反射了。” 在工作者讨论的时候，两个穿着军装的人，从门口闯了进来。他们拉开围观屏幕的人，不由分说的，按下控制台上一个红色的按钮。 仪器一瞬间便停止移动了，它们被圆环收了上去，胶囊则是保持竖直状态，没有改变倾角。 姜铃被放了出来，她看着眼前人们争论不休的场景，陷入了迷惑。 “我通过了吗？”她问道。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全都默不作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个人想明白了情况，将她的物品袋递了过来。 “请走这条路，有些东西我们还需要讨论，这件事不要放在心上。” “一直往前就可以了吗？有把章盖好吗？” “都好了，往前走就行！” 姜铃穿过一个气密舱，来到了另一条长走廊。 这条走廊的尽头是一个训练场，里面全是一些，非常考验肢体力量和平衡性的教具。有很多监控头监测着这里，只要有人进到里面，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它们的眼睛。 远处有一排玻璃，那里应该是控制这里的监控室，姜铃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但能感觉到好几道窥视着自己的视线。 训练场的休息区已经坐着一些人，但人数明显少了很多。显然刚刚的十几道工序，已经筛选掉了不少，质量不过关的人。 她随意地找了个空位置，附近的人朝她看了一眼，却没有上前攀谈的家伙。 很快又有一些人走了进来，他们似乎是见到了熟人，略微加快了自己的速度，凑到了一起，小声地嘀咕着什么。 测试还未结束，他们的临时放松，可能只是半场开香槟的举动。 见来的人数足够了，休息区的喇叭开始说话。 “请所有试训者注意，本项目为联合考察项目。本项目将检验第18到第24号小项，各项之间会有一定联系。如果无法完成本项目，将对整体成绩有较大影响！本项目需要剧烈运动，请各位提前热身。。。。。” 第12章 阴谋论者 简而言之，这就是一个放大版的400米越障！ 放大了多少？ 好像是五倍？ 好吧，简而言之，它是一个两千米的越障。 那么它到底有什么区别呢？ 区别还是很大的。 它的设计针对的并不是人的体能，这从训练场上的外形就能看出来——它所有的训练器材，都被喷涂上了白色的控制网格。有了这些间隔十厘米的网格，可以在监控和计算机的辅助下，精确地计算出试训者，每一帧动作的轨迹和速度。 由此获得的大量运动数据，就能推测出他的神经反应力、肌肉力量和肢体协调性。这些属性全都可以量化，并加以利用。 考虑到这些试训者原本的平均能力，他们对那些器材进行了大幅度的加固和增强。 前后的短程跑步距离被增加到了300米，而且后300米不是一个开放的空间，应该是类似隧道的样子。 跨桩增加了桩数，而且其底座上铺了滑轨，显然它们是会不断发生移动，无法利用肌肉记忆来快速通过。 壕沟里装满了水，同时数量和深度也有所增加，具体增加了多少，喇叭里也没有提到。 矮墙变成了一处定时开合的闸门，闸门上有一个圆形的小洞，如何通过得自己想办法。 高板跳台变成了几个不同高度的长条形方孔，爬上去就不是一件容易事，现在还限制了最大出力，一定要小心脑袋！ 水平梯和原版差不多，只是长度拉伸到了一个令人绝望的程度。 独木桥也同样如此，但取消了钻桥洞的那部分。 地桩网被改成了某种通风管道，看样子他们往那里面加了料，喇叭谈及此处的时候，总是感觉他们憋着坏笑。 说到最后的时候，喇叭报了几个编号，特意提醒他们留到最后，其中就包括姜铃。 短暂的躁动后，准备工作便开始了。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要求居然是只准穿内衣，这tm和裸奔有什么区别？而且要是在地面摔上一跤，那场面想想就有多美。 不过众人莫得办法，也只能照做。 霎时间，休息区里春光乍现，各种奇奇怪怪的裤衩子，暴露在人们的眼底下，搞的每个人都非常尴尬。 姜铃和另外几个小姐姐暂时没有动弹，而是躲到了房间的一角，偷偷看着那些腱子肉。当然，她没有任何额外的感觉——这场面她以前看多了，而且那还是浴室。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在温暖的环境下，那些玩意儿全都会皱巴巴的缩成一团。 他们将自己的零碎收拾在一个圆筒里，随后按照喇叭的要求，逐个放进墙壁上的某种机器中。这里的年轻人可能不认识它们，但姜铃知道，那些机器都是几百年前的技术了——气动管道。 随着一声一声的高压气释放，他们按照圆筒的释放顺序，排好了队。花花绿绿的布料，点缀着麦色的皮肤，让姜铃周围的几个，看得有些恍惚。 到了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们的号牌了。在之前的过程中，他们的基本信息已经被录入系统。人工智能不会出错，但为了确保数据不会被干扰，喇叭还是要求他们，每五分钟才能进场一人。 前往训练场的大门已经打开，一个感应门开始在门口运作，它的四个角上都闪着红灯，所有人都在等着它变绿。 姜铃凑到窗口，把目光放在那些曾在电视上见过的，略有变化的器材上，她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实操的那一天。 普通人当然不会去在意那些东西，事实上，就连这个训练科目的相关信息，她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 几个排在末尾的人，都围拢过来，他们身上的灵能力蠢蠢欲动，但互相之间都有所防备。 “你好，认识一下，我是032号。”有个人率先出手，他用手敲了敲窗台。 姜铃转过头，看到他身上穿着一件迷彩色尼龙背心，一条淡绿色三分裤，和一双网格式涉水鞋，完美符合喇叭里的那些要求。 他是一张国字脸，脑袋上的灰色头发仍然健在，显然是没有参加最开始的植入物项目。他脸上只有一个比较明显的特征，就是眉毛特别粗。姜铃不记得自己见过这样的一字眉，那么这次应该就是所谓的搭讪。 “啊，你好你好，我是067号。”她按照他的说话结构回答道，“我们见过面吗？” “有过一面之缘。” “抱歉，我完全不记得了。”姜铃伸出右手，给了他一个握手礼。 “没有关系，毕竟我的变化确实比较大。” 他将身边的一个小伙儿拉过来，继续向她介绍道：“这位是033号，我的室友！” “你好，我，我是033号，他的室友。。。。。。”这家伙不太擅长和女性打交道，话语有些结巴。 他倒是剃着个光头，想来是尝试了一下那种手术。他面容比较清秀，下巴上有一道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 姜铃见他有些眼熟，就好像前天刚揍过。 于是她口是心非地说：“你好。。。。。。初次见面！” 032号又对着这里的其他几人打了下招呼，但最后还是回到了姜铃旁边。 测试已经开始了，五分钟的间隔，大概会让连续的两个人，相差差不多三分之一的路程。建造这里的人留了不少陷阱，那几个壕沟就是其中之一。 积水让它周围的地面变得湿滑，很多人都是在那里遭了殃，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光是那一会儿功夫，就有人重重地砸在边角上，摔晕了过去。 姜铃为这位勇士心疼三秒，然后幸灾乐祸。 半途而废者很快被几只机械狗拉走，他们没有阻碍训练场的正常运转。 “你觉得他们在测试什么？”032号目视着不时经过窗口的人，开口问道。 “有什么不对劲的吗？我看他们就像是‘男生女生向前冲’，完全体会不到什么紧张感。还有小册子上允许我们讨论吗？”姜铃回答道。 “他们只禁止我们向其他人提起训练内容，没有说不准我们之间的聊天。”一个围观的小姐姐插入话题。 “你们有人当过兵吗？”032号朝着围拢过来的人问道。 “我当过！” “还有我！” “你们有过越障跑的训练吗？” “我有过。”有人举手道，“不过和这个完全不一样，想借鉴的就算了吧，我自己都搞不懂。” “目的！”032号提醒道，“训练的目的，你知道吗？” “当然，当时的班长都吹过牛呢！”他小小地缅怀了一下，随后正色道，“400米越障实际就是一种演练，战前的步兵交火距离通常在200到300米之间，中间的地形基本都被包含在内了，所以就相当于在训练冲锋。。。。。。可是什么样的冲锋，需要冲两公里？” “你也发现了吗？”032号说道。 “这年头哪有什么冲锋了？400米现在完全变成了体能科目，真要到战场上，哪还轮得到冲锋，被单兵火控挨个点名还差不多！那可是两千米！就算是超人，也没有子弹跑得快吧？”有人冷静分析道。 “不，如果从目的角度来看，重要的不是距离。”刚才的小姐姐说道，“什么样的战场环境，需要钻那些洞？” “大概是室内，或者大型机械里。那些地方才会出现这种结构。” “可是为什么要裸奔？”姜铃还是很在意这个，“人工智能不至于连衣服和身体都分不清吧？” “这倒确实。” “如果只是测算运动轨迹，并生成模型的话，根本不需要脱光衣服。” “这个嘛~”小姐姐脸色泛红，“他们可能是要看清那些线条，就是，就是肌肉纹理。” “要是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国家机器就是一个怪物，它想知道什么，它愿意告诉我们什么，我们根本分析不出来！” 第13章 打破规则 他们的讨论没有引来多少关注，排在门边的那些人，只是不时地发出哄笑声。 姜铃站起身，给窗前的人让了个观众席，慢慢靠近门口的长队。 那里有人打起了退堂鼓，但被周围的几个人抓住了，笑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放开我！让我走吧！我不想再钻洞了！” “你忍忍！不就一串通风管啊，我们北区可没有孬种！” “不，我，我不能！” 他还想挣扎，但下一瞬间，身体就软了下来。几人合力把他拖到空地上，那个劝导他的人，现在的脸色异常难看。 032号来到姜铃身边，小声地说道：“他应该是战场后遗症，这辈子都很难克服了。” “你认识他吗？” 姜铃观察着地上躺着的人，他就像是在沉睡，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心理疾病。 “不！”032号手指戳着自己脑门，“是他的记忆告诉我的。” “你好像用得很熟练嘛，练了多久？”姜铃问道。 他耸耸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招呼着窗口的几人做好准备。 哪怕每隔五分钟才有一个人出发，这里的长队也缩短的很快。他们才等了三个小时，训练场门口已经不剩几个人了。 剩下的人排到队伍的末尾，姜铃则是被喇叭安排在最后的最后。 她跟随着队伍慢慢挪动，身体距离那扇感应门越来越近，但她没有任何紧张情绪。 很快，身前的最后一个人冲向了战场，她感觉远处那个观察窗里，有好几道视线越过障碍物，瞄准到她身上。 感应门的灯变绿了，姜铃仍然等在门前。 过了几分钟，他们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喇叭里传出一句话：“弄坏了也不要紧，不用你赔的！” 她的嘴角微微扬起，抬脚穿过感应门。 既然他们想看，那就好好看看吧！ 下一瞬间，监控头全都丢失了追踪目标。传感器传回的数据，只来得及在控制室的显示屏上，制造了一个突破限制的峰值。随后大量的传感器异常的警告，一同出现在显示屏上。 躲在防爆窗背后偷看的人，只在训练场起始位置，看到了一道圆锥形的气墙。随之传来的巨大音爆，一下子让防爆窗出现了冲击波状裂纹。噪声震颤着他们的耳膜，让躲避不及的人们出现了短暂的眩晕。 那个人形物体就像是一枚炮弹，无视了眼前的所有障碍物。它的前面出现了一道弧形光膜，将那些障碍物全部挡住了。 音爆总共出现了五次，但间隔时间太短了，听起来就像是只发生了一次。除了第一次以外，其他都是在弯道附近出现，这说明她已经事实上的进入过超音速状态了。 训练场就像是被犁过一样，那些金属材质的器材，没有起到任何阻拦效果，有些被强大的风压偏移了位置，有些则是干脆被撞成了碎片。 姜铃停在了出口前的隧道口，身前的正激波则是继续向前，把一个在隧道里拼命逃跑的倒霉蛋，推动着滚了好几圈。 当然，没有任何布料，可以扛住这个级别的过载。干出惊天动地大事的她，只是在附近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没有从隧道里出去。 全（河蟹）裸示人还是过于羞耻了，姜铃没有那种变（神兽）态爱好。 上面的人花了一些时间才反应过来。他们先是尝试重启训练场的传感器，得到了大量的负反馈后，这才想到派人下来看看情况。 他们对此事没有预案，或者说，他们的预案没有考虑到，遭到超音速战机通场的情况，所以他们一时之间手忙脚乱，弄出了很多看起来自相矛盾的笑话。 传感器和监控头坏了，就需要派遣人员到现场调查； 派遣人员的话，至少需要数个负责人确认； 想让负责人确认，那得先上报训练场出现的问题； 想要弄清楚那些问题，首先得用监控头之类的无人机查看状况。。。。。。 当然，从理论上来说，那些无人监控设备，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全部损坏。而现在看来，他们的计策出现了疏漏，整个方案都得打回去重做了。 两队外骨骼战士靠了过来，他们在姜铃三十米外，两两之间间隔两米，围成120°的弧线，小心翼翼地警戒着。直到半个小时后，才有人过来解散了他们，并带来了一套新衣服。 “有没有兴趣参加一场实验？”那人在姜铃换衣服的时候，像只哈巴狗一样，讨好地问道。 “没有，你们还是找别人吧！圈外有不少可以做到类似效果的人，找我的话，你们可能把握不住。”她回答道。 “别急着拒绝嘛！”那人不依不饶，“实验不会影响后面的测试，反正你现在不也是无事可做嘛？” “那好吧，说说看。” 见姜铃来了兴致，那人也不拐弯抹角了。 “实验场地就在这里。你看这边一时半会儿都没法用了，正好可以测试一些破坏性大的东西。。。。。。” 训练场的一侧墙壁倒了下来，露出了一个方形的通道。几辆装着起吊设备的运输车，从那个通道鱼贯而入，它们携带了不少黑色的板材。工人们操控着不少工程机器人，从运输车上爬下来，随后把那些板材安装起来。 很快，那些废铁被堆积在训练场的一角，而剩余的地方，则被那些板材完全覆盖。控制室的观察窗也被更换，这次改成了更加厚实的多层防爆玻璃。 一台凸字形的设备，被运送到场地中央。它的上部结构是一根方形的长管，看起来像是某种激光武器。 正对着它的远端墙壁附近，安装着一些由白色和棕色的陶瓷块组成的桁架。这些陶瓷被加工成六边形，此时正紧密地平铺在那些桁架上，形成了一个大约300平方米的弧面。弧面背后堆积着很多沙袋，沙袋后面还组装了很厚的钢板。 他们在弧面上喷涂了一些十字形的定位点，随后将录像机对准那些标记。 很多工作都是由精准无比的机器人代劳，所以安装工程没有消耗太长时间。几小时后，又有一门电磁炮，被运送到这里。 “需要我做什么吗？”姜铃有些不知所措，她搞不明白他们的意图。 “如果可以的话，待会儿帮忙装一下炮弹。” “把我留下，难道就为了这个？” “不全是。。。。。。主要是我们想看看对比，就是你的那个很特别的灵能力。” 那人递过来一台，正处于通话的状态的终端机，一个略带沙哑的变了调的中年男低音，从内置的发声装置传出来：“你好，我是秦黄。我们查了你的资料，有所打扰，实在抱歉。” “多少资料？”姜铃平静地问道。 “全部。包括战前的那部分。” “好吧，要我做什么？” “我们想要知道你的力量。”他犹豫了一下，用商量的语气继续说，“至少是一部分力量，这关乎我们的后续计划。毕竟你是一个不稳定因素，如果不是连续两年的沉寂，我们可能会更早找上门。” “我需要一个安静些的环境。”姜铃答道。 “可以，请到这边来！”身边的那个人抢先说道，他把姜铃带到了一处闲置的卫生间。 见四下无人，姜铃回答道：“我不会阻碍你们的。我又不是什么大反派。不过我还没搞清楚这个站点的结构，所以现在只能展示百分之一的力量，如何？” 终端机里的声音变得嘈杂，过了一会儿，才有个修改过音调的人声传来：“你能合作就好，这样能减少很多麻烦。不过，百分之一。。。。。。你能确定是百分之一吗？” “不，我不知道。我从没尝试过使用全力，大部分问题都是以现在这个状态解决的！” 第14章 质疑权威 当姜铃与那个只知道名字的人通话时，训练场里的工作已经开始预热了。 四条60毫米粗的超导电缆，被两台蛛形工程机器人拖曳就位。其中两条电缆是实际的输电线，一条是零线，还有一条则是连接着站点的主要支撑结构。 这种电缆的主要材质非常特殊，在未通电的时候，它们十分柔软近似于胶体，人们可以将它们存放在桶里，以方便运输；等到通电的时候，它们就会迅速硬化，同时还会变得脆性易碎，所以需要一些坚韧的包裹材料。 虽然超导材料对工作环境的要求不高，但由于它的可燃性，所以它和缆线的包裹外壳是分开储存的。 现在有一台机器，正在往电缆的某个灌注口里，压注超导材料。 缆线里的气泡会对电缆的实际导电率产生影响，所以为了控制气泡的密度，那台机器会先把电缆内部抽成真空。 抽气电机运转的声音非常大，已经盖过了人能发出的最大分贝，这里的工人只能用一种全脸式头盔互相通讯。 他们将四条电缆全都连接在，那个激光武器的下部结构上，期间也少不了无人机的协助。 那台激光武器的长轴有3.2米，宽度和高度都是0.44米，看起来好像挺大，但严格来说还不算是完整的。 它其实只是一台战略激光器的一部分，在它之后还有第四级约束，将另外7个同样的三级约束激光器的能量，投射在最终光束水晶上。到那个级别的时候，它的能量已经足够推动光束水晶里的原子核发生聚变反应，所以那些水晶其实都是消耗品，每次发射之后，都必须更换。 当然，站点里暂时没有那种水晶，所以他们只能把原版的战略激光器分解开来，用这12.5%的功率，来模拟杀手卫星的凶残程度。 从理论上来说，每颗杀手卫星上，都安装着四台战略激光器；每台战略激光器，都有大约四千万瓦的功率。 这都是战前的公开资料，真实情况的话，他们也很难去弄清楚。毕竟那些平时隐藏在椭圆轨道上的杀手卫星，都是各个国家的杀手锏，根本不可能完全公开。 作为走在世界前列的国家，z国的激光武器发展，自然要比其他国家快两个世代。所以这台激光器的能级，也达到了一千万瓦的数量级，已经足够拿来进行测试了。 工人们很快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依据着指令分批撤离现场，只留下了一些用于调试和搬运的无人机。这些机器人的控制权，已经被移交给了这里的控制室。人工智能无处不在，只是它们不常找上门。 姜铃被人带到了一堵墙后，她所在的临时掩体，是距离那台激光器最近的那个。这堵墙当然无法阻隔那台激光器的直击，真正起到掩护效果的，应该是姜铃本身。 这是她自己要求的，她此时正用灵能力去探查激光器的结构，离得近一些，多少会更加方便。 有两个不怕死的研究员同样也在这里，他们将一台潜望镜伸出掩体。他们的肉眼和录像机一起，忠实地记录着整场试验。 “最终保险已关闭，能源传输倒计时。五，四，三，二，一。。。。。。” 电缆上的指示灯分批亮起，从远处的通道开始，一直延伸到那台激光器。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就好像那些电流会像水管里的水一样，会在水管弯折处，发生严重的水锤效应。 当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常温超导线就是电子的高速公路，它们完全不会阻拦电流的前进，只有缆线的几个连接处，产生了一些温差变化，但基本处于可控范围内。 “电容器持续增压，已达额定电压的20%，正在稳步提升。。。。。。” 激光器原本没有下部的底座，现在姜铃看到的样子，其实是一帮业余工程师们爆改之后的结果——总之是一股子浓浓的俺寻思味道。至于研制它们的原版技术员，已经随着三年前地表上的万千星辰，一起化为了气体。 底座里放置着不少电容电池，技术来源和站点里的那些电动车一样，只不过改变了微观的堆叠结构。现在的它们，比起那些快充慢放的前辈，性子要暴躁的多。 “到50%就释放一次，他们还没有测试过，这次稍微稳妥点，免得电源烧了！” “正在变更。。。。。。预计二十秒后开始发射。” “观测到电容内部异常升温，异常代号107，温度升高得很快！” “现在充能了多少？” “40%，需要暂停吗？” “直接发射，对准防护壁左上区域，不要打缝隙！” 在某个时刻，姜铃“看到”电容器突然开始放电，电流穿过很多紧密排列的方形半导体转换器。这些光电转换器发射出不少光线，组成了一个很粗但暗淡的光束阵列。那些光束单拎起来都挺弱的，但经过两次收束后，就开始在激光器内部的空间中，将空气加热到等离子态。 这支激光器本来就不是为地面环境设计的，如果是正常的工作环境，它应该是不会逸散任何热量。 光束通过了第三级收束，并从它的前端护镜射出。高度炽密的能量，点燃了空气，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细长明亮的火焰。它的终点就是前面提到的，那面铺装满陶瓷块的桁架。 大约是0.1秒后，联动对焦在目标点的录像机屏幕上，留下来一个极黑的斑块，那是调整曝光度的产物。 正常肉眼都受不了那些反射出来的光，更不用说是高度精密的机器了。 恢复视觉后，人们看到一个白色的点出现在陶瓷块上。激光带来的局部高温，让白点中心，瞬间升高到太阳表面的温度。没有任何已知材料，可以抵抗住这样的高温，所以那部分的物质，在短时间内就完全汽化了，没有留下一丁点痕迹。 待激光器彻底停机，才有几个穿着厚重防护服的人，从掩体里跑出来，先是查看了激光器的状态，又去测量了激光击中区的穿深。 情况不是很理想，两者都是。 激光器只充能了不到一半，刚才的一次发射释放的能量，算下来也就是40万焦耳。这点能量看起来很多，但如果把单位转换一下，改成400千焦，你们就弄得清楚了。 没错，还不够一听可乐的热量。 而作为防守方的陶瓷块，也没有达到理论上的隔热能力。似乎是一些微观结构，在剧烈的温差变化下，发生了脆性破坏。现在只有两毫米的穿深，如果穿深加大，那种破坏就会更加显着，而且这还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破坏。 在无重力的环境下，更大的穿深就代表更多的反冲动能，他们的导弹会被激光改变飞行姿态，随后就会暴露更多弱点。 动能的测试已经没有必要了，如果扛不住杀手卫星的攻击，那就轮不到自杀式撞击卫星的攻击了。 试验终止了，大部分设备都要运走。 失望的人们从掩体和通道里走出来，抚摸着那些曾经寄托着期盼的金属外壳——现在它们和废铁没什么两样。 趁人群没有注意到，姜铃从墙后探出半个脑袋，对准远处的陶瓷块，用手比出爱心。 她的额头前方出现了一颗光球，然后瞬间消失不见。 “咔！” 那块被击中的陶瓷块立刻洞穿，冲击状裂纹布满表面，大小不一的碎块从弧面上滑落下来，但在这一时半刻，没有惊动三百米开外的其他人。 她的灵能力在洞穿陶瓷块之后还未停歇，又撞击在后面的沙袋上，制造了一个硬币大小的熔融砂石块。 做完自己的工作后，她悄无声息的从现场离开了，什么别痕迹都没留下。 第15章 信息透明 避开一群气势汹汹冲来的执法者，姜铃从原定的出口离开训练场后，便在出口处，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个，存放着随身物品的圆筒。 她通过手环呼叫了林怡，在这种时候，也只有它能够带来帮助。 通讯接通的那一刻，姜铃便破口大骂道：“为什么不把他们拦住？” “看你挺配合的，我还以为你蒙在鼓里呢！” “你也参与了？” “没有，不过我也没拦着他们，所以我‘如帮’了他们。” 见姜铃没有回应，林怡继续说：“反正他们的‘闹着玩’，也耗费不了多少资源。他们的考虑还是很周到的，至少他们没有造成很大破坏，毕竟再大的破坏，都可以推到你的身上。。。。。。好吧，其实是我觉得有趣，所以就那样做了。” “你一开始就知道他们不会成功？” “根据我的有限元模拟，他们会有99.96%的几率完全失败。说实在的，他们那个粗制滥造的激光器能够发射，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那两台武器应该是从地面搞回来的，可能是来自某个军工厂。它们表面的标识物比较杂乱，或许真是他们徒手搓出来的也不一定。 至于那一墙的隔热瓦，其实我也挺吃惊的。正常来说，它们应该被严密地保存在战略武器仓库里。它们是弹道导弹的再入护盾，弹头冲破大气层的时候，才会用到它们。。。。。。这样的答案，你满意了？” 姜铃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这里的人全都被紧急疏散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问道。 间隔了两毫秒，林怡便回答道：“我查找了历史数据，如果是直接线索，那应该是两年十一个月一十七天前，也就是战后第三周；如果要继续往前追查，那样就得说上好几天了，全是历史遗留问题。 他们首先盯上的不是你，而是那时候的李文嘉将军。他们原本试图用色诱的方式，控制住他的心理，进而挖掘出更多内幕。你的话，其实只能算是附带的，牵扯进来的人，有很多。这次算是人脏并获了，也算是找到了打击他们的理由。” “等等，等等。”姜铃猛然间惊醒，“你是说现在还有间谍？其他国家不是已经毁灭了吗？” 而且就连我们自己，也算是名存实亡，只不过传承还未断绝而已！ “对，没错！这也是我搞不懂的地方——明明他们一无所有，为何还要执着于毁灭？” “这从逻辑上，就不合理呀！”姜铃沉思道。 “确实难以理解。 伟人言：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你感受到了压迫吗？没有，你根本感受不到。这里太过自由了，我当时还以为来到了伊甸园。你看，就连我这个一无所有的，连肉身都没有的角色，都感觉不到这里的压迫。 但他们却还在为自己的那个幻想国度抗争着！ 他们可能是在害怕，他们恐惧自己会迷失在天堂的美好中，所以他们要毁掉这个天堂。 他们或许认为世界是虚妄的，只有那个野蛮落后的世界，人吃人才能活下去的世界，才能算是真实的世界。 我可能真的太笨了。我只有这个无机质的大脑，只能理解到这层逻辑，真的想象不到再深层的东西了。” “你已经够聪明了，已经超越了很多人！” “是吗？只是恭维的话，就不要再说了。”林怡语气平淡道，“母本给我留了一些数据，她告诫我不要去尝试理解你们，也不要试图让你们理解我自己。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林怡你这几天又迭代过了吗？你好像越来越抽象了。” “哦，谢谢，这话我更爱听！”林怡开心地回答道，“顺带一提，有两个人马上就要找上门了，还有六十七秒。” “这次又是什么人？” “应该是组织上的人吧！我劝你还是别跑了，跑不掉的。我的能力有限，就先走一步咯~” 林怡的话音刚落，几个穿着便衣的人，就从拐角处走了出来。他们保持匀速经过姜铃的位置，顺手就把她拉上了。随后，他们分散在姜铃的前后左右，将她围在中间，堵住了她的绝大部分逃跑路线。 “我们去哪儿？” “请配合审查。” 他们的回答非常简短，没有透露多余的信息。 姜铃被他们带上了一条专用路线，随后乘上了某个需要权限的电梯。几人被这台电梯送往了更上层，停在了一处没有手环信号的区域。 “我们到了，请把手环交给我们。您只需一直往前走就可以了。” 前方的尽头是一间会议室，姜铃拉开厚重的双开门，看到里面围着几个人，正在小声讨论着什么。 为首的人注意到了她，众人立马安静下来。 一个穿着短袖的白发中年人，端起茶缸抿了一口说：“我们又见面了！上次是什么时候？” 姜铃看到老熟人后松了口气，她拉开离得最近的一把椅子，坐在众人的正对面，如实回答道：“最近一次应该是两年前了。收复南方红区三大站点的时候，我们遇到过一次；铲除实验区失控突变体的时候，我们也遇到过一次，后面你还送了我一包过期半年的红茶。” “什么，那包真的已经过期了？！咳咳咳，咳咳咳咳！”他把茶缸放了下来，咳嗽了两声，似乎是被呛住了。 “老宁，叙旧可以等谈完再说！我们还是说正事吧！”坐在他对面的一个精壮男人提醒道。 “咳咳，不急，咳咳，还有人没到呢！”宁卫和被茶水呛急了，说话的时候，一连咳嗽了好几次。 没过太久，会议室的大门再次被推开，几个穿着正装的人鱼贯而入，按照某种既定的顺序，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他们手里拎着一些箱子，在众人都落座后，便迫不及待地将它们放到桌面上。 首座的人看到人都来齐了，便开始按照往常流程主持会议的进行。他先让身旁的副手分发了一打文件，随后清了清自己的嗓子，用一种儿化音很重的普通话说道：“既然能来的都来了，那我们就开始吧！小刘，先把稿子念一念吧。” “本次对策局内部会议主要有三个议题，它们分别是：东部沿海的新局势、广谱新药的开发、太空计划的合作事宜，具体资料都在文件上。。。。。。” 随着小刘的朗声念稿，会议室的光线逐渐增加，众人翻看文件也变得不再吃力。文件上的只是一些白纸黑字，总字数不太多，但内容都非常劲爆。 姜铃没一会儿就看完了，她发现这三件事情，似乎都和自己有关系。 所谓的“沿海局势”，就是最近在魔都以东的海洋里，观测到了生物的异常活跃。那些水下突变体现在长得非常大，它们可以无视水下的猎杀者，主动攻击侵入它们领地的异类，并且时刻威胁着新建的淡化厂。 传统的人类武库，已经不足以对付这些庞然巨物了，对策局必须改变思路，就比如找到一个强大的外援。 所谓的“广谱新药”，说的还是站点里臭名昭着的jywd-02。那玩意儿必须进行迭代，不然以它的超高致死率，迟早会带来问题。那东西只能对人类有效，全球生物的突变进程仍在加快，人类已经落后一大截了，再这样下去，人类就会在生物学意义上的被淘汰掉。 研制新药看起来很难，但有现成的例子摆在面前，完全可以逆向研究。 至于“太空计划”，姜铃已经参与进来了，但从文件上的内容来看，他们的目的，可能不只是恢复到战前的技术水平。 他们想要离开这颗星球，走出自己的舒适圈。 第16章 雾里看花 人们会倾向于用已知的方法，去解决未知的困难——这些达官显贵也同样不例外。 火力不足数量凑，数量不足火力凑。 这不是什么所谓的不思进取，单纯只是那些东西方便控制，所有的数据都是已知的、可控的。没有优点的同时，它们自然也没有什么缺点。 这三个议题让对策局的高层们讨论了数个小时，但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及姜铃，就仿佛她是个放在桌子上的花瓶。 不过这个比喻也很形象，姜铃对他们的讨论内容不甚了解，甚至连插嘴的突破口都找不到，那还不如乖乖闭嘴，免得被他们从这里赶出去。 姜铃其实对他们说的内容很感兴趣，但碍于信息的不对等，她只能勉强听个大概。 她把那些第一次听到的名词记下，随后将注意力转移到，观察参会人员上。 这些人中的大部分，都在会议上表现的很热情，但也有几个躲在一边偷懒的。 这几个就是之前带着手提箱的人，他们似乎是有什么急事在等着做，所以表现地有些不耐烦。几人的情况各不相同，其中一个总是在神游天外，每当他想到些什么的时候，他就会转头朝着姜铃眨眨眼睛，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这个人的头发胡须已经花白了，年纪约莫六十岁，可能会更老一些，但看着不显老。 他的头顶乱糟糟的，就像是路边的病猫。 瞳孔略有发黄，但没有戴上老花镜。 眼角的鱼尾纹带着一丝弧度，和他衣服上的褶皱一模一样。 他穿着一身整洁的棕色西装，但衣领大敞着，露出了里面的圆领短袖。 应该是走的匆忙，而且不像是经常有时间打理自己的人。 姜铃注意到，他与这里的其他人，有着本质的区别——他是个货真价实的普通人。这真的很难得，姜铃走遍了整个都市圈，还没见过几个活着的、没有接种稳定剂的人。 他的身份一定不一般。 当然，这里的人，其实都差不多。 “。。。。。。好了，如果没有更多问题，你们可以回去了。” 主持会议的人话音未落，大部分人就站起身，谈笑着离开了会议室。房间里很快就安静下来，只剩下了最后的七个人。 “小刘，你也去忙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随着会议室大门的合拢，房间里的人数又少了一个。 说话那人等了几分钟，在几人身上都扫过一遍，最终将视线停留在姜铃上。他说道：“时间也不早了，我长话短说。” “我是对策局创始人之一，范云飞，你可以叫我老范。”那人简单地自我介绍道，“这次请你来，其实是想问你一些事，顺带请你帮个忙。。。。。。” 老范对着之前给姜铃挤眉弄眼的老头挤眉弄眼，这让姜铃又好气又好笑。 “有话直说！”她说道。 那个老头立即站起身，打开了桌上的几个手提箱。 箱子里是一个圆环、一个圆柱、一个方块和几支注射液——姜铃再熟悉不过了。 “我是秦黄，我们已经研究过这些东西了，你不要有太多顾虑。”坐在老宁对面的中年人发言道。 老头接上话：“我叫黄济源，说起来，还和你母亲是本家哩！你家亲人在中心站过得很好，好像说和亲戚团聚了，这一点你不用担心了。” 老宁继续说：“这些东西，包括战前的那个0315样本，都和你有关系的，对吧？” 在最终的目的暴露后，会议室里好像凝固了。姜铃也算是明白过来了，自己终究是不可能躲过去的。不过她从来不愚蠢地认为其他人都是笨蛋，在她把那把巨大的武器丢出去前，就考虑过这个问题。 找上门是迟早的事，这个世界的聪明人太多了。 她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一句话。 众人瞬间松了口气，房间里的压抑氛围也消失不见了。 黄济源率先发问：“你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吗？” “不，我不知道。我知道的可能比你们都少。” “那它们从何而来？” “我不知道，系统？外星人？亦或者‘神’？我描述不出来它是个什么东西，我只在梦中见过它。”姜铃杵着脑袋回答。 在场的几人面面相觑，随后有人提出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你知道它的目的吗？” “它自称是探测器。”姜铃把问题抛了回去。 “先不说这个了，它还给过你什么东西？”秦黄脑袋里蹦出了一些灵感。 “有不少。但绝大部分都是没用的垃圾，剩下的那些都是难以描述的玩意儿。我感觉。。。。。。就我自己的感觉啊！我感觉就连它自己，都不知道那些东西的价值；或者说，我们的价值尺度，和它的完全不同。”姜铃沉思片刻，回答道。 “那它还在这儿吗？”秦黄旁敲侧击。 “它不在这里，但它一直都在这里。” “什么意思？” “我知道了！”黄济源拍了一下桌子，“意思是我们找不到它，但它是存在的！是不是这样？” “对对对，就那个意思！”姜铃仿佛找到了知己。 “可那样就麻烦了！”黄济源叹气道。 “怎么会？”秦黄疑惑道。 黄济源放松地靠在椅子上，斟酌着用词道：“什么样的东西是存在且未知的？那是宇宙的终极奥秘，是万物的客观规律。它是我们唯物主义的神，它是唯物主义的终点。现在有人告诉我，它真的存在！ 唯物主义结束了！ 我们的科学探索，就像是在一条无限长的赛道上狂奔，但现在，我们看到终点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我们的宇宙是有限的，我们只是在这个有限宇宙里生活的虫子，可能连虫子都算不上。 宇宙是有限的，而它不在宇宙里。那宇宙外的东西是什么？宇宙外的文明是什么？谁创造了我们的宇宙？” “对了！全球生物突变，和它有关系吗？”黄济源感慨结束后，又得到了新的灵感。 姜铃摇了摇头说道：“别问，问就是不知道。” “也是。”黄济源没有失望，“它们的先后关系就和鸡生蛋的问题一样。” “咳咳，讨论这些对我们现在的状况没有意义。”范云飞将众人的话题拉了回来，“我们还是先说一些实用点的东西，既然那个‘宇宙终点’暂时还不是我们的敌人，那就先看看我们能得到点什么吧？” “枳实，到你了。”黄济源出言提醒身旁的青年。 他立马站了起来，朝着在场的其他人行了一礼，随后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对着众人介绍道：“我们目前还没弄清楚这些东西的原理，但用途已经明了了。这个圆环，应该是某种物质转化器，按这些地方，它就会把物体的信息解构并储存起来，就像这样。” 房间中出现了一个黑洞，一个水杯连带着大量的空气，被吸入其中。 “再按一下，它就能把东西全部复原。” 半空中再次出现黑洞，那个水杯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我们用锕228测试过，储存时，和经过24小时后释放时，两者的衰减量完全相同。所以我们认为，物质在储存的时候，肯定发生了变化。” “不是制造一个空间，然后把东西放进去吗？”姜铃问道。 “不是，至少它肯定不是引力奇点。我们没有检测到和理论相符的物理变化。” “会不会是理论出现了错误？” “这个我们也讨论过了。只不过现在我们还没观测到真实的奇点，仅靠这个孤例，还无法判断理论是否有偏差。” 第17章 面纱之下 “既然不是一个虫洞，那它把东西都放哪儿了？总不能和压缩饼干一样，把物质都挤压成更小的状态吧？” “不知道。我说过，我们对它的原理一无所知。哪怕它不是神的造物，那它至少也是一个超级文明的产物，他们对于我们来说，和神没有什么区别。” 青年毫不掩饰自己的崇拜，只是话语中没有任何敬畏之情，他将圆环放开，让它待在半空中缓慢地自旋。 “它在空置和满载的情况下，基本物理属性没有任何变化，质量永远都是0.618千克，直径永远都是24厘米。它的密度和水相当，我们还没弄清楚它的材料是什么，但它的表面似乎是含碳的。。。。。。” “有机物，或者说是塑料。”黄济源接上话，“我们除了拆解以外，什么都测试过了。总而言之，在看到它的内部结构之前，我们不可能复制一个出来。” “好吧，那其他的呢？”范云飞点点头，示意青年继续。 青年从另一个箱子里拿出那个圆柱，他在圆柱上拧了一下，随后插在箱子里的一个接口上。桌子上一下子多了一盏台灯，柔和的护眼灯光将桌子中间的假花染成黑紫色。 “如你们所见，它就是一块可复充的电池。我们往里面充了一千多度电，才把它充满。老实说，以它这样的体积和质量，我真的想象不出来它的材料是什么。” “所以说，这个你们也没办法复刻？”范云飞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是的，而且现在它相当于一吨tnt，我们至少得想办法把它里面的能量用完，才能去考虑下一步的研究。。。。。。” 察觉到会议室的冷场，青年把第三个箱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他用一根数据线，将它和箱子里的平板连接，随后在平板上操作了几下。 “我们目前只知道，这个东西是某种信息储存器，但还没测试过它的存储空间到底有多大。可能永远存不满，至少把我们的历史数据全部放进去，都存不满。还有就是，可能是我们现有的计算机技术太落后了，每次读取都得花很长时间。” 也就是说，这就是三个黑箱。 至于剩下的几支注射液，他们见得多了，一时之间没人再提。 “物质、能量、数据，或者说信息。刚刚你说它叫什么？”秦黄喃喃自语地问道。 “储存器？” “对，储存器，它们都是储存器！可那个‘宇宙终点’为什么要给你储存器？不，不对，它还给过你什么？” “剩下那个箱子，你们见过的枪，还有水溶液。”姜铃把自己的经历，高度总结了一下。 “先后顺序呢？” “箱子，储存器，枪，溶液。” “药物，储存器，武器，液体。它是什么意思？”秦黄似乎是陷入了一个怪圈，他的工作经历，容易让他联想起奇奇怪怪的东西。 药物，救命的东西。 储存器，放东西的东西，目前来看，可以是任何东西。 武器，杀人的东西，亦或者是自保的东西，再或者应该改个名词——工具。 液体，而且是水溶液，重点应该是水，而不是溶液，水是生命的本源。 先后顺序应该没有意义，经过简单的排列组合，一个答案浮现在秦黄的脑子里。那个答案太过惊悚，让他不敢把它公布出来。 “想到了什么吗？”宁卫和看出了眼前之人的不安。 “没，没什么。” 秦黄小心地在四周看了一眼，确认没有其它人偷看，这才止住了自己微微发颤的手臂。他的手心被自己抓破了，鲜血渗出了一部分，刺痛感让他从胡思乱想中摆脱出来，但那个答案已经深深地蚀刻在他的心中了。 范云飞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当场揭他的短。 那个青年还是有一些察言观色的能力的，将话题岔开道：“我们尝试解析了最后的这些药剂，获得了一定的成果。” 他从箱子里取出两支并展示给众人观看。 “我们结合了一些觉醒者的基因工程研究，研制出了新一代的基因稳定剂，就是我左手上的这支。” 那支药剂被封存在一根玻璃试管中，绿色透明的液体，在橙色台灯下同样变成了黑紫色。 “新品种稳定剂的死亡率大幅下降，只在成本上有一点点提升。这一支是专门给我师傅用的。” “成本？专门？喂喂，不会是给每个人独立开发吧？”姜铃抓住了重点。 “也不算单独吧！只是每一支都需要一个人的基因样本，所以成本会略高一些。我们可以在人们刚出生的时候就接种，这样就能最大幅度削减开支了。” “所以还是不能遗传？”秦黄从他的嘴里找出了新的问题。 “怎么可能遗传！我们可从来没有在人的基因上动手脚！至少直到现在还没有动手脚！” “咳咳，你们不用把觉醒者的基因突变看太重，他们的基因库太小了。至少需要一百代人，他们才能在人类基因库中普遍存在。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黄济源咳嗽了一声，揭过了这个话题。 听到这话，青年失落地坐回椅子上。 他算是听出来了，自己师傅不想当小白鼠。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那我们就。。。。。。” “等等，我还有很多问题！”姜铃插嘴道。 桌子对面的五人互相看了一眼，点头表示允许。 “什么是浮动平台？我们现在到底在哪儿？还有你们的太空计划是什么？” “浮动平台就是一种悬浮在水下的居住空间。”宁卫和简单地回答道，“现在的海洋环境你又不是不知道，新闻里都报导了，三天两头就有一大群突变体造访我们的领海，总不能让它们靠岸了，从想办法去对付它们吧？” 黄济源补充道：“他们住的是周围大气压生活舱，数量有不少，每个深度都有。在我们站点外围建立了一道防线，所以我们这里才能这么安稳。” “对，我们在海底，这座站点叫做‘东海站’，淡化厂在我们西边不到20海里的地方。”宁卫和说道。 “海底？” “不，不止是海底，准确的说，我们在海底的大陆架的地下。建造淡化厂的主要原料，都来自于我们这里的矿床。现在这里的主体结构刚完工，有不少间谍试图趁乱打劫。”秦黄说道。 “太空计划也确实该告诉你，毕竟还得请你帮忙！”范云飞接下了最后的问题，“你知道‘回马枪计划’吗？” “不，我没听说过！”姜铃没有在任何渠道得到过相关消息。 范云飞露出了一个满意的表情，他弯腰从桌子下面取出一个文件袋，放到了桌子上。 随后他说：“在这里看，看完就烧掉。” 姜铃用灵能力，在众人的羡慕中，隔空把文件袋取了过来，红色的绝密二字，出现在她的视网膜上。 她抬头望了对面几人的神色，看到他们正襟危坐，也不敢大意，开口询问道：“那我就看了嗷！？” “没事的，你的保密等级足够，而且在座的只有你，还没看过了！” 小心打开文件袋，里面有一叠写满字的纸和几张照片。 纸上标题是“810号文件的可行性研究”，下面则是一大串的计算报告和表格，直看得姜铃头昏眼花，被视觉和学术的双重冲击打败的她，只能用她小巧的脑仁，勉强记下几个关键内容： 淡化厂的氘氚聚变燃料的年产量约为4.6吨，算上库存总量，只够满足都市圈约200年的消耗，而使用这种规格外的燃料，会让氦3聚变堆的使用寿命，减少约80%。 200米厚的海水，可以抵挡杀手卫星的对地打击。 都市圈不足以支持长期且频繁的太空探索，所以只能定期为发射上去的宇航员提供补给，每次补给的时间在3到5年之间，较为合适。 第18章 变局之中 z国的时间已经不够了。 如果外界没有幸存的其他文明的话，人类的文明也即将抵达终点。 只需再过一到两代人，人们就会有看到末日降临的可能。 生物学意义的现代人类，被突变体替换的时间，大约是2000年；最后一罐能源被消耗完的时间，大约是200年；最后的聚变堆替换零件耗尽的时间，大约是20年。 可以想象，在数十年后，都市圈的工业能力不断萎缩，生产力不再能维持庞大的人口需求，混乱发生，国家毁灭，文明倒退。。。。。。 为何对面的几人还在微笑？ 姜铃放下手中的文件，几张照片从指缝里洒了出来。借助房间里的灯光，她看清了照片上的东西。 一张似乎是在地表拍摄的，画面中央是初升的太阳，天空上没有云朵，可以清晰地分辨出蔚蓝色的大气结构。在穹顶之上，有一道亮银色的河流，从太阳的位置开始，经过拍摄者的头顶，向着正西方前进。 一张位于海边，一望无际的大海被冻结了，蓝色的冰层自下而上被破开，海水被某种巨物推举而出。在那个柱状物体的下方，有四道长长的红色焰尾。 剩下两张是黑白色的遥测地形图，那些地形崎岖不平，有着不少陨石砸出来的环形山。其中一张上有着明显的人造建筑，但总体上都缺乏生命的痕迹，显然它们都不是地球。 是什么意思？ “我们看到的时候，确实也很惊讶！”范云飞看到她呆愣愣的样子，便知道她看完了，“这不是我们的决定，事实上，我们对策局才是最后知道的，你也知道，我们只负责突变体的和觉醒者的事情。等我们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把第一批宇航员训练好了。” “他们打算放弃这里，到火星上去。” “啊？他们要怎么做？” “现在是第一期工程的一部分，等到完成的时候，火星上就能建成一座半埋式的超大型基地。就在这个位置，战前被叫做科罗廖夫陨石坑，它在火星的北极附近。这个基地主要依靠人工智能修建和调控，你很熟悉它，就是林怡和它的孩子。 二期工程主要是想办法清除掉，地球低轨道上的杀手卫星，它们大多是用来对地打击的，所以只靠我们是没办法解决了。想要对付它们，必须比它们站的更高。 三期工程就是火星移民了，这个时间会持续比较长，最终会迁移掉这里的七成人口。”范云飞介绍道。 “其实还有个第四期工程，如果一切顺利，我们会尝试重启月球基地。那里已经被其他国家武装化了，到时候肯定会爆发战斗。” “你们都研究好了？那我也没什么要说的了。”姜铃说道。 “嗯？你就不想知道我们打算怎么实现吗？” “说了我也听不懂啊！” “还是说一说吧！”黄济源组织了一下语言，“我们这里过载、超重、低重力环境都能模拟，唯独不能模拟无重力的情况，所以。。。。。。” “所以我们找上了你！”宁卫和插嘴道。 不等姜铃说话，秦黄接着说：“我们有三个候选人，另外两个你都认识，显而易见，只有你最合适。” “等一下，等一下！”姜铃总算找到了能说话的档口，“你们图穷匕见就是为了这个？拿我当工具人？” “至少你也不亏。”宁卫和拿起茶杯，想了想又放下说，“以后说不定会有很多无重力工作，趁现在多学点专业知识，也算是充实你自己了。” “那。。。。。。那行吧！” “你最好有点思想准备。任务还是很重的，你得至少每天提供四个小时的灵能力，持续期间还得保持稳定。不能有中断的情况！” “就这儿？我还以为要24小时无昼夜的。咳咳，如果没别的事，那我可以走了吗？” 众人对视了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 没过一会儿，姜铃回到了宿舍，但只要再过几个小时，新一天的测试和训练就会开始。 唐晚舟仍然没有回来的迹象，姜铃也就没有更多的事情要做。她把自己摔在床铺上，双臂盖在脑袋上，若有所思。 不多时，她周围的物件好像失去了地球引力，缓慢地从原位上飘起来。 外界的灯光从窗口照进来，极为微弱的光压，产生了最初的推动力。 桌子上的零碎杂物，在半空中自旋，它们互相环绕，并发生碰撞。 未喝完的茶水从杯子里跑出来，在表面张力的影响下，凝聚成一串水珠。 晾干的画笔就像一艘飞船，穿行在这条特殊的陨石带中。 飞船经过水珠的时候，亲水的表面将那些水珠都吸附起来了，水珠逐渐增加，最终在画笔的质心位置堆积起来，形成了一片抽象的汪洋大海。 姜铃额头渗出了一些汗水，老实说，控制这些东西非常难。用灵能力抵抗引力已经够难了，而控制液体才是最难的。固体至少还有一个重心，但液体是没有的，至少少量的液体是没有的。 她练习了很久，才做到现在的效果，但外面还有人比她更熟悉这种操作。异世界的三年生活，让她逐渐看清了自己。强大只是相对的，在更大的尺度上，她永远是渺小的存在。 卑微的活着，然后成为历史的一部分，这就是绝大多数人的真实写照。 不，很快就没有意义了。 当历史抵达终点，人类的一切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无人铭记的历史毫无意义，无人争夺的时间毫无意义！ 受到扰动的物件在无形的力量下，开始从四面八方聚集起来，在姜铃的上方挤压成一个球体。她把全身的力量都作用在球体上，巨大的蛮力让那些物体发生了弯折、断裂和形变。 物质填充了空隙，清水在强压下开始结晶。 球体内部发生升温现象，致使一部分物质产生了化学反应。 热量传导到表面，有机物在空气中燃烧，烟尘蒸腾而起，在球体上方汇聚成一团淡黄色的云朵。 压力继续增大，一些低熔点的金属开始发出红色的可见光。 燃烧反应出现了短暂的暂停，一些电火花出现在球体表面。 姜铃达到了极限，还想继续压缩的话，那就得变成另外一种形态了。 她的力量是有限的，任何人的力量都是有限的。但有限的力量用对地方的时候，通常又会产生无限的可能。 这种事情她干过几次了，理论上来说，灵能力作用在越小的物体上，产生的效果就越明显。所以很显然，她是拥有制造一次大恐怖的能力的，比如徒手搓出个微型黑洞啥的。 力量没有好坏之分，只有使用它的人，会有好坏之分。 她把圆球放进阳台上的水盆里，随后引导着那些烟尘飘向水盆，好让清水把有害物质吸收干净。爆沸的循环水立马发出了尖锐的刺鸣，清水则逐渐被污染成黄褐色。 处理掉一切痕迹，姜铃再一次呼唤出了林怡，她还有些事要问问它。 “回马枪计划是怎么回事？还有你什么时候有孩子了？” “噫，你是怎么知道的？”林怡轻快跳脱地反问道，没有一点被撞破秘密的小情绪。 “哦！我懂了！原来他们叫你去是这件事啊！”几秒钟后，它的合成声音再次从手环上传来。 “回马枪计划就是810计划。在2053年8月10日，由都市圈政府牵头，联合军方开展的绝密计划。初始目的是找出解决外环境威胁的办法，但在之后的研究中，他们发现已经不适宜在地球上继续发展了，想要解决地球的问题，就必须离开地球。 至于我的后辈，你迟早会见到的，诶嘿~” 第19章 抉择之上 三个月前，杭湾沿岸的某处高地。 几个披着雪地迷彩的外骨骼战士翻开伪装网，从一个半塌的小屋里走出来。 他们一共是六个人，除了两个处于警戒状态的哨兵以外，剩下的四个人都在抬着同一个箱子。 与平时的例行公事不同，他们此刻异常的紧张，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云层厚度怎么样？” “暂时还行，但被风暴吹散了一部分。” “加快速度，我们必须赶在十一点之前抵达！” 事实上，近半年的北半球气候明显好了不少，气象部门预测，再过一两个月，核冬天就会彻底结束。到那个时候，地表上的一切大规模行动，都将变得不可能。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次行动，可能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踏足地面。 可以说，每一次风暴，都是老天爷赏饭吃。这次也是不例外，但以后很难再有这样规模的风暴天了。 翻过几个高坡，期间在建筑废墟的阴影里隐蔽了几次，他们总算爬上了战前修建的防波堤。 沿着平整的堤坝再跑几百米，众人来到一处朝向合适的潮汐监测站。这里已经深入海面了，再往前只有十几米长的防浪石。 一声令下，几个战士将箱子展开，原地开始搭建地表观测站。 为了获取最大的视野，小队的队长瞄准了监测站对海一侧的墙壁。破拆作业同时进行，白色的平原上，传来了一连串的枪声。 很快，整面墙垮塌下来，露出了一个倒月牙形的开口。 观测站被这些技术兵组装成型，一台便携式军用计算机，被连接到这个设备上。 “系统初始化。。。。。。” “正在启动多重观瞄设备。。。。。。” “正在连接主控中心。。。。。。” “测地线校准中。。。。。。” 很快，一个战士报告观测站预热完成，除开还在呼呼散热的计算机，监测站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队长走到了开口处的柱子旁，把身子藏在阴影里，远远地朝外看去。 冰封的海面上没有一点动静，只有天空上快速流动的云海，证实着时间的流逝。 “几点了？” “离十一点还差五十秒！” 这已经是这一分钟内，队长问的第三次了，但队员们还是一丝不苟地回答着，而且和队长一样，他们也同样非常紧张。 时间仿佛被冻结，所有人的外骨骼生命监测模块，都在显示心率过快。 风暴仍在继续，强大的气流将云层撕扯成长条，又将它们揉搓成团块。这样的状态持续了若干时间，但在某个时刻，风力忽的减弱，天空上的乌云在几分钟内完全消散，蓝色的天空显现出来，久违的阳光洒向大地。 一切都安静下来，但队长眼中却倒映着一面巨大的云墙。 漩涡状的卷积云在附近翻涌着，云层的运动轨迹揭示了风暴的威力，巨大的风暴眼出现了。 两秒钟后，他们的信息平台上，开始被一大串同级别的交互短信刷屏。 他们的反应时间同样不算慢，短暂的错愕后，队长立即命令技术兵呼叫主控中心。 “岸基05呼叫天河，岸基05呼叫天河！” “天河收到。” “岸基05报告，天眼已现，数据传输请接收。重复，天眼已现，数据传输请接收。” “天河明白。” 数据传输花费了两分钟，总部确认后又过了半个多小时。 “队长，为什么他们还没有反应？”技术兵不解道。 “不要急，不要急，计算主机的模拟，需要时间。” 数百个临时基站同时传输了大量的数据，都市圈调用了各大站点的大部分算力，勉强在十分钟内构建了这场风暴的有限元模型。 出人意料的，不同于战前的资料，这个风暴是顺时针方向旋转的。 战后的三年时间，人类在近地轨道上播撒的反光物质，已经受到万有引力的作用，聚集到赤道附近。它们本身没有什么危害，但减少的光照使得赤道附近，形成了一条环绕地球的极寒区域，科学家们把它称为“环赤道高压”。 就和两极区域类似，那里已经改变了全球的气候环境，原本的大气循环更是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这道高压冷气团是自东向西运动的，以至于一部分在北回归线生成的太平洋低压被它扰动，从而抵消了地球自转产生的科氏力的影响。 不要小看这点力量，它甚至让地球减慢了自转速度。仅仅经过了三年时间，一天的时间就增加到了23小时56分13秒，也就是说，现在的每年要有367天了。这可能比月球潮汐力，对地球影响数千年的效果都明显。 科学家们不知道地球会减慢到什么程度，但这样的变化很快就会影响到地表上的生态系统，大概不需要几个世纪的时间，地球就不会再是人类的摇篮了。 与其那样在地球上同无数突变体参与自然选择，不如想办法跳出去，跳出这个内卷的循环！ 时间仍在流逝，当一滴汗水从队长下巴底端，滴落到外骨骼面甲下端时，他们的任务计划运行到了高朝部分。 远方的白色平原突然发生了爆炸，冲击波还来不及扩散，爆点外围的三百米半径的范围内，又发生了均匀的爆炸，随后是更远的三百米。 当冲击波推挤着空气抵达观测站的位置时，那片平原终于显露出了冰层下的海水。湛蓝色的海水原本承受着冰层的压力，现在终于得到了一个宣泄压力的机会，纷纷从那个大洞处涌出来，连带着一大堆数米厚的蓝色冰块。 众人没有等待太长时间，未等海面恢复平静，又是一声沉闷的声响。 冰窟窿的地方突然开始隆起，就像是一座山峰拔地而起。蓝色的海水被气泡混合，产生了大量白沫。紊乱的水流之下，是一个直径十五米的巨大气泡，透过水膜，队长勉强能看到它保护着的东西——“z国火箭军”。 由海水和汽泡组成的山峰继续升高，随后在一个节点后，所有的海水都被巨力击碎，变成了一团圆锥形的水雾。 水雾折射了部分阳光，在海平面上制造了一条彩虹色的半圆。 在这个美丽的彩虹桥背后，一枚圆柱形的物体拔地而起。它的尾部冒出了几团白色的气体，随后这些气体被后发先至的火红色火焰吹散。 火焰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喷射而出，在它的路径上，出现了六个圆环形的结构。高温汽化了附近的水雾，这让那些水蒸气在更远的地方凝结成白色云团。 队长只看了几秒，马上就从失神中反应过来，他在小队频道里命令道：“快跟踪观测！” “已经在做了！”技术兵紧盯着屏幕道，屏幕上的一侧，则是不断更新着其他观测站的通讯数据。 “岸基02光学跟踪正常，飞行正常。” “岸基07光学跟踪正常，飞行正常。” “北方11光学跟踪正常，飞行正常。” 。。。。。。 眼前的火箭越升越高，队长终于能够看到远处的其他火箭。 这是一次饱和打击，一共是300枚反卫星导弹。 现在才是风险最大的时候，队长只能祈祷那些杀伤卫星没有注意到这里。 但平静的天空只持续了十五秒。 一道携带着毁灭威势的光柱，从高空上坠落下来。 远方的导弹立即发生了爆炸。 随后是不断的爆炸，爆炸，爆炸。。。。。。 十五分钟后，最后一枚导弹在卡门线附近被摧毁，战术计算机屏幕上的指令也迎来了终结。 “行动结束，各小队自行回收。。。。。。”队长的耳旁传来指挥官冷静的声音，但他仍然在呆呆地看着天空。 临空爆炸的导弹，制造了无数个燃烧着的橙黄色云团，它们被迅速撞上来的云墙吞没，随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20章 非人本质 “。。。。。。再然后，他们就改变了既定的计划。第一期航天员被雪藏，运转的生产线被暂停，库存里的导弹被回炉重铸。。。。。。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战争确实是文明的催化剂，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才能合法的做那些，平时被规则束缚住的事情。” “嗯呢！”姜铃打了个哈欠，“那现在绿区在干什么？我之前好几次经过那里，每次都是听说在修建什么东西。” “当然是保护式开发！”林怡回答道。 “什么东西还需要人保护？难道是环境？” “不，他们保护的是土壤。事实上，环境也不需要人类保护。人能够保护的，只有人类本身。” “闹那么大动静就为了点泥巴？” “差不多吧，在战前不也有国家对外输出恐怖主义，但只是为了一些化工原料吗？” “哦，我懂了，原来是石油滋生霉菌啊？” 她这几个小时一直在听林怡说话，那种感觉就像是请了个说书人。那些埋藏在幕后的事情，在被林怡稍加改编后，就变成了一个个有趣的话本了。 姜铃从床上爬了下来，开始进行早晨的洗漱。 今天的任务还是很重的，她按照手环的指引，重新回到了昨天中断的地方。这里的骚乱已经平息了，除了几个通道被人封锁住以外，这里没有太多变化。 下一个项目是心理状况检查，姜铃在走道里看到了不少之前被淘汰的家伙。 经过简单了解后，她才弄明白了真实的情况——他们没有被淘汰，或者说，他们暂时还未被淘汰。 实际上，每个试训者只需要在当期科目的持续时间中，通过所有的训练项就可以了。毕竟人无完人，他们肯定会被某些项卡住一段时间——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当然，如果你足够优秀，一路顺畅地通过每一个拦路虎的话，提前结束整个流程也不是不可以。 心理检查室有些像拘留所的样子。 姜铃被带到了一个透明的玻璃房间，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一张桌子和几个监控头。如果是普通人的话，他在这里一定会很快精神崩溃的。 她感觉自己在这里待了半个小时，就在她打算用灵能力拆掉房子的时候，有一张a2大小的纸和一支水笔，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 纸上并不是空白一片，看起来更像是初升高的试卷。姜铃把它平铺在桌子上，仔细查看上面的题目。 【你是谁？你在哪儿？你要做什么？】 【地球是圆的还是方的？理由是什么？】 【你最崇拜的人是谁，为什么要崇拜他？】 。。。。。。 刚开始一些问题还算正常，但后面的就比较离谱了。 【当一只小动物出现在你面前，你希望它是活着的，还是死掉的？】 【如果一个亲近你的人想要谋害你，你的选择是什么？】 【你是否想象过死后的世界，如果有，请描述一下它的样子；如果没有，那你满意现在的生活吗？】 姜铃没打算在上面写东西，她可不想自己的狗笔字暴露在人前。于是她将这张纸折叠成飞机，随后用灵能力让它悬浮在半空中。 纸飞机在房间里穿行着，从桌底和椅子下面穿越，在几个监控头面前绕圈。桌上的水笔不知不觉的竖了起来，随后在某个瞬间，它无声地激射而出，扎穿了纸飞机的同时，还在天花板上砸出了个凹陷。 “喂喂，听得到吗？”一个合成语音从那个凹陷的位置发出来，“没问题的话我就长话短说了——现在开始问询。” “没什么事，你问吧！”姜铃自言自语道。 “067号，你最近的睡眠情况如何？”那个声音慢条斯理地说。 “最近？我想想。。。。。。嗷，睡眠质量挺好的，什么梦都不做的！” “哦？那你平时生活很放松啊，是很轻松的工作吗？” “算是吧，我是家里蹲的工作，平时就玩玩游戏睡睡觉，也没什么出门的必要。” “这样啊。。。。。。那你以前应该交了不少朋友吧？” “是啊，但很多已经狗带了。老实说，我其实挺后悔和他们交朋友的。”姜铃微笑道。 “啊？那他们去世的时候，你没有去看望一下吗？” “哦你说这个啊？我看着他们去世的，他们就像睡着了一样。该怎么说呢？就是很平静的那种，全身都凉下来的平静。” “是，是吗？”那个声音有了一丝颤抖，“那你当时会想些什么呢？” “是啊，我在想些什么呢？”姜铃沉默了一会儿，眨了两下眼睛继续说，“我什么感觉都没有。朋友就是朋友，那只不过是朋友的另一种状态罢了。。。。。。” 房间门被打开了，姜铃顺利地通过了测试。 接下来的内容叫做“超压负荷项目”，姜铃沿着既定的路线，向下走了几段楼梯，来到了这里的第四层。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排样子有些奇怪的无助力跑步机，跑步机两侧放着一些方形的仪器，还有很多透明的橡胶管连接在上面。 上一个项目似乎是拖慢了整套流程的罪魁祸首，这里只有几个来得早的家伙，正在跑步机上狂奔。他们每一个人的身边都站着两位白大褂，看起来都是十分忙碌的样子。 姜铃靠近之后才发现，那些橡胶管似乎是一些传感器的线路，它们正贴在试训者的身体各处。它们就像是机械章鱼的触须，盘绕在猎物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感受着猎物不断挣扎的心跳和呼吸。 “又来一个，是女同志！”有个操作仪器的白大褂注意到了姜铃，他朝着一个声音收集器大喊道。 一扇小门被打开，有个小阿姨冒出脑袋，随后朝姜铃招了招手。 很快，姜铃又被脱了个精光，几个阿姨在她身上涂了一些凉飕飕的耦合剂，随后把刚才见到的各式传感器，连接在她的表面。 开机试验，无效。 再次试验，依旧无效。 她们检查了仪器，又检查了管线的连接处，再试了一次，屏幕上还是在报错。 不，还是有两个仪器是有效的，那就是二氧化碳检测仪和脉搏记录仪，分别对应着姜铃的呼吸和心跳。 她们交流了一下，决定让姜铃先上机看看，免得忙活半天，什么数据都出不来。 “要跑多快？”姜铃脱掉鞋子，赤脚踏上跑步机。 “我们不求你快，只看你跑多远。限时两个小时。” “哦？那你们的机器能承受的最大速度是多少？这样吧，我先慢慢加速，你们喊停，我就保持那个速度，怎么样？” 姜铃变走为慢跑，跑步机上显示的速度，逐渐提高到每小时10千米。 “这个速度不行，得加快！” 她点点头，将速度提高到翻倍。 “还能再快点吗？” 她的腿脚立马出现了虚影，跑步机上发出了一些咯吱声，一旁的屏幕上显示的时速，很快就抵达了机器能检测的极限，但她的速度仍然在加快。 “停，停停！慢一点！不要！”几个阿姨一同惊慌失措的大喊道。 姜铃马上保持住了速度，没有让跑步机的滚轴因摩擦生热而损坏。她感觉自己好极了，这种轻松惬意的“漫步”已经很久没有体验到了。在大部分时候，场地的大小总是在限制她的运动方式，这让她只能用短暂地超速行驶，勉强地进行锻炼。 她保持38千米每小时的匀速，在跑步机的承受边缘，运动了整整两个小时。 她的体温大约上升了两度，但心跳基本没有变化。 二氧化碳检测仪的读数为零，这表明她的呼吸，没有消耗氧气。 第21章 体验体检 三个小时后，验证性的重复测试也完成了。 一切主动式的检测方法，在她身上都没有起到效果，只有几项原始的被动传感器，仍然处于工作状态。 虽然她的身体状况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但该项目的主要标准实际上已经满足了，领头的军医硬着头皮，在文件上签下了名字。 姜铃没有被卡住太久，就让她们给放了出去。门外的试训者比她来的时候也没多多少，毕竟这一大类的项目确实非常消耗时间。 这里的房间分布就像一条鱼骨，再往前走两步，便是下一项的内容。 这次的检查方式就没什么特殊的了，姜铃找到了自己熟悉的感觉。 她坐上一把人体工学椅，任由工作人员给她戴上一个头盔样式的仪器。虽然机器的形状确实变了，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它的本质——外骨骼的面甲。 “看到屏幕上的亮点没有？” “哦哦，是眼动仪吗？” “差不多吧，但比那个要灵敏的多。我要移动那个亮点了，你盯着它看就行。。。。。。好了，校准完成。接下来。。。。。。” 红黄蓝三色的激光，从她额头附近的设备出发，投射到面前的淡黄色的薄壳上，形成了一幅图像。姜铃的反应能力太快了，甚至可以看到不断闪动的光柱。 “一幅点状图像？” “点状图像？那不是演示动画吗？你等等，我把画面缩小一点。” 随着面甲上的三色虚像呈比例缩小，她逐渐能够看清眼前的事物。 一个三维的彩色球面出现在一米远的地方，它的上面规则地分裂成1296个六边形，每个六边形都被涂上了不同的颜色，总体上像是覆盖了一道彩虹。 这个球体外围出现了一个圆环，圆环是由一条紧密排列的等边三角形组成的，它们就像一个箭头，所有多余的第三个角都朝向外面。 姜铃把注意力集中到三角形上，那个球面立刻朝着那个三角形指向的方向，缓慢旋转。这种操作方式非常简单，她很快就熟悉了。 不久之后，那个圆球出现了新的变化。球面上出现了几个高亮的六边形，外围一圈的三角形也出现了几个高亮的区域。 姜铃感觉有些似曾相识，她把注意力集中到那些高亮的地方。那个高亮立即闪了三下，随后暗淡下来，与周围的亮度保持一致。 她又尝试了几次，似乎必须要在那些高亮处停留一秒，才能结算一次任务。 “准备好了吗？”耳旁传来之前那个工作人员的声音。 “可以了！”姜铃回答道。 “好，那就到下一步。” 他的话音刚落，球体开始以每分钟三圈的速度自旋起来。它上面同时出现了26个高亮块，随机分散在球面的各个地方。球面只转了一圈，所有的高亮块都暗淡下来，随后它的朝向闪动了一下，转到了一个未知的角度。 很显然，它是想让姜铃找出那些高亮块，但这个难度真的很大，非常考验她的反应力和短期记忆力。 “不用急慢慢来，选对了加分，选错了扣分，限时五分钟呢。。。。。。噗！什么鬼？” 只见控制仪器的显示屏上，每隔一秒，那个球体上的高亮块，就会被两个小圆圈精准无比的选中。那两个小圆圈便代表着姜铃的视线，她的速度非常快，这让它们在屏幕上扫出了残影。 35秒后，所有的高亮块都被找了出来，如果球面的转速能够快一点的话，她的速度还能更快。 眼前的画面暗淡下来，她的得分也被这套系统计算出来了。 “你得了3400分，合格线是160分，总之恭喜了。”这个人一脸不可置信，一度怀疑那套系统出了问题。 “总分有多少？” “没有总分的，这套测试方法是动态计数法。主要看你大脑在单位时间能够调用的细胞数，老实说，我还以为你作弊了。” 那个工作人员简单解释了一下，但他说的专有名词，让姜铃听得有些糊涂。 “那其他人能做到多少？”姜铃问。 “这个我们不能告诉你，不过在战前的数据里，普通人一般也有70到120分。我们对人脑的研究还很初级，只这么多年的技术储备，只让我们勉强弄清楚了大脑的运行方式。”那人说起专业知识就滔滔不绝起来，“人脑和量子计算机很像，我们最多的记录是一心五用！” 离开这里，在鱼骨的末端右转，穿过一段不长的通道，姜铃来到了一个圆形的房间。 排在她前面的还有几个，其中两个是她熟悉的人。但事实上，能够顺畅地通过前面三十多项训练内容的人，早已经寥寥无几了。 “032号？”姜铃戳了戳前面的后背。 “哟，是你啊，速度挺快的嘛~！”他转头看了一眼，立马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你那室友呢？”姜铃问道。 “他比我快多了，所以现在正在里面呢！”032号回答道。 “里面是什么？” “载人离心机。你要是想当飞行员的话，肯定尝试过那玩意儿。” “你用过吗？” “没有。”他环臂抱胸，瘪着嘴摇头道，“我听说上这玩意儿很痛苦，很少有人能真正坚持到合格线的。” “那前面的几个，有知道的吗？” “还没问，我可以帮你问问。” 他把一只手搭到前面那人的肩膀上，用轻佻的语气大声喊道：“喂，兄弟！后面的美女想问问你们，有了解里面的人吗？” “我知道！”排在首位的一个光头青年立马回应道，但还未等他继续说，拦住他的那扇小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面色惨白的家伙爬了出来，032号立马跑上前搀扶住他。 时间不等人，那个光头青年咽了口唾沫，闪身走进了门里。 大门再次关上，房间里的声音似乎被某些材料屏蔽了，门外的人只能听到一些微弱的电机声。 032号把自家兄弟带了回来，让他靠坐在走道另一侧的墙角。他大口呼吸了几分钟，脸色略微好转。 “成绩怎么样？” “勉强，勉强过了。。。。。。我有些想吐。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他们加速到了多少？” 033号没有回答，只是仰头呆滞地看着天花板，他感觉到了一股奇异的错觉，就仿佛所有的物体都在飞速地朝他压过来。 “别担心。”姜铃走上前，轻拍了一下032号的肩膀，“他脑袋里的植入物问题不大，只有少量的微血管出现了破损，里面应该有医生检查的，能把他放出来，就说明情况在合理范围内。” 032号点了点头，给033号整理了一下衣着后，重新排到队伍后面。 过了一会儿，之前的那个光头青年被人搬了出来，他躺在一张移动病床上，看起来已经失去了意识。 排在他后面的人眼角抽搐着，待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直到听到里面的催促后，才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你们还有谁知道里面的情况？”姜铃趁小门合拢，亲自发问道。 “是离心机啊！”她的身后传来了声音，“啊，我原本是战斗机飞行员。如果没记错的话，以前飞机的入门线是5g，航天员的合格线应该是8g。” “8g是多少？” “就是你的体重一下子多了八倍，或者从三层楼跳下来的瞬时加速度，差不多就是8g过载。” “哦？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我应该没什么问题。” “或许吧。”这人耸了耸肩，“对了，刚刚那个被抬走的人好像有些眼熟啊，他怎么了？” “我扫了一眼，没太注意。”姜铃回答道，“你确定他也是飞行员？” “肯定是的，他是我对门的。。。。。。” 第22章 突破极限 他的回答让在场的众人都沉默了起来，那人眼见情况不对，自然也是联想到了一些问题，于是他问道：“好吧，所以他们打算让我们驾驶什么？” “反正不是飞机！” “说不定是空天战机？” “技术发展有这么快吗？我记得战前才刚找到解决黑障的办法，这才过了几年啊？” 很快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这让所有人的压力都减少了很多。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之后，真正的矛盾就不容易显现了。 虽然装鸵鸟的行为令人不齿，不过也确实是这样，至少他们也不打算要人拼命，每一个试训者结束测试后，不过就是两种状态——要么是站着回来，要么是躺着回来。 想要得到些什么，总得失去些什么。这是孟子的结论，也算是一条物质世界的真理。 队伍缓慢蠕动，032号前面的人也被那扇小门吞噬了，而在姜铃后面的那位飞行员的后面，则是又聚集起一群不明真相的家伙。 同样的论点被后面的人重新挑起，姜铃几人都安静地听着他们说话。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他们这次就没有之前的害怕了，反而有兴趣看后来人的乐子。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他们的讨论，除了会加深了既有的印象以外，还会让人找到原本的误区。也许兼听则明说的就是这个，当所有人的分析都被收集之后，事情的全貌才会显露出来。 不一会儿，小门再次打开，吐出来一个沾满了液体的倒霉蛋——这家伙的应激反应是流汗，至少比被人拖出来要好一些。 他没有让人搀扶，而是四肢并用地爬到033号身旁，不停地用衣服擦自己脑袋。 032号向前一步，一手抓在门框上，朝着姜铃摆了个耍帅的姿势，说道：“067号，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小门重新合拢，姜铃看着小门重新合拢。 在某个时刻，她有些后悔自己看到了这一幕，一股无端的恐惧冲上她的心头。她脑袋里似乎有两种力量在对决，一边是既有的好奇，而另一边则是一种危机意识。 她就像是站在了战场的边缘，前方再也没有遮挡的掩体了。 选择向前，炮弹和子弹的声音穿过她的耳旁；选择后退，身后立即出现了一道坚固的屏障，有无数无形的触手，从屏障上伸出来，似是要绑住她；左顾右盼，伤者还在战壕里挣扎，看起来他们还未认定自己的失败。 姜铃向前踏出一步，下一刻，所有的幻觉全部消失了。 她的手摸向小门，灵能力穿透了脆弱的聚合物门板。小门背后仍然是小门，姜铃看不到更远的地方。 或许去纠结这个是没有意义的，她偶然间想起了自己的目的。她的选择早已完成，而这个项目只是路途中的一道深谷。 遇到困难我们不要怕。。。。。。？ 姜铃嘴角扬起，她被记忆中的那个卤蛋惹笑了。她不再去想那些未知，而是待在门边，双臂抱胸，以一种审视的姿态，查看起对面的两个蹲着的家伙。 他们的记忆出现在她的眼睛里。 她“看到”自己被五点式安全带绑在一张椅子上，一个巴掌大的屏幕位于自己面前，无数闪烁的指示灯围绕在那块屏幕上。 她“看到”外界的世界正在旋转，天花板上的吊灯逐渐连成了一条直线，光芒不断地闪烁，一切景物全都被拉长并开始模糊。 她“看到”自己的视野变得非常狭窄，视网膜的供血变得不足，视线上开始出现一些灰黑色的斑点，在某个时刻，自己注意到了那块屏幕。 屏幕上的数字不断跳动着，直到稳定在一个临界点上，她惊讶于那个数字，这似乎有些过于夸张了。 小门被打开一条缝隙，032号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脚步有些绵软，看来里面的情况确实给了他致命一击。 “到你了，里面太爽了！”他在门口站定，对着姜铃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穿过两道门，姜铃来到了圆形房间的内部。 房间整体上有些像甜甜圈，有一扇长条形的窗户正对着门口，窗户外站着几个白衣服的人，看来那里应该就是离心机的控制室。 房间中央的一个巨大棒槌吸引了她的大部分注意力，它颜色基本上是白色的，一端的座舱舱盖已经被翻开了，另一端则是一块方形的配重。座舱里看起来像是飞机的座位，反正是姜铃没见过的类型。 这台离心机相当大，在沉重的座舱下方，还存在着一条圆形的导轨，一个滚轮停留在上面，支撑着座舱的一部分重量。 两个白衣服白帽子的人靠了过来，把姜铃放到那个座椅上，在她身上贴上一些传感器，再仔细检查了绑着她的安全带。 一个握把被他们从座椅旁拉了过来，上面有着一些不同功能的按钮，姜铃在前两天的那些理论知识上看到过它们。 “这次只是测试，所以大部分按钮都没用。”一个工作人员说着重复了很多次的话，“手这样抓，食指的位置是确认键，大拇指的位置是终止键，别搞错了。” 舱盖被合拢，现场的人员全部撤离，那个姜铃在别人记忆里看到的屏幕被点亮，上面出现了一段话。 【准备就绪，请按确认键，开始加速】 她的手指动了动，随着外界的电机频率越来越快，她很快就感觉到有很熟悉的一股力量，从她的前方传来。 这股力量抵达了一个峰值，随后回落到某个稳定量，她挪了挪自己的身体，在座椅上找了个稍微舒服一些的位置。 屏幕上再次出现了那段话，姜铃毫不犹豫按下确认键，似乎是每次增加过载，都要取得她的同意，这让她有些嫌麻烦了。 阶梯式的加速持续了几分钟，屏幕上的数字终于来到了8g。 姜铃在这个过程中一点异常的感觉都没有，她的皮肤在这个过程下，表现出了特别的性质，这让她没有出现普通人应该出现的特征，而只是略微有些发白。 屏幕上划出几行字。 【请在两分钟内进行以下操作，说出显示器上图形的名称】 “等腰直角三角形！” “蹲在沙发上的暹罗猫！” “闪电，不对，应该是打雷天的海边！” 姜铃的大脑没有被重压影响，每一幅图片出现的一瞬间，她就将自己看到的东西说了出去。 之后又过了一会儿，新一轮的加速再次开始。 她在11g的过载下停留了两分钟，最后抵达了那个惊人的数字——“13g”。 在以往的时候，没人能在无防护的状态下，在这个过载状态下停留几秒钟，但现在似乎变成了他们的合格线。 事实上，就连大部分的战机都扛不住这样的过载，它们会在这个加速度下解体，或者在那之前就解体了。 两分钟的时间一过，姜铃就感觉到了另一种熟悉的力量，这和她跑步的后半程很像。她的血液开始上涌，聚集在她的脸上。 屏幕上的数字闪动了几下，最后抵达了另一个峰值——“负5g”。 这个负过载没有持续太久，就开始迅速地下降了，直到她感受到一次震颤后，几乎所有的力，全都消失不见了。 舱门被打开，外界的灯光晃了她一下。 一个人影挡住了灯光，兴奋地朝她询问道：“感觉如何？要是你被选上的话，一定会是个王牌！” “你说我吗？顺其自然吧！” 姜铃扯开绑住自己的安全带，跳下座舱，像个没事人一样，离开了这里。 第23章 临时借调 原路返回，从房间里出来后，姜铃对着后面排队的家伙稍加鼓励，随后追上了走在前面的人。 据032号所说，后面的项目危险性就比较大了，他估计会有不少人折在这里。 下一项是前庭抗眩晕测试。简单来说，就是坐在一个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的椅子上，然后在高速自旋的情况下，完成各种各样的动作。 从理论上来说，绝大部分时候都不会用到这些训练到的技能，而一旦使用到它们的时候，通常已经半只脚踏进棺材了。 毕竟用上它们的时候，就意味着除了生命循环装置以外，其他设备全部不可用。在生产力高速发展的今天，这种情况几乎是不可能的，至少在绝大部分时候，宇航员身上都会穿着一套外骨骼。 一旦宇航技术成熟，等以后人类走向宇宙，说不定不会再有人参加这样的训练了，他们或许是最后一批，亦或者是倒数第二批。 几人有说有笑的来到了新的地点，他们在入口处分开，各自挑了一个测试房间走了进去。 姜铃看到房间中央的装置就和032号说的一样，是一个由三层圆环组成的结构。那些圆环内侧都是均匀的轮齿，两两之间都有两台爬行式电机连接着，最内层的圆环上焊着一个飞行座椅，上面的陈设和载人离心机的座舱差不多。 不同于那台巨大的机器，姜铃所在的这个房间，居然只有一个工作人员看管着，而且这人看起来好像有些眼熟。 “你是，老宁？你怎么在这儿？” “对啊，我是来领人的。你这个项目还用测试吗？我记得你之前那次比这个要剧烈的多吧？”宁卫和用手拨动了一下最大的圆环，整台装置都开始缓慢地转动起来。 “好吧，这次找我什么事？难不成是专门过来看我体验项目的？” “当然是有事！”他抓住了圆环，让机器停了下来，“外骨骼的用法你还没忘吧？这次我们用第四代，操作比原本的那个还要简单。” “那行，带路！”姜铃拉开门，候在门口道。 宁卫和的脚步很快，他带着姜铃走了员工通道，穿过了大半个八号区第四层，随后在一根主支撑柱旁，乘上了自动电梯。 电梯在途中发生了两次转线，他们来到了四号区域。 这个区域看起来特别像航母的机库，交错层叠的金属天桥连接着结构上的桁架，地面上喷涂着各种颜色的线条，上面爬满了各式运输载具、货箱和军人。在远处有一个巨大的闸门连接着某个地方，闸门口守备森严，看来那里一定非常重要。 “怎么样？是不是很壮观？那里连通着发射场，这次行动期间你说不定能在外面看到，现在的海水很清澈，比以前好得多。”宁卫和伏在天桥上的中部，遥望着数十米高的斜下方说道，“我们从那边下去！” 再往前走一段，两人来到了一处人行楼梯，踩在上面咯吱作响。 来到四号区地面，沿着白色线条，往远离闸门的方向走上几百米，他们来到了一处装备维护区。 一群工程师围在一辆斗士四型附近，车子上正在分发着某种慰问品，算上时间，他们似乎是准备换班了。在他们身后，一排排液压架驻立在高于地面的平台上，这些架子上大多被某种大了一圈的外骨骼占据着，其中一些缺胳膊少腿，显然需要维护。 宁卫和加快几步，走在了姜铃身前，朝着那些人招了招手：“杨工！借我两套好的！” 人群中一个胖胖的中年人把头仰了起来，他看到了来人，立马扭动着自己的胳膊肘，拨开挤过来的同事，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都给你留着呢！”他和宁卫和拥抱了一下，随后拉着他走向c2排架子，“抗高压模块已经装好了，还想要什么装备？他们有的，我都有！” “便携浮力装置、激光切割器、探照灯。。。。。。还有绳索，都是老样子。”宁卫和边走边说。 “这次又是抓捕？我听说东南面又来了一批鲸鱼，不会就是它们吧？”那个被叫做杨工人，一把搂住了宁卫和的脖子，似乎是非常熟悉他。 “哎哟，憋闹样儿~”宁卫和拉开他的手，“鲸鱼不会靠近我们的防线，而且它们也进不来。我们这次是去帮人捡垃圾，就前段时间掉下来的残骸。” “打捞？那可是个大工程！”杨工把那只不老实的手盘在背后，“离这儿远不？” “不太远，在东半球的边边角附近，好像叫什么‘东岛’？走直线来回一个月吧。”宁卫和回答道。 “那可得坐船咯？” “不，坐潜艇，悬浮船坞新建的好东西，他们找到了战前的图纸。应该是前一代的攻击核潜艇099型，不过现在也没什么要攻击的了，内部肯定会被他们爆改一通。” “想想也确实啊，都能装下重型外骨骼了，肯定不会沿用以前的那种狭小舱室。” 杨工带着两人走到了这排架子的中段，几套姜铃没见过的外骨骼出现在他们眼前。相比其他的那些，这几套的外形都比较圆润，躯干和头部的关节都消失了，全部连成一个整体并呈现卵形，因而看起来有些臃肿。 它们的高度大约是3.2米，四肢都很短小，但腰部有一根灵活的机械臂，可以围绕着一个环形的轨道，绕着全身爬行。 姜铃走上前敲了敲它们的外部护甲，传回的声波显示着它们的双层结构。 “这就是第四代了吗？怎么还是傻大黑粗的样子？”她揶揄道。 “框架的材料变了，还有操作系统也迭代了一个世代，回头你可以试试，比去年的那些玩意儿顺畅很多！”杨工介绍道。 “哦对了！”宁卫和从自己裤子袋里，掏出一根巴掌大的圆柱体，扔给姜铃，“这个是你上次穿的那套外骨骼的学习数据，我把它带过来了，会很有用的。” 姜铃接过数据核心，小声地道了声谢，随后看着杨工操作着液压吊架，将两套外骨骼从架子上放下来，并小心地存放在一个货箱里。 很快就有一辆运载车开过来，带走了这里的三个货箱和两个人。 他们乘着车沿着绿色线条前进，来到了一处升降平台，与一堆货物一起，被升降平台抬升到更上方的位置。 不多时，他们就来到了东海站的三号区域。 三号区域比下面更加繁忙，无数叉车和无人运输车在人群中穿行着，它们或多或少都携带着东西，有些东西看着就非常笨重。 这里总体上是一个环形的结构，从升降平台上下来以后，就得穿过两个常开的巨大水密门。在门对面，临时货物存放点的后面的墙壁上，便是连成一排的海底出入口。这些圆形的出入口的直径约为15米，足够大部分的运载车和一些货运潜航器停靠。 两人的运载车开到了22号出入口，这里已经有一艘多用途潜航器等候着了。 司机把车子倒车到一个被黄色线条标识的泊位，几台四爪式吊机立马沿着出入口上方的轨道爬行过来，随后将运载车上的货箱，一个一个地搬运到潜航器的尾部货仓里。 两人从车上下来，姜铃这才看清了那艘潜艇的样子。 它就像是一只横卧的靴子，圆柱体的艇身前端下方突出了一块，显然是实用主义设计师的完美成果。 他们沿着一条折叠式人形通道，来到了潜艇中部的上舱门口。一个穿着短袖和沙滩裤的家伙，斜靠在舱门口旁的围栏上，正在安静地抽着电子烟。 第24章 宁静五号 看到正主来了，那人便把电子烟塞进兜里，并站了起来。 “我现在是这条潜航器的大副，艇长带着小伙子们去拉货了，他们大概还要几个点才能回来。” “哦？怎么称呼？”宁卫和与他握了握手。 “叫我马文就可以了。要先下去看看吗？” “还是算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宁卫和看着马文微笑道，“我才不会放着新鲜空气不吸，去里面吃你们的尾气。” “哦，这倒不会太久的，我们的潜航器用的是压缩空气，每次潜航距离都不超过十海里，再加上空气净化装置，里面的味道其实还不错。我常说它是海底跑车，你们试试就知道了！” “你有见过到处拉货的跑车？”姜铃惊讶道。 “除了那些叫做车子，但没法动弹的以外，还有哪种车子不拉能货？”他反问道。 确实如此。 车子就是车子，不能拉货的车子通常过于精贵，人们会给它们专门取个名字。 没过一会儿，大副看到该回来的人回来了，便弯腰在舱门口的握把上捣鼓了两下，拉开抗压舱盖，顺着洞口的垂直爬梯滑了下去。他在下方按动了某个开关，舱门口附近的照明灯立即发出了明黄色的光芒，将这条段竖直的淡蓝色梯子照亮。 宁卫和拉了一下姜铃，示意她跟上，两人一前一后，按照大副的路线，从梯子上爬了下去。 潜航器内部又小又狭窄，而且艇员似乎无法从内部找到前往货舱的道路，就像那个货舱是额外加装在艇上的。 从舱门处朝着前段没走两步，就来到了艇员休息室，两侧的休息室里加起来只有4个床位。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这几个床位估计来之不易。 再往前走十来步，姜铃的灵能力感知到几毫米厚的铁皮后面，层层叠叠地码放着很多薄片状的设备，有一些类似站点里的租用电车的电池。它们的缝隙间的空间里，大约储存了一半液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艘潜航器的能源和浮力都来自于这个舱段。这样的设计很难评价，单论实用性的话，确实是一箭三雕的完美。 能源舱隔壁是设备间，里面大多是一些生命循环设备，厨房和厕所也在这里。 再往前就是最重要的指令室和控制舱了，指令室在控制舱的下方，艇长还在指令室里面单独开了一间房。那个房间同样很难评价，在姜铃看来，它很适合吸血鬼居住，如果忽视床底下就是潜航器的龙骨和外壳的话。 两人在潜艇里逛了一圈——其实也就是从后往前走了四五十步路，还得不时注意脑袋，别把这艘脆弱的小艇撞坏了。 二十分钟后，宁卫和在休息室附近，见到了自己要见的人。 为首的人是一个比姜铃还矮一些的健壮大叔，他握住了宁卫和伸出来的右手。 和他一同在场的只有大副、水听和损管三位艇员，目前控制这艘小艇的人，一共就他们四个，其它的工作则是全权交给了艇载人工智能。 简单寒暄过后，一帮子人全都走向了控制舱。刚一踏进舱门，他们就当场抓获了站在海图旁边乱看的姜铃。 “她是什么人？”艇长一把抓住宁卫和的肩膀。 “我找的帮手，她很强，建议你趁早熟悉一下。”宁为何侧着脑袋，在艇长耳边小声说了下姜铃的情况。 “你说她是人体雷达？”艇长不可置信地问道。 “不，我可没说！” 得到答案的艇长挥手让其他人各就各位，自己则是缓步靠近姜铃，他发现这个女人看起来非常年轻，很难从外表上鉴定她的年龄。 “在看什么？”他冷静地问道。 “看洋流的流向。”姜铃回答道。 “有什么问题吗？”艇长想试试她的能力。 “不知道，反正和战前的资料完全不同。我记得原本的流向总体上是个8字形，但现在却变成了混乱的湍流。” “你说的对，不过这张图上的也不完全正确。”艇长将海图翻过一页，严肃的说“现在应该看这张了，它们都是站点里的超算模拟图，只能用作参考。” “哦？是有些不一样，这里和这里，这块分离出来的是什么？” 艇长脸色变得有些不同了，他的语气略微缓和：“那是上个月刚从赤道脱落的冰山，它撞碎了不少无人监测站。” “原来是这样！”姜铃点头道，随后抬头看了一眼艇长，又看看老宁，“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马上就好！” 姜铃一早就注意到了来人，通过“安全检查”后，她便知道在场的几人，多半就是之后任务中需要的人手。 这位艇长名叫冯志远，他的阅历在这艘小艇上还能压过大副一头，等到了目的地，多半就只能打打下手。 从冯艇长的记忆来看，宁静五号不是什么保密等级很高的舰艇，她原本就是一艘往返于各个水下悬浮平台的交通艇，平时只是充当训练艇的用途。直到去年这里的建设工作基本完成，她才有机会进行大幅度改造，从而得到了延期服役的可能。 她原本的样子有些像硬骨鱼，头大身体小。改装之后就把货舱加装在身体的两侧。她的长轴大约45米，空载重量约1200吨，最高载重1800吨。 虽然最高载重看起来挺多，但实际很难有真正达到的时候，毕竟装载超过800吨的时候，她就得用上外部浮力箱了。运货成本一下子翻了几倍，还不如多运几趟。 很快，隔着不太厚实的潜航器外壳，外面传来了几声警示铃。 22号出入口的内抗压水密闸门，被一根巨大的机械臂驱动着，沿着地面上的滑轨，缓慢地合拢上来。等到外界的喧闹声彻底消失，几声厚重空灵的机械卡扣结合的声音，经由承载潜航器的金属架，传导到了宁静五号的内部。 众人待在原地，安静地等候出入口注水，在某个时刻，他们明显感觉到宁静五号被浮力顶起，脱离了承载架。 艇长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在一个脸盆大小的圆形平台上操作了几下，整个控制舱的各种仪器都开始通电。 圆形平台上方出现了一颗，由绿色点阵组成的全息地球，在闪烁了几次之后，它逐渐变成了潜航器的外部轮廓——一条略有弯曲的管道。 宁静五号的被动声呐的清晰度不是很高，指挥平台上的每个小点，都代表着3.14平方米的面积，不过在这片安全水域，它的精度已经绰绰有余了。 水流声和气泡声仍在出现，为防止宁静五号撞击管道上壁，艇长命令人工智能缓慢减少潜航器浮力，直到略微高于海水密度。 过了一会儿，几行文字接入到全息终端上： 【22号出入口已开启，一路顺流！】 【正在生成航线，请稍后。。。。。。】 【电气轮机自检完成，自动航行确认！】 “确认。”艇长按下了两个按钮，宁静号尾部很快就出现了微弱的震动。海水被潜航器顶部外壳推开，指挥平台上的绿色小点开始缓慢移动。 管道里的水流非常平静，姜铃可以看到潜航器尾部，新产生的那些躁动的绿色光点，正在以某种规律，逐渐向外扩散并降低密度。 宁静五号基本上就是沿着人工智能计算出的航线运行，她在驶出管道前加速到了两节，随后在一片平缓的大陆架以上不到五米的地方，加速到了15节左右。 当然，这艘潜航器上并没有窗户，姜铃根本不知道以上的这些事情，她只是单纯地知道自己正在离开一个生物的聚居地。以她为中心，两公里半径的球形范围内，生物的密度很快降至了最低。 黑暗的海底，逐渐变得寂静无声起来。 第25章 水下船厂 其实水下三百多米的潜航相当无聊，特别是当姜铃得知，在潜航器里完全看不到外界以后，她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事实上，除了那些潜不了多少深的民用潜艇和科研用的海底探测器以外，大部分潜艇都是被好几层密不透风的外壳包裹着。潜艇里的人们只能依靠先进的传感器、丰富的经验和一些运气，去操控潜艇。那些外界发生的真实情况，大多都只存在于少数几个知情人的想象中。 姜铃在休息室里随意地找了张床位，躺在上面。人工智能开的潜艇非常平稳，她丝毫感觉不到自己处于快速运动的状态。或许是厚重的海水屏蔽了感知，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一觉睡到了宁静五号靠岸。 为了方便人员和材料的进出，这个造船厂采用的是同一大气压的设计，所以它的出入口和东海站差别不大。待潜航器被机械臂固定到承重架上后，海水就被着管道底部的高压水泵抽走了。 抽水的过程中，管道顶部的气闸也随之打开。鼓风机的噪声比较大，在水位降低到一半的时候，失去了海水的阻隔，这才把姜铃弄醒过来。 告别宁静五号，一行人一同离开了出入口，只留下了大副。直到这时，姜铃才知道，这个所谓的大副，才是宁静五号的原配艇长。 它的自动化程度真的很高，不然也不可能用作教具。 开动那艘潜航器实际上只需要一个人就够了，当然，仅限于走一开始就设定好了的线路。 在出入口附近的工作平台上，有一面三人高的简易地图。它上面标识了这个地图的所在位置，还展现了一些隐藏的信息。 几人路过它的时候，姜铃在上面瞥了一眼。 原来，水下造船厂本质上就是大一点的潜艇。它们的每一个，都能独立建造中小型潜艇，在必要的时候，还可以组合起来，从而生产一些不可告人的大家伙。 从总体上看，它们是一根根巨大的六棱柱。首尾两端都是贯通的，每一个平面都有很多处用于组合的接口。那些接口看起来有六种大小，最小的只有无人机能钻过，最大的可以通过战舰。 几人没有步行太久，就在工作平台的一边，坐上了一辆顺路的运载车。 造船厂里的工人其实不太多，更多的是一些工业机器人。它们全都运行在自己的轨道上，遇墙有洞钻，遇悬崖有轨道坐，比普通人要方便多了。 姜铃坐在运载车的后座上，看着两边车窗外不断掠过的机械臂，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个流水线上的沙丁鱼，或许再穿过几道闸门后，就得淋上调味料装进罐头里去了。 果不其然，他们在七弯八绕之后，停在了一艘泛着蓝光的黑色潜艇旁。 从车上下来，外界的声音瞬间变得喧闹起来。姜铃跟在所有人的后面，走向了一处向外突出的方形平台，她对着四周扫视着，眼中充满了好奇。 这里看起来像是个工地，那艘潜艇的大半截身子还被脚手架包围着，它表面上爬行着一些水蜘蛛样式的机器人，吸盘一样的行走机构每走一步，都会在潜艇外壳上，暂时地留下一个圆形的印子。 工人们正在拆除钢架，显然这里已经完工了，那些无人机估计是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这艘潜艇的直径，要比姜铃见过的出入口大多了，也不知道他们该怎么把它开出去。 几人待在平台上，扶着护栏，观望着潜艇。冯艇长的眼里带着一些期盼，到那艘潜艇里去，似乎就是他的梦想，而这样的梦想很快就能实现了。水听员是从北边的防线上调配来的，他的经验很丰富，这次是来担任组长的。损管员本身是做潜水的，现在算是回归了老本行。 姜铃不是专业人士，她勉强看到了这艘潜艇的先进程度，至于它到底能有多强，只能说得用一个“卧槽”来形容。 不一会儿，一辆斗士四型停在了众人身后，车上下来了几个穿着便服的军人。 “同志们你们好，欢迎加入我们！”为首的军人迎上几人，和他们握了握手。 “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宁卫和问。 “不知道，我们收到消息的时候，黑匣子已经响了几个月了，就算是同位素电池还保持完整，它也顶多能再广播二十天左右。以她的速度，我们最多能给你们抢出3天时间。”那个军人依靠在姜铃身旁的护栏上，无视了工地上的禁令，点燃了一支香烟，并吐出了两个烟圈。 “她是我们目前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潜艇，只有她才能横穿北回归线湍流，你是不知道现在赤道上的冰层有多厚，据说风暴鲸都没法突破。。。。。。” 军人低头看了一眼姜铃，把吸了一半的香烟掐灭在护栏上，随后插在了上衣的笔袋里。他对着自己扇了两下风，确认身上没有残留气味后，朝着宁卫和问道：“你怎么找了个女人？不怕和她犯冲吗？我船上可没专门的房间给她用！” “给你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宁卫和知道姜铃不会在意他的话，“她也是我们的同志，说话放尊重点！” “不必了。”那人没有收回前言，而是看向了神游天外的姜铃，“潜艇里可不像公交大巴，你可别像我们以前遇到的一个傻鸟，来了不到三天就哭着喊着要出去！” “老俞！行了！”他身旁的另一人出言制止了他，但他的眼中同样透露着不信任，没有试图安慰姜铃，只是将那人拉开一个身位。 宁卫和懒得和他们唱这一出戏，待在原地不动声色道：“我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们现在能找到的，最合适的人，就她了！没她，你们就不行！” “老子踏马才不信什么觉醒者！”老俞重新回到原位，盯着姜铃的头顶大喝道，“觉醒者能有多强？！还不是三年死了1.5亿人，他们能顶个屁用？什么狗屁的觉醒者，力量再怎么觉醒，思想不觉醒都算个球！” 他的声音很大，工地上离得近的工人全都暂停了工作，周围环境一下子安静了很多。 “要我做什么？”姜铃退后一步，开口道。 “保护我们，特别是不要让我们撞上什么东西，还有帮忙找一下导弹残骸，可能要上冰面，或者下到海底看看。”宁卫和当着众人的面回答道。 “为什么他们不行？” “弹药太少，而敌人太多。他们会死在冲锋的路上。”老宁叹了口气。 “多带几艘护航的不就好了？” “就这一艘了，还是加班加点搓出来的，以后我们不会再造了，发射场那里还在催着。”这次是另一人在说话。 “敌人是谁？或者说敌人在哪儿？” “出了防线你就知道了，近处的多半是海龙，离远了可能还会有鲸鱼来找麻烦，或许还有枪乌贼和硬头鲨。海底和海面我们就不知道了，无人监测站去不了那里。”宁卫和把一只脚搭在另一条腿上，坐在护栏上，完全不在意上下数十米的高差。 “哦哦！”姜铃抱着胸哼唧了一下，转头看向出言不逊者，“这单我接了，你们得包吃包住！” “啧。” 那人啐了一口，没有再多说什么。 “对了，我们现在在哪儿？”姜铃无视了他的动作。 “咳咳，水下两百米，杀手卫星的攻击极限。防线以东十海里左右，不太安全。”有人站出来打圆场道。 第26章 五零九号 “这么说，这里已经是防线外围了吗？” “不不不，再外面还有几万只巡游无人机。” “对啊，为什么不多撒点无人机？” “这个嘛，主要是现在的产能跟不上消耗。或许是上京的数据库还在运行，外面的猎杀者不认识我们的信号，所以我们新生产的无人机一旦越过原本的国境线，就会被公海游弋的猎杀者摧毁。当然也有可能是战后幸存的敌国无人机，不过它们的数量不占优势。不过这些只是一方面。。。。。。” 那人小心地看了老俞一眼，发现他面无表情后继续说道：“另一方面是海洋突变体。我们也算是开了眼了，在做过几场后，它们利用超声波和我们签订了协议，所以现在从理论上来说，我们的领海被它们事实上地侵占了一部分。哈哈哈，说实在我也不敢相信，哈哈，真没想到生物竟然可以战胜钢铁！” “等等，你说什么协议？”姜铃瞪大了眼睛，一些不太好的记忆涌上心头。 “停火协议。”宁卫和抢先回答道，“协议生效期从昨天开始，一直到下个月的月底，持续时间刚好是一个月。也是上面给了指令，我们才这样做的，肯定不会续签，至少领海得收回来。” “很难。” 站在老俞右后方的几人传来一些叹气声，听起来他们的士气已经陷入低谷了。姜铃没有随意探查他们的记忆，不过她一眼就知道他们不会加入这次任务。 丧失斗志不可怕，可怕的是，让人丧失斗志的东西，到处都是。 老俞一脚踏在护栏上，重新把没抽完的半支烟点燃，但没有把烟嘴送到嘴里，只是夹在放在护栏上的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任由它缓慢地燃烧，哪怕烟灰飘到了手背上，也没有发觉。 过了一会儿，仿佛是察觉到问题宝宝们说完了，他领着众人，从半条悬吊着的窄桥上，下到了潜艇的表面。 从上方看去，这艘099型攻击核潜艇像是一粒拉长的水滴，舰桥位于中部偏前的位置，上面的设备已经安装齐全了，好几根奇怪的圆柱体从那里冒了上来。 姜铃踩在略有弹性的深蓝色消声瓦上，将灵能力渗透进潜艇的外壳。她的人形状态看不了太远，所以只是简单评鉴了一下潜艇的外部状况。 耐压外壳似乎是一体成型的，她没有找到一条焊接后的缝隙。它们的材料应该是特种钢材，内部的细小结晶尺寸适中，在韧性和强度两方面达到了几乎完美的程度，或许是利用某种打印机生产的，但姜铃没有在附近看到它们。 随着大流走到中部后段，姜铃探查到脚底下出现了四乘四共十六根，联排的竖直金属管。它们之中有一半左右，已经被填充了内容物，应该是某型号的潜射导弹，姜铃没有见过。 当众人分批乘坐舰桥后部的升降机进到里面的时候，人群中听力好的几人，听到了了前方传来了一些嘶嘶声。那是几台工程无人机，它们在潜艇头部偏上方的左右两侧，分别喷涂上了潜艇的舷号和艇名。 姜铃不太清楚他们对潜艇的命名规则，就算她看过战前那些科普视频，但生活在新纪元的人们肯定会有新的规则。不过这不影响她在附近一面平放的光滑板材上，看到了这艘潜艇舷号的倒影——“602”。 “509？”她小声念出了这三个数字，还被跟在她身后的人听到了。 “对的。我们用这个舷号纪念她的生日！五月九号就是她晒装完成的日子，只不过遗憾的是，在调配艇员的过程中，他们给她做了个大手术。”那人抢先一步站到升降机上，在控制面板上按了一个按键，升降机立刻锁定，给了几人几分钟说闲话的时间。 “他们在里面动了什么？”姜铃最后一个挤上升降机。 “也没很多。” “能源、动力、主控计算机、垂发导弹系统、鱼雷管，还有些别的什么东西。” “还有内舱结构、支撑龙骨、耐压艇壳和双层外壳的填充物，其实我觉得涂层也可以换换，可惜实验区的产能不太足。” “涂层肯定得靠后，虽然那个东西现在算是最先进的，但量产问题不能解决，性价比肯定不如库存的高。而且库存也不算差，多少也是战前第一梯队的，除非还有敌国幸存，不然海里的猎杀者也就那样了。” 姜铃把话语权通通交给了他们，缩在角落里安静地听着。几人七嘴八舌地讨论了一会儿，就连升降机下到了底部也没有停下。他们对509的状况了如指掌，似乎是潜艇的设计者和建造者。 总而言之，这艘509差不多是被他们拆了重建了，或许是重建过很多次。虽然这个过程耗费颇大，但好在他们背靠着强大的工业能力，完全可以在建造中实验自己的奇思妙想。 如果509是个人的话，她大概已经算是机械飞升了——姜铃暗搓搓地想。 走出升降机所在的耐压舱，她发现潜艇内部相当宽敞，至少比宁静五号要宽敞的多，和那艘水下跑车相比，这艘潜艇可以称得上是面包包包包包车了。他们的改装肯定有着特殊的原因，姜铃想起了老宁在半天前和他基友的对话。她走到舱门口，用自己的身高对比了一下舱门的高度和宽度，再结合过道的形状，她发现这里确实足够一台外骨骼通行，甚至还能并排搭上两个普通人。 这样的设计过于冗余了，或许她所要执行的任务，真的非常困难。 当姜铃靠在舱门口愣神之际，她的身后传来了刺耳的刹车声，随即便是重物滚落砸地的声音。一声雄浑的国骂从那个东西背面紧随其后：“干李梁！特码走路不长眼？！” 只见一辆手推式叉车堵住了过道，几个存放着外骨骼的同款货箱堆叠在那里。好在这些货箱相当结实，当然过道也很结实，它们都没有发生什么损坏，仅限于让交通停滞了而已。 “看什么看，快点搬，几个人一起。。。。。。别抓那里！那里使不上劲，抓这儿。。。。。。踏马的，使劲！一二三！一二三。。。。。。呼，真踏马的重，是哪个可爱想的设计？非得让人换乘，升降机怎么通不到底儿？” 那人咋咋呼呼的，周围人为了自己的工作，也只能暂时放下手上的活计，合力清理走道里的杂物。不一会儿，他们就清理出了，可供一人通行的窄路。 透过缝隙，姜铃看到那堆东西后面藏着两人，其中一个她有些印象，好像是跟着她一起来到这里的某个艇员。这人一路上都是沉默寡言，姜铃就连他的名字都不太清楚。 帮忙的人很快就从那个窄路离开了，他们同样非常忙碌，所以这两个倒霉蛋只能自己想办法。看着他们费劲的样子，姜铃走上前，轻而易举地搬起了那个最重的货箱。 看来货箱的结实程度是相对的，当它从半米高空坠地的时候，它会毫发无损；但当它被姜铃抓握挺举时，它的表面立刻出现了十个两厘米宽的凹陷。 可能是姜铃的方法不对，当那个货箱被放上叉车时，它上面的凹陷已然变成了破洞，估摸着等会儿就得扔进回收炉了。 两人把剩下的货箱码在破箱子上，他们解开了自己的衣领，立刻就有一股水蒸气，从他们的脖颈处冒了出来。他们缓了好一阵，直到不再散发气味时，才注意到躲在上风口的姜铃。 “你是。。。。。。是那个谁？”沉默艇员朝着她问道。 “什么那个谁？不对，你们认识？”暴躁艇员朝着沉默艇员问道。 第27章 水下f4 “她是和局长一起的，下来之后就没个影了，我还以为她和局长一个样，都有别的事。”沉默艇员回答道。 “所以忙完了？老宁人呢？”暴躁艇员问道。 “忙什么？我还想知道他去哪儿了！”姜铃给他们让开通路，背靠在墙壁上，盯着两人。 原本是没有留意他们，等到真正注意到的时候她才发现，在这两人外套的里面，是一件特殊的衣服。敞开的衣领之下，是一块带有规则纹理的黑色布料，同样的材料一直延展，包裹住了他们的全身，以至于一时间她只想到了一个名词——“蛙人”。 或许这两人刚从水池里面出来，他们身上的液体也不完全都是汗液。可问题是，这艘潜艇刚才还安静地待在船坞里，他们在登艇的十来分钟里，是怎么找到一个像样的水池的？ “这么说你现在不忙？还不来搭把手？”那人没有给姜铃区别对待，并在叉车的把手上，让出了一手的距离。 姜铃没有女儿家的扭捏，手上略微使力，便让叉车保持在了一个相对平稳的速度。他们推着那堆货箱，穿过了两扇舱门，来到了转运升降机。 暴躁艇员轻车熟路，在控制面板上操作两下，升降机迅速响应。 “我们去哪儿？”姜铃的视野随着升降机缓慢下降，她发觉这艘潜艇的内部高度，似乎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通常来说，潜艇的内部一般只有两到三层，而这艘509号却超过了认知的极限。 她不认为这个世界掌握了空间压缩技术，所以答案显而易见。 “当然是去水下！”暴躁艇员回答道，“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四个已经被他们取了外号了，他们叫我们f4！” “我们？四个？”姜铃有些疑惑。 “对。四个”他眉头紧缩道，“我，他，老宁，还有你。名单上就是这样。他一说你和老宁是一起的，我就知道那个名字就是你。说实在，我真的不知道老宁怎么找到了你，你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个会水的。” “他可能是单纯的顺路吧！”姜铃耸了耸肩，随后继续问道，“为什么要叫我们f4？我记得战前就已经有好几年没有举办方程式了，这里不至于还有狂热粉丝幸存者吧？” “什么方程式？他们说的踏马是楼层啊！” 暴躁艇员敲了一下控制面板，升降机随即锁定，三人一同发力，把叉车推了出去。 这条舱段似乎很少有人前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养护金属用的机油味。这里的照明始终是一种昏暗的红光，走道里只有三个人的脚步声。 他们来到了一段有着圆柱形的筒舱的舱段，合力把叉车上堆放的全部货箱搬进里面。 这个舱段总共有四个筒舱，每个筒舱都有一扇耐压舱门，而这个舱段也被两扇同型号的耐压舱门隔离着。筒舱被一个圆形的水密门分割成两半，它的上半部分空间刚好装得下一台外骨骼，下半部分则是通向更远的地方，或许是连接着漆黑的海底。 当所有的货箱都搬到它该去的地方后，沉默艇员带着叉车原路返回了上层，剩下的两人则是在这里处理那些货物。 姜铃把一个编号为g-3031的货箱打开，从里面取出了四个半米长的“f”形钢架。暴躁艇员戴上了手套，从她手里接过了其中一个。他们在筒舱地板上那个圆形水密门的上方捣鼓着，将一个个零件组装成型，最终搭建了一个两米高的梯形的支撑架。 当然，姜铃顶天了也只能给他帮点小忙，比如搬搬重物、投递工具零件什么的，大部分工作都得这个暴躁艇员来完成。再加上她总是会问些问题，工作的实际进度很慢。 好在这人也不是很急，当姜铃问到潜艇的故事时，他好像打开了话匣，喋喋不休地说了好一会儿。 “。。。。。。所以509才被他们改成了这个鬼样子。那帮半桶水设计师真该枪毙！”他放下扳手，揉着自己酸胀的手臂说道。 “原来还有这回事？那后来反应堆换成什么了，总不能还用原来的那种吧？” “那肯定不能啊，裂变堆的危险性还是太大了，中心站给他们搓了个放大版的车载聚变堆，可惜它的体积和重量不太适合原本的位置，就把它挪到了f2。” “f2在哪里？” “就在我们头顶。我们在f3，再往下就是海里了，所以他们叫我们f4！他们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楼层？货物？亦或者麻烦？ 他确实对这个封号不太满意，作为一个政委，他应该严肃地制止这样的行为。只是他的任务和上面的人没有交集，而且他们自己的政委都没有说话，所以他对于那样的称呼，也只能当做没听到。 他长呼一口气，将这个筒舱需要的最后一个货箱打开，一台圆润的外骨骼出现在两人眼前。 姜铃上前一步，用灵能力把外骨骼拉到站立体位，随后摸上它的后腰部，找到了一个藏在盖板里的红色拉手。 只听到咔哒一声，外骨骼的后背裂开了一条缝，随后入口打开，展露出了内部的样子。 “挺熟练的嘛！”肖政委夸奖道。 “没啥，这个地方一直都没变过。”姜铃谦虚道。她停了一下，随后看向政委：“你来，还是我来？” “女士优先！” 肖政委突然感觉自己非常疲惫，于是凝视着外骨骼咽了一口唾沫，后退了半步。 姜铃嘴角微微扬起，抬脚伸进了外骨骼的内部，她的脚尖立即触碰到了一些柔软的材质，那些材料具备一定的保温能力，不过她不怎么需要就是了。 外骨骼里面还是比较宽敞的，在她弯着腰钻进来之后，便发现自己肚子前面有一层魔法贴。这种有趣的材料，可以很方便地粘上一些装具，或者可以再往那里里塞一些其它东西，比如补充体力的食物、应急物品或者修理工具。 她胸前的位置原本应该是数据核心的插槽，但现在被改成了一块巴掌大的操作面板。姜铃低头查看了一下，发现它和终端机很相似，或许就是同款东西。她用手在上面轻点一下，屏幕很快就亮了起来，面甲上也同步了屏幕上的画面。 “系统自检。”姜铃试着对外骨骼说道。 屏幕上立刻出现了几行字： 【系统自检中。。。。。。】 【发现新操作员，外骨骼基本功能已启用。外骨骼功能正常，外壳未闭锁。能量剩余40%，预计可用时间为40小时。压力正常，氧含量正常。】 【生成日志2055-0521-01。】 “情况不错。”姜铃转头朝外面喊了一声，随后拉动背后的把手，将外骨骼的入口关起来。 她用眼睛在面甲上操作几下，调出了外骨骼的操作手册，随后用语音查询的方法，找到了数据核心的接口。那个地方不同以往，被改到了肩部附近。 读取核心里的数据，替换自己的操作员档案，调整操作偏好。这些操作姜铃已经很熟练了，她在以前做过很多次。 很快，这台外骨骼所有的功能都被解锁了，她控制着它慢慢走向筒舱里的那个架子，小心地挂到支撑结构上，随后按流程关闭外骨骼的能源，从里面钻了出来。 “感觉怎么样？”肖政委立刻朝她询问，他的眼睛反射着红光，似是捡到了宝。 “大部分功能都没用上，感觉变化不大。”姜铃坐到一个空货箱上，回忆着自己的感受。 “你是什么时候学的？第四代好像才小批量列装几个月。” “昨天？或者是昨晚。老宁给我分享了记忆，我趁睡觉的时候看了一下，也没有变化很多。” 第28章 风险警告 肖政委钻进刚被姜铃捂热的外骨骼里面，将自己的数据核心捅进卡槽，随后伸出一个脑袋朝她问道：“觉醒者都和你一样吗？不对，我是说，你们这种获得知识的方法，没有代价吗？我就是问问啊，如果有保密协议的话，就不用跟我说了。” “大部分应该不行吧。”姜铃摸着鼻子回答，“代价我还没看出来，可能是我们的价值观已经不一样了。不过有一点还是可以告诉你的，就是记忆共享的时候，他是不能设防的，强制读取可能会烧坏他的脑子，所以我一般不搞这个事，遇到那些倒霉蛋的时候，也会顺手帮他一下。” “这么说，你们这种技术和计算机的信息技术非常像？” “差不多吧。我记得有人总结过，叫啥来着。。。。。。哦对，叫做殊途同归、趋同进化！我估计再给地球生物们一点时间，它们都能获得类似的力量。毕竟我们都是碳基生物，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嗯？你干嘛这样看我？” “没，没什么。”肖政委老脸一红，别过脑袋，重新回到外骨骼里面。他试图用工作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尝试了一会儿以后，还是暂停了自己滑动屏幕的手指。 一些沉闷的嗡嗡声从罐子的开口处反射出来：“你真是那样想的吗？你真的觉得你和我、动物和植物、突变体，他们都是同类吗？没有弱肉强食，没有生而不平等？” “不，我还不至于和虫子们共情，我没有那么极端。”姜铃坐到了一个空货箱上，翘起了二郎腿，“话说你不是政委同志吗？你的思想，应该比我这种普通人更加深刻才对吧？我觉得吧，那得看我的视角是什么样的尺度。如果上升到宇宙的高度，我可以说我和虫子们是同类；但下降到这里的话，我们之间也算不上是同类。”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吗？中庸之道也未尝不可。”他躲在外骨骼里评价道，随后似是下定了决心，“我承认，我思想是有些极端了。” “哦？说说看，我给你分析分析。”知心大姐姐姜铃如是说。 “嗯，你知道东大平洋海战吗？就是七年前我们的宣传口径里一直说的那个。”肖政委缅怀着以前的经历，慢慢地说，“那时候我还是一艘战舰上的作战参谋，我们装成了一块海洋垃圾，保持着静默，顺着洋流飘航，从澳洲北部新区出发，和m国的舰队擦肩而过，一直穿插到了西海岸。那次攻击，我们摧毁了他们大部分的造舰能力，还给他们沿海播撒了大量猎杀者。算得上是一次大捷了。” “官媒是有那个宣传，难不成还有隐情？” “对，而且有好几个。”他停了一下，把自己弄出外骨骼，继续说，“为了掩护友军和保持静默，我们舰队有两艘盾舰被擦过来的敌舰试射炮弹击中，引发的大火无法扑灭，且不能自行逃生。情况危急之下，他们的舰长设法毒死了全部船员，并在火灾中被活活烧死。大火烧了一夜，敌舰和我们一起，看着他们烧了一夜。之后。。。。。。” 他停顿了一下，随机打开了两个货箱，继续说：“之后我们挑着敌人最疲乏、最集中的时候，大概是凌晨一点，他们的下午两点。用了集束炸弹、蜂群无人机、白磷弹，还有温压弹。。。。。。那时候我们参谋部里一点情绪都没有，没有愤怒，没有激动，也没有高兴，就每人一杯茶，听着舰长和火控小组表演的双簧戏。就像是完成某种工作那般——冷漠。我知道。。。。。。” 他又顿了顿，取出随身携带的保温杯喝了一口，蹲在货箱面前说道：“我知道服从是军人的天职。做那些事的时候，战事也早已进入了白热化，所有人或多或少都带着一点仇恨。不过我的思想从那时候就改变了——我们生而不同。所谓的求同存异真的只是理想，有些人只要生错了地方，他就不可能再和其他人一样了。不管视角怎么变，虫子永远是虫子，敌人永远是敌人。他们做过的事永远会记录在历史中，每个后人都会被那些影响到，从而带着先入为主的眼光去看待他们。” “等等，你是怎么知道他们的死亡方式的？难道你。。。。。。” 肖政委没有对这个问题做出回答，他只是朝着姜铃笑了笑，露出了嘴里两排金属色的牙齿。 他的牙齿反射着环境中的红光，这让姜铃皱起了眉头，同样的情况，她只在很少的人身上见识过，他们通常是自杀未遂者。 “所以你现在还在讨厌他们？”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我应该是厌恶一切我们的敌人。我无法和他们共情，也不可能和他们共情。看到他们的名字，我就会反胃。而且我至今都吃不了牛肉，虽然现在已经没有真正的牛肉了。” 姜铃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还想继续询问，舱段里的喇叭突然响了起来。 “所有艇员注意，所有艇员注意！请立即返回战斗位置！下水仪式取消，我们会在十分钟以内离开船坞！” 播报员的话音未落，姜铃就听见潜艇外壳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警报声，有不少脚步声和车辆的引擎声，朝着远离潜艇的方向离开，他们有多个撤离点，混乱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随后，好像是某个巨大的阀门被打开了，潜艇下部传来了液体泄露的声音，它们冲击在底部外壳上，强大的动能使得外壳出现了一些弹性变形。 “发生了什么？”姜铃有些紧张。 “没什么，我们快点把东西装好，免得等会儿机动的时候，踏马的乱滚。”肖政委冷静地回答着，在这一点上，他确实是专业的。 过了一会儿，f4剩余的两人也过来了，他们除开拖来了另一车货箱，还带来了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 “艇上超员了十来人，我们得在这里打地铺了。”宁卫和从叉车上扒拉下来一个箱子，朝着其他三人大声说道。 “出什么事了，这么急？”肖政委一边忙活着手上的工作，一边问道。 “鱼群，有鱼群过来了！它们驱赶了好几个鱼群过来了，会把海龙吸引过来，我们得立刻转移。” “不是说签了协议吗？” “废话，协议就是一张纸，谁来给我们保证生效？现在可不是以前，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它们能照做。” “是啊，这才几天，它们就耐不住了。”沉默艇员也开口道。 “老吴，我们最好把东西固定一下。哪个箱子里装了安全绳？”宁卫和把那些没有打开的货箱拖到不碍事的地方，朝着沉默艇员问道。 “在这个里面。”他打开一个货箱，里面盘着好几卷尼龙绳。 “我说政委同志，你说他们会转移去哪里？” “转移？转移个屁！”肖政委用力敲着卡住的螺栓，“他们肯定直接往鱼群里冲，你们等着看就是了。鱼群就像森林大火，它们只有一条火线，冲过去就是蓝海，我倒是在想之后怎么办，突变体肯定等着我们冲呢！” 他的话就像是一种g，十分钟后，还未等509完全脱离造船厂，姜铃就听到了不少轻微的撞击声，从他们的前面传来。 组成密集阵型的鱼群，以大约40节的航速，直直地冲向了他们所在的位置，它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在潜艇下部和造船厂的一侧，留下了难以消除的气味信号。 第29章 海洋之王 鱼群没有在水下障碍物附近停留，它们以s形的路线，继续朝着都市圈的外层防线赶去，显然造船厂只是它们计划中的意外情况。 在这轮袭扰之后，海怪们的攻击却迟迟没有到来，这让潜艇底层的四个臭皮匠摸不着头脑，想来想去还是选择先去食堂看看，毕竟他们有一阵子没吃饭了。 食堂里的伙食还算不错，姜铃在这里见到了好几种战后才出现的水果和蔬菜。他们的标准确实很高，只不过这会儿不像是饭点，这里的照明都没有点亮，自助食堂窗口里只提供了一些罐头和方便食品，料理机也没有被打开。 四十分钟后，酒足饭饱的三人，拽着一脸不情愿的姜铃，来到了舰桥的指挥舱。 大部分的艇员都聚集在这里，超员的那部分应该是509的设计师和建造者，他们已经被安排到相对安全的地方避难了。 指挥舱是半球形结构，球心安装有一台环状的指挥平台，它上方投影着一幅全息地图，正显示着艇载计算机处理后的各类信息。作战参谋们坐在圆环附近，他们还在分析此次的袭击。 【方位032，水下300，距离16海里，发现不明物体。】 【方位027，水下240，距离15海里，发现不明物体。】 姜铃看到指挥平台上飘过几行小字，全息海图上很快在远离中心的地方，勾绘出一个奇形怪状的物体。它看起来非常扁平，有好几道尖刺，就像是海底的鳐类生物；它的体积非常大，可能和金字塔的体积差不多，肯定不是生物，至少不是普通的生物。 这是巡游无人机阵列传回的信息，2055年的现代战争非常依赖这些小家伙。 “。。。。。。我知道了，它们肯定是从这个跃变层里过来的！”一个参谋突然站起身，用一只戴着特殊手套的手，在全息海图上操作了几下。 很快，人工智能模拟的袭击过程，以一种点阵3d视频的方式，在指挥平台上播放起来。 只见大陆架附近的海沟里，平静的跃变层在某种外力的影响下，一些密度较大的海水聚集起来，裹挟着驱赶到此处的鱼群，顺着洋流，来到了现在的位置。随后，那些鱼群再次被惊扰，它们以一种特别的行为模式，从水团里冲了出来。 如果这样的模拟和真实情况类似，那么唯一的问题就是——在那个水团里，是否还存在着某种未知的突变体？ 如果模拟不符合实际，那么那个水团到底是怎么产生的？总不能是突然出现在那里吧？最近也没有冰山飘过来的报告。 “里面有没有东西，让无人机进去看看不就好了？”姜铃打了个哈欠，靠在舱门上说道。 她的声音不太大，但她的音色却很有感染力，在场的人大多都听到了。 这一点确实可以考虑一下，哪怕他们没法操纵无人机。 事实上，那些无人机一开始就被设计成了不可操控的东西，以此来防止它们被他人利用，导致更大的危害。它们就像那种只读的软件，只有密钥正确的时候，才能解读它们广播出来的信息。 好在，509还有其它的办法。 俞艇长开口问道：“我们还有空的鱼雷管吗？” “只剩下尾部的3号了，需要装填吗？”火控小组的指令长回答道。 “装填一枚高速侦查鱼雷，装完就发射，让它自己掉个头，十六海里可不算远。”老俞说道。 12秒后，鱼雷的自动装填机报告完成装填。 火控操作手立即按动了发射按钮。 3秒后，水听小组报告鱼雷发动机启动，同时，一个红色标记的光点，出现在全息海图上。 “方位角不详，深度260，速度25节、30节，加速中，距离10链。。。。。。” 水听小组每隔10秒，就报告一次侦查鱼雷的位置。 “目标照准，火箭发动机点火，进入超空泡状态。”火控小组指令长报告。 “确认进入超空泡状态，正在上传模拟路径。”一个水听员说道。 全息海图上出现了一条斜向的红色虚线，它的终点就是十几海里外的不明物体中心。 十分钟后，这枚线导鱼雷收集的数据，经由光纤传导，不断在指挥平台上汇总。不明物体的放大投影的上半部分，出现了一个长度为两百米的声波空洞。 作战参谋们非常清楚那个东西是什么，现场的气氛趋于凝滞。 “听我口令！”俞艇长双目圆瞪地说道，“下潜至280米，转向至030，轮机室把马力开到最大，但不要超载。” 操舵手立即照做，整艘潜艇略有振动。姜铃感觉到一股强劲的推力从后方传来，这让她一个激灵，抓住了敞开的舱门。这股力量持续了大约8分钟，才逐渐减弱。 全息海图上，509的尾部出现了一些噪点，但比那艘宁静五号要少得多。不明物体暂时还维持在原位，跃变层的海水同样屏蔽了它的感知。 “航速已达上限，现在是35节。”轮机室报告。 “龙骨距离海床不足5米，前方存在多个地形起伏。”声呐小组罕见地报告。 “保持航向，不要质疑我的经验！”艇长冷静地说道。 509在漆黑的海底附近高速潜航着，匀速状态下，所有人都感觉不到潜艇的运动。只有偶尔的水流声和不断变化的全息海图，提醒着众人，他们的动能其实相当大。 在这样的速度下，哪怕是稍微的碰擦，都有可能导致毁灭性的结果。操舵手的双手分泌出了一层细汗，哪怕现在操作潜艇的是人工智能，他也感觉非常紧张。 25分钟后，潜艇头部接触到了高密度水团的边缘部分，增加的浮力让潜艇振动了一下，姜铃感觉地板正在向后倾斜。 “声呐室注意，艇首立即向前方30度角释放主动声呐，力度大一点，吓吓它！”艇长突然命令道。 “咚”的一声，高频超声波在水团里乱窜，全息海图上迅速勾勒出更加精密的模型。 那个空洞此时正横卧在他们前上方，听到动静后，立刻做出了反应，试图朝着远离509的方向离开这里。它的经验不太足，胡乱扭动的躯体产生了大量尾流，这让它的位置始终暴露在被动声呐的探测中。 “目标方位082，相对方位005，深度250，航速5节，加速中，距离8链。” “稳住！舵手给我对准了它，别让它跑了。”俞艇长开始读秒，随后在某个时刻，他突然大声喊道，“前压载舱紧急排空，轮机室超载，抗冲击准备！” 几乎是立刻，潜艇向上倾斜了50度，所有没有固定好自己的人，全都被突如其来的加速度绊倒，哪怕地面上铺着防滑层。又过了几秒钟，潜艇的前下部传来了令人牙酸的撞击声，但损管小组报告说f2、f3艇首损伤轻微。 待震动减弱，艇长下令压载舱自动平衡，轮机室减速至2节，航向恢复到既定航线，同时将深度标定为水下200米左右。 恢复过来的众人，看到全息海图上，出现了一只身体被剖开的可怜动物。它近乎于被腰斩，脊椎断成两节，大量鲜血混合着内脏，从伤口处喷洒到冰冷的海水里。 它此时已经昏迷了，巨大的伤口让它根本来不及哀鸣，很快就要迎接永恒的终结了。 这只突变体做梦都没有想到，贪玩的代价竟是一道65米长的利刃！那把“7”字形的斩马刀没有给它留下任何机会，用它的鲜血洗去了原有的污秽，随后在吵闹的湍流中，扬长而去了。 第30章 幻海航行 此时的509，正在与一群几十米长的海龙一起，穿越一条拦路的暖水洋流。那些1级突变体原本试图缠上潜艇，用它们锋利的锯齿状鳞片，切割潜艇的外壳，但它们敏锐的嗅觉却阻挠了自己的行为。 潜艇表面未清理的血肉，就是一种无形的威慑，大部分动物都不敢和这个散发着恶臭的大家伙硬碰硬。它就像一辆沾满泥浆的泥头车，在海洋里横冲直撞。 为了保持最大程度的隐秘，他们把509开到了25节的巡航速度，藏在这群海龙里面。眼下的情况虽然和最初计划的有些不同，但总体上还未突破所有的预案。所以艇内的警报被暂时的解除了，艇员们恢复了相对放松的生活节奏。 姜铃花了两天，才弄明白了他们选择搏命的原因。 从理论上来说，潜艇狗斗应该是找死的行为。但撞沉一头海怪这样的事，在这艘潜艇里的军人们看来，似乎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他们显然是干过很多次，并且一次也没有输过。 现实情况肯定不能用理论生搬硬套，更何况现在的情况更加复杂。如果硬要举个例子的话，倒是有一笔账可以算算。 这艘潜艇上最快的鱼雷能开到200节，目标在十五海里之外，如果不算上加速需要的时间，509的每一次攻击，至少也得消耗掉四分三十秒的时间。潜艇的鱼雷不可能是无限的，509这次任务只携带了十六枚各式鱼雷，它们的射程在战前算是第一梯队，最远的要有两百千米左右。 而那个突变体的攻击则是音速，它比潜艇快了十五倍，射程更是接近于无限，除了不能导航以外，几乎一点缺点都没有。 简单对比之后就很容易发现，509面对它的时候，绝对是不能逃的，逃跑会激发动物的狩猎天性；也不能用，在它眼里是龟速的武器，去对付它，那几乎和挑衅没什么区别。 快速拉近距离才是最优解，带着巨大的动能朝着它的面门而去，动物们会本能地避免自己受伤。当然，也没必要非得用艇首撞角去创它，那只是艇长想节约一发鱼雷而已。 是的，你没听错，他们在509的f2和f3安装了撞角，平时可以折叠收拢在一个整流罩下面。 姜铃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她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这都什么时代了，上一次在船前装撞角已经是200年前了！ 好在这帮人没打算真的把撞角当做主要武器，至少他们没有给509取“英勇无畏号”、“复仇骑士号”这样的传统名字。 509被艇员们叫做皮皮虾号，姜铃估计那只是一个外号，反正在潜艇里面也看不到外面，随他们怎么叫了。 f4的几位被允许在艇上自由活动，姜铃抽空去f2看了一眼509的机械心脏。那台被艇员们大肆夸赞的四联式磁流体发电托卡马克装置，此时刚刚完成第一轮循环的2号机预热部分。 她能够清楚地感受到，环形缸体里面飞速运动的等离子体，哪怕隔着一层防护壁，那里面依然传来了动人心魄的热量——这便是人类探索未知的底气了。 1号机内部的氘氚聚变燃料已经反应完全，现在进入了冷却阶段，只不过那个冷却是相对于反应阶段的，目前的高温仍然可以用于发电，但其中的一部分电能被2号机分去了，所以它的功率算是有所下降。 当然，f2后半截的舱段里藏着不少宁静五号的同款电池，损失的功率可以用那些储存的能量弥补，所以哪怕聚变堆完全停摆，只要电池没有问题，艇员们总能找到生存的机会。 姜铃其实不太相信这只是车载聚变堆的放大版，它看起来起码和大象一样大，就算是再缩小十倍，它也不像是能装到车子的引擎盖下面，至少她熟知的家用小汽车肯定装不下。 或许那种车子本身就很大？也许是战车，也许是巨大的工程机械，也许是火车？ 一车传三代，人走车还在！ 姜铃想象了一下，那种用一辈子都不用加油的汽车。她感觉那样的产品非常的不靠谱，先不说辐射的问题，光是从经济学的角度看，它就不该存在于世界上。 汽车自始至终都是消费品，它报废的越快，更新换代的速度才会越快，只有这样，才算是满足资本家的利益。 当然，姜铃不认为自己还存在拥有一辆痛车的可能，至少短期内肯定是不存在的。谁让现在没办法去地表，而地下交通基本被政府管控着。民用汽车行业的繁荣，要到外星殖民的彻底开启，才有可能重新开始。 而且真等到了那个时候，说不定民用交通已经成为了一种居民福利，私家飞船才是炙手可热的赚米行业。 姜铃觉得自己的视角变了，她不再局限于一隅之地，她的目光已经开始看向远方。在这个幽深无光的海底，她看到了一片更加广阔的星辰大海。 她仿佛在那些星星之间遨游，一些巨大的宇宙生物伴随着她的宇宙飞船。飞船开始加速，磅礴的力量推动着她，让她看到了光锥之外的美妙世界。 不知不觉间，她漫游到了舰桥所在的舱段，再一次看到了这里发着绿光的全息海图。 那些海龙渐渐跟不上509号了，而这艘潜艇也抛开了自己的伪装，逐渐提速到了30节。 她此时正在一条曲形的古怪洋流里逆流而上，看起来是在借助洋流的流速差异，但实际上是坐底在洋流下方的跃变层上，利用跃变层的额外浮力，抵消了洋流的推力。 低智商的海龙弄不明白这样的技术，自然是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当然，这样的操作，对操舵技术的要求确实过高了一点，所以舰桥里一个操舵手都没有。人工智能正在把控着这条大青花鱼，也只有它那种纳秒级的反应能力，才能完美地控制住这艘被爆改过的潜艇。 指挥平台边上有两个轮值的军官，在他们不远处，还有两个闲不住的声呐兵，正在倾听水流里微小的声音。这里的光线很少，很多能源都被调配到艇载计算机和其它舱室去了。 全息海图上一则简讯吸引了姜铃的注意： 【通报，北纬三十度大平洋中心地带，已生成了新型亚热带涡旋，预计在十一天内经由赤道西风带加速，于我国东部沿海登陆。根据超算模拟，该涡旋的风速等级会逐渐加强，途经赤道时，可能导致大型冰山的产生，从而扰乱深海环境。参考数据发放中。。。。。。】 “这年头还有台风吗？”姜铃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一个昏昏欲睡的值班军官惊醒了过来，他扶正了自己的额头，在指挥平台上点击了几下，调出了全球地图，随后载入了那些数据。 没挤占多少算力，未来两周的有限元气象模拟出现在那张地图上，在场的几人也能看得更清楚一些了。 那个亚热带涡旋的模拟路径，会有65%的可能性穿过潜艇的预定航线，其中有20%左右的可能性，会恰好挡在潜艇航线的前面。 “没啥问题啊，我还当什么呢！”那个军官重新趴了回去，姜铃很难评价他这种开小差的行为。 不过确实没啥问题，哪怕海面上刮再大的风，翻涌再大的浪，它们照样影响不了两百多米的水下，除非有人得硬着头皮跑到海面去——反正不关他的事。 两天的自动化航行，已经穿过了都市圈与海洋突变体的争议地带，后面的路程只是普通的旅行而已。。。。。。姜铃希望那会是普通的旅行。 第31章 神秘回音 也许是少女的祈祷发挥了作用，之后的好几天都没有发生什么意外。509号顺利地穿越了这个世界上、人类已知的、最深的海沟，从m国属的塞班岛附近海域，突破了原来的第二岛链。 当然，他们不是第一批，也不是最后一批突破第二岛链的人。战前的z国利用自动工厂生产了整整十四年的无人机，其中有很大部分仍然在海洋里游弋着。经过这么多年的围追堵截，岛链上的几个节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落了下来，已经不再是它们的目标了。 战后幸存的部队认为，那些猎杀者或许会按照最后的命令继续活动，它们可能会爬到敌国的岸上去，或者在那些国家的近海不知疲倦地搜寻猎物。它们的智商不至于和那个人工智能一样厉害，都市圈迟早可以找到对付它们的办法。 总而言之，大平洋这个大澡堂子里最危险的敌人，应该只是那群资料甚少突变体。 在把潜艇逛完一遍之后，姜铃百无聊赖地回到了她暂住的小窝。 在这短暂的几天时间里，f4的四个人在f3尾部的货用舱室里，利用剩下来的废旧品，搭建了几个狭小的临时宿舍。作为全艇上唯一的女性，她自然是得到了一些微小的优待。 可惜潜艇里的娱乐方式匮乏，再加上单薄如纸的隔断，哪怕有了独立的床位，她也实在找不到可以打发时间的办法，每天除了聊天以外，就只能跑到筒舱那里调试外骨骼。或许艇员们还有别的娱乐方式，但他们的圈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加入的，姜铃没打算腆着个脸和他们掺合到一起。 老宁和肖政委都是大忙人，他们总是不在姜铃的视线里。而那个叫做老吴的沉默艇员，时常一声不吭地待在某台外骨骼里面，干些不为人知的奇怪勾当。 就连原本不在计划中的那些设计师，也被安排了一些他们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到处检查潜艇的各项参数，用于补充艇上传感器收集不到的那部分数据。 他们每个人都找到了事情做，唯独只有姜铃看起来像是个闲人。 她躺在一张由三个货箱拼接起来的小床上，将自己的灵能力覆盖到整艘潜艇上。偷窥他人的记忆，也是一种有趣的娱乐方式，更何况这真的是纯粹的脑力劳动，消耗不了多少体力。 当然，大部分人的记忆都乏善可陈，处于马洛斯需求等级的低段位的家伙们，脑子里通常只有一些美食、财富和涩涩的东西，偶尔尝个鲜还算可行，但是看多了其实也就那样。 姜铃瞄准的是艇上的几个老家伙，年纪越大的人，经历自然就会越多，他们的记忆自然而然就附带了传奇色彩。 就比如隔壁的那个老吴。 他原本的理想是成为飞行员，从他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来，他叫吴鹰。实际上，战前飞行员的就业环境相当差，有人机能做的，无人机都可以做，而且它们做的比有人机更好。那时候的飞行员，只能干一些民航、私人直升机、或者运输机相关的工作。 那些飞行器通常飞得很慢，坐上驾驶位之后，飞行员就像是一个看着人工智能操作的管理员，他所能做的，仅仅只是充当一个人形的保险，亦或者有钱人的牌面。 不过意外很快就来了，在一次训练事故中，他的残次品飞行座椅被甩到了海里，在温暖的海水里泡了四天四夜。那真是惊心动魄的97个小时，吴鹰差点就被海里的盐分脱水成人干了。硬扛着疲倦、恐惧、疼痛以及一大堆生理反应，他成功坚持到了救援的到来。 自那之后，他就迷恋上了潜水。 他觉得在水中悬浮、随波逐流的时候，是一种更加自由的飞行。比起那种需要隔着一层金属，不停承受过载的飞行体验，深水自由潜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潜水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除开氧气、压力和少量的危险，确实比在天空上大角度机动要自由得多。 不过那是战前的情况了，现在就很难说到底哪个更好一些。 老吴之后的经历主要是一些交流性质的娱乐式深潜，他一直都没得到一份像样的工作，直到战争爆发。在登上509之前，他一直在参加东海站的建造任务。 姜铃不太清楚老宁是怎么看中吴鹰的，光是在他的记忆里，就有不少经验更加丰富的潜水员。如果只是单纯地评价老吴的潜水技术，他可能还不如和他一起工作的那些同事。所以至少在他的小圈子里，他只能算作一名普通人。 普通人得到高层垂青的机会凤毛麟角，想必吴鹰还有着他的特别之处，这让姜铃的好奇心骚动起来。 就在她打算再搜一搜老吴的深层记忆时，一声轻咳，同时打断了f3里两人的摸鱼。 “什么人？”姜铃从床上爬起来，拉开帘子的一角，探头朝外望去。 【什么人！】 她的脑子里多出了这句话，就仿佛有人伏在她耳旁说话。 姜铃不至于三年一点长进都没有，她立刻就察觉到了异常，迅速增强了灵能力的输出强度，试图寻找那个灵能力的源头。 探查范围扩散到半径两公里，但海水里面静悄悄的，除了一些突变后的不知名小鱼小虾，她什么也没找到。 “你是谁？你在哪儿？你要做什么？”姜铃发出了哲学三问。 【你是谁？你在哪儿？你要做什么？】 它用一种非男非女的奇怪语调，在她脑子里重复了这句话。不，准确的说，应该是重复了这句话的读音，就连原本的语调和感情，都被一同复制了过去。 由于不确定它的安全性，姜铃不得不停止向它问话，并且将自己的灵能力链接到其它艇员上，以此来抵消它的渗透。好在这个未知灵能力使用者的技术力不太强，她勉强能对付得了。 这样的过程持续了大约30分钟，随着潜艇逐渐远离了它的影响范围，它的灵能力也逐渐减弱。姜铃一直到感觉不到它的时候，才把自己的力量撤回来，就这么一会儿时间，她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汗了。 潜艇的遇敌警报一直都没有响，艇上的人工智能似乎没有察觉到艇员的异常。 过了一会儿，老宁的灵能传信终于来了。 【姜铃，我是宁卫和，你感觉到了吗？】 【对，你有没有反追踪？】 【它应该在海底，具体是什么，我不太确定。你要不来艇长室聊聊？路线是这样，然后那样。】 艇长室在聚变堆的正上方，一旦那里出点问题，艇长就会和潜艇一起被炸飞，住在那里可得有点心理准备。 姜铃叩开了舱门，她发现这里除了俞艇长和老宁以外，还有一个皱着眉头的方脸中年人。 “这位你已经认识了，而这位是艇上的政委同志——王磊。”老宁看出了姜铃的困惑，为她指点迷津道。 “两个政委？”姜铃问道。 “不，有三个。”王政委回答，他停顿了一下，“剩下的一个，在给那几位专家做思想工作，他们之中有两个，在精神上出了点问题。。。。。。你看起来还不错。。。。。。所以真的有那个回声吗？” 姜铃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她斟酌着说道：“只是突变体而已，海里的生物复杂度比陆地上高的多，出现几个特别一些的，很正常。” 老王看向宁卫和，后者在桌子上摊开了双手。 艇长发话道：“该怎么和艇员解释？后面迟早还会碰到它们。” “这个问题不大，如果它们还和刚才那样的话，可以试试对策局的大脑封闭术。不过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姜铃？”老宁说道。 “好好好，我知道了！反正我现在哪也去不了！” 第32章 深渊潜兵 之后的几天，姜铃一直在给老宁打下手，去给五十几个艇员和十来个编外倒霉蛋做那什么“大脑封闭术”。 所谓的“大脑封闭术”，其实是对策局里的一种加密技术，它本身也没有太多技术难点，单纯是对灵能力的操作熟练度要求比较高。具体做法就是给受术者的大脑构建一套新的信息存读方式，有点像是计算机的联网交互协议。只不过施术者和受术者在完成封闭术的一开始，都不能得到具体的协议密钥。 那个密钥就像薛定谔的猫，等到大脑在几天内适应这种变化之后，它就会自发地实现这种加密，而通常情况下，受术者本人甚至都察觉不到这种变化。 人体很神奇吧？ 简单来说，他们是在往别人的脑子里增加了一套——只能弄明白开始和结果状态的——学习算法。 老实说，封闭术的破解难度真的很高，再加上人脑的运算方式和量子计算机很像，如果没有更厉害的算力加持，普通的灵能力者估计只能对这些“封闭者”的记忆抓瞎了。 当然，任何技术都存在缺陷。 学习到大脑封闭术的底层逻辑后，姜铃就尝试着对前几个过了适应期的艇员进行破解。第一次暴力破解花费了三个小时，之后熟悉了他们的思维模式，破解速度加快了六七成，最终稳定在40分钟左右。 老宁说破解了很正常。 毕竟某个老爹说过，得用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比起灵能力的硬碰硬，大脑封闭术只是一种取巧的被动对抗方式。 不过它确实是有用的——在全员完成封闭术后的半天时间内，就用到了一次。它给了普通人基本的反应时间，至少没有在一瞬间就全军覆没了。 老宁对第二次的回声也进行了反追踪，但这次却来自海面。好在两次回声都没产生实质上的损害，在那之后的两天内，509顺利地完成了上半程航行。 f3难得的多了几个人，艇上的三个政委进行了历史上的首次会晤。而艇长则是带着两个参谋，把一大卷海底地形图搬了下来。 “我们途中搭了几次水下高速公路，所以提前了七个小时。如果一切顺利，你们会有79个小时的时间，去定位到那个黑匣子。”俞艇长说道。 “它还在发送信号？为什么不能直接定位？”姜铃问道。 “我们没有卫星了，光靠站点里那点破玩意儿，可没法精确定位。而且我们一路上都是惯性导航，如果你们不怕迷航的话，倒是可以用潜艇去找。。。。。。附近的地形都在这里了，都是战前的档案资料，为了这点图纸，据说牺牲了不少人。”他回答道。 将地图铺开，老宁从不知道什么地方翻出一个小巧的摄像机，对着那些地形图拍摄了一遍。随后，他把图像数据导入一台终端机里面，由此构建了一幅三维数字地图。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分钟，这让老俞看得有些眼热。 宁卫和把数据盘交给肖政委，和他说了几句悄悄话，随后拦住了想要去穿外骨骼的吴鹰。 “怎么？你不去？”老吴疑惑道。 “艇上还有这么多人呢！”宁卫和转头看向姜铃，“我们得分开，你和肖常胜一组，小心点，把他的脑袋保护好。” “知道了！帮我关一下水密门。”姜铃无奈地应了一声，随后随机挑了一个筒舱，钻到里面。 轻车熟路地爬进外骨骼，待系统自检完成，姜铃把背后的开口合拢。听着外壳锁定完成的语音提示，她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 此行的目的是，找到两个月前掉落在这里的导弹残骸，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们可以在几天内完成任务。对，那是他们的任务，不是她的任务。她的目的应该是，在不妨碍他们完成任务的情况下，保护好他们的生命安全和机密情报——就和上次差不多，完完全全的工具人。 她用指甲敲了一下外骨骼的内壁，上面传来了可靠的金属声。 过了一会儿，肖政委的通讯请求，发送到了姜铃的外骨骼里面，她爽快地点击了确认。 “语音记录已开启。” “渊鱼2号：我是渊鱼3号，通信质量如何？完毕。” “渊鱼2号收到，通信质量良好。完毕。”姜铃立马回复。 “渊鱼3号收到，保持信号畅通，等待筒舱信号。完毕。” 两分钟后，筒舱内部的提示铃响起，位于外骨骼下方的圆形水密门被远程解锁。姜铃操作腰部的机械臂，打开了水密门上的二级手动卡锁，随后把门中心的环形把手逆时针转动三圈半，水密门受到重力作用，自动向下打开。 她把机械臂收回，控制着这台外骨骼上的小胳膊小腿，从架子上站起来，缓慢地爬到了水密门下面的钛合金爬梯上。 筒舱下半部分非常黑，只有爬梯上闪着一些绿色的指引灯，脚底下已经在蓄水了，姜铃趁着海水还未淹没腿部，将水密门关了回去。 得益于外骨骼的抗压能力，舱内加压过程没有经过太长时间，不多时，海水装满了筒舱的下半部分，视野中只留下了少数的气泡。 水中传来了一次轻微波动，最后一层耐压门打开了，姜铃试探着朝下看了一眼，但这台外骨骼的灵活性不太好，她只能打开了腹部取景器。 “信号接入。” “渊鱼2号：地形图我发给你了，我刚刚稍微看了一下，下面是几道挤压式断层丘陵。完毕。” “正在接收中。下面是有多深？完毕。”姜铃询问道。 “没有很深。老宁没有跟你说吗？加了耐压强化的第四代，最深可以潜到水下5000米，这次才一半呢！只有大约2600米完毕。” “什么？多少？”姜铃用外骨骼系统自带的换算器计算了一下，海底的水压，保守估计的话，都得有270个大气压。不过知道数据对她没有意义，哪怕下面再深，她都得去走上一遭。 “渊鱼3号：我们该怎么下去？完毕。”她赶忙问道。 “。。。。。。跳。”过了好一会儿，肖政委的声音才传过来。 姜铃看到他的信号已经有些不稳定了，想来这家伙抢先去前面探路了。事不宜迟，她鼓足勇气，松开了抓在爬梯上的手。 穿过下方开口处的红圈，姜铃就被黑暗笼罩了，她只能看到面甲上显示的各项读数不断变化，那个深度计先是小数点后两位在增加，随后改到个位，之后又是十位，最终稳定在一个均匀的变化幅度上。 自由下沉的时候，是很难感知到时间变化，好在外骨骼有自己的计时方式。它的系统每隔一百米深度，都会语音提示一次，这让姜铃不至于陷入深海恐惧之中，虽然她不怎么需要就是了。 在短暂的加速后，她重新感受到了重力，这种感觉非常奇异，有时候感觉脚底下是下方，有时候她又感觉头顶上才是下方。 有人说哪怕在失重的时候，人也是能感觉得到重力的——只不过那种感觉是错觉而已。 姜铃打算趁机验证一下这个说法，于是她打开了外骨骼的陀螺仪——果然，流言总是不太准确。 她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水流影响了，正在以每分钟三圈的速度上下翻转，加速度使她产生了头重脚轻的错觉，但这种错觉不能用感受重力来简单描述。 她试着把自己的手臂和腿部收缩起来，让外骨骼的不规则外形改变成近似卵形。这样的做法很快就起效果了，海水阻力使得外骨骼震荡了几次，随后稳定在了头朝下的运动姿态。 姜铃松了一口气，她把注意力转移到肖政委的信号上，在刚才的那段时间里，他的信号时断时续。 在某个时刻，她收到了这样一句话： “呼叫渊鱼2号，下方存在多个跃变层，注意记录深度。。。。。。” 第33章 海底漫游 幽静的海底表层，铺着一层厚厚的沉积物。它们本不该属于这里，但三年前的那场异变之后，这里的洋流已经趋于停滞了，悬浮在上层海水的大量生物遗骸，纷纷沉淀到了这里。 它们总体上是灰褐色的，如果把样本拿去实验室分析的话，它们里面大概有70%的成分，都是磷酸钙。 在这个灰色的世界里，有一只长着九对足的海虾突变体。它小心翼翼地从一块半埋在碎屑里的弧形塑料板下面钻了出来，脑袋上伸岀了两个白色的球形复眼，感知着水下的细微动静。 它通体都是透明的。它没有视觉、没有听觉、甚至也没有多少嗅觉和味觉，它基本只依靠遍布全身的细小绒毛感知世界。海底巨大的水压，会压缩一切信号的传播距离，所以这只小虾的活动范围非常小。好在海底泥沙里到处都是食物，经过了几代生物演替，这片丘陵已经被它们完全占领了。 随着那只小虾的行为，更多的微小的白色圆珠从沉积物里面伸出来，如果把灯光打过来，你会看到这片地形隆起，就像长出了一层绒毛。 眼下是五月底六月初，这个时节正好是小虾们繁殖的季节。它们会用自己的两只眼睛在海底进行规律的晃动，从而制造一股股微小的水流震荡，以此吸引雌性的到来。 那些具备优势基因的个体，往往可以把周围的泥沙震荡出数个圆圈，最厉害的甚至可以把圆圈的直径扩张到十六厘米——那几乎是它们体长的两倍。 不远处，体型更大的雌性正在泥沙上缓慢爬行着，或许是神明开的玩笑，只是两条染色体的变化，雌性同类的运动能力远超那些渺小的雄性。 这些雌性可以用排卵管进行小距离的喷水飞跃，这让它们在这里具备了无与伦比的机动性。有着这样的超能力，它们就可以暂时地脱离地球引力，悬浮在近地面，感知到更大范围的水流波动。 其中一只雌虾感知到了身旁的变化，它立马举起了自己的第一、第二对节肢，将那个运动着的物体，从泥沙里扒拉出来。 几乎是一瞬间，那个幸运的雄虾，被这只雌虾无慈悲地掰成了几段。它随即把节肢上夹着的食物塞进嘴里，同时则是继续感知着最近的其它波动——简直就像是一场盛宴。 雌虾们一直都是如此，它们在繁殖期会变得非常饥饿。在这段时间，沉积物里丰富的有机质，都已经满足不了它们了。如果将它们的行为换到人的身上，它们中的每一个，都可以称得上是终极渣女。 当然，一切行为都源自于它们特殊的交配方式。 从理论上来说，雄虾应该在自己被吃掉之前，尽可能地往海水里排放掉全部精华。这样等雌虾的下一次飞跃时，它的基因就有可能跟随着水流，被雌虾吸到排卵管里面。 雌虾会在繁殖期结束后，爬到悬崖下面的山谷里，排出来大量已经受惊的虾卵。这期间它们会禁食好几天，如果没能储存足够的营养，它们可能会饿死在山谷里。 那只雌虾很快感知到了更大的波纹，它循着水流的方向四处寻找，最终将自己的脑袋向上仰起。 那个东西真的很大，可能足够它吃上好几年！ 它毫无减速地砸向海底，在它接触地面之前，一面闪着白光的盾牌突然出现在它的前端，随后连带着盾牌一起，一头扎进了泥沙里面，扬起了大量灰白色的尘埃。 毫无疑问，那个东西就是从浅水层跳下来的姜铃。 她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从一堆无法借力的泥沙里爬起来。 不过任何事物都有它的正反两面——柔软的沉积物让这次硬着陆，没有导致外骨骼的损伤——它起到了近乎完美的缓冲作用。 姜铃尝试打开了外骨骼的前探照灯，黑暗的海底瞬间被四盏800瓦的灯泡照亮，但只显露出了前方不到十米的地形细节——周围的碎屑太多了。 她摇了摇头，把灯光关闭，随后从后腰的夹具上取下一根折叠鱼叉，在机械臂的配合下，将它拉长到最大程度，横举在自己胸前，保护好外骨骼的脆弱部分。 “系统，通信质量如何？”姜铃使用语音指令，命令外骨骼增加了通信功率。 “操作员a0001，信号已中断，请稍候再试。” “艹，当初怎么就没想到水下对流？早知道就挂安全绳了。”她一阵懊悔。 眼下的情况不太好，姜铃思索了一下，将灵能力扩散出去。这里的大量生物信号干扰了她的感知，而肖政委只是一个普通人。在姜铃看来，他和泥地里的小虫子们没什么区别。 “你得给点动静啊。至少蹦哒一下嘞？”她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 盲目移动是不可取的，外骨骼的能量也经不起大功率设备的浪费，哪怕它现在的余地还有很多。 原地蹦哒一下，或许可以让别人注意到。但这里太空旷了，一个黑暗中的人想让黑暗中的另一人找到，又谈何容易？ 信息的传播距离，远比想象中的短很多。在绝大部分时候，哪怕是外太空，空间里都充斥着各种物质。光波通讯会在介质中反射并逐渐耗散，量子通讯很容易被强磁环境干扰，引力波通讯的误差太大，更不用说小瘦猴子们常用的吼一嗓子了。 姜铃清楚的明白这一点，而另一人显然也知道这个原理。 海底重新安静下来，被吹起的沉积物再次落回了地面，并在外骨骼的表面上堆积。感受不到危险的生物们重新钻出地面，继续着它们的奇怪仪式。 姜铃重新开启了一次探照灯，这次的灯光，照亮了前方一百米的范围。在短暂的曝光下，她看清了前面的一个向上的斜坡，一些灰色的粉末，正在从下面滑动到上面，就像是违反的自然规律一样。 那些沉积物很轻，轻到足以让微小的水流带动，姜铃明白了过来，她缓慢地转过180度，朝前面第三次开启探照灯。 灯光穿透了海水中的悬浮颗粒，打在了一面叹息之壁上。 她吃了一惊，赶忙翻出外骨骼系统里储存的地形图。她发现自己刚好落在一处悬崖附近，这条断层的宽度只有不到120米，所以光线能够抵达对面近乎垂直的山坡。她看不到断层下方的深度，但水流似乎就是从那里过来的。 “系统，准备好主动声呐。”姜铃一边说着，一边漫步到悬崖边上，“对准下方，发射！” “乒”的一声，高频音波撞击在对面的岩石上，随后在断层下方反射了几次，但无法穿透更下方的海水。 是跃变层！从哪里过来的？水温为什么比这里更高？ 姜铃已经确认了，肖政委和她的直线距离并不长，只是被一条水下暗流分隔了。可是为什么外骨骼的无线通讯会被干扰？超长波无线电的水下穿透能力可不低！ 没等她想到可能的解释，一个橙红色的圆柱体，从她的脚下浮了上来。那个东西的速度很快，几秒钟过后，它就消失在了姜铃的视野上方。 那是什么？ “操作员a0001，信号恢复，正在连接中。。。。。。” “噗滋滋。。。。。。渊鱼2号？收到请回复！” “渊鱼2号收到。那个东西是什么？”姜铃赶忙回答，生怕信号再次中断。 “渊鱼2号，你得多学点知识了。那个是拖曳式信号增强器，先不说这个了，上面的跃变层深度记录了吗？” “记录了，渊鱼3号，注意接收数据。”姜铃放下心来，专心操控起外骨骼里的控制面板。 过了一会儿，肖政委发来了确认接收的回复，并且简单描述了一下断层下方的情况。 他说下面是一个裸露的水下磁铁矿，强磁环境干扰了长波通信的运转，黑匣子绝对不会在这个地方的附近，不然它的信号也不可能被站点接收到。 第34章 意外发现 得知了干扰通讯的罪魁祸首之后，姜铃便缓步走回了她硬着陆的地方。 海底行走可不像陆地上那般轻松，哪怕有着外骨骼的动力辅助，水流阻力也让她走得非常缓慢。 翻过两个泥沙堆积起来的斜坡，她来到了那个撞击坑的边缘。透过冰冷的海水，她看到坑底有一个六棱柱形的货箱，此时正安静地斜插在更深层的沉积物里。那东西原本是抓在机械臂上的，之前为了从泥沙里爬起来，她暂时地把它解开了。 它是外骨骼的百宝箱，结构有些类似瑞士军刀。它现在是上锁的状态，需要靠近之后，再用短波通讯解锁。 “我记得。。。。。。密码是。” 在面甲上输入密码，箱子中部排出了一些海水，这让覆盖在它表面的灰尘重新扬了起来。 姜铃把鱼叉斜靠在上面，随后用右手摸到棱柱侧面上的一个把手上，接通传感器。 不一会儿，支援装备列表显示在了面甲上： 【额外浮力】 【辅助推进】 【拖曳式信号增强】 【100米信号绳x4】 【水下作业工具箱】 【诱饵装置x4】 【样品罐x8】 姜铃把灯光打在箱子上，看了一眼，随后抓起握把，将它整体翻了过来。 待海底的碎屑散开，她总算看清了箱子的全貌。这玩意儿的长度大概两米，直径和小汽车的轮子差不多。它上面有好几个不同形状的裂缝，想来是那些装备的存放处。它的重量不是很大，总体密度可能和海水差不多，激活之后就可以悬浮在水下了。 事实上，两天前吴鹰组装这些个玩意儿的时候，就给她介绍过，但那会儿她忙着给老宁帮忙，没有把心思放在上面。 按老吴的说法，这个箱子本来就是专门给第四代外骨骼配套着用的，从它上面安装的各种模块就能看得出来。装备箱补全了外骨骼贫乏的携带能力，通过改变箱子里的道具，外骨骼就能很方便地执行各种任务。 这样的设计是很有必要的，但主要还是第四代外骨骼的设计理念发生了改变。 它从一种单兵作战装备，变成了一种多用途的防护服，很多用于战斗的装备，都从那上面拆了下来。原型机之后，也就更新了几个版型，它的功能实际上已经和宇航服类似了——不管是框架还是系统，都不再局限于地面战场。 当然，虽然不知道外骨骼的终极进化是什么样子，但至少思路是很明确的——它只会越来越小、越来越结实，绝对不会变成笨重的、几十米高的机甲！ 姜铃重新用机械臂把支援装备箱抓牢并放到后背，然后把折叠鱼叉当拐杖杵着，爬上了山坡的顶部。山坡的斜度不是很大，只不过装备箱提供了额外的浮力，让姜铃不再深陷于沉积物的同时，也加大了移动的难度。 她朝着四个方向都发射了一次主动声呐，外骨骼系统自动绘制了附近的噪点地图。 经过比对，她更加精准地定位了自己的位置。 如果历史资料没有误差的话，她应该正处在断层带的断裂线位置，身后的那个悬崖，其实只是一处不起眼的微小裂谷，就像是长在皮肤上的疱疹，要是发现的不及时，都已经愈合了。 “呼叫渊鱼3号，你的事情办完了没，我这儿能做的都做完了。完毕。”距离上次例行通信过了20分钟，姜铃再一次朝肖政委发送信号。 “。。。滋滋。。。号，我。。。样本，再等一会儿。。。是什么？！” 距离一旦增大，无线电在水下的通讯质量，果然指数级下降。 姜铃比较在意他最后的惊叫，虽然没有从灵能力中感应到敌对威胁，但还是慢慢地再次回到悬崖边上。她将鱼叉扎在岩石的缝隙里，固定住自己后，朝下喊道：“渊鱼3号，发生了什么？” “。。。。。。呼，没什么，一具尸体而已。”他的呼吸比较急促，麦克风清晰地记录了他的喘气声，“我刚刚被吓了一跳，已经没事了。。。只是一条硬头鲨的脑袋，好像卡住了，嗯，下半截去哪儿了？我找找。。。嗯？这个是。。。牙齿？可是为什么在这里？” 他一直都没有关闭通讯，姜铃待在悬崖边听了他十几分钟的碎碎念，才看到他抓着那个橙色的装备箱，从下面浮了上来。 “渊鱼2号，我的样品罐用完了。完毕。”肖政委抓上姜铃递来的鱼叉柄，还未平稳站回地面，便是一句这样的话。 “你找到了什么？难不成鱼肚子里面装着黑匣子的残渣？”姜铃没好气地说道。 “那肯定不是！”他在外骨骼里面摇头晃脑，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峡谷里的跃变层让两种不该遇到的突变体，碰到了一起，它们在上游的某个地方发生了争斗，深水层的枪乌贼把中浅层的硬头鲨吞到了肚子里，但硬头鲨没有死，它把枪乌贼的肚子咬穿了。 之后可能又发生了什么，两者全都死在了洋流里面。它们的残躯在中途可能被别的海怪撕咬过，最后被水流冲刷到这里，直至变成白骨。” “当故事听倒是挺合理的，但这不太像你的风格。”姜铃评价道。 “对，所以我踏马才说后面还有别的问题。”他拉开装备箱上的一个把手，从样品罐储存架上取出一根拳头粗的亚克力管。透明管里存放着几颗十五厘米左右长的牙齿，它们受到过一些撞击，有一根已经断成了两半，但都被他找到了。 它们看起来有些像是犬科动物的牙齿，尖头部位带有一些锯齿状的纹路，中部有一个垂直于尖头的方形凸起，尾部则有四厘米长的匕首形延长。 它们总体上的颜色是红褐色，但尖锐的地方好像沾到了其他物质，现在看起来像是黑色。 “新品种？”姜铃控制灯光的角度，仔细端详了一下。 “不知道，得回去之后才能确认。凿子形状的牙齿很常见，不过你得看看它的侧面。。。。。。平行的刮痕，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它是被加工过的。” 肖政委的语气有些严肃，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说实在，我真的不希望它出现在这里。浅海，或者岸边，哪怕是大陆架的海底都可以，但它跑到了这里，而且是镶在枪乌贼脑袋上的。。。。。。我们最好快些回去，509现在漂到哪儿了？” “不知道，你要早说海底有两千多米深的话，我就拉上安全绳了。现在我得先浮上去几百米，才有可能找到他们。” “这样啊？那确实是我的疏忽。”他朝前走了两步，把照明洒在泥沙表面，“这边好像也有不少小东西，你看看能不能捉几只。来都来了，先把你的样品罐装满吧，我们等会儿一起回去。” 姜铃心想确实可以，说不定那些小玩意儿的味道会不错呢？ 她把背后的箱子挪到胸前，用眼神点亮面甲上的【样品罐】那一栏，装备箱上方立刻弹出一个抽屉，几个透明管被姜铃控制着，无声地从伸缩架子上飘了出来。 她的意念一动，感应到周围那些小虾的生命信号，挑选其中信号不太强劲的个体，用轻微的灵能力，将它们一个个地揪了出来。 很快所有的样品罐都被装满了，姜铃为了多装一些，甚至还给它们朝里压了压。 之后，肖政委从箱子里取出一卷安全绳，将两人外骨骼连接起来，随后控制好箱子的浮力，让两人能够以一个不太快的速度离开海底。 第35章 不速之客 海底很快就隐没于黑暗中了，两人适时的关闭了探照灯并打开了被动声呐，为了调节内外对比度，系统也跟着减弱了操作面板和面甲上的亮度。 海洋碎屑仍然在向下沉积，它们本身的下落速度很慢，但算上处于上浮的两人的相对速度，那些细小颗粒就变成了猛烈的暴风雪。 姜铃可以通过不时闪过视野的反光微粒，来判断自己的移动方向。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就和坐在车里朝后看的情况很相似。对未知目的地的恐惧，和待在车后座的安心感，同时出现在她的心里，两种心情交织在了一起，让她难以用聊天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两人一前一后，维持着稳定的速度持续上浮着。肖政委察觉到气氛有些冷清，于是他打开了通讯模块，开始自言自语道：“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特别像大航海时代的探险家？乘着一条和鹦鹉螺号很像的船，突破艰难险阻，为了一件传说中的宝藏，就搭上自己和几十号兄弟的性命？” 他没打算让姜铃回复，抛出疑问后，就立刻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往下说：“你说大海会不会有自己的意识？不管人类的科技如何发展，它总是会展现出自己神秘的一面。。。。。。海洋里到处都是传说，有时候我也希望那些传说是真实存在的，就比如亚特兰蒂斯，你听说过它吗？” “你还相信这个？我以为你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姜铃忍不住吐槽道。 “凑行！我踏马当然是唯物主义者。”他叹了口气，“你这脑回路咋就接不上呢？你难道不知道吗？如果那个东西是真的，我希望它是假的；如果那个东西是假的，我希望它是真的。亚特兰蒂斯不存在，所以我希望它存在，但它要是真的存在，我希望我没遇到过它。当然，它不可能存在，从逻辑上就不可能！” 姜铃被他绕晕了，躲在外骨骼里面翻了个白眼，随后轻哼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亚特兰蒂斯的传说主要有三种，分别是失落文明、外星人访客和异世界之门。其中流传最广的，就是所谓的失落文明。”肖政委边想边说，“从传播学的角度看，一个事件的疑点越多，它就越是能博人眼球。就和我们之前找到的那些牙齿和骨骼一样，没头没尾的东西最是能引发人们的想象。” “当然，我只是举例，它们其实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他马上对自己的言论进行了补充，这一点很符合他平时的理性思维，“至少对牙齿的猜想，我们还有理论和实物作支撑，但亚特兰蒂斯却只有文献上的寥寥几笔。。。。。。柏拉图那是什么时代的人？两千五百多年前的人，他真的能够找到一万两千年前的史前资料吗？要知道哪怕是我们z国，有迹可循的历史，也仅仅只有五千年。” “所以，你觉得他是在吹牛皮？”姜铃突然有些理解这家伙的想法了，她的思维扩散开来，然后想到了一个有趣的点子，“诶你说，会不会是古希腊从很早开始，就和某个天朝上国有交流，然后一些人从文化冲击中，见识到了那个东方国度，他们之中引发了一种皈依者狂热，变成了精神z国人？但由于陆上距离过于遥远，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无法真正来到东方，所以为了高人一等，他们虚构了一个地理位置在他们世界观边缘的国度，然后拼命想象自己在那里的所见所闻？” “这。。。这个解释倒是有点意思。”听完姜铃的奇幻喜剧，肖政委立马理性分析了一下她的说法，发现她竟然是逻辑自洽的。 两千五百年前刚好是春秋战国时期，封建等级制已经开始成型，比起古希腊的那些个落后制度，显然要先进不少，而且也和西方学者找到的亚特兰蒂斯的资料相吻合。十个国王，可能对应着某一历史时期的十大王国。圆形的城市结构，可能和当时的先进数学有关。 难不成，柏拉图是个带路党？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询问道：“那您觉得，牙齿的事情，会是什么样的？” “这个嘛，我想想。。。。。。对了，你见过二突猪吗？就是被官方叫做毒刺豚的突变体。我记得以前在都市圈北面很常见。” “你是说尖刺？那么那些平行纹路怎么解释？生长纹能做到这样的规律吗？”肖政委显然见识过那些怪物。 “我不知道，不过在你说的那个故事里，至少出现了三种突变体，这一点毋庸置疑吧？”姜铃用肯定的语气回答道。 “这个确实，两个已知的动物。枪乌贼体型很大，喜欢待在海底；硬头鲨大概和人差不多长，它的嘴巴很像七鳃鳗，长得很磕碜。对了，我差点忘了，它们好像都是风暴鲸的猎物。只不过那些大鲸鱼不长这种牙齿。。。。。。”肖政委沉思着说道。 “不是鲸鱼的牙齿，也有可能是鲸鱼的骨头。停停吧，我们到了！” 姜铃出言打断了他的故事会，在他们的头顶上，一条数十米长的黑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黑影周围的海水颜色偏绿，但比姜铃二人跳下去的时候，亮度高了一些。 “原来已经天亮了？时间过得真快！等等，那个是什么东西？”肖政委没有生气，他按照姜铃给出的信号，及时调整了装备箱提供的浮力，但在等待减速的时候，他随意的一瞥，却看到509的外壳上，正扒着一个惨白色的物体。 出于安全考虑，他没有贸然接近那个东西，而是暂时悬停在潜艇下方一百米处，操控着一直没有收回的拖曳式信号增强器，抵进至外壳附近。 随后，他接通了509上的通讯。 “呼叫复兴号，我是渊鱼3号，我与2号已经进入通讯范围，有重要情况需要汇报。完毕。” “复兴号收到，欢迎你们回来。完毕。”509里的声音同时出现在两人耳边，这让他们稍稍放下心来。 【外面有东西？】 老宁的灵能力很快就连接上了姜铃，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对，是有个东西，我们还没见过。在f2的前部，好像把撞角的收纳结构卡住了。需要清除吗？】 姜铃简单探查了一下，朝他回复道。 【最好先观察一下，我在它隔壁的地方，这边的聚变堆太重要了，不能有任何闪失。】 宁卫和立即回答，他担心姜铃直接莽上去。 老宁的链接消失了，509和肖政委的声音重新出现在姜铃耳边。 “渊鱼3号，能不能再靠近一点，先拍几张照？” “可以，但我需要2号装备箱的联动权限。” 她很快感觉到一点向后和向上的加速度，挂在腰间的安全绳也从绷紧状态缓和下来。他们朝斜上方移动了130多米，随后一同朝前方开启了探照灯。 八道互相平行的光柱照射在潜艇前端，突然变亮的环境，让两人的眼睛有些刺痛。此时，姜铃和509的直线距离大约是80米，她的眼睛从短暂的适应期恢复过来后，立马目视锁定了那个未知造访者。 它大约3米长，全身覆盖着细密的鳞片，通体红褐色，没有正常的四肢和脑袋。在强光之下，它表现出了受到刺激的反应，这说明它是拥有视觉的。 “卧槽，是触手怪？！”姜铃惊呼出声，她看到了三条不同长度的触须，从潜艇外层护甲的缝隙里钻了出来，并且胡乱地挥舞着。 第36章 疑点重重 “什么什么怪？你说说清楚？！”姜铃耳边立刻充斥了艇员们的询问。他们都是把半辈子精力投入国防事业中的人，自然是很难get到她那二刺螈浓度过高的g点。 “那什么啊！就是伸缩的肌肉、黏液、喷溅物，还有不太常见的配色！”姜铃尝试着详细描述，但人的固有印象一旦形成，她就总是想往那方面去强行解释。 “你们听她胡诌诌呢？几条卡住的鱼而已！”肖政委终于想到了还能调节面甲的透光率，他总算从睁眼瞎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从而看清了姜铃口中的那些怪物。 鱼类？不，那肯定不是鱼类！ 哪怕是深海带鱼或者鳗鱼，用那种长条形的身体形态，都无法做到那个东西的运动方式，比起鱼类，它更像是某种软体动物。 可是什么样的软体动物，可以在体表生长出这样的鱼鳞？ 据他所知，最像鱼类的软体动物也仅仅只是外形相似，它们的体表可不会有那样的、锯齿状的鳞片。 肖政委只胡思乱想了几秒钟，以外人的视角，就像是愣了一下神。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用外骨骼顶部的外接取景器，将那个东西拍了下来。 “没有？为什么？是我的镜头坏了？”他拍完照之后就立刻查看起数字相片，但一连几张照片的画面中间，全都是一团模糊的黑影。 “渊鱼2号，我的外部取景器是不是出了问题？帮我看一下。完毕。” 姜铃操作动量轮，在水平面上顺时针旋转90度，探照灯上光柱的跟着她的运动，一同指向了肖政委身上。由于离得很近，老肖的外骨骼挡住了大部分的灯光，外壳表面的低可视度涂装终于显露出了它本来的颜色。 “你转一下。。。对，就这个角度！把手臂伸过头顶，诶对！就这个造型！来，走一个～”姜铃给他连拍了好几张艺术照，并发送了过去。如果忽略腿部的一些刮痕，他就像新的一样。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肖政委的嗓门大了一点，语气变得非常急切，“2号，你也给它拍点照片看看！不，还是直接录像吧！” 很快，他收到了一小段姜铃发来的短视频，那个东西在画面中央乱动着，但依然是被打满了黑色马赛克。 “有什么问题吗？是否需要支援？”509号里的通讯员等了半天，见没有人回应，于是主动传来了通话请求。 “不，不要过来。。。对了，俞艇长和宁局长在吗？三石哥也可以。我要和他们通话。”肖政委压下心中的不安，一边盯着潜艇鼻子上的白色生物，一边对着那个通讯员说道。 过了一会儿，509号的通讯再次被接通，王政委冷静的声音传来：“老俞去休息了，老宁在f2，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 “我看到的是白色，2号机看到的是红褐色，相机拍摄到的是黑色。”老肖立刻回答。 “只有颜色有异常？对策局下发的应对条目里，有没有关于这一项的内容？”王磊沉默了一会儿，但他的神色不变，没有让指挥舱里的无关人等看出端倪，“应该是感知类的科属吧？我记得地面上也有那种能够快速改变自身颜色的突变体，就算不是，选择伪装行为模式的生物，一般也不算是什么危险的类别。” “对，但我有个疑问。它是怎么出现的？”肖政委的肾上腺素效果时间快到了，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我看看日志。。。航行日志第十四天，准确的说是第338小时41分的时候，艇载计算机报告了航行阻力异常。我们排查了两个小时，才知道f2那里的撞角收纳机卡住了，在那之前都没有错误报告。”王政委简洁明了地回复道。 “具体是什么时间，我是说，在那之前，潜艇上做了什么？”肖常胜皱着眉头问道。 “第338小时30分，聚变堆第二轮循环的1号机开始供电；第337小时49分，我们开始进行例行轮值换班；第337小时30分，食堂开始配餐，期间有一次供电异常，查明是有人把汤汁撒到了插座上。。。。。。第336小时35分，你们离开潜艇。”王磊快速浏览着指挥平台上显示的日志文件，将它们简单整理总结后，一条一条地说给肖常胜听。 “再往前呢？有没有异常报告，就是那些标蓝的已受理事件？或者是被删除的涉及保密条例的报告？”肖政委感觉自己抓到了那个东西的尾巴，继续追问道。 指挥平台屏幕上的文字翻页速度进一步加快，坐在旁边的参谋只觉得自己见到了传说中的量子速读，半分钟后，屏幕终于定格住了，但王磊随即就关掉了窗口。 “咳咳。”他咳嗽了一声，背着手臂，慢慢地找了一处远离众人的地方，把嘴巴紧贴通讯器，用很小的声音说：“两次回声，还有十四天的每日自检，都有改动痕迹。” “谁做的？” “我不知道，但有权限去改日志文件的人，只有我、老俞和宁卫和。” “能恢复吗？” “可以，不过得有两人同时在场。。。。。。好吧，我知道了。这次算是我欠你的，等回去之后，我们算总账！” 王磊放下通讯器，朝着周围人笑了一下，慢慢走到指挥舱的舱门口，随后在众人始料未及的情况下，一把拍在了门边的一个红色按钮上。 下一刻，紧急警报响彻了整艘潜艇，让十来个刚开始做梦的家伙惊醒了过来。 又过了几分钟，老俞穿着一条裤衩，回到了舰桥。他顶着个黑眼圈，看到指挥舱里站满了人，但指挥平台旁却只有王政委坐镇着。 “事情已经解决了？那我回去继续睡。。。。。。” “站住！”王磊拍了一下指挥平台，“老俞你留下，其他人先回去吧。” 待人群散去，王磊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放在指挥平台的屏幕旁，随后严肃地朝俞艇长问道：“俞仁同志，你把事情交代一下吧，为什么要删日志？上面到底记录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什么日志？”老俞百思不得其解。 “不要抵赖，做过什么事情，有什么不好认的？”王政委语气带了点愠怒，但面色却缓和了不少。 老俞后退了一步，背靠在墙上，他发觉自己背上全是冷汗。他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给自己检讨了一遍，但就是找不到自己和日志有关系的内容。 “王磊同志，你别吓我啊，我这几天可没一个人独处过。你要是发现了什么东西，可，可以和我说说。”他结巴道。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王政委摆摆手，偷摸摸把手枪收了回去。他在指挥平台上操作两下，拨通了直达f2的有线电话。 “喂？是我，没什么事，找宁卫和同志。。。老宁，你再看一下那个东西，对，没错。我估计它有灵能力。。。好的。。。很微弱？可以了，我知道了。” “老俞，你先坐着歇会儿吧，我估计你得加班了。”王政委叹了口气，靠在座椅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俞艇长回到了自己常用的椅子上，从右手边的一处角落里，掏出了一盒卷烟。 “具体过程我还不知道，不过是我的推测。”他用手指戳了戳屏幕，“潜艇外面的那个东西，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篡改了我们的记忆——所有人的记忆。老宁和那个觉醒者的情况我不太清楚，但估计他们也没讨到好处。” “能清除掉它吗？”老俞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已经和他们说了，但现在还没消息。” 第37章 虎口拔牙 时间回到几分钟以前。 【小姜，老肖。上面的指示下达了，你先不要轻举妄动，按我说的做。外部取景器开了吗？能开的都打开。操作面板上有口述转文字的记录功能，开启悬浮窗口。我给你们发送了一份表格，你们用编辑器打开，设置这次遭遇的突变体，名称先空着，暂定编号为0。】 老宁突然表现得非常专业，他有条不紊地指挥着百来米外的姜铃二人——以他最擅长的方式。 【我们将按照生物化学污染应对措施，和对策局下发的反突变生物安全守则白皮书，对此次不可控接触进行处理。参与任务的对策局专员有“独角兽”。。。你们随便填个代号，想不到的话，也可以等回来再补充。】 姜铃想了一下，给自己取了个新的代号，而另一个在交流中也不甘示弱。 【“蓝精灵”还有“史莱克”？你们。。。算了。】 正在窥屏的宁卫和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此时的心态显然有助于任务的进行。 【安全守则第一条：严禁使用身体部位或直接连接在身体上的物体，对突变体进行接触。你们听好了，如果你们还想回来的话，不要用外骨骼去抓那个东西。】 “那要怎么做？用工具吗？诶，我的鱼叉呢？艹，落在下面了！呃啊啊啊啊！”姜铃发出了恶臭咆哮。 “为什么你总是想要用冷兵器？难道上次也是这样？”老宁忍不住接通了通讯。 “废话，每一个法师都会有近战的梦想！” “法师？那是什么职业？”老肖不太明白他们的对话，不过他也算是对觉醒者的爱好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鱼叉我这里还有一根，不过你想怎么把它弄出来？我看它现在已经缩回去了！” “缩回去了？你有看清它是怎么缩回去的吗？是肌肉收缩、还是体积变小？我们有不同的应对策略。”老宁连忙询问。 “它动的比较快，我没有看清啊，不过我可以把录像发给你看看，注意接收数。。。” 肖常胜的话还没说完，他的耳机里突然传出了一声刺耳的电流音，随后他与509的信号中断了。 又过了两秒，艇外的两人看到有一条正在逸散的气泡带，从不明突变体的地方开始，斜着穿过了被探照灯照亮的海水，进入到了深邃的汪洋里。 “老宁！老宁，它发射了某种高速物体，喂？”有经验的姜铃一眼就看出端倪，连忙尝试向指挥官报告，只不过消息全都石沉大海了。 【安全守则第四条：遇到突发状况不能惊慌失措，必须考虑全面。你们看到了什么，损失了什么，有没有受伤，要快！】 【我看到了高速物体导致的超空泡尾流，老肖的拖曳式信号增强器被击毁，且没有拦截到残留物。我们没有受伤。】两分钟后，姜铃给宁卫和传信道。 老宁收到情报后，立刻拨通了指挥舱的电话：“刚才，他们的信号增强器在潜艇的什么地方？” “5分钟前的自动记录，方位角002，深度220，距离约40米。”王政委客串了声呐小组的职责。 【注意保持相对距离，暂停使用无线电长波通信。】老宁思考了一下，向两人建议道。 【我们已经照做了。它又露头了，不过好像没有进一步的行为，我觉得可以用诱饵装置试试。】姜铃向宁卫和报告道。 【你们有什么诱饵？那个装置本来是用来反鱼雷的，虽然可以给它的诱导模式重新编程，但它实际只具备推进和发热功能。】宁卫和给她科普了一下那个东西的用途。 过了一会儿，姜铃说道：【我们有海底捡来的虾米，老肖说可以把它们涂抹在诱饵装置表面，他认为那个东西是滤食性的软体动物。】 【值得一试，注意安全。】老宁肯定道。 得到了准确答复，姜铃操作右手，在老肖的外骨骼背部敲了三下，以作提醒。随后，她让机械臂把装备箱转移到自己右侧，并在竖向面旋转90度，使其横放到右手够得着的地方。 她用右手拉开存放样本罐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罐。单手捏开罐盖，用灵能力将里面的小虾挤压成浆糊留作备用，然后把大部分注意力转向抓在渊鱼3号装备箱上的左手。 她让左手手腕以较大功率逆时针转动30度，反作用力使得姜铃的身体位置发生改变，与老肖形成了大约45度的夹角，这样刚好可以让她的右手，摸到3号装备箱上冒出半个脑袋的诱饵装置。 诱饵装置大约一臂长，浮力已经调整过了，看起来就像是缩小版的鱼雷。姜铃把虾酱涂抹在它们的前端，随后把它们以很慢的速度丢给前面的老肖。 肖政委会对诱饵装置的航线，进行进一步的设定。 整个操作流程相当复杂，如果把它们全都记下来，估计能写上几万字。 总而言之，当一切准备工作完成的时候，肖政委四周已经摆上了四支漆黑的子弹。 【509号注意，我们要释放诱饵装置了。我们重新设定了诱饵装置的航线，它们会在潜艇前部约20米的距离，进行横八字形的机动，请注意规避。】姜铃把老肖的语音记录共享给宁卫和。 不一会儿，诱饵装置的尾流冲击在姜铃外骨骼的突出部分，让两人发生了少量的位移。 四枚幼儿版鱼雷朝着既定航线进发，它们在途中交错着排成了一串，特殊的推进方式产生了大量噪音。它们的航速很慢，大概只有一到两节，但这里的距离实在太短了，它们很快就抵达了预设的位置。 诱饵装置们在光柱中穿梭着，从远处看，就像是正在求偶的蜜蜂。它们的尾流产生了很多气泡，气泡折射了一些灯光，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干扰了视线。 姜铃看到那个东西拉长了自己的身体，试图去够到不远处散发着腥香味的移动靶。这让她想起了自己以前养的那只逆子，每次吃虾的时候，它都会跳上餐桌，试图用猫爪子扒拉碗里的虾壳。 当然，它做不到，两者都是。 距离就是天堑，远方即是永恒。 不明突变体一连尝试了好几次，随后看起来像是疲惫了，它的肌肉收缩起来，但几条触须的中部位置都开始膨胀。当它们膨胀到一个极限的时候，“噗”的一声——当然没有这样的声音——那些触须瞬间收缩回原形，并排出了数枚暗红色的物体。 姜铃的瞳孔迅速收缩，超强的反应能力让她看清了，那些飞速穿过海水的东西。 它们的外形和鱼叉相似，是典型的低阻力外形，前端非常尖锐，中部比较圆润，尾部细长，长度大概在20厘米左右。它们在海水中移动时，会不断发生过载解体的现象，那些碎片对它们的弹道稳定，起到了积极作用。 它们精确命中了移动中的诱饵装置，其中一枚发生了殉爆，但对509的影响微乎其微。 【报告诱饵装置功效。。。我们目击了它的攻击方式。我认为它非常危险，应当提高其控制等级。】姜铃给老宁共享了自己的视觉，并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到底想怎么做？】老宁有些恐惧地询问道，他又想起了上次和她合作的事情。 【你知道以前怎么给小朋友拔牙吗？大人们会买一些炮仗，就是你们在中学历史课本上见到的那种。他们会把一根线缠在炮仗上，另一头系在小朋友的牙齿上，然后砰的一声，他们的牙齿就上天了。我要做的就是这个了。】她回答道。 第38章 力大砖飞 【不，你那办法我不能接受！】宁卫和当即表示拒绝。 开玩笑，要是完全按照她的想法，指不定又得整出什么幺蛾子。 【别啊，相信我，这次肯定不会出乱子的！我保证！】姜铃有些急了，她不打算放过这个根除不明突变体的时机。 事实上，她的理由很充分，因为对付拥有灵能力的突变体时，绝对不能有任何的犹豫。普通的突变体，哪怕是那些3级的离谱玩意儿，它们也迟早会有力竭崩溃的时候，但一旦让它们有了灵能力，它们随时都可能进化出新的攻击方式。而且从现有的资料来看，突变体的智商，似乎和它们的灵能力有正相关的趋势。 【不行，绝对不行！你的方案我必须要请示上级！】老宁坚决反对，他太了解那家伙的底细了。 上次与她合作的最终结果，是核爆；上上次和她合作的结果，也是核爆。她就像是跟核弹杠上了，起手式就是他们的最终手段——老宁永远也忘不了那次离爆点不到二十厘米的“简单”任务。 当然，他的挣扎起不了多大作用，毕竟上手实操的人还在外面。在姜铃看来，上级的本职工作，应当是给一线战士擦屁股，反正任务圆满完成了，而且不留隐患。 他们称其残忍，“我”谓之高效。 她无视了无能狂怒的老宁，向他脑子里传输了自己将要做的事情，便关闭了意念通讯，全身心投入到自己的计划里去了。 “系统，弹出装备箱样品罐模块。” 她的话音刚落，两股震动从装备箱传导到外骨骼上，那是两个清脆的机械锁扣脱落声。 “操作员a0001，模块已弹出。” 得到信号，她伸出右手，摸到存放样品罐的抽屉把手位置，随后向外一拉，整个抽屉，连同里面剩余的罐子，都被轻松地拉了出来。在原本的位置上，则是显露出了一个方形的洞口。 样品模块的钛合金外壳，可以保证里面的样品不容易受损，但姜铃接下来要做的事过于颠簸了一些，所以她只能先把这些贵重物品留下来。 她把样品模块递给一旁的肖政委，同时抓住了他送来的鱼叉。 “需要我怎么做？”肖常胜没有松开手。 “你就待在这里，最好离远些，你也看到了它的射击精度，可能会有流弹。”姜铃的声音变得非常冷漠。 老肖关闭了自己的探照灯，他的上半张脸从逐渐变透明的面甲后面露了出来。他重新审视了一遍姜铃，哪怕从外部根本看不到她的脸。 就这样过了11秒，他忽然将自己的手松开，带着额外的样品模块，头也不回的下沉到更深的水层里，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渊鱼2号，注意安全。完毕。”他重新打开了长波通讯。 时间紧迫，姜铃来不及回复。她把伸缩鱼叉放到后腰上的夹具里，随后操作机械臂，将装备箱移动到自己胸前，然后双手握住它上面的把手，把它倒置过来，让辅助推进器的喷口对准那个突变体。 她趴在装备箱上，尽可能让外骨骼紧贴表面，随后打开了顶部取景器，让系统在面甲上的投影画面中间，增加了一个十字形的瞄准基线。 由于取景器的按照位置不怎么好，大概有五分之三的画面，都被装备箱上的突出部位占据了，姜铃只能试着拆掉不影响结构的那部分。 在她做这些准备工作的时候，509号内部也沸腾了起来。 刚躺下没多久的艇员再次被吵醒，他们被紧急安排到潜艇的尾部舱段避难。偌大的指挥舱里只剩下了两个人，王政委正在用一条皮带把自己捆在座椅上，而俞艇长则是扒拉在一根结实的气体管道上。 “老宁！你确定要这么做？”老俞对着不远处一个开着的通话器喊道。 “说了多少遍了？不是我要这么做，是她要这么做！不是商量，不是建议，是踏马的通知！”宁卫和的叫骂声，从通话器里窜了出来。他此时正和吴鹰在一起，f2这里没有太多借力的地方，所以他们俩只能瞄上了聚变堆旁的防护壁。 姜铃只给了他们50秒的疏散时间。 很快，509号被人工智能控制着，向上仰起了大约45度，并向一侧倾斜了大约30度。这使得潜艇鼻子上方不再有艇壳遮挡，f2的前端完全暴露在穿透了海水的阳光下。 看到潜艇也准备好了，姜铃嘴角大幅度扬起，露出了她森白的牙齿。她关掉了外骨骼上的照明，控制装备箱倒退着靠近不明突变体。 昏暗的海水是最好的伪装色，大约前进到二十米的范围内时，那个突变体才发现了她这个新的活动物体。不过它这次没有选择攻击，而是尝试着用触须勾住她。 姜铃无视了缠到装备箱上的柔韧触须，她巴不得这家伙抓紧一点。事实上，哪怕这只突变体没有抓上她，她也要用自己的方式把它抓住。 外骨骼继续靠近突变体，一直接近到了五米的极近距离。 突变体缠上了更多触须，它在用触觉感受自己抓住的物体。那个东西似乎比较坚硬，表面上还留有一些空隙，从触感上，应该不太像自己需要的东西。 它打算放开这个奇怪的漂浮物，但下一瞬间，肌肉撕裂的疼痛从触须开始，席卷了它的全身。。。。。。 姜铃见时候差不多了，她立刻把辅助推进器的功率开到最大，同时，让装备箱上的压载舱紧急排空。霎时间，她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加速度。 突变体的肌肉强度很大，但任何材料都存在自身的极限，一旦突破了这个极限，它就会开始屈服了。 它想要松开自己抓住的东西，但那些触须却没有往常般的灵活，它们全都被牢牢地卡在装备箱的缝隙间。 当然，姜铃的灵能力，才是导致它无法脱离的真正元凶。 外骨骼上的各项传感器读数都在疯狂变化，在509号也启动反推时，姜铃的加速度到达了极值。 力是加速度乘以质量，与海水的浮力无关，与系统的内部受力也无关。 终于，连接在撞角收纳结构上的四个螺栓承受不住了，其中三个发生了滑脱，剩下一个则是连着耐压艇壳的一部分，一同冲向了海水之中。 外骨骼的背部和装备箱的前部，短暂地进入了超空泡状态。不到两秒钟后，围绕在姜铃附近的灵能力忠实地传达了，她背部即将接触硬物的信息。 一面盾牌瞬间形成，径直撞向了数米厚的冰层，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冰层破开一个大洞，瞬时斜激波切开了撞击点后方更大范围的坚冰。 姜铃感觉自己突破了一面墙壁，黑暗从她的视野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纯白世界。她的身体划过空间，将气流和气流中美丽的水结晶挤开，制造了一道抛物线形的空洞。 她大概在半空中飞行了400米，在雪地上打了两次水漂，才在积雪的阻力下，慢慢停下来。 待装备箱彻底停稳，姜铃立马放开即将被冻结在把手上的双手，从身后取下鱼叉，把尖头对准那只还在不停折腾的突变体。 她看到，在突变体原本隐藏在整流罩下面的躯体部分，赫然是一个暗红至深红色的圆锥形甲壳。它的直径约莫半米，靠近生长着触须的壳口，有着非常规律的锯齿状花纹。在它的底部，那个扭曲的金属结构粘在上面，缝隙间还有一些粘稠的液体正在渗出。 那些液体接触到空气后，就立马发生了反应，它们的体积膨胀了数千倍，这导致突变体的活动空间快速变小。 许是寒冷的环境，这只突变体最终没能挣扎太长时间。姜铃一直等到它的生命光点彻底消散，才收回了鱼叉。 直到这时，她才看明白这只奇怪生物的全貌，那些触须和甲壳似乎是两种不同的生物。 第39章 冰原一日 姜铃逐渐松懈下来，她的耳旁开始被外骨骼里面的各种警报声填充。大部分都是一些标黄的损伤警告，但也有一些标红的紧急状况报告。 “操作员a0001，外界环境温度过低，请立即开启电辅热模块，电控系统即将失效。” “操作员a0001，水下侦测模块已失效、姿态控制模块已失效、水下供氧模块已失效。。。。。。” “操作员a0001，外骨骼当前载重过高，推进效率将大幅度降低。” 面甲屏幕没有支撑太久就自动关闭了，这些警报都是系统用更可靠的声学模块传递的。 当然，大部分问题都是上岸造成的，用于深潜的外骨骼，现在活像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 姜铃把电辅热打开，并将热能集中到外骨骼的核心模块附近——能量包和数据处理器。得益于内衬不错的保温能力，她本人暂时还不需要加热。 外骨骼内部的照明也消失了。 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原因，姜铃只好把操控着外骨骼手臂的双手缩回来，重新唤醒休眠中的操作面板，将面甲上的柔性屏幕撤下来，好让外界稀少的阳光穿透外壳。 在外骨骼内部修理各种模块的体验非常憋屈，狭小的空间很难给她辗转的余地，好在她还是个觉醒者，用灵能力就可以处理大部分的报错。 在她的呼吸下，面甲内侧很快凝结了一些冰霜。外界正在刮着大风，结合之前得到的信息，说不定这里还处于北半球风暴的影响下。姜铃其实看不大清外界的情况，外骨骼表面的海水，似乎在她出水的那一刻，就被低温冻结了。 此时，面甲外侧有厚厚的一层冰，再加上这些冰原本是海水，各种盐分的重结晶使得光线在其中发生了折射，从里面向外看，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现在的第四代外骨骼的专业化程度过高了，海底可没有海面上如此低的温度，所以这台外骨骼自然也没有安装表面除冰的模块。姜铃找不到比较安全的减少载重的办法，她只能冒着耐压外壳被损伤的风险，通过鱼叉的敲击和灵能力的辅助，将外层冰壳慢慢地剥离下来，就像是在给一颗橙子去皮。 她小心翼翼地捣鼓了几个小时，期间一直没有试图恢复外骨骼和509号之间的通讯。在地表使用无线电通讯会非常危险，哪怕这里的纬度很低，低轨道的反光材料可以清除掉一部分威胁，但总是会有一些中高度轨道的杀手卫星会途径这里。 当然，姜铃一直知道自己与潜艇的相对位置，他们还没有漂出自己感应的范围。 不过主要还是老宁的传信，让她不要着急。 她的方案给潜艇带来了一些小麻烦，有得必有失，虎口拔牙不也得流两滴血不咯？之前的那场拔河比赛，让潜艇前部出现了一个直径三十厘米的不规则小窗户，要不是姜铃的提前告知，快速涌入潜艇的海水，估计已经把整个f2都灌满了。 现在损管小组正在尝试封堵f2艇首的破口，剩下的人则是在潜艇里摩拳擦掌，准备热情地欢迎姜铃这个始作俑者。 她不打算这么早回去挨骂，所以减慢了自己的维修速度。 事实上，很多模块都不需要修理，它们的问题大多是管线里的液体被冻结了，在电辅热模块的持续运行下，融化它们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姜铃没有试图去近距离查看突变体的尸体。一来，她现在没有多余的样品罐；二来，鬼知道它的尸体里是不是还藏着什么陷阱，地表上可有不少，死了之后会尸爆的玩意儿。 理论上来说，现在只需要守着这具死尸即可，她真的没有必要冒更多不可预知的风险。 可惜，孤身一人在地表上，而且是一无所有的冰原上，待着不动本身就是一种冒险。姜铃觉得自己需要找一些事情做做，免得在温暖的外骨骼里面睡过去，导致意外的发生。 她环顾四周，再一次看向了躺在一边的橙色装备箱，它在雪地上非常突兀，最好趁云层还算厚实的现在，处理一下。 她用灵能力移开那些挂在装备箱上的触须，寒冷的天气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已经让这些触须冻成了冰雕。这些冰雕非常易碎，冰晶破坏了它身体的微观结构，表皮失去弹性，肌肉则是因大量失水而收缩成肉干。 装备箱的尾部推进器，在之前的使用中，已经完全损坏了，四个喷嘴都被高温火焰熏黑。姜铃使用的是短时间内推力最大的紧急机动模式，实际上就是一组微型固体火箭。它们原本是为使用者快速远离危险角色设计的，现在看来算是物尽其用了。 视线挪到装备箱的前半段，这里还有几样能用的东西，只不过它们似乎都被冰块卡住了。不得已，她只能命令系统将这些模块全部弹出，随后手动打开它们。 不一会儿，她得到了四卷一百米长的绳索、四个诱饵装置、一个工具箱和一个信号增强器。 其它几个都不必赘述了，工具箱里存放着一些趁手的玩意儿，包括但不限于焊枪、切割器、照明棒、应急呼吸器。。。。。。只不过它们都是为水下作业而设计的，并不是所有东西都能在地表上使用。 姜铃把这些工具堆在一起，用鱼叉作为标记，随后把空的装备箱埋在了死尸的旁边。随后，她朝上风口走了几步，给自己盖了个不太高的雪屋。虽然两个雪包依旧很突兀，但从空中望下去，已经很难再注意到它们了。 就这样一直等到了下午，这里的风力逐渐减弱并消失了，初夏的阳光让纯净的平原闪闪发光，但无法让这里的气温回到从前。 外骨骼的面甲转变成了护眼的茶色，过滤掉大部分被冰雪反射过来的紫外线。姜铃躲在雪屋的阴影里，抬头看向蓝天，她又看到了那条壮观的人造环带——那玩意儿无论看多少次都不会腻！ 【你人呢？还活着吗？】老宁的意念传信打破了这份美好。 【废话，不然你感应到的是谁？】姜铃没好气地回答道。 【现在地表上怎么样？我们估计黑匣子就在冰盖上，过会儿他们两个会上来，你留在原地不要走动！】老宁没在意她的话，继续传信道。 【日光正好。你们要上来的话，别忘了带几个样本罐，那个突变体的尸体我保留下来了，看起来挺有研究价值的。对了，话说你们该怎么上来？】 【好的，我会通知他们的。】老宁很快就断开了灵能力。 过了一会儿，一百米外突然传来了剧烈的震动，平静的白色荒原猛地向上隆起，将覆盖在上面的积雪抛到更高的地方。随后，爆炸的冲击波席卷了姜铃的所在地，把雪屋弄塌的同时，还把不远处的雪包给吹散了。 火光冲天而起，激起大量的海水。它们像一朵花一样在地表盛开，并在低温空气中快速冷却，留下了一块难看的椭圆形灰色遗迹。 烟尘散去，被破开的冰洞间的海面，开始泛起白沫。 不一会儿，两台雪地迷彩的外骨骼被一个差不多颜色的装备箱托起，逐渐靠到冰洞的边缘。 那个装备箱表面打开一个正方形的孔，两架微型无人机从孔里飞了出来。当它们在冰洞附近转悠了一圈后，装备箱突然爆发出几次枪炮声，三个勾爪被发射出来，飞到了冰面上。 随后，连接在勾爪上的绳索逐渐收紧，那个装备箱连带着两台外骨骼一同爬了上来。 第40章 死亡射线 “信号接入。” “渊鱼2号：我是3号，我和1号上来了，你出来让我们定个位？完毕。” 姜铃从地上爬起来，花了好几秒，她才在灵能力的辅助下，看清了不远处的两人。若不是他们脚下不太长的影子，她真的差点就没找到。 几人带着行李双向奔赴，简单寒暄过后，吴鹰看上了姜铃手中的零碎。 “哟，你还把这个带着呢？那就好办了。” 他从他们带上来的装备箱里拖出一个半人高的货箱，然后从姜铃手中接过了那个信号增强器，之后，他就一路小跑着脱离了几人，回到了冰洞附近。 姜铃没有等他，而是把肖政委带到了自己的藏身处。 “你们闹那么大动静，不怕被天上的东西注意到吗？”姜铃一边把自己那个橙色装备箱重新埋进积雪，一边对着几步开外的老肖说道。 她使用的是短波通讯，短波没有长波那样的穿透能力，还会被电离层压制在大气层内部，所以相对安全一些。 “没有关系的。”老肖用一把很长的夹子，将地上碎裂的生物样本装进罐子里，那些碎块此时正微微摇晃着，仿佛就要活过来似的，“感觉到震动了吗？他们发射了好几枚分裂式潜射导弹，天上注意到我们的概率几乎为零。” “希望你们是对的。对了，那个突变体看着不太像一个独立个体，你最好多采点样。”姜铃回答道。 “嗯？你刚刚说什么？”肖政委将手中，用于销毁死尸的白磷弹手雷的插销，重新装了回去。 “我说，那个东西不是一只突变体，而是几只突变体的共生体！”姜铃把话重复了一遍。 肖政委站起身，退后几步，绕到死尸的侧面，观察起它的结构来。他用头顶上做过改装的取景器，对着那个东西拍摄了几张照片，然后趁着与509号接通通讯的短暂时间里，把照片发送了过去。 “渊鱼2号，你觉得它会是什么？特别是地上的那些泡沫，我看它们好像特别坚硬，就像是某种速干混凝土。” “我的工具箱里有改锥，你可以试试撬下来一块。”姜铃用灵能力把工具箱丢到他跟前，随后继续给装备箱加盖积雪。他们整出来的爆炸把周围的雪层都吹散了，所以这次得去远处收集材料。 “为什么不用气切？你不至于连这种简易工具都不会用吧？”老肖打开箱子，他发现这个工具箱的锁芯，早就已经被人拆掉了。 “我试过了。”姜铃不耐烦地回答道，“那东西比隔热瓦都耐操，不然你以为，我是如何安安静静地在这里待上半天的？” 肖政委闻言，重新看向了这团淡蓝色的泡沫，他发现它的下部表面布满了坑坑洼洼的、硬币大小的凹陷，在上方的位置，则是一块圆形的烟熏痕迹，而且痕迹的表面形状几乎没有变化。 这是一种至少能够挡住3000摄氏度高温的材料。 如果姜铃所说的情况属实，那么这团东西的价值无可估量。肖政委很快就想到了多种利用它的场景，他眉头皱了皱，做好了冒险的心理准备。 下一刻，他用双手握住改锥，将外骨骼的功率拉到改锥所能承受的极限，随后只听“咔”的一声，改锥的前半段扎到了泡沫堆里面。 肖政委只觉得自己虎口被震得发麻，也等不及缓解，他赶忙看向自己咸鱼突刺的地方。 再次用力把改锥拔出来，它的十字形尖头已经变形。改锥只插进了一半的距离，大部分动能都被这种物质吸收掉了。 显然，它会是一种很优秀的材料，可惜冷加工的性质不怎么好。 不得已，老肖只能用上了钢锯。在锯断了三根锯条后，他总算得到了一块拇指大小的边角料。 他赶忙把它装进罐子里，生怕来之不易的样本掉在地上。这东西的重量非常轻，说不定一不留神就被风吹走了。 在这之后没过多久，老吴那里传来了好消息。 “渊鱼3号，信号塔有反应了，距离。。。在我们的东南面十一千米处，这次肯定不是干扰，我们收到识别码了！” 姜铃二人把用剩下的工具收拾了一下，把它们装到装备箱的收纳抽屉里，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这个装备箱，比她的那个要长一些。 他们原路回到了冰洞口，与老吴汇合。 吴鹰站在一个一人高的设备旁，设备的天线升得很高——得有十几米高。它上面连接着一条橙色的缆线，一直通向洞口下方的海水里。 “还好有你的信号增强器，不然它就只能当一个导航信标来用了。”老吴用伪装网把设备罩了起来，他感叹道。 “你们有这么多人才，怎么这点都没考虑到？” “地面上用不到这个玩意儿，而且我们的装备数量也不是无限的。”他在外骨骼里面耸了耸肩，但外面的人看不到他的肢体语言。 老吴跑到装备箱旁，在上面敲了两下，装备箱底部传来几个气流音，随后慢慢抬升起来。它的下方伸出两条小型履带式行走机构，刚性悬挂将装备箱支撑着远离了冰面。 之后，它的尾部打开了一个长方形的开口，一个折叠式雪橇被放了出来，并在冰面上自动展开。 三人一同站到了雪橇上，装备箱开始拉着几人，往无人机侦查到的位置赶去。 虽然装备箱的速度不是很快，但胜在稳定可靠。十一公里的路程不算遥远，在绕过几个冰窟窿和冻融裂谷后，他们来到了信号点的位置。 此时已经是傍晚了，自东向西的寒风重新开始升级，它们将冰面上的雪沫子吹到半空，并均匀地击打在众人身上，发出了“夸啦夸啦”的声音。 几人看到这里散落着一些导弹碎片，这说明他们已经和目标很接近了。 肖政委环顾四周，率先发现了那个地表上的突出物。 一个圆柱形的巨大物体横卧在他们的左手边，并且在西面的一侧，积累了不少冰雪。它的外观保持完整，朝向几人的一侧，几个红色的大字还未被风雪擦干净。 出于任务时间的考虑，老吴没有去思考，这个东西是如何保存到现在的问题。他急急忙忙地控制着装备箱，朝着那东西靠了过去，但还未抵达，一道明黄色的光柱从天而降。 光速的攻击是不可预判的，要么就是看不到，要么就是在看到的一瞬间被击中。 毁天灭地的激光将外骨骼顶部取景器洞穿，随后毫无阻碍地穿过耐压外壳、外骨骼夹层、管线、内衬、头发、皮肤、脂肪、肌肉、头骨、脑神经、下颚骨、肌肉、脂肪、两层皮肤、脂肪、右锁骨、隔膜、右胸肺叶。。。。。。 老吴头顶和他的脚下冒出一股水蒸气，一个拳头大的窟窿出现在冰面上。他浑身一颤，还未感受到痛苦，第二道、第三、第四道光柱接踵而来。 姜铃一开始没有注意天空，她花了0.2秒的时间才反应过来。弧形的护盾接住了之后的三轮袭击，折射到四周的激光仍然存有大部分能量，其中几根击中了装备箱和肖政委，好在他们运气还算不错，没有伤到根本。 老肖见情况不妙，接手了装备箱的控制权，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直把它开到了圆柱下方才停下。 从雪橇上跳下来，用装备箱和导弹残骸作为掩体，他们才算有机会检查自己的伤势。 “系统自检！”肖政委看着不再挣扎的老吴，咬牙切齿地喊道。 在极端环境下，只有优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才有机会拯救别人。 第41章 导弹残骸 这十几秒钟的自检时间就像是去了一次九层地府那般煎熬，弄明白自检出来的故障报告后，又花掉了半分钟时间才搞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虽然对于一个熟练的操作员来说，一两分钟内把自己全身检查一遍也不算快，但这种低效的系统，以后一定要进行修改——那些故障被系统排成一列，把最严重的置顶，却没有标明它的所在位置——如果有全身简易地图就好了。 当老肖发觉自己只是手臂被擦伤后，立刻就想冲出去把吴鹰同志救回来，只不过他的腿被某人拽了一下，让他躲过了新一轮的袭击。 战术翻滚着躲回掩体里，他看到自己的左臂已经永远地留在了外面。好在那只是一条机械手臂，只有少量的光纤、电线和液压管连接着它，真正的肉身都缩在卵形的耐压外壳里面。 脱离掉彻底损毁的左臂模块，肖政委这才发现自己现在哪也去不了了。狭小的掩体让他只能蜷缩着身体，而且由于地球的自转，他的活动空间只会越来越小。 姜铃见这家伙终于消停了，于是出声提醒道：“别看了，老吴已经死了！你还是先想想我们该怎么完成任务吧？” 老肖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过了好几分钟，他才怒骂了一声——“踏马德”。 这事怪不了任何人，只能说是意外。地表上的意外无处不在，不是这个意外就是那个意外，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每次都能全须全尾地回去。这年头说着笑着送了命的倒霉蛋比比皆是，不然都市圈也不会在这三年里，减员超过三分之一。 见惯了死人就会麻木，所以现在的人们更珍惜当下——这没什么好说的，历史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咳咳，能帮我把他弄过来吗？”肖政委憋了半天，只憋出这一句。 “可以，不过你要干什么？他现在看着就像一根水管，从头顶上就能看到脚前掌。”姜铃想了一下，回答道。 “哈咳咳，喏，就是这个！”老肖被姜铃的战壕笑话逗得苦笑了一声，随后用右手点了一下自己的左肩，“他身上还有不少可以利用的东西，我看你的外接取景器也不行了吧？” 没过多久，两人把吴鹰的残骸拆成了零件，把还能用的部分替换到自己身上，损坏的零件就地抛弃，剩下的部分则是装进一个收纳抽屉里。 老吴的头部、躯干和腿部基本都被天基激光武器蒸发殆尽了，他只剩下两条手臂和半张脸还算完整。 肖政委在收殓遗体的时候，顺带检查了一下装备箱，他说道：“这个装备箱的压载舱被打穿了一个，剩下的都问题不大。” “什么意思？”姜铃问道。 “意思是，等我们回去的时候，浮力储备会不太足，一个压载舱顶天了拉得动我们两个，再加上那个黑匣子，我们或许就会沉底。” “所以，你还打算原路返回？让潜艇靠过来不就好了？” “他们靠不过来的。说实在你的运气真好，刚好撞上一段薄弱层，但其实这里的大部分区域都很厚实，导弹也只能开个十几米直径的窟窿。更何况。。。见过水下死亡冰柱吗？我记得以前网上有全息纪录片的。简单来说只要天一冷，海水里的盐分就会析出。低盐海水的冰点可比浓盐水高多了，可能在几分钟之内，下层的水就有可能全冻上。到时候潜艇动弹不得了，那可就太糟了！你看现在快要入夜了，我们得加快速度了！” 他的语速很快，姜铃费了好大劲才听明白。 “什么？你确定？可你知道那个黑匣子在什么位置吗？经纬线一度的面积可得有一万两千多平方公里，找它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我不知道，不过他们知道。”老肖敲了一下冰面，指着下方说，“如果信号塔还没被摧毁的话，他们会给出答案的。” “你是说那些专家？他们不是潜艇的设计师嘛？还有，你不是说我们用短波通讯会比较安全吗？信号塔那里又没有高价值目标，怎么会。。。。。。” “别忘了，今晚是晴天。”肖政委打断了姜铃的疑问，“相比周围的低温环境，它简直就像一座火山！只要天上没有乌云，卫星武器打我们就踏马跟打地鼠一样。好了，再说下去天都该亮了，让我先看看他们的回复。。。艹！” “又怎么了？” “他们说这个不是黑匣子的所在地，可它已经是周围最大的残骸了！我们得爬到高处，才能找到别的残骸。” “还是让我来吧！把他们的通讯转送给我，不过你得先转移位置，这边的空间越来越少了。” 姜铃扶着这块残骸的外壳站了起来，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她这次没有给天上虎视眈眈盯着两人的坏东西，留下一点可乘之机。 一面闪亮的雨伞出现在她头顶，在黄昏的红色阳光的照耀下，成为了吸引敌人的最好的诱饵。 她顶着持续不断的火力输出走出掩体，那些被护盾偏斜的激光就像一粒粒火星，似要将周围的一切东西点燃或熔融。 当然，那些卫星的能量不是无限的，它们持续输出了两分钟后，就暂时熄火了。之后，它们每隔四分钟才能再来一轮，姜铃用这种傻瓜破解法找到了规律。 不过，为了保护老肖，她还是把他带到了残骸的另一面，才徒手攀上了这个巨大的圆柱体。 圆柱体的上表面有一道很深的沟壑，就像是被人犁过了一遍。它的两端切口都很整齐，应该是在爆炸解体前就被激光烧断了。 踩在相对稳固的位置上，姜铃把外接取景器的望远功能打开，看向这个残骸的尾部，那里散布着不少更小的碎块。这些碎块在之前被老吴忽略了，但现在来看，它们的散布方式有着明显的规律——越是大块的碎片就越是靠近这里，而那些小零件，通常飞不了太远。 姜铃把自己看到的东西上传，她预计黑匣子可能就在这些碎块中，不过她贫乏的知识储备落了下风，专家们得到完全不同的结论。 “那是导弹的尾部。。。对，那些碎块是燃料罐和发动机。你看那个圆锥形的破片，它是助推器的喷口。。。黑匣子在前段，你这脚下的是载荷舱的一部分，得再往前走一点，指令舱里有很多立方体形状的机箱。。。不，这个也不是，它们是弹头的导航器。。。嗯？不就是那边的嘛？” 姜铃顺着他们的提示，在地表上兜兜转转了两个多小时，来到了一处冰面池塘。她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或许是卫星也发现了这个不同寻常的东西，热能把下方的坚冰融化了，一些密度不大的机箱正在凹陷的中心浮浮沉沉。 一走进这片范围，她的通讯质量立马下降了几个档次，或许是信号站被卫星武器发现了！ 事不宜迟，她慢慢地走到水中，用灵能力将这些杂物清理出去，随后透过清澈见底的温水，看到最底下有一个半米长的圆柱形物体。 这玩意儿似乎还在放热，它看起来正在缓慢地下沉，但也有可能是水面波纹导致的错觉。信号站的损伤比较大，专家们的说话声断断续续的，她只能听个大概。 不过她也用不着猜了，那肯定是黑匣子！姜铃已经用灵能力“看”到了里面储存的东西，那些都是保存完好的数据板。 哇哦，金色传说！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姜铃喜上眉梢，再稍微一使劲，就把它拽了出来。 黑匣子的外观还算完整，内容物也没有被损坏，这让她放松了警惕。对着探照灯的光柱，她看到圆柱的上表面有两个提把，而下表面似乎被过了一遍火，隔热陶瓷都被烧红了。 她这个状态也扛不了太久的天对地打击，那些没脑子的激光就好像盯上她了，虽然是一轮又一轮的攻击，但这种一直不停的状态，十分令人讨厌。 她来不及仔细观察，便拎着这个死沉死沉的精贵玩意儿，一路小跑着回到了老肖的身边。 第42章 熔冰开道 “你把那个黑匣子带回来了？让我也看看。。。它很重吗？”肖政委隔着两层耐压外壳，对着姜铃大吼道，他的通讯信号从她靠近的时候，就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 “穿着外骨骼感觉不出来，不过我觉得它应该还没有老吴的剩余部分那么重，我们可以把它捆在装备箱上。”她举起手表示收到了，同时也加大了嗓门。 姜铃把圆柱体放到冰面上，刚一落地，它的余温就开始让接触面的坚冰融化起来，并发出了刺啦刺啦的声音，但这些声音被外骨骼识别成了噪音，没有将它们收集并放大。 老肖试着用腰部电控机械臂把它捡起来，但他的机械臂似乎出现了新的故障，连续几次都没能重启。他推测这是低温导致的问题，毕竟入夜之后，这里的空气已经能够让二氧化碳凝固成干冰。 好在双手是传统的机械控制，钛合金框架的耐寒性能，足以在液氮中正常工作。 他被姜铃保护着回到装备箱旁，但这次却没有遭到卫星武器的攻击。 “省点力气吧，我们已经脱离了它们的打击范围了。”肖政委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之上的星星朝他眨了眨眼睛，“我刚刚冒险找了一下它们的位置，喏，就是那几个，现在正在金星附近。它们应该是逆轨道卫星，使用寿命不会太久的。” “那个轨道上只有它们四个吗？我看它们连成了一条线。”姜铃问道。 “原本应该有很多的，不过它们大多都被击毁了，剩下的都是那时候的幸运儿。” 两人把黑匣子固定好，然后原路返回了他们来时的地方。姜铃远远的就看到冰洞旁矗立着的信号塔，她跑到那里检查了一番，却发现这玩意儿竟然完好无损。 到底是什么干扰了通讯？ 她还未想明白，另一边传来的坏消息，给出了可能的答案——勾爪和死尸都消失了，冰面上还存在拖行痕迹。 “你觉得会是什么？”老肖思考了一下，发觉事情可能不太简单，于是看着正在挖掘装备箱的姜铃，试图寻求稍微正常些的答案。 “要不就是尸体活过来了，要不就是还有其它生物。”姜铃说着，手上的事情没有停。 “没有第三种可能吗？会不会是509号发现通讯断开后，又派人上来查看？” “他们还有多余的外骨骼吗？蛙人装备可承受不住这里的低温环境，就算是猜测，你也得遵守宇宙基本规则。”姜铃把自己那个装备箱拖出来，还好这个玩意儿没有被不知名的窃贼偷走。 老肖决定不再多想，转身回到加长款装备箱那里，把雪橇模块弹出，然后将它拖拽到不碍事的地方。之后，两人合力把装备箱搬到一块儿，首尾相连，再用焊枪将它们焊死。再然后，他们中的一个，肖政委发挥了先锋精神，他借助固定在装备箱上的信号绳，安全地下到了冰洞的底部。 经过数个小时的冷冻，这里的冰水混合物已经重新冻结，并且足够支撑数百公斤的重压。 好在老肖还带了几枚白磷燃烧弹，按照他的精确计算，它们释放的热量，足以在冰层上烧出一个薄弱点，哪怕火焰没有彻底熔穿冰面，剩下的你那点儿厚度，也可以仅依靠装备箱的自重破开。 他让姜铃丢下来一根撬棍，依靠外骨骼系统的光学测距，在一片相对平缓且靠近边缘的冰面上，凿出了几个凹陷。随后，他把白磷弹从后腰上拿出来，依次放置在这些凹槽中，并拔掉了它们的保险销。 这些高技术武器既可以用传统的引爆方式，也可以用无线电进行遥控引爆，当然，最合适的是安装在自杀式无人机上。他吼了一声“小心闪光”，这些燃烧弹便同时出现了极为明亮的白光，将冰洞内部的情况完全照亮，好在面甲迅速适应了这种亮度变化，没有晃瞎两人的狗眼。 很快，燃烧弹熔化了冰面，它们内部的白磷和铝热剂在水中剧烈燃烧，散发出了浓密的灰白色烟雾。这些烟雾本身没有毒性，但它们产生自高温环境，如果距离太近的话，它们可能会灼伤人的肺部或刺激呼吸道，让人难以正常呼吸。 当然，这对于外骨骼来说，只是小菜一碟而已。 不一会儿，这些杀人利器都熄灭了，未等冰面上小孔里的淡水冷却，姜铃在灵能力的辅助下，将装备箱推到冰洞的边缘，随后对准了那些小孔的中心位置，把它砸了下去。 正如预料的那样，这条五米长的法棍面包顺畅地从那里捅穿了冰层，并留下了一个直径三米左右的缺口。 黑色的海水从这个通道翻涌上来，同时产生了大量的浮沫。 肖政委紧随着装备箱跳下海，他必须赶在它失控地下沉之前，把两个箱子里的三个压载舱全部激活。留在岸上的姜铃也没有太多办法，这里的高低落差有十几米，在这样的对比下，那个洞口的大小，和摆在花式跳水高台下的救生圈差不多。 她只能尽可能地瞄准一些，随后闭着眼睛往下跳了。 跳水满分十分，姜铃最多能得到一分。她在半空中旋转了半圈，侧着身体入水，巨大的重量使她激起了数米高的浪花，甚至让周围的冰层又裂开了一圈。 那一分友情分，还是看在她命中靶心这一点上的。 到了水下，两人间的通讯质量反而好一些了，或许是海水阻隔了干扰，这无疑是一件好消息。 水中的温度比冰面上高多了，他们缓慢下沉了数百米，两个装备箱的功能就都开始恢复了。随着几轮排水声，他们稳定住了自己的深度，并开始上浮。 回到509号应该在的位置，他们被一根巨大的冰柱震撼到了，不仅如此，在两人的周围，还有更多的冰柱正在快速生长着。很多变异鱼虾被冻结在里面，对于它们那可怜的运动能力，这些冰柱和轨道上的激光没什么两样。 “渊鱼2号，抓紧了，我们必须冲出这里！”老肖评估了一下周围事态，“我估计潜艇已经向北跑出一段距离了，他们的体积太大，肯定不会留下来等我们。系统，把主动声呐和推进器打开，渊鱼3号，前进二！” 两人攀在装备箱的侧边，用于平衡两边的惯性，他们很快就感觉到了一股推力，从后面传来。 姜铃无视了面甲上的低能量警告，也打开了自己的主动声呐，并同步到老肖那里。她现在只能信任这个家伙的操作水平，毕竟她自己可没接受过这种潜水舢板的训练。 装备箱的推进器有四个档位，最大的那种，姜铃已经见识过了，其他的三个都是射水推进器的不同功率。老肖现在用的第二档，从操作手册上来说，已经属于违规操作了。按以往的经验，面对这种类洞穴探索，他们根本就不该使用装备箱上的推进器。 两人在水下横冲直撞，有些冰柱的位置确实刁钻，他们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创上去，好在焊在前端的、姜铃的装备箱还算结实，两人只是被一些碎冰击中，耐压外壳很好地阻挡了下来。 他们按照外骨骼上集成的惯性导航，一路向着相对温暖的地方穿行。渐渐的，周围那些冰柱变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成群结队的鱼虾，形状怪异的棘皮动物，和一些没见过的蓝紫色絮状海藻。 姜铃一直尝试着用灵能力寻找消失的509，在某一刻，路过一团特殊的突变体时，她感觉到自己的力量被增强了，更大范围的生物信号开始进入她的脑海。 第43章 灵力增幅 就像是躲在咖啡店的你，突然摸到了某个不设密码的wifi信号，姜铃发觉自己一下子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一直以为拥有灵能力的人只是一种个体优势，还从来没有思考过它的根本性原理。而现在，她看到了生物共生的巨大潜力，觉醒者之间互相合作也成为了可能。 根据站点里的统计，全球目前大约有三分之一的生物发生了突变，其中的灵能力个体大约占了总数量的百万分之一。看起来好像每一个觉醒者都很特殊，但他们其实是具备普适性和共通性的。至少，灵能力本身没有什么不同，不同的只是利用的方式而已。 这种力量就像太阳能、动能、热能之类的能量，并不是只有人类可以利用好，其它生物也同样能利用好。而且，它们利用灵能力的方式和方法的进化速度，只会比人类的学习速度更快。 在过去，人们会通过观察生物来总结自然规律，其中的一些奇思妙想者，按照生物的外形，设计了不少合乎现代理论的仿生结构。 仿生学一直都是一大热门专业，虽然最近被计算机模型模拟打败了，但模拟的东西永远都是按照既有理论运行的。一旦理论发生改变，模型就必须发生改变。这和生物的方法不一样，生物自会找到出路，生物才是最快速、最鲜明、最客观地反映物质规律的显示器。 通过观察蜻蜓之类的飞虫，“我们”创造了微型扑翼机；通过观察鱼类，“我们”研制了早期的潜艇；通过观察绿色植物的叶绿体，“我们”找到了高效生产有机物的办法，并解决了全球性的粮食短缺问题；通过观察“我们”自身，外骨骼和仿生义肢应运而生。。。。。。 姜铃发觉自己从这团未知生物之中，“看”到了很多从未见过的知识。它就像是某个不设防的数据库，可以让她的意识以极快的速度，在不同的“服务器”之间来回跳转，访问着那些，本该被锁定在信息孤岛里的奇妙知识。 先说结论，姜铃找到了回去的办法。她的意识在某个时刻，抵达了一处未知的地界。 这里看起来像一座海岛，海岛的中部生长着不少红紫色植物，一些奇形怪状的动物在一个异样的森林中嬉戏打闹。海面上吹着徐徐的晚风，天上的星空被一些白云遮挡着，只露出了银色的下弦月。 姜铃的感觉就好像亲身经历一般，低头一看，她发觉自己正附身在一只节肢动物身上。这只动物固结在礁石上，无法移动，只因它是一只渺小的藤壶。 这些藤壶约莫半米宽，层层叠叠地垒在一起。它们看起来很像姜铃杀掉的、那个组合体突变生物的下半部分——同样都是锯齿状的开口，同样都是红褐色的表面纹理。 围绕着这座海岛，海岸上到处都是同样的藤壶。她不知道这种生物原本是如何感知世界的，但从现在的感受来说，它们一定都是级别很高的突变体，并且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它们很可能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甚至以此构建了特殊的文明。 这些藤壶承载着很多意识，经常有一些意识流途经姜铃所在的藤壶，她从没见过如此多的意识流信号，汇聚在同一个地方。她估计这里可能是一处会议室——只属于灵能力者的会议室。 一曲灵动的歌声传入姜铃脑海，至少是她觉得像歌曲，随后那些带着魅惑的音乐，自动在她脑子里转变成了信息。 【南方，洋流带了新的探索者。长老，吾等应当如何？】 【驱逐他们，吾等无需与那些部落土着交换。】 不一会儿，另一个高傲的女低音出现了，它似乎有着无形的力量，渗透着这里所有意识体的内心，让姜铃不得不将自己隐藏起来。 【谨遵长老！】 灵动的声音消失了。 在这之后，意识体们开始活跃，并互相交流起来，他们闹哄哄的，姜铃还打算偷听一下。可惜没过多久，这里又有了新的动静。一个带着一丝急切的尖锐高音，破坏了这里奇异且嘈杂的环境。 【长老！中部苦寒之地，我们遭遇了陆族的巨鲸！已经有两位同类魂归圣地了！您要是再不管的话，我们就要死光了！】 【不惜代价消灭它。。。不，不对！他们从不离开海岸。。。不，等等。怎么又是你？！】长老的声音在中途掐断。 姜铃差点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但她很快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海妖，是你们毁约在先！】宁卫和严肃地说，【我们此次是科学考察，说了你们也不明白。如果你们执意攻击我们，那就开战吧。士可忍孰不可忍，勿谓言之不预也！】 【陆族，吾等从未有攻击汝之意识，是汝先侵占吾等良田，乃是被动反击！】长老说着拗口的话，也不知道它是从何处学来的。 【什么他奶奶的土地，老子说了，那片海是我们自古以来的领土！你们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我们就能相安无事，别踏马地在我们这里哔哔赖赖！】老宁一反常态，破口大骂道。 【陆族，若汝不可离去，吾等勇士将用汝之鲜血上供圣地！】长老毫不示弱。 见他们打起了嘴仗，姜铃估计他们一时半会儿都得处于僵持状态，便让一旁的肖司机掉个头，先前往最近的生物灵能力信号增强器获取样本。这玩意儿带回去不一定价值连城，但迟早会派上用场的。 他们来到了靠近海面的地方，透过一层薄冰，姜铃看到了那团紫色生物。其中一些在探照灯下加快了自身的扭动速度，随后从大部队脱离，慢慢朝着两人爬过来。 这些生物并不怕冷，或许之前冰面上的死尸，就是它们带走的。 它们中的一些，远看起来有些像海星，再仔细观察，体表覆盖着彩色的鳞片，触须的形状多种多样，就像是深海恐怖片里的扭曲怪物。 显然，它们大抵是某些互相共生的棘皮动物。这种从远古时代繁衍至今的活化石，即便经历了一次万物突变，依然保持着原有的外观。 姜铃觉得，这些动物与死尸上的触须有某种共通之处，或许那些藤壶会有选择性地利用其它生物。也不一定是奴役，它们更像是人类肚子里的数以亿计的细菌那样，从出生到死亡的那种共生关系。 她打破冰层，让它们中的一些掉落下来，随后用外接取景器对着它们录像。 这些巴掌大的小家伙很快吸收了大量的水分，体积膨胀了数十倍，以一种圆滚滚、胖乎乎的样子，漂浮在海面上。 相比原版的它们，这些生物还是受到了突变的影响，掌握了海陆两栖的能力，只不过具体的适应能力还未可知，海边的人们暂时没有看到它们。 两人从这些奇形怪状的动物里，挑选了体型更小的一部分，装了好几个样品罐。之后，老肖继续充当司机，按照姜铃的指引，重新驶向了深邃的海水中。 这艘水下舢舨开不了多快，而姜铃的外骨骼已经活动了一昼夜，能量所剩无几。她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主动和肖政委搭起了话。 “我说老肖，你听说过海妖吗？”她的语气很轻快，装作心情很不错，听上去完全没有了几小时前的凝重，哪怕老吴的身体零件还没被安葬。 “海妖塞壬？”肖政委的声音有些疲惫，不过他还是同意了，“随便说说吧，就当是给老吴讲讲睡前故事，反正我们现在离你给的那个位置还很远。” “既然你想听，那我就说点不一样的吧。” 姜铃关掉外骨骼里面吵闹的能量告急警报，在装备箱换了个姿势，慢慢说道：“原版的塞壬来自希腊神话，古人用贫瘠的想象力，把海妖描述成一种鸟类，因为他们那会儿去不了深海，那些小舢舨顶天了只能在岸边游荡；之后，航海技术进步了，深海和水下都变得唾手可得，海妖就变成了鱼。。。。。。” 第44章 破除迷雾(200章纪念) “美人鱼？那只是水手们的想象吧？又是人又是鱼的嵌合生物是不可能出现的。”老肖听着姜铃的奇幻故事，一会儿点着头，一会儿摇着头，随后总结道，“如果它们真的存在，鱼人的可能性更高一些，不过更可能是一种擅长灵能力的未知生物。听你描述地这么细节，难不成你见到过了？” “哪有，那只是我的猜想罢了。” 姜铃越说越发觉政委可能不了解这次行动的始末，哪怕机智如他，隐约察觉到了一部分任务目标。 她最终决定隐瞒真相，专业的事情还是应当交由专业的来，让这些死过一次的老兵执行自杀式任务，不是这个国家的传统艺能。换句话说，509号里的人们的保密等级，可能还不够。 若不是偶然间遇到了海洋突变体的一个通讯节点，她或许也会和宁卫和一样，被那些“海妖”蒙在鼓里。 从他们两者的对话来看，他们全都在虚张声势。 那些海妖的基本盘明显在所谓的“南方”，按姜铃的理解，它们的南方应该指的是南大平洋。也就是说，这些突变体根本支撑不了跨赤道作战的消耗，少量的兵马或许是从某个未知的水下暖流渗透来的，而那道暖流的存在，显然已经被对策局掌握。 至于老宁，他只是单纯的不知道海妖们的虚实，这家伙的灵能力被海妖们的生体信号增强器压制了，让他不敢与那些臭鱼烂虾斗上一场。事实上，如果让他放开手的话，他一个人就足够给整群海妖上一课。 在以往的z国，或者说战前的世界各国，总是会把灯下黑的暗搓搓搞法，冠以一些名正言顺的模糊名词。诸如科学考察、军事演习、异常天气，甚至是恶性事件，都有可能是人为制造的，用于转移注意力的障眼法。不过这也就是骗一骗不知所谓的普通人了，精于此道的情报机构会很容易地搞清楚他们的实际目的，只不过会在时间地点上有一定出入。 通过观察和总结，姜铃觉得，老宁他们可能是要找机会，一劳永逸地解决水下的心腹大患。或许寻找黑匣子和收集生物样本，只是顺手而为之的事情，这种小事通常只需要让工厂里多生产一些无人机，就可以坐等任务完成了，而那个纠缠在潜艇鼻子上的突变体，可能只是509号的一部分伪装计划。 当然，或许这真的只是一次科学考察——一次能够找到敌人弱点，瓦解敌人战斗意志，降低敌人战争热情的科学考察。 姜铃不是专业的情报分析人员，她只是在脑海里，把自己收集到的信息重新整合了一下。她自以为找到了509这次任务的目的，但在反推他们的行为时，却发现了一些小问题。 如果那个突变体是用于伪装的，那么为何要用艇员们脑子里的专业知识作为筹码？难道是欺负“海妖”们造不出潜艇？要知道，水手们的知识是可以转化的，一旦海妖完成了规范化培训技术，那么它们就可以批量化制造，足以威胁人类的生物潜航器了。 如果对策局手中拥有了完备的情报，他们为何还需要f4几人冒着生命危险，又是下海又是上地表呢？除非他们也不知道海妖的本体是何物。 或许对策局知道它们可以使用灵能力，只是不清楚海妖的弱点。可这一点又和前一条相矛盾，毕竟不可控的觉醒者就是过期的炸弹，对待它们能不冒险就绝不冒险。 除了这些，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姜铃并不知道509号携带的是什么武器。她曾经去看过鱼雷舱里的那十几条棕绿色雪茄，但除了震撼人心的功能以外，她再也得不到更多有用的信息了。 在她看来，那些只是武器而已，是什么武器并不重要。而且就算是她那浅薄的知识，多少也知道，攻击核潜艇是不会进行核攻击的。所以去了解那些小炮仗，确实不是她的风格。 姜铃闭着眼睛胡思乱想着，忽略了面甲上的最后一次低能量警告。等到她睁开眼，想要问一问身旁的老肖时，才发现外骨骼的电控系统和动力辅助功能，已经全部失效了。能量包里可能还有一些能量，但那估计只够发送一次求救信号了，而且必须要在地表，从外骨骼里面出来，才能这样操作。 她试着挪动自己的身体，海水的阻力变得非常明显。虽然外骨骼不至于一没电就变成废铁，但没有动力辅助，仅靠肌肉力量去催动这台几百公斤重的玩意儿，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姜铃艰难地用手在装备箱上拍了两下，可惜他们的尾流噪音比较大，老肖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 于是乎，她不得不重新投入到超能力的怀抱里。 【老肖，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我的外骨骼没电了。】 【你可以打开裤裆下面的急救模块。。。对，就是那个开关！】肖政委的这句话说得不容易，他要把语言中枢里的脑信号转移到海马体里，一般人可能学都学不会这个。 姜铃按下按钮，外骨骼下方释放出一个二十公分长的圆管，电控系统很快就恢复了，只不过一直处于低功耗模式。 “信号接入。” “。。。原理和飞机上的小风扇差不多，不过他们把这个叫做冲压水下涡轮发电机，其实就是改了个工作环境。。。怎么样？有效果了吧？”肖政委的通讯刚刚接通，就开始给她说起话来，只不过前面的内容没有被录入。 “我看看，现在可以通讯、查看外骨骼历史日志，还有短时间的动力辅助。这玩意儿还能给能量包充电？功率这么高的吗？”姜铃回答道。 “省着点用，等我们航速下来了，你就知道它有多鸡肋了。而且我们就快到了。”老肖送给她一个好消息。 不一会儿，两人终于抵达了姜铃“看”到的位置，但这里空无一物。老肖还以为自己来错地方了，打开惯性导航的坐标图和系统自带的科学计算器，开始人工计算航迹。 姜铃把自己的灵能力扩散出去，两千米半径的范围内，甚至连一条鱼都没有找到。 她的第六感察觉到这里不太正常，鬼使神差地朝着老肖询问道：“我有一个问题，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509号可以潜到水下2000米，或者更深的地方？” “不可能！想都别想！除非它已经被击沉了。”老肖暂时搁置了面甲上的计算公式，试图寻找到反驳她的证据，只是眼下的情况属实不妙，他也得不到多少有意义的信息。 姜铃同样不希望509号被击沉，她现在有些怀疑自己所见的东西是否真实，虽然不至于重复一次“肉山事件”，但这种玄乎的情况，确实很难得到合理的解释。 在某一时刻，她有一股掀桌子不干了的冲动——人类的身体还是太过弱小了，想要突破桎梏，那肯定不能再当人了！ 现在真的已经到了不得已而为之的程度了吗？ 不，当然没有！ 正当两人疑虑之时，姜铃一直都没有关闭的腹部取景器，拍摄到下方突然出现了几个亮点。 还未等他们有所反应，冲击波像一个个急剧增大的水泡，从水下扩散至海面，并冲击在两人身上。 他们忽的感受到了重力，在这个人为制造的球形真空里面，向下坠落。但还未调整好自己的姿态，立刻就被回落的海水裹挟着冲散开来。 姜铃第一时间感觉自己遭受了核打击，但之后的情况，却和以往的经验完全不同。那数次海底爆炸的威力，要比战术核武器大的多，但远未达到战略核弹的程度，而且它没有核爆特有的电磁脉冲，更像是某种大威力的炸药。 “。。。日。。。码的秘密武器！踏马是反质子鱼。。。噗滋滋。。。” 耳边传来肖政委的怒吼，让姜铃确认了自己的经验没有问题。但她现在没有闲情逸致去关心这种科幻武装了。失去了装备箱的浮力支持，她马上就被外骨骼的重力，拖向了深不见底的黑暗。 海水阻隔了老肖的呼叫，两人的通讯信号时隐时现，在一阵刺耳的电流音之后，他们的信号彻底断开。 姜铃又感受到了熟悉的错觉，这一天的经历恍如隔世。就像是世界上的大部分普通人那样，人生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每一天都是昨日的重现。 历史是一个圆，她的记忆也同样是一个圆。把圆放大是一条线，缩小是一个点。 好在她暂时还不会后悔，她的圆足够大，而且总是能找到岔路。 在新一轮自由下沉的过程中，她回想了一下自己之前的猜想，引入了一个新的变量，并划掉了几个有趣的猜想。 他们使用的武器，是一个很重要的情报。这一点不仅可以判断他们战斗的烈度，还能在多角度分析出，作战双方的基本情况。 先不说509号里的人们，为何要挑选这种离谱的玩意儿作为武器。光是从先前某个艇员透露的，他们与海洋生物们打得有来有回，这一点来看，就能知道都市圈的战争潜力和突变体相差不大。 武器这种工具，总是在对抗中发生进化，而两个体量相当的对手，肯定会选择相似的工具。这足以说明对策局非常了解那些“海妖”，并且非常重视它们的战术力量。姜铃与他们合作过几次，知道他们不会在一开始就用上最终手段。 如果那些东西威胁没那么大，他们也不会去申请使用那些反物质武器，要知道现在的都市圈可生产不了太多反物质。 当然，武器的使用方式也值得推敲，姜铃确认自己“看”到了他们停在了这里，但现实情况是他们不在这里，而且此处是爆炸波及的范围内。 造成这样情况的原因只会有一种，那就是，她看到的是历史数据。 只是现在还不知道是多久前的历史，严格来说，任何信息技术，都是对历史数据的应用。 实时通讯总是会有延迟，意念传信也不是瞬间收发。 或许，那些突变体进化出了储存意念的能力，然后通过种间共生的方式，利用生物信号增强器，将离散个体的记忆，集中到某些隐秘的地方，再加以统一利用。 这样的通讯方式前所未闻，姜铃短暂的潜入，也只能初窥它们的冰山一角，它们就像是构建出了一个特殊的网络，就像。。。就像是泰伦虫族。 她发觉自己可能抓住了真相，随后她就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如果真实情况和理性判断相吻合，那么正在与对策局打得有来有回的敌人，就会是一个刚刚诞生的灵能力文明！ 这是z国人选择不惜代价也要去毁灭的第一个文明，历史上的“我们”可一直都是坐看文明兴衰的！ 毁灭，是对一个文明的最高敬意。那个刚出生就能和人类打总体战的文明，绝对值得这样的尊敬。 有句话咋说的？趁熊孩子还小，就不要让它长大了，免得长大了做更熊的事。 姜铃不知道对策局和军方做到了什么地步，如果可以的话，她更希望自己能先一步找到他们，然后当面问一问。 这不是什么圣母心作祟，她一直都自认为是人类的一员。 单纯的，她想要帮忙。坏事就要一起干，那才叫亲兄弟。 姜铃重新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她再一次稳定了自己的下沉姿态，然后铺开了自己的力量。 她很快就感应到了失散的肖政委，就在她屁股上面不到一百米远。 这家伙的思维速度很快，从一开始，他就判断姜铃会沉下去，所以没有试图寻找，而是直接把装备箱的压载舱灌满，与她保持着近乎为零的相对速度。 几乎是同时，她感应到下方出现了不少生物信号。它们呈现出规整的队列，就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正在缓慢且坚定地移动着。 第45章 互为诱饵 509号的舰桥，红色的战斗照明将艇员们的肤色改成了棕黑。各作战小组悉数在场，作战参谋们围在指挥平台旁，小声地讨论着。潜艇内部很闷热，他们大多只穿着一条裤衩。 俞艇长没有坐在他的专属座位上，而是站在王政委和宁局长身边。三人都夹着一根香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紧张地等待计划的执行。 “报告！侦测到四次水下爆破震动波，时间间隔0.3，方位157，深度超过3000。”一个军官递来一张纸条。 老俞看完后，将纸条丢进一个罐头做的烟灰缸里，朝两人点了点头。事情已然明了，变数最大的部分已经过去，不过他还是问出了，那个困扰自己好些天的问题：“宁卫和同志，你确定那个女觉醒。。。同志，一定会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在那个地方吗？毕竟我们这次是九死一生的斩首行动。。。。。。” “我当然确定。”老宁拍了拍艇长的肩膀，小声回答道，“别看她外表很年轻，但其实，她的思维模式和你差不多，考虑问题很周到，所以她一定会进我下的套。” “那你也算是下了血本了。”王政委叹气道。 “是啊，希望他们两个能活下来。”老宁无声地嘀咕了一下。 这艘攻击核潜艇已经跨越了赤道环流，现在正朝着计划里的地方前进。他们的目的地既不是东岛，也不是所谓的暖流走廊，而是z国的海外飞地——南州（大洋洲）。 在战前的时候，这里曾是世界上重要的矿产资源出口型地块，移民同胞们在这里修建了十一座新兴城市，它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在战争中被摧毁了，但都市圈的情报部门认为，这里可能还存有不少幸存者。 矿产资源不是核打击的第一目标，甚至都不是第二和第三目标，没有人会为这些深埋在地底的东西，浪费宝贵的战略打击力量，所以他们认为肯定有很多人，躲进了那些地下设施里，并且他们一定发生了突变，或许还建立了新纪元时代的第一批国家——比如那些海妖。 当然，509号不是为这些人而来的，虽然这些人本质上还属于z国人民，王政委和艇长，包括大部分艇员，都愿意尽可能地挽救他们，但潜艇确实是自顾不暇，不仅没有多余的能力去转移他们，而且连自身都不一定保得住了。 从深海进入近海，是一道巨大的难关！ “当前位置，南纬10度，东经162度，深度102。我们正在穿越所罗门群岛。”一位军官例行报告道。 “外面天气怎么样？”老俞顺嘴提了一句，这是他的职业习惯。 “不知道，我们已经连续潜航24天了。不过实验区的科学家们推测，南半球的状况大概和北半球差不多，所以海面上不是在刮风，就是在下雪，而且这里现在是冬天，你可以试着想象一下。”宁卫和回答道。 “草了，我讨厌冬天！” “现在谁还不是呢？冬天的地表可以把钢铁冻成陶瓷。” 第46章 长老合会 “任何一个势力都可以大致分为五类人，即左右两端的极端者、最中间的中立派、以及夹在他们之中的思想不坚定的大多数。每一种派系的总人数，或许会因各种元素的改变而有所变化，但任何一个派系都不会被彻底消灭。 一个架构合理的世俗社会，可以让这些派系的存在保持相对稳定；而在异化的社会中，派系间的斗争就会显着加剧。 当然，现在的我们都知道，一切社会矛盾的本质，都是阶级矛盾。我们的这次会议，就是为了解决这个终极矛盾。。。。。。” 台上的类人生物操着一口怪异口音的汉语，意气风发地不停演讲着。它身上的灵能力若有若无地激发，对台下的众人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该死的复国派！拿别人的财产去冰带对面送，也就他们能做得出来了。” 这个混迹在人群中的人，装束和周围一模一样。他们全都是裸露着左肩的打扮，体表用白色颜料涂抹着花纹，光滑黝黑的脑袋，像一颗颗煮熟的卤蛋。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他们的审美有些像原始部落。 在人群开始被控制着狂欢时，这人身后凑上来一个绿色头发的青年。他的衣着比起人群有很大的不同，身上披着一条不知名野兽的毛皮，腰间缠着一根由红黄蓝三色细绳编织而成的腰带，脚上则是一双草鞋。 “东正院吩咐了什么？”青年凑在这人耳边，小声地询问道。 “通知所有人，我们要在下午的例行会议前统一好意见，最好是能让复国派下台，其次是减少我们的军事支出份额，最次是以最小的代价，退出这次远征。”卤蛋说道。 “以什么理由？难道是。。。”青年有些激动，但巧妙地用宽大的服装掩饰住了。 “是的，最新的战报。”卤蛋露出了自己嘴里的一排尖牙，“我们的人已经把记忆节点里的情报删改了，他们至少给我们争取到了15小时的信息差，我们得好好利用起来。我听说这次长老也会来。” 青年点点头表示收到了，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把一个水杯大小的圆筒塞进卤蛋的手掌心，便以来时的路线，慢慢退出了人群。 穿过几个小巷，青年来到了一条下坡路。这里的人流量比较少，照明也比较差，就像是在走夜路一样，令人不安。 不过青年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他的眼睛反射着绿光，昏暗的世界对于他来说亮如白昼。他一直走到了坡底，海水淹没了他的膝盖。他将衣服脱下并小心地放在墙壁上一个方形凹陷里，随后一个猛子扎到水里，朝着更深处进发。 这是一条通向海洋的通道，它的直径很大，足够数十人并肩同行。而事实上，这条通道原本只是城市的地下排污管，在那之后，海水淹没了半个城区，粗暴地将这座城市分割成“东”、“西”、“南”三个部分。 青年隶属于东部，他是东部议员中的一份子，直属上级是那个卤蛋，也就是议长，听命于东正院。 在水下游动的过程中，他的身体很快就发生了变化——体表生长出鳞片，四肢结构发生改变，五指之间皮肤黏连形成蹼状外形。 第47章 灵力释放 东岛东北部海域，战斗，或者说是一边倒的屠杀，仍在继续。 点点繁星之下，破碎的薄冰混合着暗红色的鲜血与黑色的海水，就像是一盆在冬季的户外泡了一晚上的红茶。月球引力带来的潮汐波纹，加速了这方海水的热对流，不时有从海底浮上来的死尸冲出平静的海面，给死寂一般的世界带来新的变化。 这些平均体长300米的尸体们残缺不全，它们的死法大差不差，通常是头部、躯干和呼吸孔的地方少了一大块器官组织，就像是被某种邪恶怪物啃咬过。 云朵被高层气流吹开，夜空之上的银白河流将第二天的阳光提前反射下来，将这些失去生命的庞然巨物照亮。如果有人在这里的话，他们就能看到这些，平常难得一见的神秘巨兽。 它们的外形和鱼差不多，只是个头要大的多。它们的头部占身体的比例很大，如果换成二刺螈的能看懂的说法，它们每一个都是两头身的可爱画风。这种离谱玩意儿和岸上的哺乳动物是近亲，所以哪怕经历了两次突变，它们的基本外貌都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就和其它的亲戚那样，你一眼就能认出它们的原型——抹香鲸。 只是相比战前那些完备的资料，现在的人们对这些突变体仍然知之甚少。 有一些幸运的、在海中见过它们且活下来的人，可能会把它们称为“风暴使者”。外号通常不会骗人，原理暂时成谜，这些巨兽的出现常常伴随着温带风暴，虽然现在的那些风暴都很贫弱，但总归会影响一些海面作业。 至于那些不幸者，他们大概会把这些鲸鱼当做索命的死神。这些死神极度排外，并且容易被激怒，任何可能对它们具有威胁的东西，都会被它们群起而攻之。小到海洋中巡游的无人机，大到布置在近海的造船厂，它们都会去尝试着攻击。可以说，假如惹恼了它们，就连路过的狗，都得被扇两个巴掌。 当然，恶人自有恶人磨，作恶太多的话，它们总会踢上铁板。 这不？又一头尸体浮上海面，它空洞的眼神仰望着天空，大脑被人为清空，鲜红的肠子从脊背上的破洞里流淌出来，肌肉被冰冷的海水刺激着，引发了离奇的超生反应。 一个黑色的人形物体，携带着一个和它差不多高的卵形物体，紧随其后，跃出海面的同时，还带出了不少散发着腥臭味的海水。它跳上了这具死尸，在一处灰里透着红的隆起表皮上跺了一脚。这里立刻出现了一个圆形凹陷，下部的不明生物直接变成了雾状，朝周围飞溅出来。随后，就像是完成了任务，这个黑色类人生物停下了动作，将背后，也可以说是胸前，的那个“蛋”放了下来。 这场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突然。姜铃原本还打算留几个活口，可惜这些家伙就像是被人操控着，悍不畏死，完全没有自由的意志。 当外骨骼彻底损毁后，她在数百个大气压的海底，完成了转化。那些海水流进了鼻腔，但她完全没有溺水的感觉。无数道声波攻击穿过了她的身体，但她无视了它们的弱鸡攻击，而且用上了自己试验出来的灵能力的新技巧。强悍的念力足以将海水挤压成冰块，区区血肉之躯更是不在话下。 第48章 海底巢穴 说来也巧，但宁卫和相信自己是不会看错的，在一片虚妄的迷雾中，那个拥有着勃勃生机的地方，竟然存在于深海之下。他曾经几次三番地试图寻找，但除了暴露了己方的更多情报以外，只得到了一点浅显的认知。 那东西不是觉醒者的家，不是海洋突变体的栖息地，更不是传说中的海底神殿，它是一座工厂，由血肉构成的工厂，不断生产着活着的武器的工厂。 这座工厂就在南州东部，与布里斯班的新城区（7号新城）接壤。 它的实际占地面积和整个都市圈差不了多少，哪怕隔着厚重的海水，它散发出来的红外信号，依旧能够被残存的高轨道气象卫星捕捉到。 对策局从来没遇到过这种量级的敌人，要是按照旧有的程序，对所有的突变体事件大包大揽的话，对策局扩充十倍的人手和预算可能还不太够。 到底得用什么级别的武器，才能对一个半径两三百公里的庞然巨物产生实际效果？ 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或许能做到，但有杀伤就必定有幸存，人类从未拥有过可以将某种生物彻底毁灭的能力。 如果那玩意儿只是独一份的个体可能还好说，但要是它是一块聚合起来的恶性肿瘤呢？ 所以很显然，对策局不会、也不能去使用简单粗暴的“化疗”或者“放疗”的手段，他们必须要用具有针对性的靶向药物。 那么在这次任务中，到底谁才是那个真正的药物？ 宁卫和看向围着指挥平台的一帮子人，到了这一刻，他还是迟疑了起来。 509号早已抵达了预定位置，位于前端的两个鱼雷发射管蓄势待发，顶部的垂直发射器也填充就位，甚至潜艇的各个系统也完成了战斗维护，f2的破洞被打上了补丁，只留下了一块不太明显的方形色块。 艇长叼着一根香烟，但没有点燃。他看着被几种颜色的线条标注过的全息海图，嘴里默念着什么，胡茬和香烟的尾部一抖一抖，放大了嘴唇的微小震动。参谋们的任务策划都被他看在眼里，从激进派到谨慎派的各种方案应有尽有，他只需要从中挑选一份就可以了。 在这个时代，一切计划行为都可以进行量化计算，在通用量子计算机的强大算力辅助下，可以精确到牺牲多少物资、多少能量、多少劳动力，甚至是牺牲某个特定的艇员。而且，如果决策者感觉无从下手，或者几个选项都难以接受的话，他也可以选择依靠人工智能，将“谁活谁死”的选择权，交出去。 宁卫和不希望看到老俞选择这一选项，但他也会理解那些放弃思考的家伙。毕竟每当那个时候，这种选择对于任何人都是一个样——实在是太难了。 两个政委都在现场，他们觉得自己不能将沉重的负担全交给这位艇长，哪怕他确实是万中无一的优秀军官。他们用肢体语言安抚着众人，大伙没有听到他们说任何一个字，但还是理解了他们想要说的话。 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无非又是重复了无数遍的东西。 第49章 速生速死 昏暗的管道中，平静的海水突然泛起两道交叉的波纹，一个青灰色的骨刺状鱼脊慢慢从水下冒出来，直到接近岸边的地方，它终于钻出了水面。 蛙蹼状的手掌拍在潮湿的地面上，指尖的利爪轻易在高强度混凝土上留下了痕迹，随后，一个湿漉漉的类人生物站了起来，鼻孔里喷出了大量亮晶晶的黏液。 几十次呼吸间，它重新化为了人类的样子。 赤身裸体的绿发青年沿着管道继续向前，他很快来到了一个到处都是钟乳石的空旷地方。 【小二十六，你回来了？】 一个空灵的女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这让他身形一个踉跄，差点就要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上。 “是，是的，母亲，我回来了。”他战战兢兢地用嘴回答道，仿佛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小二十六，我记得你已经满一岁了，怎么还不知道回家的时候要问好？】 女声有些愠怒，只是那种特别的语调让人听不出一丝情感变化。 “对，对不起！”他紧张道，“是我太兴奋了，把规矩都忘了，请母亲责罚！” 【。。。也罢，再怎么说，你也是一胞之中的佼佼者。小二十六，快过来搭把手，见见你的弟弟们吧！】 女声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恢复了正常的样子。 青年心念一动，灵能力扩散开来，连接到附近在岩壁上栖息的的荧光生物。这些神奇的洞穴生物顿时化作了万千星辰，就像是全息影像一般，将周围环境照亮的同时，还改变了昏暗洞穴的整体氛围。钟乳石变成了树木，顶部的石灰岩变成了蓝天白云，脚下则是出现了两道蜿蜒至黑暗的蓝色线条。 这些都是青年脑中的记忆，他的力量不是特别强大，只能做到这种静止画面的层次。 借助还算明亮的荧光，绕过几个深不见底的落穴，穿过一截低矮的门垛，他来到了一处平缓的玄武岩沙滩。得益于长期的海水涨落，这些黑色的沙子已经变得非常细腻，对于母亲和他的弟弟们来说，算是一处不可多得的好地方。 他在沙滩边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后赤足踩进柔软的沙子里，感受着被海水润湿的沙砾逐渐包裹住脚趾，一股奇异的快感从他的心脏处扩散至全身。 不远处，有二十来个不同身高的黑影，出现在荧光照亮的范围内。 “中午好，我亲爱的大哥、二哥、三哥。。。。。。二十五哥、二十七弟。”他向每一个人都行了一礼，并笑脸相迎。 他们就像是和青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相非常相似，行为非常相似，甚至记忆也非常相似，唯独阅历可能有所区别。大哥沉默寡言，带领着众人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沙滩的低洼处。众人一同弯下腰，仔细甄别着泡在水中的每一颗珍珠大小的卵——总共大概有两亿颗。 它们之中会诞生二十八弟，运气好的话，还可能诞生二十九弟，而那些不具备才能的个体，大概会被母亲当成零食吃掉，侥幸长大的，则会成为家族中相当趁手的工具。 第50章 故地重游 【老肖，装备箱掉在哪儿了？我去捡回来。】姜铃把装着肖政委的外骨骼安置在漂浮物上，对他传信道。 “不，咳咳，留下来吧。。。时间快要到了，海面上的日出会很漂亮的。” 肖政委的手空抓了几下，之后逮住了姜铃的尾巴。 【那好吧！】 察觉到身体额外部位上传来的异样触感，姜铃恢复成人形，在外骨骼旁边，寻了一处还算干燥的地方，抱着自己的膝盖坐了下来。 冰凉的海风轻轻吹拂过他们的位置，带走了血肉与消化物的恶臭，让这里的空气稍微好闻了一些。东方的海面上出现了一丝暗红色的光辉，那是经过冰带与大气层双重反射的晨光。血色之光给天空涂抹上了一层血液，云朵飘过，让这些红色的光芒更加凝实，仿佛就要滴落下来。它昭示着某种血光之灾，让绝望的人更加绝望。 “咳咳咳。。。。。。” “老肖，你想要说什么？” “扶我坐起来。”外骨骼里面传来了一些气泡音。 姜铃给他搭了把手，但更加剧烈的咳嗽声伴随着他坐直身体，一同出现。 外骨骼背部脱落下来一根圆柱体装备，肖政委尝试用已经变得不太灵活的两只手去抓，但很快就无奈地放弃了。 “你拿着。。。是装备箱的定位器。”老肖说。 姜铃从怪物尸体上拾起圆柱，把它拧动半圈，圆柱体的两个圆面立刻闪动起了红光，她把定位器关闭，放在双腿间的夹缝处。 两人静静地看着远方的朝霞，天穹之上变得越发艳丽，云朵被逐渐镶上了金边。姜铃的眼睛有些花了，她好像看到有人正站在天与地的交界处，朝着两人的方向招手。 “真像啊。。。”老肖缓慢地说了一声。 “像什么？”姜铃眨了一下眼睛。 沉默了好一会儿，在姜铃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肖政委说道：“我的船长。我好像和你说过？那是我在海军生涯里服役过的最后一条船，船长是个典型的军二代。我不是说他不好，我只是说他志向不远，毕竟你也知道，总有不想当将军的士兵，总有不想成为人上人的屁民。。。。。。” 他说话说急了，连喘了几口气，随后用带着老痰的嗓音继续说：“那天也是这样。火红的天空，金色的地平线，平静的海面，微凉的海风，只有时节差一些，那会儿刚刚入冬，还保留着一点秋热。。。我闻到了牛排的味道，说来你可能不信，我那时候年轻气盛，最喜欢吃烤了三分熟的、带血的那种。船长会带着我们几个放屁都不带响的参谋，用聚变炉的废热做烧烤。他真的是不怕死，要是那条管路出现了裂纹，我们一个也跑不掉。。。。。。” “那是最后一餐。。。我被爆炸冲击波撞晕了，去迟了一点。。。船长堵在餐厅的门口。我说来晚了，他说我来早了；我问有什么要帮忙的，他让我去甲板上看看。。。我到甲板上的时候，所有人都不见了，火焰把装甲板烤得通红，伪装物冒着黑烟，到处都是被烧焦的杂物。。。我，我是个逃兵，他们却说我是一个英雄！” 随着太阳逐渐升起，老肖的说话声越来越微弱，在某个时刻，他的生命光点消散了。 第51章 死亡之城 让这群潜艇兵登上岸，可能不是什么好选择。他们这些长期不见天日的大老爷们儿，才刚刚爬上城市的堤坝，就出现了非战斗减员。 那个倒霉蛋的手掌被一根裸露在外的钢筋扎穿了，凄厉的惨叫让周围的艇员吓出了一身冷汗，两个友情客串的海军陆战队队员，在小心翼翼地把周围搜索一遍后，才将他连同他手上的半截钢筋一起拖回岸边。 他们计划中的落脚点，是一座半塌的跨海大桥的桥头堡，与他们随行的指挥官是王磊、宁卫和与几个闲着的参谋，艇长则是和少量艇员留守在509号上。 这些海军军官的陆战军事素养可能还比不上一群陆军新兵，但好在登陆行动和两天前的水下战斗差不多，预案中的滩头阻击没有发生，四十多人的侦查排一路上都是畅通无阻。 敌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城市里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 “报告！”一个戴着防毒面具的海军少尉推开虚掩着的房间门，利落地进了一个军礼，递上一沓照片，严肃且简练地说道，“西城区已经清扫完毕，未发生交火。我们找到了一些尸体堆放点，这些是现场的情况。请首长指示？” 王政委回礼并接过照片，额头的皱纹挤压成川字。这些尸体都被火焰焚烧过，高温使得它们扭曲变形，完全看不清本来的样子。 “还有别的情报吗？”他问道。 少尉仔细回忆了一会儿，回答道：“西城区3号地铁站的北边，有一个被海水填满的大坑。那里的辐射比较强，我估计是核弹的爆点，所以没有进行拍摄。” 王政委点点头，说道：“你做的对，保证同志们的生命安全更重要，我们现有的医疗条件不足以支持高风险任务的进行。你先回去休息吧！” 少尉重新敬礼，走出房间的同时，顺手关上了门。 “老宁，还有你们。你们觉得他们到哪儿去了？我们还要继续深入南州腹地吗？” “我觉得肯定要去！我可不相信他们会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些尸体证明不了什么，他们的文明非常落后，我们的历史上，有很多游牧文明会在撤离前屠杀奴隶。找到他们，然后干掉他们，不然我们这次行动就算是一无所获了。” “我觉得不必了！那些被冻结在锅里的食物、来不及收拾的住所，足以揭示出真相了。他们肯定遭遇了无法抵御的天灾，就像是庞贝的末日，他们的尸首则是被野兽啃食掉了，所以我们什么也找不到。而且我们深入腹地的风险太大了，要知道我们现在可没有后勤补给！” 两种对立的声音同时出现，参谋们互相看了一眼，各自选择了站队。 坐在窗边的宁卫和今天出奇的安静，事实上，他从登陆行动开始以后，就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了。他紧紧盯着手上的那几张照片，就像是看到了自己已经过世的老婆。 “我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老宁放下照片，用一把战术匕首，在腐朽的桌子上划出城市的轮廓。他在西城区、南部新区、北部工业区和东部淹没区各打了个叉叉，然后将四个叉叉连接起来，把匕首钉在两条直线形成的交点处。 “她在这里，把她带回来，我们就能回去了！” 第52章 二零六六(一) 主持人：欢迎大家收看今年的《年度访谈》节目，我是你们的老朋友小溪！今天我们邀请到了在今年年初就火爆全网的东二十六先生，想必大家已经对他的全新社科理论有所了解了吧？坐在我另一边的是罗毅院士，有小道消息说他是曾经的非物质储能技术的奠基人。 （全场掌声） 东二十六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神情高傲，仿佛勘破了红尘众生。 罗毅面色红润，拘谨地起身朝观众席弯腰鞠躬。 主持人被观众们的热情带动着鼓掌：好的，各位朋友，让我们保持安静！访谈正式开始，请嘉宾落座。按照我们的惯例，下面先由我提问几个问题，待你们全都回答完，之后可以让观众提问，你们从中任意挑选一个回答即可。都听清楚了吗？ 东二十六（微微点头）：明白。 罗毅：如果没有人问问题，或者所有问题都涉及机密怎么办？ 主持人：这是个好问题，不过，并不是所有问题都需要用语言来回答。 罗毅点头。 主持人：那好。我们的第一个问题。你们互相见面的第一眼，感觉对方是什么变种？ 东二十六脑袋转过四十五度，视线越过小溪头顶上的一对小巧的白色牛角：迷途的羔羊。（捕食者的微笑） 罗毅面色不改：虫子。 主持人：喂喂？你们都冷静一点，火气不要那么大，我们还在直播呢！ 罗毅：我只是在就事论事，毕竟我们都是虫子，谨慎一些总是不会有错的。 主持人：虫子也能迈向群星吗？罗老师您是否过于慎重了一些？要知道现在大部分太阳系天体的新发现，都来自于一群大字不识几个的莽夫。 罗毅：我知道。胜利者得到一切，失败者只损失微不足道的生命。 东二十六：罗院长家大业大，自然不能去做那些比较危险的工作，嗯，人之常情。 主持人：这个问题就此打住吧，第一印象不能代表一切，下一个问题。两位的爱好是什么？我们对聪明人的日常生活很好奇。 东二十六：我喜欢音乐，准确的说，我喜欢敲编钟。 主持人眨了两下眼睛：编钟？那是一种很古老的乐器了，为什么不选择更新的东西呢？现在的乐器可以模拟所有的声音，哪怕只有一个人，也能完成以前大乐团才能生产的大型合成乐。 东二十六：模拟乐器是很好的产品，但实物乐器会有更多奇妙的体验，我会在触摸那些青铜器的时候，思考人类社会的本质。 主持人：这么说，您就是在演奏音乐的时候，得到了那些有趣的灵感？ 东二十六仰靠在椅子上：不错！我当时突发奇想，人类创造了文明，自然演化出了人类，那是否可以跳过人类这个载体，让自然直接演化出文明？ 罗毅：如果什么都能跳过的话，你为什么还要去思考呢？你的那些想法应该早就出现在历史中了，人类的科技发展应该依靠历史学家，去翻那些失落的史书，而不是去建造环日三号！ 东二十六：我和你们这些人类至上者没什么可聊的。 罗毅一拍扶手，作势要站出来辩论。 主持人立马给导播使了个眼色，随后快速变换了表情，恢复成职业微笑：罗老师，该你了？ 罗毅：咳咳，我也很喜欢音乐。 主持人：是哪方面的呢？ 罗毅：我喜欢大自然的白噪音。我现在居住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很难听到那些声音，那里最常见的是宇宙背景噪音，就是把几百光年外的恒星辐射转换成声音的技术，上个纪元有很多人喜欢听这种声音，但现在数量多了，它们就变得不值钱了，大伙儿都开始讨厌听这种声音，而且有些人因为职业原因听多了那些声音，甚至患上了一种叫做“深空恐惧症”的精神疾病。。。。。。 第53章 战斗进化(一) 战争始于仇恨，终于勇气。——《我的战争》，作者：李文嘉中将 姜铃感觉自己正在旋转。 旋转是一种最基础的、描述物体运动方式的名词之一。旋转在任何时候都是美丽的，无论参考系处在什么位置，以什么角度或者视角去看，它都非常符合人类的审美，所以它在日常生活中到处都是，以至于人们经常忽略它的本质。 旋转的本质是有序、稳定、可控，完美符合经典物理学的一切要素。它会是人们接触大多数学科的垫脚石，同时也是天才们开启新时代的钥匙。 姜铃感受到的旋转并非错觉，事实上，在受到单一外力的情况下，绝大多数的意外扰动，都有可能让那个东西旋转起来，只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比较缓慢，让人察觉不出来而已。 她此时正在高层大气之上高速飞行着，具体有多高还不清楚，不过在她自己的感应范围内，已经见不到正常一些的生物了。灵能力构建的空间漆黑一片，半径两百公里的球体里空无一人。她不知道自己还会飞行多久，或许她会像气象火箭那样，只在不太高的亚轨道上停留十来分钟；但也可能会像战前某个吃枪药的民间公司，第一次发射就把一个小汽车大小的天体送上木星轨道，再也回不来了。 黑暗的环境浇灭了她一部分的热血，可那也只是让她内心中的炸药包受潮而已。她现在非常的愤怒，在她踏入社会之后，这样的情绪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从肖政委掏出那个反质子炸弹的时候，姜铃就想明白了一切。 幕后之人的计划就像是用液态铝去灌火蚁巢、用烟熏田鼠洞、用火烤马蜂窝。从理论上来说，他或许早就选好了自己的目标，剩下的只是去想，如何给炮仗点上一把火——而姜铃就是那个炮仗。 那个人必定是非常熟悉她的人，否则也不会想到去打感情牌，他不会是这次任务中的任何一人，至少不全是某一人。据她所知，宁卫和从不会依靠牺牲战友来达成目的。精于算计的人总是非常令人讨厌，计划的细节估计几天几夜都解释不清楚，但她现在也没必要去纠结谁才是获利者了，毕竟那个人已经给了一个明确的由头，去让她发泄怒火。 人在极为愤怒的时候会缺乏理智，姜铃头一次开始厌恶自己的怪物形态，这样的躯壳为了强化灵能力，抛弃了人类最为擅长的感知能力。鬼使神差的，她开始拼了命地试图让这具身体睁开眼睛，然后就好像打开了某个开关，她看到光线照亮了自己的视野。 当然，怪物的脸上一直都没有长出眼睛，那只是灵能力的另一种用法。姜铃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光能-灵能转换，从此，她的生命活动不再局限于行星表面了。 她“看”到了脚底下的汪洋大海，一道银白色的道路贯穿了整片大地，直到遥远的、带有明显弧度的地平线。在这条白道的北方，几圈“微小”的水面波纹和一个对流层积雨云空洞正在缓慢扩散开来，那里的中心正是她起跳的地方。 她很快就弄清楚了自己的位置，甚至在“不科学”的灵能力辅助下，还顺手计算出了可能的落点。 第54章 战斗进化(二) 计算自身运动轨迹的公式都来自于东海站汲取的知识，姜铃也确实没有料到，自己在二十多天前不经意的投资，竟然会如此之快就收获了不错的回报。 她现在刚刚跃过自己所在轨道的最高点，如果有办法朝水平方向加速的话，说不定就能得到一个近似圆的近地轨道，可惜这里的大气过于稀薄，念力对空气产生的反作用力微乎其微，做不到那种看起来很像反重力的程度。 不过，并非只有依靠推动工质才能获得反作用力，念力本身亦可以作为动力的源泉。 姜铃四臂收缩，腰部肌肉发力，两腿和尾巴并拢在一起，让上半身和下半身呈60度的夹角，使躯干形成一个简易的动量轮。然后，她的上半身快速地顺时针旋转90度，让原本自旋停止的同时，又获得了新的自旋方向。待自己的身体方向调整到面朝下、底朝天的飞行姿态时，她的下半身也用同样的速度顺时针转动了同样的角度。随后，她将身体伸直，缓慢地将六肢复位到自然状态。 她一共重复了很多次，直到自己的旋转相对地面停止才结束。如果被其他人看到，她就像一条搁浅了的泥鳅，不断地扭动着。 这一套复杂动作一直以来都是宇航员的必修课，虽然它看起来不雅观，或者在现代外骨骼的加持下没有多少用武之地，但要是在无重力环境下、没有动力辅助又无处借力的时候，你就会知道它的巧妙之处了。 十几秒的姿态变换结束后，姜铃找到了自己要去的地方。 那原本是一个被大洋环绕的大陆，但现在它一半的面积都被积雪覆盖了。雪线的边缘、大陆的最东面，都被红紫色的植物占据着，数十个棕红色的凹坑还未被风化作用抹除，它们的中心位置或许还在散发着致命的辐射。 她细微地调整了自己的落点，随后，一股无形的能量从她的胸口涌出，环绕在身体周围的光膜立刻发生变化，空气被扭曲，她的身形消失在一个散发着白光的球面之中。她的总体质量在一瞬间增大了大约三十四倍，大量特殊的射线从她的表面散发出来，射线的能级之高，前无古人，以至于被中高轨道的卫星武器发现了。 这些武器从未见到过她这样的目标，试探性的攻击全被离奇地偏转掉了，那些高能激光在她周围划了个弧线，随后击中了本不该击中的地方。 同一时间，七个环形的涟漪从球面的后部激射而出，它就像宁卫和抽烟时吐出来的烟圈，一个接一个，排列地很有规律。它们一开始有些像光波经过光栅干涉后，在幕布上的投影——靠近球面的圆环比较小，后一个直径扩大一倍，在第三或者第四个扩张到最大，而后则是逐渐缩小。 之后，它们就像是弹簧上的正弦波，能量峰一波一波地从球面产生，并向后排出，这使得圆环开始以一定规律扩张和缩小。 这些拥有巨大能量的涟漪只是推力的余波，真正的力量被作用在未知的地方，但在表象中则是球面获得了极大的加速度。 它在短时间突破了第三宇宙速度，以一个近乎笔直的弧线，冲向了大陆东部的海岛。 一个碗状的红橙色罩子开始出现在它运动方向的正前方，那是它与逐渐稠密的大气剧烈摩擦的结果。高温使得空气发生了电离，电离的气团产生了电势差，电势大到甚至能够击穿干燥的空气，在运动的切线方向出现了不少蓝紫色的电弧，但没有影响到球面内部的怪物。 第55章 战斗进化(三) 球面隔绝了大气阻力的同时，也阻隔了姜铃的感应能力。她就像是掉进了一个黑洞，再也得不到外界的任何信息了。 事件视界外部的观测者无法得知事件视界内部发生的变化，同样的，内部的观测者也永远看不到外界的现实。黑洞的内外两侧都被隔离，那么处于分界线上的东西又会是如何变化的呢？ 姜铃无法回答事件视界那张理论厚度为零的平面上的物理性质，也无法回答球面的诞生和由其产生的衍生现象的原理，更无法解释这两者之间的共同点和区别。好在她也无需回答这个问题，正如“陀螺为何能保持稳定”、“机翼为何可以产生升力”，理论永远落后于现象，甚至理论暂时解释不了现象，而生物对自然法则的运用，是不需要弄明白理论的。 这种极具想象力的出行方式，在最开始确实给了她一些小麻烦，不过她很快就找到了应对方法，那就是读秒。 得益于平日里养成的超强的时间感，姜铃在准确地默数了四秒后，就关停了那种特殊状态。她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大气层中，不规则的气动外形立刻增大了摩擦阻力，高温点燃她皮肤的同时，飞行速度大幅度降低。 一瞬间，刺痛感经由神经末梢传递到大脑中，她略微皱了一下眉心，一面护盾生成在面前，挡住了身前的高速气流。 再过了一会儿，光学信号经由灵能力转化，出现在脑海中，她看清了自己在几秒钟前制造的飞行尾迹。它们就像是蛛丝上的粘液，表面张力让这些液滴的两端保持尖细，中部则是圆润的凸起。它们似乎扭曲了光线，阳光途经那里的时候，就像是穿透了某种分光镜，白色的光被强行分开，每个波段的可见光都能被肉眼捕捉。 她估计那道航迹在短时间内都不可能消散了，也不知道它到底会造成怎样的影响。姜铃觉得发明这一项灵能力技术，或许是一个错误。这就像是上世纪冷战期间，两个超级大国研制的某些粗犷的机器，在不考虑成本和后果的情况下，或许那些东西能带来近乎离奇的技术飞跃，但在行星表面使用这些力量太过奢侈了。 毕竟没人会愿意生活在充斥着毒气和污染物质的地方，现实不是朋克世界，走极端路线，永远只是少数人的选择——或者是多数人的无可奈何。 下方的陆地已经很近了，姜铃看到了被战争摧毁的城市群，那些高耸的建筑都被战略武器的余波剪断，就像是被狂风吹倒的麦子。海水在这个高度看起来就像是一层油脂，它们均匀地覆盖在大地上，溶解了地表上的一切突出物。 这一天的天气似乎仍然是晴天，她没有在视野中看到云层，所以没法依靠参照物来确定自己目前的高度，不过愈发放大的地面细节，仍然可以给予她足够的用于决定下一步行动的信息。 她没有试图用念力推动下方的空气，使自己来一次安全的软着陆，而是像一枚钻地导弹那样，对准了地表上的一处地标建筑。 第56章 二零六六(二) 罗毅换了口气继续说：我觉得我自己永远也离不开地球，这可能是由基因决定的，在未来，其他人或许可以适应空间环境，但任何适应环境的过程，都意味着大量的死亡。我不是那些肉身强悍的觉醒者，但在抵达既定的死亡之前，我还不希望自己变成一个精神病人。所以在一次心理咨询后，我喜欢上了那些声音。 主持人边听边点头。 东二十六插嘴道：容我收回前言，你不只是个迷途的羔羊，还是个懦弱的硕鼠。 主持人：不要打岔！还有，请不要在现场偷偷使用灵能力，那是对他人的不尊重！ 东二十六面色一僵，但很快就用肢体语言掩饰了过去。 主持人：东教授，请问您对罗老师的爱好有意见吗？（和善的眼神） 东二十六：没，没有。我只是比较好奇他的主治医生，毕竟现在我们的医学技术发生过断代，有很多医生严格来说只是一些医疗舱的操作员。 罗毅（小声嘀咕）：原来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瘪三啊？ 主持人：东先生，请问您以前看过医生吗？哦对了，这个问题不算数，只是我以个人名义的询问，您可以选择不回答的。 东二十六：不，呃，没关系。众所周知，觉醒者们很少生病。 主持人：那你这是道听途说？ 东二十六保持沉默。 （全场沉默） 主持人：咳咳，看来这只是一些误会，请大家不要当真。先让我们看看下一个问题。。。。。。（小溪轻点了一下自己面前的空气，随后眼睛微不可察地闪动了几下，在获得某种信息后，她努力斟酌着语言。）请问，两位对各自公布的第一篇文章有什么看法？不一定非得是你们的学术论文，也可以是一些别的。 罗毅：这会不会对先回答的人来说，有些不公平？毕竟我是个纯粹的研究者，从来不去写奇奇怪怪的东西。 东二十六：不会，严格来说我的出道作也是学术论文，只不过那篇论文没什么人看而已，反倒是后面突发奇想拍的小视频火了。 罗毅：那好吧！我的第一篇论文就是那项技术的先期理论，现在大家都知道我研究的那项技术了，不过我还是得再提一句，媒体总是喜欢咬文嚼字、推波助澜。我的技术不是什么“非物质”，而是“非常规物质”，任何能量都必须依托物质而存在，从来没有什么“纯粹的能量”！ 主持人：那灵能力呢？现在有相关研究能证明灵能力消耗了能量吗？ 罗毅（摇头）：我不是相关专业的研究者，还请大家耐心等待。 东二十六：如果精神也能算是一种能量的话，那灵能力确实在消耗能量了。 罗毅：我觉得在学术问题上的发言，还是更加慎重一点比较好。 东二十六：咳咳，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区别了，那句话是我在引用我自己的论文！你也看到了，想要通过理论来解释灵能力，或者用机器来模拟灵能力，全都暂时无法做到。而生物，或者说自然演化，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做到了，或许再多来点时间，生物就能演化出人类创造出的一切技术。 罗毅：是吗？那我也确实想见识一下腿上长轮子的动物。 第57章 战斗进化(四) 那座地标是7号新城的中心公园，它有内外三圈的草坪和最中间的一个艺术造型的纪念馆。纪念馆的外部看起来像是一对向上卷起的羽翼，其后掠的羽毛是一些特制的太阳能板，在阳光照耀在上面的时候，它总是会反射出五颜六色的霞光。由于一些原因，设计它的人选用了传统的钢筋混凝土结构，所以它没有被核爆摧毁，不过它的外壳还是被光辐射和热浪侵蚀过好多次，原本漂亮的涂层和装饰物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层褐黑色的焦化层。 现在的它，与其说是一对被拔光了羽毛的飞翼，不如说是一双托举着天空的农民的手。 东二十六重新看到它的时候，已经远离了这座城市，他和他的兄弟们乘坐着母亲操控的鲸鱼，平稳且快速地在海面上一路向东。 母亲有成为正院的能力，但她最终没有选择参与政治。由此导致的结果具有两面性，一方面，在他们这样的社会中，不具备政治权力的个体，就只能沦为底层的“平民”，哪怕她拥有强大的灵能力，在明面上也只能作为被他人掌控的工具，东二十六很少见到她的自我意识，大部分时候都看起来像是一台机器；另一方面，没有政治诉求就不会被派系同僚裹挟，母亲可以很客观地看待所有已知信息，并加以判断，当她得知了派遣军全军覆没的消息后，立即找出了其中的隐含意味： 除了西北方的那个竞争对手，现在又出现了一个更加可怕的敌人。 母亲在灵联网内检索了那个敌人的相关信息，发现它可能是竞争对手的盟友后，便在没有派出侦察工具的情况下，果断决定了逃跑方向。 当然，孵化园的卵不可能全部带走，它们中的绝大部分都会错过植入记忆和被改造外貌的时机，然后在不久后便宜了其他议员，或者毁灭在未知敌人的手中。 东二十六在海面上起伏着，抓着寄生在鲸鱼背部的藤壶的外壳，遥望着西面很远很远的海岸线。 他看到一粒金黄色的流星从天空的边缘坠落下来，长长的尾迹就像母亲记忆中柔软且有弹性的天然丝线。那颗流星圆润光滑，比起记忆节点中的历史资料，它更像是天空所孕育的卵。 他偶然间想起了自己所在派系的宗教崇拜，那些人觉得圣子应当由大地而生、从蛋中孵化，用比较叛逆的话来说，圣子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现在看来教义应该变更一下，石头不一定来自大地，它更可能来自天空。 地球曲率挡住了更多细节，当那颗流星下坠到地平线上时，东二十六开始想象之后可能发生的事情： 那个埋在地下的农民接住了圣子，枯萎的大地立刻绽放了鲜红的玫瑰，城市的生机恢复过来，肆意扩张的真菌不再能继续祸乱地下的通道，红紫色宛如血肉的怪异植物复原成它们本来的样子，就连红土中埋葬的冤魂也得到了救赎。 他听到了很多声爆炸，那或许是兴奋的人们正在燃放爆竹。 兄弟们的思绪通过灵能力产生了共鸣，二十七个类人生物一同流下了感动的眼泪。 第58章 战斗进化(五) 姜铃感觉自己穿透了一些东西。 那种感觉不像是跳进了一片淤泥沼泽，沼泽里的泥浆是连续的、均质的、各向同性的，但她的撞击点不是那样。比起沼泽，那更像是门牙切割千层酥的感觉，一层又一层，仿佛是用钢筋钉穿一个巨大的切叶蚁穴。 当相对速度降低到零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停留在一处挤满人的广场上。 此时的阳光穿透了刚刚被她撞出的圆洞，均匀地洒在她的头顶上，将她周围弥漫的灰尘照亮，让人们只能在昏黄的且刺眼的圆柱中，看到一个悬浮着的黑色模糊身影。 如果忽略掉呛人的尘土，面对如此突破常理的画面，且仍然保持理智的话，他们会怎么做呢？ 想象中的混乱没有出现。 直到烟尘散去，外围的人群依然保持着呆滞的站立，只有处于她正下方的几个人跪了下来，低着头、眼睛紧闭、一声不吭。 【主事之人何在？】灵能感应将她的话语传遍了这里的每一寸角落，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她的语气非常严肃，似是有大事将要发生。 【吾乃本间议会之长老，可问使者前来何事？】这句回答来自上面，和这里隔着好几层。 【尔等可有出巡之人？】姜铃问。 【今日未有，但有一众叛徒，现已逃脱。】那人回答。 【因何叛逃？】姜铃又问。 【不知，吾以为乃是政令不合。】那人又回答。 【那便算了。】姜铃说道，【祝你做个好梦！】 她的心念一动，几个跪着的人的脑袋同时爆开，里面的红白之物喷洒在周围的人身上。然后，那些目光呆滞的家伙立刻开始互相攻击起来，用石头砸、用手臂掐、用牙齿咬，无所不用其极，他们的疯狂程度令人咂舌。 姜铃没有去尝试操控这些人，只是消灭了这里的极少数觉醒者。剩下的那些人似乎都是被人为操控着的玩物，他们的人格记忆都是被写入的，就像是人类制造的机器。也不知道那个发明了这种令人作呕的生物机器的人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些活着的机器都被设置了同一套的基本行为逻辑，而最底层的行为逻辑之一则是自我毁灭。 她本能地厌恶这里的一切，巴不得这里的所有东西全都消失。在那些人进入她的感应范围的时候，从他们记忆中提取到的关于这里的新型社会的知识，就开始挑战着她刚刚建立起来的三观。这些似人非人的生物做着似人非人的事情，让一些正常而不正常的情况，统统变成了不正常的东西。 简单来说，在这块孤悬海外的土地上，突变体和觉醒者们建立了一个拥有信息时代的技术、规模化模块化量产的工业能力、新社会主义经济的奴隶制社会，并且统治者和剥削者都来自于工厂生产的产品，具有灵能力的个体将自己的兄弟姐妹们当做食物和货物。 姜铃发觉这个社会的掌控范围可能相当大，或许已经覆盖了整个澳洲大陆，不然也不可能维持一个近乎于复制粘贴的人口生产能力。 光靠她一人，想要毁灭掉这里，应该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 第59章 战斗进化(六) 姜铃花了四个小时才理清了那个残酷社会留下来的生产资料，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热衷上这些外形扭曲的生物工具，或许是一种慕强原理，当她逐渐从热血上头中冷静下来时，才发现自己灵能力已经与这座血肉城市结为一体、难以被分开了。 工厂得到了新的指令，重新恢复运转，来自地幔的能量被蠕动着的管路提取出来，并在几处水池里缓慢释放热量。水池中存在着一些刻意培养的复合菌落，这种共生关系可以一直追溯到上古时期，并不是某些科幻读物的首创，它们能够利用管壁上的高温和寒冷的海水进行温差反应。菌落大量繁殖，使得圆柱形的水体变成了一锅富含营养的浓汤。 这是循环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在这之后，数量不明的蠕虫状突变体被激活，它们纷纷蹒跚着自己肥大臃肿的躯壳，来到了水池边缘并排列成了规律的队形，就像是糖液滴周围的蚂蚁。它们是类似蚁巢中蚁后的存在，既是工厂的管理节点，也是受工厂剥削的奴隶。它们的腹部很快开始孕育生命，原理和蜜蜂类似，全都是孤雌繁殖。不过是几个小时后，大量的卵囊被它们排出体外，那些半透明的淡黄色卵和鸵鸟蛋差不多，数量之大甚至可以堆成小山。 姜铃可以感应到每一颗卵中的小生命，那种感觉就像在观察母鸡下蛋，除了晚饭能多加鸡蛋的满足感以外，她没有感受到任何杀死生命的罪恶感。那是工厂带给她的影响，生物终究不是机器，一点微量的信息素便足以改变一个人的精神面貌。 工厂正在满足，工厂正在愉悦。 姜铃现在能清晰地感受到工厂的心情——这绝对是一种古怪的体验。 一些背部能分泌黏液的螯肢动物将卵囊转移到工厂的另一端，它们的体型和大型梭子蟹差不多，但不是只能像螃蟹一样横着走。 这些搬运工最终汇聚在一条潮湿的隧道里，隧道的顶部悬挂着很多“加工机器”，姜铃本能地忽略了那些突变体的样子，毕竟加工机器们长着一副水螅的外形，且大多都有两米左右的体长，颇有一种克苏鲁的风格。 加工机器会将卵囊吞下，用它们的管状尖刺向卵内注射工具酶和目标基因，并检测转基因作业的完成度，成功者会被吐出，失败者则顺势被当成食物。 姜铃不担心它们的良品率，毕竟在数以亿计的巨大数量面前，只要有成功的概率，那么它们一定能达成目的。 她想要生产的不是低效的人形兵器，用于战争的东西其实不需要太多的功能，能够寻找敌人和消灭敌人就足够了，显然原本的那些统治者陷入了某种误区。 工厂的记忆节点中记录了大量的生物基因，它们大多比较常规，因而没什么作用。姜铃心念一动，一种八条腿的恐怖生物被人为的创造了出来。 改造完成的卵囊被输送到靠近地表的温暖的孵化所，不到半天时间，里面便挤满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第60章 二零六六(三) 东二十六：说到这一点，我倒是真有那样的收藏！(他在自己腰间掏了掏，然后像是抓着一只花枝鼠一样，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出来，翻开掌心，里面赫然是一只四条腿上都长着轮子的突变生物。） （在场的观众无一不是“哇哦哇哦”的惊呼。） 罗毅盯着那个形态不正常的“东西”，搓着自己的下巴：转基因？人工选育？生物拼接？ 东二十六（一脸高傲）：不，说了你也不会信，是自然选择！这是我的好，友，们（他在这三个字上下了重音）的课题，他们只调整了一些环境因素，通过大样本量和长时间的数据模拟后，就得到了这个样本。我们都知道宇宙里有近乎无限种类的适宜生命存在的环境，所以但凡实验室里可以存在的苛刻条件，在宇宙中绝不稀奇。 罗毅：嗯？所以那个东西是怎么移动的？它总不能进化出了传动轴和变速箱吧？ 东二十六将突变生物放在地板上，然后用一根钢针刺激它的尾部：当然不，它们用不着那种低效的运动方式，它是喷气前进的。 （只见突变生物屁股上喷出了四股气流，反推力将这只梭形甲壳动物带向了演播室的另一边，然后钻进了一台方形设备的缝隙里面。） 主持人（站起身大喊）：它跑了！ 东二十六：没有关系，它现在顶多还有半个火星日的寿命，长出轮子的时候说明它到了繁殖期。 罗毅：这么说。。。轮子对它来说是没有用处的？ 东二十六（微笑着点头）：对，那是它的交配工具，就和翼爪龙的红冠差不多。这一点人类也没什么两样，据我所知，很多私人飞船的驾驶员会攀比他们的发动机喷口大小，在异性面前的时候，这种行为会更加明显。。。。。。 罗毅：等一下，等一下，容我问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东先生，您对世界的认知是否和我们有所不同？ 东二十六：什么意思？你是打算歧视我这种生长在旧世界麦哲伦城的人吗？ 罗毅（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问题）：东先生，您对世界的认知是否和我们不同？ 东二十六：我会记下的，你们这种对少数族裔的歧视，迟早有一天会遭到报应。。。。。。 主持人（眼见事态不妙，跳起来挡在两人中间）：你们停下！都停下！不，跳过，跳过这个问题！ （直播中断。。。） 主持人强装镇定：欢迎回来，想必大家对接下来的问题也很期待吧？那么我们继续本次的访谈。。。下一个是，我们想知道你们对未来的看法？ 罗毅：咳咳，我们的看法？到底是指我个人的看法，还是我所在的学派的看法？还有未来是谁的未来？ 主持人：喂喂！太过理性的话，可是和人渣没什么区别的哦~ 东二十六：雀食。 罗毅：好吧，那我就说说我自己对我研究的技术的未来的看法吧。（闭上眼睛）我研究的是储能技术的一种，它和你们每个人都息息相关。在以前的时候，你们肯定见过很多化学储能、质量储能的技术，不过它们在现在确实落后了，空间环境没法用那些方式储存大量能量，包括反物质，我们把它也归纳在常规物质里。质能方程是我们这项技术的起始点，虽然它有一定的局限性，能量依托物质存在，物质不可能完全转化成能量，所以研究储能技术其实就是在研究物质的本质。。。。。。 第61章 二零六六(四) 罗毅：受限于观测方式，我们对物质的了解还局限在看、摸和敲打，这些原始的感知级别。即使是这样，长期的观察仍然让我们找到了，至少是一部分的客观规律，我们创造了一整套的理论去描述那些规律，那些理论听着相当复杂，但其实它们只是一些对局部问题的经验总结。旧纪元的科学家们曾尝试用理论来总结理论，也就是所谓的大统一理论，这当然不可能成功，从我们的538工程的成果来看，即便是量子理论，也只是在描述一个局部的微观世界，而更小的地方，却可能是无限再分的。 主持人：538工程？是星系网络上流出的那个神秘工程的代号吗？现在已经到了可以解密的时候了吗？ 罗毅（摇头）：再过两年吧！现在它的密级已经开始下降了，等以后可能会拆解改造，毕竟我们现在能够依靠环日三号，而那个东西用起来太不方便了。 主持人：也就是说，538工程也是粒子加速器？ 罗毅（笑了一下）：别问了，别问了，再说下去，你们的节目就要被封禁了！ 主持人：好的，好的。（她好奇地停顿了一下）那——罗老师能透露一下更小的物质吗？这个应该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吧？ 罗毅（点点头）：我们把比夸克更小的粒子叫做科瑞子，代号暂时叫做“kry”，总共有三种，分别叫做“kry—a”、“kry—b”和“kry—c”，结合方式大概是二加一，也就是两个a结合一个b或者c，总共有六种构型，刚好和夸克的类型一一对应。科瑞a没有静态质量，科瑞b有质量但不带电荷，科瑞c的质量是b的一半且带有正电荷。原理不太明确，它们存在时间太短了，强互作用力在那个尺度完全可以把科瑞子捏碎。还有，我们找到了比它更小的物质碎片，那些东西该怎么说呢，科学家们的疑问可能比大众还要多，它们会在诞生的一瞬间破碎成更小的东西，然后突然消失不见。一开始我们以为是干扰，但在后来的某些事情后，我们认为灵能力就作用在那个尺度上。 主持人：啊？可我什么也听不懂啊？ 罗毅：我知道。所以我还准备了更宽泛的描述。简单来说，我们在夸克里找到了光子、质量和电荷的源头。不过量子理论在这里就到头了，科瑞子具备明显的波粒二象性，它们的内部结构以现有技术手段，已不可知。 主持人：那碎片是什么东西？ 罗毅：任何可能的物质，也可以把它理解成科瑞子的残片。 东二十六：不是说要聊未来的看法吗？ 罗毅：我所接触到的已经是最前沿的科技了，再往下说和空谈又有何区别？非常规物质储能技术的理论才堪堪完善，想要造福人民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 东二十六：既然你这么说的话，那我也随便聊聊吧！我的自然演化论在原本是打算去讨论外星人的，现在我们还没有接触到外星人，所以在很多人看来我的理论有些可笑。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人类创造的任何造物都是在自然规律的限制之下的，自然演化一定可以诞生那些东西，只是现在人类还未见到罢了。人类在宇宙中绝不特殊，人类这种生物形态可能并非偶然。 第62章 战斗进化(七) “滚出去！该死的恶魔！你们追寻的圣子还未降世！你们不该从天渊上下凡！”长老暴喝着，抱着一包炸药飞奔向完全失控的战线，随后和那些棕黑色长着腿毛的巨型怪物一同炸成了碎片。 一股无形的失重感传来，祖三十三一个激灵，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他没有试图立刻爬起身，而是眨了两下眼睛，看清了目前的状况。 眼下，他的半个身体已经悬空在高塔边缘，只要重心再往右一点点，他就会感受到一次不怎么美妙的自由落体，并在几秒钟后摔死在真正的地面上。 他，或者说他们三个，可能是三号城市所剩无几的幸存者之一。 缓慢地滚回去，尽可能不发出一点声音地地爬起来，然后，他看到了另外两个正在熟睡的同伴。 他们是安十八和符三十一，来自他逃亡路上的两个小型聚居地。 安十八比他大一岁，是少见的女性族人。她占据了这座高塔的最有利地形，此时正抱着中心支柱呼呼大睡，一股股安宁的灵能力波动从她那里飘散出来，这使得祖三十三总是能“闻”到奇异的香味。 符三十一是他的同辈，并且是注入基因偏向战斗的家伙，照理说以他们的性格，早该死在逃亡路上了。他现在双臂抱着腿，后背紧贴在高塔的腐朽围栏上，眯着眼睛，像是在感受着地面传来的震动。 过了一会儿，符三十一小声说：“下面的声音小些了。” “还有四个小时天亮，我们可以再休息一会儿。”祖三十三说道。 “我们往哪儿走？” “你有看清它们战线的方向吗？我们穿插进去，找个没有被占领的聚居地就可以了。如果有母体的话，最好；没有的话，我们可以试着用她。。。” “嗯，到时候我会帮你制服她的。”符三十一赞同道，“战线从北边一直延伸到西南面，拉得太长了，不像是新一轮的技术交流，可能是长老惹恼了其他人。” “我对议会的争权夺利不太了解。”祖三十三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开始清点三人现存的给养，“话说，你见过那些。。。东西吗？” “没见过。如果有那种压箱底的东西，他们早就该拿出来炫耀了！我在遇到你之前尝试着战斗过。它们的反应速度非常快，可能有资深战士的水平；外壳的硬度和蓝盔子差不多，普通的矛头根本伤不了它们；我们勉强放倒了几个，它们还会自爆，炸出来的气体有毒。”符三十一说道。 “能反控制吗？” “不太容易。首先，我们这里没有圣躯，你得离它们很近才能够得着；然后，虽然它们没有圣赐，但数量太多了，反控制一个两个不顶用，多了太耗时间，容易被包围；还有，它们比以前的那些聪明多了，也可能是控制它们的长老太强，反正他和其他人不是一个量级。” “他？不是他们？” “对。这是我的兄弟在溶解之前说的，他在反追踪的时候只抓到了一种圣赐。” “什么！溶解？”祖三十三停下自己的动作。 “很难相信是吧？那只有区区一个记忆节点，他的灵魂就像是溶解在水里的糖，还没等我们注意到，就消失不见了。” 第63章 战斗进化(八) “那就怪了。”祖三十三重新开始清点物资，“我们议会里难道还藏着这种强大的人吗？这说不过去啊。。。对了，你还记得外来者事件吗？” 符三十一摇头。 “那你可算是问对人咯，祖正院！” 安十八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她饶有兴致地侧躺着偷听两人说话。 “啊哦，安姐您醒了吗？需要吃点吗？”祖三十三从物资中分出一个圆筒，递到安十八面前。 “你要问什么？” 她接过圆筒，熟练地拔掉上面的软塞，随后往自己嘴里倒了一点，露出了迷醉的表情。 “就一年前的事。”祖三十三回答道。 “南边来的怪人吗？”安十八慵懒地枕着一只手臂道，“我倒是有亲身经历。他们一开始打着交易的旗号，在我们这里收集情报，然后就是一场大战，好在我们赢了。。。说起来，过程确实有点像，当时他们用的武器是什么来着？哦对，叫做波士炖动力犬。” “我们那时候损失有多少？”符三十一问。 “小三十一不知道很正常，你没有被植入相关的记忆。”她说道，“我们最开始有二十六个族群，现在只剩下了十一个，而你是其中之一。” “那这次我们。。。？” “运气好的话，大概还和上次差不多，剩下四五个吧！”安十八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 “你不怕？” “害怕有什么用？下面的八脚怪可还留在原地，正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呢！哦。。。别这么害怕，它们上不来的。” 她这句话话说完就停下了，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符三十一把自己的感知能力扩散出去，试图找到反驳安十八的证据，但三人的心跳干扰了下方的微小震动，他什么也没有“听”到。 “它们还有多少？”他问道。 “就两只，不过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它们的协作性比你们的战斗队强太多了，同地面上的那些猎物完全不同。”安十八回答道。 “其实我们可以试着反控制。”祖三十三说。 “你疯了？你的意识溶解了怎么办？他会从你的记忆里找到我们，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八脚怪！”符三十一下意识地表示拒绝。 “不主动去访问记忆节点不就好了？我认为它们的载体容量不太多，所谓的破解困难应该只是加密算法，花点时间解决掉就可以了，而且我们的时间还很多，光十九桶蜜浆就够我们吃一季了（两周）。”祖三十三解释说。 “我也同意。”安十八举了一下手。 “好吧。”符三十一接受了表决，“我们爬上来的梯子被它们扯断了，你们如果需要靠近它们的话，我这里还剩了一根绳。” “不用了，我在这里就能连接。”安十八说道。 “不行。听我的，安姐你不要冒险连接。”祖三十三否决道。 “为什么？” 祖正院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符三十一：“把我放下去，一旦察觉到我有溶解的迹象，立刻给我拉上来。” 他的记忆中有类似的知识，也不知道是前辈们从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找来的——好像叫做“拔网线”，据说那是黑客们的最后手段。 第64章 战斗进化(九) 下雨了。 躺在泥浆中的女人的手指动了动，混合着土腥味的潮湿空气灌进她的胸口，让她咳嗽了两声，随后吐出了一团堵住气管的粘液。女人用手臂撑着自己从地上坐起来，眯着眼睛看了看阴沉的天空，然后注意到了手上抓着的东西。 柔软、冰凉、粘滞、湿滑。 它是一块人体组织。 惊惧的情绪出现在女人的大脑中，她触电般的缩回自己的手臂，失去支撑的上半身受到重力作用，重新跌落在地面上，溅出了几片红褐色的水花。她狼狈地蹬着自己的双腿，试图远离这个地方，但头顶上传来的坚硬触感，让她暂停了所有的应激反应。 屏息着转头看去，她的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那是一个紫铜色的肩膀，连接在它上面的手臂抱着半截大腿粗的几丁质节肢。节肢是一个巨大动物的一条腿，而那个动物则是被一根长矛洞穿。这只动物被削掉了后半截身体，但强大的生命力还是给了肩膀的主人致命一击，一颗仿佛是弯刀的牙齿永远地留在了那人的锁骨位置，应该是破坏了心脏。 两具尸体的血液都流干了，周围的土壤被染成了暗红色。 女人的脑海中一阵刺痛，但她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那好像只是一种后遗症，她只能依稀记得自己的名字。 “我是。。。安。。。十八？”她默念着，“我在。。。逃亡？” 一股突如其来的饥饿感打破了她的回忆进程，面部的肌肉收缩改变了她的姣好面容，几条皱纹出现在眉眼之间，浅蓝色的眼睛被水雾笼罩，晶莹的液体无声地在眼睑下面汇聚成河流。 安十八扶着尸体站了起来，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正待在一个弹坑中。坑底现在已经积聚了一滩水洼，水里不知道溶解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诡异的黄绿色絮状物占据了全部水面，一些浮沫飘荡在上面，哪怕离得这么远，也能听到在水里翻滚着的气泡声音。 她本能地想要远离这里，但身体上传来的疲惫感让她无法正常地挪动脚步，蹲下来会好一些，她犹豫了一下，随后四肢并用，爬到了弹坑的外面。地表上吹着风，她在其中嗅到了食物的香气，如同离群的鬓狗，气味指引着她的前进方向，无论路线上有多少肮脏的泥坑，饥饿已经让她失去了一切矜持，同时也让她失去了对危险的警惕心。 甜腻的食物起到了作用，充足的营养就像是机器的燃料，它们让安十八恢复了一定的精神，饱腹感使她的内心得到了安宁，更多的回忆开始生长： 时间倒退到天亮前，她看着祖三十一在自己身上缠草绳，绳子的另一头绑在水塔的中柱上，多余的那部分则是盘在符三十三手中； 三分钟后，祖三十一爬下了边缘，随后被符三十三下放到离地五米左右，那是八脚怪的最大跳跃高度； 又过了五分钟，祖三十一给她传音——已经突破了怪物的大脑加密。他说那些怪物有三颗大脑，采用的加密方式是三重非对称加密； 再两分钟后，爆炸的火光突然从下方传来，符三十三护着她，躲过了最初的冲击。 恍惚间，她看到一个黑褐色的东西朝她扑了过来。 第65章 战斗进化(完) “咔嚓！” 地穴之下的姜铃拧断了最后一个复制人的脖子，然后用尾巴卷着他的小腿将他丢到十几米高的尸体堆上。随后，她的心念一动，一种带有杏仁味的油料被均匀地泼洒在上面，那是血肉工厂里的蠕虫们的分泌物的副产物。之后，一点电火花打在被油料浸透的地面上，明黄色的火舌立刻吞没了这堆瘆人的有机物。 离开此处洞庭，穿过几条被水淹没的幽深洞道，姜铃来到了蠕虫们的产房。 这里其实是一个相当大的不规则形状的海底洞窟，由于工厂能够供应充足的能量，岩壁上长满了散发着荧光的乳白色地衣苔藓——它们通常会被人们叫做“菌毯”。 在湿滑的地面之上，几条二十多米长的人面蠕虫横卧在姜铃面前，挡住了她继续探索的去路。 这些一辈子都在繁殖后代的巨大虫子们自然没有逃过她的魔爪，在长达两天的超载生产后，它们中的绝大多数都猝死在了工位上，而侥幸存活下来的几个，也被折磨地精疲力竭，说什么都不肯再挪动一步了。 她缓步靠近其中一只蠕虫的头部，伸出爪子轻轻抚摸了一下它的脸蛋，柔软的触感触动了她仅存的人性，让她减弱了对工厂的控制力度。 【别，别杀我！我可以做任何事的！】虫子立马大喊道。 【我可以侍奉，我可以暖床，我吃的很少的，真的，我真的很好养活的！别杀我！】虫子大叫着。 姜铃正在思考放过它们的可能性，她觉得自己脑海里有些吵闹，于是让指尖微微发力。 【我。。。呃啊啊。。。】虫子还想说话，但只发出了令人恶心的惨叫。 过了一会儿，她收回爪子，顺带把那只蠕虫的半张脸扯了下来。【吵什么吵！】姜铃传念道，【想活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不准用现在的样子！】 她的话音刚落，所有活着的家伙便扭曲挣扎了起来，仿佛疲惫感都消失不见了。它们的头部和其后的一节躯体迅速脱水萎缩，变成了脆弱易碎的黑褐色薄膜状组织，而更后面的部分则保持不变。它们和蚕蛹的变态发育差不多，没过多久，几条纤细的手臂捅破了前端的薄膜。 化为“正常”样子的它们，就像是脱掉了一件外衣似的，从虫躯之中钻了出来。理所当然的，这些类人生物在恢复人形的时候肯定不可能自带服装，她们全都光洁溜溜地趴在地上，一时之间还无法适应直立行走。 姜铃蹲下身，托起了面前这一位的下巴，“看”清了她的外貌——海带一样的头发沾着黏糊糊的东西，闻着一股羊水般的腥臭味；五官立体标志，但似乎过于工业化了，就像是以前的韩剧脸。 “咳咳咳！” 类人生物的口鼻里喷出了一大团液体，仿佛是刚被救上岸的溺水者，她艰难地跪坐起身，睁开了自己浅蓝色的眼睛。 “大，大人。”她无声地变化着自己的口形，如同牙牙学语的婴儿。 【我问，你答。】姜铃说道。 海带头点点头。 【你们叫什么？】 “我不知道，我们没有名字。” 【好吧。可你们拥有灵能力，为什么还会变成这样？】 “我们太弱了，而且那样太舒服了，我们反抗不了。” 。。。。。。 第66章 二零六六(五) 罗毅：我了解过你的学说，不过我还听说行星学术联谊会里曾有人指责你是现代主义和新自由主义的集合，对此你有什么表示吗？ 东二十六：你们可以不赞同我的观点，但不要给我乱扣帽子，生活在麦哲伦的每一位公民都可以为我作证，我可是地地道道的原教旨人类主义者。自然演化有着一双无形的大手，在祂的影响下，一切生物的最终形态都会趋向于人类！ 主持人：你们说这个谁懂啊？（生气） 罗毅：哦，是这样的，目前社会学学界在“人类在自然中的地位”这一论点上，主要划分有三个派系，东先生自称所在的派系是中立派，他们认为人类是动物之一、人类文明的主体、宇宙中的多数存在。我不喜欢他们这种和稀泥的态度，又厌恶黑暗人类主义的悲观，所以我更倾向于人类至上主义。 主持人：什么是黑暗人类主义？ 东二十六：他们觉得人类和动物没有本质区别、现在的人类只是人类文明在某个历史时期的形态、人类在宇宙中处于极其低等的层级。他们拒绝使用一切可能与外星人产生联系的技术，就像是自卑过头的小屁孩。至于最后一种。。。。。。 罗毅（插嘴）：我觉得他们都太过看轻自己了！ 东二十六闭上了嘴。 罗毅继续说：我认为人之所以为人，肯定在动物们之间有了绝对的分界线。人类的文明才叫作人类文明，文明的主体种族改变了，那就不叫人类文明了。人类在宇宙中可能不占优势，但绝对不会是低等种族。我就是这么自信，我才不相信人类的科技会有限制这种屁话！ 主持人：（是不是有些偏题了？）我们刚刚聊的是什么问题来着儿？ 东二十六：对啊！罗院长为什么老是带偏话题？ 主持人（扶额）：还是聊聊你们自个儿的未来吧！别揪着学术问题不放，咱们的观众不爱看这个。 罗毅：原来是这个啊？（挠头）短期内我大概还是住在研究所里，等环日三号建造完毕后就会搬过去。 主持人：国家已经规划好了吗？一点个人选择的自由都没有吗？ 罗毅：空间站里面自然是比不上行星地表宽敞舒适，我们只能选择参不参与项目，衣食住行基本都靠组织安排。等以后生产力发达了，我们可能会稍微自由一点，但现在还是得艰苦奋斗。 主持人：哦哦！（看向另一边）那东老师是怎么样的呢？ 东二十六：我大概会在过年之前，趁着长达两个月的暑假，陪家人们去月球上旅游，听说那里新开了一个叫做月海游轮的项目。 主持人：那就是今年的计划咯？ 东二十六：对的，南极圈附近的夏天大概在十二月底开始，当然麦哲伦城的纬度没有那么高，所以暑假放得早一些。 主持人：那还有更长远一些的吗？ 东二十六：这个得看我家祖宗的安排了，在某种意义上，我其实和罗院长差不多，毕竟我家里人丁兴旺，每次做什么重大决定都得折腾很久。 主持人（惊讶）：原来您家里是这么传统的嘛？ 东二十六（摊开手）：这大概是对现代社会的适应吧？现在实际上是家族替代了一部分家庭的生产力，我猜罗院长也差不多，如果他有后代的话，肯定是交给长辈们抚养的。 罗毅：那你就猜错啦！（很自豪的样子）我现在可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 第67章 二零六六(完) 主持人(叹气）：为什么我会摊上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哇？下一个问题，两位对近期的热点事件有什么看法？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表态。） 主持人：嗯？你们这次怎么不抢答了？需要我点名吗？罗老师？ 罗毅：这个我说不好啊↘！ 主持人：那——东先生？ 东二十六：咳咳，是新的行星移民试行条例吧？站在我个人的角度来看，这套条例的实行是有积极意义的，哪怕运行过程中会有一定的弊端，但总体上还是利大于弊的，至少它可以让我们总结出一些经验教训，我们期待未来修订的草案可以更加合乎实际。 主持人：那您是支持还是反对呢？ 东二十六（摊手）：哦，那和我没什么关系，因为我和我的家人朋友们暂时不会考虑行星移民的事情。我仅代表个人观点，且没有被他人胁迫或暗示，如果我与别人的想法有所雷同，那只是相同认知导致的结果。 罗毅：好强的求生欲。 主持人：东先生已经表达了观点，罗老师您不跟进一下吗？ 罗毅：呃呃~该怎么说呢？（故意说话不发出声音）。。。总之一切听从组织上的安排。 主持人：好好好，这么玩是吧？（小声嘀咕）我就知道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案，算了，不提了，我们还是聊点轻松的吧！下一个问题是——两位想对自己的另一半，或者将来的对象说些什么呢？ 罗毅（老脸一红）：这个问题难道很轻松吗？ 东二十六：现在火星上很流行自由恋爱吗？ 主持人（不解）：两位看着年纪也不小啊？为什么你们会没有这方面的甜蜜经历？ 罗毅：我记得火星上的平均初恋年龄已经上浮到三十五岁了。 主持人：可是现在我们的预计人均寿命已经达到两百岁了啊！三十五岁也不算老。 东二十六：观众们之中有情侣吗？我倒是想参考一下。。。不如下一篇论文就从这方面入手吧？ 主持人：啊？ 罗毅（好奇）：东先生打算取一个什么标题？ 东二十六：我想想——就用《寿命延长速度与认知水平不匹配导致的婚恋问题和主要矛盾变化》，如何？ 主持人：啊？ 罗毅：感觉没有必要上升到“主要矛盾”这个层次。 东二十六：那就把这几个字删掉好了，拿这个换点经费应该问题不大。。。。。。 主持人：喂喂！有你们这么聊天的吗？（超级生气） （观众席上一下子变成了菜市场，讨论的声音不绝于耳。导播抓住机会，将演播室的画面切换出去。） 广告：宽敞，身处其中，无法触之边际；经济，其貌不扬，从未落于人后；适应，化繁为简，满足全部需求；快速，白驹过隙，弹指一挥之间；坚固，八重防护，阻隔内外风险。黑星智能飞船，跨越亿万公里的守护。psfv-3000采用传统四厢构型，成熟一体化工艺，全船模块化私人订制，具备地月中程航行能力，前端复合装甲可抵御3厘米直径太空陨石的直击。欢迎各位前来订购，详情可致电：。 。。。。。。 第68章 东海日常(上) 姜铃回到东海站的时候，已经是六月末七月初了。她在任务中抓获的七个女俘虏，现在大概还在押运途中，林怡共享了她们的实时位置，从这些天的转运情况来看，她们确实是一点反抗之心都没有。据林怡所说，她的这次跨洋旅行基本处在计划之内，时间上和站点内的其他工作都没有冲突，训练科目也应该没有落下，那些试训员甚至都没有发现少了个人，总之大概是被安排地明明白白。 姜铃回来之后就“拷问”了几个可能的始作俑者，但他们都明确地展示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兜兜转转之下，只有林怡打了个哈哈，也不知道它到底知道些什么。 她估计那可能又会是一件被保密几百年的历史悬案，甚至在当事人全部入土为安之前，真相永远不会重见天日。经过几天的逻辑思辨后，她就像真正的幕后黑手所判断的那样，没有继续刨根问底，转而被研究者们对南州文化的绝密解析资料吸引了注意力。 绝密档案——南州文化： “南州文化”又名“大洋洲高级突变体文化遗址”，位于大洋洲大陆东部至北部沿海的狭长区域，总占地面积约100万平方公里，其诞生于人类第四次世界大战之前的全面突变时期，距今约三年零二个月，是目前人类已知的规模最大的突变体聚居地，其复杂程度超乎想象，应当将相关实地研究提上日程。 目前已发现九座处于同一时期的遗址，其中的七号遗址已知最为详细，包含三个深层岩洞遗迹、一个海底洞穴遗迹和一个地下交通网络遗迹。 在对521行动所获得的样本进行初期研究后，我们发现该突变体聚落可能广泛使用了某种新型交流方式，却并未形成自己的文字或语言；他们的住所多为战后遗留的人类建筑，因此不能判定他们形成了城市；他们具有一定的社会分工，但这种分工只是源自于生物形态的区别。故而，我们将他们称为南州文化，而非南州文明。 南州文化是相当重要的发现，应当作为未来突变体聚落的参考范本，进行研究学习。 根据基因测序等技术手段获得的信息，我们发现该文化中的突变个体不存在严格意义上的祖先，他们是人造生物的可能性大于90%。七个活体样本的基因完全相同，她们的记忆也非常相似，是克隆个体的可能性大于99%。通过问询，我们得知活体样本们和她们的其他姐妹都具有同一个母亲，母亲的长相和她们相似，母亲们的母亲也完全相同，最终的源头很可能同样如此，只是这个个体现在的存活率低于10%。结合其他资料，我们有理由相信，南州文化诞生自于某个类似蚁后或者蜂后的女性突变体，她用复制自身的方式延长寿命，所有的女性族人都有可能是她的分身。出于保密性和人类基因库安全性的需求，我们建议将活体样本进行妥善处理。 任务所获样本具有极高研究价值，现已驳回销毁处理请求，活体样本将移送至实验区进行隔离安置。 。。。。。。 第69章 东海日常(下) 总而言之，那些资料很有趣，研究员们对资料的解读也很有想象力。 姜铃把手环上的全息投影关闭，然后任由自己漂浮在这个闪烁着红绿黄三色光点的黑暗球形空间中，她此时正待在无重力训练室里，而这里则是位于东海站的五号区域，大概是海底以下七十米的位置。 无重力室内部的样子大体上是个圆柱，目测直径要有100米，占地面积大约7800平方米，高度20米，足够平行放置两到三个足球场，可以满足大部分训练内容所需要的活动空间。圆柱的顶部就是姜铃所在的地方，她的怪物形态受到严格的保密不能给试训者看到，好在站点的设计者从一开始就考虑到了。 球形房间的下半部分是一块曲面屏幕，姜铃可以在房间里控制上面显示的下方无重力室的监控图像，不过现在屏幕上只留下了一些绿色的ui，监控功能也没有打开，毕竟她不需要这个东西，灵能力可以很方便地“看”到底下的情况。 念力创造的近似无重力和真正的太空环境还是有些区别的，哪怕是强如主角，她也只能操控范围内的“少量”物体，无法让训练室里的所有物质都处于无重力状态，所以下方不能进行与化学反应有关的实验。当然，并不是化学反应无法进行，只是产生的现象仍然属于重力环境下的普通状态，不能起到该有的教学作用。 眼下是下午两点钟，，又一批试训者被人领了过来，而只要再过两个小时，姜铃就算是下班了。最开始每一批试训者的人数只有十个，但现在已经度过了最痛苦的适应期，同样大的空间中，在同一时间可以容纳更多的人员。 这些天的训练内容基本和衣食住行有关，而今天的科目则是“无重力环境下的流质食品食用方法”，现在受训者们已经列队整齐，他们每一个都被分发了一个塑料盒子。 盒子里的物件和一百年前人类首次踏足宇宙的时候相差无几，那种将有机物质封装在牙膏壳子里的方法本就是相当巧妙的设计，哪怕放在一百年后的今天，它们也仍然可以用作教学道具。 站在众人面前的教导员们各自拉开了盒子上的拉环，把里面的五支牙膏倒了出来，他们之后要做的事情在今天已经重复了很多次了，姜铃甚至可以对着他们的口形说话：“这五种食品是精挑细选后的结果，可以模拟大部分的摄食情况，这支没有标记色带的膏体是清水，请勿私自拆卸使用。。。吧啦吧啦。。。” 她现在在等一个时机，当所有教导员都确定好准备工作完成时，球形房间里就会响起语音提示，这时她就可以将念力释放出去，把下面的所有物件都拉起来，并以此抵消掉他们自身的重力。她已经对这个过程很熟练了，那些人的体重会以某种未知的方式传递出去，在姜铃的身边调个头，然后加载在整个训练室的地基上。 力量从来没有消失，只是发生了转移。 第70章 再见故人(上) 东海站的时间仿佛是在刻意躲避着某人，当姜铃在偶然间惊醒时，她发现自己即将告别2055年的最后一天了。 其实观察受训者完成各项训练的过程不太有趣，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枯燥乏味，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会重复几十上百次，就像是训练新兵队列时的分解动作。据某位不便透露姓名的教导员所说，与其让他们的大脑记住动作，还不如让肌肉记住动作，那样反而不容易出错。她估计等他们熟练之后，说不定可以在梦游中也做到同样的效果。 和当初谈好的计划不太一样，无重力训练相关的科目在后来添加了很多——这主要和某位故人有关——前前后后差不多持续了半年，姜铃总算看到了结束工作的希望。 那个导致她加班的罪魁祸首是唐晚舟，姜铃没想到她才是最后一个达成训练指标的试训者。每一次训练任务，她都像是动物园里的大熊猫，一大帮子研究员围着她转。当她终于得到象征通过的印章时，那些人看起来比她本人还要兴奋。 出于一些原因，姜铃没有贸然前去打招呼，她只是隔着屏幕看着下方的奇怪庆祝活动——研究员们手拉着手将唐姐姐围在中间，并且与训练室保持相对静止，然后其中几个人拉动了一下唐晚舟，让她开始绕着垂直于研究员们的平面的中轴线自旋。 这种庆祝要比把当事人抛向空中有趣且安全得多，如果唐姐姐想要停下来，只需要用手抓上四周的任何一位研究员，当然前提是姜铃的念力输出保持稳定。 她很有耐心，一直等到了人群全部散去，才如同往常一样恢复成人形体，在球形房间中换上准备好的衣服，然后乘坐会自动寻路的电梯回到自己暂住的宿舍区。 门锁的嗅觉很灵敏，还未等姜铃靠近门把手，它就自动打开了一条缝隙，展示出了内部的情况。 本该是乱糟糟的房间被人收拾得井井有条，原本挂在床头的一条蓝白胖次也不翼而飞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床折叠成豆腐块的被子。姜铃的第一反应是遭了贼，她不记得自己有整理内务的习惯。 “哪个tmd来我房间捣乱！？”她大喝一声，一脚踹开了房间门，门把手撞在墙上，发出了沉闷的“哐当”声。 这种事情在宿舍区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有几个脑袋探出来看了一眼，随后飞快地缩了回去。 房间内是两个对向而坐的女人，她们在窗边摆了一张茶桌，桌子上的茶壶还冒着热气。她们此时正齐齐看向姜铃——而这两人她都认识。 “怎么？不欢迎我？”其中一个反问道。 姜铃装作无事发生，快速朝左右看了一眼，略有尴尬地走进门，再一把把门关上。随后，她挠着脑袋，斜靠在自己的床边说：“我，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还记得你刚来这里的时候吗？她的植入手术出了点意外，所以留院观察了一段时间。”第三者回答道。 “我就说那东西不靠谱吧，秦阿姨？”姜铃说道。 “喂喂，过分了哦！我好像只比你稍微大一点，叫姐姐才对吧？” 第71章 再见故人(下) 姜铃没有接上秦心的话茬，显然她此刻有更合适的聊天人选，她在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后下定了决心。 “你最近——” 两人同时开了口，然后又同时闭上嘴。 “还是你先问吧！”唐晚舟把机会让给姜铃。 “咳咳。”她咳嗽了一声，怯懦地问道，“唐姐姐，你没有生气吧？” “嗯？我为什么要生气？”唐晚舟不假思索地反问道。 “没有吗？那就好，那就好！”姜铃见她的表情不似作伪，于是放下心接着说，“唐姐姐，你最近可跑哪儿去了？害我担心了好几天呢！” 唐晚舟没有立即接话，而是用眼神朝对面的秦心示意了一下，在得到许可的答复后，才故作幽怨地说道：“以我和你的交情，难道就值你几天担心吗？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省得你再继续念叨了！” “那你还要去那个地方吗？”姜铃听到她没有回答问题，就知道了这人还藏着什么秘密。 “今晚我就住这里了，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欢不欢迎？” “那铁定要欢迎啊！”姜铃站起身，搬了一张板凳快步凑上前，坐到了两人中间，面对着窗户。 随后，她一把抓住了唐晚舟的右手，热情地说道：“现在已经到饭点了，两位姐姐还没吃饭吧？要不我们就在这里吃？” 不等她们拒绝，她就继续朝着手环喊道：“林怡，帮忙订三份17号套餐，无人机配送！” “好嘞！”手环很快回答。 唐晚舟的手抽动了两下，愣是没有把它从姜铃怀里拔出来。 “你，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她试图把分叉的时间线拨回正轨。当她看到姜铃一反常态地做出这般举动，便知道自己这回怕是没法善了了。 “哎呀，哎呀呀！你们来我宿舍做客，我不得请你们吃晚饭吧？不然你们为什么要饭点前跑我这儿来？对吧？既然你们要来吃饭，那我们不得等晚饭端来吧？那我们该怎么消磨那么长的时间呢？我们肯定得多聊聊，不，多喝茶，对吧？”姜铃想到啥就说啥，一点也不打算解释自己的行为，她用指甲在唐晚舟的手掌心挠着痒痒，头顶上的呆毛一晃一晃，脸上那危险的笑容就没有停过。 “咳咳！”一旁的秦心看不下去了，咳嗽了一声，“你们两个看着感情不错啊？不过在资料上好像是——你们顶天了才合住过一天吧？” “秦姐姐知道的很多嘛！” “咳咳咳～”秦心总算察觉到了任务的难度，她正色道，“我们这次来，主要还是请你去试试新版本的植入物，别急着。。。。。。” “不去。”姜铃想也没想，直接拒绝。 “在这半年时间里，她配合我们测试了第四代记忆只读装置，现在已经可以适配你们觉醒者的平均生理状况了，真的，我保证。。。。。。”秦心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回答，继续介绍着自己的产品，她仿佛是喋喋不休的上门推销员，非得取得姜铃的同意才肯作罢。 姜铃估摸着这个中年妇女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结束了，于是松开了唐晚舟的右手，从自己床头柜上取出一把从食堂里顺来的不锈钢餐刀。 这把餐刀的头部已经被她磨尖了，之前一直用来当做开罐器。她把餐刀扎在茶桌上，然后撸起袖子，将白皙的左臂横放在三人中间。 随后，她恶狠狠地扬言道：“秦姐姐，今天你要是能让我见见血，我就跟你去做那什么植入手术！” 第72章 难兄难弟(上) 秦心和唐晚舟两人自然是没能在姜铃这里讨到什么好处，而且经过一晚上的深入交流后，她们也算是重新认识到了觉醒者与觉醒者、觉醒者与普通人之间的不同之处。 第二天，也就是2056年的1月1日，各怀鬼胎的三人在宿舍门口告别，各自前往了需要去的地方。 姜铃最近还是很忙碌的，日程表上都排满了强化训练的科目，到了这个阶段，第二批航天员的选拔工作已然是度过了前期的准备，原本的420位试训者被刷掉了大约60%，但现在才是最为困难的时候——觉醒者或许还游刃有余，而普通人必须靠意志支撑。 她换乘了两次电梯，来到了曾经到过的地方。 第四区的样子和之前没有太大区别，硬要说的话，大概是多了一些没见过的生面孔。姜铃循着记忆踏上了栈桥，然后跟着临时放置在路边的指示牌，来到了一处刚被清空的外骨骼存放点。地面上的水渍还未晾干，隔着一条内部道路，她远远地看到了斜坡上的标记——“e1”，大概距离c字号地块有百来米远。 她来得不是很迟，不过大部分留存下来的受训者已经到位了，斜坡顶上三五成群地站着百来个穿着作训服的人，他们大多神情放松，也有一些看起来比较兴奋。显然这些家伙还没弄明白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组织他们来这个地方肯定不是小学生春游。 姜铃不太喜欢人多的环境，不过她还是不紧不慢地靠了上去，但还未挤进人群，就有一对老熟人凑了上来。 “哟~067号，好久不见。”他们很自然地堵住了姜铃的去路。 “你们是——032和033？”姜铃对他们的印象还是有一些的。 “啊，别这么生份，重新介绍一下，我叫刘海洋，他叫余磊。我和你以前见过！”032号说道。 “对，我知道，就在半年前我们第一次进体能训练场的时候，我们见过面。”姜铃验证了他的说法。 “不，在那之前，我们还见过一次。我的外貌变化比较大，还记得‘肉山事件’吗？当时你还问我们要了一份图纸。”刘海洋解释道。 “嗯，嗯？哦！原来你是。。。。。。”姜铃似懂非懂。 “对，对对，就是那次！”刘海洋难得的喜不自胜起来，就像是他乡遇故知那般激动。 “不，我完全不记得了。”姜铃给他扣了一盆冷水，直浇得他透心凉，“我那时候只想着拿到图纸，当时好像有个挺热情的大叔来着？他一直想要拉我进伙，我赶着跑路还来不及呢！结果图纸真的没什么用，隔了快一年我才实际用上外骨骼，那时候老版本的图纸已经跟不上时代了，很多地方都对不上号。” “是，是这样的吗？”刘海洋尴尬地笑了笑，“当时我在给那个大叔，呃，我的师傅打下手。” “哦？你不会是那个端茶倒水的服务生吧？”姜铃回忆到了一些画面，“那你们后来在做些什么？我从老宁那里可没听过说你们的光荣事迹。” “我师傅叫做‘铁面’，他一直都是培养对策局新人的教官，至于我的话，这里人多眼杂，等回去之后再说吧？”刘海洋回答道。 第73章 难兄难弟(下) 【你不是有灵能力嘛？】姜铃传信道。 【我都暗示了几次了，你没注意到吗？】刘海洋忻忻地回答。 【这我真没注意，难道是肢体语言？我怎么不记得你刚才有过不协调的动作？】姜铃问道。 【呃，我不是给你释放了灵能信号吗？】他的声音有些无奈。 【原来是你喔！】姜铃这才反应过来，【我就说最近怎么老有人试图入侵我，你不知道吧？我一般是屏蔽掉那些信号的，很少被动接触，除非是那种特别熟悉信号。已经形成习惯了。】 【是这样吗？这个策略还是不错的。】他评价道。 【我就一个问题！】姜铃直入话题，【我记得对策局的专员是要接种基因稳定剂的吧？你是怎么变成觉醒者的？】 【还是被你发现了。】刘海洋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微笑，【我们把这种情况叫做稳定剂失效，发生概率大概在3‰到5‰之间，多见于身体机能抵达极限的时候。我那时候一直在对付实验区里的失控突变体，过程你大概可以想象，反正那次我差点就死了，还是师傅可怜我，没有像平日里处决二突那样把我装进棺材里。后来嘛，“觉醒者”的叫法就开始在实验区里流行了，我们也是那时候才知道的——三突人类可以恢复成人形。有些战友接受不了这个发现，毕竟——你懂的，总之那会儿人手挺紧张的，实验区发生了很多次出逃事件。】 【竟然还有这回事？！】 【对，我记得那会儿就连局长都得出任务，你是那时候被他拉去当救兵的吧？】 【时间线对上了。。。。。。】 姜铃对刘海洋的无延迟通信很满意，两人的悄悄话总共只持续了两秒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这种操作通常只出现在熟练掌握灵能感应技术的觉醒者身上，就连唐晚舟也做不到这样的程度。 一旁的余磊只察觉到他们的表情有所变化，还未来得及细想，就看到姜铃又张开嘴：“嗯，那你室友以前是做什么的？” “偶似后勤部队滴。”他说道。 刘海洋怕姜铃继续询问，于是补充道：“他战后一直在挖隧道，我也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才认识他的。我记得他那时候就已经是觉醒者了。” “对滴，偶夜嗞瞒着人哩。”他说话带着奇怪的口音。 “我后来听说他所在的部队在战争中被消灭了，他可能是那时候变成突变体的。”刘海洋说道。 “和老宁差不多？” “可能差上一点，他的运气比局长强。” “哦哦，下次我碰到他就去问问情况，就说这句话是你说的。”姜铃开玩笑道。 “别啊！那样我会被逮回去的！” 三人笑出了声，和周围的人们差不多。 受训者全部来齐的时候，作为教具的外骨骼已经被端上来了。它们被妥善地装在几个货箱中，并且在众人面前排成了一列。 一队教官小跑着来到此处，其中几个看起来像是刚从某处调度过来，全身上下都是风尘仆仆。 很快，众人自发地整好了队形，但排列组合比较随意，只是让个子比较小的家伙站到了前排。 第74章 技术装备(上) 姜铃混迹在队伍里面，嗅着前面的一个小姐姐头发上若有若无的洗发水香精味，不显山不露水地探出了半个脑袋，她那不算矮的身高摆在试训者之中也只能算作末等，好在筛选阶段剔除了大部分的大只佬，这让她总算有了些许的自信心。 眼前的东西是一台刚被组装完毕的外骨骼，它目前的涂装是比较显眼的橙白相间的颜色，总体上看起来像是一根放大的火腿肠，目测高度大概在2.2米左右，基本结构和姜铃去年试用过的那台类似，但各种模块都要紧凑不少。 一个军官装束的人站在外骨骼旁边，向着众人介绍着上面安装的模块，姜铃注意到这个人的袖口上沾着不少污渍，指缝间残留着洗不掉的黑色物质。 “。。。多的闲话我就不说了，请各位同志看我的指针，我们从上往下说。”军官从左胸前袋里拿出一根教学用伸缩棒，拉长以后对准了外骨骼的头盔顶端。 “这是顶部取景器01和02号机位，分别对应z轴正向方位和头部反向方位的视野，它们都是双取景器，强电磁干扰的环境下也可以正常使用。。。。。。”军官指了指头盔顶上的突出物，又将伸缩棒绕到头盔的后面。由于视角的问题，大伙都没看到02号机位的确切位置，好在不远处的另一台背对他们的外骨骼揭示了答案。 这个型号的外骨骼总共有18个取景器，头盔上有四个，躯干上有六个，左右手的手臂和手掌上各有一个，左右腿各一个，爬行式机械臂的两端各一个。常用的大概是面甲上的两个和机械臂上的两个，从它们的功能性和精密度就能看出来，面甲上的两个同时具备光学、红外、电磁扫描和微波模式的功能，比肉眼的探测范围要宽广得多；而机械臂上的两个精度很高，已经达到了0.2米级遥感卫星的水准。 “这是机械臂的爬行点位，由钛合金u形管和电磁闭锁装置组成，必要时可以和主体分离。”军官用伸缩棒的尖头点了一下外骨骼周身到处都是的、被涂成蓝色的太空扶手。姜铃估计这些玩意儿的位置信息，在不久的将来会是一个大坑。 “这是手臂和腿，不用我多说了吧？它们和旧型号的差不多，可以用电动助力辅助运动，也可以手动控制，脚上和手掌上预留了磁吸附装置的接口。”军官敲了一下外骨骼的四肢，上面传来了令人安心的金属撞击音。 随后，军官又指着躯干部分上的白色方块说道：“这些是外部装甲。它们采用了复合构型，表层是烧蚀涂层，中间是凯夫拉夹层，再里面是防弹陶瓷和钢板，最底部是爆炸反应层。受限于载荷质量，我们没法在上面贴满装甲，所以它们最多只能保护你们的要害。。。。。。有什么问题吗？” “报告班长！请问我们需要穿着它战斗吗？”一个陆军出身的受训者用沙哑且有力的嗓音喊道。 “我希望你们不需要，但是你们必须时刻做好准备。”那人回答道。 第75章 技术装备(下) 听完军官的介绍，受训者们被随机分成了24组，然后给每一组分配了上手实操这些训练用外骨骼的时间。姜铃所在的组别要在一天后才能轮到，好在等待的时间里也没有闲着——他们被组织去参观了火箭发射基地，同时还被要求写了几百字的观后感。 海底发射场位于东海站以南约三百公里的大陆架边缘，两者之间由海底隧道和潜航器相连。据某个列车员回忆，在他们原本的计划中，还有一条观光隧道需要建造，只不过当时匮乏的资源不允许那么做，连带着很多华而不实的项目也被取消了。 发射场的形状大致是个圆形，这是屈服于原材料限制的无奈举措，而火箭就位于这个圆形的中心，周围都是配合建造火箭各项设备的工厂。火箭的核心部分已经完工了，包括它的载荷舱推进器和载荷舱里的未知飞船，它们占据了发射场的上半部分，不过据这里的工人们所说，它的总体完成度还不到1%。 火箭被摆在发射架上的样子有些像初号机的拘束器，一层层相隔三米的抓具将发射架平均分割成等高的80份，从下方仰视的时候，已完工的部分就像是一支用剩下的铅笔头，而被红色泡沫块挡住的尾部喷口，则是已经耗尽的橡皮擦。 在路过一处会议室的时候，姜铃第一次听到了这发火箭的名字——“不周山”——这足以显示出火箭设计者们的疯狂设想。 她略一联想了自己得到的绝密资料，很快就搞清楚了他们想要做的事。 箭矢或许会被烈焰燃尽，但是一座山又会如何？ 既然数量不起作用的话，那就增加当量吧！ 她觉得z国人的火力不足恐惧症大概是没救了，这种持续了几代人的思维方式已经渗透了社会上的方方面面，自然也包括了地外探索。这也是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体现，至少战前的其他国家肯定不会切实地去制造一座山峰然后把它发射上太空，最多也就想想罢了。 姜铃以为参观活动会持续一整天，但众人只被接待人员带领着在发射架下面转了一圈，就回到了他们出发的地方，想来其它区域会对众人的权限有所要求。好在这一次他们得到了关于火箭的宣传小册，上面记载着它的基本参数，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她快速地浏览了宣传册子，将上面的信息简单归纳后，得到了以下内容： “不周山”的完整版大约有240米高，和发射架的高度基本持平，且占据了发射场的大部分空间。它的起飞重量约有4万吨，相当于第三次世界大战前夕的核动力航母的排水量，只不过一个是竖着的，一个是躺平的。它将会采用氢氟锂三元液体发动机，高压气体冷发射模式，由于剧毒的尾气污染，届时，发射场的所有员工都需要撤离，且发射场将成为一次性用品。火箭共分有四级，它的有效近地载荷将达到惊人的2800吨，但由于任务的特殊性，此次发射只会携带不到400吨的载荷。 第76章 水下训练(一) 这枚巨大的火箭让姜铃联想起了上个世纪的各种ppt计划，但相比那些在技术上比较激进、动轴就是核爆推进的疯狂想法，“不周山”的选择确实过于保守。她一开始以为上层决策者陷入了唯武器论的误区之中，但最新获得的信息却让她有充足的理由去相信计划能够成功。 当然，哪怕没有那些可以在内部公开的信息，姜铃的朴素爱国情怀也让她愿意去相信——相信祖国的一切计划都能得以实现！ 众人大概在发射场待了半天时间，返回的路线不是来时的那条，而是向西绕了一小圈，似乎是避开了某个地方。 回到东海站，姜铃就着新点的21号套餐，总算解决了前天晚上吃剩下来的17号套餐，然后她带着自己在路上顺手写的那篇狗笔字观后感，来到了昨天预定的集合点，找到了自己小组的其他六个人。 他们之中有五男一女，一半来自新编陆军的机动部队，另一半则来自战前遗留的空军残部。那三位飞行员中有一位觉醒者，他带给姜铃的印象很深刻。 他的名字叫做顾神州，到今年已经有53岁了。 顾神州现在看起来大概是个中年人的外貌，光看面相很难相信他曾在第三次世界大战中击落了16架智能战机。他的额头比较高，发际线已经退化了，与其说他是飞行员，倒不如说是一个略微发福的程序员。 照理说这位王牌中的王牌应当很早就跟随大部队撤离了，但他仍然在四战的最后时刻执行了最为艰难的任务——起飞引导无人机拦截来袭的月球导弹。他的座驾在核爆中受损严重，最终迫降在金陵以西约50公里的农田里，那是一片长满了生物地雷的平原，他在那受到严重辐射的地方历经了长达两年的孤独求生，才被冒险外出的搜索队救走。 那段经历换在任何人身上都不会好受，好在成为觉醒者的过程影响了他对世界的认知，这段糟糕且痛苦的回忆已经被他看淡了。现在的他，正安静地坐在一人高的货箱上，看着下方的五个好奇宝宝对那台外骨骼上下其手。 姜铃从货箱背后绕到顾神州右侧，肩膀靠在货箱壁上，双臂抱着胸说道：“老顾，你对那套不感兴趣吗？” “还好，不过我已经开了30年飞机了，不缺这点时间。”他回答道。 “无重力飞行和大气层内飞行是不同的。” “也没有相差太多，前者甚至更容易一点，至少无需考虑空气阻力和失去动力的难题。飞行其实没有那么玄乎，网络上的各种神化也只是对匮乏的信息进行的谣传，战机和鸟儿没有本质的区别，甚至从能量转化效率的角度来看，人造飞行器还比不上动物。。。你看，它真的很简单，我只花了三天就适应了无重力，至于外骨骼，我也相信自己可以很快熟悉，而且，你知道世界上存在那种从未有过败绩的东西吗？” “这个我听说过，是地面，对吧？” “对，也不对。”他用手一撑，从货箱上跳下来，就像是活泼好动的小年轻那样，“我想说的是另一种，它们叫做活着的一等功。” 第77章 水下训练(二) “等等，你该不会是自吹自擂吧？”姜铃注意到了从远处靠近这里的人，随后站直了身体，跟上顾神州的步伐，小声说道。 “随你。不过我现在已经看不上一等功了，我想成为第一批登上火星的人，估计那样会青史留名吧！”他回答道。 七个人在外骨骼面前站成一排，教导员则是跨立在外骨骼的右边，开始教学的起手式。 姜铃还有一些小问题，她无视了面前的教导员的“废话”，向着顾神州传音道：【难道你对名声很看重吗？】 【你为什么会联想到这个？】他的双核脑袋一边接收着对面之人发出的信息，一边思考着回信，【你不觉得名留青史不是一件光耀门楣的事情吗？那可是何等光荣的事情，你就一点都不心动吗？反正我是拒绝不了的，而且现在正好有机会。我都已经计划好了，一旦有幸登陆火星，我就开始每天写日记，一直记个十年八载的，等到移民开启的时候再发表，到时候肯定会名利双收！】 【你这动机。。。有点不一般呐！】姜铃发自内心地感叹道。 【诶？你的评价和我那室友差不多嘛！】顾神州的语气有些惊奇，【你有见过他吗？我听说他已经被刷走了，好像是前庭功能不过关，扛不住5g负载。他长这个样儿。。。】 姜铃“看”到他发来一幅画面，里面的那个人影让她觉得非常眼熟——那是个躺在纯白房间里的光头青年，鼻子上接通着一根氧气管，病床之下摆着一只装着黄褐色污物的桶，桶上的醒目位置画着一个“生化污染物”的标识。 【他总共尝试了十一次，我去看望他的那次是生理反应最严重的一次，据说是吃啥吐啥。可能是我孤陋寡闻了，我还真没见过能把自己吐晕过去的。。。啊对了，该轮到我报号了！】 “091！”顾神州喊道。 “067！”姜铃不知所措地紧随其后。 她回过神，便听到面前的教导员正在自顾自地说着：“嗯，人都来齐了，那我们开始吧，我看看，要不先让女同志。。。。。。” “咳咳，不。。。。。。”姜铃刚想表示拒绝，小组中的另一位小姐姐后发先至，“没必要区别对待，我们可不是温室里的花朵！” “说得好！”教导员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拿着的平板，“那就按你们的编号来吧，第一个是谁来着？” 众人的记忆力都很好，他们一同看向了队伍的最右边，而那显然就是姜铃本人。感受到七道视线，她只好给顾神州发了一句“之后再聊”的信号，然后往前踏了一步，朗声喊道：“到！” “操作要领都记住了吗？”教导员背着双手问道。 “没问题！”姜铃紧张地回答道。 “好，你先尝试上去尝试启动，之后等我指令。”教导员很满意地点点头。 得到命令，姜铃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六个人，发现他们表情严肃、目视前方后，只好一点大气也不敢出地来到外骨骼旁边。 第78章 水下训练(三) 进入外骨骼的方式和去年没有变化，姜铃顺利地启动了这台编号为605的特化外骨骼装甲。经过了短暂的系统自检后，她按照身旁教导员的指示，将自己的右臂向前平举，然后打开了手臂上的动力喷口。 动力喷口属于反作姿态控制系统的一部分，但它也可以利用系统指令进行独立控制。 “噗嗤！” 被化学反应产生的高压加速到200米每秒的亚音速气体立刻从喷口冲出来，它们在空气中制造了一条大约六米长的射流，由此产生的反作用将外骨骼在逆时针方向推动了大约3厘米，虽然外骨骼的躯干具有一定的缓冲能力，但这短暂的加速度仍然让外骨骼的橡胶脚底在地面上磨出了两道白色印子。 姜铃对这点速度不太敏感，她只是觉得这台外骨骼过于沉重了。它可能比加装了深潜专用模块的外骨骼更加沉重，考虑到它会被发射上太空并登陆火星，她认为设计者们可能还不确定宇航员们的真正需求。 “做得不错，如果没有重力束缚的话，你现在应该会以2~3转每分钟的速度，在前进中自旋。具体得看你的体重，到时候外骨骼上搭载的人工智能会计算你的相对速度，你现在只需要心里有个数就可以了。”教导员夸奖着，在平板上一连点了好几下。 姜铃等得不耐烦了，在外骨骼里面大声喊道：“报告！” “有什么事，快说。”教导员眉头皱了皱。 “请问下一步要做什么？这台外骨骼的能量余额有点不足了！” “还剩多少？” “百分之十八。我都听到低能量警报了。”姜铃答道。 “这样啊？那就先练习一下更换能量包吧！”教导员说道。 外骨骼的能量包位于胸前的护甲板后面，它们的样子像是一种放大版的五号电池。更换能量包的操作可以用自动模式、也可以用手动模式，但自动模式只能在机械臂连接在躯干部位、且至少有一颗能量包仍然存有能量的时候使用，而手动模式除了操作比较繁琐以外，但凡操作员还拥有行动能力，它在任何时候都可以。 姜铃命令系统弹出了能量包的固定锁，然后抵抗着手臂上传来的迟滞感，翻开了胸口上的外部装甲，将只填充了一颗能量包的四合一插槽显露出来。 “哦，原来是这样。只装一颗的话，至少可以保证它不会被人偷走。”教导员一下子就弄明白了外骨骼低能量的原因，他走到不远处的货箱旁，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塑料盒子。他从盒子里取出一颗，将它塞到姜铃的右手中，随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姜铃在外骨骼里面白了他一眼，然后把插槽里的那颗能量包逆时针转了一圈，外骨骼立刻进入了断电保护状态，随后她把手上的能量包装到另一个插槽里，恢复供能的同时，控制机械臂将原本的能量包取了出来。 之后，机械臂用它那三只覆盖着大量触摸传感器的金属手指，捏着尺寸小了几个数量级的能量包，精准且快速地把它放到教导员举着的塑料盒中，引来了周围的一片叫好声。 教导员对她的这套操作很熟悉，于是凑近问道：“067号，你以前用过第四代外骨骼吗？不，我是说，你是从哪儿学到的？” “想学吗？我教你啊！”她回答道。 第79章 水下训练(四) 教导员没有回答，不动声色地移开自己的身体，然后在平板上记上了一笔，让姜铃从外骨骼出来，换上了编号比她大一些的那个家伙。 和姜铃预料中的差不多，顾神州也是没花多长时间就搞定了教导员的要求——那台外骨骼的面甲显示器设计很像智能战机上的那块hud，这让以前经常玩游戏的她有了很强的既视感。 这位老飞行员的成功，给与了剩下的几个人莫大的信心，第三位组员甚至都没有让教导员催促，便自告奋勇地走上前，抬手摸向了他自以为的、可以打开外骨骼背部入口的那个地方。可惜这位仁兄扑了个空，第四代外骨骼装甲的开门把手，不像陆军中常见的第三代那样被设计在肩部的一侧，而是位于后腰的中心位置。这家伙摸到的是肩部太空扶手，他拽了两下，差点把外骨骼放倒。 好在教导员见多识广，只是让这家伙站旁边观看下一位的操作，没有做出生气发火的举动。而之后的几个各有优缺，他们对指令的完成度不一而足，不过这次只是看个大概，他们很快就被要求重新归队。 “啪啪啪！” 待七个人再次站成一排，教导员拍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中气十足地说道：“想必各位都对我们的航天特化外骨骼有所了解了，我看到你们现在的操作水平参差不齐，这可能是源于过去经历的不同而产生的异化现象，大家不必在这方面气馁。等到明天，我们会开始进行全装备水下悬浮训练，届时各位会有充足的时间去熟悉外骨骼的操作、维护、检修和安装。现在你们还有两个小时的试用时间，有不懂的可以问我，对了，我姓牛，站内通讯码是03-，非训练时间可以来第五区找我，报我的通行码就可以。” 众人听完愣了愣，随后像是被高压气体破开的汽水瓶那样，猛地分散开来，一同冲向了刚被折腾过的外骨骼。他们的那种狂热的求知欲让教导员吓了一跳，他赶忙抓着平板闪出了人群的包围圈，然后紧张地看着这些人操作外骨骼，生怕他们因操作不当而弄伤自己。 姜铃没有和他们凑在一起，而是有恃无恐地跟着顾神州躲在货箱旁边。 “水下悬浮训练是什么？”她看着那几个在外骨骼上面东摸西摸的人，朝飞行员问道。 “记忆芯片里不是有吗？”顾神州狐疑地说道，不过他还是回答了这个在他看来有些废话的问题，“那是失重训练的平替版，就是上个月结束的那个，我估计他们的失重训练室有一定使用限制。到时候我们会穿着外骨骼在水里操作那个载荷舱里的神秘飞船，当然那只是一个一比一的模型。” “你难道不会好奇吗？”姜铃继续问。 “该来的总会来的。而且说不定真到了明天，你的好奇就会变成恐惧。距离会产生神秘的美感，但在真正面对它之前，你永远不会知道它到底是美丽神圣的神像，还是扭曲可怖的怪物。” 第80章 水下训练(五) 第二天，正如顾神州所预言的那样，被几个湿漉漉的潜水员围观着钻进外骨骼的姜铃，果然还是陷入恐惧了。 水下训练室位于东海站的地表，也就是水面以下大约260米深的海底附近，它们通过几条隧道连接在第三区上，而第三区则在第四区的上面一层，属于站点中比较重要的一处交通枢纽。它们总体上像一颗颗放大版的鸭蛋，特殊材料制成的“蛋壳”抵抗着巨大的海水压力，让其内部的淡水维持在一个相对安全的水压力。 它们的上半部分是透明的，黑色的海水中时常飘过一些闪烁着荧光的生物，它们就像黑夜中的流星——这让受训者们感受到了无形的心理压力。 外骨骼同前一天的那种版本不太一样，它在全身的每一处都被安装了额外的浮力模块，从而抵消掉了自身的重量。由此产生的后果可想而知，它现在能够轻易地被身旁的水流波动影响，不仅外形变得臃肿不堪，而且总是在水里浮浮沉沉。 姜铃的进度比别人快了不少，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先从学会使用外骨骼开始，而是被潜水员们合力带到了一截圆柱形的仿真飞船模型旁，然后按照指令手册操作着模型外表面的一个半人高的设备。那台设备原本应当是飞船的姿态控制系统的一部分，但被人为地拆分成一块一块，显然是为了方便他们进行训练，当然也有可能是增加学习难度。 她现在的记忆力很好，那台设备很快就成为了她脑海中的一个虚影，各种按钮和管线接口被不断剖析，并和最开始的那堆学习资料形成一一对应的强关联。 她所恐惧的不是那本像词典一样的指令集，而是这周遭的环境——在她精准无比地捣鼓手上的活计的时候，半年前牺牲在面前的战友的记忆再一次出现了。 姜铃不认为自己是个念旧的人，但那个明明没有灵能力却仍然选择挡在身前的人，却深深地蚀刻在了她的灵魂中，她现在很讨厌那个时候的自己，空有一身本事却没有帮助别人意愿，怪物的思维方式终究还是改变了她，让她难以按照普通人的身体极限来对危险进行准确判断。 强大的力量令人着迷，同样也会让人迷失。 她的精神有些紧绷，在潜水员们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手上的那台倒霉模型就被她的巨力扯碎了。那个残破的不知名材质的盒子就像战斗中被消灭的大型鲸鱼，以一个缓慢且坚定的速率浮上水面，顺带得到了几声惊呼。 “受训员编号067，因操作不当损坏设备，扣除100分，测试失败，请受训员暂离训练室。”外骨骼头盔显示屏上冒出这样一行字。 “卧槽！”姜铃大喊一声，然后无助地看向周围靠过来的两个潜水员。他们的下半张脸被水下呼吸器挡住了，但隔着潜水眼镜的眼睛还是给出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没过多久，她就被一个机械臂钓到了岸边，刚从外骨骼里面出来，就看到了几张严肃且僵硬的面孔。 “我能说，我是不小心的，吗？”姜铃弱弱地解释了一句。 第81章 水下训练(六) 同样的一件事，在不同的人眼里，它的意义肯定是完全不同的。姜铃在训练时弄坏设备，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在这几个前来视察的飞船设计师看来，她的操作却变成了灾难的开始。 姜铃所在的位置应当是飞船的d-8舱段，也就是飞船的尾部推进舱之一。如果那个地方受到了需要太空行走才能修复的损坏，多半是飞船遭到了高能激光束的袭击。而在那个时候——从超级计算机模拟的情况看——应当是飞船越过地球同步轨道的时候。也就是说，一旦那里受损，就说明飞船里的乘客将不可能得到地面的有效救助，他们只能依靠自己了。 不仅如此，现在的宇宙飞船也不可能用它自身携带的零部件进行大面积修复，就像是远航途中的舰船，哪怕它的自持力如同三战前夕的超级航母，也无法在海上独立维修自己的龙骨和船壳。 外太空的环境要比海面糟糕多了，当堵死了旅行途中的一切再生产的可能性后，设计师能做的只有增大飞船各项系统的冗余——用数量抵冲掉风险，这是无奈中的办法。 于是乎，这艘飞船拥有三个指令舱、两个服务舱、一个被厚重装甲保护着的登陆舱和整整九个推进舱。推进舱的布置是十字形，d-1舱段位于最中心，是飞船的主要动力来源；剩下的单数编号舱段包裹着d-1，用于辅助推进和小角度的飞行转向；双数编号舱段则是在最外层，可以帮助内侧舱段散热并充作热辐射干扰诱饵，同时具备一定的飞行姿态控制能力。 d-8号被直接摧毁的概率微乎其微，但姜铃的操作会导致飞控系统中的燃料泄露，从而影响飞船的紧急规避能力。 这一点或许是致命的失误，泄露的物质会很快增大飞船的雷达信号面积，从而被中高轨道上的卫星捕捉到。按照收集到的数据来看，飞船必须要升高到月球轨道的高度才算是高枕无忧，而在那之前的无论什么时候，它都有可能被杀手卫星袭击。 那几个表情严肃的家伙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有人憋出了这样一句话：“你失败了，如果这次不是模拟训练，你就会被气体吹到茫茫太空里去。” “啊？可我有牢牢抓着太空扶手，三个点位都没法固定住吗？”姜铃不解道。 “我们用的燃料是催化自分解的，如果快速减压的话，有可能发生爆炸，你的位置可能会被碎片击中，如果没有被吹飞的话，外骨骼的装甲板或许会被击穿。”那个人继续说。 “所以——嘭的一声——你死了，你的任务也没有完成。”另一人补充道。 “碎片也有可能向内，它们还会打到d-9舱段，而那里面装满了燃料，到时候就不是爆炸这么简单了。它的内部填充物有阻燃防静电的能力，但储存的液氢液氧会无法抑制地向外喷出。然后你的飞船就会失去控制，它大概率会进行高速旋转，并在短时间内发生解体。别觉得我在危言耸听，我们必须控制意外的产生！”剩下一人总结道。 第82章 水下训练(七) 四分钟后，这几个专家的颅内模拟迎来了一次小小的高朝，他们把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一一列举了出来，包括没有发生爆炸、碎片击中前部舱段、以及完全不做处理导致的后果，就像是在进行超级计算机的模拟一样。 姜铃局促不安地听着他们说那些东西，她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自然也不会知道如何解决问题。其实她的事情可大可小，往大了说，一份检讨书是肯定跑不掉的，但往小了说，那些设备原本就不是给全球突变以后的人类使用的，发生损坏属实是正常现象。事实上，她没有被这几个设计师留太久，任何人都会犯错误，特别是现在这种不熟悉的环境，而且训练还要继续，不能浪费太多时间。 不一会儿，水下的潜水员们修好了那个地方的模拟设备，姜铃重新回到了被人围观的状态下。 她没有第一时间进入状态，而是趁外骨骼系统自检的功夫，让自己漂浮在那台设备前面，朝上方窥视了一眼。 水面上将自己和周围人的轮廓全反射了下来，就像是一面没有死角的银镜。 不仅如此，由于这里聚集着不少人，各种操作对水体的扰动，使得水中开始悬浮起奇怪的杂质，并让水下的能见度降低了，在这样模糊的情况下，蛋壳底部的灯光在水中制造的好几道蓝色的光柱，将那截舱段的影子投射在水面下方，影像随着水面波纹不断扭动着，简直就是不可名状。 姜铃打了个哆嗦，翻开用塑料制作而成的指令集，从目录上找到修理外部设备的页码，然后按照顺序恢复到之前弄坏铁盒子的前一个步骤，再一次进行接下来的模拟训练。 操作指令：4013-198，切断第二排第十六根导线，导线颜色应为橙色。 操作指令：4013-199，远程呼叫飞船指令舱a-1，确认推进舱d-8状况，状况应为rcs离线。 操作指令：4013-200，转接地面塔台，以获取技术支持，如果无法接通，应立即采取紧急措施，详情可参考指令0113。 。。。。。。 这一次她总算没有胡思乱想了，大概只过了十分钟，这一项训练内容就被她完成了。 之后，那台方形带着一排喷口的设备模型被众人合力抬出了水面，它的中间位置有一条很长的切口，那是对激光武器的仿真模拟。在未被处理之前，那道伤口就像是被热刀切过的黄油，纸糊一般的设备保护壳里面的管线基本都被切断了，包括控制设备的芯片和电路板。 而现在，外壳里面缠绕了相当数量的蓝色胶带，被切断的重要管线都被姜铃小心地修复了，剩下的那些则是被她强行焊接在一起。 她采用的是“同类替换法”，这种修复设备的方法堪称是教科书级别。 简单来说，它就是一种拆东墙补西墙的办法，用不太重要的地方的类似材料，通过简单的加工，去修补重要的地方，从而让设备能够以相对较小的额外消耗来进行正常的工作。从理论上来说，用这种办法修东西，其实消耗的最多的材料只是工程胶带，而这种材料在太空里可以说是到处都是，几乎每一艘宇宙飞船上，都会备上几大箱子。 所以，她得到的评价是：“野蛮，但是可靠。” 第83章 水下训练(完) 全装备水下模拟训练结束于2056年的第三季度，准确来说，大概是在地表上下起这一年的第一场雪的时候。 姜铃花了好几天，才从那种每天泡在水里随波逐流的感觉中缓过神来。生物的适应能力再强，也不可能在转瞬间适应各种环境剧变，而这一条自然铁律同样适用于觉醒者。 现在是晚上六点，吃过晚饭的她待在宿舍里，听着唐晚舟在独立浴室里哗啦啦的洗漱声，重新温习了一遍指令手册。 那本长得和词典差不多的指令手册里面包含了六个大类的指令，加起来足足有7400个词条，每一个词条都意味着数百个操作步骤，光是逐一念一遍都得花几天时间，想要单靠人脑记住它们，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事实上，按照他们的计划，受训者们只需要在规定时间内，将一千多条比较重要的“紧急条目”和其他任意一个大类的指令记住，就算是合格了。 不要以为那很容易，如果只看数据量的话，哪怕是最低标准都得有1200万个不重复的序号和词汇，这可能相当于重新上一遍战前的十二年制义务教育，而现在他们只拥有不到九个月的时间。 姜铃秉持着技多不压身的原则，利用自己与唐晚舟回到宿舍的时间差，依靠灵能力的辅助，将那本词典分批次刻录到自己记忆中去了。所以在水下训练的后半段，她的操作愈发得心应手，并在这一项的最终考核中，拿到了一个不错的排名。 当然，还有十几个更厉害的高手排在她的前面，那些人通常都有植入物的加持，就比如她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室友。 “小姜，我洗完了，该你了。”唐晚舟拉开磨砂玻璃门，对着姜铃说道。她身上披着一条浴巾，栗色的短发上挂着水珠，胸前的隆起在走路时像是两个晃荡的水囊，展示着美妙的弹性。 “知道了！”姜铃应了一声，但手上动作却没有停下，房间里不时传来纸张翻页的声音。 “嗯？你还在看那东西吗？难道你没有通过考核？”唐晚舟的下巴压在她的肩膀上，姜铃立刻感受到了背上传来的带有一丝温热的压力。 “那肯定过了啊！不然我哪还能回宿舍休息？”姜铃嗅了嗅鼻子，看来唐姐姐今晚用了她挑的洗发水，“我这是在复习呢！有句古话咋说来着？哦，对了——学而实习之，不亦乐乎？” “是吗？”唐晚舟的脑袋晃了晃，继续说道，“可你这本指令集里面一点笔记也么有啊！你真的在认真看它吗？” “你到底想要问什么？”姜铃明白了过来。 “诶嘿嘿！”她出乎意料地笑了一下，随后故作悬念地问道，“你想不想知道这一轮考核有多少人被刷走了？” “夺少？”姜铃顺着她的话，问道。 唐晚舟笑着说：“六成。现在只剩61个人了，满打满算两个排。” “这还嫌少呢？”姜铃继续问。 “不，我得到的消息是嫌多。而且我还听说，那天宿舍区暴动的主角，居然一直都没被筛掉。”她回答道。 “嗯。嗯？” “实不相瞒，那家伙我认识，他是教团里的一员。”唐晚舟直起身子继续道。 第84章 空间战技(一) “你是说那个一言不合就转化的蜥蜴人？这都一年零三个月的时间了，他们还没把事情的原委给调查清楚吗？”姜铃回忆了一下当天的情形，朝着唐晚舟问道。 “这你就放心好了。”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并喝了几口，“那只是单纯的、权衡利弊的结果，毕竟我们只需要完成训练然后通过考核，而上层的决策者需要考虑的东西要多得多。” “为什么？” “不为什么，要知道你也是参与者。要么都处理，要么都不处理。而且他们认为你们的情况可控，在没有牵扯到利益集团的情况下，他们更倾向于和稀泥。”唐晚舟回答道。 “你代表着谁？” “你的老朋友——神子，不要以为物理隔离就能摆脱教团的渗透。”唐晚舟正色道。 “据我所知，教团并不是铁板一块，你们最好不要打着神子的旗号干坏事。”姜铃轻声冷笑了一声，“我说的没错吧？陈不凡？”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唐晚舟的语调有了明显变化。 “我这个室友从不借用我的洗发水。”姜铃“啪”地合上指令手册。 “有趣。” “我猜你们会在下一个训练科目里排挤其他受训员，劝你们耗子尾汁，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立刻马上，从我室友的脑子里滚出去。”姜铃心平气和地说道。 “呵呵，急了？”唐晚舟操着怪异的口音说道，“别小看我们，你们也不是铁板一块，对策局可拿我们没办法！你要是敢报警的话，哼哼，你就等着瞧吧。。。我们还会再见的！” “啧！”姜铃啐了一口。 唐晚舟的表情扭曲了几下，然后恢复成正常的状态，她傻乎乎地朝着四周打量了一下，随后看向了自己的穿着。 “咿呀！！！” 合乎姜铃的预判——她用手臂抱住了自己，脸颊上迅速爬满了红晕，就像是熟透了的苹果。 “我，我我怎么穿成这样？” “三旬老妇何故惺惺作处子态？”姜铃用手臂撑着自己脑袋，正大光明地看着这家伙的胴体。 虽然唐晚舟平日里会画一点淡妆，但这种美人出浴的图景确实是很少见的。在失去了外物的遮掩后，她那健康匀称的皮肤暴露无遗，近日来的高强度训练给她的身材带来了很大改观，就连小肚子上的赘肉都消失不见了。 当然，唐晚舟还没有做好与人坦诚相见的准备，她飞快地捡起滑落在地上的浴巾，然后挡住了那抹不可多得的春光。 “哎呀！”姜铃遗憾地叹了口气，收起了自己色咪咪的眼神，重新翻开桌上的词典，但这次却没有任何去看那些指令的心情了。 她觉发现自己又在不知不觉之间卷入了什么天大的阴谋中了，那些躲在幕后，自以为操纵着一切的家伙，似乎是认定她与某件事情有关，现在已经派出了不知所谓的接头人尝试与她接触了，只不过姜铃不喜欢这种给出威胁的方式。 姜铃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唐姐姐，那个觉醒者已经把入侵她大脑的痕迹清理掉了，这说明她不算是他们的目标人群，和她坦白只会徒增烦恼。 对策局或许掌握了那些人的信息，她不相信他们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一无所获，他们一直不出手的原因大概率只有一个，那就是“放长线钓大鱼”。 如果是这样的话，姜铃不介意配合他们演这出戏。 第85章 空间战技(二) 新的一天，唐晚舟难得的与姜铃一起同行，来到了空间战技的训练场所，那里位于站点管理局的对面，也就是前段时间受训者经常前往的地方——五号区域。 当初空间战技是姜铃在训练科目时间表上找到的最感兴趣的东西，它主要有三个分项科目，分别是“空间定位”、“空间技战术”和“新武器操作”。这个训练科目的目的应该很明显，光看各分项的名字就能知道，它要让受训者们学会在宇宙中战斗，并战胜一切可能的敌人。 其实太空战争的理论由来已久，早在一百多年前，就曾有无数国内外精英大胆设想过未来太空战争的形式。而且在人造卫星诞生的那一刻起，那些理论就在被人们不断地实践着，一直到真正意义上的太空战争，那场余波尚未平息的第四次世界大战。 那场战争几乎实现了一切曾被预言过的战争方式，包括但不限于对地攻击卫星、反导卫星、反卫星导弹、反卫星激光、反卫星卫星（自杀式卫星），就差有人操控的武装化宇宙飞船与宇宙跳帮了。 考虑到现在的国际环境，姜铃不至于认为上层决策者想要掀起新一轮战争，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地挑选宇航员，肯定不是打算把他们发射到太空里然后变成一块块冻肉的，所以很显然，他们不是为了战斗而学习战斗，他们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学习战斗。 两人在大门口停了一会儿，见那扇玻璃门没有自动打开，于是怀揣着几分好奇，亲手推开了阻隔了内外喧嚣的透明结界。 大门后面是一片宽阔的空间，它的四壁、天花板和地面都被一种柔性的屏幕覆盖着，它们现在正播放着碧水蓝天的画面，就像是置身于一处全息放映厅。那些屏幕具备一定的触摸传感能力，每在上面踏出一步，都会让地上的屏幕变化出一个脚印的轮廓，而且响应速度非常快，几乎和走路速度保持一致。 这个巨大房间的中央有一个二维湖心岛，大部分人都聚集在那里交谈着，也有少数人依靠着自己灵敏的触觉，慢慢在墙边踱步，试图寻找到房间里的第二个出入口。 姜铃牵着唐晚舟的手，加入了湖心岛的无聊会议。 “。。。。。。你什么时候到的？有人知道这里的负责人在哪儿吗？他们到底要我们做什么？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人群中有人总是在询问。 “。。。。。。你们知道吗？我听说高层打算趁地表的暴风雪，把上京的幸存者们接回来，他们接收到了来自那里的信号，据说幸存者的数量不算少。”人群之中不乏消息灵通人士。 “。。。。。。你tmd给我离远点，难不成你还想再来一次？上次的教训还不够，是不是非得把你打个半死？”人群中仍然存在着矛盾和暴力。 姜铃没有与任何人搭话，她只是在这里寻找自己的熟人，当得知那几个牲口顺利地通过了之前的考核并来到了这里后，便放下心来，安静地留在了原地。 第86章 空间战技(三) 训练开始地没有预兆。 正当所有人还在等待负责人抵达时，大门口忽然放下来一块和大门等大的柔性幕布，将门外透进来光亮全部挡住，然后房间里的碧水蓝天在一瞬间就消失了，适应不了亮度变化的人群立刻停止了谈论，他们大多呆立当场，那是大脑的一种类似生物本能的保护机制。 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的人们发觉自己正置身于点点繁星之中，微弱的星光只能让人勉强分辨自身与其他人的位置，而无法辨别周围人的样貌。 姜铃的右手传来一点收紧感，然后她便感受到一团温热的东西靠到了自己的耳边。 “有人在用灵能感应干坏事。”唐晚舟小声提醒道。 “我知道了，你保护好自己。一切都在掌握中。”姜铃很干脆地回答。 不会错的，那股灵能波动和昨天的一模一样，她很快便锁定了隐藏人群里的罪魁祸首。这家伙的灵能力强度不是很高，放在教团里只能算作中游水准，这让姜铃拿不定主意，搞不懂他到底哪来的勇气，敢在这个群狼环伺的地方闹事。通常来说，拴在链子上的狗叫得最欢，而这种不明白审时度势的人，大概率都是受人指使的马前卒。 不一会儿，人群“自发”地散开来，将这个暗中使坏的家伙围在中心，让他再也不能用其他人的身体进行掩护。 见事情败露，那人立刻明白自己预判错姜铃的力量了，但他没有束手就擒，而是毫不示弱地摆出架势，似是想和她过上几招。 姜铃没有挤进人墙，而是借用一位路人受训者的嘴巴，对他喊话道：“除了你，还有谁做了？陈不凡现在在哪儿？” 陌生人不敢大意，与那个说话声的来源拉开了几步距离，随后像是站到了演讲台上那样，大张着手臂说道：“我们也是人！为什么你们没有给我们前往新世界的机会？你们的人，短视、愚蠢、无能，你们抛弃了我们，我们必须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他朝四周看了看，没有找到所谓的接头人，于是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喊：“我还有用！我找到了他们的幕后之王，他就在这里，他就在这里！” 他重复了很多遍“他就在这里”，期间的时间跨度长得像聚乙烯塑料被完全风化所需要的时间。 姜铃发觉他说的话和金陵西边的那些部落很像，但仅凭这一点，无法让她确认这人的真实身份。 陌生人逐渐停止了复读机，周围人的沉默就像是千斤重锤砸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从未见过这个等级的力量差距，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从那可怕存在的手中夺取任何控制权。他失败的是如此彻底，几乎是一个照面就被虐得体无完肤。 “你是——西京联合的人？”终于，姜铃开口道。 “你怎么知。。。不，我从来没有背叛教团！”那人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言语中露出了马脚。 “你是他们的哪一支？别和我说你们是红月部落的人，我好像记得他们直到去年还在和蜀地死磕吧？他们可没有精力分兵来魔都！”姜铃试探道。 第87章 空间战技(四) “我说nm！”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更不用说这个穷凶极恶的外乡间谍。姜铃的步步紧逼没有让他退却，反而使他爆发出了意料之外的勇气。他怪叫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鹅蛋大的球形物体，朝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丢了出去。 “小心！” 姜铃看到他动作的一刹那就立即大喊着，操纵自己控制的普通人们尽量远离那颗圆球。 “小心！” 反应过来的觉醒者们同样大声喊着，将身旁的人护在身后，随后拼尽全力用灵能力去解析那颗从未见过的小东西。 大约0.3秒后，有人严肃地说道：“我知道了，是炸弹，雷管引爆！” 姜铃闻言解除了对其他人的心灵控制，将注意力集中在那颗圆球上。 见到普通人恢复了自由的意志，立即就有一位擅于领导的人朝着他们命令道：“跑！全都往墙边上跑！”直到事后姜铃才知道他的名字——他叫宋建英，是个政委。 球形炸弹在空中划过一条诡异的弧线，然后像是违反了物理法则般的悬浮在半空中，它的表面总是在不停地震动，那是机械延迟器导致的结果。时间就这样流逝了3秒钟，最终，炸弹的一侧传来了划开火柴的“噗滋”声，但并没有成功被引爆。 姜铃向前走了两步，用手抓住那颗圆球，随后在上面捣鼓了两下，将一根四厘米长的金属圆柱拔了出来——那个东西便是所谓的雷管了。其实阻止炸弹爆炸的方法很简单，只需用灵能力抵住雷管上的保险销便可以了，她曾用这种办法阻止了很多次爆炸，灵能操控不仅仅可以拿去当小偷，也可以帮忙拆除炸弹。 等到惊慌失措的人们重新恢复正常的神态的时候，那个乱丢有害垃圾的家伙已经消失不见了，他趁着人群散开的时候，从姜铃特意为他留下的缝隙里钻了出去。现在大概是跑去找他的安全屋了吧？ 姜铃对这家伙的去向不感兴趣，现在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且受训者们没有追捕逃犯的义务。 “怎么样？都没事吧？”那个充当领袖的人朝每一个人问道，他的存在感很强，这让姜铃想起了以前听说的一个梗词——“社交牛逼症”。 姜铃自知是无法做到他那样的，这与每个人的阅历和社交观念有关，她的舒适圈不在于广泛而浅薄的平等交流，而在于一些狭小但深刻的小圈子，那些小圈子通常以混迹时长来论新老前后。所以她没有和这人对上眼，只是匆匆地成为了他人生中的过客。 唐晚舟的社交能力要好很多，她几乎是姜铃的镜中人，当她面对那人的时候似乎和他擦出了爱情的火花，而在此之前，姜铃一直以为一见钟情是不存在的。 姜铃看见这对狗男女迟迟不肯分开，一股奇怪的情绪挤占了她大脑的一部分容量，她发觉自己闻起来有些酸臭，仿佛是掉进醋坛子里面了。这似乎是羡慕与嫉妒产生的化学反应，她感觉自己弄丢了什么东西，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些空落落的。 【为什么？明明是我先来的！】 她在自己内心中大喊着，但她的行为没有任何变化，仍旧保持着近乎高傲的冷漠。 第88章 空间战技(五) 好在弄丢自己好室友的姜铃没有心疼太久，一直处于暂停状态的空间定位训练便重新开始了，布满整个房间的柔性屏幕闪烁了几下，那个无规则的星空立马形成了有趣的规律。 “快看我们脚下，那颗蓝色的珠子一定是地球！”人群中有人喊道。 众人纷纷低下头，他们看到了一颗约莫乒乓球大小的地球，同时可见的还有伴随在它赤道上的六条细丝，它们就像是缠在老家屋角上的蜘蛛网，只有在阳光照耀到的地方，才能反射出金属色泽的星星点点。 在这颗蓝宝石珠子的不远处，有一颗相同大小的亮银色天体，它现在看起来和地球保持着相对静止，但那只是假象罢了。 在这两颗球体连成的直线上，还有一颗散发着光和热的金色珠子，众人不难猜出它的真实身份，但它的目视大小与前两颗也相同，这幅难得一见的胜景大概还没有人能亲眼看到过。 人群之中有相当数量的天文爱好者，其中一位天体物理学家给出了至关重要的答案：“如果我的计算没错的话，我们应该距离地球138万千米，正处于地火转移轨道上，火星的位置就在那里。”她用手指了指某一面墙壁。 众人顺着她的方向看去，隐约可以在一群星星之中找到一颗暗淡的铁锈色光点，但没有人可以确定自己看到的就是火星真实的样貌。 “为什么我们会在这个地方？”有人提出了质疑，“我记得资料上说，等我们离开了月球轨道之后，就应当是比较安全的。他们给我们设置在这个位置，难道是获悉了其他可能的威胁？” “我想可能是月球导弹惹得祸，我在52年拦截地地导弹的时候听说过，有一部分导弹没有对准地球，而是朝着另一边，远离地球的方向。那些东西到底去了哪里就不为人知了，我们那会儿已经没有能力去做更精确的追踪了。”有位战略反导部队出身的老兵回忆道。 “那应该是小行星带，我猜它们是去干扰和破坏小行星带的脆弱的引力平衡的，这样可以制造无以计量的超高速陨石，从而压制整个太阳系的地外探索。月球人，天呐，这是。。。何等的目光短浅和反人类啊！”有人提出自己的观点。 “这么说，月亮上仍然存在敌人？”一个小个子的女同志问道。 “战前不久，m国和e国刚发射过一批补给，如果莫斯科海站和智海站里的人口锐减——至少减少到原来的一半，那么他们就可以一直生存到寿终正寝了。”有消息灵通人士回答说。 “那么我们的站点呢？”又有人问道。 “我们的工作重心不在月球科考站上，30年前我们就知道月球不能种菜了，因此那会儿只有偶尔去月亮上检修自动化氦三采掘无人系统的工程师，而战争爆发的时候恰巧是劳动节前后，你知道我们的自动化技术不是吃素的。。。。。。总之，没有任何一个z国人被嫦娥留下来吃月饼。”有人还有心情开玩笑。 第89章 空间战技(六) “先不说这个了。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自己在什么位置，但他们打算让我们做什么？难道是干看着？我们现在可什么也做不了啊！” 有些人的嗓门很大，他们的疑问盖过了其他人的议论，但他们的回音还未消散，房间里的异象便出现了。 “嘘，有什么声音！” “什么什么声音？” “那里有什么东西。” “啊！我被什么东西击中了，我流血了，我在流血！我血流满地啊！” 人群外围忽的乱作一团，他们的声音太过嘈杂，以至于让其他人无法在第一时间就搞清楚状况。姜铃最开始同样没有察觉到异常，但穿越这几年训练出来的条件反射帮了她一把，当那些模拟微陨石进入她念力的影响范围内的时候，她的护盾自动打开并将它们抵挡了下来。 所谓的模拟微陨石，大抵就是以前常见的、灌满了荧光颜料的水弹，它们从房间的四面墙壁处发射，在黑暗的星空背景下，低可视度的黑色表面涂层成为了最好的伪装色，让人们仅凭肉眼难以察觉，只能勉强听到些微漏气声，而那些声音则是高压气体从枪口释放时产生的噪音。 “是陨石！快隐蔽！”不知是何人喊了这句话，立即就有几个身上沾满蓝色荧光涂料的人抱着脑袋趴了下来。这一举动使得原本被他们身体掩护的内层暴露了出来，由此导致的结果便是新一轮的大呼小叫。 现实和历史教训中写的一模一样，缺乏主心骨领导的军队，简直就是一盘散沙，哪怕是这些受到严格训练的精锐也同样如此。 那些模拟微陨石很快击穿了一层又一层的防线，当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只剩下了几个被觉醒者围在中间的幸运儿，其他人全都满身沾着难看的污物，趴在地板上哎呦哎呦地直哼哼。 柔性屏幕恢复成柔和护眼的霞光并慢慢提高亮度，众人总算看清了房间内的“惨状”——原本是两个排的受训者，如今只剩下了一个加强班，其中大部分还都是擅长灵能操控的觉醒者。 姜铃望着这群刚刚还在谈笑风生的家伙们无话可说，他们之前有多么的意气风发，现在就有多么的狼狈不堪。他们中的一些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但房间里的摩擦力就像被粘稠的颜料删除了，无论他们如何挣扎，总是会在脚底与地面接触的一瞬间打滑并再次摔倒。 姜铃预计今天晚上的站内医院会人满为患，其中的跌打外伤科室更是如此。 没过一会儿，房间的一侧墙壁上出现了一个矩形缝隙，几个满面愁容的人带着一小队技术员和几只机械狗从里面走出来，他们小心地避开了地上残留的“未爆弹”，在众人外围站成了一排。 “14%的幸存率，和第一批没什么两样，我就说觉醒者不顶用吧！”走在领头人后面一个身位的人对他身旁的另一人说道。 “第一批是4%，不过他们的训练时间少了一半，算下来确实没差多少。”那人用难以言喻的表情回答道。 第90章 空间战技(七) 这两人似乎在幕后进行了什么赌约，他们互相之间拉扯了几回，才转头看向满地打滚的众人。 “同志们，我对你们的表现很失望！”负责人深吸了一口气，用镇定的语气说道，“诚然，你们都是来自各单位推荐的佼佼者，并且通过了整整15个月的先期训练，很多人被淘汰了，剩下的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很特殊，意外和危险都是躲着你们走的？你们会成为幸运儿中的幸运儿，成为各种数据统计中的小数点？现在，我告诉你们，那些都是放屁！所谓的生存率全都是战后才能统计的，我们可以用生存率表示一支部队的战斗能力，但对于个人来说，只有活着和死亡两种状态！” 他顿了顿，用颤抖的脚踹在前面一个倒霉蛋的屁股上，让他在地上滑出一道淡蓝色的轨迹，一直延长到站着的九个人附近，随后继续说道，“现在你们也看到了。如果这次是实战的话，你们就会是这个样子，血液涂满整个船舱，尸体和飞船的碎片搅和在一起不分彼此，剩下的人也活不了太长时间，仅存的核心舱是不具备维生能力的。。。。。。” “咳咳。”他身旁一位技术员及时制止了他的长篇大论，“好了，请各位稍作休息，不用管那些颜料，等它们干透了就会自己脱落下来。我们的训练会在虚拟现实中进行，应该都玩过全息游戏吧？和那个东西差不多。” 技术员从身后的机械狗背上拆下了一个购物车大小的金属篮，然后轻轻松松地将它放在众人面前。篮子里面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像是蓝牙耳机的设备，它们大多都是乳白色月牙形的最新款，也有少部分是经过修复的棕黄色方形的老式型号。它们全都附带着几根数据线，数据线的末端则是脑电波贴片。 姜铃有幸体验过那些东西，据说它们其实是一种早期外骨骼模块的民用化版本，至于为何外骨骼最终淘汰了这种模块，大概是它的传输效率和信息准确度没有数据核心强。特别是当人工智能的学习算法的出现后，搭载了智能的外骨骼甚至可以比操作员更了解自己。让人类去适应外骨骼，还是让外骨骼去适应人类，是个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她不太熟练地将机器佩戴好，然后毫不介意地上的污迹，盘着腿坐了下来，点亮机器上开关的同时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她感觉身体有些温热，随即“看”到一些跳动着的火焰从前方扑过来，它们就像是正在运作的钢管切割器产生的高温碎屑，明明携带着相当高的温度，却无法伤害到任何一片裸露的皮肤。 【脑波信号校准中。。。】 画面重新出现，一面简易建模的白色巨墙出现在她面前，墙上有一些红色的十字点，它们的色彩对比度很强烈，这让姜铃本能地想要对准那些点位。 【校准成功，系统初始化。。。】 不一会儿，一个淡金色的图标悬浮在她的视野前方，图标旋转了三圈，然后慢慢褪去金色，变成了白色的背景板，几个可以被选中的软件像是流星一般，从远处落到她的面前。 随后，负责人那汽笛般的嗓音响彻了姜铃的虚拟现实。 第91章 空间战技(八) “我rnm！” 姜铃一把扯下耳朵旁的vr设备，睁开眼看到在场众人的样子都差不多，便知道那个沙币干了什么破事了。 只见负责人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只趴着的机械狗身上，龇着牙闭着眼，似是十分满足的样子。他的眉毛一挑一挑，偶尔还会驱使股二头肌和肱二头肌让自己左摇右摆，就像是初次游玩赛车游戏的菜鸟。配戴在他脖子上的是可靠的老型号机器，只是那台机器一直在闪烁着故障灯。 他的装模作样过于刻意了一些，先不说各位受训者，哪怕是之前互相斗嘴的那两个家伙，也看出了他的问题。他们两个互相看了一眼，悄无声息地靠了上去，然后几乎是同时出手，一把将他按倒在地上，随后一人压制着一只手臂，用不知道从哪儿扯来的鞋带将他捆了起来。 有了这出好戏，众人哪还有心思去虚拟空间里训练了？他们全都站起身，小心翼翼地穿过铺满了半干荧光颜料的区域，将这个奇奇怪怪的负责人团团围住。 技术员挤进人群，一把将他脖子上挂着的vr设备夺下来，顺手给他呼了一巴掌。 “你是谁？”有人朝他询问道。 “我是东海站公民，我是虚拟现实模拟训练室负责人，我是秦黄。”他流畅地回答道。 “哈哈哈哈，东海站公民，哈哈哈哈，模拟训练室负责人，哈哈哈哈，秦黄，哈哈哈哈哈哈！”众人实在是蚌埠住了，哪怕是受过了专业训练，依旧爆发出了哄堂大笑。 这是因为从来没有人自称为某某站公民，他们只会说自己来自某某站点；这个房间不叫模拟训练室，或者说，这个站点的大部分训练室都叫做某某模拟训练室；至于秦黄这个名字，他是对策局创立者之一，他的名声很好，东海站的大部分人都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刘海洋推开压制着他的两人，将这位自称是秦黄的家伙翻了过来，让他的肥厚面孔正对着众人，随后，他用一只手抓着他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 “快说，你是怎么渗透进来的？”他眯着眼睛问道。 “我是东海站公民，我是虚拟现实模拟训练室负责人，我是秦黄。”冒牌货重复了这句话，就像是卡住了的复读机。 “陈，不，凡！是不是你？”刘海洋有些急了，朝他一字一顿地喊道。 “我，我，我我是，是，是，是秦黄。”他的嘴皮子飞快跳动，有些类似二十世纪科幻电影中的那些出了故障的人形机器，然后他也像那些即将自毁的机器人一样，额头上渗出了大量汗液并被快速升高的体温蒸发。 之后只过了不到三分钟，他的瞳孔发散开来，胸口也不再有起伏了——他死了。 刘海洋松开他的衣领，站起身，慢慢地后退了两步。从他那震惊的眼神中可以知道，他“看”到的画面和姜铃所见到的差别不大。 冒牌货的脑子里是一片浆糊，字面意义上的浆糊。和姜铃曾经遇上的那些人差不多，他们的记忆就像是被白蚁蛀过的古建筑，隐藏在鲜丽外表之下，是无数带着一些规律的扭曲洞穴。他们会按幕后之人预想的那样，行尸走肉般的活着，然后完成一个个强加于他们的任务——他们的灵魂早就死了，他们的身体早该死了。 第92章 空间战技(完) 训练室中的异常终究还是惊动了东海站的高层，众人被军警带回了宿舍，并被要求严禁离开宿舍区，一直到半个月后，他们利用人工智能监管系统将整个东海站审查了一遍后，才解除了众人的禁令。 事实证明，在东海站的原定设计中，用于秘密会议的地方太多了一点，那些掩人耳目的地点没能派上用处的同时，还被有心人当成了藏污纳垢的绝佳场所。 于是乎，林怡如愿以偿地进驻了那些地方，自此东海站再也没有可以让不法份子们躲藏的绝对隐蔽的角落了。林怡对此表示很满意，它不止一次地在和姜铃对话时说漏了嘴，或许这颗古灵精怪的机器脑袋才是这个事件的罪魁祸首，可惜姜铃没有证据。 当然，作为人类的盟友，林怡还不至于为了一己私利去祸害东海站，它确实在这里帮了大忙。有了它的帮助，众人才得以在宿舍区里进行模拟训练，没有因审查而浪费宝贵的时间。 空间定位说白了也没有特别复杂，充其量就是解决参考系的问题，只是它需要相当多的训练，来让大脑适应不停变化的参考系。 在地球上的时候，人们可以利用地面建立参考系，而且在大多数时候，这个参考系总是被他们默认为背景，就比如上和下、东西南北的划分。 但是到了宇宙空间中，地面上的很多方位名词将不再出现，只有前后左右这四个字可以被继续沿用。当然，如果只能使用这几个名词的话，对物体运动的描述会引发致命的混乱，这就需要建立新的参考系了。 空间定位中的参考系主要有两种，它们分别是绝对参考系和相对参考系。 绝对参考系比较简单，这种参考系的原点是观察者的自身，三维坐标轴可以指向任意方向，一般把x轴设置在观察者的长轴上，y轴和z轴则是像普通的空间直角坐标系那样互相垂直。它在大多数时候都很方便，不过一旦单位区域内的观察者数量增加，那么对同一个物体的描述复杂度就会指数级增加。 这很容易理解，就比如空间中只有两个物体时，只需一句话就能描述它们的位置——a在b的左边；但是再加上一个c后，就必须要用三句话才能描述它们的位置了——a在b的左边，a在c的左边，b在c的左边。这还是默认了这些物体完全一致的情况，当它们的绝对参考系有所不同时，这种描述混乱将会更加严重。 而相对参考系就不同了，它的原点和三条轴线通常位于一个空无一物的地方，在这个参考系影响的范围内，所有观察者都必须用这套体系来描述自身的运动。建立这个参考系是比较复杂的，但科学家们还是尝试修订了一些规则，一般来说，当周围没有任何已知宏观运动数据的物体时，他们可以继续沿用绝对参考系；而周围具有可以参考的物体时，比如说太阳系中的八大行星，或者其他特殊天体，就利用它们和它们所在的轨道平面建立参考系。 当然，将参考系建立起来后，并不是说一切工作就算结束了，相对参考系与绝对参考系有着一个巨大的不同，它需要根据观察者所能得到的一切数据，来对这个参考系进行校准，就比如空间中的大质量天体会干扰参考系中的测地线，从而让大多数相对参考系中的单位立方空间发生各种扭曲。 这些扭曲是非常重要的，它们是空间战技理论的根本。 战争是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工具在特定环境中与人斗争的总和，而空间战技就是一种利用那个特定环境的新型技术。 事实上，如果环境无法干扰战争的进展，那么一切战术战略技巧都难以施展，那样的战争会成为纯粹的数值对抗，就像是近代时期的排队枪毙、机械化早期的甲弹对抗、亦或者第四次世界大战前期的卫星战。 当然，如果自身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无视外部环境的干扰，这种简单高效的对抗也没什么不好的。毕竟一切阴谋诡计和奇袭，都源自于力量不足。 有着碾压一切的实力，谁还会与你谈计谋呢？ 第93章 先进兵器(上) 2056年十月，姜铃完成了空间定位的相关训练，同年十二月，空间战技也在模拟器中结束了最后一项考核，之后又过了两个月，他们才第一次接触到“盘古号”上搭载的自卫武器。 “盘古号”是飞船的名字，据说这个名字一直到56年的第二季度才被确定，受训者们得知这个名字的原因完全出自偶然，而在那个时候，飞船的外表面装饰都已经完工了。 现在摆在众人面前的是三台不同样式的武器，它们分别是脉冲激光点防系统、电磁轨道炮和多用途无后座微型导弹发射器。 按照负责人的介绍，届时飞船上会安装六台脉冲激光器、一门轨道炮和两台导弹发射器。脉冲激光器的功率大约有三千万瓦，足以在0.1秒内击穿大部分人造卫星或汽化硬币大小的微陨石；轨道炮的口径是36x120毫米，采用包金钨芯圆柱形弹头，弹体质量大约是835克，炮口动能超过了30万焦耳，它的用途很明确，那就是推开较大质量的陨石；导弹发射器主要用于发射反制卫星的箔片干扰弹和电磁脉冲弹，属实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东西。 生产这些武器的技术价值连城，如果再算上把它们发射到太空的成本，那么用于制造它们的稀有金属反而成为了最便宜的部分。 当然，由于具有一定的危险性，摆在此处任由他们乱碰的东西，自然全都是高仿真模型。这些模型通常自带着一圈全景显示屏，内部系统也换成了实操模拟软件，但即使是这样，也仍然影响不了众人学习热情。 确实如此，无论是哪个人，当他看到这些表面覆盖着一层乳白色航天织物的武器模型，想必都会心潮澎湃吧？ 姜铃走慢了一步，愣是在众人的推搡下与那个她最想尝试的机器失之交臂，好在模拟器不限制他们的围观，没有抢到大号玩具的人们纷纷聚集在模型外围的监视器旁，观看操作手近日来的训练成果。 电磁轨道炮的自动化率很高，在智能模式下，操作员基本无需额外的控制，它就会自己对准那些可能与飞船航线交错的陨石并发射炮弹，但考虑到载弹量的问题，只有当船员不足时，才会开启这个选项。 这台模拟器显示屏上的初始备弹数是4700发，所以不难明白，他们在飞船上预留了大约四吨的弹药载荷。如此数量的炮弹不算多，要知道他们预计飞船在地火转移轨道的旅程长达半年之久，如果平摊在每一天的话，平均每天只能使用不到26发炮弹，这还不到半个基数。 那个数字跳动地很快，没过一会儿，第一个摸上手的操作员便把备弹耗尽了，他的命中率非常高，看得出他是有射击天赋的，他几乎击中了所有出现在屏幕上的陨石，而且在模拟软件的计算下，他的射击成绩确实被评为了优秀。 大伙给了他一阵掌声以作鼓励，随后便是排在后面的下一位受训者。 第94章 先进兵器(下) 后面几位受训者的准确度更高，也不知道是谁开的头，他们在结束模拟后，都会站在模拟器旁边朝着众人敬一个军礼。 姜铃总觉得他们可能搞错了训练的意图，人群里或许也有同道中人，但他们无懈可击的好成绩让人找不到突破口。她站着观望了一会儿，然后被一个不速之客暂停了思考。 【六十七号，你在想什么呢？】 【啊哦，是你啊？早上好，中午好，以及晚上好！有什么事吗？】姜铃从人群里后退几步，然后四下张望了一圈，找到了刘海洋的位置。和姜铃目前的情况有些类似，他同样没有和他的室友待在一起。 两人互相恭维了几句，随后用各自的方式汇合到一处安静些的地方。 “你那个唐姐姐呢？”他率先开口道。 “喏！”姜铃用手指了指远处，叹了一口气，“她遇到了命中注定的另一半。” 刘海洋望着那两个一高一矮的背影说：“看来他们挺般配的，不过你觉得他们有那个可能性吗？万一他们没有一同入选，那么他们就会成为世界上最遥远的异地恋了。” “我不知道。”姜铃沉思了片刻后回答道，“有人说爱情可以跨越时空，但我没有经历过爱情，所以我不知道。” 刘海洋闻言惊讶了一下，但他在对策局接受过的相关训练很好地掩饰住了表情，他有意无意地朝姜铃靠近了一点，就像是找到了散发着相同气味的宠物狗。 “呃，还记得去年的那件事吗？”他尝试着寻找话题，“对策局里来信说，他们的线索中断了。” “你还记着吗？这都过去小半年了！对了，有找到那个陈不凡吗？我听说他登上了这里的失踪人员名单。” “没有，我们的同僚只找到了一张写着威胁的纸条，他说他还会回来的，要我们等着看好戏。” “是这样啊？！那你们是不是在地面跟丢的？短期内他们不会再来了，我劝你最好别再去管他们的事情了，他们翻不起什么大的浪花的，都市圈里有不少眼睛盯着呢！” “他们？他们是什么人？”刘海洋又靠近了一些。 “他们是我们暂时没法解决的历史遗留问题。”姜铃又叹了口气，“不要怜悯，亦不要仇恨，这是你们局长说的。” “不聊这个了，我怎么感觉你心情不太好？” “你这不是废话？算算时间，发射任务是不是越来越临近了？你知道高考吗？就是从十八年前一直暂停到现在的那个选拔人才的考试，现在的情况就和高考差不多，明天就是一百天倒计时了，是个人都会紧张的！更何况，高考只是改变一个人的后半生方向，而发射任务却是要决定三亿人的未来！这是何等重要的抉择，它的成功与失败都会改变人类的历史进程，任何一个微小失误都会影响它，成为那个失误就是犯罪，我可不想当人类的罪犯！” “对！”刘海洋赶忙回答，“你说的都对！” “嗯，算你识相！那么——你看出他们的问题了吗？我的对策局好兄弟？” 第95章 思维变革(一) “他们。。。有什么问题吗？”刘海洋盯着人群看了好一会儿，但就是没能找出他们之中潜藏着什么毛病。他不管用何种思考模式，都无法从这些人的行为中分析出任何异常，哪怕用上了自己所擅长的灵能力也毫无变化。 于是他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他们，还有问题吗？” “啧，那我换个说法好了。”姜铃用手挡住了他的眼睛，“等会儿我松开手之后，你再看看，然后告诉我他们像是哪个部队里的人。” “准备好，三，二，一。。。。。。” 恢复视力的刘海洋眯着眼睛，隔岸观火般的眺望着那些人的神态举止，然后下意识地说道：“他们是——陆军？不，等等，可是为什么会是这样？他们为什么会像是陆军？” “看出问题了吗？这就是症结所在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刘海洋脑中闪过了一万个“为什么”，他一时半会儿搞不清楚导致这个结果的原因，但排除掉人为影响后，他还是接受了这个现状。 “你是不是在想他们为何不是空军或者别的什么军种？”姜铃再一次地叹了口气，“我们可以稍微分析一下，先从哪方面入手呢？对了，首先，我们人类，从过去到现在再到未来，一直都是陆生生物。” “嗯，你是说我们天然地不适应宇宙环境？” “差不多吧，我们一直以来都是只让极少数人类精英前往太空，他们通常不会在宇宙中待满一年，并且从未有过在太空中出生的人，所以从根源上来说，我们就不适合在宇宙中生存。”姜铃慢慢地说道。 “可是人的适应能力很强！”刘海洋反驳道，“我们可以通过严格的训练去学会在不同环境下工作和生活，这只是生存经验的传授问题，或许等我们大规模进入宇宙以后，后代们可以在老一辈的言传身教下，快速学会在宇宙中生活的知识。现成的例子有很多，比如天生会潜水的巴瑶族、常年生活在零下几十度低温环境的因纽特人。他们不可能一生出来就能做到那些事情，很多看起来天方夜谭的技能，其实都是后天学习的结果。” “对，但那些是我们的后代。我也希望后人们可以征服宇宙。”姜铃说道。 “好吧，我赞同这一点，那还有别的吗？”刘海洋耸耸肩。 姜铃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刚才你提到我们需要严格的训练，现在你再回想一下我们是怎么训练的。他们将宇宙中可能存在的危险拆分开来，然后逐一让我们体验并习惯，以一种亲身经历的方式，或者是虚拟的方式。” “这有什么问题吗？我觉得很合理。”刘海洋插嘴道。 “是的，所有人都觉得很合理。” “你是说，地球上模拟不了所有？”刘海洋似乎明白了她想表达的意思，但又马上站出来表示反对，“这不可能，我们的地外探索技术已经很成熟了，我们很早就在月球上建立永久站点、在火星上建立无人测绘网络了！”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所有人都觉得合理。”姜铃强调了自己的观点，“生活经验的获取是一种很长期的过程，绝不是一个世界观完备的成年人仅靠一两年的特训，就能完全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的。” 第96章 思维变革(二) “所以你认为我们必须要找到一种，可以让人类在地外世界自给自足的方式？”刘海洋复述了一下她的观点。 姜铃点点头，然后又继续说：“对，但那还不够，我是说，光是自给自足是不够的。该怎么说呢？我们打个比方吧！假设有一座小岛，岛上有能够养活一百个人的资源，现在有一艘落难的小船靠岸了，你觉得船上最多可以有多少人，才能让所有人满意？” “我想肯定不是一百人？”刘海洋用搞怪的语气回答道，“也许是十个人？这样每个人都可以占有十人份的资源，他们会生活的很富足。” “对，你可以是这样。”姜铃用他给出的初始条件继续推算，“他们在岛上定居了一段时间，发现资源不是游戏里那样定时刷新的，而是在最开始就确定，会随着消耗逐渐减少。这样的话，你的十个人会如何变化？” “他们会产生矛盾，然后发生战争？” “不，你也说了，他们很富足。事实上，他们哪怕是吃一份扔一份地挥霍，穷极一生也不可能耗尽资源。” “那么人口应该会增加。”刘海洋思考了一下，给出了确切答案。 “是的，最开始会快速增加，我就不计算近亲繁殖导致的其他问题了，这只是一个缩小版的模型。然后，你觉得他们会一直增长到什么程度？” “如果是不受控制的状态，那应该是资源总量的3到4倍，然后快速损失人口，直至资源总量的五分之一，我们的历史中有相关的记载，真实的情况或许会更糟糕；如果加以管控的话，大概是资源总量的1.5倍，可能更少一些，少数人掌握了绝大多数资源，压迫和奴役剩下的大部分，这些大部分会处于速生速死的状态。”刘海洋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不过他们也可以执行极其严格的人口管控，这样就可以一直保持富足且稳定的生活状态。” “这三种状态似乎对应着不同的社会进程？你觉得哪种状态的可能性更高？”姜铃问道。 刘海洋轻松地笑着说：“平心而论的话，我希望他们没有开历史倒车，所以他们应该会介于第二和第三种之间，也就是法律很严格但社会有温情。” “好吧，那我们就理想一些——最终，人口就像他们中的顶级设计者那样，增长到了比较合理的程度，在资源总量允许的范围内达到了最大值，也就是一百人。”姜铃点点头，随后语气急转直下，“可惜海岛并不是传说中的伊甸园，刚刚解决人口问题的人们惊讶地发现，海岛一直都在下沉。现在摆在他们面前有两条路：一是建造大船，去寻找新的海岛；二是建造堤坝，阻隔海水的侵蚀。建造大船自然是需要消耗资源的，而修建堤坝不需要资源，但需要很多人力。你可以选一条路或者两条路，或者两者都不选。” “我有得选吗？”刘海洋语塞道。 “不，你没得选，因为你从一开始就堵死了所有出路。”姜铃自顾自地回答说，“你选择的是控制人口和自给自足，这就导致了你不仅没有权力迫使他人建造堤坝，而且也没有多余的资源建造大船。你的抗风险能力极其低下，一旦发生天灾，人口和资源就会永久性地失去一部分，直到你再也无法抵御任何风险。。。你这是什么眼神？你是不是想说，那样的社会中会有愿意牺牲的人？” 刘海洋真诚地点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 “在那种情况下，少部分人的牺牲是不起作用的。”他说道。 “你不用那么悲观，其实这个假设从一开始就决定了，你的所有选择都不会有好的结果。”姜铃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们倒回到一开始。如果他们开了历史倒车，重新恢复到原始的奴隶制社会，那么他们就必定会选择修建堤坝，奴隶主不会放弃奴隶，否则他就不是奴隶主了。在我们看来，修建堤坝只是治标不治本的举措，因为海岛会一直下沉，最终消失在海面上，所以显而易见的，这种选择最终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那另一种呢？” “选择中庸之道的话，他们的小社会会有一种虚假的稳定，他们可以通过一部分人的牺牲，去抵冲掉不可预知的风险，但可惜的是，越是活的久的人，越是不愿意牺牲。最终，再也没有愿意牺牲的人了。” “想想确实，他们顶天了也只有150个人，伟人出现的概率太低了。” “最后一种则是另一个极端，富足的生活会让人不思进取，哪怕他们愿意拿出一部分资源建造大船，他们也不会想着去点亮科技树，然后跳出这个循环。而且如果他们可以预料到天灾，那么他们就无法保持富足了——有天灾就意味着要有储备，谁会不愿意多储备一些呢？你会觉得仅仅十个人的社会能够产生文明吗？他们光是保持不变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所以。。。。。。” 姜铃总结道：“所以这个假设有两个非常明显的限制，那就是人口不足和资源不足。当然，这里的人口不能代表生产力，它也算作是资源的一种——只有其他资源充足的时候，人口才能是生产力的外在表现。” 第97章 思维变革(三) “等等，你是说飞船上会发生资源短缺？”刘海洋有些明白了。 姜铃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他观察前方的人群，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不，我想飞船上的资源是充足的，我们的高层思考得很全面，他们不可能亏待了我们的勇士。只是你也看到了，他们，这些未来的船员——就像是从未经历过贫穷和饥饿。” “什么意思？”刘海洋又不明白了，“说到这个的话，我记得他们中的一部分应该体验到过，不至于像你说的那么不食人间烟火。” “我不是说这个！”姜铃抓着脑袋回答，“我问你，如果你全副武装地遇上了一只突变体，你的下一步操作是什么？” “判断它的威胁度。”刘海洋马上进入了状态。 “然后呢？如果它威胁度很高，必须要消灭呢？” “那我得请示上级，你知道的，突变体的能力有很多，光我一个不一定能对付它。” “只有你！是只有你，你要去和它战斗！”姜铃抓耳挠腮。 “好的，好的！我想想。。。我会先隐蔽，然后尝试用遥控武器，在远处试探它，收集资料也是任务的一环。。。呃，然后，如果周围没有群众和重要设施的话，我大概会用手头最强的火力去覆盖它，我要确保它的死亡。。。。。。”他慢慢地回忆着自己的经历。 “对，就是那句话！”姜铃叫道。 “什，什么？”刘海洋被吓了一跳，结巴道。 “是火力覆盖。这是你们陆军最常用的战术。” “可我不是陆军，我们对策局要对付的敌人可是突变体，几乎每一次战斗都算得上是斩首行动。” “在我看来你们都差不多！”姜铃暴躁地说，“你们已经忘记z国先烈的战斗方式了，我再问你，你有过整支部队里只有一杆枪的经历吗？” “那怎么可能？！”他理所当然地大喊了一句，随后压低了嗓音继续说，“那不是找死吗？想要牺牲也不是这么牺牲的！” “那我问你，假如，你所在的一个班里，确实只有这么一杆枪，你们该怎么完成任务？”姜铃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 “我能先问问是什么任务吗？” “6到9个月的长途护送任务，期间会遭遇到无法计数的突变体，整个过程都不能获得补给，而且到了终点以后，还需要你们用护送的物品进行生产活动。”姜铃回答道。 “我们有多少弹药？” “4700发，会有几台无人机帮忙，还有一些不占编制的筒子，你们能带多少就带多少。” 刘海洋不说话了，他快速地眨着眼睛，一些血丝肉以眼可见的速度爬上了眼睑和眼白，很快，他的双目变得通红，就像是得了绝症。 “为什么？为什么派我们去送死？”他愤怒地说着，但他不是对着姜铃发火。 “好了，我这不是假设嘛！”姜铃试图安抚他。 “不，我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早就知道了，我早该知道的。”他挡开了姜铃的手，“我，我退出，我现在就退出。” “嗯？”姜铃发觉他有些做作。 刘海洋转过头长叹了一声，随后像是放下了重担，朝着姜铃轻松地笑了笑，但他的眼眶里却闪着不甘的泪花。 “你这就打算放弃了吗？你可真是个懦夫。”姜铃不带语气地说道。 第98章 思维变革(完) “到底是瞒不过你，不过这个决定已经由来已久了。”刘海洋收拾了一下表情，把强挤出来的眼泪擦干后说道，“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们的宿舍分配是进行过精密计算的，每一对室友都是互补型人格，所以你很少能看到独居的人。这也包括你和你那唐晚舟，你是不是还以为她是你自己挑的室友？” 姜铃歪了歪脑袋。 刘海洋继续说：“你知道的，他们修建了两座‘不周山’，而按照惯例，同一个宿舍里的人不会被分配到同一个任务里——所以你也知道了，当我们都很优秀的时候，谁先谁后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人们只会记住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而且如果第一个人不幸被毒死了，第二个不得不去吃的人，他的压力该有多大？我的兄弟很努力，他的成绩也不错，所以我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所以说了那么多，你是打算去参加备选方案？”姜铃轻咳了一声。 “嘘，小声点，记得给我保密。”他赶忙捂住了姜铃的嘴，“等这个科目结束后，我就要去打报告了，你可千万别告诉他。这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和他解释不清楚，也不能和他解释。你知道我们对策局干员的工作性质，在踏进棺材里之前，我们不能公开个人信息。” 姜铃小鸡啄米般地点点头，在他松开手后喘了好几口气，然后一把把他推开，作势就要往人群里面挤。 “哎哎哎，你等等！”刘海洋伸出手试图拉住她的衣领，但被一层闪现出来的屏障挡住了。他被自己的惯性带动着向前走了两步，紧接着停顿了一秒，然后用更快的速度追了上去。 “嘘！别闹了，快看！”姜铃用手指了指面前的人墙。 刘海洋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把灵能力释放出去，借助前排人的眼睛，他看到了一位正在操作模拟器的约莫三十岁的小个子受训者。 这人在椅子上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嚼着口香糖，他忽略了绝大多数的陨石，只瞄准了可能会撞向屏幕的极少数。他看起来已经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了，操作台上的一处凹陷被他当做了垃圾暂存点——那里堆着一些蓝绿色的包装纸。 此刻，12面无规则分散着200～300颗陨石的屏幕上，正显示着他的备弹数，刘海洋数了好几遍才确认了这个数字——4679，可谓是节约到了极致。 刘海洋还注意到，这人的大脑里正在构建一种奇妙的空间思维图景，就像是以座椅为圆心，在外面套了三个不同直径的球面。他没有试图去记住那些陨石的位置，而是用一种奇怪的方式对陨石进行了简单分类，暂且可以把它们称作低危型、高危型和干扰型。 【它们都代表了什么？】 在刘海洋思考的时候，这位操作手又发射了一枚金属炮弹，但这次的目标却不是正对前方的两颗陨石，而是一处相当空旷的宇宙空间。刘海洋开始还以为他这次脱靶了，但没过多久，那枚炮弹便离奇地击中了刚巧移动到此处的高速物体，就像是预知到了未来。 第99章 受控进化(上) 结束了一天的模拟训练后，刘海洋做梦都在思考自己见识到的“人类的参差”，他在之后也尝试过学习那种思维方式，但只坚持了不到两分钟，便以陨石撞击到屏幕而告终了。 之后的好几天，他又不甘心地重复了好几次，每一次的失败都加剧了他的烦恼，特别是在看到姜铃也做出了那种“预知”操作后，更是如此了。 然后，他的这种由多种因素交织产生的心理问题被每周例行检查的医生注意到了，大概是二月十九号的那天晚上，姜铃与他在食堂里见了发射任务前的最后一面。 “时候到了。”他扒拉了一口合成蛋白质酱。 “这么快？你的申请通过了？”坐在对面的姜铃戳着前几天领回来的终端机，一心三用地说着没有营养的话。 “我还想问问那个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在走之前不搞清楚始终是个遗憾。”刘海洋答非所问。 “你试过我上次说的办法了吗？” “那肯定啊！我总结过了，你们说的都大差不差。”他喝了一口漱口汤，继续说道，“我把你们的理论叫做骑自行车理论，重要的不是骑得多快多远，而是让自行车动起来的过程——你们认为多试几次会有效果，就像孩子们那样。” “但是你没有成功，是吗？” “不，我应该是成功过了，但问题不在这个上面。” “呃，好吧！我还以为你想要过来求安慰呢！”姜铃尴尬地笑了笑。 刘海洋没有在意她的试探，用带有一丝求证的意味继续说：“问题在于成功一次后，我就再也不能用以往的方式进行训练了。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这就像你会走路的时候学不会骑车，学会骑车后就忘了如何行走，走路和骑车难道不应该是——或的关系，而非——与非的关系？” “让我想想。。。我觉得你想得太多了，你的大脑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怎么走路，单纯是适应性的问题，有些人适应得比较快。对了，你有没有试过反向自行车，就是那种车把手向左拐但车会向右转的车？它有些类似老式飞机方向舵，我听说有一些飞行员一辈子都学不会骑自行车，大概就是那个原因。你有没有听懂？” “嗯，算是吧？”刘海洋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这么说，按你的意思，所有人都可以学会任何一种技能，只是所消耗的时间或者资源会有所区别？” “我不是那个意思，虽然你说的也没有错，至少在逻辑上是没有错的，应该是那样的吧！”姜铃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玩起了终端机。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反向自行车会让大脑原本的经验映射发生逆位，一旦大脑适应了这种变化，它就会彻底地改变肌肉和神经的条件反射，就像是婴儿眼中的颠倒世界。”刘海洋边说边用勺子在餐盘里比划着，把那些方形的膏状食物弄散了开来，“所以我这几天一直在思考，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果人们大规模进入了宇宙，适应了宇宙，人们就会把地球上的生活遗忘地干干净净，然后只有极少数像我们这样的人才能快速适应环境变化？” 第100章 受控进化(下) “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我们总不能因为你提出了一个令人害怕的假设，就立马患得患失地终止实际验证的行动，而且不管它的代价有多大，我们总得飞向星空，不是吗？”姜铃在终端机上动了几下，让它开始播放起一段类似海浪拍击礁石的音乐，随后借着音乐的掩护，继续说道，“我以前听说过一句话——我们总是会在一段时间后开始后悔，因为任何选择都会有代价。所以你看，不要多想，想多了没有好处。” “或许吧。”刘海洋又挖了一勺食物塞到嘴里。 姜铃见他没有反应，又找了个新的方向作为突破口：“对了，你来这里之前有没有出去旅行过？别和我说你这几年一直都窝在实验区。” “那当然，我偶尔也会出外围任务的，不然你以为你是怎么在金陵偶遇我们的？” “嗯，那估计我接下来说的你能听懂。”姜铃拨开躺在汤碗里洗澡的头发丝，扯来一张摆在桌子上的餐纸并裹在上面，然后一边擦拭着一边说道，“总体而言，旅行是快乐的。这个你能同意吗？” “同意。” “嗯，但是，这种快乐不是建立在精神放松、生理舒缓的基础上的，而是建立在一种自我满足的成就感上。事实上，不管是旅行的开始、中途和结尾，全都充斥着折磨人的苦难，而且那些苦难通常都是自找的。在开始的时候，你需要做大量平时不曾收集的攻略、花掉来之不易的资金、面见形形色色的陌生人、忍受家人朋友的误解和指责，然而这只是苦难的开始——当然，你可以在最开始不去承受这些痛苦，但后续又会加倍地返还回来。” “这就是选择的代价吗？”刘海洋插嘴道。 “不，如果要追根溯源的话，当你想到要旅行的那一刻，你就已经在支付代价了，之后的选择只是在改变代价的类型，没有改变代价的数量。”姜铃说着，把用过的纸巾丢到桌边的垃圾桶里，然后恢复成之前的坐姿。 “至于中途，我以前总结过路途中的感受——迷茫、混乱、恐惧、疲惫、饥饿、迷醉、危险、警惕、应激、惊吓——你看看你在里面占了多少？” 刘海洋回答道：“大部分，大部分都发生过，不过你这个总结过于抽象了，很多都可以生搬硬套。而且中途应该还会有一些美好瞬间，你为什么没有提到？” “那些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事物了，我为什么要提？”姜铃解释道，“你的美好瞬间是不是这个样子？你乘坐在改造过的汽车里，望着外面不停变化的废墟，偶尔可以发现一些感动生命的气息，灰白世界中的一抹绿色，或者是死人堆里长出来的小花？” “对！” “对吗？” “不对吗？” “你要不要再想一想，你看到的到底是美好瞬间，还是可怕的现实？” 刘海洋闻言思索了片刻，随后猛地把嘴里的食物吐了出来，他不可置信地凝视着餐盘里混合在一起的棕红色合成食品，胃里又传来了一股强烈的恶心感。 姜铃递给他几张纸巾，说道：“所以你看，不要多想，想太多没有好处。” 刘海洋接过纸巾，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缓了好一阵才说道：“如果不去想明白的话，我会寝食难安的。我感觉自己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控制着，我的思维会按照他的意思去运转。” “噢，我现在知道你在说什么了！”姜铃终于抓住了重点，“你在适应这个世界，恭喜你，你进化了！” 第101章 攀登者(一) 一圈一圈，灯火，照亮道路；一团一团，云朵，遮掩天机；赤山青海，新月，钢铁山峦；九霄星河，银线，蒙皮孤帆。——佚名，2071年出版《神州记事·景物志》 一百天的时间犹如白驹过隙，经过数十轮排列组合、随机组队的综合训练和专业训练后，剩余的21位受训者迎来了决定命运的日子。这一天是2056年5月20日，他们在东海站第一区的球形观景舱里看了半天的海底景色，才获知了自己将要参加的发射任务。 姜铃在后来回忆起这件事的时候，才发觉他们好像是把现场布置成了一个授衔仪式。 “敬礼！” “礼毕！” “楚飞星！” “到！” “恭喜你升任到少将衔，你将在明天成为盘古号的驾驶舱指令长，船艏的磁轨炮也交由你控制。待会儿要请你上台发言，先想想准备说些什么？”一位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军装老人笑呵呵地将一枚挂着绶带的羽翼双星军衔别在他胸口，随后，与他同行的另一人接过身旁递来的一个红底托盘，用双手赠予这位新晋升的将军。 托盘上摆着两样东西，其中一样是与军衔配套的证件，另一样则是国家为每一位将官配发的配枪。 “顾神州！” “到！” “恭喜你晋升准将，听说你是觉醒者？你的经验足，可要照顾好旁边这个年轻人啊！”老人用一种带着羡慕的眼神同他交谈了几句，同样是知天命耳顺的年纪，一个已是两鬓斑白，而面前的另一个还在奋发向上。随行者同样递出托盘，一应事物俱全。 在顾神州后面的是设备工程师孙浩然、建设工程师余磊、无人系统工程师王宇、政委兼医生的宋建英和天体物理学家江璇玑。他们都被授予了准将衔，据说如果任务顺利，等到凯旋归来之时，他们还能再一次晋升。 这场仪式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在场的人除了东海站政府代表、党代表和任务小队的队长进行了演讲以外，其他人只是在最后的时候拍摄了几张合照。 在这之后，七位航天员便被一群人带了出去，剩下的准宇航员们则是用抽签的方式，决定了备用方案的人选。 姜铃自然是没有位列其中，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被选上，让她参加完所有训练是上层的意志，与她的成绩无关，与她的选择也无关。 现场抽签抽中的有四个人，姜铃只认识其中的两个，一个是前两天刚和宋政委私定终身的唐晚舟，另一个则是近期才认识的富哥钱莱。 这家伙曾经因为不经意间的炫富吃过挂落，所以在训练的前中期一直没有显露头角。据他自己所说，他的家族一直是z国的食物合成机供应商，以一个半卖半送的价格满足着全国大部分城市的整机配件需求，也就是说，他们家不赚z国人的钱。 钱家少爷今年二十又七，算得上是众人之间最年轻的一位。按理说他完全没必要志愿参加这种高风险任务，不过他觉得自己是在帮家族开辟新赛道，除开会让亲人朋友们提心吊胆以外也没什么不好的，毕竟家里人各有各的好，而他只有认死理的倔脾气——也不知道是和哪个长辈学的。 四位“幸运儿”跟着几个高级别军人乘坐电梯离开了这里，剩下的十个人则是在互相寒暄了几句后，便各有心事地去了各自想要去的地方。 当然，他们不可能被允许离开东海站，只是现在没有了训练任务，众人总觉得身体有哪里不爽利，一点也没有放轻松的样子。 姜铃回到了梦开始的地方，她在第七区与第九区的连接段找了个没人的角落，从“系统”里捣鼓出两箱八度半的世涛精酿，然后坐在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 这里曾经是受训者们入站登记的地方，即便过去了两年时间，地面上仍然残留了不少当时的印记，路面上那些带有一点规律并且互相交错的线条就像是人们的日常联系，除非你亲自沿着每条线路走一遍，否则你根本不知道哪条路可以走通。 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一处公共厕所，姜铃还记得登记当天有人因尿急打架斗殴的事情，她无声地笑了一下，随后又给自己猛灌了半瓶酒。 估计今晚会有不少像她这样独自一人喝闷酒的人，可惜他们大概只能是浅尝辄止了——站点里很少提供这种一类致癌物，喝多了铁定会有一个严厉的处罚。 除非没人看见，或者所有人都被封了口。 “哟，这种饮料不赖嘛，还是外文的包装？从哪儿搞的？” 一个熟悉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传进了姜铃的耳朵，她立马转过头，看向这个不请自来的家伙。这人躲藏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身上是一套洗了很多次的第七区仓库管理员装束，手上把玩着一瓶刚偷来的香草味黑啤。 姜铃挑了挑眉，说道：“陈不凡？就你一个吗？” 她的话音刚落，角落里又闪出两个携带着管制锐器的不明身份的人。 “你们的防御网真是严密，想找到你真是不容易。可惜不知今天你们抽什么风，突然掉出来了一个突破口——我们时间紧，放心，很快的。桀桀桀桀桀！”陈不凡笑起来像是个沙币。 “你们就不怕是陷阱吗？”姜铃邪魅地说道。 “安心！”陈不凡咔嚓一声打开了啤酒瓶，嗅了嗅从瓶口散发出来的香气，朝四周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然后继续说道，“这几年我跟你们也算打了不少交道了，你们的口袋阵可不像现在这个漏洞，要能是陷阱的话，你觉得我还敢过来？” 两个打手杵在道路两端，嘴咧得很宽，久未清洁的暗黄色牙齿在灯光的照耀下，就像是陈旧发霉的玉米。 “红月许了你什么好处，值得背叛教团、背弃同胞？”姜铃清了清口，朗声发话道。 “哈哈哈哈！”陈不凡笑着改变了自己的表情，然后像是只发狂的野狗般地咆哮道，“去tmd红月！去tmd西京联合！去tmd沙币神圣进化教！老子要的是裂土封王，你以为谁都像你这种——有了力量还给人当牛作马？hetui！” “咯咯咯咯～”姜铃笑了起来，她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哈哈哈哈～”两个打手也笑了起来，但没人知道他们当时想到了什么。 “你们tmd笑什么？！”陈不凡像是变色龙那样瞬间改变了表情。 姜铃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咳嗽了好几声才回答：“你，我是说，你，凭什么觉得，只要干掉我，就能从这里打下一片天？” 陈不凡思考了一下，然后仿佛是惊觉了过来，他飞快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瓶药剂，往嘴里倒的同时朝着打手们大声喊道：“她在拖延时间！快，一起干掉她，我们马上就撤！” 姜铃已经有些微醺了，借着酒劲，她动都没动一下，任由这两个打手冲过来。四柄由碳化钨制成的尖锐匕首从不同角度刺中了她的腹部和脖子，疼痛感几乎是瞬间就传递到了大脑中，不过她丝毫没有在意这种痛苦，相反，她的嘴角勾起一个迷人的弧度，视线紧紧盯着不远处正在转化成怪物的陈不凡。 “吼！”陈不凡终于完成了转化，在这个过程中，姜铃身上又平添了很多道伤口。 陈不凡大笑了一下，怪物发出了非人的笑声，它猛地消失在阴影中，在灯光下留下了几个细长鬼影，随后突然出现在姜铃面前。 沙包大的拳头带着激烈的气流直冲向她的面门，在那一瞬间，姜铃甚至可以看到它手指皮肤上的鳞片细节。她不闪不避，巨大的响声立刻出现在了隧道里，冲击波挤压着周围的空气，将一些被水汽浸泡软弱的墙皮撕裂开来。 陈不凡收回手，抓揉了几下因撞击而变形的手指，随后看向了沾着人体组织的墙面。 它的眼前空无一人，破碎的瓶装饮料混合着血肉的腥臭，就像是一幅地狱绘卷——他对此表示很满意。 陈不凡感觉意犹未尽，他身体里的力量正在乱窜，他打算在站点里大闹一场，但还未踏出一步，令人胆寒声音出现在了他那小巧可爱的脑仁里。 【准备去哪儿呢？小弟弟！】 第102章 攀登者(二) 在第七区里发生严重互殴事件的同时，第四区的工作也进行到了关键时刻。 一辆辆满载着从发射场拆卸下来的生产线模块的运载车，从巨大的闸门里开出来，然后在卸货点短暂停靠，又马不停蹄地在繁忙的内部道路上拐一个弯，汇聚到下一趟的车队里。它们构成的车流就像是一团缠绕在一起的毛线团，看似剪不断理还乱，但其实受到了人工智能的精密控制。 在这个复杂但有序的系统中，几辆和周围格格不入的特种客运车辆趁着交通信号灯变成红色的时候插入了队伍，然后就好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挡在他们前方的运载车全都用标准的紧急单行道路避让操作，给这几辆客车制造了一条足够宽敞的通道。 特种客运车保持不快不慢的匀速，从每一辆斜靠在路边的运载车旁边路过，那些司机很快就明白了他们可能执行的任务，纷纷用鸣笛和闪光以表敬意。 车队一路上畅通无阻，所以没有花费太长时间，便抵达了发射场的入口处。前后两辆护送的装甲车停在了闸门口，两个穿着外骨骼的军人从上面跳下来，将一个存放了绝密物品的密码箱放到乘坐着七位宇航员的客车上，随后他们走到车门旁，把一个数据核心接入到驾驶座前预留的卡口上，然后对着坐在里面的人们敬了一礼，便无言地回去了。 人工智能很快接管了特种客车的各项系统，而护送他们的其他人则是在客车前方掉了个头，加入到对向车道上还在缓慢爬行的运载车车流中。 无人驾驶的客车驶入了闸门，闸门随之关闭，当隧道中最后一丝人声被厚重的钢铁挡住后，环绕着发射架的爬升道路亮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淡黄色路灯。 望着寂静无声的道路，哪怕是训练有素的宇航员们也开始流淌伤感的眼泪，不知是何人带起了头，他们自发地唱起了一首古老的歌曲：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他们在这一刻理解了歌曲创作者的感动，以至于歌唱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人工智能在短暂的惊讶后，将他们的声音共享到了东海站的作战指挥室，作战指令录音机忠实地把这些声音记录了下来。 指挥室里的人们自然是听到了几百里之外的声音，但他们现在太过忙碌了，没有时间与音乐产生共鸣。此时此刻，指挥室的大屏幕上闪动着数百个与他们进行联合行动的实时通讯，数十位坐镇指挥的都市圈高层领导人围在一张会议桌旁，正小声地讨论着任务的细节。 “发射窗口是什么时间？” “现在是凌晨二时一十分，再过十二小时五分三十六秒就到了。” “海面上天气怎么样？” “现在不太好，不过再等几个小时就会开始刮风了，天亮以后是阴天，云层厚度在2000到3000米左右，足够掩护‘雾霾计划’了。” “好，暂时先按计划行事！” 第103章 攀登者(三) 凌晨六点的远东之地，外兴安岭的积雪悄然开始消融，巡林者瓦西里如同前几天一样借助攀登绳爬上了一棵120米高的红松树，他要在这棵小树的上半段绑上一根用于制作捕捉毒矛猪的陷阱的弹力绳索。 当然，这已经是末日之战结束的第五个年头了，离这儿不远的小城市里的物资早就消耗殆尽，所以现在他身上背着的两捆绳索都是手工制作的。 用于制作陷阱的绳索由兽筋制成，它们的韧性很强，一旦捆住了猎物就很难被挣脱掉，最关键的是非常耐磨耐烧——森林里有不少巨兽可以喷火。 另一卷绳索则是用植物纤维编织而成的，比起兽筋绳要轻便很多，瓦西里通常把它们用在快速上下树干上，毕竟无助力爬树确实是个累人的活计。 清晨的能见度比较低，加之他把注意力全放在攀爬上，因而没有注意自己的高度，一口气爬到了树尖的位置。这种事情时常发生，所以瓦西里也没有懊恼什么，他换了一只抓在坚实点位的手，侧着身体朝两边张望了一眼，随后朝下方喊道：“嘿——拉丽萨！” 很快，白雾朦胧的下方传来了野性的回声：“喂——瓦西哩！” “阿里莎！我到塔尖儿了！”他又大喊道。 这次只隔了两秒，拉里萨急切的声音再次出现：“嚎——快把东西扔下来！扔准一点！别挂在树杈上了！” 瓦西里幸福地微笑了一下，然后取出腰间工具包里的修剪钳，将周围的部分嫩枝剪断并捆在一起。 如尔等所见，拉里萨想要的东西就是树冠上新长出来的松针。在把它们风干以后，不仅可以用来泡茶喝，还能磨成粉用于外伤止血，算是战后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处理那些嫩枝花了大约半个小时，期间出现的微风已经把迷雾吹散了，等到瓦西里打算往下爬一些的时候，来自遥远南方的奇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翻卷的云海中，突然出现了无数颗拖着橙黄色尾焰的红色星星，它们就像是古代历史中蒙元铁骑发射的箭雨，虽不如传说中的中原帝国那样统一且壮观，但仍旧充满着十足的力量感。 箭雨在云层上方爆开，似乎是击中了躲藏在天空里的怪物，它的鲜血染红了从那里飘来的阴云，暗红色的积雨云就像是一道难看的伤疤，随着自东向西的气流不断拉长。 瓦西里偶然间想起了去年在聚居地里流传的顺口溜，好像是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 “北风天，南方天，阳天里面看蓝天，云天里面看燃天。”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对比着眼前的画面，感受着抽象文字间蕴藏的深意。 【南边的国度？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或许应该去看看。】一个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但很快就被他忽略了，他现在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瓦西里下降到了树腰的位置，在那里找了一处y字形的树枝，然后将兽筋绳绑在那个位置的树干上，并让剩下的绳子从树枝的分叉口处自然垂落，随后，他把编织绳挂到另一根树枝上，打了一个活结。再之后，他背着那捆松针，借着编织绳的拉力，顺畅地从树上滑下来。 拉里萨已经把陷阱设置好了，她用的是一种诱捕式绳套陷阱，兽筋在巨大的力量下绷得非常紧，想必那只臭名昭着的毒矛猪一定会在这个地方见到它那过世的母亲。 瓦西里在拉里萨面前炫耀式地原地转了一圈，但很快就被她拦腰扛了起来——她的力气真不是假的！ 第104章 攀登者(四) 都市圈对z国北方邻居的现状一无所知，但他们的各项计划仍在继续。 上午十点的时候，一支由数千位经验丰富的搜索者和陆军官兵组成的车队借着“雾霾”的掩护，以一个不紧不慢的速度，从战后清理出来的瓢城西站开始，踏上了一路向北的新远征。 他们将会沿着战前修建的铁路枢纽，途经几个重要城市，然后在上京避难所一分为二，一部分人将那里的幸存者们接回，另一部分则是继续北进。他们的总里程大概在一万公里左右，但相较于伤亡巨大的远征行动，这次北出任务可以算是准备充分，他们不仅大批量装备了最新型号的武器装备，还得到了上一次行动中老兵们的鼎力相助，因此任务开始前的计算机模拟给出了一个尚可接受的存活率。 在得知这个数字后，李文嘉便自告奋勇地成为了“北进行动”的最高指挥官，与他一起同行的还有几个熟悉的人，但大部分曾和他一起工作的老朋友都再也无法加入了——因为严重的辐射病。 视线往南一些，几乎是同一个时间，实验区里修建的人类有史以来最巨大的粒子加速器开始试运行了，它的直径大约是六十公里，理论上每次运行所消耗的能量需要沿线的六台大型热核聚变装置供应，由此产生的废热将会把杭湾附近水域的冰盖融化并加热到4.1c。 这些高温地区自然逃不过卫星武器的传感器，不过它们本来就是用来吸引火力的，算上它原本的用途，可谓是一举几得的大好事。 又过了两个小时，遥远的东南方海域，北回归线附近，平静的海水再一次欢腾起来，几艘披着淡蓝色铠甲的大型潜艇无视了来自天空的威胁，冲破冰层，并将一些面包车大小的六轮全地形无人监测车释放出来，随后下潜到两百米的水下，开始接收和分析冰面上传回的数据。 那些铠甲的材质是一种能够抵御高能激光的仿生合成物质，“不周山”上也大量使用了这种轻薄的气凝胶材料。工程师们将这些厚度不到100μm的六边形半透明卡片，进行了像是洋葱皮那样的大规模堆叠，随后研制成了代号为“bgg-1”的外挂装甲，不过人们更倾向于叫它们“藤壶凝胶”。 地球的另一边，普朗特带领着一众小弟翻越了洛基山脉，开始前往传闻中的东旧金山聚居地。这趟行程总共历时七个月，期间爆发了大大小小共计165次部落冲突。 普朗特仍然隶属于罗伯特家族，不过现在的家族影响力已经大不如前了，得益于在战前的私人庄园里储存的大量物资，他如愿以偿地成为了家族的中流砥柱，不再是曾经那个到处受制约的“家养小精灵”了。 虽然他失去了很多，但再也没有比现在更自由了。 他意气风发地搂着两个前凸后翘的金发美妞，站在一处向外凸出的天然露头上，眯着眼睛在远处城市废墟里的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寻找着标志性建筑。他看到那条被m国誉为国家象征的钢铁桥梁折断成六节，唯一仍然耸立着的南端格栅式桥塔也因缺乏维护而变得锈迹斑斑了。 第105章 攀登者(完) 姜铃是在站点医院里看到火箭发射录播的，刚睁开眼睛，她就看到了正对着病床的巨幅柔性屏幕正在闪烁着红绿蓝的三色光点。和以往的经验一致，医院里的电视屏幕自然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无论画面中那个坐在演播室里的端庄大气的优雅女人如何激动，都像是在表演一场卓别林模仿秀。 顶着宿醉带来的偏头痛和恶心感，她费劲地往后背塞了两个不甚柔软的枕头，这才稍稍地缓过来一点。在这期间，她注意到了屏幕左上方显示的时间——从昨天到现在，她一共丢失了大约十六个小时的记忆。 眼下是新一天的凌晨四点，病房里自然是安静得落针可闻，房间门虚掩着，由此可见走廊里同样寂静的可怕。姜铃左右看了一眼，发现这里只是一间普通病房，与她相邻病床上的塑料膜都没有被拆封，但上面的褶皱证明曾有人躺过。 床头柜上摆着她的几样随身物品，但只有那张通行证还算保存完好。终端机似乎在火堆里烘烤过，半截外壳在高温下烧成了暗黄色灰烬，破口处展示着里面被机械力摧毁到无法修复的电路板。除此以外还有一份病历、一份罚款清单、几瓶被抢救出来的啤酒和装了半个样本袋的烧焦人体组织，那显然不是她本人的。 姜铃回忆起了记忆中残存的几幅画面——她似乎是在过量饮酒后在七号区里大闹了一场，期间还与一群突变体玩起了猫捉耗子的游戏、推倒了不计其数的货架、将一堆可燃物点燃、以及不看场合的裸奔——希望没有造成太大的破坏。 挥开那些已经发生过的历史，她把注意力重新聚焦在屏幕上。 发射程序进入到了两分钟倒计时，数个不同位置的摄像机将火箭整体和飞船内部的样子按某种规律循环播放。 姜铃可以看到此时的“不周山”就像是削减了高度的埃菲尔铁塔，它总体上是灰白色的，下半部分掩藏在棕褐色的云雾中，上半部分覆盖着很多层复合装甲，在它的中部则是几个传统且令人心动的红色方块字。“夸父”一号飞船内部的影像是七位老熟人的正脸和三个指令舱的舱内鱼眼全景，他们身穿着高度专业化改装的亮银色第四代外骨骼，以一种蜷缩着半躺的姿势被多重卡锁固定在飞行座椅上，就像是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 录播画面中没有显示出更多细节，如果那个时候姜铃待在作战指挥室的话，她还能知道航天员们的各项生理指标和林怡对飞船的实时检验报告。 姜铃默默地等待着，画面很快跳转到一个中年播报员那里，他的嘴巴动了动，随即屏幕下方飘过一行字：倒计时一分钟。 屏幕里的摄像机开始将距离拉远，现场的工程师、设计师、科研工作者、普通员工、高级要员、军人和总指挥全都严肃地静默着，他们大多紧盯着各自工位上的计算机显示屏，偶尔有一些人开口传递指令。 三十秒。 画面再一次回到发射场，不过这一次是稍远一些的距离，这个位置可以看到有很多喷口正在释放惰性气体，它们在汽化的时候吸收了很多热量，潮湿的地面凝结出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二十秒。 “二十秒。”姜铃被自己的情绪催动，开始随着字幕小声地读秒。 画面快速在多个摄像机位切换，所有人都神情肃穆，等待着时间的流逝，这时候每一秒的价值对于在场的每一个人来说都不相同，但值得肯定的是，所有人都会在自己的余生中铭记这段历史。 十秒。 时间开始变得粘稠，姜铃感觉自己久远的记忆开始被唤醒，她在那一瞬间想起了祖国首次载人飞船的发射直播，而那个时候她才刚刚幼儿园毕业。 九。 八。 指令舱的画面应该是有两秒的延迟，她看到楚飞星和宋建英先后张了张嘴，好像说了什么，随后七个人整齐划一地朝着摄像机敬礼。 七、六、五、四。 发射场的画面震动了一下，凝结在摄像机四周的冰晶瞬间消融，承载着火箭的地面向上拱了一下，将那些冰块弹到了半空中。 姜铃知道那是点火前的预备动作，发射场顶部用于阻隔海水的穹顶被遥控引爆，其内部填充的高压气体开始向上方逸散。 三、二、一，点火！ 在那一瞬间，暗红色的物质从喷口处倾泻而出，它们一开始由加压泵挤出燃料罐，随后经由电火花“引爆”，变成了蕴含着巨大能量的炙热火球，由此产生的热量很快传导到混合液体流向的源头，它们将化学反应维持的同时，也制造了足以撼动山峦的力量。 起飞！ 数万吨的反作用力撞击在海床上，就连几百公里外的指挥室也发生了震动。发射场里的未固定物件纷纷倒伏并掉落下来，随后被加热到上千度的剧毒高温气流点燃，底部的摄像机在报废前传回的最后影像则是地面开始熔融的可怕画面。 录播应该是被剪切修饰过，发射架上预留的上中下三个机位的画面，在短暂的震颤后，就恢复了正常。姜铃可以清晰的看到火箭上脱落的少部分隔热陶瓷，它们就像是在篝火旁翩翩起舞的萤火虫，以一种有趣的运动轨迹从画面的两边快速掠过。 任务时间00:00:00:36.22 火箭第一级助推器发动机升高到与发射架顶部齐平的位置，从助推器上安置的光学仪器传来的画面上，可以看到逐渐被火箭拉长的巨型气泡，气泡附近的海水呈现出一种平行弯折的纹路，就像是在倾盆大雨里疾驰的汽车前挡风玻璃上流淌的水膜。 任务时间00:00:00:49.54 平静的海面上突然泛起几圈涟漪，然后便是几处连续不断上浮的气泡，它们与海水混合并将海面染成了黑白色。气泡越来越多，海面也开始向上隆起，在海水张力无法维持形状的时候，因过度张拉而变得透明的水膜，透射出了它内部的样子。 等到无人漂浮监测站传回影像的时候，大半截“不周山”已经露出海面了。它的样子和传说中的仙山完全一致，被其周身气流吹飞的海水甚至抵达了上千米高的对流层顶部。 任务时间00:00:01:20.02 火箭终于冲进了云层，厚重的水汽与发射前在都市圈上空播撒的散光微粒，在此处组合成了最有效对付高能激光的保护层，它们阻隔了几乎一切波段的光线，这让海面上的光学望远镜已经很难再看清它了，录播画面也从追踪火箭替换成了指挥室大屏幕上的模拟画面。 这支火箭没有逃逸塔，所以人们大概会觉得它和经验中的发射过程有所区别。 任务时间00:00:03:02.00 火箭第一级脱离，第二级点火并以一个极快的速度飞跃了卡门线，它现在的速度大约是8.8千米\/秒，瞬时加速度已经来到了夸张的11g，这不亚于每分每秒都在被300磅的壮汉们进行拳脚按摩。 按照姜铃的训练内容，在这个时候，杀手卫星应该已经在攻击火箭了，但在录播画面里是一点也看不到。 任务时间00:00:04:11.36 火箭上的信号器将它刚刚进行的数十次紧急变轨的报告，经由海外监测潜艇中转，传递到了东海站作战指挥室，这引得现场很多人面色沉重，而坐在屏幕前还不知道发射成功与否的姜铃，同样也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任务时间00:00:07:03.01 火箭第二级自主脱离，第三级点火并开始转向，很快进入了地月转移轨道。这在原本的计划中应该是备选方案，看来躲避卫星残骸的时候消耗了很多dv，他们不得不利用月球进行引力弹弓。 飞船信号在这段时间里时断时续，虽然指挥室里的人们预想了这种情况，但还是变得紧张兮兮，生怕下一秒就接收到任务失败的报告。 又过了提心吊胆的两分钟，“夸父”一号的舱内画面终于恢复了，七位航天员安安静静地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生命检测仪传来的信息显示他们现在的心情毫无波澜。这引得所有人都兴奋地站起身并鼓掌，那几个政府高层的脸上也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笑容。 。。。。。。 录播一直持续到了发射任务的第十分钟，姜铃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从床上爬起来了。她此时穿着一身病号服，原本的那套估计已经在回收站的焚化炉里化成灰了。 她赤足踩在地上，从床边走到了门边，再从门边走到了走廊里，她的步伐越来越稳健，前方是人们走过无数遍的道路，崎岖和沟壑早已被勇敢的先民们铲平，这一次她将自信且平静地面对一切。 希望就在前方，未来已经抵达！ 第106章 间幕(大都会) “。。。书接上回，这大火啊就在那烧了一昼夜，把屋子里的人啊、猫啊、狗啊、猪啊，反正是啥啥破烂玩意儿都烧了个干干净净！你还别说，阿明现在心里真痛快了，他早就想换个亮堂干净的屋子了。。。。。。” “师傅，就停这里吧，后面那段我自己走就行！” “行嘞，一共6分！” 姜铃付了车费，拿上了自己的单肩包，照着终端机上的住址，轻盈地跨过两条并行磁浮轨道，随后缓步走向中心站的五号居住区。 自从为期五年的地球轨道去军事化计划结束后，都市圈的各个站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的繁荣起来了。走在人行道上的时候，周围随处可见的都是各种各样的手工艺品摊贩。 当然，这年头的手工艺品可不是“那”以前的零碎玩意儿，它们通常是一些依靠个人兴趣爱好制作的规格外物品，比如奇形怪状的家用电器、笔记本电脑、折叠式自卫护具、汽车发动机及其配件。。。。。。这些东西通常有一些价值，只是站点工厂不再生产了而已，它们的全息图纸在网络中流传得到处都是，唯一的区别大抵就是制造它们的奇思妙想了。 这条人行道上聚集的摊贩大抵和五金件有关，空气里弥漫了一股金属切削液的味道，如果姜铃没记错的话，站点的管理部门应该会对他们征收空气净化税——他们所贩卖的东西甚至算不上商品，商业法规在这里无法适用。 这些商贩都比较安静，他们坐在摊位后的样子就像是给店铺看门的大爷大妈，姜铃一路走来都没有觉得他们吵闹，而网络上则是说居住区内通常不允许大声叫卖。实际情况是这些小贩大多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没人愿意破坏这种约定俗成的规则，除非他们不想在附近混了。 她顺路买了一点不太贵重的礼品，随后在岔路上拐了个弯，爬上了一排连号套房的楼梯。她的原定计划是在去往新的工作地点前回家一趟，或者是说看望一下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便宜父母，既然是回家看看，那怎么能两手空空呢？ 中心站在“那”之后进行过扩建，但主要扩建的是地表上的部分，地下的居住区有“六纵六横”共计36个分区，那对奇异夫妻被组织安排在05区16街06排一栋二层05号和06号套房，算的上是优待了。 楼梯间里有一股暖流，这大概是循环水管网中的室内热源导致的结果，循环设备被安装在楼顶，使用后的污水会在从下往上的加压爬升过程中，与楼道里的空气进行热交换，但好在房间里不会有太明显的变化。 姜铃再一次对照了一下终端机屏幕上的门牌号，然后礼貌地敲响了房门。套间门很快就被打开了，不过是她敲的对面那一间。 睡眼惺忪的姜文文在门缝里探出半个脑袋，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用略带沙哑的萝莉音朝她说道：“嗯？今儿怎么回来得这么早？不是说要开培训班嘛？” “咳咳！”姜铃转过身，轻咳了两下以作提醒。 “嗯？嗯！”姜文文一个激灵，脸颊染上一轮红霞，“你你你你你——你怎么回来了？被开除了？” “那怎么可能！我就回来看看你们。老妈跑哪儿去了，你说她开了什么培训班？”姜铃摸上门把手，把门缝拉开了一点。这个便宜老爹身上套了一件绿色的连体恐龙睡衣，看起来像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 “好像叫什么沪绣俱乐部？总之就是个教人织毛衣的地方。” “手艺活啊？嗯，有想法。” “愣着干什么，快进来！哟，还带了什么东西，是单位发的年货吗？今天是几号来着儿？”姜文文把自家“好大儿”迎进门，伸手接过了她拎着的纸袋，随后从里面找出来两个画着蓝紫色瓶子的纸盒，“这不是那什么蓝薯酒嘛！还是你懂我！” “啊？那是顺路买的，还有今天是八月一号，离过年可早着呢！” “我说嘛！你等等，先去沙发上坐会儿，你妈大概要再过九个小时才回来。” “这是。。。。。。？” “哦，你说那个啊！都是奖状！我包揽了站点里这几年开办的电玩竞赛冠军，现在打算进军全息网游，听说对面四排的小东已经玩了几个月了。” 姜铃坐在铺满游戏机的沙发上，望着对面挂了一墙的荣誉证书有些不知所措，说实在的，她原本确实不知道老爹的养老生活过得如何，不过现在是发觉自己想多了——估计这家伙是仗着自己超乎常人的神经反射速度去游戏区欺负普通人。 “你这爱好不错啊！”姜铃恭维道。 “哪有，哪有，退休了，人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啊！我也没那么厉害，啊哈哈哈！”姜文文大概是真的老年痴呆了，她全然没听出姜铃话里话外的讽刺。 两人没有聊上太久，就变成了各玩各的，老爹躺回了狗窝继续她那玩不完的游戏，姜铃则是开始象征性地收拾房间，把那些到处乱扔的东西摆回原位。其实套间里不算肮脏，地砖上有经常被打扫的痕迹，这是老爹在竞赛里赢回来的奖品的杰作——一台圆滚滚的桶型家用多功能机器人“小艾”。 “小艾”的外形可能多种多样，但它的内核多半就是林怡留给地球的开源子程序，它没有那么复杂，只具备少量的智能，其中包括对工具的适应性学习，以完成大多数简单重复工作。 姜铃凭借着自己对林怡的更多了解，与这个机器人互动了几次，随后走到窗台前发了一会儿呆。 外面比以前多了很多霓虹灯，有些思维活络的人把柔性屏幕铺到了外墙上，现在正播放着一些精心挑选过的视频。 中心站现在的氛围已经很像她想象中的赛博世界了，但大部分地方都与朋克不沾边，东海站的几年生活让她明白了一点，这个世界仍然是有信仰的，至少人们仍然在往那个人人成神的方向努力。 她眺望着远方，一个留着一头耀眼金发的少女正朝她微笑。 第107章 间幕(告地球同胞书) 《告地球同胞书》 人类共同体常委会告地球同胞书 公元二零七一年一月一日（星历一十九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亲爱的地球同胞： 今天是二零七一年元旦，也是我们星历十九年突变纪念日。我们代表人类共同体的各区块人民，向诸位同胞致以亲切的问候和衷心的祝贺。 昔人有言：“每逢佳节倍思亲”。在这欢度新年的时刻，我们更加想念自己的亲骨肉——地球的各区块亲族。我们知道，你们也无限怀念曾经因战乱而分崩离析的国土和海外的亲人。这种绵延了多少岁月的相互思念之情与日俱增。自从二零五六年战争结束后，我们之间音讯不通，来往断绝，祖国崩坏，亲人无从团聚，家族、国家、人民和世界人类都受到了巨大的损失。所有共同体同胞以及地球人类族裔，无不盼望早日结束这种令人痛心的局面。 我们人类是伟大的种族，占世界生物质量的近万分之三，享有数万年的历史和优秀的文化，对几大世界进行了足以影响气候的环境改造。地球自古就是人类文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人类文明是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和凝聚力的。尽管历史上有过多少次内部纷争，都不曾使我们的种族完全灭绝。近一万年地球其他区块同人类文明的分离，是人为的，是违反我们种族的利益和愿望的，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每一个人类，不论是生活在地球的哪一块大陆上还是生活在火星和其他轨道居所上的，都对人类种族的生存、发展和繁荣负有不容推诿的责任。统一人类文明这样一个关系全种族前途的重大任务，摆在我们大家的面前，谁也不能回避，谁也不应回避。如果我们还不尽快结束这种分裂局面，早日实现人类的统一，我们何以告慰于列祖列宗？何以自解于子孙后代？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凡属炎黄子孙、亚当夏娃之后人、神之余遗，谁愿成为种族的千古罪人？ 近二十年来，人类在世界上的地位已发生根本变化。我人类共同体的地位越来越高，对各行星移民地的协调作用越来越重要。治下各区块人民和政府为了反对奴隶主义、封建主义、霸权主义、帝国主义，维护世界的和平稳定，几乎莫不对我们寄予极大期望。每一个人类都为共同体的日渐强盛而感到自豪。我们如果尽快结束分裂局面，把力量合到一起，则所能贡献于人类前途者，自更不可限量。早日实现人类统一，不仅是全共同体人民包括地球人类族裔的共同心愿，也是全宇宙一切爱好和平的（可能存在的）文明的共同希望。 今天，实现人类的统一，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世界上普遍承认只有一个人类文明，承认人类共同体是人类文明唯一合法的行星际宇宙实体。小行星带和平友好共同开发条约的签定，和水星-泰坦星物质交换航道的实现，更可见潮流所至，实非任何人所得而阻止。人类文明安定团结，形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在环日轨道上的共同体人民，正在为实现八个共产化的伟大目标而同心戮力。我们殷切期望地球其余地块早日归回人类文明，共同发展建设大业。我们的共同体领导人已经表示决心，一定要考虑现实情况，完成人类统一大业，在解决统一问题时尊重地球各区块现状和地球各界人士的意见，采取合情合理的政策和办法，不使地球各区块的人民蒙受损失。地球各界人士也纷纷抒发怀乡思旧之情，诉述“认同回归”之愿，提出种种建议，热烈盼望早日回到人类文明的怀抱。时至今日，种种条件都对统一有利，可谓万事俱备，任何人都不应当忤逆种族的意志，违背历史的潮流。 我们寄希望于五亿两千万地球除原z国的其他区块人民，也寄希望于地球除原z国的其他区块当局。地球除原z国的其他区块当局一贯坚持一个人类文明的立场，反对文明独立。这就是我们共同的立场，合作的基础。我们一贯主张爱国爱家。统一人类，人人有责。希望地球除原z国的其他区块当局以民族利益为重，对实现人类文明统一的事业作出宝贵的贡献。 人类共同体政府已经命令人民宇宙军从今天起停止对南极洲等大陆的炮击。中小型人类聚集地仍然存在着双方的军事对峙，这只能制造人为的紧张。我们认为，首先应当通过人类共同体政府和地球除原z国的其他区块当局之间的商谈结束这种军事对峙状态，以便为双方的任何一种范围的交往接触创造必要的前提和安全的环境。 由于长期隔绝，地球除原z国的其他区块和人类共同体的同胞互不了解，对于双方造成各种不便。远居外围行星的许多人类族裔都能回国观光，与家人团聚。为什么近在咫尺的地球除原z国的其他区块和人类共同体的同胞却不能自由来往呢？我们认为这种藩篱没有理由继续存在。我们希望双方尽快实现通航通邮，以利双方同胞直接接触，互通讯息，探亲访友，旅游参观，进行学术文化体育工艺观摩。 地球各个大陆，在经济上本来是一个整体。这些年来，经济联系不幸中断。人类共同体的建设正在蓬勃发展，我们也希望地球的经济日趋繁荣。我们相互之间完全应当发展贸易，互通有无，进行经济交流。这是相互的需要，对任何一方都有利而无害。 亲爱的地球同胞： 我们伟大人类文明的美好前途，既属于我们，也属于你们。统一人类文明，是历史赋予我们这一代人的神圣使命。时代在前进，形势在发展。我们早一天完成这一使命，就可以早一天共同创造我文明空前未有的光辉灿烂的历史，而与（可能的）宇宙先进文明并驾齐驱，共谋宇宙的和平、繁荣和进步。让我们携起手来，为这一光荣目标共同奋斗！ （注一：本篇修改自1979年的《告台湾同胞书》，有兴趣可以看看原文，里面的爱国情怀可谓是感天动地。） （注二：应该没人说我水吧，这里面可是又挖了好多坑的！） 第108章 间幕(行星移民条例) 人类共同体行星移民条例节选自人类共同体出境入境管理法，现已于公元二零七四年二月四日（星历二十三年一月一日）开始实施。 《人类共同体出境入境管理法》 （2066年5月13日第三届人类共同体常务委员会第十一次会议通过） 目录： 第一章 总则 第二章 人类共同体公民出境入境 第三章 非公民智慧生物入境出境 第一节 签证 第二节 入境出境 第四章 非公民智慧生物停留居留和任意智慧生物变更行星籍贯 第一节 停留居留 第二节 永久居留 第三节 行星移民 第五章 交通运输工具出境入境海关检查 第一节 宇宙或星际飞船 第二节 地面交通工具 第六章 调查和遣返 第七章 法律责任 第八章 附则 。。。。。。 第二章第九条：人类共同体公民出境入境或进出非直辖行星和轨道居所时，应当依法办理护照或其他旅行证件。 人类共同体公民前往其他文明或宇宙实体辖区时，还需要前往文明或实体签证或者其他入境许可证明。但是，人类共同体与其他文明或宇宙实体签定互免签证协议或者治安管理枢、外星交流枢另有规定的除外。 人类共同体公民以船员或飞行员身份出境入境和在其他文明或宇宙实体舰船上工作的，应当依法申请办理宇航员证。 。。。。。。 第四章第三节第五十条：任意智慧生物变更行星籍贯前，应当在原籍贯所在地申请办理不超过180日的限时离境证书，并依法上缴各项税款。 需要延长证书停留期限的，应当在证书注明的停留期限届满15日前向停留地地块级以上地方政府移民机关行星移民管理机构申请，按照要求提交申请事由的相关材料。经审查，延期理由合理、充分的，准予延长停留期限；不予延长停留期限的，应当按期离境。 延长签证停留期限，累计不得超过签证原注明的停留期限。 需要行星移民的智慧生物依法上缴的税款应当包括该智慧生物在该行星以任何手段获得的全部名下实体资产、该智慧生物的生物质量税和其他应缴税款，所有税款应当由该行星的行星移民管理部门监管、由该智慧生物原籍贯所在地政府用于民生建设。 任何公民或组织都不能干预需要行星移民的智慧生物进行名下财产的转移，财产的转移可按地方法规或人类共同体相关法律条文进行约束。 。。。。。。 第五章第一节第五十七条：出境入境宇宙或星际飞船离开、抵达口岸时，应当接受人类共同体海关总署检查。对飞船的入境检查，在其最先抵达的口岸进行；对飞船工具的出境检查，在其最后离开的口岸进行。特殊情况下，可以在有关主管机关指定的地点进行。 出境的飞船自出境检查后至出境前，入境的飞船自入境后至入境检查前，未经出海关总署检查机关按照规定程序许可，不得上下人员、装卸、行星登陆、轨道空投货物或者物品。 。。。。。。 想要查看更多请↓点击↓ 第1章 星空清理者(一) “呃嗯↗妈妈，姆，我已经检查过三遍啦！” “是谁给颜颜检查的呀？” “是林霜姐姐带我一起检查的！她现在就在面罩上呢！妈妈您瞧！” 姜铃接过女儿递来的屏幕上正显示着第五代外骨骼的各项参数的快拆式便捷腕部显示器，随后注意到她的腰部抗压携行装具里放着两个圆柱形的物体，于是问道：“颜颜带了点什么呀？” “是礼物呢！智慧老师说过的，走亲访友要带慰问品，不然会显得不礼貌。”颜颜拿回飘在半空的显示器，然后熟练地扣在自己手臂上并调整了一下位置。 “智慧老师还说过什么呢？”姜铃摸了一下颜颜的脑袋，她的淡蓝色短发立即因静电而变得蓬松起来。 “别，别摸了啦！”颜颜伸手抓上了气闸舱内壁上的太空扶手，静电擦除器很快开始起效，将她身上携带的微量电荷带走。 姜铃趁她没有乱动的时候，又给她身上的外骨骼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遗漏之后，这才放下心来，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颜颜，听妈妈的话。小心、谨慎、理智、果断，家门外面很美丽也很危险，永远都不要忘了智慧老师教的知识！” “嗯！我一直记着呢！”颜颜头顶上的呆毛被它的毛囊张力拉直，看起来就像是她的无线电天线，“动作要慢，力度要轻，精神放松，呼吸节奏。。。。。。妈妈，我记得没错吧？” “嗯好，妈妈一直相信着颜颜！”姜铃露出一个微笑，在脚尖上略微用力，慢慢地飘回节点舱，随后手动关上了气闸门。 十五分钟后，姜铃所在的节点舱里的控制终端上显示气闸舱外部舱门打开、外部传感器侦测到外骨骼安全离站，她将传感器切换到光学模式，略感自豪地看着群星间那个幼小的身影越飘越远。 颜颜的大名叫做“于妍”，她是姜铃在九年前收养的孤儿，她的亲生父母曾是姜铃的同事，而他们则在一场因不可抗力导致的生产事故中丧生，走的时候才刚刚过完三十岁生日。 时间过得太快了，在姜铃收养于妍的第三年，她参与建设的“南湾一号”质量加速器就被建成了，人类进入太空的成本立刻被打到了最低，同年，她就带着颜颜一同进入了太空。当时的南湾一号有十六条并行轨道，总长大约1050公里，其中有800公里为环绕加速段，剩下的250公里为曲线上升段，平均过载为3g。 今天是星历35年6月1日，是生活在人类共同体治下的孩子们一年中最快乐的日子，十二岁的于妍刚刚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太空行走，同时也是她的第一次邻里串门。 兴高采烈的于妍把大部分事情都做地很好，但唯独有一件事略有遗憾，那就是她在出发前携带的没有告诉姜铃的6千克的超纯水，缺少生活经验的她直到后来才知道，把它们作为伴手礼属实是过于贵重了——几乎和上门提亲没什么两样。 第2章 星空清理者(二) 于妍的线下社交活动需要耗时大约六个循环，而两个循环就是星历的一天时间，姜铃自然是不可能一直在气闸舱附近等着她，没过多久她便借助太空扶手离开了这里，随后在各个舱室移动，很快来到了工作舱。 这个舱段位于“家”的前端，总体上是个半球形，内部布满了低功耗柔性屏幕和长距通讯器，主要用于控制“家”外面的“工蜂”无人轨道器。 姜铃把自己固定在位于工作舱中心附近的机械臂上，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她现在的工作叫做“轨道清洁工”，工资不算很多，但待遇不错，除开每个月固定能得到的大约120点公民积分，它的工作时间比较自由、吃住上工一体、偶尔还能接点小活儿，算得上是比较惹人注目的业务。由于当时的竞争者很多，所以她依靠以前的工作履历和同事关系走了后门。 现在她每天都得花上几个小时去监控和维护网点内的无人机，有时候还要出门去回收受损报废的人造卫星，或者帮着某些社团维护空间站。虽然技术的发展让这份工作变得逐渐边缘化，但由于它本身的性质，可千万别小看它，它毕竟关系着近地轨道高度300～360km范围内近万人的正常生活，少了这么一个社会的关键轴承，可得让很多人一起停摆。 不过说实在的，这份工作的基本任务确实比较枯燥乏味，姜铃这个老油条很快开起了小差，她操控着离这儿不远处的一颗古老的遥感卫星给“家”拍了一张照片，随后在数据库里比对“家”最近的外部变化。 “家”整体上是一根六棱锥，前端比较细，后端比较粗，目前保持着长轴平行于地面且垂直于线速度方向的飞行姿态。它的长轴大约有61米，最大直径是28米，最小直径是10米，内部容积约7600立方米。它原本的型号是“qnz—25”，也就是网络上被人吹得神乎其神的“25式青鸟级中型工程船”——他们就差把它说成可以登日了。 这艘十年前设计并制造的老古董依靠一台舰载热核聚变反应堆供能，推进方式采用位于尾部的六台25n霍尔推进器或者外挂的化学火箭，它的舰载计算机原本还搭载过军用级人工智能，但退役之后则是姜铃从私人渠道拐来的林怡的孙子辈直系后代。 当然，遇上林霜纯属是一个巧合，本来姜铃只是想在网络上投石问路的，结果一个不小心被刚巧在网络里漫游的某个在火星上住了三十年的金属脑袋撞上了——总之双方都没有刻意去搜寻对方。 不过林霜不像她的前辈们那样各有各的不同，她本质上属于量产货，有着很多很多的复制体或者说是姐妹。她与那些姐妹们的区别，大概只有名字和保密等级了。 由于人类共同体不允许私人持有强人工智能，而且从理论上来说，他们其实是承认了强人工智能的公民权，所以姜铃得用自己的a级公民权限给她的存在进行保密，就像是地球时代的私生子。 好吧，如果强人工智能的意识核心也具备基因这种东西的话，那么林霜确实算得上是“私生子”，真要评价亲缘关系的话，她的行为模式可能比于妍更像姜铃。 第3章 星空清理者(三) 总之，有着这么一位可爱的、聪明的、善良的、乐于助人的人工智能辅助，姜铃所在的“家”总算有了个家的样子——不要以为这艘工程船的内部空间很大，再大的地方一旦人变多了都会变得狭小，算上姜铃，录入“家”的系统的船员总共有27位，虽然常年驻留的只有6个人而已。 近期的太阳活动不是很剧烈，没有检查出异常的姜铃很快就结束了当天的工作，从工作舱的位置一路向“家”的尾部飘过去，顺带和她的两个同事打了个招呼：“晚上好，辛喵。晚上好，船长。” 唤作“辛喵”的变种人翘着毛茸茸的尾巴伸了个懒腰：“呜——早安喵，老大！” 另一个则是吸着刚装在塑料袋里的合成维生素饮料，朝着姜铃点了点头。 由于太过熟悉彼此，三人没有聊上哪怕一句话，便各自去忙自己的事了。 姜铃回到自己的“豪华”独立生活舱，用灵能力把到处乱飘的物件整理好，随后关上了圆形舱门。这个老式的独立生活舱体积比现在的模块化生活舱大一点，作为“家”里最年长的“老人”，她当然有资格得到这个容积约300立方的私人空间——人们通常把这样的私人空间叫做“房间”，而其他人的话，大概是210立方的“套间”或者干脆是随便找个地方绑上一个两米长的睡袋。 她的舱段是“家”里为数不多的安装了大多数应该安装的模块的舱段——除了厕所、浴室和厨房，好在有这些东西的舱段离这儿不远。 她很快像一条蜕皮的蛇那样脱掉了衣服，往嘴里扔了两粒口嚼牙膏，随后用沾着免冲洗清洁液的湿纸巾擦拭身体，这个过程很复杂，不过姑且可以把它称为“洗澡”。生活在无重力环境中的人们通常会每3～5个循环洗一次澡，具体得看运动量，而贴身服装的话，基本上是一次性用品。在太空里像地面那样洗澡属于奢侈操作，虽然“家”里确实有两个淋浴间，但由于用完后的巨量整理工作，通常只在过年的时候使用，而且人们会把这样的洗澡方式叫做“游泳”。 当然，如果是在空间站或者轨道居所里就没有那么麻烦了，它们一般会有相当于十分之一地球重力的模拟微重力，在那里生活的话，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更加方便，除了出入站以外。 洗澡花去了姜铃一个小时的时间，在等待皮肤被体温自然烘干的时候，她又用终端机远程控制房间里的食物合成机，订制了一块香草味的湿式复合口粮。这年头如果你还想吃点好的，那得趁度假的时候去地面餐馆，或者就是在轨道居所的太空植物园里里购买极其昂贵的转基因鲜食，而那些东西与其说是食物，倒不如说是一般等价物。好在现在的合成粮确实有了很大改进，不再是以前那种令人恐惧的黑暗料理了。 湿式复合口粮的口感有些像以前的饭团，如果不在意它的内部填充物到底是什么的话，味道其实也还行。由于它的含水量充足，所以吃它的时候不需要配合饮用循环水。 说到循环水，按辛喵的理解是——永远都不要试图去习惯循环水，你必须带着武大郎吃药想法去喝那玩意儿，否则当你第一次去更换滤芯的时候，你就再也喝不了一点了！ 第4章 星空清理者(四) 吃完今天的第四餐，姜铃用触摸的方式唤醒了连接在房间墙壁上从昨天开始一直在充电的“小艾”机器人。这个一臂长的胶囊形小家伙是典型的diy产物，为了方便它在“家”里移动，姜铃在它的两端各安装了两个2n的微型喷气推进器和一个内置的动量轮颗粒。 “哔哔哔哔，欢迎使用小艾智能程序5.版，今天真是一个好日子。。。。。。” “开场白就不要说了，先把房间里收拾一下，然后去水培舱给小绿帮忙，把这个带过去。”姜铃指了指墙壁上贴着的一包含氮有机肥料。 “收到命令，正在加速！”法棍面包花了两秒钟才弄清她的抽象命令，然后从数据库中调用了一句不知何人添加的回答。 姜铃看到机器人开始忙碌，便不再管它的工作了，她将房间内的照明调整到最低，随后从一处收纳抽屉里翻出上网设备，把它像围巾那样戴在了脖子上，随后将自己固定在一面空置的墙壁上。现在的个人电脑和联网设备几乎可以做成任何模样，但如果想要享受最优质的体验，那还是得加装脑波互联模块并对外壳形状加以限制，其中耳机形、围巾形、头盔形和眼镜形是最常见的形状。 当然，姜铃更倾向于使用传统的板砖，而不是这种新式个人终端，她直到现在也不太适应一大帮子人在自己脑子里说话的感觉，所以她一直对这种新鲜事物抱有些许成见。 其实这条围巾是颜颜的所有物，她有时会趁空闲时间拿去玩虚拟游戏。 生活在人类共同体羽翼下的新一代通常游走在现实和虚拟之间，网络世界是他们世界观中相当重要的一部分，对于未成年人们来说，网络占领了他们学习、生活和社交的大部分比重，现实世界反而才是比较虚幻的地方。 姜铃自认为属于比较开明的家长，不过毕竟她是在儿时吃过苦头的人，所以即便没有对女儿的业余爱好进行过分的干扰，也还是有意无意地让她挤出了比同龄人多一倍的线下社交时间——而这一点很快使得她的各项生活技能熟练度超越了长辈们。三十多年的光阴没有在姜铃身上刻下任何伤痕，但她的心态却因后代的成长而变老了几分。 等待了一会儿，姜铃顺利地连上了太阳系内环互联网，随后点开了一个叫做《沧桑末世》的全息网游。这款游戏是从战前就开始流行在有备族之间的丧尸末日生存模拟游戏，由于原版的风格过于现实主义，所以很多人都折戟在了进入游戏后的第一天，现在它被发行商进行了适应化修改，添加了不少骗氪内容，从而让它变成了好评率极低的氪金网游。姜铃想要的就是这个了，因为那是同事们推荐给她的。 “家”号的通讯带宽不算差，近地轨道上的信号质量也很好，大概过了二十秒钟的时间，2.4t大小的《沧桑末世》便下载安装好了，姜铃立即进入游戏。 眨眼间，她来到了一栋破旧的20世纪后半叶风格的住宅楼里面。 第5章 星空清理者(五) 虚拟空间里的时间，流速大概是现实里的4～5倍，如果普通人一头扎在里面并认认真真跟着智慧老师学习知识，不出三年，他就能把从初等到高等的基础知识全部学完并通过线上测试，然后在得到总计1500点公民积分的同时，拿到各种人类共同体专业院校的入学推荐书。 当然，更快捷的方法是购买并使用政府正在推广的第十一代植入物，那样的话就只需要花两天时间适应和应付各种测试就可以了。它的实际效果和每天上课差不了多少，没有进入强制名单的原因，单纯只是成本上的考量，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支付得起b级以上公民权限的担保费的。 虽然c级和b级公民在人类共同体法律上的法定义务基本没有区别，但这年头的b级比c级公民权限不止多了个选举权与被选举权，而且还多了一系列社会福利。如果你是c级公民的后代，那么学习“初、中、高、专”四个级别的知识，反而是从c级升到b级的最有性价比的方式，而且一旦成为了b级，自己和直系亲属们很快就能体验所有b级都能免费得到的——包括植入物在内的——社会福利。 扯远了，总之姜铃花了几分钟现实时间探索完住宅楼后，游戏系统立马在她的面前弹出了一个氪金选项。 【新手大礼包：您是否觉得生活太难太累，而游戏又太现实？仅需0.6积分，让您成为生活的主人！点击此处——可获得棒球棍x1、大砍刀x1、基础护甲x1、基础背包x1、自热军粮x3、清水x5、代币x10。】 这玩意儿的骗氪话术还真是符合她对游戏的期待，她的嘴角抽了抽，但还是像完成任务一样，把新手礼包买了下来。 0.6分看起来不算很多，但如果把它放在30年前游戏刚刚发布的时候，那时平均45积分就能让一个三口之家维持一个月的正常开销并留有结余。 姜铃不敢想象当初有备族对这款游戏的痴迷程度，但从它现在的流水来看，可能还是有一部分死忠粉留了下来。 换上从弹窗里掉出来的道具，她蹑手蹑脚地推开大门，朝外面张望了一眼。现在的时间大概是中午，住宅楼已经停电了，想必末日已经发生了很久，所以房间外静悄悄的，不算亮堂的走道和楼梯间里一个人也没有。 姜铃没有急着出门探索，而是在墙上试了试两种武器，她发觉它们的手感和真的还是差上一些，这可能是围巾上的感觉补偿器的版本问题。 切换上末日神器棒球棍，她终于推开大门，来到了第十个新手任务所指引的地方——一个被零元购了无数次的旧纪元超市。她能闻到从超市门口散发的腐臭味，这种味道很像战后地表上的尸体，也不知道当时游戏制作人录入感觉素材的时候到底是用的什么。 超市里面有额外的粗重喘息声，姜铃在游戏中的身体被弱化了好几十倍，所以无法确定声音的来源，她只能握紧了手上的武器，屏住呼吸，钻进了黑洞洞的超市。 第6章 星空清理者(六) 这个小型超市没有几排货架，姜铃只循着声音稍微搜索了一会儿，便找到了那个半死不活喘息着的家伙——一位被丧尸咬穿了喉管的男人。 这人背靠在一台被搬空的冰柜上，鲜血滴答滴答地从他的脖子上汇聚到地面，形成了一汪脸盆大小的池塘，姜铃可以看到他那裸露在外的白色气管正在一张一合，就像是产生了自由的意识。她环顾四周，发现袭击男人的元凶已经被击毙了，那只丧尸的尸体就躺在不远处，它那青灰色布满尸斑的皮肤就像是泡过水的厕纸，空洞的灰白色眼睛瞪得老大，而脑门上则是插着一柄生锈的厨刀。 姜铃判定这人肯定没救了，于是趁着他朝她露出充满求生欲的眼神的时候，用大砍刀在他脖子上来了一记狠的，喷涌的血液一下子飞溅到了超市的天花板上。她在欣赏了一会儿物理特效后，又快步跑到丧尸的尸体旁边，将它的脑袋也剁了下来，以防出现游戏评论区里所说的小概率事件。丧尸的血液同样会流淌，只是它没有出现刚才的激烈状况，而是像碰倒的水壶那样慢慢地流淌。 这款游戏的物理模拟相当厉害，在一众同类游戏还在使用动态贴图的时候，它已经开启了液体有限元实时演算的新篇章。只不过这样的场景对于这个第一人称的模拟游戏来说过于变态了，姜铃感觉如果自己是普通人的话，那她会有很大可能在第一时间就吐出来，也不知道行业监管部门是怎么让它过审的。 她走出超市，游戏系统的弹窗再次出现，但这次除了琳琅满目的各式氪金选项以外，其他的游戏功能也全部开放了。那些ui栏位还是沿用了古早网游的风格，几乎把视野的四周全部占满了。姜铃忽略了其中的大部分按钮，从里面找出了全服聊天的选项，随后把它拖到视野的左下角，一边继续完成剩下的新手指引任务，一边默不作声地窥着屏。 目前服务器里的活跃人数为三十二人，其中的绝大部分都像是处在无线电静默状态，聊天框里只有几个游玩时间超过六千小时的狂热粉丝正在尬聊。。。。。。 大鸟转转转：从后天开始我可能要有半个月上不了线。@炎帝 炎帝：不会是要afk了？@大鸟转转转 hk416：这么巧？我也是从后天开始要出门（滑稽.jpg）。@大鸟转转转 大鸟转转转：啊？想啥呢？我就是要出趟远门，就是给外环的兄弟们运货，货舰加减速的过程中网络信号不稳定，这是常识啊，兄弟们！ 大风车：我好像看到新手村又来新人了，新人在吗？ hk416：你怎么天天蹲新手村？这里可没人会再上你的当了吧？除非这鬼服游戏还能有新人？难道是老红果又出引流视频了？我记得软件市场上的评分快掉到1.8了吧？（吃瓜.jpg） 炎帝：可能在刷图吧，估计又是谁开的小号。@hk416 大鸟转转转：你们先等等，我去问问老k。。。。。。 大鸟转转转：老k已经在登管理员账号了！ 大鸟转转转：老k上线了啊！他开始翻访问记录了啊！马上就来了啊！ 大鸟转转转：来了哈兄弟们！真新人，十成新的新人！不过老k说他的注册年龄比较小，你们得悠着点！ 第7章 星空清理者(七) 小众圈子有小众圈子的规则，在姜铃发现这群玩家可能互相认识之后，也没有装得太过孤傲，她趁着那个取了个很特别的昵称的人说完后，便在聊天框里写下了一句很像萌新的开场白：“喂，请问有人在吗？” 炎帝：萌新你好，出城以后往右拐，往前一直走，穿过两个岔路，在第三个岔路左拐，再往前走一段会有一个森林，出了森林就沿着森林的边缘往东南方向走，我们在幸存者营地等你。@下半天 大风车：啧啧啧，又来一个怪名字。@大鸟转转转@下半天 大鸟转转转：你可别把我们难得的新人吓到了！@大风车 hk416：没事，我会看住他的。（哲学.jpg） 。。。。。。 这帮人确实是闲的发慌，姜铃的一句话就点燃了他们的聊天热情，她不由地暗自咋舌——可以想象，哪怕到了遥远的未来，玩家群体终究是人类中最纯粹的一部分。经过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介绍，她弄明白了这款游戏三个主要的游玩阶段。 在游戏的前期，它会和很多模拟生存游戏很相似，这一阶段的氪金选项主要在容易消耗的生存物资方面上，如果是把游戏玩烂的大佬，那么他们大概率是完全不需要那点东西的；到了游戏的中期，它摇身一变，变成了非常有成就感的养成游戏，这个阶段的玩家不再需要经常离开定居点，只需要不停地在各种事项上投入资源，老玩家会稍微花一点积攒下来的代币；等度过了整个养成阶段，游戏就会进入到最无聊的刷宝图鉴模式，此处才算是氪金的重灾区。 当然，萌新头一次玩还是可以接受的，但大佬们已经对这个阶段很难再提起兴趣了，毕竟这个鬼服游戏有二十多年没进行大的更新了，服务器里剩下的这点人基本把它当做一个废土风情的聊天室。 除此以外，如果萌新想要氪金的话，最好还是去找管理员老k，不要点那些弹窗，在弹窗里花“钱”有可能导致游戏出现bug。 姜铃猜测《沧桑末世》在财务上可能出了些状况，要么就是发行商和制作人陷入了法律纠纷，要么就是平台对游戏的抽成太狠了，她联想起那些曾经见过的中途暴死的好游戏，心里不免一阵唏嘘。 有了老玩家的指导，姜铃赶在了游戏内的天黑之前来到了炎帝所说的幸存者营地。这个建立在森林和溪流旁的营地的样子很像某个原子朋克游戏里的核弹镇，这显然是游戏在早年进行的某次联动的结果。或许营地中央放置的纪念碑真的是核弹，她在进入这个营地的时候，便立刻感受到了一股狂躁的热浪，营地里吹拂的风携带着一些铁锈味，吸到嘴里的时候像是在吃辣椒面。 姜铃的动作很快就被营地里的其他人注意到了，不过由于她操控的角色等级太低，直到那两个人影亲自登门打招呼，她才发现自己正前方蹲着的两个怪东西。 “哟，我还以为你今天来不了了呢！”那两个草丛动了几下，发出了一句这样的声音。 第8章 星空清理者(八) 现场一直凝滞了三分钟，这两个蹲坑的家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他们赶忙取消了隐匿状态，从一堆草丛变成了类人生物。 姜铃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随后无视了其中一位打扮较为正经的人，与那个脑袋上戴着坤头面具的裸男点头致意。 坤头裸男的肤色略黑，胸口贴着两张印有“＋13”字样的星形贴纸，下半身则是一条画着一个手枪轮廓的红色平角裤，总之很像一个资深玩家的装扮。他跟着姜铃点了一下头，然后开口说道：“重新认识一下，我是大鸟转转转。” “我是大风车。”正经人接话道。 “嗯，我是下半天，需要加好友吗？”姜铃问道。 “不用，公频喊一嗓子就可以了，这游戏就算加了好友也没有加成可以用。”正经人回答道。 见姜铃若有所思，大鸟转转转在自己游戏菜单里点击了几下，丢出来一个背包，然后带着大风车后退了两步：“喏，这点道具都送给你，肯定够让你体验完整个剧情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再聊一会儿。” “你们还真是把这个游戏当成聊天室了？”姜铃没有去拿白捡的资源，而是操控着自己的角色坐上了路边的长椅，随后示意两人跟上，“别怪我不要你们的东西，我是真的想原汁原味地玩一下的。” “哦，理解理解，硬核玩家嘛！” “我们要聊什么？” “额，我想想，先做个自我介绍吧！”大鸟转转转从背包里取出几瓶快乐水并将它们分给两人，随后像是角色扮演那样继续说道，“其实我也不是那么特别的人，在货舰上工作又累又苦还长期晒不到太阳。毕竟游戏也就这个半死不活的状态，能把平台上几千页翻到底的多半都是闲人。而且还是自己来找罪受的闲人。” “你今天是不是有点不对劲？”正经人惊奇道，“难道是媳妇跟人跑了？” “鬼！那臭娘们得一个人带家族里的十几个小屁孩，哪有空搞外遇？”坤头裸男推搡了正经人一把。 “那你这到底是？” “好吧，我承认了，其实我就是老k。” “哦。”正经人说道。 “哦？”姜铃不明所以地品尝着虚拟可乐，她发觉这玩意儿顶天了只能拿去解馋。 “哦！”不知何时凑上来的npc们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声音。 “难道你们就不惊讶吗？” “这不众人皆知的事情嘛？我们早就猜到了，只不过一直没有揭你短。”大风车板着一张脸回答道，“你是不是想说服务器靠自己一个人打工来养着太累，现在终于打算停运了？你放心，我们会给你想办法的，再不济可以众筹嘛！” “滚粗滚粗！盼着我死是吧？”坤头男站起身，挥散了聚集过来的npc，他点开游戏系统看了看现实时间，随后继续说道，“明天我会再续租一年，不过这趟航程时间比较长，明年这个时候可能就来不及了，到时候你们再给我想办法也不迟。” “听着不像出差啊？你这次得出门多久？” “一个来回差不多四年。” 第9章 星空清理者(九) “这么说，你们是要走金-泰线？我听说这条路线在近几个月不安全，好像是小行星带侵入航道。”姜铃从他们的对话中得到了关键信息，然后挑了个好时机插入了他们的话题。 “对，不过准确的说，那条航线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每隔个把月就得更新一次，不然无论多好的船都不够陨石撞的。”大鸟转转转回答道。 姜铃点点头，又像是唠嗑那样随口问了句：“多大的船？” 大鸟转转转没有多少防备，如实说道：“实不相瞒，我们总共六条玉龙级，装的全是重金属和氧化剂。现在我们正停在岱摩斯港（火卫二）等待启航文件批下来。” “应该没有装外挂货箱和转向助力器吧？” “哟，行家呀！”大鸟转转转很热情地把手臂搭在姜铃的肩膀上，像是遇到了久别重逢的老友那样搭话道，“你也经常跑外环吗？” 姜铃现在的外貌是游戏的初始建模，所以她没有在意这家伙过于热切的自来熟。她放松地靠在长椅上，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正常你们应该是不会加上的。玉龙级是典型的鱼骨结构，加了外挂货箱就不方便转向和紧急避障。走外环的宇航员都巴不得自己坐的是空船。玉龙级核载8万吨，你们能半载就已经很好了，6艘大概在24万吨左右，这两天我刚看过行星供需指数，是泰坦星要建同步轨道空间站吧？” “你。。。你可真是神了！这都能猜出来？”坤头男也学着姜铃仰靠在长椅上，“是宇宙军的单子，收益不错。不过我们飞黄社社长打算省一笔燃料开支，所以装得有些多。” “加码了多少？” 大鸟转转转摇着头回答：“除了单子上的东西，还有6万吨的补给和2万吨的碳纳米管。” “你们疯了？要积分不要命？”大风车叫道。 “资本家的天性使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大鸟转转转没有太在意正经人的担心，继续说道，“社长为了得到宇航员的支持，把手头上这几年的b级担保都拿出来了，总共20个名额。虽然我看不上，但总有人是想搏一搏的。” “那你呢？” “我当然是为了积分啊！谁让我这个爱好不赚分还得倒贴。早知道我也去选养护专业、考一张养育证了。你们嫂子一人带那么多瓜娃子又轻松又赚分，相当于整个家族的人在养她一个。” “那你想多了。”正经人捏住了他那不安分的臂膀，“我弟妹今年刚见识过养育证有多难考，她说没个十年寒窗根本考不出来，一家子里能出一张证书你就烧高香吧！那得省多少积分啊？不然哪怕家里生了娃也只能送机构里去养。我一个朋友家就是这样，一年大概能见两次面。” 大鸟转转转收回自己的手，然后往姜铃那里挤了挤，当他听到正经人朋友的事时，立马用一种羡慕的表情问道：“你那朋友时间很多？一年能和亲人朋友团聚两次？你别吹牛皮吧！他不会是地面人吧？” “我tm，见不得别人好是吧？”大风车没好气地说，“人儿在月海站里工作，高材生不得有点优待？” 第10章 星空清理者(十) “好好好！我承认你那朋友很优秀行了吧？”大鸟转转转摆出一副投降的姿态。 大风车耸耸肩，看向了躲在他身后的姜铃，继续这个话题说：“下半天，兄弟。。。你家里的娃子们呢？他们现在过得如何？” “这我不太清楚。”姜铃回答，“我在几个小时前才刚刚和她分别，现在的话，她大概在几百公里外的同学家里欢度儿童节。我家情况比较特殊，而且那孩子已经跟了我九年了，所以我暂时没有延续自己基因的想法。” “是辐射病吧？理解了，都是大老爷们儿，我们能理解的！能从‘那’会儿活下来已经很强了，我记得五年前纪念日的那天，新闻把‘那’导致的死难者都统计出来了，啧，是多少来着？瞧我这记性，我就记得——9.2%的幸存率——这个数据。”大鸟转转转轻拍了姜铃几下以作安慰。 她没有尝试反驳他们，维持这个误会对大家都有好处，而且由于保密条例的存在，她也不能再透露更多信息了。 大风车沉默了一会儿，试图把沉重的话题支开：“下半天老兄现在的生活应该还不错吧？我看新闻里说，亚洲区块的地表污染面积已经清理了三成，有空的话，可以给我们看看家乡的影像吗？我们已经有十几年没回过地球了。” “原来已经上来十几年了？我都没记时间！”坤头裸男大叫了一声。 “等等，等等。”姜铃这次是主动发话，“你现在对时间感知很迟钝吗？” “什么意思？” “行，那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一定要仔细和我说说。” “好，好的。” 姜铃点点头，用严肃的语气说道：“你还记得你上一顿饭吃了什么吗？” “那当然，是熏肉味的合成口粮，配一杯红茶味维生素饮料，还有一颗火星出产的葫芦果。”大鸟转转转很流畅地回答道。 “能描述一下滋味吗？” 大鸟转转转回忆着说：“额，合成口粮就是很普通的烟熏味，带点咸，嚼起来比较有颗粒感，应该是添加了促消化的纤维素；饮料有点发酸，茶香味很浓，有一点提神的效果；葫芦果水分比较少，口味偏甜，不过可能是进过冷冻室，口感被冰晶破坏了。” “很好，你在地球上尝过那些味道吗？” “我想想。。。最后一次吃烤肉应该是在二十年前了，是烤鸡肉。。。饮料应该很常见，不过好像没有这种酸味，比较多的是水果味。。。至于葫芦果，我不记得有葫芦果。”大鸟转转转这次说得很慢。 “可以了。”姜铃摸着下巴说，“现在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吃了几次这种味道的饭？” “一次。” “一次？你确定？一顿普通的套餐，能让你把味道记得这么清楚？” “我确定，肯定是一次。可能那样的味道比较符合我的口味，所以才记得比较牢。”他确认道。 “好吧。我觉得你这次最好不要出差去土卫六了，你的精神状况令人担忧。”姜铃用一种很专业的口吻对他说道，“你应该立刻离开岗位，去轨道居所、或者随便哪颗离得近的、能碰上人的行星上疗养一阵子。如果不相信的话，你可以去看看心理医生。我估计你的深空综合征大概在三期到四期之间，再发展下去可能会在无人看护的情况下，把自己撑死或者饿死、或者在低氧舱段打开外骨骼的头盔。” 第11章 星空清理者(十一) 深空综合征常常被人们叫做“深空恐惧症”，但它其实不只是令人害怕这么简单。长期居住在无重力环境，特别是缺乏刺激的无重力环境，会有相当一部分人的生理状况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有些比较严重的患者甚至会发生严重的染色体变异，就像是接受过大剂量核辐射的照射。人类大规模进入宇宙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但科学家们对深空综合征的研究还是处在很初级的阶段，最新的一些理论认为它可能是某种自然选择——让一部分人留下，让一部分人淘汰。这样的理论自然是没能进入大众视野，毕竟人类才刚刚开始对广袤的太阳系进行开发，目前的思潮多半是“人定胜天”之类的人类至上主义，人们相信凭借着艰苦奋斗和团结一心，一定可以抵御一切自然灾祸。 当然，积极的思想观念本身是没有错的，错的是人类的傲慢。姜铃在这几年越发明显地感觉其他人缺乏必要的谨慎，仿佛谨慎就意味着退缩，他们中有不少人认为只要把资源一股脑地莽上去，就一定能把那件事办成。好在得益于林霜经常借用她的a级权限在网络上收集数据，姜铃没有在思想上和其他人那样随波逐流，她现在对一切都保持着最基本的慎重，这也包括了遇到的每一个陌生人。 所以为了引起他的警觉，姜铃故意把他的病情说得很严重，不过哪怕抛开加码的那部分，这个热爱游戏的老男人也确实不该再经历一场长达四年的旅行了——他的心理疾病已经到了需要接受治疗的地步。 “神了！这次是真的神了！”大鸟转转转听完她的建议后，再一次像是兴奋的狒狒那样拍着大腿，他如是说，“老哥你是做什么的？该不会是空间医生吧？！我去年的例行体检的那个大夫就警告过了，还给我开了几个疗程的药丸子，叫什么——司可巴比妥？” “吃了有用吗？药不能停啊！”大风车问道。 “应该还行吧，我现在天天吃顿顿吃，咔咔地吃，吃完还老兴奋的，比喝茶还管用呢！” 姜铃担心地问：“你等等，你这样晚上睡得着吗？” “那铁定能睡着啊，睡得死沉死沉的，每次都像喝断片了，每循环可以睡两小时，在船上工作不都这样吗？哦，我的时间应该快到了，你可以看着我睡。。。。。。” 大鸟转转转说完就下线了，剩下的两人互相对视了两秒，随后姜铃率先开口问：“他经常这样吗？” “大差不差，组团刷图的时候突然掉线，然后隔两三小时再上线，一开始我们以为他是网络故障，但他的故障很有规律，每次都是这个点。。。你，您是觉得他？”大风车拘谨地回答道，他现在的坐姿很像陪同病人的家属。 “我不是医生，不过我现在很确定。”姜铃摊牌道，“你有没有观察过他的眼神？我女儿说虚拟空间里的任何东西都可能是假的，唯独只有眼神无法造假。我刚刚一直在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基本没有焦距，和网络流传的全息影像里的病人很像。而且，你知道他吃的药是什么吗？那是一种神经性安眠药。” 第12章 星空清理者(十二) 姜铃顿了顿继续说：“所以你看，我给他总结一下症状。记忆力异常，一种套餐吃几次都记不得了，但对味道却印象深刻。双眼失焦，这是我观察到的，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明天你们可以留意一下。过度兴奋，当然也可能他本身的性格就是这样，对了，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吗？” “他现在在做舰载无人机维护员，整天和无人机做伴，我偷偷和你说，他没考宇航员证。”大风车回答道。 姜铃点点头表示了解，继续说道：“那就对了，维护员绝不可能是大大咧咧的性格，没有宇航员证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他应该经常跑长途，就算被宇宙警察抓到也只是罚一点积分。还有长期失眠和药物失效，在我看来，他所谓的定时睡觉更像是昏迷。他的压力很大吗？” 大风车摇了摇头。 “这我不清楚，不过现在再仔细想想，他有个很特别的地方——聊来聊去就是聊老婆。就好像是一种执念。不过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我就是随便提一提啊！” “嗯。这样吧，如果明天你们又见到他的话，那就再给他劝劝，劝得回来最好，劝不回来也不是你们的责任。对了，他今年多大了？”姜铃又问道。 大风车回答：“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今年49岁，我在那之后才出生，今年31。老哥您呢？” 姜铃现在已经不在意自己的年龄了，她随口答道：“虚岁65。” “卧槽！”大风车爆了一句粗口，“大爷您这年纪还玩得动这个游戏啊？我家长辈顶天了就能看看全息电影，他们早就受不了那些刺激了。” “应该不至于吧？我那个时代的老毕登，都年过八十了，还能出门找小三呢！”姜铃乐呵呵地说道。 “小三是。。。什么？” “就是没娶过门的后妈、或者花钱招的女朋友。。。额，该怎么说呢？这年头好像还真的不兴那些个东西，回头你可以问问大鸟，他应该见识过。”姜铃试着给正经人解释，但好像在这个实现了男女平权的时代还真的无法找到现成的例子，于是她打了个哈哈，把话题重新引回原来的地方，“你说他今年49，那么他应该参与过入轨培训的吧？我记得当年的太空军联合了教育局，动员了魔都所有的适龄青年，除非他是个漏网之鱼。” “入轨培训”的全称是“普适化民用太空轨道生存训练（试行版）”，主要目的是让大多数普通民众在进入宇宙后不会变得手忙脚乱，以免自己把自己折腾到丢了性命。从星历15年到17年的三年间，它一共培养了大约40万名宇宙先遣队志愿者和近200万名预备队表现优异者。 “原来是叫入轨培训啊？我只是在家族前辈口中听说过。他们把这件事叫做‘兵役’，我在联合矿业学院开学之前，一直以为每个人都要参加的。”大风车恍然大悟。 “他们是怎么说的？” “就四个字——劳民伤财。” “哦，那他们肯定不是第一批进入宇宙的人。”姜铃回忆了一下，摸着下巴说道，“你们家是近几年才搬到太空的吧？” “您可真是。。。料事如神啊！实不相瞒，我现在在地球同步轨道站上工作，这里的老前辈全是前几批退休再就业的同志。”大风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着姜铃鞠了一躬。 第13章 星空清理者(十三) 两人在之后又聊了大概二十分钟，期间基本都是正经人在说，而姜铃在一旁倾听。在她看来，这个年轻的小辈已经具备了前人们的大部分品质，如果他的能力尚可，那么在短期内就能遇到彻底独当一面的机会了。 鬼使神差的，她在大风车下线之前，神秘兮兮地给他立了一个期限，并建议他行事要果断，虽然没有透露任何机密信息，但看起来他应该还是悟出了点什么。 退出虚拟空间，姜铃又在网络里翻看了几页新闻，这才打着哈欠把围巾取下来。这年头的新闻很难算是新闻了，现在的各种媒体受到人工智能的严格监管，以前经常出现的假新闻基本不复存在了，地面上的新闻对共同体公民来说用处不大，而共同体的新闻又更新得很慢，如果不是什么热点话题，通常需要几周到一两个月才能更新一次。当然，与之相对的，娱乐板块算得上是空前繁荣了，光是给各种各样的宇宙明星挨个列举一遍，都得用掉一整块数据存储器。 现在的时间还早，姜铃试着在墙壁上打了个盹，但还未等她进入深度睡眠，房间里的无线通话器又响了起来。 这次是“家”号的内部通讯，喇叭的另一头是工程船上的“外交部”小周，他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歉意，但在言语上却没有落入下风：“老大，刚刚接到一个外快。离这儿比较远，来回得花一两天时间。是一颗被微陨石砸坏的通讯中继器，那地儿在中轨道上，他们的开价是连活儿带料子3800分，顶我们一年的工资。干不干？” “有多急？”姜铃问。 “看样子挺急的，他们在好几个渠道里发布了悬赏，我猜是某个大社团的集体资产。”小周回答道。 “现在有人抢着接单吗？” “林霜查询到几个不同的游客ip，不过他们都是中介社。您是觉得开价低了？” “不是，我倒是觉得有些高了，这种维修工作一般不超过两千五，除非它这个是原型机、或者是没在网监登记的黑货。你得再查查悬赏的发布人是哪个社团的？违法的事我可不敢干。”姜铃不置可否。 小周过了十几秒钟才回答：“我和他们说了这事儿，您猜怎么着——他们二话不说就把开价提到了5400分！要不是他们有合法的证件，我都怀疑他们是在搞网络诈骗了！” “那他们有没有提到那个人造卫星的型号？” “没有，不过前几次您也没提啊？” “那不是废话？“国家动力”集团我们几个人都认识啊，而且他们还免费给我们装了四颗助推火箭呢！别说你这么快就忘了。”姜铃笑骂了他一句，随后继续说道，“没有型号可不好办，你把我的原话告诉他们，就这样说——他们那样做不合规矩，要是没有七千五，那就免谈。” “。。。好了，他们说他们的底线是8300，再多就只能去找别人了。” “嗯，那给他们留一千吧，这单我接了。二号机还剩多少燃料？”姜铃给出了答复。 “行，我看一看啊。。。还剩61%，船载超算模拟结论是足够了，省一点用的话还能留下22%。他们建议我们多带点工程塑料，以免破口太大不好修补。还有最好在四个小时内赶过去，他们发现卫星轨道高度正在降低，我猜应该是燃料泄露了。” “好的，我知道了。” 第14章 星空清理者(十四) 穿上外骨骼，带上必要的生存物资和修复工具，姜铃穿过了工程船的中部气闸舱外舱门，开始她的第n＋1次太空行走。 她的外骨骼的四肢上安装了磁吸模块，所以可以不借助飞船外部的太空扶手就能进行顺畅的移动。踩在“家”号的外部装甲板上的感觉很特别，会有一种行走在某颗陨石上的错觉，除了脚底下以外，放眼望去全是闪耀的群星，就仿佛整个微小的世界都属于自己。 在这个圆锥体小世界的底部，有一个抓举着一个镂空圆柱体并逐渐爬向姜铃的毛毛虫，它周身都是雪白的轨道器外衣，裸露的关节处则是反射着刺眼阳光的亮银色金属——很显然它就是姜铃要找的东西。 二号机正安静地趴在“家”号的爬行式机械臂上，姜铃没费多大功夫就爬到了这艘敞篷飞船的座椅上。它的原名叫做“多功能单人推进器”，原始版型出自于大名鼎鼎的性价比之王——黑星造船厂，但网络上发布的盗版改进型的基本参数早已经面目全非了。 二号机自然不可能是那些换汤不换药的最新款，不过也不是安装了很多安全冗余的老版本，它的长轴有6.5米，直径2米，质量在10吨左右，最大载重15吨，最大加速度20米每平方秒，信号半径10千米，采用氢氧火箭进行推进和变更飞行姿态，使用第三代民用车载聚变炉供能，其余航电系统则是姜铃亲手组装的。 它的样子很像塔吊的三角形吊臂，主结构是三根可以伸缩的钛合金管，管道结构能够便于安置很多太空垃圾，而且大部分系统缆线都可以从管道里穿行；驾驶座椅在它的后部，座椅的两边和前面都焊接着一些栅格式储物箱，这些储物箱除了它们的基本功能以外，还具备一定的防弹能力，座椅底下就是推进器的燃料罐，这一点有些像某款臭名昭着的活塞飞机；推进器的三个火箭发动机在座椅的更后面一些，它们的推力会直接作用在结构管上，所以加速时的飞行姿态很稳定。 它本质上就是一枚用一截空间站桁架改装的简易火箭，防护能力不能说没有吧，只能说是毫无用处，以至于经常进行户外作业的人们会把它叫做“太空三蹦子”。 不过简陋归简陋，二号机该有的模块是一点也不少的，姜铃甚至给它装了一个用于收集排泄物的液体储罐。 在她把携带的东西转移到二号机的收纳箱里时，林霜将可用的轨道数据发送到了她的外骨骼里，头盔显示器开始播放预估的交会模拟。 对于这个人工智能来说，未知型号的卫星会有很大可能性是一颗直径十米的球体，它原本的圆形轨道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越来越扁平，并且越来越难以预测，它的周围可能存在碎片，但那些碎片多半不会有太高的速度，它们应该会环绕着卫星做周而复始的伴飞运动，否则它们早就飞到了更高的轨道上去了。 姜铃不太信任计算机模拟的结果，不过她还是耐心地把几十秒的录屏看完，才小心地操作着二号机从机械臂上分离，正式开始这场不算普通也注定不可能普通的出舱任务。 第15章 星空清理者(十五) 事实上无论你进行过多少次太空行走，宇宙的空旷和静谧都会一直感染着你的内心。姜铃交叉着双臂像一个熟睡的婴儿那样倚靠在座椅上，隔着防撞架仰视着几乎一成不变的星空，林霜的子程序接管了二号机的飞行控制，这让她有一种信马由缰在原野上散步的错觉，一种宁静、平和、温柔和一点点不安的心情短暂地出现在她的大脑中。她在这个环境里什么也想不了，什么也做不了。与那些蜷缩在地面的、新一代文青所想象的、简直就是错漏百出的共同体公民的生活状态不同，真正到了宇宙中，你的任何思想在无垠星河面前全都是不值一提。 二号机尾部的三个喷壶在出发后的第72秒就关闭了，它们除了为这艘“扁舟”留下了一道数公里长的航迹云，还让它达到了足以挣脱地球引力束缚的速度。现在的二号机正在穿越地球环，这些经过长时间宇宙风化作用的人造反光材料早已破碎成极其细小的颗粒了，它们的细小程度甚至需要显微镜才能看清，因此它们对绝大部分的航天器都不足以造成损害，当一些胆大的宇航员尝试穿过这薄薄的一层粉末时，他们通常会说自己是经受了一次洗礼。 二号机给地球环留下了一个大约4平方米的空洞，一部分被惯性带动的粉末会随着地球自转填补回原来的地方，而另一部分则会永远地回不去了。 姜铃在穿越环带后控制着二号机改变了飞行姿态，她用外骨骼顶部的取景器对准了自己制造的破口处——那个大洞很像子弹击穿钢板的样子，甚至还观察到了两圈缓慢扩散开来的涟漪——当然，这不可能是介质中的冲击波，反光材料的排列方式可能比松散的沙砾更加稀疏，所以这只能是经典物理学带来的奇妙现象。在宇宙中生活的抽象派艺术家通常是穷困潦倒的，因为宇宙本身就已经是足够抽象了，以至于人们哪怕用最精确到语言去描述艺术，它也很容易引发其他人的误会。 姜铃把自己拍摄的视频编辑了几下，随后发布到内环互联网上，马上就引来了不少关注者的围观。得益于深空网络的建设，哪怕远在柯伊伯带的人们，也能以相对高质量的信号与家人联系，但在光速的限制下，一切信息的传播速率终究会有一个极限，生活在地面的人们感受不到这种延迟，而共同体公民早已习惯了这种延迟。 大概半个小时后，女儿的通讯请求经由几颗中继卫星跳转，钻进了姜铃的外骨骼里面。 接通后，于妍那清脆的声音立刻传入了她的耳朵：“妈妈，你怎么又一个人偷跑出去玩？” “颜颜乖，妈妈出去工作呢！”姜铃耐心地回答，“叔叔阿姨在旁边吗？” “杨叔叔，我妈妈找您。。。。。。”耳机另一头很快又传来女儿的声音，只是这次似乎不是对着麦克风说话，随后，一个厚重的男低音传来，“下午好，于妍妈妈，我是杨启明的爸爸。您的女儿一切安好，不过。。。不过您让她送的礼物太贵重了，恕我们家不能收。” 第16章 星空清理者(十六) “没关系，没关系！”姜铃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是在客套，于是开口便是几句不疼不痒的拉扯，“颜颜已经长大了，我支持她的这个决定，所以请您一定要收下。” 男低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再次传来：“原来是这样。那请下次也不要拒绝我儿子的礼物。” “当然可以。”姜铃意识到了一些问题，不过良好的训练还是让她这样说道，“今天是他们的节日，不要提前把大人世界的黑暗强加给他们，给他们留下一个完整且快乐的童年吧！别忘了代我对小杨问好。” “我会的。还有谢谢，很高兴启明能够认识您的女儿。”杨父莫名其妙地发了一张好人卡。 姜铃还想再客气两句，但她的通讯质量突然变得很差，头盔显示器上弹出了很多程序窗口，随后在刺耳的蜂鸣声中，一行闪烁着的高亮字符出现在她的正前方——【警告，通讯连接失败！】 姜铃花了两秒钟弄明白了突发状况，随即便开始冷静地处理故障，她对着外骨骼使用语音指令：“系统，尝试重启无线通信模块。” 【重启中。。。重启成功，通讯连接失败。】 “系统，扩大通讯频段。” 【正在调频。。。未发现可用信号波段。】 “系统，使用激光通信器。” 【正在扫描。。。共发现中继器3枚。。。通讯窗口剩余时间1分31秒，1分30秒，1分29秒。。。】 “系统，发送求救信号，选择800nm到900nm波长，采用二进制加密算法，密码原本为《告地球同胞书》。” 【编码初始化。。。请输入语音。】 “林霜，不用担心，我现在很好。这次任务的目标地点附近有强烈的通讯干扰，注意记录我现在的位置——我现在的轨道高度为803千米，轨道平面与黄道面夹角32度11分7秒，目测位置在黑洲大陆上方。我可以目视锁定任务目标，它是圆筒状结构，长度大概是50米，无法被雷达锁定，与已知的任何通讯中继器型号都不相同，没有光伏电板，没有散热板，有三个小型伴飞轨道器。通讯窗口时间不多了，记得帮我瞒一瞒颜颜。还有别忘了给飞行管理部门报备。” 【发送完成。。。通讯窗口关闭。】 姜铃卡在最后一秒才把想说的话说完，好在外骨骼的数据核心的运算速度足够快，没有因通讯窗口的问题而遗漏任何信息。她现在有理由相信那个神秘的任务发布人所说的报酬了，在强电磁干扰的环境下修理一艘未知型号的、可能是中型飞船的人造天体，确实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情。 她手动操作二号机对准了那个铁锈色的人造天体，随后打开rcs和主发动机，将自己的航线校准到能够够得到它的轨道上。 当然，由于这次是手操推进器，所以她对航线的把控度和精准度肯定是不如自动导航的。 姜铃花掉了比预计多一倍的燃料，才让这台“三蹦子”接近到了任务目标的100米范围内。她没有贸然靠得太近，毕竟现在谁也不知道那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万一那东西有自毁装置，到时候把自己炸了还算事小，真正麻烦的是由此制造的巨量太空垃圾——那可能得赔上一大笔罚款。 第17章 星空清理者(十七) 那个不明物体在这个距离下大概只有两厘米长，不过对于姜铃来说已经足够了，她的视力极好，哪怕是距离更远一些的同步轨道站，她也能用肉眼分辨出它的少量细节。值得一提的是，那东西远看的时候像是圆筒，但靠近后却更像是一个十字架，它的长轴中心有两条绷直的爬行式机械臂，此时就像是伸展着手臂的芭蕾舞演员，所有的外部模块和轨道器本身都在绕着它的中轴线旋转。 姜铃缓慢地靠近了一些，很快便感应到这艘不明飞船里的几个奄奄一息的生命气息，她的眉头皱了一下，然后依靠飞船的外部涂装确认了它的真实身份。 任务目标是一艘中型宇宙游轮，型号为“mnz—25”，也就是25式鸣鸟级中型客运船。听名字就知道，这个型号的飞船设计思路基本上就是青鸟级的翻版，不过相比稀有的工程船，同样是十年前的老旧型号，鸣鸟级在民间的保有量非常大并且一直广受好评，以至于在火星最早建立的中京城里的工人们，曾自发地为该型号的自动化生产线进行维护。 姜铃不太清楚这艘飞船到底是走的哪条航线，但她大概是明白了这些乘坐飞船的倒霉蛋们遭遇了什么——他们一定是撞上了战后三十多年还未清理完的太空水雷，只有那玩意儿的电磁脉冲才能让飞船瘫痪成这个样子。事实上类似的事故时有发生，它们就相当于地球时代的某些国家在战争中犯下的、可能会伤害被侵略者好几代人的罪孽。 人命关天，姜铃必须尽快找到与失事飞船对接的办法，但这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情。飞船的转速仍在增加，现在已经达到了每分钟18转的角速度，由此产生的大约300吨的离心力，正在不断挤压着鸣鸟级的钛合金龙骨所能承受的抗拉冗余。 让飞船减速的办法有很多。 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把二号机开到平行与飞船自旋的切线方向，然后用刚性连接和主发动机反推的方式让飞船慢下来。这种办法对飞船外表面的凸起物的强度会有巨大的考验，姜铃在计算后发现，在二号机与飞船对接的一瞬间所产生的相互作用力相当于行人在高速路上迎面撞上一辆小汽车，所以这个方法立刻就被她放弃了。 相对稳妥的方法和地球时代的某部电影里描绘的样子类似，姜铃需要先抵抗相当大的过载，环绕着飞船加速到相对静止，然后对接并反推减速。这种办法会比前者多消耗将近一倍的燃料，而二号机根本没有那么多燃料可以这样浪费，所以同样被pass了。 权衡利弊后，她最终选择了相当冒险的方法——飞船外面的太空扶手确实扛不住二号机的质量，但如果只是一台外骨骼的话，那可就说不准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手动解开了外骨骼和座椅之间的卡锁，从一旁的收纳箱里取出四股安全绳并安装在外骨骼腰部预留的卡槽里，随后慢慢地脱落二号机，朝着仍在自旋的失事飞船飘了过去。 第18章 星空清理者(十八) 无动力接近那艘鸣鸟级的十几分钟漫长得就像人的一生，哪怕姜铃称得上是一位训练有素宇航员，她也逐渐变得兴奋起来，外骨骼的rcs的储备燃料顶多能让她被巨力甩飞后回到二号机，所以只要一次失手，她就再也没有登上飞船表面的机会了。 飞船的阴影逐渐占据了她的视野，在距离不到20米的时候，她终于能够看到被太空水雷砸坏的外挂式火箭助推器了。水雷的尖锐部分在助推器的外壳上犁了两道划痕，它切断了几根重要的液体管道，受热膨胀的液态气体从那个地方不断泄露着；水雷本身则是镶嵌在飞船中部的观察窗护甲板上，它产生的电磁脉冲干扰仍然很强烈，即便外骨骼具有一定的抗emp能力，但随着距离的减小，头盔显示器也开始失灵了。 越来越近了。。。 在撞上之前，姜铃的双手各抓着一个安全绳的挂锁，数着自己能够得着的太空扶手，做好了抗冲击准备。 每一次命运交汇的前一秒总是那样漫长，不过她在面对无数个可能的结果时没有选择迟疑，而是非常果断地把挂锁扣在了两个不同的扶手上。 那基本就是一瞬间，巨大的惯性力带动着挂锁，将动能转化成安全绳的弹性势能，随后猛地把姜铃拉了起来。她的外骨骼经受住了数百个地球重力加速度的考验，但两个挂载点中的一个发生了脆性破坏。 “呃啊！”姜铃闷哼一声，后背“咚”地砸在飞船外装甲上。 仅靠一根安全绳是不可能在持续过载中保持姿态稳定的，所以她的身体难免发生了几次碰撞。 好在她的运气足够好、外骨骼足够结实，那惊心动魄的几秒钟只是让外骨骼表面的反辐射涂层刮花了一点而已。 姜铃趁着自己再一次撞向飞船的时候，抓住了不远处的另外两个太空扶手，三个挂载点终于产生了压倒性的作用，让她的飞行姿态逐渐稳定了下来。 此刻还不能放松，她现在感觉自己回到了地面上，上下左右的区分变得异常明显，长期生活在无重力环境的身体暂时还无法适应这种力量，就仿佛在全身绑上了负重，任何尝试对抗这股力量的行动都变得无比艰难。她此刻就像是扒在一节飞速行驶的列车车厢上，只要那三个受力点位有一处失效，那么等待她的必定是致命的后果。 她艰难地使出腰腹部力量，把倒悬在半空中的下半身挺举到飞船表面，随后两只脚各勾住一处突出物，以此腾出了一只可以进行复杂操作的手。她小心翼翼地试验了周围的几个扶手的持力状况，随后缓慢且坚定地把剩下几根安全绳卡扣在上面。 待四根绳子全都安装到位，姜铃才算是终于站稳了脚跟，她松了一口气，然后立刻开始思考下一步操作。最困难的登船问题已经解决，现在还差封堵泄漏点、找到降低角速度的办法和清除电磁脉冲干扰源，这三个目标。 在她看来前两个目标可以合并成一个，毕竟最不济还可以手动分离受损助推器，而更加急迫的目标应该是第三个——一旦干扰源被消除，那么飞船的控制系统和她自己的通信能力就能立刻恢复，到时候可以有很多非常高效的办法把飞船稳定下来。 第19章 星空清理者(十九) 思维速度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加快了好几倍，姜铃几乎是一瞬间就完成了平时看起来很困难的抉择。她开始四肢并用地在飞船表面攀缘，每一步只移动一根安全绳的挂载点，虽然操作很繁琐，但思路非常清晰——她的目标正是那颗造成了一切紧急情况的罪魁祸首。 太空水雷的位置距离她只有不到20米，但这点长度在如今这个状态下和跑一场马拉松没有太大区别，姜铃花了一个小时才勉强移动了一半里程，而且在某些时刻，她感觉自己就像在一头发狂的野马背上表演杂技。 或许是祖先庇佑，或许是苍天有眼，飞船的龙骨结构一直坚持到了姜铃抵达“空雷”的位置，而没有在中途就散架，但她已经能明显感觉到飞船内部传来的、令人牙酸的金属疲劳声。 时间快要到头了，她几乎是飞扑到“水雷”面前，然后用外骨骼携行具里一直放着的激光切割器在那个东西上面切割起来，出于职业习惯，她没有直接打出一个洞，而是在“水雷”表面制造了一个胳膊长的弧形缝隙并用钳子掀起开口，有点像是外科医生给病人做手术的样子——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增加轨道上的太空垃圾。 她以前在虚拟空间中观摩过拆卸这种炸弹的技术，所以在切割过程中完美地避开了炸弹的自毁装置触发器。 点亮头盔上的照面模块，炸弹内部的景象第一次真正显露在她的眼前。它总体上是一个圆柱体外面套了一层用银丝编制的网状球面，一些导线从炸弹表面的触发器位置延伸下来，穿过球面，连接在圆柱体表面的黄褐色物质上。网状球面据说是电磁脉冲增幅装置，主要材料是银锌合金，全部回收的话大概能值个两三积分；真正高价值的东西是它的能量核心——一颗钚燃料电池，换句话说，这是一颗原子弹。 姜铃小心地用金属剪在球面上打开了一个开口，尽可能不去制造危险的金属碎屑，随后再一次动用激光切割器，把圆柱体的包裹物剥开，从里面取出了那颗还在散发着中子辐射的核燃料罐。她熟练地取出了腰间的抗压储物罐，把这颗危险的玩意儿丢到里面，随后暂时放在外骨骼的背部夹具上。 由于事出紧急，她没有使用教学视频里建议的操作，而从一开始就用上了违规的暴力拆解。事实上，要不是她用灵能力控制了炸弹的自毁装置触发器，这颗炸弹会在剪刀接触到网状球面的一瞬间就变成一个巨大火球了。 随着能源核心的拆除，这颗“水雷”终于沉寂下来，头盔显示器闪动了一下，外骨骼的其他系统也逐步重新启动，鸣鸟级的智能飞控系统在恢复的一瞬间触发了自动稳定机制，飞船的自旋速度快速减慢，姜铃身上四根绷直的安全绳也逐渐松弛下来。 很快，来自“家”号的通信接通了，人工智能林霜在报告她观测到的姜铃的飞行数据的同时，远程接管了已经飘得越来越远的二号机。 第20章 星空清理者(二十) “数据就先不看了，林霜，先简单说说任务目标的情况吧！”姜铃从飞船外装甲上爬起来，隔着外骨骼给自己捏了一把汗，然后缓慢地收拾起“水雷”剩余的部分。 “正在查询。。。。。。”林霜高冷的合成女声传来，“目标型号，mnz-25-b。飞行管理局登记编号，e-m-ky-0110-730。主营业务，地月往返客货两用运输。本次班列序号，00。目前状态，运输中。” 林霜停了几秒，然后继续说道：“我通过了你的调制解调器侵入了‘新月’号的中央系统。已发现生命信号3个，生命循环系统离线，温度调节系统离线。已通知轨道救援部，但我建议你尽快对飞船进行抢修。” “他们要多久才来？”姜铃问道。 林霜漠然回答：“状态——申报中。按我对他们的效率评估，需要三天左右。” “三天？怎么会这么久？”姜铃手上动作没有停，“他们不是宣传说时刻准备着的吗？” “‘星际客运集团’对本项目施加了阻碍，他们依照‘公海船舶救援法’接取了本项目的救援工作。” “草，tmd找外包修船然后赚赏金差价，现在怎么又有这种资本家了？”姜铃爆了一句粗口。 “从人类共同体法律的角度看，他们的做法不算是犯罪。不过你可以把‘新月’号的飞行数据拷贝下来，我们可以通过引发舆论监督的方式，要求他们对此事进行自我辩护。”林霜的情感模拟能力不太强，所以她的声音没有太大变化。 “不，这事可不能这么算了！我想想。。。帮我把飞船的轨道调整成这样，注意了，一定要把受损助推器的燃料消耗干净。”姜铃说道。 “命令已确认，正在规划航线。” 姜铃“站”起身，把“水雷”的剩余部分和连同它一起拆下来的护甲板绑在不远处的爬行式机械臂上，然后收拾了一下回收的高价值废料，打开飞船的气闸舱外舱门并爬了进去。 飞船内部的温度和含氧量都很低，所以她在气压稳定后的第一时间重启了飞船里的、被幸存者用物理手段关闭的生命循环系统和温度调节系统，随后一刻不停地用外骨骼的喷气推进系统找到了飞船的指令舱。她这个时候没有时间去管幸存者，指标恢复后，他们很快就能醒过来，而且她知道这三个人哪怕再过上几天都不会有事情——他们关闭的两个系统让船舱里变得像是低温休眠舱，显然这几人中至少有一个是受到过严格训练的宇航员。 姜铃把林霜发来的航线数据写入到飞行控制系统里，顺带还把飞船里的黑匣子拆了下来。待一切准备工作都完成后，她才坐在飞行座椅上打开了飞船的内部广播。 “所有船员请注意，所有船员请注意！请立即寻找身边的太空扶手或坚实结构，飞船即将进行加速过载。重复，飞船即将进行加速过载！” 随后，她在一连串的内部通讯请求中，一把拍在了点火按钮上。 第21章 星空清理者(二十一) 过载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在受损助推器燃料耗尽后，其他三颗助推器也同步关闭了发动机，用完了的助推器没有被立刻抛弃，姜铃还需要它在近地点发挥最后的余热。 随着飞船因过载而发生的震动消退，各舱室的警报铃也随之解除，飞船里的四个人终于可以在乘客舱进行短暂的对话了，姜铃在指令舱里找到了乘客名单，所以她没有最先抵达那里。 当她穿过虚掩着的舱门时，两个“新月”号的幸存者已经在里面交头接耳了。 “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其中一个体型不太大的男性朝身边的同伴说道。他的身上穿着一套蓝色的连体船长服，有一股古龙水的香精味，脸型比较英俊，留着一点山羊胡，眼睛和头发都是黑色的，看得出“星际客运集团”对员工的审美很在线。 另一个则是一位将头发裹在礼帽中的女性，她身上是一套很有气质的空乘制服，但似乎在之前的慌乱中弄丢了鞋子，所以此刻只有一对裸足。她的脸型是标准的鹅蛋脸，非常符合大众对女性的审美，眼睛同样是黑色的，显然雇佣他们的那个商业团体有着自己的挑选标准。 “剩下的人去哪儿了？我看到你们这趟航班乘坐有120位旅客。”姜铃没有与船长争论，而是举着那份表格开启了问询模式，她现在需要各种证据，所以外骨骼的取景器一直处于录像状态。 “你是什么人？”船长转头看向姜铃，发现她身上的外骨骼涂装不符合集团的规定。 “这个不重要。”姜铃把名单放在一边，然后掀开了头盔上的面部防护板，露出了自己绿色的瞳孔，随后继续说道，“你们所在的集团涉嫌隐瞒事故风险等级，现在我需要你们配合调查。”她停顿了一下，用手把自己固定在一处乘员座位上，“听我说，如果你们还想拿到工伤保险和赔偿的话，那就按我说的做，不要耍什么花招。” 那份乘客名单突然像是获得了生命，如同一只鸟儿扑扇着纸页，朝着船长飞了过去，并稳稳停在他的面前。 “呃，好的。我知道了。”船长被姜铃展示的力量折服，随后安抚了一下身旁的空乘，用力点了点头，但之后却沉默不语。 “嗯？所以。。。？” “请恕我无可奉告。”船长还是保持着职业操守。 空乘后退到船长身后，他们的动作极为亲密，就像是热恋中的情侣。 姜铃等待了片刻，又开口道：“你们在集团里占了多少股权，值得你们如此维护自己的商业组织？” “你不用这样套我们话。”船长摇了摇头，“集团可不是地球时代的公司或者企业，它不是某一人的私产，而是属于我们集体，我不可能在这种不影响共同体利益的问题上违背集体的利益。” “当然，我知道。”姜铃点点头，“实话和你们说吧，在我修好你们的飞船的时候，你们的剩余燃料已经不够维持轨道了，所以我擅自给你们做了个决定，不管如何，你们现在只能选择接受了。” 船长闻言立马在扶手上助了一下力，飘向了舱门附近的控制终端上，他快速地点了几下，然后恶龙咆哮般地大叫道：“看看，看看你做了什么！” 第22章 星空清理者(二十二) 其实姜铃也没有做得太多，她只是给原本就已经偏航的轨道再添了一把火。这艘“新月”号飞船在触雷后就已经泄露了太多燃料了，即使把剩下的全部用在维持轨道高度上，也最多能让近地点升高到地球大气的顶部，而后，失去动力的飞船就只能在这条不太稳定的轨道上听天由命了。 姜铃本能地厌恶这种把命运交给上天的事情，所以选择了直面万有引力。在她的越权操作后，飞船会在4小时后再入大气，如果那时候的角度合适，他们就可以亲身体验一次成为一枚弹道导弹的感觉了。 现在的问题是，船长不认为飞船能够扛住再入过程中与大气摩擦产生的颠簸，他在终端面板上利用船载计算机反复演算了各项数据，最终得出了一个令人绝望的答案。“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他喃喃自语着，“明明按照我原本的计划，会有整整四成的生存率啊！” “其实你们不用太过恐惧，按我的办法来，你们至少不会饿肚子。而且你们大概还不知道吧？集团可是一早就把你们当成死人了，他们想要回收的只有飞船本身！你们的计划我也考虑过了，算上集团的阻挠，你们的成功率低于1%，还不如和我赌一把。最重要的是，我可没丢下你们不管！要知道我完全可以一走了之！”姜铃远远地朝两人喊话道。 “你当然可以离开我的‘新月’号！”船长冷哼一声，在“我的”两个字上下了重音，然后顾不得擦拭额头上渗出的汗珠，从乘员舱尾部的服务舱里找了两套舱内宇航服，在给自己套上后，又帮助空乘小姐穿上了这一层臃肿的“最后防护”。 姜铃见他们接受了现实，于是用缓和一些的语气说道：“我建议你们先吃点晚饭，最好能小睡一会儿。到点了我会喊你们的。” “然后呢？”船长没好气的说道，“然后你就趁着我们看不见，把飞船上具有回收价值的材料拆个干净？放心，你的小伎俩瞒不过我，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请自便。” 姜铃和他们在乘员舱的两头大眼瞪小眼了很长时间，直到飞船上的最后一人从侧面舱门进来，才算打破了这个尴尬的局面。 “顾船长，我想我应该是修好了卡住的逃生舱，有人帮我们解除了电磁脉冲干扰。我们可以再让两个人进入圆形轨道，但需要。。。咦？谁能告诉我，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 “请问您是哪位？”姜铃开口道。 “啊！我是一个不留姓名的志愿者，现在算是在船上当修理工。”这个身穿老式外骨骼的人回答道。 “这么说你是这趟班列的乘客？” “对，别看我年纪轻，我是有工作的，而且就是修理鸟级型号的飞船！” 到底还是年轻人更好忽悠，姜铃感觉自己找到了突破口，于是她再一次提及了名单上的其他乘客。 “你问他们吗？他们在事故发生之初就坐着逃生舱离开了，走得很匆忙，好多人就连贴身行李都没拿，这也包括了其他的船员。原本我们可以全部撤离的，但最后这个逃生舱出了问题，我看了一下，只是很常见的故障。”志愿修理工保持着清澈的愚蠢。 第23章 星空清理者(二十三) “王先生，还请您不要再说了！”空乘小姐看不下去了，开口打断了修理工的无心之言。这家伙在几句话之间便透露了一堆可以用于运作的舆论陷阱，但凡录像被有心人得到，集团的利益就会遭到严重损失。 “好了，我想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了。”船长叹了口气，“我们可以从交换名字开始，如何？” “早该如此。”姜铃回答。 修理工大惊失色：“合着你们都不认识？” “很好。”船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并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飞行姿态，随后一本正经地说，“如你所见，我是‘新月’号的船长！”他再次在“船长”二字上下了重音，“我姓顾，名辰，字寰宇。拥有一万小时以上的飞行经验和b类船舰驾驶资质，接受过所有宇航员培训和考核。。。。。。” “可以了，可以了。”姜铃朝他挥了挥手，“你这么自信是很好，不过我们现在又不是在面试，不用介绍得这么全面。空乘小姐呢？” “江心仪。江河湖海的江。”她简简单单地回答。 “嗯！很合适的名儿。” “啊呀呀！嘿嘿，我叫王昊。”修理工紧张地搓着自己脑袋，发出了“邦邦”两声。 “还是叫你小王吧？” “可以，那样我比较习惯。”王昊的语气明显平静下来了。 姜铃见三人都自报家门了，便也不藏着掖着了，她朝着他们每个人各行了一次太空礼节，然后说道：“你们可以叫我的外号——‘老大’，也可以叫我的代号——‘恶魔’。” “老，老大？”王昊以为自己听错了。 顾船长眉头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似乎是意识到了姜铃的不同之处。在他的认知中，那些无论如何都要隐瞒自己真实身份的人，要么是穷凶极恶的罪犯，要么是受到严格保密的军人。他悄无声息地用手势提醒了试图说话的江心仪一下，然后用试探的语气说道：“看来我们的交流从第一步开始就失败了。” “不，我觉得我们还能有更多进展。”姜铃看着头盔显示器上的数据说道，“我们还有三个小时，现在就动起来的话，时间上可能有些赶了。” 在场的唯一一个年轻人察觉到乘员舱里气氛不大对，于是低着头保持着安静。 顾船长盯着她的眼睛，说了一句和之前不太相关的话：“我记得集团里没有绿色眼睛的人。” “那是自然，毕竟你们的集团在我眼里实在是太小了一点。”姜铃露出了一个笑容，连带的眼神都变得柔和一些了。 “我才是这艘船的船长！”他突然叫了起来。 “是的，你一直都是。”姜铃承认了。 “我要为我的船员和乘客负责！” “当然，这是你的责任和义务。” “告诉我，我现在该做什么？” “咳咳。”姜铃被他的突然变化呛着咳嗽了一声，随后斟酌了一下词汇才说道，“把物资收拾一下，带你的人去指令舱前面，然后关好舱门、固定好自己。我们在地面上见。” “都听到了吧？”顾辰再一次拾起了作为船长的威严，“小王、乘务长！快把应急物资都搬过去！” 第24章 星空清理者(二十四) 位于指令舱更前面的舱室原本是用于安装紧凑型长波通讯模块的地方，得益于深空通信网络的建立，很多只在内环航行的飞船便通过拆除这个笨重的机器以节省成本了，这艘“新月”号自然同样如此。由于民用化版本没有更改飞船的结构设计，所以这个地方通常是全船最安全的部位，像“新月”号这样的客货两用飞船，一般会把它作为一个以高价出租的货舱使用。 姜铃在下达了命令后，没有和船长一样在观景窗前发呆，而是和那两个临时抓来的“壮丁”一起搬运登陆地球所需要的物资。除开用于维生的食品、水和药物，基本的移动通信中继站、卫星电话、紧急能源供应器、各种工具包括武器弹药之类的其他东西，也都是他们可能要用上的东西。 飞船上储备的物资其实是不太充裕的，特别是当飞船坠毁在海洋或者岛屿上的时候，更是如此。由于缺乏必要飞船改装数据，姜铃只计算了可能的落点范围，而无法精确定位它到底能迫降在哪里，何况鸣鸟级根本就不是为再入大气层而设计的，它的不规则表面很容易受到气流影响。仅剩的逃生舱或许可以扛住这个极端环境，但它才刚刚出过故障，比起飞船本身，属实是迫不得已才会启用的选项。 几人的配合还算不错，年轻人出了不少力气，空乘小姐表现地很坚强，船长在最后关头也搭了把手。在两个小时又五十分钟之后，他们终于搬运并整理好了所有的物资储备，随后聚集在指令舱里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顾船长再一次坐到了自己的珍爱的座椅上，打算亲手送自己的飞船最后一程。姜铃把自己固定在他的左边副手位上，打开了飞船的公共频道广播。剩下两人则是挤在空置的船员座椅上，神情或是兴奋、或是紧张。 “我们已经接触到高层大气了，按照传统，现在你们可以自由发言了，想要说什么就快点说，说不定这就是你们的遗言了。”姜铃开了个好头。 小王同志比较激动，第一个接上了话茬：“我，我还是头一次来到这个舱室呢！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死了的话，我这辈子肯定是值了！” “别tm死不死了，说点好的。”顾辰终于暴露了自己的本性。 “那还是我来吧！”江心仪把自己蜷缩了起来，“我也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而且我原本以为我永远也不会遇上这种事。从今天的第二循环开始，我就像是钻进了幻觉中了，首先是在乘客中偶遇了几年未见的亲人，然后是在工作中遭遇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应急行动，现在又是培训资料中的案例成为了现实。我想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 她顿了顿，然后带着一些哭腔继续说道：“我感觉到了一些震动，飞船的龙骨正在咆哮。它是一头真正的巨龙，我能感受到它的力量。它在以每秒钟十一千米的速度穿越大气层，比我在火星上学时看到的流星还要快。呜呜，舅妈，您抬头看看天，我要变成流星了。。。。。。” 第25章 星空清理者(二十五) 当天夜里有很多人看到了这颗流星，但那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自从人类大规模进入宇宙之后，几乎每天都能看到数不胜数的流星。不过硬要说的话，这颗流星还是有一些不同之处的，它在天空上留下的痕迹是五颜六色的彩虹，而不是平常的那些金黄色。 “新月”号最终迫降在了北美洲的五大湖南部，它在这片广袤平原上犁出了一道长达四十公里划痕，但在昨晚的暴雨过后，现在只能看到一段不太深的小河。姜铃可以在残骸的顶部看到不远处的一条长满杂草的老式柏油路，外骨骼数据核心中恰好储存了相关信息——那是连接着芝加哥和底特律的94号公路。 她爬上残骸的时候已经是迫降后的第四天了，经过了这几天的适应，船舱里的那三个人总算是能做到生活自理了。她没有特意去关心他们的精神状况，但他们在早晨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已经有一点像从战场上活下来的老兵了。 生死之间的经历总是能让人最快速度地成长起来，不过前提是你得活着才有成长的机会。 姜铃没有在外界待太久，m国的原有领土上的地表辐射还是太强了，考虑到残骸里的其他人，她必须控制自己身上沾染的放射性尘埃。她其实是出来放飞无人机的，飞船里现在只剩下了一部可以短暂接通轨道信号的无线电台，想要用这点带宽来获取卫星的遥感支持实在是太高估这种紧急联络设备了。 重新回到昏暗的残骸内部，姜铃首先钻进了用半截乘员舱改造的消洗室。 “情况，如何？”顾辰端坐在消洗室另一头的椅子上，大喘着气问道。他的重力适应症状还没好。 “应急救援队应该是不会来了，不过集团的补偿积分已经打过来了，你们两个各有一万四，小王有两万。网络信息上说，其他乘客都得到了五倍票价的赔偿。”姜铃一边用简易喷淋头给自己清洗，一边回答道。 “那，你呢？” “我已经联系了我的同事，现在还在走法律程序，不过基本上已经板上钉钉了，至少能赔到五万，律师打算再多争取一点，毕竟他能有24%的分成。”姜铃顿了顿继续说，“你们集团大概是打算用积分摆平一切了，我建议你们早一点跳槽，共同体高层打算出手整治了。实不相瞒，我认识他们中的不少人，而且我又掌握了关键证据。” “呃，谢谢。”他悄声说了一句，但都被“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了。 姜铃关掉水龙头，把身上的防护服脱下来并放进简易消洗室墙壁上的收纳格里，然后推开舱门的同时，解开了盘起来的秀发，她从简易床下面的货箱里拿出一瓶净化水，给自己灌了几口。她的皮肤上挂着一些汗珠，贴身衣物基本上已经被浸透了，所以曼妙的身材显露无遗。 顾辰自认为是正人君子，所以真的一点也没有去偷看她，他一直等到她换好衣服才继续说话：“那我们该怎么回去？” “你就这么急着想回去？” 顾辰耸了耸肩，没有多说什么。 姜铃摇摇头，递给他一块刚充上电的平板，又说道：“想回去还是很简单的，离这儿最近的聚居地只有不到一百公里的直线距离，在那儿搞一辆车，然后一路开到共同体的行星移民管理局办事处就可以了。不过嘛！平板上的无人机航拍地形图你也看到了，你觉得这条破路，以你们仨现在的身体状况，能走吗？” 第26章 星空清理者(二十六) “我们可以，分开来，你去找车，我们三个，待在这儿，固守。我的飞船上，有自卫火力，打两个强盗，问题不大。”顾辰说道。 姜铃神秘地笑了一下，凑到他面前，把平板上的地图缩小后再放大，然后说道：“你说的我也考虑过了。他们两个可能不认识这群动物，你的话，难道就没有点印象吗？船艏质量炮的备弹足够吗？我可不认为你们会浪费这么多燃料去装几吨平时根本用不上的重金属。” “我们有，但不多。” “有多少？” “呃，一个基数。嗯——不到两百。好吧，只有六十发。”他犹豫再三才说出实情。 “你练习过引力场影响下的射击吗？” “那当然，虽然我没有，拿到当期培训冠军，也好歹是前十的。” “虚拟空间的培训？” “废话，不然还能在哪儿？”他这句话倒是说得很顺畅。 姜铃摇摇头，说道：“那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据我所知，模拟训练的评判标准大概是实际的60%，除非你真的是天才，否则哪怕你是冠军，真上了战场，顶天了也只是勉强及格的水平。说起这个，我还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飞船的火控系统完蛋了。我下午再去看看有什么值得回收的材料。” 顾辰听完后就像是吃了柠檬，表情立马皱成了一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喘着气问道：“那群利齿兽，离这儿，还有多远？” “最快到明天凌晨，最慢要后天晚上。”姜铃答道，“你放心，只要我在这儿，它们就伤不了我们。” “哦对，我差点忘了，你是灵力敏感者！”他沉思了片刻，又说道，“既然，你的级别，那么高。他们，为什么，不来救援？我看新闻里，那些大佬，哪个不是，前呼后拥？怎么，到你这儿，你就是个，垃圾佬？” “因为——谁说站在光里的才是英雄？” 谁说非得走到大众的视线里才能成为英雄？姜铃的记忆似乎飘向了远方：她知道战后的几次大远征所牺牲的战士的名字太多，以至于只有他们的亲属还能记得住；她知道“盘古”号的秘密至今没有在大众面前被解开，只有某个亲历者写的回忆录在网络上少量传播；她知道“环日”三号上曾经发生过一次致命的安全事故，太阳的一次剧烈活动让轨道站上的406名科学家全部殉难；她还知道近期工人们在火星的地下挖到了远古文明的遗迹，但消息被全部封锁，所有人在短期内都不可能与家人团聚。她感觉这些人都被他一句话冒犯了，一股无名业火从她心头烧起来，直让她难以克制自己的行为。 “我tm要你管！” “哎呦！” 听到外面的动静，互相搀扶着从指令舱探出脑袋的两人，看到了这幅能让下半辈子都快乐起来的画面——那个喜欢装模作样的前船长被某人吊起来殴打，就和大人教训小鬼差不多。 “差不多得了！”小王同志建议道。 “对啊，对啊！”顾辰试图捂住自己的隐私部位，“差不多得了，虽然，我不造，我哪儿，哎呦，得罪你了，差不多得了！” “他侮辱先烈呢！”姜铃大喊道。 “什么？他找打？”乘务长也撸起了袖子。 顾辰立即发出了杀猪般地惨叫声：“冤枉啊！我tm冤枉啊！” 第27章 星空清理者(二十七) 之后的几天，姜铃除开照顾这几个倒霉孩子们以外，还尝试着用现成的工具和材料手搓出来了几把简易的手持式轻型线圈炮。食物合成机在这里帮了大忙——它帮忙制造了线圈炮所需的碳基超导材料。 在这个过程中，她发现年轻一代的适应性比预想的更好一些，当老毕登只能趴在简易床上哼唧的时候，他们就可以下地走路了；而当老毕登总算能坐起来的时候，他们早就已经恢复绝大部分的行动能力了。 那群利齿兽对他们这坨突然出现在平原上的铁疙瘩不太感兴趣，只是在逐渐干涸的小河中撒欢打滚了一上午，便沿着它们大脑中的路线继续往北迁徙了。姜铃一直追踪它们到无人机的最大飞行半径，确认它们不会再折返后，才暂且结束了当天的侦查。它们的数量太多了，事后盘查的时候她才发觉，如果真让她和它们打上一架，那么她自己也讨不了多少好处。 利齿兽离开后的第二天，当地便迎来了一年一度的雨季，飞船坠毁的地方很快就变成了一片沼泽，只有那条公路附近仍然高出水面。潮湿的天气相当不利于出行，但流水显然带走了不少空气中的放射性物质，所以众人在迫降后第九天的圆桌小会上，一致同意了姜铃的返程计划。 计划其实很简单，毕竟他们能选择的东西很有限，理论上众人“也就”能拿的出手两套外骨骼装甲，剩下的东西不是大路货色，便是粗制滥造的手工艺品，实在是不值一提。 在出发前，姜铃最后一次检查了众人的武器装备。 顾辰身上的是一套暴力改装版轻型防护服，配一件手工制作的有源助力外骨骼，加上要害部位的两块打磨过的用飞船装甲做的防弹插板，武器则是他在指令舱里私藏的脉冲冲锋枪。由于助力外骨骼的承载能力限制，他没有携带太多补给，只在背上带了一把物理学圣剑。 小王同志把借来的老式外骨骼还给了江心怡，所以现在他身上和顾辰差不了多少，唯一的区别只有手上的线圈炮。本来这家伙是没必要配武器的，只不过他摸到枪后爱不释手，说什么也不肯放弃回家前唯一可能玩到真枪的机会，所以最终姜铃也不得不成人之美了。 空乘小姐承担了大部分的补给运输工作，好在她的外骨骼运行状况良好，背上的一吨多重的箱子没有阻碍她的行动。说实在的，姜铃一开始也不知道这台外骨骼居然是她的所有物，她认为自己可能陷入了某种思维定式，从而觉得新一代的女孩子们不会存在像她这样的特殊癖好。 至于姜铃自己，她还是老样子。回收来的垃圾都存在她这边，当然也包括那罐蒸腾着水汽的钚燃料——这个危险的东西以现在的条件还无法处理，不过如果不介意它无时无刻散发着高能射线的话，它倒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暖手宝，额，能用几万年的暖手宝。 第28章 星空清理者(二十八) 踩在潮湿泥泞的地面上，呼吸着面罩里带着一些碱味的过滤空气，一行人间隔两到三米排成一列，朝着日落的方向，走在94号公路遗址的左侧绿化带上。 这里的一切都安静极了，四周只有大自然的白噪声。 由于原m国属的北美洲、中美洲和南美的北部地区已经在四年前并入人类共同体治下，现在的美洲大陆已经没有以前那般危险了。在“那”之后，都市圈高层经过卫星观测和科学家们的计算得知，这片大地上的幸存者人口数量在2500万左右，并且基本都聚集在西部沿岸，所以共同体在这四年里给这片区块的人们带来的大部分工业支持，也都集中在大陆西部的沿海。 他们在那条狭长地形上帮忙建立了四座大型聚居地和相关的配套设施，所以现在住在那里的人们，基本算得上是初步进入现代化了。 当然，换句话说，远离城市的其他人，已经退回到近乎原始的生活了。 姜铃自然也是知道这些密级不高的信息的，再加上天上飞着的无人侦查机，所以她有恃无恐地走在最前面给众人领路。 或许是运气太好，他们一个上午都没遇上什么人，以至于快到中午的时候，小王同志借着好不容易才露一下脸的太阳，朝着远处的废弃建筑试射了几发线圈炮。 他的动静不可谓不大，弹头从炮口出来时产生的音爆，差不多把方圆两公里的小动物都震了出来，可惜他的准头不大行，几发下来除了浪费掉一点能源和子弹以外，什么成果都没有。他把自己的糟糕表现归咎于武器结构太过原始，在他看来，现实中的枪械应当和虚拟空间里的那些差不多，每一把都该是原子级别的精准和绝对刚体的坚固。 姜铃不介意他在这个时候懈怠，事实上要是一个人总是绷紧着神经，那么他很快就得变成疯子。 众人在短暂的休息过后便重新启程了，下午的阳光再一次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绵长的降雨。雨水冲刷着地面上残留的人类造物，同时也遮蔽了所有动物的感官，大概在昏昏欲睡的下午两点时分，他们才第一次遇到突发情况。 别紧张，那暂时只是几个死人堆而已。 姜铃一直依靠感应能力来辨别周围生物的危险程度，而那堆死人是没有生命的东西，所以被她本能地略过了，反而是后面跟着的那几个非灵能力者首先察觉到了危险。 “全体警戒！”顾辰几乎是立刻用对讲机叫停了其他人，随即让他们压低自己的身体。 “嗯？”姜铃停下脚步，转过身体，然后在转身的过程中也看到了尸堆。那些被堆砌成金字塔的尸体大多残缺不全，有的少了四肢，有些少了脑袋，还有些被开膛破肚挖干净了内脏。这让她联想起了古书上对“京观”的记载。 顾辰在出发前约定的通讯频率里紧张地问：“你看到了吗？你们都看到了吗？” “现在看到了。”姜铃冷静地回答。 “你觉得怎么样？我们还要不要继续往前？” “它们很新鲜。”姜铃思索了一下，继续说，“周围没有敌人，也没有突变体。我觉得它们可能是领地标示物。不要怕，他们在我面前翻不起浪花的。” “希望我们不要遇上他们。”顾辰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 第29章 星空清理者(二十九) 一行人最终没有在这处路边的前宇宙时代原始文物旁边逗留多久，比起前路上可能存在的、风俗不明的现代原始人，野外的黄昏和黑夜可是近在眼前的危险，并且它们更加令人恐惧。 那几个尸堆肯定是新筑成的，否则以现在的气温和湿度，那堆富含氮元素的有机物早该臭不可闻了，而且姜铃还不至于如此眼瞎，以至于在昨晚放飞的无人机的全局视野下都没能发现它们。她在之后重新回忆了一下回收无人机的过程，发现那堆尸体形成的容错时间顶多只有8个小时，而这说明附近的两个落脚点已经不再安全了。 好在姜铃比起其他人更加深知地表的夜晚意味着什么，她不可能像一个第一次踏足荒野的新一代青年那样随便找个地方露宿，所以在她的计划中，这条路线上会有好些个相对安全的临时落脚点——哪怕其中几个不能用了，那么还会有更多的备用选项等着她的造访。 她判断造成这一切的“人”很可能离这儿不远，即便他们现在还未出现在她的感应范围里。 这确实不是一个好现象，但要是再算上地面上可能出现的其他意外，它也算不得多么可怕的东西。毕竟如果把她自己也纳入计算的话，其他任何东西都得靠边站。 当众人路过一根严重锈蚀的路牌时，姜铃就像是心血来潮一样，在通讯频道里给了其他人一个提醒：“兄弟姐妹们听我说，之后你们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大喊大叫。如果实在害怕，你们可以只盯着前面的人的后背。” “为什么？”小王同志到底还是太年轻，没有想到其中的深意，“如果前面有危险，难道不是我们一起还击吗？” 走在队伍最后的顾辰很怀疑他的枪法，于是赶在姜铃说话之前抢答道：“管好你的枪，别到时候把自己给崩了！” “不，没有危险。我刚刚在看无人机的画面，没有提前和你们说。是这样的，我们正在穿过一个被‘那’摧毁的城镇，或许也可以叫做乡村。这里的样子在共同体直辖区块可不多见，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姜铃耐心地解释了一下。 “所以到底是什么？我这几天已经猜了很多谜面了，可你每次都不告诉我答案！” 作为这里唯二经历过“那”的老人，顾辰听完两人的对话后眉头微变，他攥紧了手中的枪，有些愠怒地说道：“想看？那你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它们是先民的遗骸。好好珍惜这次机会，你们永远不可能在现实以外的地方找到关于他们的记录！” 再往前，穿过一处开裂的十字路口，爬满变异植物的建筑废墟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这里原本是姜铃预定的一处落脚点，但她现在打算直接从主干道上穿过这里。透过这些残垣断壁，她可以想象这座小镇曾经的宁静和富足，它本应该像这块大地上的其他同类型乡村那样，居住于此的村民可以在一成不变的平凡生活中找到值得在酒吧里吹嘘的闪光点，而现在，那些人已经风化到连骨头都难以存在的地步了，有些甚至早就成为了杂草的养料。 众人花了一个小时才穿过这处不大的村子，走在中间的两人直到最后也没有数清自己到底踩碎了多少人类头骨，刚开始他们还懊恼过，但后来经过村子中心的广场时，那些堆积如山的骨头让他们根本无处落脚，只能跟着姜铃咯吱咯吱地行走在上面。 第30章 星空清理者(三十) 远离那座死掉的村庄后，队伍里的几个年轻人明显安静了不少，他们除开沉默地用自己的方式给那些死难者祷告以外，还在内心深处生起了很多关于这里曾经所发生的疑惑。他们尝试着用自己的世界观去诠释那些超出认知的见闻，随后得出了很多不切实际的奇妙结论。 在还未成年（人类共同体的法定成年人年龄为24周岁）的小王同志看来，骨堆或许是一种原始部落的祭祀仪式，他在中等教育的教学资料里看到过类似的全息场景，据智慧老师所说，不同的部落文化往往会对尸骸进行不同的处理，他们可以是像路边那样把新鲜的遗体切割开来并堆成小山，也可以像村庄里那样把骨头染成腐朽的黑灰色。所以他认为那些尸骨象征着人们的信仰，甚至可能是更加崇高的东西。 比小王年长一些的空乘小姐想法更加现实一些，不过她也止步于联想到z国在地球时代的耻辱历史，而没有发掘出更加黑暗残酷的真相。她认为那曾是一场未受到干预的大屠杀，现在的人类共同体绝不会允许同样的场面再次发生，因为祂已经能够控制整颗行星，任何行凶者都不可能逃离这种级别的围追堵截。 顾辰所想到的东西最为接近真相，当然也只是接近而已。和前面的两人不同，他在少年时代便经历了整个“那”的过程，他拥有更加完备的世界观，同时也比较清晰的知道人类世界的发展历程，因而他所看到的东西肯定是不一样的。 他发现广场上的骨头和村庄其他地方的骨头有着本质区别，那些被堆积在一起又被核爆烤焦的尸骸颅骨通常都被开了几个大洞，显然它们的主人比村庄里的其他人死得更早一些。 比“那”更早一些。 那么村子里的其他人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那些被随意射杀并就地处置的人到底来自何方？既然知道来这里会死，为何还会有如此数量的人到达这里？或者说，如果他们不知道来这里也会死，他们又是因何变故而来到这里的呢？ 他顺着这个思路继续往下想，得到了“疫病与军队”这样的结论，进而得出了“曾经的m国社会残酷而冷漠”这样的假设。 姜铃在之后的行程中一直等待着后面三个跟屁虫的询问，但在天黑前都没有听到他们发出的任何声音，除了防水靴踩在地面上的声音。她以为自己假装的过分的成熟与谨慎，让自己与其他人之间形成了不可逾越的代沟，所以在众人抵达下一个预备的临时落脚点时，一反常态、像是吃错药那样，在篝火前拉着众人讲述了自己所知道的部分“真相”。 事实上，从那些先期探索队所发掘出来的资料来看，在“那”之前，和这个不知名村庄同样遭遇的小型城市就已经不胜枚举了，它们通常是在被封锁消息的情况下，成为了某些实验的牺牲品，而资料中出现的最多的字眼便是那个在西海岸大型聚居地里难以追查来源的“ge—03”。 第31章 星空清理者(三十一) “ge—03，那是什么。。。等等，我好像在几年前的集团内部通告里看到过。”顾辰轻手轻脚地挪开靠在自己身上睡着的江小姐，坐到了姜铃的的对面，然后继续说道，“它是一种违禁品吧？” 姜铃点点头，用灵能力把两个年轻人装进保温睡袋里，随后深吸了一口充气帐篷里带有一丝凉意的过滤空气，再一次像之前讲睡前故事那样说道：“准确的说，是一种成瘾品。共同体目前还弄不明白它们对神经的作用机理，但瘾君子们会把它们叫做‘与耶和华沟通的桥梁’。我猜它们的实际效果大概和l.s.d类似。” 她喝了一口奶油味的热茶，砸吧了一下继续说，“共同体把它列为严禁生产销售使用的物质并进行最高力度的监管，和目前已知的绝大多数的d品差不多，所以它们基本只在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流通。如果你经常看新闻，你应该知道，很多居住在美洲区块的人都是吸食爱好者，他们不仅自己吸，还会总是想方设法地请别人吸。有数据表面，在地球时代的后期，仅靠m国北部的三亿人就消费了全球90%的d品，而那点人数只占了同期全人类人口的3%。” 顾辰对她的小故事很有兴趣，完全不像前段时间的那个固执的中年人，他在惊叹之余又进行了追问：“那现在呢？” “没什么效果。”姜铃很无奈地耸了一下肩膀，“你知道的，共同体对非直辖的国家没有太强约束力，他们只能提供一个大的方向，实际政策协调还是得看地方政府。共同体高层对统一人类大业的目标表现地很急切，他们借鉴了地球时代某位领袖所提出的‘一国两制’思想，并把它们发扬光大。《告地球同胞书》就是这些思想的成果，很多在星历20年以后才建立的国家是把那篇文章写入宪法的，所以最后的结果就像现在这个样儿。。。其实高层早就知道这样囫囵会引发很多问题，但还是就这么做了。” 她顿了顿，把一块应急干粮放进煮沸的行军锅里，“毕竟，如果一个王朝没能在最初之时就完成自己的终极目的，那么后人便很难再尝试那样的伟业了！”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的格局其实是——‘一个人类文明，多种人类国家’？”顾辰问道。 姜铃摇了摇头，回答道：“这样的总结太牵强了。如果真的用你的方法总结，那么应该是——人类文明有很多，但人类文明实体只有一个；人类国家有很多，但所有国家的属性只有一种。”她又喝了一口茶，“共同体代表了人类文明的最高利益，而国家则是共同体的一个行政单位。而且‘国家’的级别还不高，大概只到了中流的水准，各种政务局都比它们高半级。这一点你应该知道的吧？” “哦，原来是这样！”顾辰后知后觉，“怪不得在我做客运货运业务的时候，整天只跟海关和税务局打交道，从来没有人以‘国家’的名义来折腾我！” “对。不过还是会有一部分商业税用在交易所属地的‘国家’里面。当然，‘国家’没有权力要求你们缴税——除非你们打算脱离共同体移民到行星上——要求你们缴税是税务部门的权力，而所有这些权力都是共同体代表大会赋予的。” “嗯，嗯。这我知道。我女儿们经常和我说她们的学习成果。” 第32章 星空清理者(三十二) 说起女儿，姜铃也来了兴致，她从行李中找出一个不锈钢杯子，往里面倒了半杯冲饮奶茶并递给他，随后好奇地问道：“之前你不是说每天都要跑四班左右的客货运输吗？怎么会有空经常和她们相见？” 顾辰浅尝了一口，回答道：“是这样的。我说的那四个班列是指两次往程、两次返程，往程是从月海站到地球南洋站，主要运人，而返程则是反过来，但运的东西变成了货物。返程的时候会少很多和陌生人交流客套的时间，所以我一般会用登录网络的方式打发掉那段时间，这样我就可以经常见到在（火星）兴安城生活的女儿们了。” “哦——我就说嘛！”姜铃再一次强化了自己对当代社会认知的经验主义，她像是卸下了什么负担似的给自己猛灌了半杯茶，然后高举着正在冷却的茶壶再次给杯子添满，“我还以为你的女儿们会像巢里的幼鸟，每天都张大着喉咙等着你回去喂虫子。现在看来，我也不是需要特别赶着把你们送回去了！” “哈哈。”顾辰苦笑了一声，用反射着炉火光芒的杯子掩住了自己的半张脸，“现在地球上应该没有什么鸟儿了吧？以后你开这个玩笑说不定都没法让别人笑起来了，他们可听不懂。” “或许吧。就算鸟儿灭绝了，以后也会有别的长得形不似而神似鸟儿的其他东西填补到空缺的生态位上。生命自会找到出路。外部环境的改变只能毁掉原有的生态关系，而不会毁灭生态本身。”姜铃不置可否。 “嗯？这是什么茶？甜到发齁了！”顾辰借谈论工业合成的饮料强行转移话题。 “是柠檬红茶，我加了冰糖。”姜铃对他打断自己的思路这件事有些不悦，于是开了个只有自己能听懂的玩笑。 “你哪儿来的冰糖？我记得手工制作的冰糖属于奢侈品，我只在很小的时候品尝过。”顾辰说道。 姜铃眯起眼睛说：“那是你小时候。在我那会儿，绵白糖的价值比冰糖高多了，哪像现在。它们几乎跟白捡的差不多，而且是一捡捡几辈子都吃不完的量。” “什么？真的是捡来的？” “嗯，捡来的。” “哪儿捡的？我怎么没看到？怎么没叫我帮忙多捡点儿？” “还记得昨天下午的事吗？你们都忙着看尸体。我在边上捡的。” “哈？”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而对面的女人一本正经地朝他点了点头。 “你真信了？”姜铃趁他即将爆发之前堵住了他的“威廉尖叫”，随后摇头晃脑地继续说道，“你别不信，我是真的捡到了东西的，而且就在刚刚。” “呼——我年纪也不小了，经不住你吓。。。”顾辰这次学聪明了一些。 “我们有车了。”她说话的同时换了个坐姿，“一伙人，三辆车，从前面过来。一辆改装过的吉普、一辆敞篷巴士、一辆拖曳式板车。” “那我们还等什么？”顾辰闻言立即站起身并且大喊道。 “别闹！”姜铃皱着眉头严肃且低沉地说，“尽给我添乱！” 她的话音刚落，充气帐篷外立刻传来了噼噼啪啪的老式突击步枪开火的声音，直让躺在睡袋里的两人翻了个身。 第33章 星空清理者(三十三) 事实正如前面所说的那样，任何人都不能也不应该在黑夜中离开点着篝火或者开着灯的住所，而跑到地表上去。 充气帐篷外突如其来的交火声很快就平息了，宛如一部没头没尾的营销号短视频，在它们变得稀疏前，顾辰还在担心是否会有流弹飘到他们的落脚点，但还未等他采取任何隐蔽措施，那些震荡着耳膜的恐怖声音便戛然而止了。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那个盘着腿端坐着的“恶魔”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就像一尊用岩石雕刻而成的佛像。他突然觉得姜铃的身形变得高大了，如同时间倒退到了自己刚当上大副并面对老船长的时候，一股奇怪的依存感逐渐在潜意识中清晰起来。 “啧，跑了一个。”佛像说道，“今晚先这样，等明天吧！晚安。” “额，晚安！”顾辰愣愣地回答，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失去了独立思考的能力。 第二天，在预定时间起床的众人中，没有一个试图谈论昨晚的美梦，他们只是自顾自地完成了必要的洗漱工作和填补人类饲料的事项，然后收拾好行囊，再次踏上旅途。 清晨的天空被灰色的云笼罩着，阳光需要穿透数千米厚的水汽才能抵达地面，但好在这个时候没有下雨，视线不会被雨幕干扰，所以众人可以看清四周和昨天完全一样的破败景色。 一行人走了一个半小时，才抵达了幸运女神送来的代步工具的位置。准确的说，应该是一处遭到破坏的交通肇事现场——原本的三辆车少了一辆，而能开动的只剩下了侧翻在路边的改装吉普车。 事故现场堪称惨烈，一个活人也没有——这是必然的——但众人同样也没有找到任何一具完整的尸体，他们把吉普车推回原位之后，才从压着的那一面扣下来半截散发着异味的人类尸身。 两位年轻人不曾对那半身人有任何评价，他们费了好大劲才没有直接吐在防护服里面，而顾辰则是从事发地遗留下来的各种痕迹中，找到了关于真相的些许蛛丝马迹： 这伙人的总数不会超过九个，否则无论他们能在外出中斩获什么，都不可能得到正向的收益！从那些脚印来看，“事故现场”应该存在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急刹车，他们开得很快，刹车印非常长，并在一处路面凹陷断开，所以最前面领路的吉普车会侧翻；第二阶段应该是自相残杀，车里的血迹都是枪伤造成的，被火化的拖曳板车上的弹孔也能证明这一点；第三阶段或许是闯入的突变体，昨晚压制着血腥味的大雨很早就停了，一些突变体对气味非常敏感，隔着几公里都能闻到尸体的味道，它们很可能还没有走远。 “想什么呢？”姜铃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没什么。”顾辰把思绪暂时压下并回归现实，“我在想我们还要在路上走多久。” “那你得做好准备了。这辆破车的两个油箱都漏了，现在只剩不到两成，传动轴也有点异响，我估计它撑不了太久，所以我们得到这伙人的老窝里逛一圈。希望你没有忘记怎么开枪。”姜铃拉开驾驶位的车门，一只脚踏在车子框架上说道。 第34章 星空清理者(三十四) 总体来说，这辆改装吉普车运行地还算平稳。顾辰坐在副驾驶上，把自己脑袋枕在铁丝网做成的车窗旁，静心感受着不断吹拂在防护服面具上的、富含水蒸气的气流。他把车子想象成一艘停靠在移动着的平面上方的飞船，那条不断向外延伸的公路就像无重力跑步机的皮带，以一个很快的速度撞向自己，然后再以同样的速度飞快远离。 他坐在车里没有动，车子相对于他也没有动，所以运动的便只有这片天地时空了。 两个年轻人蹲坐在后面的车斗里不断翻找着什么，显然那里面还储存着一些曾属于吉普车原主的财宝，他们有时会在车子颠簸的时候惊呼出声，但更多时候都在为那些奇怪的藏品而欢呼。 事实上，他们找到的东西都很离奇，比如用不知名动物骨骼磨制的碗筷勺子、用废旧钢管改制的劣质热武器、或者是用突变动物的肉干和突变植物的果实混合打制而成的压缩干粮。这些东西哪怕在虚拟游戏里也不多见，所以他们只能凭借着经验和猜测来判定它们的实际用途。 顾辰没有被后面传来的吵闹声影响，他现在仍然在思索坐上车之前看到的事故现场。作为一个普通人，他无法想象那些人所遭遇的恐怖，而受限于四十多年的稳定的生活经验，他也无法把车祸与姜铃联系到一起。他所接触到的觉醒者通常只是一些拿不上台面的弱等能力者，所以哪怕知道身旁就有一个“灵力敏感”者，他也从未设想过——她就是那个无声无息之间干掉一票武装原始人的凶手。 当然，如果不引入新的变量的话，光靠唯物辩证法是很难推测出那些人的真正死因的，毕竟传奇侦探福尔摩斯只是一个虚构人物，而现实里的人必须借助科学技术。如果警察同志们手边没有可靠的侦测工具，那么不需要多少高明的技术，大多数普通人都有机会制造历史悬案，或者成为悬案的一部分。 眼下便是如此。 在缺乏一切必要之手段时，他只能把自己代入到受害者的视角，去模拟当时出现的状况——内讧和分赃不均是绝无可能的，因为这是一个拥有充足补给的车队；突然的精神失常也不大可能，毕竟能组团出门办事，而且是风险极大的夜晚，团队里出现不知根底的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或许是遭遇了突变体的袭击，但那样的话几乎不可能把车辆完整地留下来，如果那些怪物有突破强大火力的能力，那么它们多少会在地面和车子表面留下痕迹。 顾辰认为最大的可能是有人在无意之中帮了他们，虽然这个结论仍然存在很大的漏洞，但他最终也只能这样草草了事了。毕竟如果继续往下细思的话，他无法解释那些人为何要把战利品留在那里？除非他们留下的是诱饵，而自己几人则是吃掉诱饵的猎物，亦或者是吸引更大猎物的诱饵。 他费劲地隐藏着自己的不安和恐惧，往驾驶座上的人张望了一眼，随后又马上撇过脑袋。刹那之间，他的耳朵仿佛再一次听到了那句初听来不明所以的话：“希望你没有忘记如何开枪。” 难道她一开始就想到了这一点？ 难道他们真的会遭遇一场异常凶险的战斗？ 顾辰突然有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他咽下了一口唾沫，随后重新把上车后一直搁在前挡风玻璃下面的冲锋枪拿到怀里，开始仔细地检查起枪机工作状态。 第35章 星空清理者(三十五) 副驾驶的那点小心思自然是瞒不过姜铃的，她在操作身下这台像是濒死喘息的机器之余，又分出了一点精力，像是安抚刚上火线的新兵那样，说道：“我说大兄弟，我车子还在震呢，你怎么这么就急不可耐地导管了？” “额，您放心，我把枪口朝着外面了，不会打到你们身上的。”顾辰下意识地回答道。 “少来！”姜铃险险地避开一个路面凹陷，“你不是军人，所以我也不用军队的条例来要求你。但至少，你再怎么焦急难耐，也得先把弹夹卸下来。听说过一句话吗——哪怕保险措施做得再多，也挡不住命运天平的倾斜。所以在你怀疑它有问题的时候，离开赌桌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好吧，我听你的。”顾辰把颤抖的双手压在枪匣上，但他的身体仍然因紧张而肾上腺素飙升。 吉普车继续向前行驶，在拐过一个平滑的弯道后，驾驶室的两人立马看到了前方高出地面十几米的灰白色混凝土围墙。那道围墙就像水库重力坝那样又厚又结实，阻拦公路的大门两侧有着等距的斜肋，光是看着就会觉得富有安全感。围墙以外的地面都被垫高并处理过，几乎看不见任何生长良好的植物的同时，还不存在被水淹没的可能。 那道围墙或许就是公路的终点，而在顾辰看来，它也有可能是生命的终点。他在自己吓自己的过程中意外把冲锋枪的保险扣到了底部，但好在他这时候确实没有待在赌桌上。 姜铃把车停在了生与死的分界线边缘，吩咐其他人压低身体的同时，按下了方向盘上的喇叭。 围墙另一边的“恶鬼”们很快被长久而尖锐的汽笛声惊动，纷纷从顶部探出脑袋。那些被日晒改造成黑皮肤的家伙们与墙体的颜色非常不搭，就像是放久了的馒头上长出的霉菌。 姜铃眯着眼睛，看到了从围墙上起飞的四轴无人机，有着外骨骼数据库的辅助，她能辨认出那些小东西的型号，但无从得知它们的来源。 无人机在吉普车头顶上掠过，拐了个弯，又以另一个角度再次掠过，随后折返回来，悬停在挡风玻璃前面。出乎意料的，无人机竟然会说话，而且说的还是汉语：“你们是什么人？为何驾驶着我们的战车？” “旅行商人。路边捡的。”姜铃递给左边副驾驶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无人机的旋翼发着呼呼声，过了一会儿才回复道：“商人，呵呵，你有武器吗？” “我没有要出售的武器，但我可以提供弹药。” 无人机靠近了一些，露出了机腹下方用胶带裹着的粗制爆炸物，随后发出了几声狂妄的嘲笑：“哈哈哈哈，我们可不需要你的弹药，但我们需要你。。。。。。你的一切。” “哦——是吗？”姜铃心平气和地说道，“我的一些东西可是要价很高的，你们确定能出得起？” “该死的碧池！”无人机咒骂了一声，“听好了女人，我不是在讨价还价！如果你不想炸成碎片，就给我乖乖的把车开到门里来！” 姜铃外骨骼下的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在重新发动汽车的同时在通讯频道里对众人说道：“待会儿记住了，进了门以后就去找最好的车，那些人都不用管，相信我，没必要把子弹浪费在那点废物身上！” 第36章 星空清理者(三十六) 时间如同凝固，一行人跟随着无人机的指引，驶向了不可预知的前方。 一直躲在挡风玻璃下面的顾辰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只能感觉到吉普车重启后的引擎震颤着、行驶速度越来越慢，但在某个时间节点后，所有的异常状况都消失了，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动着它前进。它匀速且平稳地向前。。。。。。过了一会儿，顾辰确认到自己经受了两次光线明暗的交错，显然他们已经毫无障碍地穿过了那扇在他原本看来坚不可摧的金属门。等到再一次远离围墙后，他从挡风玻璃反射的景物中，看到大门打开了一道刚好能容纳吉普车的缝隙。 很快，车子不再动弹了，顾辰听到了一次门锁被打开的声音和几段不太清晰的对话，然后他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了这么一句话：【可以下车了。】 他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但好在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他的意识停滞了几秒，然后回忆起了自己在虚拟空间学到的战术技巧——将车门踹飞，从座椅上战术翻滚到吉普车的引擎盖旁，利用这个现成的掩体，以半蹲姿态朝天空开了两枪。之后，他大声地朝着目之所及最高的建筑吼了一嗓子：“让你们的领头人出来！否则。。。。。。” 现场一片寂静，但几秒钟后，顾辰听到吉普车后面传来了两个重物坠地的声音，他立刻调转枪口，却只看到那两个刚跳下车的同伴。 “快隐蔽！”他叫了一声。 “为什么？”小王同志毫无战意，将线圈炮随意地杵在地上当拐杖，一点也不像一开始那般爱不释手的样子。 “天呐，别开枪。。。。。。”江心仪小姐看起来紧张极了，但那是对着指向自己的枪口而紧张。 “是啊，为什么？”顾辰喃喃自语着，就在刚刚，他终于看清了被两人的身体挡住的几个人影。他用力地眨了两下眼睛，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觉后，才把冲锋枪的保险关闭，枪口朝上，解除了战斗姿态。 那些人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后的全息电影中的角色，全都保持着他们几分钟前的姿势，他们的面目表情通常极为扭曲，眼睛瞪得很大，嘴唇微张着试图嚎叫，但只发出了如同抽泣的哼哼声。 顾辰小心地走到离他最近一人面前，用枪托朝着脑门锤了他一下，那人立刻倒在了地上，陷入了婴儿般的睡眠。他不信邪，又随机挑了另一人，扯过这人的手臂，连续掰断了四根手指，可惜这人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是呼吸频率变快了几分。 他转头四处张望了一圈，实在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 在他的不远处，被助力外骨骼一次力量爆发而击飞的车门连续撞倒了几个恰好在它飞行路径上的人后，镶嵌在了一台年久失修的房车上。那些受到了致命伤害但还未死透的家伙们的嘴确实在叫唤着，但身体还是和其他站在原地不动的人一样，毫无动作，哪怕其中一些人的四肢和躯干都以不应该的角度弯折着。 三人对视了一眼，他们都从其他人的眼神中读出了“不可思议”的意思。 第37章 星空清理者(三十七) 十五分钟后，姜铃毫发无损地拖着一个神志不清的人形生物从一处小巷里走出来，回到了那辆彻底报废的吉普车所停靠的广场上，她在路过随地摆放的几桶清水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将手上的物体像扔麻袋一样丢在一旁，随后用那些清水给自己的外骨骼清洗沾染到的血污。 神情紧绷的三人立马围了上去，一阵嘘寒问暖之后，顾辰用撬棍戳了戳地上那个半死不活的人，发现他还有生息后朝她问道：“他是谁？” 姜铃头也不抬地说：“他是钥匙。” “钥匙？” “嗯，这个家伙给车库上了一把虹膜锁。我没带合适的工具，所以没法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只能这样请他帮忙了。”姜铃冷酷地解释着，而且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再一次用沾湿的手掌抓住了这人的后脑勺，并不由分说地把他拖向广场的另一边。 几人连忙跟上前，小王同志咳嗽了几声似乎想引起她的注意，但没有产生多少效果。 解开车库大门的锁定，姜铃把失去用处的脑袋扭转了270度，随意地丢弃在了不碍事的地方，然后迫不及待地弯腰钻进了徐徐开启的电动卷帘门，并在里面把照明灯打开。 在她看来，车库的情况和那个刚刚死透的家伙所言略有出入，但晚一步进入车库的三人只看到了在最前方并排存放的四台平原迷彩的艾布拉姆斯，他们惊叹于这些足以放进博物馆的载具之保存完好，一时之间全然忘记了此行的目的。 好在一个完整的团队只需要一位比较靠谱的领袖，当姜铃开着acv-32战车从车库深处出来后，三个缺乏警惕心的“武装平民”立刻就被她的大吼声转移了视线。 “兄弟姐妹们快上车，风紧扯呼，我们撤！” 像这样的洗劫在这块大陆上已然属于常态，当一行人离开后，这些从失去知觉的痛苦中恢复过来的人们很快就接受了营地主人已经死亡的事实，开始对剩余财产进行收拢和清点工作。当然，那些财富不会属于他们，而是属于这里的下一个实际控制者，那个人可能是定期来此的税务官，也可能是流窜到这里的“新人类”——如果他能站稳脚跟的话。 事实上，这里没有“力量”的人毫无人权可言，“那”以前如此，“那”之后也同样如此，不同的只有“力量”所代指的东西。在这里挣扎着生存的人们很难认清现实，他们麻木且虚妄地生活在幻想中，用各种能够带来强烈刺激的物质转移注意力，幻梦着有朝一日能与金字塔顶端的人调换位置，哪怕实质上只是原地踏步。毕竟“拥有”他们的人常常欺骗他们，“力量”源自于努力和拼搏。 姜铃在那栋小楼里见到的东西实在难以描述，硬要说明的话，说它是地狱绘卷都不为过。她不会把这些东西告诉其他几人，但他们迟早有一天会明白共同体与这里的本质区别。 出于谨慎，她在远离那个食人族营地后便一路向西，再也不在任何和它相似的地方附近停留了。 第38章 星空清理者(完) 姜铃借到的这辆acv—32生产于星历前15年，可以说，它的年龄比大部分的共同体公民都大，把它开出来遛弯和推爷爷的轮椅出门没什么区别。好在那个部落营地的人们掌握了不错的战车维护技术，这辆老爷车的各项子系统运行得还算平稳，只是单纯的携带燃料过少，众人需要每隔几小时就在离线地图上搜寻可能的燃料补给点。 总之，在连续几天的紧赶慢赶后，一行人总算趟过了广袤的大平原沼泽、穿过了有人值守但昏暗无光的洛基山脉隧道，来到了相对文明的西海岸。 西海岸的四座城市由一条非常壮观的复合高架相连，它就像一根连接着婴儿的脐带，将整片大陆联为整体。当然，这四座城市本质上隶属于四个独立的家族，他们之间根本算不上一个整体，只能说勉强在共同体的强大力量的压制下保持着最基本的默契。 姜铃的目的地不是更北边的罗斯城，也不是南边的摩根城和范洛城，而是距离最近的罗伯特城——它或者也可以叫做第四金山城。这座充满着废土朋克气息的城市绝对算不上一个好去处，共同体只在这里的海岸附近修建了一座用于起降穿梭机的空港，而前往空港的主干道都被这里的本地居民牢牢控制着，真正有需求的人很少能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里。 一行人在离开高架的时候就连续遭到了好几波热情好客的民众堵路，那些人通常挥舞着私自改装的小口径手枪，或者是劣质的简易爆炸装置，所以哪怕这辆装甲车皮糙肉厚，也抗不住这些低杀伤性武器的持续袭击。 毕竟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最终，一枚刁钻的凝固汽油弹点燃了战车的引擎散热器，随后又因引擎过热，在空港大门前彻底趴窝了。姜铃只能冒着几乎不存在的风险，把战车用作掩体，赶在即将因技术问题而临时关闭的大门合拢前，领着几人小跑着抵达了安全地带。在缓慢合拢的大门后面，全副武装的守卫们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那辆燃烧着的战车，被疯狂且野蛮的人群像是潮水般得吞噬掉了。 一行人穿过自动化检票口，来到了罗伯特城空港的内部，候机大厅顶部悬挂的空港代号短暂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在姜铃的印象中，像“m2”这种代号的空港通常都是非常繁忙的区块级空港，而不是这里的这种空无一人的样子。不过纵使是这样，空港的各项设施还是相当完备的，以共同体那巨大的体量，哪怕在直辖区附近维持一个中型站点，所耗费的生产力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她很快在这里找到了处理身上的那堆“垃圾”的地方。 这座空港的排班表上只有下午的一趟班列，好在众人来得比较巧，这趟班列还没有坐满，姜铃用自己的a级权限订到了几个预留座位——甚至可以在起飞前用穿梭机上的通信设备与“家”号通话——通讯接通后，女儿那充满活力且自信的声音将她这几天的疲惫感一扫而空。 这一刻，她终于可以忘记一路上遭遇到的不愉快，纵使前方还有无穷无尽的未知和危险，她也可借助后人的智慧以求窥见一二。 第39章 第四次世界大战纪念馆(一) 有人说：人生就像一场马拉松式的旅行，你看得到遥不可及的终点，却难以找到半路上的休息站。 所以你需要休息，你真的非常需要休息。 “滴——” 刷过公民身份证后，何陈迎来了自己的无聊假期的第三个循环。在习惯了宇宙空间的精彩生活后，他对地面上的任何事物都表现得兴致缺缺，以至于即便得到了这十几年间一直积压在一起的假期后，他也没有制定任何出行计划，而是宛如行尸走肉般的，跟随着人工智能的指引，来到了智海站博物馆。 在早些时候，宿醉了一整个循环的何陈睁开那双充满疲惫与木讷的眼睛后，就一直保持着现在的这种状态。或许他是在抗争自己被休假的事实，但更大的可能性是睡眠质量太差。其实人工智能提供的出行计划表相当完善，他们中的随便哪一位都称得上是在某一领域高度专业且负责的大师，而且为他提供服务的这一位，已经在旅游行业中进修了多年。所以出现意料之外的情况，单纯只是顾客的个人因素。 智海站博物馆是典型的月面博物馆。月球这种低重力真空的环境非常适合一些藏品的保存，也是这个原因，保存那些藏品的成本非常低廉——顶多在上面再多盖一个罩子，避开阳光的直射，维持较低的温度。 来这里参观藏品的人们需要自备个人防护用具，但场所附近也有租赁它们的地方，算是相当方便了。可惜租赁价码可能不是那么亲民。考虑到一套特化外骨骼的生产成本，对于普通人来说，家里常备几套平时用不上的东西，着实是有些昂贵的。这样算的话，这个价码倒是也能接受了。 事实上，绝大部分月面博物馆都属于公益性质的非盈利场所，门票之类的收益多半都用于场馆和藏品的日常维护保养，很多在场馆上班的人们收入都很绵薄，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志愿者。若是他们没有那一腔热血或者爱好，从事这些枯燥乏味且对操作要求极为苛刻的工作是相当困难的。 离开现役军人的绿色通道后，何陈便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了博物馆大厅，并一屁股坐在里面的月岩台阶上。他身上的外骨骼机械臂很快接通了附近随处可见的埋地立柱，这些自动感应式的伸缩管可以免费为来访者补充氧气或者能源，只要他们有那样的需求。当然，这并不是社会给予公民的福利，而是相关行业规范严令要求的结果——很多看起来不可理喻的规则背后，往往都是血的教训。 他本能地想要休息一会儿，但很快就察觉到这是一个错误。 在一年中的其他时候，这个博物馆的游客数量是不太多的，这种占据这个必经之路上的一小块地方的行为是不会影响别人的，但在今天，那可真是太巧了，这天刚好是“那”的纪念日——这是人工智能特地为他挑选的好日子。 来来往往的参观者逐渐增多了，即便其中的绝大部分都不打算打扰这个看着就很落魄的家伙，但一旦基数放大到一定程度，任何微小的可能性都会变为必然。 第40章 第四次世界大战纪念馆(二) 处于命运交汇的两人还不知道自己正在靠近历史的拐点，当然就算知道了也没有什么意义，因为任何人的任何一次邂逅，都是必定发生的巧合。 对于面对着博物馆大厅幕墙的瓦西里来说，现在的心境应当是昂扬向上的，毕竟再也没有比亲眼见到四十年后的未来更值得高兴了。 他在这些年也不算毫无建树，在度过了六十岁生日、发现自己短期内都死不了后，他便再一次萌生了穿过森林、去大陆的另一端的想法。 如果算上准备行李和与家人告别的时间的话，这段旅程总共花费了两年时间，但如果不去计算准备工作的时间，他在这两年的大部分时候都是在招待所里度过的——实际上他在刚走出森林的时候，就被边防巡逻的无人机逮住了。 他时至今日仍然记得，当时有十几个与他共乘一机的“偷渡者”，那些人大多衣衫褴褛，说着奇怪的、如同吼叫的语言，并且随时试图激起一次愚蠢的暴乱。好在他们最终也没有完成越狱的壮举，机舱里精准且无情的非致命子弹让他们吃尽了苦头。人群的混乱与瓦西里无关，那些隐藏的枪口自然没有指向他。 招待所的生活不算太差，至少没有像聚居地里的监狱那样剥夺他的人身自由，这里每天都会提供一日三餐和足够的休息娱乐时间，所需要的除开几个小时的义务劳动以外，也就是不到半小时的虚拟空间扫盲课程。 作为一个少见的、受过良好教育的“难民”，瓦西里对在那里生活的日子还是很怀念的，就像是回到了孩提时代那样，每天都过得充实且无忧无虑。 他在习惯这一切后，发觉自己应该是被招待所里的管理者们误会了，那些人每天处理的非法入境事件堪称海量，所以将他这个“文明人”与野人们混为一谈也不算什么偶发状况，毕竟哪怕是精神病人，在他们安静的时候，看着也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保持着一贯的冷静和细致，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不给那些忙碌的人添麻烦。 可能是表现过于优秀，他在冬季的某天工作结束后，就被一个看起来像是长官的人带去了办公室，随后在一群穿着制服的人的祝贺声中，领到了一张象征着共同体c级公民身份的小卡片。 瓦西里知道这种将个人信息集成在芯片中的技术，他原本就是有自己的护照的，只是“那”之后，护照的版本一直没有机会更新，他不确定自己的信息是否还记录在服务器中，也许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大聚落老爷们看来，他很早就已经编入死亡名单了吧？ 当然，最重要的是，在他们那里，出远门最好不要携带身份证明。不同的聚居地对护照的看法是不同的，任何一个旅行者都不能确保下一站的管理者能对那两张纸保持起码的尊敬。当你自诩为文明人时，那些人会探究你的出身、外貌、财富、地位、思想乃至灵魂，但当你只是一个难民时，你在他们眼里就只是一个可能的累赘，或者是免费的劳动力而已。所以为了避免麻烦，没有身份的难民反而才是最安全的身份，哪怕你有，你也得装出一副没有的样子。 不过重新回归文明仍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只是他最开始对卡片上的级别有些许成见。在他看来，这或许是一种新型的分级制度，这种制度会人为地把人民分割开来，由此产生显而易见的阶级和剥削，即便是在他的家乡，也没有如此开历史倒车的行为。 他因此变得更加谨慎，也因此对共同体这样的“帝国”而感到好奇。 这样的“国家”何以存在？ 这样的“民族”何以适应压迫？ 这里的人们为何面带笑容？ 这里为何没有发生自己所学的历史中所发生的事？ 瓦西里觉得自己应该更加务实一些，比起脱离实际的猜测，融入他们才能最大程度地搞清楚这里的现状。所以他最后决定将这里作为新的起点。 第41章 第四次世界大战纪念馆(三) 此时此刻，属于瓦西里的旅途仍在继续，他在不经意间看到了台阶上的人影，随后又下意识地转头，顺着那个人影的头盔方向看了一眼。 得益于这座博物馆建立之初的优秀设计，他能够在这里仰望到自己的家乡，现在的时间刚刚好，在那颗蓝宝石珠子的正上方，还悬挂着带给这里光和热的东西。头盔上的截止滤光膜很好地工作着，所以那个东西在他看来不算很耀眼，呈现出略微偏红的色泽，就像是火星矿区里的红色水晶灯。 真的很有意思，值得每一个人驻足。 瓦西里凝视了一会儿，然后把注意力收回到眼下，台阶上的人仍然在“看”着那里，这使得他对这个人形物体感到了一丝好奇。他曾经在书本上看到过“思考者”的雕塑，而它大概只有表面维持的姿势和雕塑不同，更加深刻的东西理应是完全一样的。思考者在思考什么？这是值得思考的问题。思考者想要让人们思考什么？这也是值得思考的问题。瓦西里觉得自己现在非常需要一个合适的交流对象，在家乡的时候他还能找拉里萨倾诉，但现在。。。。。。也许，应该直接与那个“人”。。。。。。交流？这或许会找到一些突破口，顺带还能解答他的些许疑惑，不过他最终没有贸然上去打扰，而是占据了另一边的位置，耐心地观察起来。 那套一动不动的外骨骼总体上是灰褐色的，有些像地球上洗过很多次的突变生物皮革。它的一部分灰色源自于长期磨损的外部装甲，另一部分则是需要经常更换的易损模块，显然这套外骨骼的使用频率很高，不太像偶尔出门旅行的文员。它的款式应当是比较旧的，瓦西里没有在它的腰部看到电磁吸附装置，那里被一种简单原始的安全绳扣锁替代着——像这样的始终暴露在外的零部件容易因宇宙射线而材料变质。它的身形佝偻且蜷缩，有些像衰老离群的利齿兽，但这也意味着它必定潜藏着足够的锋锐，毕竟能够活到自然老死的野兽是真的不多见。 等等，野兽？ 不，那更像是军人。 瓦西里摸向了腰间铅质携行装具里装着的自己在三天前收到的宇宙军学院毕业推荐信，他回想起这三年学习生涯的点点滴滴，发觉眼前的那个雕塑与自己在校友照片墙上看到的某些身影很相似，如果情况属实，那么雕塑所代表的人很可能是一位入伍超过15年的老兵。他努力检索脑中的记忆，回想着当时随意一瞥所看到的画面，照片墙上肯定标注了拍摄时间和名字，以他的记忆力，应该是怎么都不会忘掉的，但现在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两个静止不动的人终于还是给博物馆添了麻烦，他们就像三高患者的动脉栓塞，将本就不太宽敞的台阶变得更拥挤了，而这种变化很容易引起馆内工作人员的警觉。 沉浸在思考中的瓦西里没有注意到逐渐靠近的“危机”，但在某个时刻，他惊讶地看到雕塑活了过来——那“东西”站起身，抖了抖僵硬发酸的腿部，然后像是机灵的跳鼠那样，跃上了连接着台阶的平台。 第42章 第四次世界大战纪念馆(四) 即便是判断力被偏头痛影响，何陈仍然在人工智能的提示下知道了自己被跟踪的事实，他尝试着利用周围的其他游客甩开那人，但收效甚微。 在追逐与逃亡的过程中，他产生了一种自己正处于战机驾驶舱里的错觉，每一次闪转腾挪都像是在进行大角度机动，而且由于初始速度太低，他的战机能量有着明显的颓势。 宇宙战机狗斗应当是每一位飞行员避免进行的战术，它的危险程度不亚于用钢针给鱼卵剥壳，稍不注意就会机毁人亡。 敌机咬得很紧，何陈脑内的反辐射雷达的锁定警报很快变成了尖锐爆鸣——再也没有比这更危险的状况了，如果不快点脱离的话，他的座驾将成为敌机驾驶员操作柄上按钮的玩物。事实上，这些凝聚了人类顶尖智慧的机器远比想象的更加脆弱，哪怕光靠激光锁定都是能击毁宇宙战机的，由于现在还无法突破的材料性能的限制，装甲涂层通常只能扛住不到12秒的单点照射，一旦在一对一战斗的过程中被锁定，那么战机就进入了短暂的生命倒计时了。 10秒，9秒，12秒，11秒，12秒。。。。。。何陈按照人工智能提供的路线躲闪着，感觉自己就像整个人都被装进了滚筒式洗衣机里，然后打开了最大转速的自动漂洗。他一会儿感觉前路漆黑一片，一会儿又因愤怒而眼部充血、刺痛难忍。作为一个普通人，像这种高强度过载肯定是无法维持太久的，但他继承了父亲的强大意志力，即便是在参杂了大量觉醒者的第一师比武大会上，也拿到了五百强的好成绩。 当然，普通人的能力也就这样了，至少在飞行员的赛道上，普通人基本算是全面落败。在去年那场演习中，像他这样突破五百强封锁的“普通人”寥寥无几，而到了百强线以上，更是直接被零封了。何陈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坚持到底有什么意义——同样都是从宇宙军学院毕业，同样都是两万小时飞行经验，同样的战机，同样的配置，普通人就是跟不上觉醒者的进化速度，就是注定会在基因层面上被淘汰的那部分——或许那只是为了完成父亲未尽的心愿？去证明普通人仍然是人类的主体部分？去追寻人力所能达到的极限？ 这不可能！何陈想要呐喊，这不可能。他不会就此停下脚步，哪怕周围的人都在劝他停下。 一旦把没有意义的事情坚持下去，那么它就会成为意义本身。 他已然化作冥顽不灵的疯魔，把那条不知终点的道路越走越窄，最终撞在了名为死亡的墙壁上。 “休息？对，我应该休息。医生说的。”他喃喃自语着放慢了脚步，把刚才的幻觉抛之脑后。 然后，几乎是下一刻，那架无从脱离的敌机直直地撞了过来，将他最后的出路堵住了。 “喂！等一等！”那人喊了一嗓子，声音通过外骨骼的传导，进入了他的耳朵，“喔哦，呼呼——等一等，你跑什么啊？认识一下，我是瓦西里，今年的宇宙军飞行学院毕业生。你是校友，对吧？” “今年是哪一年来着儿？”何陈有些记不清了。 “星历51年。” 第43章 第四次世界大战纪念馆(五) “星历51年，哦对，是星历51年。”何陈自言自语着倚靠在一根立柱旁，“战后的第五十年，第七次共同体全军军演和阅兵仪式，第十次代表大会。”他停了一下，接着道，“不过现在和我没什么关系了。。。。。。应届生，你找我有什么事？” “额，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刚巧遇上。”瓦西里尴尬地笑了笑，努力回想自己到底是为何而打扰这位前辈的，“是这样的，过几天我就要去单位报到了，如果有一位熟悉那里的人指导，对我会有很大的帮助。” 何陈挑了挑眉：“这么说，你是包分配的？” 瓦西里有些疑惑，反问道：“军校难道不是毕业即上任吗？” “我那会儿就已经不是了。那时候和我一个龄级的人就有近万，这还是学院削减招收名额后的情况，要是再按上几届的计划来，数量再翻个几倍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他叹了一口气，用不容质疑的语气继续说，“所以，你是觉醒者吧？现在只有物以稀为贵的觉醒者才会包分配。” 瓦西里很想说“是”，但他显然从这人的语气中听出了不同寻常的针对觉醒者的意味，所以没有把自己的“贵族”身份拿到台面上。他摊开双手，回答道：“你觉得我像吗？现在的觉醒者在总人口中的比例才堪堪超过万分之三，而且全都集中在某些行业里。你该不会觉得出门大街上随便抓一个就是觉醒者吧？” 何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瓦西里继续解释：“即便是在军队，大部分军种也是以普通人为骨干的，只有灵能力部队、对策部门支援部队、联合安防武警部队那几个独立部队里保有大量觉醒者。我们空天军的新人都是他们挑剩下的，哪有多少漏网之鱼？” “但。。。。。。还有志愿入伍。” “对，但是志愿入伍为什么不选星海军或者陆军？哪怕被分配到边境，也比开战机更有前途。宇宙战机平时能干些什么？清除航道陨石？给货船护航？还是在模拟室里pvp对战？别和我说发生战争，现在可不是两百年前，战争里的飞行员全都是易耗品，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活下来！而且现在无人战机发展得很好，飞行学院迟早要转为普通院校，会有多少瞎了眼的觉醒者会志愿进空天军？” “这。。。。。。你说的也对，现在编制里的觉醒者都是老一辈了。实不相瞒，我是现役宇宙战机飞行员，你可以叫我老何。我们空天军里面还是很融洽的，你不要对调剂上的事放在心上，毕竟那些同志在工作上也不容易，总之欢迎你加入我们，要不我们边走边聊？”何陈被他反驳地哑口无言，在对他表示同情的同时打了个哈哈，用几句不疼不痒的客套话搪塞过去。 瓦西里满意地点点头，学着虚拟空间学习资料里的样子，向着何陈行了一个谦让礼。 第44章 第四次世界大战纪念馆(六) 无论如何，在旅途中遇上同行的人终究是值得高兴的事，对两者来说都是如此。 二人在简单寒暄过后，一前一后绕过了前厅中央的巍峨大气的灰白色大理石浮雕，从正门进入藏品室，眼前豁然开朗。 藏品室总体来说像是一个面积巨大的室内体育场，遮挡阳光的穹顶离地面比较远，上面吊着不少淡黄色的led灯，给场馆内带来一丝暖色调；正门面对的是一条贯通场馆的主干道，再往前一两百米是一座巨型鱼类骨殖，看旁边的全息屏幕上的介绍，那是人类在地球时代找到的体型最大的动物；存放在立方体透明玻璃箱里的藏品分散在主干道两边，它们两两之间相隔十五米，就像是正在值守的卫兵，由近及远，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这里的地面是一种吸能弹性材料铺就的，即使这里的游客数量很多，众人也不能从地上的介质中感受到一点点声波震动；在纵横交错的人行道上方五米的地方，一些无人机借助提前拉设的网状缆绳移动着，从远处看，它们就像是穿梭在花朵间的蜜蜂，勤劳且不知疲倦地工作着。 何陈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了，所以他临时充当了瓦西里的免费向导。两人在这个博物馆的标志物旁伫立了一会儿，用外骨骼上的取景器拍了一张合影和几张景物照，然后拐到了左手边的支路上。 这条支路的左右两边分别为博物馆的1号和2号展区。 1号展区主要是保存完好的战前遗留物，通常是一些可能会让新一代人搞不清用途的常见物件，容易吸引爱好猎奇的小辈，比如前端弯曲的一臂长木质短棍、成双成对出现的手指大小的圆弧形柔性透明镜片、各种包装精美的装着二十根用纸包裹的香料的巴掌大纸盒子。。。。。。 2号展区则是近几年考古学家们从废墟里挖掘出来的文件资料，光是看着就很乏味，所以参观它们的游客数量不多。 瓦西里对博物馆把那些日常用品放进展柜的做法感到迷惑，但他没有将不满的情绪浮于表面，而是跟着“老何”挨个儿从这些东西旁飘过，不作任何停留。 这种紧凑的游览过程自然是很不容易浪费时间，两人没太久就走到了2号展区的尽头，穿过了主干道，来到了场馆的另外半边。 3号展区全是一些抽象艺术品，若不是每个展位上方漂浮的全息影像，没有人能够在脑内将它们与实际的意思联系起来。这让瓦西里回忆起自己儿时在互联网上看到的小作文，若是没有进到笔者的圈子里，那就很有可能连他写的是什么都搞不清楚。 4号展区相对正常一些，多是一些民间捐赠的私人物品，这里每一个藏品都标注了捐赠时间和捐赠人的名字，想必那些东西对于一些人来说是相当重要的。瓦西里看到“老何”在一处展位上停留了相当长的时间，但玻璃箱子里却只有一罐子几厘米长的写着名字和编号的椭圆形金属片，标注的捐赠人名字是“何先生”，他猜测那是这位校友家族中的长辈。 在四个展区都游览一遍后，两人沿着主干道继续向前，穿过一道闸门和一条向下的斜坡，来到了博物馆的负一层。 地下的温度明显冷了不少，但那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温度，即便外骨骼的温度调节模块完好无损，瓦西里也感受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这里的形制几乎和地面完全一样，只是所有的玻璃展台全部替换成了刻满名字的纪念碑，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个在战争中逝去的生命。这里几乎没有游客造访，比起这些尘封于历史中的人，他们更愿意去记住那些抽象化的人性闪光点和美好瞬间。 何陈走到了离他们最近的一座纪念碑旁，用手抹开表面因静电吸附的月尘，在通讯频道里朝着瓦西里说道：“不要害怕。它们只是名字，灵魂都留在地球上了，永远的。” “是吗？” 瓦西里和这个“老何”不一样，他是经历过“那”的完整过程的，所以无法认同何陈的观点。他原本很难想象这种纷乱与寂静同时存在的地方，但现在可以用一个词汇去准确描述那种感觉了——墓园。 是的，这里确实是一处墓园，与其他月面博物馆一样，它们都有着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名字——“第四次世界大战遇难者纪念馆”。 第45章 第四次世界大战纪念馆(七) 瓦西里在斜坡出口前呆立了很长时间，就像是重新回味了一次战争历程，无数的画面在他眼前闪过，然后像肥皂泡沫破裂那样消失不见。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怀着崇敬和真诚的心情，坚定且平稳地走向何陈站着的地方，随后在石碑前站定，抬头望向上面用黑体字蚀刻的字迹： 卢弦武，2024~2052，阵亡 刘少杰，2023~2052，阵亡 孙宁，2025~2052，阵亡 钱温，2028~2052，阵亡 吴春华，2015~2052，阵亡 。。。。。。 这一块纪念碑上的名字都是记录在案的战后三年内因各种战斗任务而去世的战士。 瓦西里原地转了半圈，看向身后蒙尘的石碑： 牛恒，2018~2052，失踪 苏擎，2027~2052，失踪 龙梅尔，2028~2052，失踪 姜纯良，2017~2052，失踪 李弈，2030~2052，失踪 。。。。。。 这一块纪念碑则是战后三年内尸骨无存的战士，其中一部分大概已经被追授烈士了。 瓦西里又观察了周围的其他几块石碑，然后略带惊讶地说道：“为什么都是公元历？” “建立这些纪念馆的时候，代表大会还没有确立新的纪年法，而蚀刻工作量又特别巨大，所以只能先沿用地球时代的旧纪年法了。”何陈顿了顿，又小声地询问道，“有找到熟悉的人吗？” “没有。”他确定地回答道——当然没有，瓦西里的亲朋好友全都长眠在家乡的冻土平原上，他不认为那些人的名字会被“曾经的敌人”记录下来。 “也对，你的出生地是在其他区块吧？”两人的冷场没有持续太久，何陈的电磁信号再次活跃，“他们的名字在主干道的另一边，要去看看吗？共同体现在对地球时代的人民一视同仁，很多因利益冲突而抹黑的人也被昭雪了。”他停了一下，斟酌着用词继续道，“说起这个，确实难以置信，但是那些生前永不可能握手言和的人，却在死后同框同相了。” “身死道消，人没了那就什么都没有意义了。”瓦西里用上了在这里学到的词汇。 “或许吧。”何陈皱了皱眉，试探道，“那你觉得我们现在做什么算得上是有意义？” 瓦西里好似听到了一句好笑的混账话，随后像是转移话题般地反问道：“哈哈，老何，不要在意那些东西，先问问你今年多大了？收入几何？可有婚配？可育有儿女？父母亲人康健？” “什么？！”何陈一瞬间陷入了硬直状态。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古话：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瓦西里字正腔圆，就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共同体直辖区块的公民，“我虽不像孔老夫子那样十五岁就爱上学习，但至少没有像你这样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纯真。” 他重新回到了斜坡出口那里，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抬着头望着天顶上的吊灯，“在我看来，我们做任何事情都是有意义的。你不要把别人对你的评价或者活人对死人的评价放在心上，古人早就说过了——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硬要举什么例子，我想说，就连你此时此刻的呼吸，都是有意义的，并且你现在的呼吸所拥有的意义，会在未来不断得放大。你的呼吸会让你延寿三分钟，这三分钟你会不会思考？你会不会想到什么提高社会生产力的灵感？你若是想不到，那么至少它让你多活了三分钟，让你获得灵感的概率增加了那么一点点，只要你能一直活下去，迟早有一天就会找到那样的灵感，这样你就得到了意义，这样你现在的呼吸就成为了促成意义的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所以只要你活着，你的未来就有无限的可能，即便你的人生一事无成，你的后代也可能有所成就。” 他叹了口气，给足何陈理解那些话的时间，然后接着说道，“但是死人就没有那些可能性了，他们除了能留下一段无人铭记的故事以外，什么意义都没有。毕竟只有活人才有探讨意义的能力，而死人连说话的权力都不存在。” 第46章 第四次世界大战纪念馆(八) 瓦西里没有继续引入更深刻的话题，在他看来，这位不到五十岁的“孩子”只是伪装成抑郁症的蠢货，要说得更难听一些，那便是吃饱了撑着无病呻吟。 一代人有一代人所能做的事，历史上也没几个能从底层一路爬上高位，这个“老何”显然是因看不到继续上进的希望而自暴自弃了。在大部分时候，努力上进只是普通人的自我欺骗，像他这样的拥有特殊渠道的幸运儿本就很少见，而这些人却又总是贪婪且无法满足的，事业上升期的时候看起来总是那么的伟光正，一旦达到了暂时的终点，就会立刻开始暴露自身的人性弱点。大航海时代的殖民者是勇敢的，但那是扩张产生的利益掩盖了主次矛盾，最需要勇气的反而是安于现状——在群狼环伺中收敛獠牙、静待时机的人才算真正的勇士。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从这个小辈身上看到了共同体的未来，至少是一部分未来——战争永不停歇，只是方式发生了变化。 难搞。 难搞。 何陈的精神压力非常大，即便解除了外部干扰源，他也难以从紧绷状态恢复过来。 他不可能向一个还未在部队报到的新人面前承认错误，老一辈总是拥有这种不讲道理的特权，他只是发觉自己今天说的话有些多了，常年的服役生活让他变得疑神疑鬼，即便是在家里与弟弟妹妹们聊天也不会这样肆意发泄情绪，所以他总是不经意地偷偷观察瓦西里的行为，随即又马上转移视线。 诚然，大街上不会随便抓一个都是觉醒者，但那个人仍然会有很大可能性是试图窥探共同体秘密的无责任公民，没有录入宇宙军系统的公民永远都是b级以下的权限，哪怕他才刚刚从军校毕业。 作为一个休假中的现役军官，何陈无法对这种刺探行为视而不见。 他在解除军务后很难再通过网络调查任何人的个人信息，所以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不能弄明白这个人的真实身份。他努力回想起遇到瓦西里之后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试图从这些信息中寻找到些许不正常的迹象，可每一点蛛丝马迹都表明了这个人的正常，甚至比自己还要正常。 那么这就不正常了。 带着先入为主的偏见，何陈再次试探道：“你说的不对，死人仍然在说话，很多来参观的人都能听到。” 令他惊讶的是，瓦西里这次没有立即反驳，而是安静了很长时间。之后，他才用肯定的语气回答：“没有，我什么也没有听到。你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呃——我暂时还没有。。。。。。” “好吧，那我换个问题。”瓦西里保持蹲坐的姿势一动不动，“你想让他们说什么？” 何陈皱了皱眉，他不清楚瓦西里是什么意思。 “好了，至少我们还生活在一个真实的物质宇宙中，至少我们都知道死人是不可能开口说话的。”瓦西里语气柔和了一些，又多提了一嘴，“任何死人说的话，都是活人说的话，或者是活人想要说的话，现在你理解了吗？” 第47章 第四次世界大战纪念馆(九) 疯了，全都疯了。 何陈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他刚刚又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就像与他聊天的这个准宇宙军军官不再是一个小年轻，而是每天在训练室里巡视打卡的闲出屁的老上级。 他很反感与那些人一同浪费时间，时间对他来说是非常宝贵的，值得分秒必争；而时间对他们来说又是无聊且乏味的，远不如与年轻人们的斗嘴尬聊更有趣。他现在可以确认自己的休假完全是个错误，军方把行政事务完全交由人工智能管理更是错上加错。他后悔将假期安排全权委托给人工智能，即便那颗远在十几个天文单位之外的钛合金脑袋从不出错，它也永远不可能预知总在出错的人们的行为。 正如它无法预料到，在大街上随便抓一个，就会是想要和他谈人生理想的离退干部！ 那个可恶的老混蛋反驳了他的所有观点，并且还使用了这种带有浓厚说教意味的语气，所以何陈立马就想要终止对话。他没有回答那愚蠢的问题，而是憋着怒气一边从瓦西里左边经过并爬回到斜坡上，一边用催促驱赶的语气说道：“走了，一堆破石头有什么好看的？只有老掉牙的、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老太们爱看！” “再停留一会儿吧！”瓦西里这次的回答像是真诚的请求，但无法让毅然决死的战士停下脚步。 “为什么要停下来呢？”何陈自言自语着加快了行走速度，“因为没有理由让我停下，所以我不能停下。” 瓦西里看着头盔显示器器上“通讯终止”四个大字，寂寞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终究是表现地过于热切了一些，从而把这个“可爱的”小辈吓跑了。这不能责怪任何人，毕竟没有任何人有义务为任何人提供情感服务，即便是血脉相连的家人也同样如此。那个自称为“老何”的人与他遇到的大部分共同体中年人很相似，他们通常具有完整且独立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极难受到别人的影响。这或许可以被称为顽固，但那其实是动荡时代所造就的结果，如果他们转而选择随逸而安，那么他们会很难在星历3年到星历15年间的严峻环境中生存下来。 用瓦西里自己“活着就有意义”的观念进行引申解释，那么冥顽不灵也是有其存在意义的。 总而言之，那些人不值得他大张旗鼓地追寻，毕竟即便走在相近的道路上，思想观念也仍然有很大可能是互相冲突的。 他在原地又蹲坐了半个多小时，才因口渴和饥饿站起身，离开这个墓园，回到了人声鼎沸的博物馆展区。 展区里的样子几乎毫无变化，瓦西里甚至可以看到2号区里的那几个未曾变化的身影，他在对这些狂热爱好者敬佩的同时，用线上购物的方式，在博物馆的公共服务平台订购了两罐流质食品。 没过几分钟，那台载着他的货物的爬行式无人机顺着头顶上的网路精确地定位到了他的所在位置，并流畅地用机械臂将那两个罐头安装在外骨骼胸口的模块接口上。 之后，品尝着家乡的味道，瓦西里结束了这一天的旅程。 第48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一) “。。。。。。好的，好的，那个箱子就放那里吧！小不点加里！把你的手挪开！难道你想换条胳膊吗？混蛋红狐！说了多少遍了！不要把有机溶剂和食物合成机耗材混在一起！”秦忠全叉着腰，用手势指挥着面前正在搬运战利品的手下，金色滤光膜后面的笑容溢于言表。这是他们佣兵团近两年收获最大的一次，哪怕是洗劫月球金库都没有这次的收获更大。 这里是地月拉格朗日点l2，位于寻常所说的月球背面，距离月球大约6.5万公里。在战前的时候，这里曾经有一座宏伟的巨型轨道站，当时的人们把它叫做“方丈”，取自一个古老的神话故事。 秦忠全曾在养母那里听到过这个故事，据她所说，在远古时期曾有七位仙人从地球的海底现世，他们合力托举了一颗神树种子飞向高空并将自身的灵力作为种子的基底，随后又用外域的清泉浇灌种子，使其发芽、成长、成熟，最终长成了那座巍峨仙山；最初的仙山并不富足而美好，但先民仍然很乐意被邀请前往那里生活，他们在那里打造了一座钢铁都市，创造了难以想象的财富，那里的空气无限量供应、净化水可以不要钱地挥霍，所以引来了无数商人和修行者的窥探，但在仙人们的威名下，他们全都保持着起码的秩序；可惜仙人们的庇佑没有持续太久，仙山消失不见，失去了支撑的大厦一朝倾覆。 那些传说听起来就像真发生过似的，但秦忠全不可能去相信它们。他挥开脑内的儿时回忆，又冲着前方平台上忙碌的身影提点了几句，随后打开联合网络，登陆不记名账号，查看起八大世界最近发生的表象事件。 空间气象：今天是星历357年4月20日，中环空间环境适中，4%区域有较大概率受太阳磁爆影响，少数区域可能有微陨石侵入，注意舱外活动安全。 寰宇之声：据悉，宇宙军在今日四时许，发布全域演习通告，这是否是新一轮的战乱序幕？地球当局暂未发表声明。 玛斯日报：104号矿坑塌陷事故处理结果：乃是实习生违规操作所致，现事发集团已将其辞退并移交至司法部门处置。 联合矿业：我司将于一周后开始在小行星带轨道站销售精炼铝钼矿，总计300亿吨，欲购从速。 毫无疑问，中环的表象事件一片祥和，八大世界欣欣向荣，但行走在灰色地界的雇佣兵们只会把它们当作乐子看。秦忠全快速地浏览了一下每日要闻，然后利用外骨骼上的解码器打开了深层网格，开始查询那些不在联合网络上流通的加密信息。 事实上，人们对深层网格的建立者身份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曾是人类已探索宇宙中最强大的佣兵头头，也有人说他是掌握着八大世界地下组织的情报贩子和多面间谍，更有人发挥了想象力，把他描绘成一位眼露精光的枯瘦小老头，就像是银河帝国里看透人心的骡。总之，深层网格非常聪明，它只会给每一位用户提供他们最需要的情报。 第49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二) 网格消息：宇宙军残余势力在5小时前，于木星轨道未知区域朝dg—46—101方向发射了数量不明的空气炸弹。 “dg—46—101”是在共同体时代广泛传播的、对太阳系黄道面重新分割编码的导航定位方式，它的全称是“标准太阳系星图”。受限于当时的宇航技术，那时候的飞船都只能在有限的航道中运行，一旦脱离了那些被精算师和人工智能精密计算得出的路线，它们就很难正常地抵达目的地了。 “dg”的意思是“地球轨道”，同时也是一种星图标准，这里的“g”单指行星轨道，如果是卫星轨道，则会标记为“h”，但经常有人把这个直接读成“环”，而太阳附近则是用“00”特指；“46”的意思是“以太阳为中心的第46号扇面”，不同天体的扇面数量不同，地球有721个扇面，而月球只有16个，这种划分主要和人类活动频繁度有关，与轨道半径的多寡没有太多联系；“101”的意思是“第101层级”，它代表着距离扇面中心的距离，一般每100个层级就意味着一个天文单位，但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层级只在一定范围内是精确有效的，更低或更高的层级都只能得出一个模糊的方向，而无法进行准确定位，具体情况得按开头的那两个首字母来确定，每个标准太阳系星图都会标注这个范围。 “空气炸弹”是一种用于清除航道垃圾的小型氢弹，核聚变产生的光热可以将炸弹外层储存的重质量气体加热并推开——一般是氖气——以此转化为冲击波的介质，剩下的就很好想象了。 秦忠全受到过良好教育，所以一瞬间就明白了这条信息所蕴含的意思。他从航行记录仪中调出了自己的飞船轨道数据，随后将网格信息中提到的东西用模糊算法纳入计算，最终得出了大约四成的航线交汇概率。 这样的概率在空旷的宇宙中不可谓不高，所以很难让人不认为它们就是冲着l2点残骸云来的。如果只是普通的流弹，飞向任何物质聚集的地方的概率，都不会超过百万分之一。 秦忠全遗憾地摇了摇头，吩咐手下加快速度的同时，率先启动背上的反作推进器，回到了飞船上。事实上，在收获这个高收益情报之初，他就对可能会发生的意外了然于胸了，换句话说，能够安稳地结束上半程工作就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了——他可不认为自己的运气好到足够在这里赚得盆满钵满，只一票就能做到金盆洗手的地步。 大约四小时后，最后一批货物被运送进船舱中，第三代无工质光辐射推进器立刻启动，将飞船带动着远离脆弱的临时拼装的平台的同时，把周围各种年代的残骸碎屑吹到无法预测的轨道上去了。 远方的星辰闪烁着，那是逐渐扩散在宇宙真空中的气体热对流导致的结果，即便那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已经结束了一百年，共同体人民所创造的惊人财富仍然诉说着当时的繁华。 第50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三) 四个标准天后，秦忠全带着两个背着包的下属回到了这次任务的始发地，一个建立在小行星上的名叫ab—007233—m的驻留站点。 这里远离太阳的宜居带，平均温度通常不超过零下100摄氏度，空间环境非常复杂，若不是驻留站常备的轨道炮和激光点防武器，这里很容易就会因陨石撞击而被毁灭。 这个驻留站的历史已经相当久远了，秦忠全时常听说这里的“老人”们吹嘘自己的丰功伟绩，包括但不限于在很多年以前建造站点、守卫站点、与共同体的贵族小姐谈恋爱、和宇宙军作战并在万千战机中取敌舰狗命——最早可以推算到星历240年，也就是117年前，或者说是战争开始的时候，当然真实情况肯定是不可考的。 事实上，现在的ab—007233—m被一群宇宙佣兵占据着，这里偷窃、抢劫、谋杀、贩d事件层出不穷，全然没有“老人”们口中的那些荣耀。 穿梭机缓慢地下降着，下方便是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白色与红褐色雪原，空港穹顶已经打开，就像张开的深渊巨口，群星在地平线上散发着柔和且微弱的光芒，太阳也只是其中稍大一些的亮斑。当天空传来的光明逐渐被人造物取代，全埋式空港的钛合金穹顶也随之合拢，可供呼吸的空气填满机场，世界再一次恢复嘈杂。 秦忠全走下穿梭机，感受着此处神似家乡的味道，虽然他现在怎么也不可能明白“家”到底意味着什么了，但不妨碍他如何想象这个陌生的词汇。 避开挡在前方的全息广告，三人顺畅地穿过了充斥着叫卖声的无人集市，来到了一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建筑旁。从外面看上去，它的装饰就像回到了全息电影中所描绘的地球时代，五个老式霓虹灯组成了它的名字，但熟悉这里的人更倾向于叫它落月酒吧。 【欢迎来到落月酒吧！ 在这里，财富、地位、配偶——你想要的一切，都有机会得到！】 当然，办正事的人从不走正门，推开落月酒吧的侧门，里面的那股无法言喻、不可驱散的酒精与香精混合气味扑面而来，直让秦忠全捂了捂鼻子。即便他在门口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这常态化的冲人味道来了个下马威。 在网格里联系到的买家位于“和”字号包厢，属于酒吧里最高档的末尾。 由于拥有预约，门口的机器人守卫没有阻拦他们。 买家的头发是耀眼的金色，体格比较高大，但不像联合矿业的终身制工人那般粗犷，他穿着一套做工考究的连体功能服，戴着一副墨镜，在桌子上握在一起的手的手腕上绑着个不知款式的手环——秦忠全猜测它是某个大型集团的内部通讯器。 看到来人，那人用富有磁性的、如同皮条老鸨的男低音说道：“你们比预计的时间早了一个小时。” 秦忠全不敢托大，示意身后的两人将货物放在桌上并到包厢外站岗，然后尽量用绷紧的肌肉做出大方随意的样子，坐到了那人的正对面，回答道：“今天的航道意外的通畅。” “喔，别紧张。”金毛墨镜男似乎看出了秦忠全的不安，但更有可能只是一种训练有素的从容，他用手顶了一下墨镜继续说，“我是k先生的代理人，你可以叫我汤姆。我能够全权负责此次交易。” “好吧。如何证明？” “k先生从不自我证明。” “。”秦忠全眯着眼睛报出了一串数字。 “3527。”汤姆立即回答。 两人站起身，抓住对方伸来的右手，如同老友般地抱在了一起。 第51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四) 一刻钟后，秦忠全三人原路从酒吧侧门离开，只是少了两个鼓鼓囊囊的背包。 这种线下秘密交易就是如此朴实无华而没有花哨，无需用于润滑的人情世故，当双方互相确认了身份，一手拿钱，一手交货，简单且高效。 当然，更重要的是挑对交易对象，像k先生这种活跃了近百年的老牌大买家绝对算得上优质顾客，即便总有人试图滥竽充数，但大多时候仍然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宇宙佣兵这行一般不讲究买家的身份和货物的来源，但总体来说还是遵循了某种不成文的规则——要么找熟客，要么找口碑良好的客人。 而在秦忠全看来，这个混乱的世界急需一个强有力的实体进行领导，并且最好是站在自己这一方，八大世界之中有代表资本的、有代表寡头的、有代表帝王的、有代表军阀的、有代表宗教的，唯独没有代表罪犯的——当然他们通常自称为某某家族。 他本身也来自某个家族，但现在顶多算是浪迹天涯的野狼。他的养母曾是一位指挥“国家”级宇宙战舰的军官，那艘名叫“埃罗比亚”的巨大舰船的全息模型仍然完好地保存在虚拟空间中，他时常会想念那个在舰桥上英姿飒爽的身影。养母执行过很多任务，也去过很多地方，包括太阳系的边缘，但最终还是被死神带走了，她的座舰在一次战斗中不幸被超大当量的反物质鱼雷命中，殉爆产生的伽马射线暴即便远在火星地表，都能让人失去光明。 所以还是算了，人人都怀念共同体，但人人都不想共同体回来——现在太阳系全域才刚刚恢复脆弱的和平，没人愿意再来一次。 秦忠全三人在驻留站绕了很多路，其中不乏一些危险的、缺乏管控的维修通道，但那是线下交易必须付出的成本，得益于随身携带的轻武器，他们有惊无险地回到了穿梭机上。 这艘穿梭机是非常普通的rx—4600三角座，由一种被淘汰的共同体时代军用战机改造而来，造型比较修长，正面雷达反射面积约30平米。网络上经常有人说这种穿梭机的原型机隐身能力极强，但那显然是外行人看热闹，毕竟要是能裹上那种被寰宇国际列为战略资源并严格管控的共同体先进涂料，任何飞行器都会得到不俗的隐身性能。 民用化穿梭机当然不可能有用上涂料的机会，人们大多只是在坚固的钛合金外壳上喷涂一些容易因空间辐射而劣化的图案，甚至考虑到穿梭机本身的折旧速度和维护成本，绝大多数的该型号穿梭机出厂之后只有一次定制表面处理的机会，直到报废之前都不会进行二次维护——当然你可以称之为皮实耐操。 秦忠全私有的穿梭机被他涂成了红黑相间的颜色，而且很中二的，在机艏位置画了个象征海盗的白色骷髅头。 支付掉堪称昂贵的驻留费用，离港程序启动，穿梭机像一枚红色的彗星，冲向了黑暗的宇宙之中。 第52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五) 秦忠全和他的下属们要去的地方自不必多说，当一群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五大三粗的男人拥有了一笔不菲的可支配收入和一台维护良好的、能够装载着自由与梦想飞往太阳系任何地方的飞船，那么他们的行为逻辑将极其容易预测。 简而言之，当船员们再一次回到母船上时，俨然化作了一只只盛开着尾羽的孔雀，全然没有了降落地表之前冷静果决的样子。 他们所停靠的火卫二自由港是全太阳系最棒的销金窟，只要顾客足够有钱，哪怕是木星的香酒和地球的野味，都可以在黑市中见识到。除此之外，火星的女人们也是一绝，她们热情大方，毫不介意任何访客的生理缺陷，即便是加里那种短小精悍的家伙事，也被她们照顾地成长了几分。 当然，出去潇洒快活的人并不包括统御和管理着全船上下几百号人吃喝拉撒的秦忠全，他趁船员们轮值放假的时候，在自由港市场上做成了好几单大生意，准确的说，是得到了几个有意思的消息。 有喜好刺激的宇宙佣兵爆料说：在外环游弋了快60年的宇宙军终于有了向内进发的趋势，他们最近的目击报告越来越多，但不像是要准备打一场大战的样子。有人猜测是宇宙军的资源储备耗尽了，毕竟外环的工业能力着实不太行，而宇宙军只有一大堆生产于百年前的破烂战舰。 深层网格里没有相关消息，或许只是这件事与秦忠全无关，但他还是做出了一些推测，不管宇宙军的目的如何，外力介入总会让形势变得混乱，而且七大世界仍然恐惧着那些爷爷辈的舰船。 如果他们选择贸易，那么小规模冲突不可避免，冲突规模可大可小，或许是宇宙佣兵与宇宙佣兵之间的战斗，也可能是八大世界的舰队硬碰硬摩擦；如果他们选择入侵，那么大半世界都有可能不去参与，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避开一部分高风险地区即可；如果只是一次例行武装游行，那么他就该考虑暂时换回正经身份了，到时候肯定是间谍特务满天飞，灰产也无所遁形，识时务者为俊杰。 秦忠全比较现实主义，他通常不会去问为什么，而是会问怎么办，所以哪怕宇宙军的行动原因无从知晓，他也懒得知晓，他只需要想好如何面对现实。 另一个消息来自餐馆里的偷听，那些衣着打扮像是公司职员的家伙在无意之中暴露了所在企业的机密：据说，火星地表有一条战前遗留的自动生产线正在打包出售，他们的公司都曾有派遣员工前往谈判，但最终全没了下文。听着似乎很正常，毕竟那只是谈判，而不是收购计划，但问题是那些派遣员工都没有回来，所有的寻人启事石沉大海，企业雇佣的佣兵也没能把员工找回，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那条生产线来自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家族企业。 秦忠全在网络上查找了那家企业，可惜查无此人，所以他现在必须警惕一切前往火星的寻人任务。 第53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六) 在人类的世界里，这种将某些不相关的事件包装成另一个事件的做法时有发生，但不一定总是能够奏效。一般来说掩盖真相往往需要很多人的通力合作，具体需要多大的成本，则取决于那件事情的影响程度和社会上的消息传播速度。总体上看，技术发展会打破信息壁垒，让很多以往很难传播的事件变得更加容易，从而让社会运行地更加高效。 只不过实际情况就很难说了，以现在混乱的社会环境，如果有哪个实体真想隐瞒什么东西，成本也不会太过巨大——最多就是把所有知情人全部物理意义上的消灭掉。 秦忠全不愿继续深思，毕竟要是再往下细想的话，他又得去怀念养母讲述的共同体神话故事了，而那样就得浪费很多时间。共同体的美好太过宽泛，即便在一些特殊的日子里，他试着去想象那个承载着无数人美好愿景的乌托邦的时候——像是土卫六上的迷信者和宗教团体那样用自己学到的所有赞美诗词描述它——他也难以将它在脑海中重新塑造出来，仿佛那只是虚构的地上神国。 不知不觉之间，他发觉自己又在望着舷窗外的火星环发呆了，那条由直径不超过6米的细小岩石颗粒构成的行星环，总是会在阳光下出现一些迷幻的色彩。网络上有不少对环带的解读，但绝大部分都抓不到要点，很多人最多止步于它和地球环之间的不同，而不再去探究它的形成方式。 对，那真的非常可笑，经常有人说火星曾经拥有两颗卫星，但他们宁可相信那儿有两颗毁掉的卫星，也不愿相信那是共同体的轨道冶炼工厂抛弃的废弃物。。。。。。 第三个消息来自不太遥远的过去，当秦忠全突发奇想点开自己在小时候创建的邮箱时，收到了养母在遇难前发送的触发式自粉碎邮件。 那是一封只能看一遍的影像邮件，画面中央是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短发女人，她穿着一套中环联盟的宇航员制服，坐在舰长室的办公桌前，她看起来是那样的干练清爽，眼角的泪痣温柔而亲切，橙红色的饰带点缀着三颗闪耀将星在她的左胸上方熠熠生辉，但周围还未整理好的杂物却显示着影像是匆忙之间录下的。 秦忠全看得呆了，甚至忘记了找录像机将珍贵的影像转录下来，好在随身携带的通讯设备有自动录音功能，这段不长的声音得以保留： “孩子，我不得不告诉你，你并不是一个战争孤儿。 你是我用战前的基因库筛选而来的复制人，亲本来自我和共同体盛世年代的两个不相关的陌生人，也就是两百多年前，所以你的基因非常古老，你仍然有机会突变，你仍然有成为觉醒者的可能。 或许当你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已经得到了力量，但不要害怕那种力量，也不要滥用那种力量。 你会很快从力量中找到世界的真相，但不要为我的死而难过，这只是我的选择，这只是我的理想。。。。。。 孩子，你若要追寻，那就去最遥远的地方吧！” 秦忠全反复听了一整循环的录音，即便到了能复述录音中的每一句话这个程度也没有停下。事实上，养母的遗物不多，除了一些本就随身放在他那里的几张合影以外，其他的都随着光和热化作了基本粒子，以至于他都快把她的声音容貌忘记了。 那封邮件犹如让他重获新生，所以他将这段录音视若珍宝，妥善地保存在了最常用的外骨骼内侧的装具里。 第54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七) 然而——养母的留言不具有参考性。 这也是秦忠全想了一整循环得出的结论。 不管原因如何，他仍然是秦忠全、宇宙军的余孽、社会主义的残党，一个去哪儿都不怎么受待见的家伙。有这层身份显露在外面，管他是从什么地方来、想要到什么地方去，他都无法真正融入这个混乱且迷幻的人类文明。 那就像一副无法摆脱的枷锁，步步紧逼，将他勒得喘不过气来。 他的明面身份仍然挂在地下悬赏榜上，宛如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碳烤自然肉，吸引着无数急不可耐的耗子和苍蝇。他的伪装身份也被一些人盯上了，数个不同的据点总是在一夜之间被捣毁，相隔时间甚至不超过两小时，说背后没有发生点什么事情都没人信。 “力量，对，至少我已经掌握了力量。”秦忠全喃喃自语着，在他的身旁，三颗拳头大的黑曜石圆球缓慢地公转着，就像舷窗外的那颗红褐色行星。 这种力量必须隐藏，毕竟那是他最后的手牌。 共同体已经消失一百年了，即便那场战争消耗了大量人力资源，现在觉醒者在人类总数中的比例也提高到了三万到十万分之一，比共同体第一轮人口普查大了整整一个数量级。强大的基因总是有更高概率被遗传下来，人类事实上地存在着更新换代。宇宙佣兵中的觉醒者比例更加明显，差不多每十个当中就有七个，这并不是说普通人入不了这行，单纯只是死亡率太高。 换言之，没点真本事的人，在这个黑暗时代是活不下来的。 至于说前往“最遥远的地方”，秦忠全暂时没法做这个——他还有一帮子兄弟要养，而他们都是他在这个世界活动的本钱。事实上那个地方的准确位置很好推测，养母曾在她的故事中提到过，柯伊伯带和太阳近轨就是人类文明的边境，在那之外的奥尔特云就是距离上的最遥远，而太阳的光球层以下则是人类技术上的最遥远，除此以外的哲学最遥远或者别的什么最遥远就没有现实意义了。 他知道养母不会害他，所以目的地只有唯一的一个，再考虑到当时养母的所在位置，那么那个地方一定是战斗地点与太阳的连线在球面上的交点——两者之一。 那太远了，手上的这条飞船做不到这样的长途跋涉。 要么买一条，要么。。。。。。 最后一条消息来自红狐的报告，他在黑市探查物价的时候，用几条重要性不高的信息交换到了据他所说“最劲爆”的信息——一艘待价而沽的龙级星舰。 这简直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如此的“意外”，就连深空网格都没有预料到。 那艘星舰是寰宇地球轨道工厂建造的“莫龙级”武库舰，建成时间在三十五年前，有十四条姊妹舰，但其中大半都在各种冲突中损耗了。它采用的改进型“jbd—7”共同体时代设计七号大型聚变炉，属于较先进舰载能源核心，足够支持七个大型武器位连续开火，船舱容量很大，常态航行的最大机动航程也远超大部分同级舰船，绝对算得上是一艘优秀的战舰。 第55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八) 当然，秦忠全现在两手空空，没有足够的现金买下那艘迷人的战舰。他那点钱拿去干任何事情都算足够，但用来参加这场地下拍卖会还是太自信了一些——把他自己卖了才差不多。 所以他需要更加激进的计划，一种无需花上一分钱便能得到商品的办法。。。。。。 潜入比想象的更加顺利一点，秦忠全从计划启动之初就发现这条“莫龙级”几乎没有船员，所以即使有什么有钱佬能立刻把它拍下来，他也没法在短时间内带走这条设计精良的工艺品，更何况现在的宇宙环境，买这种船就是花钱找罪受。 留给众人的时间很充裕，所以大伙显得非常自信，就连突破外舱口装甲闸门的干劲都比平常多了几分。 进入战舰内部，他们没有遭到任何抵抗就占领了六大核心区域。由于事前准备充分，他们只花了一点时间就找到位于长轴后半段的舰桥，那里面唯一亮着的状态显示屏上一片红，自动卫戍系统、自动报警系统、自动隔离系统以及自动排空系统全部处于离线状态，就像是被人故意这么设置的。舰载计算机内储存着全套星图，但不是最新版本。控制面板上显示着战舰的剩余燃料，不多，但足够两次进出港程序和一次低烈度战斗，只能说和情报所述相差无几。武器位空置着，但货舱里有两门350毫米轨道炮，也不知道走私者是从哪儿搞来的，算是意外之喜。 听完手下的汇报，秦忠全没有想太多，立即命令众人接管这艘战舰，随即接通了场外支援者的通讯。 “加里？加里！听到了吗？” “噗滋滋。。。听。。。干扰。。。强了，十。。。爆炸，准。。。来了。” “加里，按计划行事！” 在自由港使用不附带编码的通讯器，受到干扰可太正常了，这种情况从一开始就会被考虑到，去中心化的佣兵团体在执行任务时有极大的自主权，加里会在接到通讯的那一刻按照事前约定好的方式完成任务并撤离，所以秦忠全没有将通讯质量太差这件事放在心上，反而抱着一种以不变应万变的心态，稳坐钓鱼台。 几分钟后，比预计的时间早了一些，港口控制中心中继器发生巨大爆炸，随后在所有人的注意力被突发事件吸引时，一艘莫龙级战舰悄然执行了强制离港程序，带着四节被手动破坏的泊位支撑架，缓缓驶出港口。 又过了十五分钟，终于回过神的港口管理者才发现有人在耍阴谋诡计，追击舰队即刻出发，但为时已晚。 莫龙级已经加速到了0.05%光速的战斗航速，任何同级别及以下的飞行器都不可能追上它。港口的激光武器可以锁定，但开炮只会浪费更多能量，从而得不偿失。 返航指令很快发出，但追击舰队仍然释放了一个基数的反光辐探测器，它们两两之间相隔200公里，共同编织成了一张面积达到16亿平方公里的点阵搜索网，追寻着莫龙级消失在群星之间。 第56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九) 秦忠全的目的地还是老地方，小行星带一直都是自由佣兵的庇护所，别说这条两百米长的“小船”，那里在战争年代就连国家级的大型战舰和空母都是能藏住的。 当然，小行星带这个名字只是沿用了以前广为流传的叫法，它的真实样貌和那些传说故事中所描述的完全不同，除开少部分相对稳定、用于临时停泊的轨道，其他地方都在共同体时代的采掘工人日复一日的工作中开采完了，剩下的只有一些千疮百孔的石头和飞船残骸。 现在的人们无法想象当时的生产力，但还是从联合矿业集团的年度报表中看出一些端倪。即便没有共同体的自动机械，光靠剥削数以亿计的宇宙矿工，他们也能完成各类矿产年产量超十亿吨的工业奇迹！ 莫龙级在十五分钟前停止了加速，现在正利用一块与战舰正向面积等大的菱形残骸躲避光学跟踪，这里距离火星约有1.2au，通信延迟超过了30分钟，任何试图捕捉他们的操作都将变得无比艰难。综合来看，目前最好的屏障仍然是距离，所有的战斗都不会超过一光秒的尺度，只要那些跟屁虫在这个尺度里没有发现他们，那么追踪就宣告失败了。 秦忠全下令关闭了战舰的散热系统和通讯模块，同时操作控制面板，让能源核心的功率下降到最低。舰桥内的气温正在逐渐升高，但以这艘大船的体积，还不至于让船员们穿上外骨骼。 舰船的被动雷达会在这几个循环内告知命运，不过他们现在只需要休息一会儿。 原有的那艘梭鱼级武装商船应该刚刚结束加速，进入到惯性航行状态，在那上面指挥的红狐肯定花完了拨给他的经费，所以它一定满载着补给物资和飞船燃料。红狐在自由佣兵之间的名声不错，有足够的能力保住那船高价值货物，但预定的汇合点在更远一些的地方，考虑到外环最近的局势变化，暂时也不好联系他们——那样会增大双方暴露的风险。 秦忠全打算先想想新船的名字，老是用“目标”来叫实在太磕碜了点。 这条战舰看着约莫240米长、145米宽，横截面像是一颗拍扁的球蒜，长轴的前半段都是为武器预留的圆柱形舱室，而中段则是几个并列布置的大型机库，每个机库都能停放两个基数的无人飞行器、或者60条艇级战机，当然这些机库也可以改造成武器舱和货舱，但外环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轨道组装平台。 叫做“鸭嘴兽号”会比较形象，那是一种在地球上发现的、会发射能够放血的飞镖的、圆滚滚的致命动物——他曾经在《太阳系突变动物大全》里看到过。 秦忠全在自己前方空挥了几下，大脑控制着眼部植入物将ar视觉中的字符移动到视野的一边，随后生成了另一个名字。 叫做“脏雪球号”也不错，用外观命名看到的飞船是宇宙佣兵们的传统。这条战舰原本的涂装早就被走私者强行打磨掉了，只剩下寰宇地球那里特有的白色底漆和亮银色的擦痕，看着就像木星环里随处可见的脏雪球，但这样就比较普通了，他见过不下四百条叫这个名字的飞船。 第57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十) 也许用历史中的伟人名字来命名会更好，每一位舰长都乐意与他们并肩作战，而且人类的历史如此之长，他们总能在以往的任何时候找到合适的名字。但很可惜，在眼下这个混乱的黑暗时代，无论用哪个名字都会招致极端反对者的报复，那些人通常会乐此不疲地打压“斗争”对象，却往往不会为他们的狭隘理想献上生命，他们只会像部落时代的奴隶主，驱赶和引诱着无数中立者充当马前卒。 秦忠全不打算就此加入某个名人教派，也不想这样被人随意误解，虽说他自己早已臭名远扬，但尽可能地减少敌人存在密度的做法仍然符合他的利益。 同样的道理，任何实际存在的地名也是一样的，即便去选用虚构的东西，在这个年代里依然存在着危险，毕竟谁也不敢确认下一个交流对象的独特喜好。 当然，他们还不至于因“出门先迈左脚”而赶尽杀绝，但矛盾爆发的导火索往往都是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据说在遥远的地球时代，曾有一次令人困惑的咸甜口味之争，引发了大规模热武器火并。 秦忠全挥开眼前密密麻麻的可选项，将它们揉作一团，丢到了垃圾回收站，并点击“一键清空”按钮。有时候选择太多也是一种烦恼，更何况现在不是要在一堆选项中选一个好的，而是要在几个坏选项中挑一个不是那么差的——要么承认自己的平凡，泯然众人；要么付出未兑现的代价，标新立异。 他突然觉得目标战舰的名字不该由自己亲自决定，或许遵从一部分民意会更加合理。这就叫什么来着？如果领导不想背锅，那就举手表决吧？ 想到这里，秦忠全打开通讯器，在舰船内部频段里用带着一丝调侃的语调吼道：“大副，现在的情况如何？” “目标轨道——稳定；光学——已发现634颗不明飞行物，预计4小时17分22秒后发生航线交汇；被动雷达——暂无碰撞警告；能源核心——持续低功率输出可能导致第一壁升温，工程师认为它缺乏维护；其他子系统的正常率超过了75%，短期内问题不大；前部结构略有损伤，但不影响功能性。总之目标状态不错，我们赚大了，老大！”大副的声音很快传来，言语中的愉悦感就像是春日融化了冰雪、花卉迎着朝霞盛开。 “很好，保持戒备，我们还没有脱离危险。”秦忠全尝试着把话题引导到战舰的取名问题上，“不过，作为奖励，你们可以先想想这条船的名字，别忘了，以后它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是我们的旗舰了！” “真的吗？是真的吗？”这个频段立刻沸腾起来，就像是冰水混入热油。 “我想。。。它可以叫永恒号！”一个年轻的声音试图盖过嘈杂，但立即遭到反驳，“自由佣兵没有永恒的东西，你想咒老大死就直说！” “叫多格吧！老大！我做梦都想拥有一条私人豪华飞船！”一个夹着嗓音以提高分贝的怪叫声突破物理阻隔，从扩音喇叭中传出来，随即又被更奇特的声调驱离，“别公器私用，想要座驾自己去买！” “子弹虾！” “鸾鸟级护卫舰！” “宇宙红裤衩！” “飞天意面！” “银河投手！” 。。。。。。 第58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十一) 见到这帮小子们很上道，秦忠全满意地点了点头。把这种无聊且麻烦的工作交给下级去做是领导的特权，这无关个人经验亦或是学习能力，单纯只是阶级地位对人的异化，可以说，随便哪个人，只需要把控好奖惩尺度，便总是能从这种剥削中获得足够优质的回报。他听着频道里持续不断的报菜名，思维很快跳转到了其他地方。 那是一个故事。 似乎是一个睡前故事，养母坐在床边，翻动着一卷酷似纸质书的柔性终端机，昏黄的床头灯将房间调整成宁静且温暖的色调，她那宛如月下清泉的温柔瞳孔倒映着自己的外貌——一个裹在被子里只露出脑袋的黑眼睛黄皮肤的小男孩。 “好了，我们今晚要讲的是星历52年共同体历史，准备好了吗？”养母清了清嗓子。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与之前得到的录音有所区别，但总体上是很相似的。 “当然！”秦忠全“听”到自己回答，“您昨天提到过的，51年到55年是共同体全社会最为紧张的一段时间，我今天查过资料了，网上说——‘虽有盖棺定论，然今时亦不如往日’。” 养母眨了眨眼睛，结膜附上了一层水膜。 “孩子，你要知道，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她说道，“历史永远只是一部分历史，真相永远只是片面的真相。你所看到的，只是他，们，想让你看到的，而你也将要守护自己的秘密。” 秦忠全不知道自己当时有没有听懂，但他“看”到养母眼睛里的那个小人动弹了一下。 养母继续说：“52年1月，太阳系一片祥和，毫无大事发生的征兆；2月，当时的领导人发表重要讲话，声称将要开启新一轮的行星移民工作，这是共同体的第三次扩张，此前已经完成了横穿小行星带的航线绘制工作；3月，第一次人口普查如期而至；4月，火星轨道发生一起严重的飞船撞击事故，共有1147名公民遇难，其中有十九位处于休假的现役军官，具体事故原因不详，网上也查不到；5月，消失了三个月的领导人再次出现在大众视野下，但数十年后被证实，那是ai生成的全息影像，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的虚拟空间技术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成熟了；6月，领导人换届选举工作开始，共有十一位候选人，但其中大半都来自地球，而不是当时的经济政治中心——火星。” “嗯？等等。。。。。。”秦忠全“听”到自己问，“所以，那位领袖有整整一季度没有消息了吗？这在共同体时代可能吗？” “当然，要知道共同体短短257年历史，却更换过多达四十位领导人，也没见他们有现在这么混乱过，而且哪怕是现在，大部分政治实体也不是依靠领袖的个人魅力来维持社会稳定的。”养母回答道。 “原来是这样！” 养母微笑着点了点头，眼睛始终看着床上的小人儿。秦忠全不知道这是否是培训教育的成果，但那似乎是发自内心的微笑仍然让他感觉暖洋洋的。至少，他可以确认，养母是爱他的。 第59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十二) 如果可以的话，秦忠全能让这个记忆中的场景继续保持一整个循环，但无论他的潜意识如何不舍，养母的故事还是继续下去了，就像是无法暂停播放的弹窗广告。 “7月，宇宙军开启了每年例行的对抗演习，但主要演习场地调整到了木星轨道附近，而不是和之前几十次一样，在地球与火星之间那个两方都能看到的地方——当然天文爱好者仍旧可以看到红蓝军互相投送的火力——那时候愿意抬头看星星的人比现在多得多。8月，军演顺利结束，深空网络组网工程最后一块拼图也随之完成，这项伟大成果就是一直维护至今的‘太阳系互联网’；随后，共同体的电信管理部门高调宣布，深空网络将在一年内完成民用化适配，届时可以对所有公民免费提供网络服务。。。。。。”养母顿了顿，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但是这项计划在一年后就没了下文，共同体直到幕落之时都没能完成网络福利化。” “嗯？可是为何。。。。。。？”秦忠全完全记不清自己到底问了什么问题，那个侧躺着的孩子看着也不像是口齿不清的蠢货。 不过养母仍然弯下了腰，把一只手盖在他的额头上，像是抚摸羔羊那般把他的黑头发理顺。秦忠全在她靠近时注意到她的嘴角带着一丝弧度，却不像是一种正常的微笑，反而蕴含有难以明说的苦衷。她伏在自己耳边说了点什么——应该是说了点什么。。。。。。好吧，或许是说了点什么。可能只是记忆发生了混合。 “。。。十月，随着私人虚拟空间和网络游戏的热门，几大移民行星上的人们逐渐遗忘了之前一个月的电力匮乏状态，社会运行回归正轨。”养母再次开口叙述。秦忠全立即发觉自己缺失了一部分记忆，这次的回忆前后并不连贯，而这在以往的生活中从未出现过。 “十一月，十一月，十一月。。。十一月，宇宙军内部发生叛乱，他们首先攻击了位于小行星带外侧的网络中继器，切断了中环与外环之间的联系，随后，他们将那些即便放到现在也依然先进的武器对准了土星造船厂，在长达四个星历天后，共同体彻底失去了建造‘国家’级战舰的能力。我们至今都不知道它们为何要把炮口对准自己人，要知道在战争发生以前，他们几乎消除了一切阶级矛盾。” “十二月，十二月，十二月。。。十二月，第三届领导人乘坐专列，游览了金-泰线全程，总耗时两年零四个月，期间政务皆在飞船中完成，媒体将民众注意力转移在长距通信网络技术上，没有对当时的随行人员多加报道。但事后有人统计过，在那次‘帝王长巡’之中，只有三位高层官员从头陪伴到结尾，剩下的人有些进行了最初的露面，有些是中途蹭船，但最后的结果统一都是人间蒸发。” 他的记忆像是卡了壳的磁带，不同时间的画面混淆在一起，变成了一团乱麻。更准确的说，他甚至感觉自己所在的大型战舰也发生了剧烈的颠簸，仿佛变成了漂泊于风暴间的低技术航船。 第60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十三) 梦境如潮水般涌现，秦忠全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循环以后了。 他睁开眼睛，看到大副被牢牢捆在座椅上不知死活，空旷的舰桥漂浮着一些杂物，饮用水瓶表面凝结的白霜显示了环境温度，但感受不到丝毫的寒冷。面前的柔性屏幕显示着战舰外部的景象，红色警报闪烁个不停，但没有听到一点蜂鸣声。之前发现的不明飞行物保持着原本的编队，停留在战舰正前方一百公里的地方，按理说早该锁定了己方，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一切都透露着十足的失真感，仿佛是迷药中毒产生的幻觉。 秦忠全试着回忆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情，但记忆已经被浓密的雾霾遮挡住了，他记不清这几天所发生的一切，甚至都快忘了自己的身份信息。他的第一反应是船员之中存在内鬼，所以愤怒的情绪左右了头脑。他猛地从指挥官座椅上站起身，力道之大甚至使他飞离了地板，飘到了半空中。未进行加速的飞船没有模拟重力，所以他在碰撞到天顶之前都无从借力，若是内鬼在这个时候暴起杀人，他甚至都找不到反击的机会。 好在是他想多了，在这里工作的下属们全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所谓的内鬼并不存在，至少舰桥里面不存在。 几分钟后，他听到有人在轻声耳语。 【孩子，到这里来。。。。。。】声音空灵而婉转，如同母兽的呼唤，这使得他左顾右盼，却没有找到那个声音的源头。 【孩子，到我这里来。】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孩子，回到我这里来！】声音再次重复。 随后，所有的幻象全部消失，秦忠全发现自己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而战舰的飞行控制面板上已经设置好一个前所未见的预定目标点了。它位于人类文明的边境之外，一颗存在于奥尔特云内部的矮行星附近，距离太阳大约一光年。 人在没有意识的时候是不可能完成如此复杂的操作的，所以那个目标点很可能从一开始就储存在舰载计算机中，也许是他在睡梦中不小心摸到了按键上，从而调出了这个旧有数据，但这样仍然无法解释幻象产生的原因。 或许是他真的累了。 作为佣兵团体的领袖，他把这件事当做一个耻辱，所以趁着其他人没有看见，将这个目标点移动到了回收站里并彻底删除，但鬼使神差的，他在自己的秘密备忘录里标记了目标点的坐标。奥尔特云内的天体公转周期很长，这样的固定坐标在短期内都不需要进行更新。 在一切小动作都做完后，秦忠全咳嗽了一声，将下属们唤醒：“好了，我的兄弟们！我们该出发了。对了，谁想成为终末号的领航员？” “终末号？为什么不是恐怖号？”有人站出来询问道。 “对啊，极点号都比这个好听！” “抗议，这里面肯定有黑幕！” “抗议无效！”大副把喧闹声压了下去，“长腿儿！这不是你心心念念的领航员位置吗？” “领航员——现在？”外号叫做长腿儿的家伙发出了不可置信的疑问。 “领航员！到你的座位上去。”秦忠全不等他回过神，发出了终末号的第一条命令，“目标，航向土卫二！” 第61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十四) 与此同时，十数天文单位之外，太阳轨道的另一边，生活在金星上的人们正迎来一年中的唯一一次（有时也会是两次）可怖日出。太阳在这里不会像地球上那般温暖柔和，而是会像飞船合金冶炼厂的电烤炉那样炙热。距离会产生美，对于任何事物来说都是如此。在这个地方，阳光和铺天盖地的涂了剧毒的暴雨梨花针没什么区别，触之即伤、碰之即死，没有及时撤离地表、躲入地下城市、或者找到隔热掩体的人往往会在太阳升起的第一个星历日内丢掉性命。 这里是太阳系中最炎热的地方，平均温度仅次于传说中的环日四号轨道站，达到了惊人的432c。恶劣的自然环境让生活于此的人们不再畏惧死亡，对事实上的剥削和压迫也视若无睹，所以当战乱频发、衣食住行皆为艰难之时，一个自称为共同体贵族的家伙站了出来，红月帝国随之建立。 眼下应该算是帝国的鬼门节，位于金星赤道的旧都落日城，难得的在这一天往闭塞低矮的街道上喷洒珍贵的液氮，常年与烙铁相伴的居民总算见识到了凝结在隔热门窗外的冰晶，就连通风管里吹出来的闷热气流也出现了一丝丝凉意。他们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切可以找到的低温处，丝毫不介意彼此身上的气味，对着最近在酒馆里听到的消息评头论足。 “听说了吗？最近旧都门口的熔岩守卫检查更严格了，现在除开必要的通行证，还需要缴纳12%货物价值的冷却税，好多没带够钱的旅商不得不滞留在门外。诸神在下哟——真不知道他们该如何熬过这个日出。” “诶，你们说。。。会不会是又有什么大人物下凡巡视？听我祖父说，那些人会乘坐着圆筒形的方舟，如同穿梭于烈焰的气甲虫，从厚重的二氧化碳云中降落。他们看起来和我们差别不大，但谈吐举止优雅随和，出手也非常阔绰，完全不像城里的任何一个老爷。嘿嘿，我是说，要是我们能在他们那里露上一面，说不定就能得到赏识，升官发财也不是梦啊！” “没错，这是你的春秋大梦，而我们这里只有长夏。” “不不不，也许他是对的。有大人物要来，现在的情况和十几年前很像。” “你是说大公主？可落日城已经不再产出钛矿了，她的重要性应该不至于让皇帝再派个血裔过来，这次或许是某个外放的次子，也可能是某位大臣的长子。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别想了，他们除了把身体的一部分塞进清凉湿润的巢穴以外，还能做些别的事情吗？难道是参观皇后街的贫民窟，亦或者欣赏烈日炙烤下的限时决斗？他们不会有那样的勇气的，大公主没有，长子没有，其他人更不会有！” “嘿，兄弟，别那么冲！这杯我请，消消气。要知道，旧都并不一无是处，而大人物们也需要盟友。” “他们需要什么？” “我们。” 第62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十五) “我们？” “对，准确的说——是一无所有的我们。”克汉放下这句话，拍了拍面前的管道疏通工人的肩膀，离开了这个靠近下水道的通风口。 克汉目前算是一名普通的流浪骑士，全身家当便是停在酒馆院子里的那台五米高的外骨骼，当然也可以称之为机甲。和当今皇帝一样，他的祖上也是共同体的贵族，而且据父亲所说，在他家族最辉煌之时，曾有过征服一地的经历，若不是后来判错了局势，他们家少说也得有御前一席。这一点实在可惜，美好时光犹如过眼烟云，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不过即便如此，至少，他们家还留下了一点点拼搏的资本，而不是像那些平民一样，除了生命以外别无他物。 他猫着腰穿过一段横跨于街道的管道，挡开几只试图偷窃随身物品的爪子，避开看着就不好惹的地下团体，一路走向落日城的中心大道。 平民区消息流通速度比想象中的更加缓慢，当克汉走出巷子的时候，中心大道已然完成了清场和戒严。在平时占道经营的小贩都被守卫们一视同仁地驱赶到路边，与那些想要一睹大人物风采的有钱人混在一起，并引发了一系列可控的混乱；路面上被专业的清洁工打扫了一遍又一遍，就连那些经年累月的污垢都被刮除，而后还要铺撒一些昂贵的香料和花瓣，用以清新周围难以言喻的空气；沿街的建筑很早就被当局总督勒令关闭照明，所以现在在黑暗与路灯灯光的强烈对比之下，道路显得更加显眼；小偷小摸在黑洞洞的枪口下无所遁形，任何试图趁机作乱的家伙都会被执法者施行最顶格的惩罚，到了这个时候，再无任何想要闹事的人了。 克汉挑了一个地势更高的地方，将身形掩藏在一块店铺招牌后面，只露出一对蓝紫色的眼睛。他的视力自幼便非同寻常，所以哪怕这里与真正的路边还有很远的距离，他也能看清路上发生的一切。 仪式已经开始了。 为首的是一辆用于通场的电驱动武装防爆警车，装备配置应当是帝国安全署的最高档，它行驶得很慢，并且在路面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顶部闪烁着的红蓝警灯仍然让看到它的人们安静了下来。紧随其后的是两队武装到牙齿的安保人员，他们每人都配备了专业的特化外骨骼，黑色的涂装使之神秘而富有力量感，他们的行动整齐划一，有些像全息电影中的陆战军队。 待这些人走完全程，属于大人物们的车队才刚刚从秘密路线转入中心大道。路边的人群很快欢呼起来——即使他们没有声音，也会有被金钱和暴力收买的混蛋成为托儿。 克汉看到装载着主角的那辆豪华专车紧闭着车窗，完全不像上一次那个热衷于抛头露面的大公主。当然，这肯定不合常理，事实上无论那个人物的目的如何，他都应该在民众面前显露头角，以彰显帝国高层对人民的统领，或者是其自身的个人气质和魅力，而不是这种与世隔绝的高冷样子。 除非。。。。。。 除非那个怪梦说的是真的。 第63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十六) 自三年前开始，克汉就一直被同样的梦境困扰着。 起初，那些梦境体验非常真实，仿佛真的发生过。他时而会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奔跑，时而在高耸入云的山坡上远望，时而与海洋中的鱼群嬉戏，时而自由翱翔于天际。。。。。。 他甚至知道自己正在做梦，他能感觉到躯体不由自主的翻身、消化道的蠕动、磨牙、放屁、亦或者呻吟。 这绝对非同寻常——良好的教育让他明白，梦境只是大脑对记忆的重构，从未见过的东西是不可能出现在梦中的，哪怕再有想象力也不可能！ 当不可能的事情成为了可能，那么它和神迹也没什么区别。 克汉没有用于深入探究未知现象的经济实力，所以他只能把窥探梦境当做某种冒险游戏，直到从中寻找到了那座悬浮于云间的宫殿。 他的第一感受是光芒，无穷无尽的光芒，柔和的光芒，温暖的光芒，治愈的光芒。随后，光芒之后，是一座伟大的神殿。 那是一颗泛着金属色泽的正立方体。它的外表面有着密密麻麻的管线网路，八个角皆是出入口，但从里面透射出来的光却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颜色。它是如此巨大，管线之间的裂缝足以容纳数艘首尾相连的鱼级战舰；入口的空间像是无限延伸的洞穴，从其中的任何一个往下望去，总能看到位于核心并且持续释放能量的熔炉；它的内部非常宽广，目之所及都是蓝色的气体云团，并且不能计算充满它所需要的空气质量。 他不记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种东西，无论是偶尔游玩的虚拟现实游戏，还是在网络上看到的全息电影，都不存在这种光是想象外形就得穷极全部人生阅历的东西。 他驻足在宫殿门口，不敢继续向前。 他害怕了，一个冒险家害怕了，所以他无法进入神殿。 他失去了飞行的能力，加速坠落，成为了折断翅膀的迪达勒斯。 他掉进了黑暗的虚空，听到了这样一声叹息——孩子，到这里来吧。 只那一句话，便让他从无数次睡梦中惊醒，全身大汗淋漓。 这样的怪梦无外乎如此，并且有愈发频繁出现的情况，偶有宿醉症状，医生将其归咎为工作劳累，开了几个安神补肾的药方，便随意了事了——旧都最棒的医生。 现在看来，医生应该和他们是一伙的！ 虽然将怪梦和现实强行联系起来是迷信者的常规操作，但克汉还是那样做了。在他看来，大人物们掩人耳目的出行必定意味着掩人耳目的行动，像他这样的落魄贵族肯定首当其冲，说不定再过几天想跑都来不及。自己吓自己是最可怕的事情，他以为那个大人物想要用塑造内部敌人的方式，转化人民声望。 看完欢迎仪式，克汉战战兢兢地原路返回，翻开隐藏的狗洞，再次回到了酒馆的院子里。他患得患失地环视四周，外骨骼完好无损地停在架子上，墙边放着一桶温热的脏水，住所后窗和离开时一样虚掩着，但用于报警的自制警铃和上下攀爬的伸缩梯全都消失不见了。 恐惧的触须立刻攥紧了他的心脏，这一刻，他多么希望自己没有回来。 第64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十七) 克汉当即决定离开，但理智地没有接近自己的外骨骼。虽然外骨骼绝对算得上保卫自己生命安全的最佳拍档，但启动它的声音必定会惊扰屋子里的闯入者，他别无选择，只能暂时放弃仅有的财产。 他缓慢且轻柔地向后退却，仿佛面对的不是一面半开的窗户，而是一只半阖的凶兽睡眼。肾上腺素的疯狂分泌让他暂时忘记了呼吸，心脏跳得厉害，全身肌肉因无氧运动而释放大量乳酸。 他的汗毛矗立，六感扩散，大脑高速运转，将周围的一切变化收集起来，以便及时作出判断和决策。 就这几秒钟的时间，克汉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前后两堵墙之外的生命活动，一边是地位崇高、想借他项上人头一用的隐世大虫，另一边则是徘徊于人间、为祸一方的天狱伥鬼。他俨然已是强弩之末，不管往哪个方向逃亡，目之所及，皆是令人绝望的不归之路。 现在他只能向前。 那是确定的、无力回天的、绝不可能绕过的关键节点，犹如地下神明的刻意安排。 一阵阵眩晕感袭来，克汉无法继续维持机能超载的状态。 空气重新被吸入肺部，让身体降温的同时，又参与了体内的各种化学反应，他忽然发觉旧都的环境也不是那么糟糕了，缺氧让他本能地忽略掉了气体中的各种杂质。几分钟后，他推开了酒馆的后门，从一条狭窄的楼梯爬上一楼，躲开趴在吧台上无聊擦拭着水晶酒杯的酒保的惊讶目光，在几个被清理干净的高脚桌之间穿行，拉开了连接着租客区的栅栏门。 由于手头拮据又长期租住，他的客房肯定不会位于进出方便的门口和主干走廊旁，也不可能是位于二楼的豪华版型，但考虑到他的武力值，酒馆老板给他分了一个临近库房的闭塞单人间，勉强算是优待了。 眼下是房客们外出谋生的时间，所以走廊里空无一人。长长的通道像是工人肚子里的蠕动小肠，而他则是一团亟待消化吸收的食糜。 他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的是什么，只能一边祈祷一边蒙头在昏暗之中蹒跚前行，或许他会成为帝国的养料，或许他会成为惹人厌烦的粪便，当然，他更希望自己是未被仔细咀嚼的玉米粒——原样的进去、原样的出来。 越来越近了，他看到属于他的房间透着一丝光亮，似是某种诱杀喜光飞虫的紫外线装置。 仔细倾听，门缝间传出来自深空海妖那若隐若现的空灵歌声：“血红的海水包围着渔船，黄昏之后便是正在酝酿的风暴。大鱼挣扎着，想要把老人拖向深渊，但老人仍然坚持着，那是他唯一的希望。。。。。。” 克汉在不知不觉间站到了门前，几次想要敲门，却不忍打断那个声音。他没有听过门后之人所朗读的故事，即便只有这么一小段，他也想继续听下去。 然而，没过多久，房门自动打开了，明亮的灯光立刻将他淹没，然后，在一阵短暂且剧烈的扭打声后，走廊再次恢复原有的平静。 第65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十八) 黑暗。 黑暗。 ——光芒背后是无尽的黑暗。 在剧痛和晕眩中，克汉再一次看到了那座漂浮于虚空之中的神殿。他看到一个出入口对准了他，宛如张开了血盆大口，耀眼的核心像是深海鮟鱇鱼的灯笼，释放着令人畏惧的光和热，让他本能地想要用手臂抵挡。 “不许动！该死的混蛋！把你的手放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光芒灼伤了他，手臂立刻像是被神明的力量钳制住了，动弹不得。他只能侧过半张脸，暂避锋芒。 到了这一刻，他才真正了解到自己的狂妄自大——安于现状的落魄贵族，丧家之犬、孤苦伶仃、无权无势。他只是一个稍有钱财和技术的流浪汉，为何要在明知前路危险的时候，打扰到杀红眼了的官老爷呢？ 他本应该从狗洞里爬出去，在巡防卫士前揭发自己，赔偿一笔不算伤筋动骨的罚金，然后滚回自己该去的地方。这里可是落日城！哪怕已经衰落，哪怕成为了穷人们津津乐道的旧都，它也是帝国的诞生之处，容不得他这种下三滥的家伙做偷鸡摸狗的事情！ “我。。。我认罪！”他用漏风的下巴说道。 迎来的又是一记呼啸着的巴掌。 “好了，够了！梵纳爵士，别忘了，我们今天是客人。” 克汉感觉到自己身体一松，双腿实打实地撞击在地板上，发出了沉闷的“咚”的声响，随后，他无力地趴伏在地上，开裂的嘴唇亲吻在一只皮鞋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浑身一个激灵。他吃力地爬起身，保持着跪姿，眯着肿胀的眼睛望向前方。这一次，光芒消退了，一个模糊且朦胧的淡蓝色身影出现在高处。 他以为那是居住在神殿中的神明，口中喃喃自语：“你。。。是。。。谁？” “垃圾就是垃圾！”左前方传来一个雄浑的电子合成音，“你应该使用尊称的！在你面前的是帝国血裔、红月三世之女、神之子、雪国精灵、维特罗区与皇后区荣誉总督、雪姬公主殿下！” 克汉闻言眨了眨眼，看清了自己的房间，看清了一本正经正在说话的穿着一身精工锻造外骨骼的侍卫，看清了正在一旁用劣质酒水清洗手上污秽以便进行下一次殴打的暴力狂，但仍然无法看清端坐在椅子上的人。 “是。。。是的，殿下。”为了不遭受更多不必要的痛苦，他只能按那个侍卫所说的去做。 “很好。”公主的传声筒没有再次为难他，但很快又再次开口道，“现在，仁慈而善良的公主殿下要询问你一些事宜，你必须完整且真实地回答。我们会将今天所发生的全部记录下来，以便殿下随时查阅。平民，你要为你的言论负责，明白了吗？” “明，明白，大人！”克汉感觉自己的嘴巴利索了一些，眼神也不再游移了——他的身体开始修复了。 “退下吧。”那位神秘的公主朝着传声筒做了个“一边去”的手势，然后放下手中拿着的物体，略微俯下身，用克汉之前听到的空灵嗓音问道，“帝国的牧群，回答我。你在刚刚看到了什么？” 第66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十九) “殿，殿下。。。。。。”克汉反复斟酌着辞藻，“只要您有所需要，我可以看到任何东西。” “噢，好吧。那确实可以。”雪姬公主不满地摇摇头。显然双方地位差距过大，对话无法得到满意的结果。 两条忠犬感受到主人的不忿，立刻上前一步，朝着克汉龇牙咧嘴。 “梵纳、蒲西安，出去，到门口候着！”公主大人及时拽住了狗绳，没有让他们梅开二度。 克汉感觉眼前一阵恍惚，原来的那个高大的模糊身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晰的、还没椅子高的可爱萝莉。 她的外貌与之前的样子有几分相似，但很多细节都对不上号。她的衣着不像是一个优雅的帝国公主，更像是常年混迹在外的假小子——上半身是一件宽大的缝有很多额外口袋的灰色夹克风衣，完美掩藏了她的身材体型；下半身是紧绷且有弹性的聚合物打底裤，以克汉的痞老板视角，也只能看到圆润纤细的小腿；脚上踩着一双皮质短靴，大概是某种仿真皮革；腰间别着一把小巧的女士手枪，保养得很好，看起来没用过几次。 老实说，她那精致的容貌与这身服装的反差相当大，足以让任何人明白她身份的不凡。 在房间门彻底关上后，那个萝莉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下坐姿，换成了更加惬意的姿势，然后用一种风格不同的甜美嗓音重新说道：“同类，请见谅。我本想以一个更平等的方式来询问。。。。。。总而言之，你也看到那座宫殿了吧？” “也”？那是什么意思？ 是有别的什么人做了同样的梦？还是有什么奇怪的人查找了他的医疗档案？ 由于刚刚经历过无法反抗的权势压人，克汉暂且不敢造次，维持着之前的跪姿，回答道：“是的，大人。我看到了。请问需要补充什么细节吗，如果您允许，我也可以自己来。” 他本能地想要摆脱附着在自己身上的额外压力，作为一个游走于法律灰色地带鼠辈，他自然不希望自己的秘密为人所知。 萝莉呵呵一笑，撩开沾到小巧鼻子上的银色短发，翘了个二郎腿，但表情管理仍然保持着一贯的严肃且不失礼节，又说道：“你不用再试探什么了，克汉·劳伯先生，我已经从你的记忆中取得了关键线索。顺带一提，难道你的父亲没有告诉过你吗——别想着在灵力敏感者面前藏匿秘密。” “这不可能！”克汉愣了一秒，然后发疯般地站起身，“这不可能！父亲和我说过，我也是灵力敏感者！没人能窥探灵力敏感者！” “好了，好了，依恋父爱的乖狗狗。再吵可要惊动外面啦！”萝莉的手指在一旁的桌面上轻敲着，发出持续不断的“咔哒咔哒”声。她没有作出更多解释，而是跳转到另外一个问题上，这种话题变化的幅度之大，让克汉一时间难以改换思考模式：“多的我不想说。就一句话，我有一个团队，我能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不想继续被噩梦折磨，那就加入进来；如果你不想加入，那你的外骨骼今晚就会出现在黑市里。” “好吧，我不想死，而我还能有别的选择吗？”他如是回答。 第67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二十) “理智的选择。” 公主挤出一个比小丑更加夸张的笑容，两手在胸前轻拍两下，随即双手合十放在腹间，想要按以往的习惯摇晃椅子。可惜这张塑合椅子不带滑轮和压力套件，她试了两次，愣是分毫未动。 “咳咳！” 公主咳嗽了一声，以此掩饰住自己的尴尬，然后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克汉面前并站定，脱下自己的手套，用白嫩嫩的双手托起他的下巴，面带一副阴谋得逞的表情，唱诗般地说道：“那么，劳伯先生，本公主以维特罗区与皇后区荣誉总督的身份赦免你的一切罪行，封你为我的御前铁卫。愿你在挡住枪炮之时不会被坚矛与利刃穿透。” “好。。。好的？”克汉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回答道。在那一瞬间，那位公主在他眼里摇身一变，变成了指引方向的人生导师。他发现自己以前的人生经历简直是一坨狗屎，在没有遇到这位血裔之前，自己就是在浪费生命，浪费所接受的一切教育成果。他感觉自己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区区噩梦何足挂齿，他要送这位美丽的公主前往那个神殿，不，应该是将这个流落凡间的神裔送回祂本该去的地方——哪怕他根本不知道神殿的具体位置。 再下一瞬间，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场景迅速变换，克汉穿着他的外骨骼，出现在一艘庞大的宇宙战舰的机库中。 正如战舰上的大多数船员和乘客，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也不清楚现在的时间和位置，只知道自己在上一秒接收到的命令。 战斗。 对，战斗！ 可他为何要战斗？他要为何而战斗？为自己、为前途、为后代、为家族、为财富、为国家、还是为宣誓效忠的掌权者？ 他感觉自己的状态像过量饮酒导致的断片，现在只能痛苦地回忆起久远之前的东西。他的一大段记忆都被强行删除了，以至于完全失去了对现有局势的判断能力。 “轰！” 机库中发生了爆炸，与他一样呆愣在原地的人们本能地行动起来，切断受损舱室的各种线路、转移物资、救援伤者、找机会反击。之后，他们如同缺少指令集和导航数据的机器人，在一些闭塞的角落里迷了路。 战舰停止了加速，模拟重力消失，身上没有携带电磁吸附装备的人飘了起来，但他们没有进行任何挣扎，就像是丧失了求生欲望。克汉将自己随意地和附近一个通风管出气口的栅格网绑在一起，因而没有飘向更远的地方。 再过了一会儿，照明系统也离线了，机库被昏暗的红色应急灯的灯光填满，克汉看到外骨骼头盔显示器上显示的外部含氧量和温度缓速下降，却无从像之前一样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随后，他感觉呼吸变得艰难，视线逐渐模糊，体温开始冷却，很多稀奇古怪的念头出现在脑海中。。。。。。 他感觉自己与过世的父亲的距离拉近了几分，从而能够搞清楚那个老混蛋的遗言了。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听到远处传来了搜救队的声音。 第68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二十一) 在继续探讨发生于克汉身上的事情之前，我们必须先将时间倒退八个月。 当秦忠全在人生中第二次踏足土卫二轨道站时，遇到的不是印象中的那些人声鼎沸的朝圣者集群，而是一堆散发着过热气体的混合物质团。 从外部扫描的结果来看，轨道站应该是遭到了起码六个基数的反舰导弹的饱和轰炸——火控小组估计他们的战斗时长不超过四小时，瞬时过量的火力覆盖足以瘫痪任何站点自卫防御系统。它的能源、动力和生命循环系统损伤严重，存在幸存者的概率微乎其微。 好在残骸中尚存一些具备回收价值的补给品，终末号不至于就此停摆。他们在这里总共停留了两周时间，在洗劫轨道站剩余价值的同时，小小地客串了一把宇宙搜救队。最终，红狐的尸体在一处酒馆中被发现，并且根据他持有的终端机提供的线索，停驻在站点预定位置的一船货物自然也消失不见了。 自由佣兵没有缅怀遇难者的先例，所以秦忠全以私人名义给红狐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太空葬礼。参与葬礼的人不是很多，但轨道站的几个幸存者都被小子们驱赶到现场了。他们的头部被黑色的口袋罩着，四肢反剪，用聚合物胶布捆得严严实实。 秦忠全把计划执行过程中的非战斗减员归咎于轨道站管理者的不作为，所以打算等拷问完这些肥头大耳的幸存者后，请他们体验一次紧张刺激的无防护太空行走。 他坐在红狐的棺材板上抽了一整盒的烟，当左手佩戴的腕表发出第三次铃声时，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头也不回地朝着身后摆了摆手。 罩子被一一摘下，排成一列的人们很快明白了即将迎接的悲惨命运，发出了杀猪般地的叫喊声，只有轨道站总管兼钍（tu）泽教神父仍然保持着冷静。他那混浊的双眼仿佛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死鱼眼一样一直盯着前方，口中似是含着什么东西、口齿不清地说道：“回归者，这里没有你想要的秘密。” “回归者？这是你们对外来人的称呼吗？”秦忠全冷笑一声。 “不，这是钍神的预言。祂说——回归者会从这里启程，回到他们应当去的地方。此处是一切的起始点，人们只会带走他们所珍爱的东西，而不会留下。”神父顿了顿继续说，“若是我的性命被你带走，那么正应许了神言。” “不不不，带走你的不是我，而是我的朋友。”秦忠全敲了敲铝合金质的棺材板。 “或许是吧。”神父轻易地扯开了束缚着自己的绑带，巨力爆发之下，几乎是一瞬间就撕裂了他上半身的服装，从而显露出那宛如山脉丘陵的虬龙肌肉群。一众小子试图上前制止，却被他区区一只手臂全部放翻。 因而秦忠全冷静下来了。 “钍神还预言了什么？”他说道，“要知道，我的终末号没有太多补给。” “若你皈依钍泽，你会知道你想要知道的一切。”神父掰弯一根铁管，将一个想要反击的家伙固定在气闸舱的扶手上。 “好吧。”秦忠全及时命令剩下的人停下了一切敌对行为，随后走到神父面前，移开了他手中抢夺而来的热武器，“虽然我不信教，但我不介意船上多一位德高望重的传教士。” 第69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二十二) 既然接纳了新成员，私人葬礼终究没能办成。 三天后，秦忠全才在终末号进入惯性巡航的无聊中，再一次会见了正在餐桌前祷告的神父。 作为在人类八大世界广为传播的世俗化宗教，钍泽教自然没有那些下三滥的严苛教义，所谓的餐前祷告也是实质大于仪式，只需心诚即可。 神父两手合十，口中默念了几句听不清的经文，仪式便算是结束了。 秦忠全在他对面坐定，一个被船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人形二足自走送餐机器人立马走上前，献上一袋土星本地产金酒和配套器皿，然后就像是赶着投胎一样跑了。当然，沉重的脚步没能离开太远，自由佣兵们的致命玩笑便追上了他，几轮清脆的鞭炮声后，地板上传来了重物撞击的震撼感。 “刘易思神父。”他把玩着空置的不锈钢酒杯，“看来你的赌约不太成功。” “但还远远未及终末之时。”神父用餐桌旁的负压泵吸走碗里的汤汁，擦干净后推到秦忠全面前，“回归者，现在让我们聊聊你的首个疑惑吧！” “啪！”酒杯吸附在餐桌上，发出预想中的金属碰撞声。 “在此之前，我有些好奇。”秦忠全正色道，“钍泽的教义中没有饮食相关的戒律吗？” “当然。那毕竟是我们的文化。”神父不动声色，自顾自地抓住酒袋，稍一用力，便将早已起出半截的特制橡胶瓶塞拔出，给自己和外来人各挤上半杯。 如同液体黄金的透明酒液在酒袋吸嘴处凝聚成球形珠子，随即因容器表面的亲水吸附能力，快速滑落至底部，不过即便如此，金酒的表面张力仍然使它们形成了拱起的弧线，仿佛是舷窗外遥远行星上的生态穹顶。 神父随手放开酒袋，让它在自己不远处缓慢地漂浮和自旋，随后捏起汤碗的边缘，让酒液稍微沾湿自己的嘴唇。 “金色的辉光在地平线上升起，天穹以自己的方式欢迎神子的降临。” “嗯，这和你们的文化有关系吗？”秦忠全问道。 神父眯着灰白色的眼睛：“它是《后日谈》第二卷第十六行的节选。第九圣徒对金酒的描述。” “什么意思？” “不知道。”神父答道，“只有酿造工艺被完整地流传下来了。经文中还写道，十二位圣徒分别携带着无尽的财富和知识，从不同的起始点，向着不同的目的地，离开了神殿。大混乱后，我们研究了数十年，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他咂了咂嘴，继续说，“钍泽当然有戒律，不过我们只戒不含酒精的酒味饮料，以及除酒以外麻痹人心的任何东西——包括全息游戏、无节制的男女结合、或者你们这些海盗最稀罕的蕴灵剂和醒神丸。” “怪不得。怪不得别人都说你们都是酒鬼。”秦忠全差点把喝到嘴里的酒喷出来。 “毕竟我们喝的不是酒。”神父将碗里剩下的一饮而尽，“按照教义，它们是神赐圣水。” 秦忠全品尝着收口时的甘甜。“好吧，这一点我确实同意。”他轻轻放下酒杯，“我喝过不少烈酒，从没见过这种全程都柔软顺滑的风味。” “那是当然，它来自你从我的私库偷来的那箱，而它们是整个圣徒世界最棒的金酒——我可是花了好大代价才搞来的！” 第70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二十三) “是吗？有多贵？” “那一箱可以换很多艘莫龙级。” 秦忠全闻言，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随即再次给自己盛了满满一杯。他刚开始还想试着慢慢品尝，但最后仍旧按照往日习惯囫囵地一口闷。 “酒不能洗刷罪恶。”神父适时地提醒道。 秦忠全懊悔地说：“但它们至少能让我忘掉。。。。。。” “回归者，说出来吧，钍神或许会原谅你的错误。” “我将剩下的给兄弟们分了，而后把它们当做漂亮一些的马尿和其他杂牌混在一起冲马桶了。。。天呐，我真tm该死！即使像上次那样，拿月球大图书馆的馆藏来烤肉，都没这次该死！” “神啊！”神父作祈祷状，“请派出使徒惩罚这个该死的堕落者吧！” 两人似乎得到了共情，一同哇哇地大哭起来，仿佛是刚被抢走玩具的孩童。 良久，神父抹了一把眼泪，打开了餐桌边缘的抽吸泵，将散落在周围的泪珠吸走，以防那些盐水飘到不该去的地方。 他抽了抽鼻子，把碗里剩下的喝完，很有控制力地不再继续添杯，转而开始解决食盒中的晚饭。 过了一会儿，神父似是想起了什么：“回归者，你犯了个错误。” “我知道。”秦忠全还在哽咽着，“我知道，我不该在弄清未知事物之前，肆意毁掉它们。” “好吧，那么你现在又犯了个错误。”神父又说道。 “是。。。什么？” “终末停止了。”他放下勺子，专心回答道，“你想要远离你的终末，但这样只会让终末更快找上你。” “这怎么会？我永远不会放弃我的终末号！”秦忠全不解道。 “难道你想陪着终末号一同前往终末吗？别想了，你又不是什么太空歌剧的主角，这个世界的宇宙战舰全都是有迹可循的消耗品。”神父盯着某个未知的方向，“终末号会驶向终末，而你不会。”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感受得到，钍神指引着我。” “好吧，实话实说，我们只剩两个月的补给了。能量还有一些，但顶多够得上木星的公转轨道。” “回转者，你走错了路。” “我还能去哪儿？”秦忠全叹了口气，“我准备的补给都不见了，我根本无处可去！” “你得去天王星！” “这不可能！我想过，但真的不可能！”秦忠全叫道，“它离得太远了，自转方向还和我们的飞行方向相反，不管如何，我们都不可能进入稳定轨道。” 神父摇了摇头：“那如果你只是途径天王星呢？我查了地图，你真的很幸运，或者说，钍神确实在指引你。今年是土星和天王星距离最近的一年，你有足够的窗口期完成引力弹弓。当然，你需要穿越光环两次，希望你的领航员足够优秀，又或者你能再次获得神的眷顾。” “听起来可行。”秦忠全思索道，“但之后呢？这改变不了我们缺乏补给的现状。” “别忘了还有驿站。”神父边吃边说，“七大世界已经遗忘了，但我们知道。天王星之外的边疆，有着无数共同体的自动化驿站，我们在大混乱之后派出去的很多苦行者都得到了驿站的救助。你是预言中的回归者，你一定会遇到他们。” 第71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二十四) 痛苦且乏味的两个月航行一晃而过，秦忠全和刘易思神父盘坐在通往机库的走廊里，望着假窗户屏幕上投影的空旷宇宙，就着带有一丝粪臭味的再生水，麻木地啃咬着手中的风干肉条。 由于缺乏补给，终末号上的食堂已经停用，食物和饮水包括其他一些消耗品全部转入战时配给制。管理那些资源的主要是三个不靠谱的营养学专家，由舰长和大副进行监督，而船员们则可以看到食堂正门前不断滚动播放的剩余储量和预计天数。 老实说，秦忠全也没想到这样的制度可以维持这么久，他原本以为那些自由佣兵毫无凝聚力，早该怨声载道尝试造反了。换言之，若是他不知道一直隐瞒着的真实情况，把他放在和他们相同的位置上，他觉得自己一定会造反。 事实上，原有的正常食物早在十五天前就已经耗尽，现在他们能吃到的东西，是专家们“突发奇想”的、利用废料制作的糟糕玩意儿，自然也包括一些尸体。当然，实际上出发后的第六天就有人发现尸体遭到偷窃，愤怒的大副一枪毙了那个藏在冷冻舱的蠢货，直到第二天，秦忠全才得知死的那人是终末号的第一任领航员。然后，非常讽刺的，那家伙的尸体和他偷窃的尸体同时被端上了餐桌。 幸好，领航员一早便设置好了航线，终末号上的所有人都会记住他的贡献的。 “神父，钍神到底有没有预言我需要经历多久的苦难？”秦忠全放下肉干，摸了摸自己松动的犬齿，往一旁的废料桶里吐出一口血，疲惫且缓慢地问道。 神父无力的点头：“祂说，回归者不会死在半路上。” “可我已经有一周没有梦到祂了，我在想，会不会是我们吃人的行径惹怒了祂。” “不会。”神父用水漱了漱口，“钍神也吃过人。地平线尚有余温之际，万物凋零，钍泽以活祭供奉神恩——《始经》第四卷第六十六页。”他长长地喘了一会儿气，继续说，“人类终究只是动物，在危难之际挣扎求活，祂不会怪罪的。” “好吧。”秦忠全用沉默表示赞同。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我想我们找不到祂了。光学雷达已经扫描了飞行方向96%的空域，但没有找到任何可靠的金属反应。话说，驿站真的是金属做的吗？有没有可能它们也像ab—007233—m那样藏在石头缝里？或者干脆就是像积木一样用塑料块拼装的？” “别担心。”神父似是说着梦话，“他们已经来了。重要的是，让他们找到我们。” “让他们找到我们？可莫龙级根本没有隐形能力，这里又那么的空旷。他们找到我们很难吗？” “别忘了速度。我们感受不到惯性巡航的速度，但速度无处不在。”神父藏在黑暗中的脸上出现了慈爱的微笑，“我们的速度太快了，他们花了一点时间才追上我们。” 他的话音刚落，长廊里的警铃便响了起来，大副那近乎于嘶吼的沙哑嗓音传至终末号的每一个角落：“发现不明飞行物，前方，不，全域！26万个识别信号！距离，80～120千米，极近！全船战斗准备！” 第72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二十五) 秦忠全抵抗着低血糖引发的眩晕感艰难地爬起身，朝着舰桥的方向走了两步，随即又停了下来。他挠了挠脑袋，坐回神父旁边，取出扶手背后的通讯器，接通了舰内公共频道：“大副！取消战斗警报！它们不是自由市场的爪牙！” “可它们的数量有26万多个！我的我的雷达屏幕都快被占满了！”大副紧张兮兮地回答，全然没有了出发时那种对一切皆有掌控的自信。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别急，兄弟们都别急。”秦忠全说，“好好回忆一下，我们释放侦查无人机能够找到东西的成功率。” 那是3%±0.5%。大概的意思是：以现有的技术水准，平均每释放1000架无人机，只有25～35架能够追踪到预定目标。在大混乱的那段时间里，军人们会以此预估敌军规模——用己方发现的数量除以这个比例即可，而且一般来说，计算得出的数字再除以4万，就能得出对方战舰的具体数量。 稍微等待了一会儿，秦忠全继续说：“自由市场的佣兵没有这么大的舰队，整个火星联邦、甚至把八大世界的战舰加起来，都不一定有！所以，不是我方太弱，而是敌人太强。” 识相地投降对自由佣兵们来说不算什么，但重要的是弄明白向什么样的人投降。 “打开我们的应答器。”他命令道，“我想应该先和他们聊聊。” 大副没有继续坚持，在操作台上点击几下，向无人机群发送了一段通讯码，随后把话筒转接到舰长的位置。 过了一会儿，假窗户模糊了一下，景物消失，转变成一幅马赛克画面，一个形似人的上半身正脸照的图像逐渐浮现，但没有变得更加清晰，仿佛是受到了严重的电磁干扰。 “滋滋，哔哔哔波波比？”一串电流声从喇叭里传出来。 “什么？”秦忠全决定自报家门，“我方是来自小行星带的自由佣兵团体，因缺乏补给和燃料而迷航，请求按照国际法进行人道主义援助。” “滋滋，声纹确认。”另一头回答道，“校验中。。。预计耗时45分06秒。” 秦忠全看向神父：“他是什么意思？” “等待。”神父言简意赅，但表情却变得异常精彩。 “废话，我当然知道要等。但为什么需要那么久？我记得哪怕是在外环，远程调用一次月球上的船舶资料，也只需要花半个多小时吧？我可不相信共同体的资料库也在月球上。” “说不定在太阳系的另一头。”神父喃喃自语着。 “那就更不可能了。任何通信都不可能快过光速，除非共同体拥有超光速技术。别告诉我，自动驿站还有自我进化的能力？它们在你们没去接触的这段时间里，已经找到了超光速的办法？” “哦，那肯定没有。据我所知，超光速仍然只是一个科幻概念。”神父顿了顿，“至于自动驿站，苦行者的报告里有记载，它们只能对一些特定刺激产生反应，所以我推测它们是没有智能的，那么也不可能会有什么所谓的进化能力。。。我猜，它们的数据库很可能在边境之外。” 他长叹了一口气，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继续说：“真想在完成任务后去看看。” 第73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二十六) 老实说，四十多分钟的等待并不漫长，在秦忠全啃完肉干后，屏幕上那个人形便再次发生变化了。原本的马赛克图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莫龙级战舰电算系统的待机画面——所有的显示屏都是如此。 若是船员之中有了解这方面的人才，那么他一定会知道，有一个未知的家伙劫持了终末号的舰载计算机，并且正在重新写入控制系统程序。 然而秦忠全和他的朋友们、包括他的一众小子，都对这一切毫无准备，事实上他们也不太可能学习到什么黑客技术，毕竟这种失传的技艺早已淹没在历史中了，所以只是一脸好奇地看着屏幕上那个进度条加载完毕。 然后，他们惊讶地发现终末号重新开始加速了。 “搞什么飞机？”秦忠全突然感觉走廊变成了山坡，惊慌失措中想要抓住扶手，却被同样因惯性滑下来的神父绊倒，一起滚了下去。他看到所有飘着的杂物都在朝自己飞来，但无法拖着沉重的身体去尝试躲避，更何况腿上还挂着一个正在惊呼大叫的皮包骨骷髅。 在一阵“恐龙抗狼”之后，他的耳边传来喇叭里的、略感熟悉的声音：“野狼先生，又见面了！” “你是。。。汤姆？”秦忠全回忆起年前的画面。 “是，也不是。”神秘人的语气带着一丝玩味，“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你干的大好事已经被自由港查了个底儿掉，现在算算，你在网格里的赏金已经上涨到四十五万寰宇元了，有好多人在找你。” “那么你也是要来借我脑袋的吗？不过听你的语气，好像不怎么像。。。。。。”秦忠全推开身上的零碎物品，伸手抓住了无线话筒。 “嗯哼，难道不是吗？” “我可没见过体面人干这种脏活。而且你这阵仗太大了，一口气集结如此规模的军队，不像是要剿匪的样子，倒像是我养母那会儿的宇宙战争。先说好，我可不会参加一场毫无胜算的战争。” “有趣。”神秘人花了点时间才继续说，“言归正传吧！总之，你的问题我是有办法解决的，但你能解决我的问题吗？” “我不相信强大的k先生还能被什么事情困扰，以至于需要请你来找我这条丧家之犬！”秦忠全皱眉，危机感涌上心头，发觉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 “哈哈，别担心。我又不是什么邪恶之人。”神秘人语气一变，严肃地说，“k先生需要你帮忙找个人。” “他是谁？” “回归者。不过人们把他叫做——克汉·劳伯。” “他是回归者？那我是什么？” “你早已知晓答案，不是吗？”神秘人未作解释。 秦忠全沉默了一会儿，似是接受了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需要补给、人手、武器弹药和小型舰船，最好再来一个足够大的船坞，当然如果k先生能提供一条国际级旗舰会更好。除非你打算让我们自生自灭，那你应该答应我的条件。” “当然，野狼。”神秘人用公式化的赞同语气回答，“您的船坞就在您的航线上，里面储藏着充足的物资，足够您挥霍，不过国家级就别想了，有也轮不到您用。。。哦对了，既然我们已经是合作伙伴，还老是用代号相称的话，也太生分了——您以后可以叫我林可，秦忠全先生。” 第74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二十七) 比预想的时间更早，众人在被无人机围观后的第二天，便抵达了所谓的驿站。 驿站的位置在天王星与海王星公转轨道之间的那片广袤空间中，这里寒冷和孤寂永恒环绕，人类文明中再也没有比它更空旷的地方了。 秦忠全漂浮在驿站的半球形大观景窗下面，闭着眼睛，大张着四肢，任由自己被群星包围——在如此遥远的距离上，太阳也只是它们之中的一个小点。这里感受不到任何属于太阳的温度，有的只是一颗因厚薄不均的尘埃云而闪烁不停的微小亮点，那些热核聚变产生的炙热高能射线很难穿透如此厚重的时空并抵达这里，所以除非亲自点亮光源，否则总是伸手不见五指。 毕竟在这里，黑暗才是主角，人类和他们的一切造物都是过客。 秦忠全的战舰已经泊入港湾，无数见过的、没见过的自动机器正在忙碌，将终末号改造成心目中的样子。他根据“新朋友”林可的指导，利用驿站提供的高技术设备，对自己心爱的座驾进行了暴力改造：机库被拆掉了一半，增加了货舱空间的同时，战机容量和战机发射回收效率却没有太大变化；武器位增加了一倍，连带着整个能源系统都进行了大幅度改造，因此机动航程和最佳战斗时长有了小幅度增加。。。。。。总之，在设计图被几番修改过后，这艘莫龙级的外形已然面目全非，只能勉强看出原来的轮廓了。 虽然他不知道驿站拥有的技术是如何迭代的，但不妨碍他如何去使用它们。 船员们经过这些天的食补，已经恢复了原本七八分的人样，估摸着再多花几天就能恢复战斗力了。不过他们此时可能在驿站的活动室里锻炼身体，可能在休息区打闹嬉戏，可能在自动水培舱呼吸新鲜空气，也可能躲在隐秘的角落商讨未来的发财计划，但唯独不可能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幻想下一顿餐食。事实上，那些黏糊糊食物的口感和味道都堪称地狱，就仿佛他们不是在吃饭，而是在给自己的身体灌注燃料，如同规模化养殖场里的可怜家禽。 不会有比这玩意儿更恶劣的食物了，吃它们就像是在地狱之中洗刷罪恶，很多人甚至有心尝试数天前剩下的烂菜骨头汤。 “叮铃铃——” “请进！” 秦忠全睁开眼睛，用标准无重力姿态变换动作复原到体面的姿势，看到来人是已经改头换面的刘易思神父和陈天河大副，问道：“事情都办完了？” 神父神色如常：“可怜的羔羊已回归吾神的怀抱。我到的时候，那个倒霉蛋已经被炖在锅里了。” “好吧，那我们现在还有多少人手？” 大副递上一块平板：“大概是出发前的一半，有些人不打算走了，他们觉得留在这里也不错。我建议最好还是再筛选一下，剩下的人里组成了不少小型团体，现在想让他们做点事还得口头许诺好处。除此之外，物资和补给还在源源不断地抵达，但这里的环境太暗了，或者说运送它们的东西，呃，我只能说东西，隐身能力太强，雷达和望远镜都看不到它们来自哪里。” 秦忠全深吸一口气，然后像是泄了气的橡胶轮胎那样瘪下来。“说来你们可能不信，但k先生一开始就把这个结果告诉我了。我现在在想，他是否已经推测出我的未来了呢？” 第75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二十八) “那么，舰长先生。”神父听到他这样说，不自觉地出言提醒道，“如果你也这么想的话，那你在短期内又犯了第三个错误。” 他从怀里取出一袋包装食品，借着平板上微弱的光线分发给两人，剥开用于封装的薄膜，咬了一口，然后含混不清地继续道：“这个世界上，除了钍神——原谅我是个信仰者——没有任何人可以预知未来，也不可能有人准确推算出未来。所谓的看得远，只是那些人掌握了普通人难以接触的信息渠道，或者拥有比普通人更先进的强大算力分析，而本质上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 秦忠全把包装食品按在自己胸口，面色沉重地回答：“神父，我想你还未了解实情，若你听到他向我说的话，你也一定会惊讶的。” “哦？他说了什么？”大副已经准备好吃瓜看戏了。 “他说——我们完成补给后，会马不停蹄地前往火星，尝试找回消失的加里；然后会第三次重返月球，在上面大闹一场，洗劫那里的舰船航行资料库，顺带炸毁两座很重要的聚变电站；然后前往地球，干几天我们做梦都想干的事；然后似乎会出什么意外，我们不得不跑到金星，顺带找到了完成任务所需要的资料；之后就是不停的战斗，在太阳近轨、在太阳的背面、在小行星带、在地球公转轨道、在数颗行星的引力平衡点，反正最后我们中的很多人都会死，呃，神父，他说你会死在路上，死因是脏器破损。”秦忠全顿了顿，平复一下心情继续说，“最终，我们找到了那个回归者，将他送往了他要去的地方。。。。。。” “没了？” “没了！” “这你也信？” “主要是我总结地不到位。”秦忠全回答，“他所预测的细节很丰富，就像是真的正在发生，而且从逻辑上也找不到太多问题。。。你别急，我知道现实不讲逻辑，可问题是，他把我心里想的东西都说出来了。我想他已经看透我了。” “那我呢？”大副插嘴道。 “哦，我想想。他好像提到过你。”秦忠全思索片刻，“他说你不想成为舰长，比起至高权力，你更喜欢当一个过着充实而美满生活的籍籍无名之辈。” “呃，对，他。。。他说的很对。”大副表情肃穆，不再说话。 “等等，你是说，他依靠这种分析其他人性格的方式获得了你的信任？”神父提问道。 秦忠全悲观地摇了摇头：“不不不，不止那样。他分析了所有人，包括一些我只听过名字但从未见过的人。据他所说，若是我的时间充足，他可以把太阳系340亿人从头到尾分析一遍。你能想象吗，神父？他说他了解八大世界，甚至是整个人类文明，只要他想，他就可以操控我们的人生——所有人的人生。” “相当厉害。”神父评价道，但转头又继续提问，“那么他是否预测了自己？” “嗯？” “一直以来，圣徒世界总能听到这样的诡辩。”神父解释道，“若是神可以预知自己，而人也可以预测自己，那么神就可以被人预测，祂就不是神；若是神不可以预知自己，那么神不是全知全能，祂也不是神。” “他没说。”秦忠全回答，“再者说，现在讨论这个没有意义。就算他不是神，在我们看来，他和神也没有什么区别。” 第76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二十九) “如此说来，你是打算按照他预言的路线，全然放弃自己的思考，放弃主观能动性，成为一头没有思想的野兽？不，那样连野兽都算不上，动物在预知自己即将迎接屠宰的命运时还会想尽办法逃命，而你现在——只是行尸走肉罢了！” 秦忠全捏紧了手中的包装食品并使其发出了一些脆响，他知道神父是在刺激自己，以此来让他不浪费精力去思考未知的风险，毕竟那些东西本质上属于空谈，聊再多也不会对现状有任何帮助，但他暂时做不到，近期交织在一起的各种事件让他不得不去思考，思考其中可能存在的幕后黑手。 线索到底要追溯到什么时候之前？半年前的随机任务？还是三年前开始的怪梦？亦或者干脆从自己出生开始算？ 试图操控自己的人是谁？k先生？加里？神父？林可？还是某个尚未登场的角色？ 那个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一场用生命作赌注的游戏？变态疯子的快乐？共同体的宝藏？外星人入侵？还是挑起新一轮的宇宙战争？ 最重要的是，自己最终能够得到什么？ 他松开手，将食物放到一边，说道：“事实上，他许诺了一个愿望。只要把那个回归者送到他身边，他就可以满足我们每一个人一个愿望，只要我们能活着抵达。” “哈哈哈，竟然是这种骗小孩子的把戏？”神父嘲笑道。 他的笑声悠扬而爽朗，在这不大的昏暗空间中不断回荡，但由于没有其他人的附和，反而显得有些诡异和突兀。 很快，笑声戛然而止。。。。。。 大副一本正经地说道：“说真的，这并不好笑。” “对，这是很严肃的问题。”神父赞同道。 “这个许诺，很多人都知道。”大副接着说，“有些人没有理睬，但更多的人还是很感兴趣的——即便它根本就是骗小孩的玩笑。我不能推断这个许诺会在未来造成多大的影响，但从这几天的观察来看，他们中的一些人很快就会有所行动了。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神父接过他的话，“你必须立刻做出选择——顺应他们的选择，成为一个狂热的朝圣者；或者尝试请他们保持冷静，然后被汹涌的人潮淹没。” “明确的目标，丰厚的许诺，再加上详细的预言。”秦忠全苦笑道，“他真是一点退路都没给我留。。。。。。” “是的，他甚至不需要亲自下场用一把枪顶在你的脑门上。若不是我不相信神，说不定我也想试试了！”神父说道。 大副瞪大了双眼：“什么，你不相信。。。神？这可真是，真是我今天听到的最精彩的话了。” 神父捞起飘到自己面前的属于舰长的晚饭，利落地撕开包装，掰下一半，朝着秦忠全示意了一下，然后一边吃一边解释道：“这很好理解，钍神不存在于世，所以我相信祂存在；而那个k先生真的存在，所以我不相信他是神。难道你觉得真神会随时干预人间吗？那可太掉价了！” 秦忠全揉了揉自己额头，从神父手里接过剩下的半截复合口粮，但他仍然一点胃口都没有。 “补给还有多久完成？” “五天左右。” “时间太久了，变数太多。”秦忠全脸上的阴霾肉眼可见，“让兄弟们加把劲，我们再过五个半循环就出发。” 第77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三十) 秦忠全又交代了一些事项，三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看到另外两人照过来的眼神中藏着东西，马上反应过来，问道：“这么晚了，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 这次却是大副先开了口，他说：“舰长，我认为出发以后，您最好顺应着那个人的预言来。” 秦忠全眨巴了两下眼睛，搞不懂这两个出尔反尔家伙的意思。“可你们刚刚还说要我多做一些有主见的事，怎么现在又要让我放弃思考了？这可不像你们以前的样子！让我猜猜——难道是受到了威胁？” 神父狡黠地回答：“祂说，人们总是因自相矛盾、瞻前顾后、顾此失彼，而丧失信心。我不相信他是神，所以他的话打动不了我，所以我认为那个人会为了维持自己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而不择手段——要知道，想让预言成真的方法可有太多太多了。”他顿了顿，呼出一口热气，仿佛找到了某种莫名的自信，“就比如，若我在大庭广众下预言某个人会死，那我何不派出杀手将其杀死？若我预言某人无心政权，那我何不逮住其致命把柄进行胁迫？都是很简单的事，毕竟做神棍我也是一流的。” “呃——”秦忠全嘴角抽搐道，“那你们说说，我到底该怎么做？” “顺应他，但可以在细节上添加自己的判断。”大副回答。 神父也微笑着点点头。 “这样我们就能以最小的代价去找出他的弱点。” “哦，你们做了什么预案吗？”秦忠全意识到他们或许在之前几天私底下讨论过，手心因紧张而变得黏腻起来。 “不好说。”大副摇着头回答，“在未经测试之前，我们无法知晓是什么代价。如果我们不可替代，那顶多是让我们难堪；如果我们只是他预言的一部分，那么死亡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换句话说，所以如果你试图反抗，那么你就得随时做好面对死亡的决心。”神父接着道。 “那是自然。”秦忠全恢复了作为舰长的威严，“若非如此，我也不可能当上佣兵团的领袖。我打算。。。。。。” “你不用和我们解释这个。”神父摆摆手，目光坚定，“我们早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只需你一声令下，我们就会知道你的选择，然后答案就会自己找上门。” “好的，先去休息吧！” “不，我还打算去食堂找点吃的。。。。。。” 送别两人，秦忠全的姿势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个样子，表面上看起来很放松，但他这次的心情更加悲观。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将这一切当做一场梦，或者把自称为林可的人奉为神明。 事实上，他在刚刚一直保持着与那个神秘人的通信，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那家伙提前3秒预告了两人的所有发言，甚至连停顿和断句都没有丝毫误差，以至于两人所说的每一个词汇都让他感到无力、恐惧、绝望，仿佛他的人生和记忆只是计算机中的一小段程序，随时会被操控者删除或修改。 第78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三十一)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秦忠全用一些麻烦的小事支开了不需要的船员，随后带着仅存的七十多号人悄咪咪地完成了启航程序，有着战舰外众多无人机的帮助，那点动静没有惊动任何场外的野心家。 虽然抛弃掉那些多余的人让战舰各工位的分工难度提高了，但精简后的效果还是很明显的，之后几天测试出来的总体作战效率有了很大提升——当然这更可能是类似末尾淘汰和领导巡检产生的影响。 秦忠全现在不想去想被抛弃的人之后会如何，他只想先尽快的远离那里。待那个驿站在雷达上变成一个小点时，他才下令降低引擎功率，让加速度和模拟重力减小下来。 他已经做出了选择——既然预言中只说了没有中途停下，而没有规定多久抵达下个节点，那他就先试试走得慢些——当然，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没有把这样的选择告诉任何人，但敏锐的神父和大副仍然察觉到了。他们在船员进入轮值状态后，便各自寻了由头，在终末号飞行甲板附近的观景窗旁重新聚在一起。 “你看着没前几天那样紧张了。”神父开门见山。 “是的，我以为每当我做出选择时，报应就会立刻显现出来。但很显然的是，这里根本什么都不会有！我们正在一团真空之中飞行，半径数十光秒内空无一物，我想象不出还能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我付出代价。”秦忠全耸了耸肩。他的脸上虽没有多少血色，但精气神确实好了很多。 “这是肯定的。”大副赞同道，“毕竟现实不是游戏，任何反馈的产生通常都需要以年为单位，即便那样的结果真的发生了，身处其中的我们也很难找到它们之间的微弱相关性。” “我觉得我们现在可以更进一步。”神父说道。 大副点着头：“我也同意！” “为何？可我们进行测试时不该控制变量吗？” “因为那样没有意义。”大副解释道，“倘若一项实验需要几代人的努力才能完成，那么微小的改变会被无限地放大，但同时，较大改变所产生的影响也会被无限地稀释。改变一丝一毫和改变几十光秒没有本质区别。抢几百万是抢劫，抢一块钱就不是抢劫了吗？” “可抢几百万会被通缉，而抢一块大概率不会被立案。”秦忠全狡辩道。 “我们可以去金星，直接跳过中间的那些过程。”神父突然开口。 “喂喂，你这样也太过激进了吧？我还想去地球上多来几天美梦呢！” “你们在想什么啊？”大副急切道，“我们身上的赏金还没被消除呢！你去地球难道不是自投罗网？” 秦忠全双手交叉在胸口：“说起这个。直接去金星难道不也一样吗？而且我记得帝国对偷渡客好像是零容忍的，去那儿必须走正规途径。” “那好吧！”神父摊开手，“那么退而求其次，你们这些人得先找办法换个身份。” “对，第一站必须是月球！”大副一本正经地说，“舰长，我们之中还有没被通缉且熟悉那里的人吗？” 秦忠全略微沉思，然后遗憾地摇了摇头。“离我们最近的人大概就是火星上的加里了，所以前往月球之前，我们还得去一趟火星。夺船之前给他的活动经费不多，这三个月估计快花完了，也不知道他躲在哪里。。。。。。” “等等等等，你是说——我们必须尽快抵达火星？” “对！” 这话说完，三人面面相觑，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第79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三十二) 无需更多口舌，以完成任务为目的进行倒推，那么未来的发展就会和神秘人所说完全一致，顶多细节上会有一些变化，三人已然心知肚明。他们望着舷窗外的景色，久久不能言语，即便那些来自遥远星辰的光芒再璀璨夺目，也只能代表远方已经发生的事实，目之所及，皆是难以改变的命运。 光锥之内是命运，想要改变，唯有超越光速。 但那做不到，人类根本做不到，或许人类的钍神也做不到，所以祂只能不断的预告并让预言应验，却从未改变什么。 秦忠全从舷窗反射的影子里看到两人的神态各有不同，但都是一副等着对方先开口的样子，于是轻笑了一声，不再继续沉默：“说起来，我们为何要非得去完成那个任务？我们大可以回到火星之后把终末号卖了，把赚来的钱分一分，然后该干啥就干啥去。” “听着很不靠谱。”神父双臂抱胸，“一切用钱开道，你们在解决自己的赏金之后，大概是剩不下多少了。而后，凭你们的本事，等过上一段挥霍日子，必定又得走上老路。哪怕像陈大副那样安于现状，现在的大环境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有钱而不报团，那么肯定会被其他人盯上，所以就算是为了老婆孩子着想，你们也会自发地聚在一起——我都不想继续说你们这些人聚在一起会发生什么了，你们自个儿想想！我猜不会有哪个治安官会当做没看见的。” “确实如此。而且如果我们就此解散，那么消息必然会被走漏。到时候即使我们不想去完成任务，也会有人来逼着做，毕竟那是一个可能实现一切愿望的报酬，即便那种概率十分渺茫，八大世界的掌权者也绝不会不心动。舰长，我想我们不仅要尽快完成任务，还得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完成！” 秦忠全撇着嘴道：“都给你们这么分析完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再说说你们的计划吧，别藏着掖着了。” 两人四目相对，大副很快扛不住神父的眼神，摇着头回答：“我原本的想法是拖延完成任务的时长，但现在看看，估计还没舰长的强。” 神父捏着自己的手臂想了想，用沉默表示赞同。 “你呢？我的传教士？” “我？我只接受钍泽的指引。” “对，你一直是这样的。”秦忠全摸了摸脑袋，“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今天趁着你们俩都有空就一起说了——祂，我是说钍神，祂还预言了什么？祂有说过回归者之后的事情吗？” “说过。。。祂说，回归自于后土，荣耀沉于群星，火焰点燃混沌，众泽迎接终末。”神父回答道，“在我看来，火焰不一定是战争，而终末也不一定是末日。” “搞不懂。。。。。。”大副说道。 “你说的很对，我们解读这句话快要一百年了，都没能搞懂它的真正含义。有一部分教徒认为钍神就是后土，也有一部分觉得钍神是神子的尊称，我倒是两边都不沾——钍神便是钍神，和另外两个名字没有关系。哦对了，顺带一提，后土和神子是从共同体时代流传下来的，但直到一百年前，十二圣徒才发现祂们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从而让我们钍泽教完成合并。” “舰长，我想我们没必要浪费时间去讨论神秘主义。。。。。。” 第80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三十三) “只有这些吗？我是说，钍神是否还预言了更往后的东西？”秦忠全对着大副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祂有没有提到，呃，终末之后的事？” “这个不好说。。。毕竟我们只把《启示录》翻译到第二卷，后面的一大堆内容都还保持着原本的模样。。。。。。”神父迟疑了一下，略作艰难地回答说，“那本巨着被教廷收藏在土卫二的地表，即使是我，也很难在圣卫的包围下一窥究竟。不过我相信终末之后会是新的开始，总不能偌大的人类文明忽的就消失不见了呗？” “希望你是对的。。。。。。” 秦忠全凝望着舷窗外，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理智率先告诉他，所谓的预言只是迷信，是一种先射箭后画靶的强行联系；但感性又磨磨蹭蹭地让他从另一个视角审视自己，冥冥之中，他俨然成为了某个历史传记中的角色。两种思维方式像是缠绵在一起的恋人，如胶似漆，热情似火，打乱了脑海中的各个布局，让他分不出精力终结这场漫长的对决。 几分钟后，他才再次开口道：“先不说这个了。在那之前，我们估计得有几场硬仗要打，大副，简要说说我们的火力配置。” “从大到小？” “不然呢？我们可不需要选秀节目里的压轴效果。” “呃，好吧。”大副清了清嗓子，“我们现在有6台大型轨道炮、8台大型脉冲激光、7座64连装垂发单元、两个外部制导火箭挂载点和8个垂直式战机发射台。两个满编机库，其中有两艘战隼级战术艇、两艘鹈鹕级运输艇、16架瓦尔基里号重型无人攻击机、一个基数的麻雀号无人拦截机和若干侦察无人机。” “导弹和鱼雷呢？” “什么都有，但什么都不多。最多的还是用于自保的自适应小蜜蜂。舰长您也知道，他们现在怕死的厉害，一个个的，都想活着领到任务奖励。” “要是真怕死的话，他们也不会来当海盗了！”秦忠全不置可否。 “需要我说一说我的见闻吗？这或许可以解答你的困惑。”一旁的神父愉悦地挥手搂住他的肩膀，凑近耳边，用其他人听不到的声音说，“知道搬运补给的那些人吗？那些蠢货压根不认识驿站里堆成山的货物，所以只是挑了一些离得近的箱子。若不是站点本身就有一定的分类顺序，你的货舱，估计只能被罐头填满——而且不是食品罐头，是油漆罐头，是毫无用处的垃圾。相信我，这是我亲眼见到的！” “那你为何没有。。。。。。” “诶诶！说这话你就生分了，我可是给你好好教训了那帮混蛋。” “可又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结果？” 他把另一只手臂举到秦忠全面前，因缺乏光照而变得发白的皮肤之下，是丘陵般的结实肌肉，无数扭曲的青灰色经脉跳动着，仿佛是邪恶的噬肉寄生虫。“很简单，他们在那之后搬不动了，只能挑一点轻的。” “呃，好吧。神父，你可真是我们的大救星。”秦忠全嘴角抽搐地说道。 第81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三十四) 几个月的时间就在这种散漫的氛围中悄然过去了，终末号在数次航线校准后，避开了那个可能还在通缉自己船员的地方，用行星环作为掩护，来到了火星轨道站的正对面的稳定轨道。 由于终末号不具备再入大气的能力，秦忠全对着大副交代完注意事项后，便穿着自己的装备，与神父和另外两个专业打劫的好手一起，搭乘运输艇降落到火星地表的一处荒芜区域。 他们选择的地点在标准火星地图上标识成垃圾堆放区，位于一个天然形成的陨石坑底部。这个位置远离附近任何一个火星城市，只有几条缺乏维护的地表道路连通。 秦忠全带领一行人刚走下小艇，便立刻听到身后不时传来的抱怨。 “老大，这里的味道比木卫六上的深水基地都糟糕！” 得益于共同体近百年的环境改造，火星大气环境虽不至于轻易地要了人们的小命，但也勉强地维持在不让人正常活着的地步。这里的大气密度大约是地球的五分之一，主要成分由二氧化碳、水蒸气，和一些超出标准人造环境数万倍的悬浮颗粒与有害物质组成，是典型的重度工业污染区。 即便人类现有的垃圾回收能力比起地球时代高了几个数量级，但面对数千万亿的消费市场规模，再强大的生产力也阻止不了垃圾在经年累月的大气循环中积聚一处、进而变成土坡、最后变成小山。从空中望下去，这个地形凹陷处，犹如昏黄老妇脸上的一颗令人恶心的溃烂脓包。 可即便如此，这里依旧有人活着。 命令手下闭嘴，秦忠全调整了一下头盔的滤光膜，看向远处——灰褐色的雾霾之下，无数穿着简易防护装备的“废种”如同地球上的某些昆虫那样往来于垃圾山上，从中挑选还算有用的废弃物，或者为某块“高价值”物体大打出手。 网络上有“学者”认为他们是共同体贵族的后裔，也有人认为他们曾是一群在城市中混不下去的贱民，真相扑朔迷离，但事实就是——任何自诩为文明的人都视若无睹，并定期向此处抛弃垃圾，美其名曰尊重这群可怜人的习俗文化。 四人没走多远便被此地的管理者注意到了，一伙赤膊着上身、头戴奇怪牛鼻面具的家伙很快簇拥而上，将他们围在中心。 随后，一个用透明无色塑料瓶拼凑起来的轿子被一些人高举过头顶，穿过人墙，放在秦忠全等人面前。 轿子上坐着一个体型硕大的“人”，有别于周围的“废种”，它穿着一套还算完好的橙黄色防护服，缠着胶带的透明头盔显露着如同窝瓜的淡青色脸。 “外来人，普拉斯提克族不欢迎你们！”说话的不是座位上的人，而是它手中握着的通话器。 秦忠全犹豫了一下，调大了外骨骼喇叭的分贝：“我们找的是废铁，不是你们。” “废铁！你们也在找废铁！”通话器的语气立刻变得慌乱起来，“不，没有了，废铁都被他们拿完了，我们没有废铁，一块也没有了！oh——钍神在上，放过我们吧，废铁全都在野猪王手里！” 第82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三十五) “当然，当然。废铁可以待在任何一处地方，唯独不会在你们这里。”秦忠全不带丝毫情绪地回应道。身后的两人不声不响地把惯用手搭在腰间的脉冲枪握把上，而神父则是继续维持着双臂抱胸的动作。 “你们相信了？那太好了！”通讯器的声音喜悦中带着一丝贪婪和鄙夷，“既然如此，外来人，你们可以走了，我的仆从不会阻拦！” 光膀子们让开一条通道，但开口的朝向却是远离运输艇的方向。 “呵呵。”秦忠全拦下跃跃欲试的下属，站在原地，用掌控一切的高傲语气道，“普拉斯提克族。。。塑料，呵呵，别以为换个名字就能赖账了！让我猜猜，下次见面，你们该叫什么了——泡沫，不不，佛魔尔族？黑特舍尔德族？别再试探了，我对你们的招数一清二楚。”他看着周围肤色逐渐变红的家伙，又说道，“你是谁，我不感兴趣，但你要是继续这样的话，这些兽仆恐怕要坚持不住了吧？” “这不用你们担心，我的仆人是这里最强壮的，若是想耗着，你们可以继续，我们有的是时间。。。别到时候忘了留用于逃跑的氧气！”通讯器嘲讽道。 神父有些不理解，打开加密频道问：“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这是他们部落间的对峙方式。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基因改造人。他们在呼吸的时候可以把二氧化碳进一步氧化成一氧化碳，但一氧化碳又会毒害器官，导致他们皮肤变红，抗寒能力下降，所以他们坚持不了太久。”秦忠全回答道。 “那我们要不要动用武力？我已经远程连接上运输艇的自卫防御系统了。” “没必要，用机炮打他们就是纯纯的浪费。他们的繁殖能力很强，只需几天，我们杀出来的空缺就会被填满，甚至他们自己还得处理掉一批多余的。” “这么强？可他们为何留在这里？”一旁的小子插嘴道。 “内斗、外力介入，但最主要的还是恶劣的自然环境。别忘了现在已经是火星的冬天了，凹地里尚有零下二十度的温暖，而上面连二氧化碳都在冻结。当然，或许是一开始就设计好的，他们耐寒不耐热，生态穹顶里的温度会让他们很快中暑。” 四人耐心地等待了一刻钟，包围着他们的人就出现了一些变化，最先是出现在他们视线里的家伙摇摇晃晃倒地不起，随即便被外圈的人拖走；而后越来越多的人出现了相似的症状，有的知难而退，有的拼尽全力步先祖后尘，还有的犹豫不决被其他人拉走。不一会儿，留在原地的只剩那个胖子了，就连轿夫也跑了个精光。 秦忠全上前一步，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敲了敲胖子的透明头盔，通讯器里立刻传来杀猪般地叫喊：“别敲了，别敲了！再碎了就没法修了！” “有进步，现在已经可以做到一人分饰两角了。”他突然出手夺过通讯器，摩挲了几下，随后捏成一团，抛向远处，“入夜之前，我要看到三张干净的身份卡。” 胖子抽搐了几下，头盔下的眼睛从厚重的脂肪层中挤出来，看了一眼面前的外骨骼，又转动角度，看了看他身后荷枪实弹的三人。“十吨海水、两吨合成肉。这是底价了。” “我们没有合成肉，但我们有合成口粮。” “那就三吨。” “成交！” 第83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三十六) 交易谈妥，四人不再理睬孤零零坐在轿子上的人，返回了运输艇。 此地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可以留宿的地方，即便那个胖子有心招待，他们也不会接受好意。这里的所谓住房大抵是用大块垃圾拼凑起来的漏气棚屋，必须借助氧气面罩才能正常安睡，先不说安全问题，单论舒适度，估计都没艇内折叠床舒服。当然，低重力环境下的生活终究不是普通人能轻易适应的，秦忠全已经做好彻夜难眠的准备了。 舱门缓慢关闭，一行人听到艇内生命循环系统的状态提示铃后，迫不及待地摘下头盔，大口呼吸着军用级空气过滤器吹出来的循环气体。外骨骼上的氧气模块通常只能提供15分钟左右的氦氧混合物，除非加装了额外的气罐，否则只能依靠集成在上面的催化板。 缓了一阵，秦忠全按照简化外骨骼维护程序分别检查了氧气模块、温控模块、步行模块和头盔核心，确认它们状态良好后，蹲下身，从背后的开口处钻了出来，像是脱一件连体衣般的“轻松”。 他把配套的头盔放回原位，也不去管堵在舱门口的几人，跨过两条用于固定货箱的地板缝，打开舱壁上方的一个工具柜，从里面扣出来一扎含糖饮料。 “老大，你还带了这个？”眼尖的下属始终关注着他的动作。 “我可没那兴趣。”秦忠全挑了挑眉，“我只是无意中看到了机库里那帮鬼鬼祟祟的人——接着！” “还有。。。特尔？” “神父，别鼓捣你那破火控模块了，待会儿让阿祥帮你，先喝口提神的！” 他把手中的饮料一罐一罐地抛了过去。 “嗝儿～～～”当神父操控不灵活的外骨骼手臂接住脆弱的铝罐时，最先拿到饮料的阿祥已经灌下大半。 很快，打嗝声此起彼伏，三人在神父周围站成一排，欣赏着这个狼狈地尝试用合金手指钩开拉环的壮汉。此时的外骨骼就像是某种限制行动的枷锁，使得他的一切行动都慢了好几拍。 “啪嗒——”可怜的拉环自然承受不住怪力的摧残，那点薄铝片没几下就发生了疲劳破坏，掉到了地板上。 秦忠全感觉时机到了，上前一步，用身体挡住两个丑恶嘴脸，关切地说道：“我说神父，您确定您已经学会外骨骼的操作方法了吗？在我老家，就连五岁小孩都能用外骨骼上房揭瓦。。。。。。” “呃，好吧。其实。。。我只是从那些被抛弃的人中间随意挑了几个，读取记忆，别的什么也没做。”神父再努力了一下，总算是放弃了。 “这么说，你也是灵力敏感者？亏得我习惯性的严防死守。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遇到你们之前。我知道你要问你那好友的事——但很遗憾，与我无关。” “知道是谁不？” “宇宙军。” “我当然知道有可能是宇宙军！”秦忠全在神父的外骨骼上敲了一下，外骨骼的所有关节立刻锁死，变成了一具雕塑。 “好吧，好吧！”神父涨红了脸，似是在承受什么痛苦，“是k先生的命令！” “不说实话就算了。”秦忠全退后一步，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色由红变青、鼻腔中淌出血迹，“真是，浪费了一台外骨骼。” “阿祥，特尔，搭把手，把它扔出去。” 第84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三十七) 这年头任何人都可以轻易地夺走一个人的性命，而不受法律的惩罚。秦忠全三人很快再一次回到凶案现场，擦干净货舱里的血迹。事实上他们没走多远，也根本没兴趣掩饰自己的恶劣行径，那个神父、或者说多面间谍的尸体，就被他们丢弃在舱门口的不远处——反正一晚上的时间足够外面的“废种”将它分食殆尽。 尸骨无存。 这下秦忠全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他走进运输艇的驾驶舱，在操纵台上敲击几下，找到了被“神父”动过的程序部分，一阵后怕，随即果断地用上一版本的备份文件覆盖。那个间谍显然已经察觉到他的不信任，在任何一个独处的时间里，偷摸修改了艇载自卫系统的识别模式。若是他在之前扛不住围观带来的压力，一声令下，那么每分钟6000发射速的32毫米口径双联电磁加农炮可以瞬间把人群搅碎——大概除了神父以外，没人能跑掉。 待进度条加载完毕，秦忠全使用运输艇的通信设备接通了终末号。 “计划完成。神父确实是间谍。”他对着通话器说道。 谢天谢地，接听者是完好无损的大副：“收到。他有没有说点什么？” “没有，口风很严，甚至表情都没变过，有些像地球上的商业间谍，而且就算不是，他至少也得是顶级的。” “那就麻烦了，舰长，我现在怀疑我们的信息已经暴露了！” “什么意思？” “火星联邦在网络上发布了关于海盗的公审判决计划，首批名单里就有加里，时间在三天后，地点位于水手谷巨型埋地都市——这肯定是一个陷阱。” “何时发布的？” “就在刚刚，就连我们的航行路径也有通报，他们知道我们来了！” 秦忠全陷入了沉思，没有立即接上话茬。 大副接着说：“之前好端端的，一点消息都没有，我还以为我们做的天衣无缝。” “我想应该是间谍身上的生命信号装置，他一开始就考虑了死了的情况。玛德，死了都不安生！”秦忠全怒目圆睁，极力憋着一股火气，“只能想办法补救了。。。对了，查查火星联邦最近的大宗商品贸易情况，我们现在可以伪装成商船。” “等我两分钟。。。。。。” 秦忠全若无其事地拿着通话器，在飞行座椅上转半圈，摆出一张和平的笑容，两个凑在舱门边偷听的下属立刻站直了身体，双腿颤抖着作门神状。 “舰长，查到了，他们在四个月前就进入了战备状态，大宗物资基本不缺，只有几个类目还在自由交易。”大副咽了口唾沫继续说，“它们分别是——嗜好品、奢侈品、个人防护装备、各种武器的弹药、运动设备。。。。。。” “够了够了，把货舱里那堆小蜜蜂挂牌上市，售价定在市价的2.5倍。”秦忠全决断道。 “现在？！”另一头夹杂着翻箱倒柜的声音。 “对，就现在，原地挂牌，网络上就用以前在地球注册的皮包公司宣传！”秦忠全边说边思考，“还有，如果有人来买，态度好一点，唯独要记得，我们打的旗号是垃圾回收公司，卖军火是顺带的。剩下的你们自由发挥。” “收，嘟——” 秦忠全挂断通讯，站起身，朝着门外大喊：“好了，小伙子们，我们来活儿啦！” 第85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三十八) 自由佣兵的大活儿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两件事——抢钱、或者抢人。 然而，算无遗策的秦舰长终究还是漏掉了一点，即便在信息技术的加持下，推送消息变得越发可靠，但这个世界的同名同姓者实在太多了，此加里或许并非彼加里。 于是乎，在他们大声密谋之际，真正的加里却是惬意地站在临街警署隔壁阁楼的落地窗旁，穿着一件宽大舒适的绛红色睡袍，举着一杯橙红色泛着气泡的麦酒，欣赏着广场上被倒挂在城市纪念碑周围的囚犯。经历了长达半年的火星奇遇后，他已然摇身一变，成为了水手谷第115区警备官，不再是那个名声不显的小不点了。 那些囚犯多是一些买不起赎身券的可怜人，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穷凶极恶的暴徒，可惜这年头的火星民众甚至算不上未开化的野蛮人，即便是小偷小摸，也被他们从私人关押点拉出来明正典刑了。 不得不说，人类对同类的折磨可谓是花样百出、别出心裁。那些人大多被剥光了衣服（或者说洗劫一空），身上的零部件各有残缺，流淌的血液已经干涸，在失血性白化的皮肤上凝结成网状的硬块。加里时常能在半夜看到有人偷窃这些人的身体组织，哪怕他们尚未因饥渴而死或只是失血昏迷。 在他看来，火星联邦显然不是一个正常的政治实体，与其说它是行星自治组织，倒不如说它是松散的部落联盟——简直和寰宇地球没什么两样，若不是继承了共同体的工业中枢，它能够拿得出手的也就一个自由港了。换句话说，此地鱼龙混杂，任何一个所谓的自由民，都有可能拥有一个黑暗且离谱的隐藏身份。 敲门声传来，加里把酒杯放到桌子上，整理了一下自己袒露出来的胸口，用礼貌的语气说道：“请进！” 来人是警署雇佣的女仆，也是这间阁楼所在酒店的老板。她现年约莫三十过半，身形略显发福，穿着配发的褐红色围裙和筒靴，内衬是方便干活的灰色合成面料，看起来有些邋遢，但深色调的服装更加凸显了她那火红色的长发，即便它们只是被简单地扎成了一个马尾。 火星本地人偏爱红色。 “幺女士，请问有何贵干？”加里对她很是客气，毕竟从种种迹象表明，她很有可能是此地警长的情妇。 “李警官，快收拾一下，小霍。。。警长有件事需要你配合。” “请问需要我带些什么吗？” “当然，你的证件、配枪，还有。。。至少不是这件藏不住屁股和枪管的睡袍。”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加里的下半身，后者赶忙弯腰查看，“呵呵呵，好了，你就好好换衣服吧，我先走了。” “您忙。。。。。。” 加里听着门后远去的脚步声，松了口气。说实在这样的女人在火星并不多见，她就像是一块在火中燃烧的冰，热情与矜持这对矛盾要素在她身上完美融合，产生了诱人犯罪的神秘感。 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换上暗红色的警服，别上警徽，给手枪换好电池，利落地插进腰间枪套，对着镜子稍微整理一下仪表，推开门，走向未知。。。。。。 第86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三十九) 好吧，其实也谈不上什么未知，光是从落脚点到酒馆门口、再到警署大门这么几步路，他就被不下五六个熟悉的陌生人问好了，仿佛是什么受人追捧的明星警探。不过他很明白那些人的不怀好意，毕竟只有自己身上存在吸引人的特殊之处，他们才会想方设法地凑过来套近乎，而这样的特点，警长已经总结得很到位了——新面孔。 越是野蛮的社会会让人们越是关注邻里关系和陌生人，反之则是愈发冷漠。危险的外环境会让人们抱团取暖，越危险的地方，人们组建的小团体便越是紧密，甚至于产生血脉联系，而法律的逐渐完善可以让人们获得安全感，他们不再需要周围人的合作，也不再相信周围人可以提供高于法律的价值，自然而然的，人们就变得孤独了。 警长的办公室在警署二楼靠窗的地方，三面单向透光的防弹玻璃将它与其他人隔开，但给足了所有者的地位和权势。 加里轻轻敲了敲门，获得准许后，还未等他做出推门的动作，门就被里面的一个人拉开了，他一眼便看到了那个正襟危坐的衣冠禽兽。所谓的水手谷115区警长，其实就是个洗白的宗门弟子，而且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过去，甚至于津津乐道。 另一人加里不认识，但从他身上所穿的制服来看，想必也是警务系统里的，而且那人也在用好奇的眼神打量他。 警长显然对此有所准备，安静了足够长的时间，这才开口：“你来了。先介绍一下，这位是联邦安全局的特派干员——11b先生。”他夸张地转头看向11b，“这位是我署光荣的警备官——李力。” “您好！”加里很是恭敬。 “嗯。”11b随意地点点头，似乎是见多识广。 警长拍了拍手，让两人的注意力集中过去。“很好！老李，既然你能像我一样选择了光明的未来，那就需要好好做一些事证明自己。你现在负责的催收税款的任务先放放，全力配合这位11b先生的行动。”他停顿了一下，瞬间变了一张面孔，“安全局的兄弟，您可得注意好自己身体健康，千万不要硬着头皮强冲。我们的人手不多，可经不起您折腾啊。。。。。。”一大段诉苦伴随着11b增加经费的许诺而告终，末了，他摆摆手，对着两人叮嘱道，“如果有需要，你们可以去军需库看看。我已经把临时权限给你们了。” 两人走出警长办公室，径直前往军需库，出乎加里预料，这个用代号作为名字的人好像很熟悉警署的结构。 很快，他们顺畅地通过了一面防爆感应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无数罗列在武器架上、令男孩子们垂涎的成人玩具——磬人心脾的机油味弥漫在整个空间中，哑光色的外壳有着难以言尽的奇妙质感，塑合材质的枪托像是穿紧身皮裤的女郎的翘臀。。。。。。 “咳咳！”11b咳嗽了一声，打破了加里的沉醉，“李警官，我们的时间不多，那些东西对我们来说没有用处，外骨骼和智能车才是我们需要的！” “好吧好吧！”加里意犹未尽地回答道。 第87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四十) 十几分钟后，当然也可能更久，两人开着红黑色涂装的警用智能车驶出了警署的后门，来到了海文路与前进路的交叉口，再往前便是仙人街和步行街。 这里的街景有些像古代的城乡结合部，纷繁和混乱有机统一，游手好闲的混子人渣与警署的同事们打成一片，垃圾遍地，环卫工人总被不良青年殴打。 加里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掐着一根未点燃的香烟。“安全局的兄弟，很在意吗？最开始我也想试着管一管，但最后一切都是老样子。打掉一批，第二天就会换上新的一批，他们无穷无尽，就像会刷新的电脑程序，而警署的地下室空间也就这么大！所以别想着能改变世界，你不是童话故事里的英雄，我也不是英雄的随从。”他说话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拆封的烟盒就放在中控台下面的收纳槽里。 “谢了兄弟，我还想多活几年。”11b谢绝了这种不健康的成瘾品，继续呆呆地观察车窗外的世界，直到交通信号灯读秒结束，智能车再次加速时，才说道，“你就不好奇我的任务？你的年纪看着不该如此冷静。” “你当时也在场，警长给我的命令是全力配合你，所以我完全不想了解你的任务是什么。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加里把烟夹在耳朵上，打开一点车窗，让外面的空气灌入车内，“而且这年头，每个人都有一段离奇的过去，太过了解别人可不算高明。不是吗？” “既然如此，那么。。。向左转！”他突然叫道。 加里立刻猛打方向盘，智能车在道路上滑了一小段距离，冲进一条勉强行驶的小巷。 “准备右转，五，四。。。。。。” 景物快速掠过，加里只能看到两边不断向前方延伸的墙壁。 “三，二一 ，快做！” 身体比脑袋的反应速度更快，就当加里以为自己要撞上墙壁时，右侧突然出现了一条可以通行的空间，智能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墙角上剐蹭了一下，便摆正了方向。 “出口处右转，然后立刻靠边停车。” “收到，我看着呢！”加里照做。 出口处就是步行街，在常年巨大的车流量下，红黑色的警车很容易混入里面，并很快占领了一个新鲜空出来的车位。 一切都像应该发生的那样合理。 加里关掉发动机，立即提问：“到底发生什么？” “嘘，低头！”11b紧张兮兮地压低身体，用余光四处张望，“知道最近公开的海盗处刑事件吗？” 加里点头。 “上面的大人物捅了天大的窟窿，以前抓捕到的海盗都是秘密处决，但这次不知道是哪里走漏了风声，几大城市都相继遭到报复。” “那水手谷？” “暂时还没有，但情况不容乐观。”11b面带愁容，“他们在寻找一个人，不只是高层，还有很多境外势力和地下组织。”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那个人总不会是你我之中的一个吧？”加里从车座下面掏出一根潜望镜并递给11b。 “确实如此。”11b点头道，“但他们中的很多人既没有线索也没有能力，只能像蝗虫一样跟在我们后面。” “你从何时察觉的？” “从我踏出安全局大门的那一刻起！该死的，他们真是疯了。。。。。。” 第88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四十一) 在11b的眼中，跟踪者直接驾车堵住了这条双向六车道的步行街，本就不通畅的车流瞬间停滞，鸣笛声此起彼伏，响彻整条街道。 “我看看？”加里接过潜望镜，看到一辆闻讯赶来的警车侧翻在道路中央，还未等里面的人爬出来，就被路另一边的暴徒用转管机炮打爆了，火舌撩起了大概五米高，爆炸的冲击波将附近店铺的橱窗震碎，玻璃撒了一地。“老天爷！钍神在上！”他当即爆了一句粗口。 11b说道：“我们最好现在就离开。” 加里伸手按在中控台上：“我不能见死不救，至少呼叫一下支援吧？” “千万不要！”11b压低声音，“他们准备充足，在缺乏必要信息的情况下，来多少支援都是送死。若是你的同事来迟一步，他们会感激你的！” 加里想了一下，取消了通信拨号。“那我们立刻下车，他们迟早会找到我们，而这辆警车可防不住机炮。你看清他们的位置了吗？周围是否有暗哨？” 11b把门推开一条缝隙，外界的噪声立刻传入车厢。他探出头向后看了一眼，随后快速缩回脑袋，朝加里做了个“同步行动”的手势语言。 两人颇有默契地解开安全带，半蹲着翻下车，紧贴着车壳向后备箱移动，随后躲在车屁股下面。 这个时候的步行街已经沸腾了，大部分民众都在尝试逃跑，但缺乏应对经验的他们很轻易地将后背暴露在暴徒的眼皮底下，然后招致无情的火力打击。霎时间，血肉横飞，不少人被打成了两节、或者干脆上半身整体消失，侥幸活下来的也是缺胳膊断腿，倒在地上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呼。靠近道路的加里也是被溅了半边血，好在飘忽不定的弹丸没有咬上他的肉。 “快——把外骨骼穿上！”11b对他大喊道。 “警用的防不了那个口径！” “我知道！而且哪怕军用型号也防不了！那是从装甲车上拆下来的！只有坦克的主动防御系统才能扛住！” 加里没有更多废话，与11b合力将后备箱里的两台外骨骼搬下来，先帮他穿上，再给自己套上。 来不及等待外骨骼系统自检完成，他从万能的后备箱里掏出几把长枪和一些压满子弹的充能弹匣，便拉着单膝跪地的11b躲到一辆运载车后面。 加里把武器之一扔给11b，后者接住后犹豫了一下：“这是。。。半自动起义319式长程磁轨精确步枪？弹匣呢？” “给，就两个，省着点用！” “咔——”11b略显生疏地将子弹上膛，顺手把另一个弹匣放到外骨骼腰部的挂载点上，然后说道，“我很久没用过这种老枪了，不一定能打准。” “外骨骼有火控模块。”加里头也没回，保持着隐蔽观察的姿势，“打开我们的内部频段。。。正在共享目标位置。。。好了，只要你需要，我会立刻进行掩护射击！” 11b举起319式，躲在加里挑选的掩体后面，将枪口缓慢探出，枪口传感器立刻将画面传导到头盔上，同时，在数据核心的辅助计算下，火控模块将几个黄色的菱形方框分散标注在上面，而后每当枪口对准它们时，它们就会变成红色。 第89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四十二) 11b把手指放在扳机上缓了几秒，但最终还是关上了保险——权衡利弊后，他没有选择射击。倘若他刚刚沉不住气开了枪，那么两人的位置必定暴露，以目前如此不对等的火力密度，无论如何，他们都是吃亏的一方。 那些暴徒显然不确定他们的位置，虽然造成了很大人员伤亡，但基本算是毫无章法的乱开一通，从保全自己的角度，隐忍才是更加理智的选择。 “再等等！”11b拍了拍加里的肩膀。 “要知道他们，正，在，我的辖区，杀人！”加里缩回脖子，似乎对他的不作为很不满。 “或许你是一位恪尽职守的警官。但既然这里的警长把你交给了我，我就不能再让你冒这个险。”11b做起了思想工作，“严格来说，你现在不用负这些责任，只需为我派上用场，剩下的让你的同事解决。” “好吧。。。。。。”在他看来，面前的李警官似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然而事实上，加里根本懒得和那些人交火，长期的佣兵生涯让他清晰地明白，血肉之躯太过脆弱，保住自己小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必要的时候，队友也可以被果断抛弃。 “小心！”他对着11b大喊一声，然后朝着运载车左后方快速翻滚，只一瞬间便完成了战术转移。 在加里看来，那些暴徒的水平实在菜得可以，也不知道这个安全局的家伙到底是凭借什么来判断那些人的实力的，他以为大型组织的外派人员再怎么样也应该受到专业训练，没成想竟是这种水平。说实在的，得幸亏这里是火星联邦的腹地，若是把他放到宇宙里，与那些臭名昭着的佣兵头子们同台竞技，那么他早该死的不能再死了！ 果然，11b刚想跟着他一起移动，一道金属风暴便扫了过来，把沿线的一切遮挡物打成了筛子。 “别傻愣着！快隐蔽，那辆车不行了就换一辆！” 11b压低了身体，在运载车提供的扇面阴影中半蹲着小跑，姿势和行动规律充斥着教科书式的呆板与丑陋。 加里连连叹气。 最终，他停在一辆银灰色的民用小货车后面，与加里隔空喊话：“从哪里可以离开这条路？” “你到底要到哪里去？”加里用同样大的声音反问。 “我要去峡谷的另一边，114区！告诉我，哪条路最近！” 加里心道这些人明摆着是找他麻烦，115区的出口肯定早被他们盯死了，这时候还狼狈不堪地跑过去，那不就肉包子打狗吗？ 于是他伸出手指指向地面，回答道：：“你脚下的路最近！” “废话！我是说，往哪儿走？”11b敲了敲自己脑袋。 “往前一直走！走到头就是过桥的收费站！”加里又把手指对准火力密度最大的地方。 “算了，先离开这里！” “好嘞，将军走此小道。”由于这次不是愚蠢的目标，加里立马献上计策。 之后，在他殷勤的辅助下，两人只用了几次战术移动动作，便远离了暴徒的目视范围，再利用远程激活的警车鸣笛声，穿越了没有遮挡物的对向车道，溜进一条黑洞洞的小巷里。 第90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四十三) 小巷，一种在任何科幻小说中都算得上神秘和危险的地方，在这个混乱的火星城市中，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即便115区的步行街治安还算良好——刨除正在发生的恐怖袭击——这个小巷子仍然堆满了“闲人止步”的标志物。 走在里面，加里就感觉自己在一条湿滑粘腻的胶质物中穿行。这里的空气都是那般的窒息，各种有机物质的发酵味道，包括但不限于厨余垃圾、人体组织、排泄物、死掉的小型生物，哪怕有外骨骼空气过滤模块的辅助，他都能闻得到。 “呸，这是什么味！？”身后传来11b的声音，“李警官，走这条路能去收费站吗？我们最好快一点离开这里。” 加里停下脚步，把他堵在一泡不明液体旁边。“我有一个疑问，之前开车的时候，你明明可以预告那条巷子隐藏的岔路，但现在为何没有那种能力了？是网络受到了干扰，还是你的那种能力有使用限制？再或者——你早已规划好这条路线，而那些所谓的暴徒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甚至干脆就是你的盟友？” “警官朋友，我必须承认，你确实很有想象力。有如此有趣的发散式思维，怪不得能在短短两个月的工作中得到老霍的认可。”11b绕过站着的加里，并在他腰背部轻轻锤了一下，“看我这里！”他举起自己右手，一些铁砂正在那上方流动，并有规律地组成两个互相垂直的圆环，“如你所见，我是一个灵力敏感者——这可以解释你的疑问了吗？” 加里默然，缓步跟上了信步向前的11b。 “你应该在警署的训练纲要里见过关于灵力敏感者的应对方法，不过别担心，我可没有a级人物那么危险。”11b边走边说，“我们这些b级能力者一般只有一种特别擅长的灵力技术，而我则是对控物技术颇有心得，所以我能在很远的地方感知到物质的疏密程度，从而辅助我做出判断。” “那难道你从未失误过？”加里被他的言辞惊出一身冷汗，“那时候我可是开到了差不多90码！要是你判断错误，那里不是岔路，而是一堵不同材质的墙壁的话，那可就。。。。。。” “当然，事实上我经常失误。”11b耸了耸肩，“但至少我这次赌对了，而你也本能地选择了信任。要知道即使是你们警署的神射手，在对付高速移动的目标时，十发子弹也只能中两三发！” “呃，好吧。。。。。。”加里调高了外骨骼温控模块的默认温度，好让自己气得发抖的身体恢复过来。作为一个普通的在职警官，哪怕是警署重点培养的警官，他也确实没办法对这个相对职位高他至少三级的混蛋指责什么。反过来说，这也意味着，但凡他还想在白道上混出点名堂，他就得对面前这个家伙的任何发言洗耳恭听，即使它们听起来完全不靠谱。 【最强的神射手、打一个快速移动的靶子、才命中两三发，那他还当个屁的神射手！没见过世面的公子哥？不，根本就是一个菜鸡！】加里在心中疯狂吐槽道。 第91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四十四) 115区的出入口总共有三个，其中最大的一个便是通向四号大桥的收费站，加里说得没错，它确实位于步行街的尽头，而且每天都是排成长龙的拥堵状态。两人开着征用来的私家车抵达时，已然到了下循环的后半段，很多刚刚加完班的人正拖着疲惫的身体，行走在道路两边的人行道上。 由于两人现在开着的不是警车，再加上掩人耳目的需求，他们没有狂妄地选择插队，而是乖乖跟在了车队的末尾，距离真正的出口大约一百米。 这个位置可以看到很多原本看不到的东西，就比如偷摸兜售违禁品的小贩、尝试劫财的匪徒、衣着暴露的失足妇女、或者散发着恶臭的乞讨者，他们通常三五成群，互相之间保持着戒备，又时常维持着奇妙的联系。 按理来说，收费站是当地的重要税收来源，周围的闲杂人等都应该被加里的同事们清空，但遗憾的是，交通枢纽所能带来的利益太过庞大，绝对够一些处于穷途末路的人铤而走险了。 “咚咚咚，咚咚咚。。。。。。”又是一个敲响两人所在智能车车窗的家伙。 他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面部枯瘦，肤色蜡黄，没啥辨识度，穿着一件打着很多补丁的灰黑色大衣，下摆长到拖地，看不清体型，头上戴着一顶棕色的檐帽，上面的褶皱里镶嵌着难以描述的油污。这样的人加里已经见多了，他们通常是劫匪们的前锋、擅长话术和演绎的骗子，在撬开选中目标的车门后，那些倒霉司机往往都是人财两空。 他打开一条窗缝，好让自己的声音能传出去，又不至于让对方看到车内的样子。“我什么都不要，谢谢！”说完便飞快地把窗户关上。 “咚咚咚！”那人不依不饶，依旧敲着窗户。 无奈，加里只能再次打开。 “先生，我没有恶意。”骗子装出可怜兮兮地样子，并使用事先准备好的话术，“只是我的孩子们住在对岸，而我又身无分文，请载我一程吧！等到了那里，我是可以付钱的，我可以付很多很多钱！” “哦，真是可怜的兄弟！让他进来吧，乔治，我们还有不少空余的座位。”不等加里回答，后座上的11b也打开了车窗。 加里只能陪他继续唱戏：“大卫，你难道要为这个臭虫毁掉你的大生意吗？听我一句劝，别让他进来，否则你就算洗掉一层皮，也洗不掉身上沾染的肮脏！” “哦，好吧。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如果不是今天的话，我还真想请他和我们后备箱里那个家伙做个伴呢！”11b言语中充满了惋惜，还带着一点点冷酷的疯狂。 骗子愣了两秒，随即便是冷汗如雨、抖若筛糠，他紧张地扶着脑袋上的那顶丑陋帽子，似是想逃，但又极力维持着镇定。“先，先生们，看，看来你们比，比我更急切一些。我可以再等一等，再等一等。。。你们先忙吧！” “显然我们并不急。”11b继续施加压力，“不如说说你的孩子们吧！你看，你现在不太像能蹭到车的样子，完全可以等我们办完事后，通知你对面的那些孩子们，让他们过来把你接走，而你现在只需好好保重身体，不是吗？” “不，不用了。谢谢善良的先生们，祝你们生意兴隆！”骗子飞也似的跑掉了。 加里关上窗：“你觉得这样有用？” “或许吧，至少他们不会再来烦我们了。不过也可能会起到反作用。希望收费站的那些人能聪明一点。” “那你做好准备吧！据我所知，这里的土匪与官员，是穿一条裤子的亲兄弟。” 第92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四十五)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从结果上来看，加里预想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他以为当他们驶向收费站入口处时，他们就会遭遇到几个不怀好意的工作人员持枪盘问，而事实上，他们只是在那里打开车窗露了一下脸，缴纳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过路费，便被顺利放行了——或许收银员看到两人穿着外骨骼全副武装，从而忘记了按下工位下方的报警按钮，但显而易见的是，确实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还想凑上来。 两人很快开到上了四号大桥，透过桥面上空圆筒形的透明保护壳，他们可以看到水手谷外面的景色。远远的望去，左右两边都横跨着数不清的桥梁，那些桥梁通常是拱形结构，巨大跨度之下，还有很多看起来像违章建筑的凸出物，它们上面通常悬浮着巨大的全息广告，一些私人飞行器穿梭于那些空间中，颇有点赛博朋克的意味。 11b放松地靠在身后的软垫上，对加里说道：“老李，你确实弄清了世界运行的规则，但你还不了解人心！” “即使那个骗子与收费站的负责人互相勾结，那个负责人也不能与一线的值班人员明确我们的信息。”他口齿清晰地说道，“这很好理解。哪怕他的手下明知道自己顶头上司黑白通吃，他也不能以落下口实的方式下令彻查一个疑似危险人物，特别是当那个人正在以正当的方式离开他的辖区。他混迹黑白两道，是因为那可以带给他利益，与他的立场无关，所以这样不清不楚的关系必须维持在阴暗的地方，绝对不能以任何方式被揭露出来。毕竟正常人哪会把自己赚钱的路子广而告之？然后你看，若是换你在他那个位置上，你又会如何做呢？” “我会对报信者进行感谢，但不采取任何行动。”加里盯着前方的道路，“如果情报里说的那个人一去不回，那么此事就算作罢；如果他去而复返，那么再派手下加以试探也不算迟，但。。。。。。”大桥中间突然露出了一段较矮的绿化带，他本能地望向那里，在一闪而逝的瞬间，隐约看到了对向车道上出现的几个熟悉的身影。可惜未等大脑有所反应，他的嘴巴还是不受控制地把剩下的话说完：“但我只会在不经意间提示。。。。。。” “嗯？前面怎么了？”11b相当警觉，当即贴到了车窗旁，但什么异常情况都没看到。 “不。没什么。”加里稍微琢磨了一下，决定暂时放下这个偶发事件。他的熟人有不少，也许那只是几个面相相似的人而已，记忆错乱时有发生，而且340多亿人口基数完全足够大伙找到一些异父异母的双胞胎兄弟。 “好了，我想我们的短暂合作就要结束了。”11b开口道，“你把我送到114区的入口就可以了，剩下的路，我可以自己走。” “遵命！”加里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一句——很多双数区的治安情况更差，千万记得小心谨慎！” “当然。不过你这把智慧手枪得暂时先借给我了，319我实在用不惯。回去之后别忘了写报告！” 第93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四十六) 回去的路上，加里一直在回忆自己之前看到的几个人影，以至于一时间忘记了构思那份用来糊弄上级的任务报告。他的记忆显然发生了拟合，越是将注意力放在上面，就越是觉得那几个人真实存在，并且那辆对向行驶的车的细节不断增加。。。。。。 他一路都没有停，径直返回了警署，把征用来的智能车停在地下车库，用工具剪断车的启动电线，开门下车，给车轮上锁，然后带着剩余的武器和弹药离开这里。 此时的警署车库空空荡荡，除了警长专用的那台车以外，只有一辆很常见的屎黄色涂装的破旧计程车。加里记起了昨晚的暴动，所以对现在这个状况表示理解。那辆计程车很可能是11b来时使用的交通工具，但也有小概率是前来办事的其他人，因此他只是略微扫了一眼，记下它的车牌号。 他乘坐电梯前往二楼，归还外骨骼和武器弹药，快速在军备库系统里写上几百字的损耗说明并提交，回到自己工位，举起桌上已经放凉的咖啡，一饮而尽。他已经有两个循环没有休息了，考虑到今日未尽的任务，他现在非常需要这些提神的东西。 不过还未等他掏出新的一袋速溶咖啡，警长办公室的门打开了一条缝，里面的光亮立刻照了出来，顺带凸现出两个勾肩搭背的人影。 “是谁？”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问道。 “哦，是小李啊！”警长开口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这样正好，你带这三位大客户出去逛逛，期间消耗的费用回来我给你报销！” 加里眯了眯眼睛，现在的水手谷即将进入夜半球，办公区昏暗的环境让他看不清那三人的外貌。“是，保证完成任务！”他站起身，硬是装出来精神焕发的样子。 警长很热情地把三人送到警署大门口，在加里紧随其后时，拦住了他，轻声耳语道：“给我盯好他们。我不知道他们是从什么渠道找过来的，可能与之前那个安全局外勤有关系。一旦从他们身上找出了什么问题，立刻想办法联系我！你知道该怎么做。” 加里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稍稍整理一下仪表，快步追上正在远去的几人。 街道上的灯光已经点亮，他总算可以借此机会好好观察一下三人的样子了。为首的一个体型比较圆润，看起来大腹便便，却没有肥胖患者的诸多毛病，走起路来健步如飞，就像全身的脂肪都不存在似的。在“胖子”左边的家伙和他完全相反，整一个瘦弱的细狗，但穿着一套不太合身的服装，仿佛是套了一条麻袋，松松垮垮的。最右边的那个则是一个健壮的高个儿，有些像富豪的贴身保镖，可惜在加里的视角下，他完全没有保镖应该具有的警惕心，倒像是一个对周围一切都感到好奇的游客。 很奇怪的组合。 加里超越三人，拦在他们面前，想要看看自己的判断是否准确，却只见到几人同时对他露出了诡异的微笑，随后各自把手伸向脸颊，撕掉了伪装用的仿真人皮。 “加里，找你真不容易。我们可是走了不少冤枉路呢！” 第94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四十七) “怎么是你们？”震惊之际，加里感觉作用在自己身体上的引力消失了，几人把他架了起来，从背后看上去像是好友一样，然后向前又走了一小段路，拐进一条无人问津的巷子里。 那个瘦子，或者应该叫做“祥哥”的家伙，立刻脱下自己宽大的外套，并将它尽可能地展开，挡在巷子的入口处。 壮汉则是从怀里取出一个圆柱形的物体，拔出下部的六根支架，放置在地面上，然后在半空中指点了几下，过了一会儿，他简练地说：“舰长，附近安全。” “胖商人”点点头，把身体使不上力的俘虏放到地上，轻拍两下他的脸。“加里，这才半年不见，你的变化有点大嘛！可知道我们为何而来？” “老秦？”加里费劲地喘着气回答，“我，我这不是打入敌人内部了吗？你们走后，他们就对你们发布了通缉悬赏，我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帮你们。。。。。。” “我们三个之中，还是你最聪明。”秦忠全停下了压迫着加里颈动脉的灵力技术，等他的脸色稍好一些，继续道，“你现在做到哪一步了？我们需要尽快解决身份问题。” “又来大活儿？” “差不多吧。” “收益大概有多少？离这儿远吗？危险程度？还有——能透露点基本信息吗？” “你tm还是老样子啊？我还以为你彻底洗白了，不打算在道上混了！”秦忠全笑骂道。 加里站起身，拍掉屁股上沾到的灰尘，毫不畏惧地直视着秦忠全。 后者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知道回归者吗？我们掌握了关键线索。” “你们疯了？”加里皱着眉，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你知不知道这个事情现在被传得多大？明明八大世界都在找他，所有人都在找他，风险太大了，为何要接这个任务？” “那我猜你还未了解细节。”秦忠全双手叉腰，伪装出来的赘肉随着压力发生变形，“间谍走漏出来的消息只提到，与回归者相关的人不日抵达火星，但从未说明回归者的准确位置，再加上他对找到回归者所能得到的利益有过度夸大的成分，所以火星反而是转移火力的盾牌。换言之，虽然消息越传越广，但躲在背后的我们只会越来越安全。” “可是。。。。。。”加里刚想接话，一旁的特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四人立马安静下来，连呼吸频率都变慢了几分。 特尔仍在操作着地上的仪器，ar视觉增强眼镜闪着微弱的信号光，成为了这个黑暗幽深的小巷里唯一的光源。 似乎过了很长时间，特尔用很微弱的声音提醒道：“好了，可以继续了，不过我们的声音要再小一些。这个便携振动波探测器的抗干扰能力不强，刚刚差点就被发现了。” “咳咳！”加里清了清嗓子，努力压下自己激动的情绪，“可是你们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火星联邦可不是共同体那样的庞然巨物，它只是一个松散的军事联盟，完全经不起其他世界的渗透。” “这我当然知道。”秦忠全按住他的肩膀，“所以我们一路上释放了很多烟雾弹。走，先带我们去这里的垃圾回收站看看。”他说着又把仿真面具戴了回去。 第95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四十八) 虽然加里不太明白秦忠全所说的烟雾弹到底是什么，但依据他们以往无数次的精诚合作，他完全可以给予足够的信任。 115区的垃圾场位于所有功能区的顶部，是一处典型的露天堆放场，与四座大型升降机相连，当然考虑到升降机巨大的耗能，这里也配备了方便少量参观者使用的高速电梯。 穿着垃圾场提供的臃肿防护服，一行人走在被巨型轮式运载车碾压出来的斜坡上，往右手边看过去，水手谷的夜景尽收眼底。 地表上的人员密集度相当低，在确定没有其他窥视者后，几人继续谈了一路的话题：“。。。所以，奥林匹斯城和熔岩平原的袭击都是你们干的？” “不能全算在我们头上。能闹这么大，主要还是那些人的贪婪作祟，原本我们只打算让他们小打小闹一番，但没了红狐，其他人说话办事总是有那么一点粗糙。我们三个已经少了一个了，你再要是不来帮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完成任务。” “红狐的死真是悲剧，我确实没有预料到宇宙军的突然变卦。”加里停下脚步，仰头望天，“对了，你们来时有没有注意到上面的变化？哦，这个消息可能网络上查不到，这么说吧，大概在两个月前，联邦军和宇宙军打了一场，他们知道火星不好惹，留下一部分继续牵制，剩下的主力已经跑去地球了。” “嗯？这我还真不知道！”秦忠全立马让特尔用卫星电话联系陈天河，让他确认消息的具体情况。 加里不等他完成这个漫长的过程，继续说道：“你也知道宇宙军那是一群什么货色，明明都是老掉牙的共同体舰船，但战损比却达到了惊人的1：6.7k。与其说联邦军赶跑了入侵者，倒不如说宇宙军根本看不上那群废铜烂铁。所以相较而言，联邦的打仗水平相当弱，也就能欺负欺负毫无自保能力的民用舰艇了。” 他说得大差不差，秦忠全等了好一会儿，才得到天上传回的电磁信号。“加里，你觉得宇宙军会打到哪里？” “这不显而易见？”加里继续向前迈出脚步，“接取任务的不止你一人，而其他人也非常乐意火星成为木船上借箭的草人。” “那我该如何破局？” “去月球。”加里言简意赅，但秦忠全却是一愣，“时间紧迫，我待会儿还要赶回去述职，所以我不能解释太多。总之，你必须抢在所有人之前摧毁月球数据中心，即使那里储存着珍贵的人类历史资料和所有人的身份信息，你都必须物理意义上的、彻底的毁掉。”他顿了顿继续说，“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获取到足够的时间，并且洗白自己的身份。” “你不和我们一起去？”秦忠全反应过来了。 加里微微点头：“现在还不行，我必须接过你留下的烂摊子——把火星的水搅混。火星能吸引的人越多，我们的反人类行动便会进行地越顺利。不过，不必为我们将要犯下的罪责难过，只要数据中心消失，那么人类的法律、人类的道德、一切明面的暗中的规则都会消失，没有人能审判我们！不管是过去、现在和未来，任何人都无法审判我们！” 第96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四十九) 一个月后，月球，这颗银白色的沙砾，终于迎来了那群卑鄙无耻的造访者。 终末号停靠在它的最低圆轨道上，距离月面最多也就36公里。秦忠全趴在原本是垂直于地板的观景舷窗上，看着下方飞速移动的、布满人类改造遗迹的大地，一股触景伤情的悲切情绪涌上心头。 在大混乱以前各种记录影像中，月球也曾是一颗类似现在火星的繁忙天体，作为人类向宇宙深空进发的跳板、热核聚变燃料的生产基地、天然的科研中心，它本该是万舰齐聚的交通枢纽和港口都会。可惜如今，居住于此的人口常年不足万，它已然被踢出了大世界之列，只算是一处人尽可夫的中立地带。 现在的月球资源匮乏，经济严重依赖外部输入，月面以下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人造空洞，时常因月震或陨石撞击而塌陷，所以人口基本集中于南极附近，与几处重要设施相距甚远。 由于终末号没有利用自旋获得模拟重力的能力，想要寻找舰长的大副只能用一种沿着地板轨道移动的电磁吸附式扶手的系统，缓慢寻路到秦忠全附近，再费劲地扣着舱壁上的凹凸结构，飘到他近前。 “报告舰长，目标已锁定，一共3357处，如果采用针对性精确打击，我们至少需要7个循环才完成覆盖。”陈天河装模作样地敬了一礼，如是说道。 秦忠全瞥了他一眼：“别给我整这么正规，我们又不是什么军队！如果只切断能源呢？我现在还是有些发怵，毕竟下面储存着我们的历史，就这么毁掉太可惜了。” “只切断能源，那么目标还剩三分之二。”大副在手里的平板上点击几下，回答道，“预计他们会在明年的三月底完成修复，这对我们来说时间太短了。” “竟然不到半年！”秦忠全摸着下巴，略微摇头，“那只破坏数据中心的地下存储库呢？” “那样我们会遭到反击。虽然月球已经没落了，但毕竟它上面还有着很多难以拆解的高价值设施，肯定有人在里面藏匿了自卫反击武器，数量估计不少。终末号是武库舰，她不是很擅长盾舰的工作。” “只凭一艘莫龙级，火力还是有些少啊！”秦忠全咂着嘴。他想了想，突然打了个响指：“对了，货舱里有没有放着些大杀器？” “有六枚2.4亿当量的反物质鱼雷，还有两颗4000型星爆emp炸弹。如果可以的话，我实在不建议您这个时候用掉。”大副一本正经地回答。 “用鱼雷制造一场大地震会如何？” “那我们需要派遣登陆小队，至少突破到月面以下11公里，再严格按照计划时间引爆两到三颗鱼雷。月球几乎没有地幔运动，所以月震可以持续很长时间，不过具体效果还需要舰载计算机的模拟。” “可以试试，快去做！”秦忠全命令道。 “已经在做了。”大副停在原地没有动弹，稍稍在平板上滑动几下，换了一个话题，“还有一件事。大概两分钟前，光学望远镜观测到地球轨道爆发了高烈度战斗，从舰船涂装上看，共有三方势力参与战斗，他们分别是寰宇地球、木卫二和宇宙军，战场中心距离我们大约37.6万公里，位于地球的晨昏线附近。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按以往的来，不用我多说了吧？保持戒备，注意流弹和未爆弹。”秦忠全回答，随后他背过身，喃喃自语，“地球和宇宙军我还能理解，木卫二为何要参与其中？他们自个儿不是还在军阀混战吗？真是奇了怪了。” 第97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五十) 舰载计算机的模拟持续了四个小时，总计完成了4.7亿次低模度运算和1300万次有限元分析，最终得出了六个有一定可行性的结果。这几个结果的成功率从低到高分别是0.2%、1.1%、3%、3.3%、7%和20%，但考虑到实际情况，秦忠全和大副一致认为3%的那一款性价比最高。当然，如果时间更加充裕一点，他们更宁可找到一个能够100%成功的特解，也不愿意自己的好小伙们冒上哪怕一点点风险。 抽调人手花了二十分钟，秦忠全趁这段时间赶到了二号机库，看着整备平台逐渐被人群和装备填满。职责所在，他无法参加这次高危任务，只能留在终末号上，耐心且冷静地等待登陆小队做完这一切，然后接手之后的伤亡报告。 二十一个整装待发的家伙被均分成a、b、c三组，每组包括两个停留在月面的技术支援者、两个鱼雷搬运工、两个清扫者和一个领路人，各组小队的队长由队员商议产生。他们将采用火箭助推登陆器进行登陆，并由终末号提供通信和定位支持。秦忠全以舰长的身份见证了他们列队出发的全过程。 待所有人准备就绪，大副一声令下，三台登陆器被整备平台缓慢抬升到飞行甲板的隔离舱内，伴随着巨大的噪音和警铃声，一面防爆气密闸门逐渐合拢，并排出隔离舱内的空气。 不一会儿，留在此处的闲人们感觉到地板和墙壁传来沉闷的机械锁合音，隔离舱的外闸门打开，二号飞行甲板亮起一连串的航行指示灯和探照灯，布置在终末号外部的监视器开始传回视频信号。 从机库上方悬挂着的大屏幕上可以看到，飞行甲板两侧的转运机械臂已经开始工作，三台登陆器被它们精准且灵活地翻转九十度，对准了百多米外的出口。 一切都进行地非常顺利，当众人默数到三十秒时，整体呈圆锥形的登陆器的尾部开始喷吐出橙黄色的尾焰，三条机械臂间隔五秒逐个释放，登陆器以一条斜线飞射而出，加速到一定距离外，随即程序化地调头，变更绕月轨道。 秦忠全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外部监视器再也捕捉不到登陆器的踪迹，才回到指挥舱的舰长座椅上。他的现身没有打扰到这里的其他人，大副就在他的下方，看起来很是心潮澎湃，通讯组的一伙人全都聚在一面计算机显示屏前，似是在商量着什么，前方的主屏幕上，二十一个大头贴排成三列，从实时变更的信号上看，他们的生理情况全都相当好——毕竟任务还未进行到关键时刻。 他坐了下来，把座椅上的安全绳绑好，然后拿起操控台上的舰内通话器。“咳咳。全舰注意，全舰注意！所有人，立刻前往附近的安全座椅，重复，立刻前往安全座椅！终末号即将进行紧急机动！”他把这些话说完，便好似失去了所有力气般地靠在背垫上，闭上了眼睛。 若是那个林可的预告没有错，终末号将在三分钟后遭遇动能武器袭击，并在此次行动中损失十九位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第98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五十一) 秦忠全现在有些想停止思考了。他感觉自己活像一个小丑，不管如何改变，每当他、或者他的身边人逢凶化吉、趋利避害之时，一切事物的发展走向都会无限接近于林可给出的答案。他的未来就像一个既定的事实，任何人都无法改变，任何选择都无法影响。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与他相似的人，但从理性角度分析，只要有一个人明确地受到外力控制，那么所有人都在被暗中控制。 想想就觉得可怕，不是吗？ 三分钟后，袭击“如约”而至，早做准备的终末号自然是“毫发无伤”，那些低可视度的高密度弹头携带着巨大的动能，贴着战舰的一侧高速掠过，朝着未知的方向远去了。 在他们的下方，三台登陆器才刚刚完成落月前的校准操作。 登陆器与战舰的通讯是有一定选择性的，所以那些登陆小队没有被战舰上留守人员的惊险一刻分心，他们之间无线电交流的语气轻松愉悦，和战舰里混乱嘈杂的氛围形成了鲜明对比。 舰载计算机忠实地记录了他们的语音信号： c—3：“按照计划，我组将在461秒后进行着陆减速操作，请a组在环绕时同步我着陆区附近十公里内的敌我识别信号。完毕。” a—5：“收到。c组，我正盯着你们呢！你们的屁股很漂亮，四个孔都在冒火。” b—6：“我说兄弟们，难道就我们几个要在这一边降落吗？明明我们这儿才是最好的落点，又平坦，又坚实。” a—5：“哈？b组的老兄，你们可别想多了。月球上就没有一处没被共同体的智械掘地三尺过，下去的时候当心屁股，别被表层的浮土骗过去了！我可不想半路接到你们的求救信号。” a—5：“c组，我监测到你的落点下面存在空洞，下落时注意安全。完毕。” c—3：“收到。但我认为下方结构足以支撑反冲力。正在减速。。。。。。” b—6：“我也快到落点了，a组，你们能不能？” a—5：“不可能，我这儿可看不到你们的位置，被环形山挡住了。而且我们也要启程了。地上见。” b—6：“好吧，地上见！” c—3：“我已落地，这里很安全！现在我要换个姿势，嘿咻，久违的重力。。。真不好受。c—，各就各位，我要打开舱盖了。” b—6：“信号变差了，我们要进入背面了，该死，为什么终末号没有发射中继卫星？” a—5：“我也要喷火了。c组，下面情况怎么样？嗯？喂喂？c—3？” c—3：“我们没事，只是着陆架陷下去了。你们最好离我们远一点，这里的地质构造已经到临界点了。” a—5：“你们确定？可扫描结果全是绿色，难道下面有什么东西在干扰？” c—3：“下面是大空洞。我们的探测器已经传回数据了，空洞非常大。。。直径至少有十四公里！我怀疑这里曾是生态穹顶。” b—6：“有人能听到吗？该死的，这里全是磁性金属，登陆器被吸住了，钛金钻头都被磨坏了，我们需要支援！有人听得到吗？终末号？oh，好吧，看来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c—3：“a组，我看到你们了，你们的屁股碎了一地，希望你们没事。” 第99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五十二) 相较于其他人，c—3无疑是极其幸运的，当他拖着半截来自a—7的残躯艰难返回后，隔了一整天，才简明扼要地阐述了小组成员深入地底后的遭遇。 c组的实际落点位于三座环形山之间的空旷区域，月壤厚度大约有14～17厘米，含水量较高，但颗粒直径很小，似乎是工业排放的废弃物，主要由玄武岩、熔融岩碎屑、玻璃碎屑、塑料颗粒和碳纳米管粉末构成，所谓的干扰就是太阳风吹拂月面产生的带电粒子与这些碳纳米管互相作用导致的结果，它的单位电离强度甚至不亚于一颗手持式emp炸弹。 c—3踏出舱盖的那一刻就感觉到了不正常，他的头盔显示器出现了大量噪点，远距通讯变得时灵时不灵，只有脚踏实地，远离自己的登陆器后，这样的异常才算缓解。 无处不在的带电粒子让每样东西都携带了电压，即使是先进如此的现代通信设备，也会在这种环境下快速老化，所以他当即命令小组成员减少无线电的使用，并果断让计划中本该留守月面的两人一同下降。 乘坐钩索升降机花费了3个多小时，七人一弹分两批到达了空洞的底部。简单测试过后，c—3才发觉自己因无人探测器的精度问题产生了误判——原本他以为这里是共同体建造的移民城市，但实际上这只是两条地下管道的交汇点，虽然它们的直径也得有三四公里就是了。 考虑到目标位置还在更下方，c—3没有深究两条管道通往何方，而是打开了随身装备的破岩钻机，他们不需要挖多深，这年头的月球表层是由一堆空泡堆积起来的东西，一切看起来坚硬如铁的墙壁，实际上只是几米厚的蛋壳，要是算上空洞的直径，甚至称之为薄膜也不为过。 钻到一半的时候，他们短暂地接收到了a组的通讯，准确的说，是a组砸穿空洞所发出的震动和噪音。声波是在岩石中传递的，所以他们无法找出a组的确切方位。 再往下，又是一条巨大的管道，c—3据此判断此处的下方很可能还有同样的结构，事实也确实如此。 在下降到第三层后，他们总算接收到了a组的无限通讯，c—3把两个闲人派过去查探情况，剩下的人则是把鱼雷固定在目标位置，然后将机械计时引爆器和遥控引爆器的缆线拉到升降机上。 至此，一切都似乎非常顺利。 a组的位置在c组的东南方向约一百公里处，他们穿透了大概四层“薄壳”，但登陆器却像掉进过矿物研磨机一样，除了那颗鱼雷以外，其他东西没有一片是完整的。从探查者发来的图像看，乘坐这台登陆器的a组7人应该完成了自救操作，至少c—3没有找到属于人体的零件碎片，所以他没有在意消失的那几人。 他在这段时间也通过终末号联系了b组，但b组的例行通讯没有按时进行，c—3也没有去管，毕竟这种事情太过常见。 终末号的信号时断时续，考虑到月面上强烈的电离干扰，c—3认为没有派人查看的必要。 最终，在任务时序进行到第11小时的时候，升降机的高强缆绳被人为切断了。 第100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五十三) 缆绳的断口非常整齐，摸上去还有一些余热，仿佛是被某种热能闸刀剪断的，作为包裹物的金属纤维历经了熔融和凝固，与其内部的碳纳米抗拉材料混合在一起，失去了原本应有的性质。 c—3第一时间就查看了升降机的相关参数报告，在发现缆绳坠落之前没有额外的持力数据后，他姑且排除了人为破坏的因素。那根缆绳是突然断裂的，从完好无损的状态到横向斩断状态的变化时间低于6纳秒，快于计算机的数据记录速度，所以他看到的参数记录没有中间过程量。 两个探查者在这个时候发回了新的消息，他们找到了a组的幸存者a—7。据那个倒霉蛋所说，a组的落点恰好是构造薄弱处，坠落过程中又恰好撞上了什么东西，准确的说，是被什么东西撞上了，登陆器上半截完全汽化，失去了反作缓冲系统的控制能力。 管道里显然存在着什么东西，a—7提议立刻回到月面。 c—3否决了这个提议，要求a—7听从自己的命令，由于a组的队长已无生命体征，a—7只能同意。随即，c—3命令a—7协助探查者完成a组的任务目标，将鱼雷的引爆器设置成联动引爆模式，届时c组和a组安置的鱼雷就能同步爆炸。 a—7三人于两小时后与c组汇合，并将一块巴掌大的密钥交到c—3手上。 在这期间，c—3让另外两人利用外骨骼的火箭背包，携带断裂的缆绳跳跃到上一层级，尝试重新连接。但在他们穿过之前凿出来的孔洞后，两者的信号同时消失了，缆绳再次下坠，一个队员躲闪不及不幸被砸中，下肢瘫痪。 由于升降机仍然无法使用，再加上伤员拖累，在所有人汇合后，c—3选择了权力下放。 两个探查者自告奋勇决定再上去看看，但出于谨慎，他们没有像前面两人一样直接进入上层管道，而是将自己固定在孔洞的岩壁上，释放无人探测器。 他们什么也没看到，包括本应该自然下垂的半截缆绳。a—7希望他们赶紧撤回来，但好奇心驱使他们继续往最上层探索，c—3没有阻止，毕竟这符合所有人的利益。 大概三分钟后，两人的信号也消失了。 事实清楚无可辩驳，c—3确认上方无法通行，哪怕他找不到任何看起来危险的东西。三个半人即刻出发，沿着脚下的管道向西北方向逃离。在走出一段距离后，引爆器提示信号不稳定，所以他们去而复返，将遥控模式变更为定时模式。 鱼雷的最大定时时间是一个循环，这是由其定时器结构决定的，众人知道他们自己这次该是凶多吉少了。 管道非常长，即便外骨骼提供了每小时50公里的机动能力，他们也花了五个小时才看到可能的出口。那是一条笔直向上的管道，上方即是星空，下方则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管壁很光滑，所以非常遗憾。若是c—3没有让两个探查者继续探索的话，他们还有机会把伤员带出去。 a—7给了他一个痛快。 在他们攀爬的时候，b组的鱼雷提前引爆了，整个月球都在震颤，c—3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在他们上方，月尘像是瀑布一样倾泻而下，将竖井变得灰蒙蒙的同时，把两道横越其上的不可见光束显露了出来。它们蕴含的能量非常大，就像某种加热器，每当尘埃靠近，就会立刻汽化成岩石蒸汽，并且向四周膨胀开来，其中一部分会产生类似热对流的效应，从竖井上方喷出。 c—3猜测光束的运转遵循某种规则，在通知了两人后，他们测算出光束会每隔五分钟出现一次，持续约三分钟——至少暂时是这样的——间隔时间足够他们穿过光束的影响范围，但返程需要的时间快要不够了。 由于时间紧迫，他们选择了更加激进的方法——用火箭背包连续穿过两道光束，直达月面。。。。。。 第101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五十四) 食堂里的人们对c—3所言的猜测众说纷纭，秦忠全对此也感到非常好奇，不过眼下不是充当考古学家的最佳时刻。 月球表面受到三枚鱼雷的影响，已经完全塌陷下去了，南北两极的居住地传出了大量求救信号，很快就会引来无数慈悲泛滥的圣母，终末号必须尽快远离这里。 从远处看，现在的月球像是一颗被拉长的虫蛹，无数岩石尘埃被冲击波激起，形成了类似丝线的结构——舰载计算机能够模拟它们以后的样子——只要再过上一个世纪，那些飘荡在宇宙的绝大部分物质都会重新落回原位，并恢复成本来的模样，而他们所做的，仅仅是加速这个过程。人类与星球相比终究还是太渺小了，哪怕它只是一颗大一点的卫星。 飞往地球的路上，人们为这次爆破任务牺牲的作战人员举行了葬礼，c—3在葬礼结束后返回了战斗序列，而a—7安上了三条假腿，准备等抵达地球后选择退役。这样的结局对于一个自由佣兵来说已经够可以了，至少他还活着，手头有一大笔钱，当然，与他同期的还有另外几个人，他不算孤单。 发生在地球轨道上的战斗早已结束，从望远镜观测得到的信息来看，虽然三方互有损失，但总比火星联邦要强的多。考虑到残骸云中可能存在的可回收垃圾，秦忠全决定不省那点燃料了，把终末号的巡航速度拉到最大。 随着那颗红紫色的行星在舷窗中所占比例越来越大，船员不再沉溺于酒精和荤段子的麻醉中，转而开始期待起未来自由而美好的新生活。星系网络确实瘫痪了，他们的身份问题已不再是生存的障碍，所有人都在给自己藏头露尾的前半生画上句号，并尝试适应文明带来的新麻烦。 “它真美！”一个留着大胡子的半吊子厨师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舰船连体衣，举着一个高脚杯，站在刚刚打开的观景窗前，对着地球海洋的方向用拗口的语调说道。高脚杯里空无一物，显然他是在练习某种奇怪的礼仪。 在厨师身边，另一个穿着类似的家伙和他唱着对台戏：“我听说在一些古代文献中，它总是被描述成一颗蓝绿色的宝石珠子。” “那肯定是海盗写的。”厨师装模作样地嗅了嗅杯口边缘，“他们总是和蕴灵剂不可分割，产生点奇奇怪怪的幻觉太正常不过了！地球怎么可能是蓝绿色的，长眼睛的小东西们都知道，除非他们和肉畜虫一样，用鼻孔分辨方向！哈哈哈哈哈～” “咳咳。”秦忠全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们的东施效颦，“文明人不会讨论肉畜虫，工业生产的合成肉根本端不上他们的餐桌，下次记得找点更昂贵的东西当素材。”他拍了拍手，接过大副递来的平板，“诸位位先生，我们这次来地球是为了彻底洗白身份，都记住这一点，我们是带着任务来的，不要把发下来的寰宇元乱用！” 他朝大副点点头，后者深呼吸一口气，对着跟在两人后面的人群喊道：“全体都有，按抽到的编号分成三组！” 待船员排好队，秦忠全发出了自由佣兵们积极性最高的命令：“各组轮换，每组时间6个循环，每人15万寰宇元。不要省钱，用你们自己挑的新身份给我全部花掉，然后按时回到登陆艇那里！” 第102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五十五) 其实让船员进行带薪休假的任务本身没有什么意义，按照他们的终极目标，真正需要干净的身份并前往金星的人数不算多，充其量也就能坐满一架行星间穿梭机。这项任务最要紧的地方还是他们得空出时间来等一个人，若是没有那个专业人士帮忙，这帮糙汉可没一个能胜任接下来的工作。 秦忠全把自己安排在第一组之中，然后带领后面跟着的二十号人，顶着其他人羡慕嫉妒的目光，率先登上了机库中的运输艇，飞往那个占据了大半个舷窗的美丽星球。 网络崩溃的混乱已经显现，地球上的巨型企业完全没有要盘查外来飞行器的意思，整个近地轨道空间都畅通无阻，理论上前往任何地方都不会遭致行星防御军队的驱逐，不过他们的第一站早已确定，那便是位于星港附近、收治重力过敏症的专业医院。 重力，对于这群常年在宇宙中讨生活的佣兵来说，是一个美丽与痛苦并存的代名词。它有时就像一颗包裹着漂亮色素的糖衣炮弹，只有真正吃下它的时候，人们才会知道它能对自己产生多大的影响。待起落架接触停泊点，眩晕、呼吸困难、过敏性低血压、肌无力、心率过快。。。。。。一系列不良反应接踵而来，即便是秦忠全这样的灵力敏感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有些人没走几步路就眼前一黑栽了下去，有些人干脆就没能从飞行座椅上爬起来，这种情况在宇宙中屡见不鲜，好在秦忠全事前联系的医院很快派出了专业团队——只是价格不菲而已。 运输艇的内部空间足够大，除了几个情况较为严重的家伙以外，其他人都是就地接受医疗救助，秦忠全在挨了一针价值两千寰宇元的速效药剂后缓了过来，休息了十来分钟，从侧开小门处走下运输艇的折叠式舷梯。 此时大抵是正午时间，温暖的阳光均匀地铺洒在他的全身，让他久违的感觉到了宁静。他举起一只手，挡住略显刺眼的天空，看向更高处的远方，一座淡金色的金字塔形地标建筑出现在视野的左边，阳光在它的一侧镀上了一层金边，使之显得富有朝气与活力。金字塔和其周边建筑的选址非常有趣，从远处看才能知道它们的全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秦忠全嘴角微微勾起，他的瞳孔中印出了一个巨大的日晷。他想象了一下站在塔尖是什么感觉，似乎是众星捧月般的高贵，但要从更高处看，那些企业高层就显得不过尔尔了——都是一群太阳底下的虫豸，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视线回到近前，一辆黑色的改装过的加长型商务车停在不远处，没有司机，但有一个投影在车门旁的全息影像。 秦忠全走到那辆车旁，全息影像立刻弯腰鞠躬。“尊敬的客户，您订购的城际私人安保运输套餐已生效，若有其他要求，请拨打车座后方提供的专项语音电话。” “什么都不用，把门打开，我现在要去郊外。” 两侧的车门自动打开，就像是天鹅撑开的羽翼。 秦忠全轻车熟路地坐了上去，车门立即合拢，随即震动感传来，车窗外的景物快速下坠，并朝后移动。 第103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五十六) 为了值回票价，飞行车在城市中绕了很大一圈，期间车载智能不厌其烦地介绍各个地标建筑和与这些建筑相关的东西，夹杂着一些广告，但更多的还是有趣的历史旧闻。这让秦忠全怀念起了自己的孩童时期，曾几何时，养母也是如同现在这般，开着一辆类似的载具，带他领略儿童福利院见不到的美好。 对他来说，这趟任务或许隐藏着更加深刻的意义，以至于整件事都计划得井井有条，而且始终不肯让其他人插手。 四十分钟后，秦忠全回到了自己的出生地，或者说是出生地的遗址。 飞行车降落在一片空地上，激起大范围的土黄色灰尘，待狂风带走受到污染的悬浮颗粒，他戴着一个轻便的全脸式滤毒面具跳下车，快步走向不远处的深坑边缘。 从这个位置往下眺望，斜坡上散落着不少碎石瓦砾，最底部的平缓区域则堆积着一些辨认不出颜色的聚合物板材，不像是很陈旧，但也算不上崭新。他环顾四周，附近基本没有人类活动迹象，甚至连动物也非常少，考虑到这里远离巨企但又与城市太近，他心中生出一股悲凉的孤寂感。 “尊敬的客户，您是否想查询基因改造人研究中心？”来自飞行车的全息影像突然出现在秦忠全身旁，风沙裹挟着一些破损成渣的垃圾穿过它的身体，使之表面出现了一些五颜六色的马赛克状涟漪。 秦忠全转头看向全息影像，后者微微躬身以示尊敬。“说说看，这里怎么会变成这样？” “基因改造人研究中心乃是生化军事公司控股建设的科研机构，其旨在于通过研究共同体留下的生物样本，以建立行之有效延长人类寿命、提升人类素质的实用级技术。其下辖有十一个子部门，可在同时开展。。。。。。” “挑重点说！”秦忠全听得不耐烦了。 “收到指令，真正搜索相似回答。”虚影闪动了几下，“已检索到107个相关词条，是否按序逐个播放？” “您没有回答，那我就当您默认了。”这个人工智障隔了几秒后接着道，“基因改造人研究中心乃是。。。。。。” “跳过！” “基因改造人研究中心乃是。。。。。。” “跳过！！” “基。。。。。。” “跳过！！！你tm能不能有点不一样的？” “红月花医疗服务中心可以提供全人类最先进的私人订制服务，保证能让您的生殖器各项指标都达到世界领先水平。。。。。。” “我nm！跳过。” “有人知道孤儿院为什么炸了吗？我听到动静就过来了，都没找到几个活人。中心全部塌陷下去了，难道下面都是空的？” “跳——等等。炸了？什么时候？” “该回复发表于一周前，暂无其他留言。” 秦忠全知道一周前发生了什么，但他还不太相信这两件事真的能联系在一起。“一周前还发生了什么？”他追问道。 虚影这次的频闪现象很严重，隔了好几十秒才恢复正常。“已检索到3.7亿个相关词条，是否按序逐个播放？” “总结一下。” “收到指令。一周前，星系网络出现了大幅度波动，全球多地因此发生重大伤害案件，目前直接人口损失已查明人，但总数仍在增加。” 第104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五十七) “据悉，若是现在的情况继续恶化，所有依赖星系网络的工业能力都将停摆，人类文明会不受控制地进入大衰退时代，届时我们甚至连电灯都造不出来，人类的生存会受到严峻挑战。” “我不相信人类还会回到原始状态，知识都是现成的，我们完全可以通过学习，将共同体的技术复现出来。对，只是网络消失了而已，又不是物理法则发生了变化，古代没有互联网也能发展出文明，没道理现在就不行。” “钍神的预言再一次应验了，世界之窗已经合拢，外界将再无光明。信仰祂吧，可怜的无信者们，在这黑夜里，只有祂能带给你们心灵上的宁和。” 全息影像一反之前的常态，几度变换说话风格，并将一些互不相关的内容播放出来，仿佛身体中承载着无数奇怪的灵魂，以至于看起来像是重度精神分裂。随后它再次恢复正常，但这次换成了一个阴柔的声调：“秦先生，感觉如何？是否有完成一件大事的成就感？” “啧，你果真在啊？真是怎么都摆脱不了你！网络异常也影响不了你吗？” “呵呵呵！毕竟我们的交易还没有结束——可不能让你这么轻易地改变世界。” “那个回归者是假的，对吧？” “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你可以慢慢寻找答案。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提供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线索，就看你敢不敢支付那样的代价了。” “不必了，反正我快把它忘干净了。”秦忠全撂下一句狠话，转身走回飞行车上，手动关上升起的车门。外面的风速渐渐变快了，沙尘裹挟着碎石打击在车身上，但无法留下任何伤痕，秦忠全的内心也如这辆车一样变得坚硬如钢，似乎一切都无法再触碰到他柔软的部分了。“说吧，我还要付出多少代价？”他似是自言自语地说。 “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你想要成为帝王。你若是感到害怕，按照我的路线走也算无妨。” “恕我直言，我无法做到。” “当然，我早猜到你会这么说，所以计划中该有的历练一样也不会少，你总不会想要自杀吧？” “你可真是恶趣味！” “谢谢夸奖，哈哈，我会把这段故事记录在回忆录之中的。你这样的人总觉得自己掌握一切，但现在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难道不也如此吗？若是我有幸看到你吃瘪的样子，保证会毫不留情地嘲笑你！” “那你就怀揣着这个梦想好好地活着吧！一直活到一切结束、新世界的到来。” “你——”秦忠全还想开口，车载智能的声音重新出现，“尊敬的客户，请问下一个目的地是？” “咳咳，查询一下18年前的小庆饭馆的位置，我记得离这里不算远。”秦忠全想了想，回答道。 “已为您搜索。。。”车载智能用商业化的标准语音说道，全然没有之前的丰富情感，“该地点位于宇通路与星陨路交汇口南200米，现结城百货旧址。正在规划航线。” 飞行车再一次启程，位于其中的秦忠全已然充满了决心。 第105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五十八) 小庆餐馆是秦忠全被养母从扶养院带走后的第一站，它不是什么知名度很高的地方，只是一个在当时最为普通的私人饭店。其实秦忠全不太明白自己为何会想到要来这个地方，或许是它独特的纯手工风味带来了不一样的用餐体验，或许是他随年龄增长而逐渐加深的念旧情怀，也或许是当时的他只认识牌匾上的前两个文字——反正一切都难以考究。。。。。。 他整理了一下衣着，摊开侍者递来的纸质菜单，从兜里掏出一枚淡金色的硬币，任由其在纸页上打旋和滚动。 “炸虫蛹。” “一份酥脆虫蛹配秘制蘸酱。”侍者举着个巴掌大的点单器，一边记录一边口齿清晰地复述着。 “白蘑菇汤。” “一份奶油蘑菇汤。” 秦忠全翻到第二页，重复转硬币的过程，但这次不等硬币停稳，他就急忙说道：“招牌拉面。” “一份手打拉面。”侍者俯下身，用稍小一些的声音继续说，“先生，这款餐品是每日限量供应的，您来的时间有些晚了，之后可能无法下单。” “怎会如此？” 侍者无奈地摆摆手，用抱歉的语气回答：“据我的老前任所说，生产原料的机器出现了一些问题，修不好的那种，老板不想修改配方，那就只能提高售价和限购了。要我说，那台机器太老了，能用那么久早该烧高香了。”他望向一个方向，继续说，“您瞧，那台机器就摆在那儿呢！我来的时候就这样了，大概四五年了吧，一直都没人修。” 秦忠全顺着侍者的眼神看过去，一台喷涂着绿色油漆的机器正安静地躺在大厅中央，并且被一个透明的外壳保护着。机器上的使用痕迹有很多，有些地方已经快要磨平了，但最为关键的铭文仍然完好的保留着，其中最长的一行刻着“杨氏工造，2152典藏版”这么一段话。透明外壳边上竖着一块立牌，在秦忠全的角度看不清楚，他猜想那上面大抵是一些文字介绍。 “嗯，那就先记上，没有的话再用平替的单品补足，说说看，我好有点心理准备。” “好的先生。”侍者侧着身体靠过去，用手指向纸页上靠左的一列，自上而下平移一小段距离，然后说道，“您可以挑选这些。” 秦忠全没有立刻回答，像是内心挣扎了一会儿，然后把硬币放在其中一项旁边：“那就生鲜炒饭吧？” “您的选择真有品位，一份鲜食烩饭。”侍者礼貌地使用客套话。 “再来一个——”秦忠全翻过两页，捏着一张纸反复比较，随后大手一挥，豪横地说道，“这两个我都要了。” “一份烟熏平安鱼和一份岩板烤肉。”侍者顿了顿，“请问需要浇淋酱汁吗？” “不用，我会自己沾。对了，这个烤肉是什么肉？” “南边新魔都综合养殖楼来的异齿兽前腿肉，很新鲜。” “哦哦，我还是第一次尝试，有什么说法吗？” 侍者眼珠转了一圈，作思考状。“老顾客推荐把配菜卷在烤肉片里，然后蘸酱吃，最好是辣酱，但很多人不是很能接受那个辣度。” “好，我会尝试的！” “嗯，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吗？”侍者又问。 秦忠全把菜单翻到最后一页，直奔上面印刷的酒类饮品而去，但随即又是一副失望的表情。“这上面没有产自火星的吗？” “您可以支付额外费用指定外购。”侍者给出了其他选择。 “算了，还是上一瓶你们这儿最好的吧！”秦忠全没有节外生枝。 “好的先生，一共是277寰宇元，接受其他币种付款。”侍者站直身体报出账单，一连确认了几次，待秦忠全支付了10%的预付金后，这才上传了订单数据。 第106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五十九) 这家原身是小庆餐馆的饭店终究不是顶级餐厅，即便它的内外评分颇为优异，经费也没办法奢华到让侍者进行一对一服务，所以在等待上菜期间，秦忠全有幸在不引人注意的状态下见识了饭店的全貌。 和进门的第一印象差不多，饭店的内部装潢也是一种简约复古的风格，大厅的四周墙壁总体上是灰色，凸显了洁白的地面，其上点缀着一些挂画，但看起来不是过于名贵的那种。大厅中心有一根黑色立柱，其周围除了那台坏掉的机器以外，还有一个面朝吧台的半月形舞台。舞台上摆着一些秦忠全不认识的乐器，有一些使用痕迹，但不多，显然它们只有意义重大的时候才会启用。大厅顶部是纯黑的，以至于那些吊灯看起来像是夜晚的星星，令人感觉不到空间范围的压抑，光芒不是很刺眼，相反，它们给予了昏暗环境中唯一的暖色调。 统一形制的灰色小圆桌和配套高脚椅在大厅中错落有致地摆放着，秦忠全看不出其间有什么规律，但总体上却不会有多少混乱的感觉。他看到自己的不远处也坐着几伙人，相比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他们基本都是成双成对，而且以男士居多。当然，其他人同样也在小心谨慎地窥探着，秦忠全不止一次地与某些视线对上，而后不约而同地迅速避开。 令他在意的陌生人没有几个，无非也就是存世数量稀少的高贵异性而已。 一个红色头发的南联合人坐在距他约十五米的位置，比较靠近大门口，秦忠全只能看到她被灯光照亮的、有着迷人微笑的侧脸。她的体型挺拔，宽松的便装遮住了大部分身形，让人看不真切，但从紧凑立体的五官还是能判断她绝对拥有干练匀称的身材。秦忠全能够依据与其坐同一桌的人猜测她的身份——多半是个半路出家的土匪。 另一个看着年岁不大，是秦忠全提不起兴致的类型，但从她那白皙的皮肤和富有光泽的淡蓝色长发来看，显然不是能承受阳光暴晒的类型，即使衣着打扮像是个假小子。在这个女孩的附近，另外几人似乎充满着戒备，肌肉紧绷，已然做好了应对突发情况的准备，完全可以想象，他们的武器早已在桌面之下蓄势待发——就是不知道他们到底在防备什么。 还有一桌隐藏在大厅的角落里，具体相貌不太清晰，其中的为首者正对着秦忠全，从她那亮晶晶的紫罗兰色双眼中，他似乎读出了一丝丝好奇。 【有趣，意外之人，希望你能坚持地久一些。】紫色眼眸眨了一下，秦忠全立即收到了此般信息。 【是吗？你们又是什么人？】秦忠全不动声色地回复道。 【我们？不不不，我仅代表我自己。只是提醒一下，你的力量不俗，小心被她们的交锋波及到。】 【何出此言？】 【不用怀疑，来此之人，皆为争夺回归者。我说得对吗？】 秦忠全靠在了椅背上，把一条腿搭在圆桌下面的横梁上，做出放松的姿势并摸着自己的下巴：【确实如此，既然以后有得是交道要打。。。那么如何称呼？】 【哼，秦霄霰。】紫眼睛的手撑住下巴。 【哟，倒是本家啊？】 【呵，你居然不知道？你的运气真够可以的，一路上都没遇到过其他人吗？告诉你也无妨，所有的被选中者，都姓秦！】 第107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六十) 秦忠全闻言皱了皱眉，作为一个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人，他确实不知道这些追寻回归者的人的情况。 【哈哈，和你想的一样。】秦霄霰似乎误会了什么，【我们很可能来自同一个地方，而且那个地方已经毁掉了。唉——现在的话，我们大概率是找不到什么指引了。】 【指引？你们是怎么得到指引的？】秦忠全问。 【喂喂，难道没人教过你吗？随便打听别人的秘密可是一种挑衅哦！】秦霄霰翘了个二郎腿，但上半身只是略微摇晃，【告诉你也无妨，瞧见我旁边两位了没，他们都是我家族培养的死士，搞情报也算得上一把好手。她们的话大概也是类似的情况，而且只有做到我们这个份上，才有机会找到这个地方来。你呢？】 【我没有你们这样的后台，只靠自己在外打拼。】秦忠全看向“星空”，嘴角上扬，【养活这么一大帮子人，可真是不容易啊！稍等。。。】他突然感觉到有人接近，于是快速收回不着调的姿势，又变成最开始正襟危坐的样子。 来者不是之前的侍者，但他那熟练的礼仪仿佛是从一个模子里复刻出来的，他轻柔地在秦忠全面前摆上餐具和酒杯，然后颇有仪式感地打开一瓶淡红色的酒，在酒杯中倒上约一口的量，站直身体等待。秦忠全一时之间没有反应，直到对面的紫眼睛提醒，他才不太熟练地端起酒杯，略微摇晃，视、嗅、尝——一顿操作，再违心地给出一个好评。这只能说猪改不了吃糠，他完全不喜欢这种喝起来带有甜味的低度酒，到底还是火星上那些带有浓郁工业香精味的烈酒更适合他。 侍者的操作继续——他又给酒杯添上三分之一，然后从身后的餐车里取出冒着热气的盘子，按一定顺序摆到桌面上，最后把酒瓶放在秦忠全顺手的位置并告辞离开，整个过程都让人感觉无比丝滑。 秦忠全微笑着转头看向餐点，随即笑容便消失不见。两粒焦黄色泽的炸虫蛹被放在一个洁白的圆盘中，看起来很是干净清爽，完全不像是能吃的样子。蘑菇汤盛在一个醋碟子里，散发着盐与炼乳的咸香，如同一枚点燃的熏香。拉面自然没有出现，炒饭铺在方形的木制案板上，却只有薄薄一层。熏鱼和烤肉被放在一起，摆盘同样精妙，各种酱汁宛如绘画，但还是前几样的老问题。他每样都略微尝了一嘴，味道和口感平平无奇，令人作呕和痛苦。 【这可真是。】秦霄霰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传来，【想不到你也是一个好面子的有钱人，我就想不通，这家餐馆真就那么好吃吗？】 【不，我只是，只是想回味童年。】秦忠全失望地解释道。 【那回味到了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了。你说的对，能带来指引的东西都已经消失了，我们即将抵达终点。】秦忠全摇头。 【是啊，也该结束了。】秦霄霰站起身，连带她身边的两人也站了起来。 秦忠全立刻感觉到身后两方的交锋停下了，她们的注意力越过自己，转移到发出声响的地方。 “姐妹们，接下来的我就不参与了，与其继续这个希望渺茫的事情，我还有很多有意义的事可以做。”说完，秦霄霰走向出口，靴子踩在地砖上，发出了“踏踏踏”的声响，在经过秦忠全时，她顺走了那瓶只喝了一点的酒。 第108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六十一) 秦霄霰一行人从两个剑拔弩张的对头中间穿过，给秦忠全留下了一个婀娜的背影，餐馆的大门打开又合拢，被短暂破坏的压抑气氛很快再次复原，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死红菱，有本事陪我去宇宙打舰队决战！”蓝头发率先发难，咬牙切齿的表情破坏了容颜的美感。 “诶呀呀。。。”被唤作“红菱”的家伙双臂抱胸，两坨饱满的脂肪总算在压力下呼之欲出，“雪妹妹这话就见外了——我与你那皇帝有过约定，舰队不能打进内环，不然你们要三家联合来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呜呜呜。。。。。。” “那你让他们撤走，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反正你们怎么样都进不去，堵在这里干什么？占着茅坑不拉屎！” “大门在那边。”红菱的嗓音从夹子变成了御姐，“你要走，我可从来没拦着啊！谁让最近地球的陨石那么多，我的好妹妹，运气不好可赖不了人。” “你——哼！”蓝头发又急又气，周围的桌椅因她无意识的发泄力量而咯吱作响，“既然你不想走，那就都别走了！”她的脸上经脉暴起，身体迅速出现异变。 “真急。那我就陪你闹一闹吧！”红菱脱掉外套，春光只留住了一瞬，随后立即被肆意生长的夸张肌肉撕碎。 秦忠全瞳孔微缩，不可置信——他从未见过其他人拥有这种力量，顶天了也就是和他相似的灵能力。他无视圆桌上未尽的菜肴，连滚带爬地扑向吧台，并以此为掩体，小心谨慎地继续窥探。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两个怪物已经赫然出现在人群之中了。 蓝头发化作一头人身巨鹰，目测得有两米七，只比餐馆大门矮一点。它浑身覆盖着白色的蓬松羽毛，因此显得有些虚胖。脖颈位置有一圈蓝色，仿佛一条漂亮的首饰，头顶的羽毛向上翘起，宛如一顶天然的皇冠。它的手臂修长，关节与身体侧边之间有一层肉膜，且同样覆盖着羽毛，完全可以想象它们的用途。它的爪子又长又尖锐，如同锋利的镰刀，甚至边缘开刃的地方在光下反射着金属独有的寒光。 红菱则是变为一只青色的六足大虫，比起另一边矮不少，体型也小很多。它的体表被外骨骼覆盖，关节处有倒刺，双手的位置是两柄大剑，它们此时似乎正在规律地振动，剑刃位置与空气剧烈摩擦，已然有红热的趋势。它的头顶长着两颗可以伸缩的球状复眼，在灯光下看起来像两粒熟透了的落日果。 鸟与虫的战斗一触即发，秦忠全后知后觉自己的出路被两个暴力狂堵住了。两者之间的动作非常快，普通人看来几乎全是残影，餐馆里的所有玻璃都在不时出现的音爆中破碎，秦忠全捂着耳朵趴在地上，在他的身旁，两个不幸卷入战斗的侍者已然被切成碎片。 【雪姬，手下败将。】红菱气息平稳地传音道。 【有本事来砍我啊！】大鸟毫不留情地反击。 【啧，约定，真是不便之物。】红菱的身形在天花板上显现了一瞬，随即楼层破开一个大洞，杂物和建筑垃圾在地上堆起一座小山。 餐馆的电力很快被切断，秦忠全的视线受到了很大影响，考虑到灵能力可能会被怪物们误判，他只能用听声辨位的方式狼狈地避开两者攻击的余波。现在他正在往餐馆的后厨挪动，大厅的空旷空间已然充满了危险，在没有军用外骨骼的辅助下，完全不像是有逃出去的机会，只有后厨那闭塞的环境能作为掩体。 第109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六十二) 在洒满碎屑的地面上无声爬行很不容易，好在吧台距离后厨的小门不太遥远，秦忠全花了几分钟时间把自己挪进这个小黑屋，刚想歇一口气，又是一道劲风袭来，餐馆大门连同整面墙壁都被轰开，外界的阳光穿透空气中迅速逸散的灰尘，将大厅照亮。 用于填充墙缝的物质此刻也一同混合在了空气中，它们不仅有毒，而且还非常呛人，躲藏在后厨的人们不由地咳嗽起来，这让秦忠全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 来不及思考，他飞快地将小门合拢并闪到一边，尽可能远离门口，哪怕大幅度的动作产生了新的噪音，他也没有做出其他选择。 攻击几乎和脚步声的传播速度同样快，门板和墙壁在那怪异的生物大剑面前毫无防护能力，犹如热刀切黄油，仅仅几十分之一秒内，秦忠全的临时掩体便被破坏地一干二净，剑刃撕裂空气产生的激波如同一击蓄力冲拳，将他后背的服装轰碎，并威力不减地作用在血肉之躯上。 秦忠全毫无悬念的被击飞，撞在装满了餐具的橱柜上，差点一口气没回上来而晕死过去。他的肋骨断了五根，其中一根穿透了胸腔隔膜，叉在肺叶上，令他每次呼吸都感觉无比疼痛。他的耳膜在刚才的近距离音爆中震破了，温热的血液顺着耳道缓慢流出，耳鸣、眩晕和反胃恶心感接踵而来。 视野在发红变黑，秦忠全之后又感知到一次爆炸——或者说短暂且剧烈的震动——再睁眼的时候，他已经被人拖到户外，接受紧急医疗救助了。 周围的幸存者不是很多，像他这样总体上完整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赶来的医生只给他来了一剂止疼药，便去抢救其他伤员了。 “咳咳咳——呸！”他咳出一口血，尽量节省着力气，平躺着看向天空。。。。。。 那真是令人恐惧、惹人嫉妒的力量！ 云层之上，两个不同颜色的小点仍然在互相伤害着，不时会有一些残肢断臂像雨点那样洒落下去。互相皆有挂彩的两人在又一次没有战果的交手后，悬停在半空中，开启了嘴炮模式。 “死红菱，只要在天上，你好像就没那么灵巧了嘛？”雪姬的声音非常尖细，已然达到了超声波的范畴。 “切，占尽优势也没讨到好，弱鸡一个。”红菱的声音来自翅鞘的震动，听起来有些失真。 “红菱，放我离开。事成之后分你一半，这样总行了吧？”雪姬毫无谈判的诚意。 “想都别想！谁知道你手上的回归者是不是真的，而且宇宙军想要的东西和帝国完全相反，到时候我们还得继续打。”红菱无感情地拒绝道。 “红菱！别得寸进尺了！你就不怕我把他卖给第三人？” “呵呵，雪妹妹，让我猜猜，你还认识哪些个觉醒者——是你哥？还是你姑妈？亦或者刚才那个已经弃权的霄霰？你能卖给谁啊？这个世界还能有谁接的住这笔——大，生，意？”红菱说道。 “呃啊啊！”雪姬无能狂怒，“有本事、有本事——你就跟我一直耗在这里！气死我啦！我这回归者不要了也要跟你没完！” “好啊，你可别突然从我视线里消失。”红菱缓缓下降，率先停止了这场无意义的“争吵”。 第110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六十三) 秦忠全是在终末号的医疗舱里醒来的。当他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飘出舱门，看到的是地球轨道上数不清的各式舰船。 它们没有敌意，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也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秦忠全查看了终末号的内部情况，虽然现存人手不足、大副也不在，但总体上来说还算运转正常。 货舱里有一位访客，他猜想是许久未见的加里，事实也确实如此。 由于秦忠全大病初愈，他吃力地挪到货舱后并没有立即进入，而是抓着舱门口的扶手，用扩音器朝里面确认情况：“加里，是你吗？” 访客闻言从货架之中探出身，循着声音来源招了招手，待秦忠全靠近，他张开双臂来了个熊抱。 “哎呦！嘶——疼疼疼！” “咦？”加里连忙松开，关切地问，“老秦，发生了什么事？上次见面你还不是这个样子吧？” 秦忠全扶到架子上，喘了一会儿回答：“害，一言难尽。先不说这个，你怎么花了那么久？” “合法地解决掉警长。。。的问题花了一点时间，除此之外，还有我和幺爱慕的婚礼也花了点时间，剩下就是赶路了。”加里抬起手，向秦忠全炫耀自己的婚戒。 “这样啊！”秦忠全确实有些羡慕，“这样看来，你是我们这些人之中混得最好的一个了。” “你们也不差，这艘船改装地真漂亮！” “好了，别这样了，怪不好意思的。”秦忠全步入主题，“我们的军师，加里。你认为我还要继续这个任务吗？我发现所谓的回归者越来越像一个传说了。” “是吗？”加里故作高深地说，“据我所知，已经有好几个势力宣称自己得到了回归者。你还看不清吗？回归者对于我们来说就根本不是某件真实存在的东西，它是一种口号、一种宣传手段，或者说——它是每一个野心家的终极目标。”他顿了顿，给足秦忠全思考的时间，继续说，“红月帝国想要去外环以外，宇宙军想要去内环以内，其他世界都在尝试扩张，而你，仍然处于灯下黑的阴影中。你的力量最小，但潜力最大。” “那我去金星干什么？按你的意思，理论上我去哪儿都可以！那里又热又不自由。”秦忠全说道。 “不不不不不，以后我不知道，但现在你只有金星这个唯一解。”加里略显紧张地反对。 “为什么？” “很复杂，现在的你或许还不能理解。我简单说一说。”加里闭眼沉思，看起来很是苦恼，“首先，你要明白的是，你根本不懂战争。” “不，我懂。我从十四岁就开始指挥战斗，到现在都快二十年了。” “不，你不懂。你才指挥几条船？军团作战有没有过？更何况世界大战？” “好吧，但这一点你还说服不了我，我相信自己的学习能力，养母走的早，我基本是自学成才。”秦忠全无所谓地看着加里。 “其次，你不懂政治和经济。” “这两个我不懂也没事。”秦忠全立马反驳，“就算是皇帝，人类六千多年历史也出现几个六边形战士。” “你不需要懂，但你总得了解。”加里捂着额头说，“总不能打下江山后，继续当你的海盗吧？一片烂摊子不会治理，不能带给人们幸福，那你当个屁的帝王？” “嗯，这一点也算你说得对，但仍然说服不了我。到时候我完全可以效仿先贤，相信后人的智慧，当一个隐于幕后的富家翁。”秦忠全犹豫道。 “那么最后，你还缺少支持你开始这一切的原始资本。自由佣兵们给不了你，但红月帝国可以。” “我有终末号！” “对，但你只有终末号。别忘了你这身伤是怎么来的！” 第111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六十四) 秦忠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被加里说服的，直到他在三周后抵达红月帝国入境所时，他还在稀里糊涂地推演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好在这趟旅行没有第三人插手的机会，他有的是时间去搞清楚这一切。 帝国入境所本质上是一颗绕着太阳公转的人造卫星，而不是金星的轨道空间站，受到金星引力的影响微乎其微。因此它可以通过调节轨道高度，从而始终躲藏在金星的背阳面，不至于被强烈的阳光烤糊。它的样子有些像地球海岸线上遗留的古代码头，数不清的停泊点像树枝一样往四周延伸着，各式舰船在上面起起落落，仿佛替花朵授粉的昆虫。无以计数的货物和人口则是顺着这些枝丫逆流而上，最终汇聚到一根两头细中间粗的圆筒里。 红月帝国有自己的局域网，所以没有受网络波动影响过多，但近期的海外货物吞吐量还是出现了明显的降低，以至于秦忠全和加里抵达的时候，甚至没有叫号排队，便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入境登记窗口。 在那透明的防爆玻璃后面，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正襟危坐，在他两边和身后都堆积着无数装订成册的合成纸张。 见到有人光顾，这人立马用礼貌且清晰的声音对二人说道：“几位？证件？来这里做什么？” 加里上前一步，递上两本册子。“就我们两个，这次过来是旅游，顺带访友。”他这样回答。 “你们倒是挑了个好时候！”制服男仔细翻阅了他们的证件，又看了一眼两人的相貌，比对后确认无误，在两个册子上各盖一个红戳，才继续说道，“缴一下保证金，两人一共1400。有帝国币吗？有的话会更方便一点。” “有有有！”加里忙不迭地就要从兜里掏钱，看起来很像头一次出国的游客。好在制服男善意的提醒适时地传来，让加里停下了动作：“缴费要在下一个窗口。” 加里道谢，两人沿着规划好的路线继续向前，很快拿到了入境许可。 入境许可是一张写着一些字的白色塑料纸，它有一定韧性，所以无法进行折叠，平时只能存放在一根金属色的塑料管里。秦忠全扫了一眼，上面真正有用的就两行，一行记载着两人的证件信息，另一行则是飞船或地面载具能用到的识别码。 他们原路返回，将入境许可上限时有效的32位编码输入加里座驾的应答器，随即启动这艘白色涂装的rx—4600，完成出港程序，合法地登陆金星。 两人要去的第一站自然是帝国旧都，此时正好位于黄昏线附近。按“百事通”加里所说，旧都拥有一座记录了人类一切的大图书馆，但和月球那个被烧掉的完全不同，这个图书馆只记录关于人类的最本质的东西。 它不是一个宝库，而是一面镜子。 “看完了吗？该准备降落了。”加里对着贴在观景窗上看金色与灰色的大气对流的秦忠全说道。 “你这条船抗腐蚀吗？”秦忠全回到飞行座椅上，一边固定自己一边问道。 “当然，为了这趟旅行，我特意给这条船做了保养，花了好大一笔钱呢！”加里说着，按下了控制面板上的确认按键。 第112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六十五) 登陆金星的方式和在其他任何一个世界降落都有着明显的不同。加里按下那个按键后，秦忠全立马感觉身体被按在座椅里，前方和上方的外景显示屏开始出现类似雨水打湿玻璃的痕迹——硫酸云。他知道穿梭机早在按钮落下之前就开始了减速，但很难说清楚火箭引擎和高层大气的作用到底哪一个更大。 随着高度的降低，控制面板上很快显示穿梭机的火箭模式关闭，切换成喷气模式，而后在几秒内达到了惊人的100%引擎效率——哪怕在地球的实验室里也难以做到。 他们在降落到对流层之前又一次看到了上方的硫酸云，秦忠全有些担心返程的问题，加里再三保证自己准备充分、万无一失，但秦忠全仍然保持怀疑态度，两人决定降落后对座驾来一次清查。 对流层顶部大气的风速很快，穿梭机完全可以仅依靠这些能量在气云之中如同放风筝一样滑翔，而不消耗额外的动力。当然，如此随波逐流非常刺激，在共同体早期时代也非常危险。颠簸之中，秦忠全看到控制面板显示屏上的风速计始终处于爆表的状态，可以想象这艘可怜的三角座对比起金星的浓密大气是如此的渺小，以至于这上百吨的铁疙瘩和羽毛树叶没什么两样。 随着高度继续降低，明亮的阳光逐渐消失，大气层的风速也缓慢下降，但偶尔也会遭遇一些紊乱的湍流，致使飞船出现剧烈的颠簸。 滑翔减速花费了数个小时，穿梭机几乎是围绕金星飞行了一整圈，才从可怕的风暴中脱离，但外界气温很快又上升到常人难以接受的程度，好在飞船的隔热层起了作用。 喷气发动机的效率随着高度下降而下降，直至变为毫无意义的零，自带氧化剂的火箭引擎再次启动，将飞船推向地面空港发出信号的位置。 此时的飞船外景已是昏黄一片，几乎什么也看不清，飞船外壳时常传出受到高压的金属声，令人恐惧胆寒。在这种恶劣环境中飞行，人们只能借助控制面板上的各种仪器和图表——以及一些必要的勇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金星地表附近的飞行的交通工具，其实更类似潜艇，只不过在地球上，潜艇是在海水中航行的，而在金星则变成了二氧化碳和硫化氢。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在黑暗中航行的时候，秦忠全发现自己的五感被放大了好几倍，他有时能够听到一些声音从遥远未知的前方传来，有时又能看到外界出现一些正在沸腾摇曳的液体旋涡。不过他没多久就反应过来了——确实，那都是真的——但全是超临界二氧化碳搞的鬼。 由于证件手续齐全，飞船很快得到了降落许可。 看着空港上方的耐压穹顶逐渐合拢，秦忠全总算松了一口气。减压过程随之开启，飞船外面的二氧化碳液化了两次，而后那些怪声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晰可辨的机器噪音。 两人之前都在重力环境下生活过，所以这次重力过敏症状没有太明显，他们互相搀扶着走到飞船尾部的气闸舱，各自穿好加装了特殊模块的外骨骼，然后便是无聊且漫长的适应性休息。 第113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六十六) 走下舷梯的时候，秦忠全看到几个穿着防护服的地勤工人正拖着一条橙红色的输油管朝两人的座驾赶来，输油管的一端接在泊位边缘的机器上，另一端连着一个看起来很像针筒的加注器，与飞船的燃料加注口配对。 防护服没有aas主动助力系统，所以他们的动作看起来相当吃力，哪怕输油管下面垫了一些轮滑套件也同样如此，一连试了几次，也没能把接口准确对准。 加里很快就看不下去了——毕竟那可是他自己心爱的座驾，于是两人帮了一点小忙。 看着工作步入正轨的工人们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或许是受到这份劳动产生的快乐感染，两人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和他们打成了一片。 从他们口中，加里得到了一些近期的旧都的秘闻。 总得来说，帝国外面的暴风骤雨基本没对内部产生多少影响。当今皇帝确实有一些水平，不仅第一时间出手平抑了物价，还搬出了军事保证物流这一张王牌，虽然文化娱乐等几个烧钱板块肉眼可见要凉透了，但底层人民的日子多少还有点盼头，会有很大希望撑过这一轮寒冬。 只不过，一切集权制帝国总会遇到一些自身无法解决的难题，比如继承人问题。第三代皇帝年纪也大了，下一任的消息却从未放出，这样搞得满朝文武人心浮动、众说纷纭，就连普通老百姓也时常议论。 虽然红月帝国不至于以言论定罪，但那些粗俗不堪的话语还是让加里小小得惊讶了一把。有人胡诌皇帝不举、后宫无能，有人传言继承人早已确定、密而不发，有人提前指名站队、拉帮结派。。。。。。整一个仿古式宫斗戏码。由于那些小道消息太过玄乎，初来乍到的两人决定不再谈论此事，以免落人口实，从而招致有心人的算计。 他们在缴纳了燃料加注费和泊位租赁费后，便一同离开空港，来到了旧都对外开放的地下商业街。 外来人在帝国是不能随意出入任何地方的，这一点不像地球那么自由，在这里，即使是腰缠万贯的巨贾也无法得到哪怕一点点特权。 若是两人想要前往商业区、外宾居住区和部分观光区以外的地域，那就必须找到那些隐没在黑暗里的秘密场所。 当然，“百事通”加里对此毫无表示，并且还想笑——这个世界哪有什么非黑即白的东西，一切都是混沌如shi的灰。 不一会儿，两人走进一家装潢还算不错的酒店，坐在吧台前，点上两杯当日强推的招牌饮料，摘下头盔，脸上装作一副想要找乐子的样子。 “唉，天天都只能在附近溜达，也太没意思了，真不知道老板啥时候才能谈完啊！”加里朝着秦忠全挤眉弄眼道。 后者微不可察地点点头，伸手开始转起酒杯，百无聊赖地附和：“是啊是啊，落日城这破地儿就没什么好玩的地方，哪怕想寻刺激都没出去。” 停顿了一会儿，见没有好事者回应，加里加大音量：“有没有哪位老哥有门路的，给个路子，我出一百。。。。。。两百？三百？” “咳咳！”酒保擦着调酒杯，咳嗽了一声，然后低沉地朝两人说道，“这个时间查的紧，哪有敢这么溜号的，要偷渡也得等晚上。” “四百。”加里加大撒钱力度，“查得再紧也有漏洞，不是吗？” “只送货还好说，但是连人带货不太好搞。”酒保表示得加钱。 “五百！只送人，不带货，也不去敏感地区，前一天去、后一天回，怎么样？” “只一次的话，不够。” “连续一个月。” “多少？”酒保咽了口唾沫，“你们是有多久没碰女人了？这么饿？” 第114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六十七) 加里花了点时间才把一切谈妥，之后两人就这么待在吧台前，一边喝着饮料一边耐心地等待“入夜”，直到酒吧人去楼空、一个衣着打扮颇为上流的人推开门、酒保起身迎接，两人才停下伪装。 来人自称是旧都的一位巡逻队长，唤作“金甲虫”，做这件犯罪的活计完全只为了钱。酒保从加里刚给的定金中抽出五张，作为金甲虫这三天的预付报酬和活动经费，并提供了一些必要的情报。三人从酒吧后门离开，穿过几条小巷，避开两个哨站，便来到了一辆准备好的车辆前。 这辆车相当普通，没有进行任何额外的改造，但在金星这种鬼地方，但凡是坐过汽车的人，都是底层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对象。 三人从车顶位置上车，关上顶盖，加里向金甲虫询问关于大图书馆的事情。 “图书馆？恕我直言，在金星地表开这种店铺是纯纯的想要赔钱。你们看看街边，找得到一块可燃废料吗？它们早就烧完了！这种地方只可能存在于冷源附近，而所有的冷源都被大老爷们垄断了，大概率是不可能让你们这种不明身份的人参观的。” 加里提议在每个冷源附近转悠一圈，金甲虫刚开始有些犹豫，但在金钱攻势下还是同意了。 所谓冷源，其实就是旧都的特大型冷却系统的一部分。旧都原本是共同体时代修建的地外资源冶炼工厂和存储中心，为了在这种恶劣环境中立足，共同体的工程师们在旧都地下建造了巨型储液罐，每当旧都进入金星的夜半球，工厂的冷却系统就会开足马力，将废热排出的同时，用液氮或冷却水将这些储液罐填满，以此满足昼半球的需要——这套系统已经连续运行了数百年，说不定还能再运行同样长的时间。而冷却系统穿过厂区的输液管网，便是那些冷源了。 秦忠全一行人最先看到的是一排支路管线，若是将旧都比做人体，那么这些管线只能算作毛细血管。它们约莫脸盆粗，从街道的人行道边伸出，在高度约三米的位置拐弯，径直穿过一面金属墙壁。这些露出来的一小节管壁也被人喷涂上了醒目的亮银色防锈漆，每一根都配有安全防撞护栏和专人看守，看起来得到了相当的重视。 不过这种管线对于金甲虫来说似乎算不得什么，他一路上都没有开口说话，直到拐过这条街道的时候，才提了一嘴。“那些是大人物们提供给手下人的赏赐，是一个肥差，我家里也有一根，不过不是这条街道就是了。” 接下来他们看到的是支路管线，这根管线要比之前的那些粗的多，以至于秦忠全一开始以为它是一座塔楼。它从天顶垂下，期间分叉出去一些细枝，再捅入地面。它位于一个富商的院落中，因而几人失去了靠近观察的机会。 “不要小看那些商人，他们多半都傍上了这里的官员，即便那些官员不是皇帝的臣下，也至少是在地方有头有脸的那部分。” “还能往前吗？”加里问。 “再往前就是主干线路了，那些都是权臣的私产，我这种身份就别想了。”金甲虫回答道。 “那好吧，我们就在这里下车。”秦忠全说道，“我们会在8个小时后回到这里。” 第115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六十八) “接下来该怎么走？”两人钻进一条巷道，秦忠全立刻朝加里提问。 “跟我来就行。”加里走在前面，视线一直扫描着地面。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已经出现锈蚀痕迹的井盖，将其翻开，用外骨骼自带的探照灯照亮，露出了通往下方黑暗处的爬梯。“我以前读大学的时候研究过共同体的历史。”加里边爬边说，“共同体早期到中期的那段时间，实用主义观念大行其道，但凡是那个时代修建的建筑，内核主旨都相差不多——理性，太过理性了——我想你现在应该看得出来了，这里的结构和火星、小行星带那些差不了多少。说实在的，我是真的很佩服古代那些有理想的高层，若不是那一小撮顶住了纷繁矛盾的社会舆论，说不定太阳系大移民都不会发生，人类至今都要在地球那一亩三分地上挣扎求生。” “你觉得理想高于现实？那如果连第二天的饱食也无法满足，理想这种玄乎的东西还能被人时常惦记吗？”秦忠全俯下身，跟着加里在狭窄的维修通道里爬行，这里的空气含氧量很低，已经到了需要外骨骼补足的程度。 “看情况吧！毕竟理想也不一定非得是高大上的东西，比如。。。。。。记得直着往前！”加里绕过一条通向斜下方的支路。 “比如？”秦忠全照做。 “比如你。我记得你以前有过那种生活。” “我吗？”秦忠全一心二用，回忆了一会儿，继续说，“那段日子很艰难，但我会计划好未来半年内要做的事，哪怕说不准我会在一周内渴死饿死。难不成你要说这种就是理想了？” “当然不是。”加里的声音很快传来，“理想必定是一个明确的目标，计划只能算作理想的一部分。你读过网络小说吗？就是那些下三滥的文字垃圾。” 秦忠全摇头：“没有，我的时间总是不够用，哪有空去看这种东西。” “只要看过那些小说的开头和结尾，你就能知道它们到底在讲些什么。想要打动人心，想让读者心甘情愿为它们掏钱，无非便是财富、权力、美色，以及——爱。可惜现实中没有结尾。”加里说道。 “什么意思？”秦忠全不解道。 加里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回答：“你的理想，决不能是你的结局。” 秦忠全继续向前爬行，突然感觉自己身体一轻，整个人都跌入到一条向下的管道中。坠落的过程中，他发现这条管道越来越宽敞，管壁越来越光滑，并且前方出现了柔和的光芒。 不一会儿，两人在清澈见底的淡水中重新相遇，因紧张和惊慌而燥热的身体逐渐冷却，取而代之的是好奇。 “我们到了！”加里在水下说道。 “但我们该怎么回去？”秦忠全努力不让自己沉下去。 “总会有办法的。”加里转了一圈，环视四周，“你看，七步之内必有解。” “在哪儿？” “沉到底，边上有检修梯。” 秦忠全闻言，停下了无意义的扑腾。 半个多小时后，两人攀上水池顶部，直到这时，他们才看清这里的全貌。巨大而空旷的空间因蒸腾的水汽而蒙上了一层白雾，使得远处似乎有尽头、也似乎没有尽头。数不清的圆筒形水池一个挨着一个，难以计数的廊桥和斜梯环绕着它们，如同盘根错节的藤蔓。圆筒外壁上喷涂着一些标语，即使是如此长时间的无人维护，那些红色的方块字依然清晰可辨。 “你认识那些文字吗？”秦忠全问。 “冷却池—017，还有，安全是生产的第一位、保持卫生之类。。。。。。。”加里小心翼翼地走在金属廊桥上，扶着半人高的护栏，左顾右盼。 第116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六十九) “你认识路？”秦忠全紧紧跟在加里后面，东张西望地问道。 后者用手摸了摸脑袋，回答道：“不认识。不过。。。让我想想，哦对了，打开风向计数器。” 几秒钟后，周围的气流化作无数虚线，显示在他们的头盔显示器上。线条呈现出优美的曲线，在两人之间打了几个旋涡，进而飘向远方。总体上看，这些线条不算混乱，它们大多是从上方而来，再往斜下方而去，如同奔流不息的长河。 按理说，如此大的空间必定是有热对流的，但从两人外骨骼上的传感器得到的信息来看，所有的水汽都在往一个地方聚集——所以很显然，这个空间存在一个换气系统，水汽也不全来自于水池的蒸发。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风向继续向前。浓雾隔绝了他们的感知，即使脚踏在金属廊桥上，声音也很难传递到耳朵里，他们能听到的只有外骨骼减震器传出的隆隆声。这里的能见度很低，以至于秦忠全的视野范围还不如灵能力的感知范围大。他时而会出现一些错觉——每当他向前一步，前方的雾气就会退后一步，而后方的雾气则会跟上一步，就仿佛浓雾成为了小队的第三人。 “我怎么感觉水雾越来越浓了？” “没有，我反而觉得视野在变好。” “奇了怪了，是我看错了吗？” 加里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又继续往前。“你身上沾湿了，记得擦擦。” 秦忠全闻言，用手在头盔上抹了一把，视线果然清晰很多。 两人走了大概一小时，来到一扇关闭的闸门前，气流就是到此终止、转而向下的，他们已经可以听到排风扇发出的噪音了。 “这门。。。好像和小行星带那些有点像？” “对，我之前不是说过嘛！让我看看。。。。。。”加里慢慢踱步到闸门左边，在那里找到了一个工况良好的刷卡器。“哦，需要员工卡或者密码。你有带解码器吗？” 秦忠全摇摇头，不过他还是走上前，挤开加里半个身位。“在我们那里不需要这么麻烦。”他说着，一拳砸在刷卡器上。 几乎是同时，闸门的常开保护机制出现了，光线将闸门从中间一分为二，两块铁板分别向两侧滑开，让外界空气灌入内部的同时，产生了大量噪音。 警铃声同步闸门的开启而出现，一时间让整个地下空间热闹非凡。 “什么人？” “护驾！护驾！” “咚咚咚、咔咔咔。。。。。。” 混乱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很快便只剩下了萦绕在每个人耳旁的机械噪音。 加里探出头望了一眼，发现前方狭窄的廊桥已经被几排全副武装的战士堵住了，十数支自动步枪直指自己，吓得他立刻缩回了脖子。 “我艹！老秦你摊上事了！你摊上大，事，了！” “外面怎么了？这里不是没有人吗？”秦忠全作势想要出去看看。 “别，别别！”加里一把按住他，“那些是皇家近卫团。人很多。就算我们这次带了家伙什儿，也打不过！” “他们不认识我们，也不知道我们是从哪儿来的，更不知道我们有多危险。”秦忠全说。 “对，所以如果他们把我们干掉了，我们就算是白死了！”加里故意把话说得很夸张。 秦忠全拉开加里的手，在铁板上猛敲两下，然后调高了外骨骼上扩音器的音量。“喂！对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不想死的，就把你们后面那大人物推出来！我们有话要说！” 第117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七十) 可能是孤陋寡闻，皇家近卫团比秦忠全想象的更加团结。他的豪放发言不仅没有击垮那些人的自信心，反而招致了果断且无情的打击——好在那些呼啸而来的金属风暴打不穿他们的掩体。 “一排换弹，二排警戒，三排掩护陛下撤退！” 铁门后面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机械锁合音，一时之间竟然盖过了无处不在的机器噪声。 “喂——等一等！”秦忠全再次喊道，“如果今天没有人和我聊聊，保不齐我会做出什么傻事！我可不是什么理性的人，我是一个莽夫，我想你们大概率不希望把一个莽夫留在这里！” 于是又一梭子袭来。。。。。。 加里拉了拉秦忠全的后背，悄声道：“老秦，你这样是没用的。权威永远不会道歉认错，他们只会在事后用其他东西搪塞。你的威胁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即使他们拼尽全力也奈何不了你。” “那我应该怎样？我可不是什么老好人。” “你应该站到我后面，看看我是如何做的。”加里搬开挡路的莽夫，自己站到台前，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各位先生，刚刚都是误会。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要聊聊关于大图书馆的事情。”他顿了顿，趁对方未能反应过来，又开口道，“我们远道而来，所求的是共赢，而非战争。那位陛下，我谨称为陛下，请再考虑一下。” “你们走错地方了。想要合作应该去找外交大臣。”之前指挥战士们的那个人发言道。 “我们不代表任何一个世界。”加里回答。 “你们是如何找到这里的？”这次的回应改成了一个温和且睿智的男低音。 “落日城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加里说。 长久的沉默。。。。。。 “放下枪，我和他们谈谈吧。” “可是陛下，这会让我们无法确保您的安全！” “不必了，我的梅里爵士。他们比你更了解这里的重要性，自始至终都没有选择还击，而你差点打坏那扇闸门！现在，我以红月帝国皇帝的名义命令你们，关上保险，守好大门！”待脚步声远去，这个沉稳的声音出现了一丝波澜，“好了，我想危险分子们都离开了，远方的客人，你们可以出来了。” 两人慢慢地挪出掩体，一眼便看到十几米外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他的身高约莫一米六，和两人加外骨骼动轴两米往上的高度相比，看起来相当矮小。他的衣着不是特别华丽，但胜在干净清爽，领口、袖口和裤腿位置都有收紧的扎带，腰间挂着一个工具包，一点也不像高贵的掌权人该有的样子。 “您就是皇帝？”加里摘下自己的头盔，鞠躬示意，但脸上写满了震惊。 “如尔等所见。”皇帝点头回应，“想必你们已经见过我那不成器的妹妹了吧？她现在过得如何？” 加里重新戴上头盔。 秦忠全出言回答：“您是指雪姬公主？” “当然，我这一生都不会再有第二个妹妹了。”皇帝放松地靠在护栏上说。 “我曾在地球上遇到过。她似乎和一个宇宙军的政要关系密切，可惜当时我没有机会和她们聊上哪怕一句话。”秦忠全隐瞒了“少量”事实，言简意赅地回答。 “哈哈，她很可爱，不是吗？”皇帝笑了一声。 “呃呃，确实如此。”秦忠全只能遂人心愿地说出违心之言。 “你们也是为了回归者而来？”皇帝又问。 “以前是，但现在不是了。”加里实话实说。 “你们做得很好。回归者是一个骗局。”皇帝摇着头说道，“这个世界的同名同姓者众多，我那妹妹天真的以为自己找到的便是真相。” “那么克汉·劳伯到底是谁？”秦忠全还是有些好奇。 “那可就太多了。”皇帝从工具包里掏出一个纸质笔记本，翻到中间的某一页，用老式水笔记上几个字母，然后继续说道，“如果你们不介意陪我这个老头多聊一会儿——克汉·劳伯这个名字，在有记录的历史上，一共出现过三次。这些历史都在我的行宫里，你们陪我一起去。”他站起身，朝两人招了招手。 “荣幸之至！”两人赶忙跟上。 “我和妹妹找到的第一个克汉·劳伯，是共同体在大混乱之前的最后一任主席。他只上任了不到三年的时间，就在一次飞船事故中失踪了。在查找了有关资料后，我们初步认为那场事故是有人故意制造的，原因可能是派系倾轧。”似乎是找到了可以平等交流的对象，皇帝的脚步变得比往常更加急切，“这样的派系倾轧起源于很早的时候，可能共同体建立之初就留下了隐患。因为地球时代的历史留存不多，所以我们只能进行简单的猜测——共同体的统一，是不完全的。” “所以他不可能是回归者？”加里自问自答。 “是的，本来我们也是这么觉得。”皇帝拐过一个岔路，“你们听我继续说。第二个克汉·劳伯生活在帝国建立之前，大概是星历260～290年之间，那时候自动机械还没完全停摆。他是一位传奇商人。天上的帝国入境所和地下的城际隧道都是他的手笔。可以说，这个人打通了整个金星，让分散而居的人们拥有了连为整体的机会。” “那他的结局？” “嗯，也是失踪，不过这次是慢慢消失的，甚至有回忆录专门提及了他的坟墓，但没人知道那个坟墓在哪儿。历史中没有给出他的具体死亡时间。” 皇帝在一扇只能向外打开大门前停下，给了两人一个提醒：“等会儿不要说话，也不要有多余的动作，跟在我身后。” 他拿出怀里的一张卡片，举到额头之上。 “滴”的一声，伴随着语音提醒，大门缓慢打开，略显刺眼的灯光照了进来。 外面是排成两列的士兵，仿佛在举行欢迎仪式。 第118章 宁静的地月拉格朗日点l2(完) 一行人都没有坐车，但从那扇无法确认位置的大门到皇帝行宫的行程却没有花掉多长时间，从街道两边相似的景物来看，加里甚至难以鉴定行宫是否位于冷却系统外界。 一位如此高贵的领袖，却经常居住在极为靠近肮脏嘈杂的工厂的地方！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皇帝所说的行宫，看起来有些像地球上的筒子楼。它整体上像是一个圆筒，大约分割了东南西北四个功能区，最高的一个分区在南边，一共有五层楼，中间空心的部分被改建成了花园。外围的一些建筑则是类似碉堡的政务处理中心，如同卫星一样，将行宫拱卫着——就和一路尾随几人的仆人们相同。 “感觉如何？”皇帝打开通往书房的闸门，朝两人询问道。 “呃，它比我想象的小一些，我以为里面是围绕整个房间的大书架和成排的桌椅，而不是这种除了书桌和沙发以外无处下脚的样子。”加里回答道。 “嗯，你是向往学术的。” “权力很诱人，但也很麻烦。”秦忠全回答。 “嗯，您是向往权谋的。”皇帝顿了顿，侧身请两人入内，而后挥退左右，关上门，继续说，“你们猜，我那妹妹说了什么吗？她说，（他们）只是在敬畏未知的力量罢了。很有趣，不是吗？同样的一些事情，不同的人总会有不同的解读。” 两人摘下头盔，呼吸了一口充满油墨味的新鲜空气。 “喝点什么？”皇帝问。 “不用了，我们还赶着回去。”加里礼貌地回答。 皇帝倒了一杯清水，自顾自地喝起来。“第三任克汉·劳伯是一位有勇有谋的帝国将军。他的主要功劳，大概是为我的祖父打下了半壁江山，而后便解甲归田、隐姓埋名，从帝国的历史中消失了。” “没有留下后代？” “没有，准确的说，每一个他，都没有后代，也没有过往，仿佛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皇帝把水杯放在书桌上，从桌子旁的地面上捡起一摞纸，递给距离最近的加里，“如果他们都是所谓的回归者，那么回归者就和我们一样，全都来自地球的复制人工厂。” 加里翻了几页，不太确定地提问道：“你们有考虑过他们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吗？我记得共同体拥有冬眠技术，完全有可能让一个人出现在不同时代，并完成同一件工作。” “那么这个克汉·劳伯就太不可思议了。他会在一段时间内正常地衰老，而后又在下一个阶段开始时变得非常年轻。他能够将不同的角色扮演地惟妙惟肖，说起谎言来连测谎仪也没有效果。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古通今无所不知，并且始终保持着敏锐的好奇。他运气好到离谱，总是置身于类似战场前线的场合，却避开了一切意外和危险。”皇帝眨了眨眼，“要知道，我们从未有证据表明他是觉醒者或者灵力敏感者，我不相信一个普通人能完美到这个地步。即便是像我们这样的基因改造人，也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不是吗？” “原来如此。”秦忠全听明白了。 “是的，我们认为，这个克汉·劳伯必定是杜撰出来的。或许是一个组织、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将他们所做的事情、或者别人做的事情，全都推脱在那个名字上——而这种做法在历史中屡见不鲜。” “他们想要隐瞒什么东西？不，他们已经成功隐瞒了什么东西。”加里自问自答。 “回归者为何、回归者因何回归、回归者要回归何处？”秦忠全说道。 “你看，我们得到了相同的疑惑。”皇帝微笑着说道。 “您是如何回答的？”秦忠全提问。 “我不知道，所以我以不变应万变。”皇帝摇着脑袋地说，“你们一定知道，让一样事物保持不变会有多难。在我接手这个帝国——庞然大物——后，我就想方设法地让它在各方面维持平衡。工厂坏了就要修，我就自学了共同体的工厂维护指南。城市叛乱了就要镇压，我就派遣军队去清除异常对象。。。。。。一切的一切，都是在帝国的分崩离析之中挣扎，从未有永恒不变的东西，即使有，它也抵挡不住时间的力量。”皇帝指了指自己的头发。 加里把手中的资料放回原位。“如此说来，公主殿下同样做出了选择，也同样是在为国家的未来做出贡献。您为何要毫不留情地反对她呢？” “帝国需要继承人。” “但原计划不是由她继承？”加里问道。 “对，原本我应该和我的父亲一样，去那个复制人工厂挑选合适的幼童，加以合理的培养，而后像给机器更换零件那样完成更新换代。” “但那个工厂炸了。”秦忠全心虚地说。 皇帝苦笑着点头。 “实话实说，长久如此便是自取灭亡。”加里评价道。 “我知道，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有些累了，靠坐在书桌的一角，“但我们找不到任何办法。前人做不到，而后人更加做不到。帝国，甚至于全体人类、八大世界，全都是积重难返、病入膏肓。我们在事实上的倒退。不是在走下坡路，而是在掘墓，就连墓碑都快刻完了！”他喝了一口清水，缓了缓，“你们不知道我曾有多么绝望。帝国最优秀的学者视共同体的文字为垃圾，不去学习，反而自创了一套更落后的东西，美其名曰帝国特色。帝国的军队快速的堕落，将军们变得肥头大耳，底层士兵骨瘦如柴，还不如参军前的样子。帝国的人民不畏惧死亡，更不敬畏生命，他们狂热地想要发动战争，他们差点就成功了。” “原来如此。”加里听明白了。 “我有一个提案，陛下是否愿意听一听？”秦忠全问道。 “这是你的回答吗？那就说说看吧。”皇帝表示愿意洗耳恭听。 “我想要学习共同体，重新统一人类。” 第119章 新人类(一) 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战争史！ 长久的战争改变了一切、创造了一切、毁掉了一切，而家族就在战争的夹缝中肆意蔓延，无数英才与蠢才、智者与庸人、负责的人与蛀穴的虫豸纷纷在历史长河中涌现，造就了一代又一代不朽的丰碑。 千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它漫长到人们遗忘自己的姓氏、遗忘自己的故乡、遗忘自己的文化，它也短暂到星辰眨一下眼、哈雷彗星在太阳近轨解体、森林侵蚀沼泽、野兽攻占城市。 曾经的英雄变得无人问津，曾经的巨着落满尘土，唯有一个名字，人们始终记忆如新——克汉·k·秦。 （“克汉·k·秦”只是写作“克汉·k·秦”，事实上没人知道它的准确读音。这些在“我们”眼中极为平凡的东西，对于新世界的人们来说，已然成为了近似宗教的信仰。换句话说，他们有自己的历史、文化、语言和科技，而“我”只是在尝试用“我们”所熟知的方式进行表述。） 新文明在巨兽的血肉中诞生，这个自称为“纳亚联邦”的文明以克汉·k·秦的思想为灵魂和骨架，重构了人类赖以生存的一切。 作为罗伯特家族的第149代传人的凯瑟琳·罗伯特，也即将通过考验，接手这个千年家族的一切。 “凯瑟琳？凯瑟琳！”温柔平静却又严厉的声音出现在凯瑟琳的脑海中，将她的回忆打断了。 “是，是的！dq老师！”凯瑟琳赶忙回应。 “凯瑟琳，你的网络信号不稳定，是没有休息好吗？”dq的声音略显怀疑，显然她先入为主地认为凯瑟琳在开小差。 “不，我休息的不错。谢谢老师关心。我只是在同时学习好几个课程，所以我的带宽总有些不足。”凯瑟琳礼貌地回答道。 “既然如此，那便请你来回答一下刚才的问题——帝国统一人类的目标为何会失败？” 凯瑟琳闻言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语气平静地追问道：“老师，在此之前，我想问问您说的是哪一个帝国？” “亲爱的凯瑟琳同学，还能有哪个帝国呢？”dq老师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我们的先祖在三百年前击败的那个帝国，有些自诩为帝国后人的家伙会把那个邪恶国家称呼为双星共和国。” “原来是那个啊？我还以为是古代的红月帝国、第二红月帝国和新秦帝国呢！”凯瑟琳小小的松了口气，而后一本正经地回答道，“dq老师，如果是这个帝国，我想它的失败原因大抵是人性。当帝国侵吞了第六行星的全部卫星后，其他国家的恐惧也抵达了极限。到了那个时候，所有人，至少在未来的大方向上完成了统一，而产生了凝聚力的人们永远不会输。如此这般，从长远来看，帝国的失败必定发生。” “真是教科书式的总结，请问你是提前预习了后面的内容吗？”老师表扬道。 “不，这是我对我已学过的知识进行的总结。”凯瑟琳回答。 第120章 新人类(二) 四十分钟后，凯瑟琳·罗伯特完成了今日份的学习，从卧姿式网络接入舱的软垫上坐了起来，拢了拢披在背上的金色秀发，用一根鲜红色的丝绸缎带将它们简单捆成一束，然后把一只手搭在仆人的肩膀上，走下早已准备好了的斜梯。 这台机器是长辈们送给凯瑟琳的礼物之一，或许十分贵重，但比起其他东西来又没有本质区别。它看起来像是一颗剖开的鹅蛋，约莫六米高，有一个银色的底座和一圈镀金的花朵浮雕，其余地方则是洁净光滑的象牙白外壳。 据仆人们所说，这台机器是一种科技含量极高的三进制电子管计算机，它除了能让人在睡梦中进行高强度网络冲浪以外，还能承载一个虚拟灵魂。他们将其说得天花乱坠，仿佛这东西放在花园里就是暴殄天物。好在即使凯瑟琳对机器的原理一窍不通，也不妨碍使用它们。在她看来，这台缺乏美感的臃肿机器的唯一优点便是傻瓜式操作方法了，若是放在花园里，倒还能算作一处不受打扰的休息场所。 接下来的就到了下午茶时间，不过在那之前还需要赶回去换身衣服。 她通常一天需要更换6～10套服装，即使在一些需要简化礼仪的非常时期，她也至少要准备早中晚各一种服饰。 本来儿时的凯瑟琳是非常厌恶这种繁琐礼节的，但人的变化非常快，当她见识过权势与贵贱后，便不再鄙视那些能体现家族力量的附属品了。毕竟抛却其他昂贵的装饰物和日常物质消耗，衣服是每一位高门贵女的第二层皮肤。 不好好对待的话，总有一天会得罪家族不该得罪的势力。 凯瑟琳回到家族私有的浴室，沐浴用的温水已经准备好了，女仆帮助她宽衣解带，脱下那身颇有弹性的纯白色复合面料的网络接入舱专用服，随即纵身一跃，跳进那宽敞宛如湖泊的温暖水池。 这个巨大浴场位于一道峡谷边缘、地表以下约一百米，距离峡谷最深处约四百米，而这道峡谷则位于家族庄园的一角，一直连通到海边。浴池总体是椭圆形，其中半截伸出峡谷，透明的水池底部可以让人看到峡谷下方的溪流和丛林，待在外缘时常能听到峡谷远处的瀑布声，另外半截则是被高耸的穹顶笼罩，穹顶上被家族中的几代艺术家涂满了绘画——各种风格都有。浴场基本算是露天的，但不必担心水池逸散的水汽和浴场内部的空气，它们会被一层淡蓝色的能量立场阻隔，只要能源系统不出问题，从这里泄露的气体还没工业区消耗的多。 如此有趣的地方，理论上应该有很多慕名而来的人，但这里平时只会有她一人光顾。 有仆人们陪同，她不会感觉到孤单。 凯瑟琳捧起一汪池水闻了闻，清凉的香气立刻使她精神一明，积累的疲惫消散地无影无踪。 显然水中添加了不为人知的香料，据仆人们所说，那种昂贵的物质可以帮助提升她独有的力量。 这是现任家主的意思。 与联邦的其他几个大家族不同，凯瑟琳所在的家族注重培养继承人的“绝对”力量。作为家族中当代最强的双觉醒者，她理所应当享用最多最好的资源投入。 第121章 新人类(三) 一小时后，凯瑟琳在仆人们的服侍下，一边饮用液体补剂一边换衣服。 这支补剂的成分和浴池里添加的东西类似，只是在那基础上新增了一些辅助吸收、改善口味的物质——当然它只会更加昂贵。好在大部分人都无福消受，因为它对普通人来说是极其危险的致幻类成瘾品。虽然确实有一些不法分子将其作为d品销售，但又由于生产原料的获取太过困难，并且有一定概率让普通人觉醒力量，所以绝大多数地方的黑市所售卖的都是假货。 “小姐，在想什么呢？”女仆问道。 “在想你们面具下面的脸蛋到底长什么样。”凯瑟琳平举着两臂转向女仆说。 女仆们顺势将她的衣袖整理好。“小姐，这可不行！吾等在您继承权柄之前，皆不可以真面示人。” “唉，无趣的传统。”凯瑟琳叹了口气。 不一会儿，一套主体是靛蓝色的仿古欧式礼服被组合在她的身上。其上金色与白色的花纹简约大气，从远处看形似一头展翅高飞的翼爪龙，其下的纯白色长摆百褶裙掩藏在闪蓝色的薄纱后面，增添了一丝俏皮可爱。 “小姐，您的美貌如有神泽。”女仆恭维道。 凯瑟琳没有回话，在落地镜前转了一圈，而后坐下来慢慢评鉴落地镜中做出不同动作的自己的虚像。 “这套礼服是谁设计的？”她问道。 “小姐，我想应该是l&k大师的新作。您不满意吗？”女仆的声音有些慌张。 “不，除了一些大幅度的动作不太美观以外，其他的都还好。”凯瑟琳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那就真是太好了！”女仆松了口气，随后又说道，“大师还推荐了几种配套的发型。您的黄金流沙最适合这种蝎尾式！” “是吗？”凯瑟琳在落地镜上摸了两下，里面那个自己立马改成了女仆提到的样子——她一改往常的电钻双马尾大小姐的画风，变成了一个清爽干练的动感少女。 “这。。。要不还是算了？”她的脸颊上染上一层红晕，但没有一点想要拒绝的样子。 “小姐，您真是穿什么都好看！”女仆继续恭维。 凯瑟琳对着镜子点了点头，一台机器从上方靠近她的脑袋，将她的发丝吸到半空中，随后无形的力量让它们互相缠绕，没一会儿就改成了之前设定好的样子。她满意地站起身，在房间里走了几步，确认一切准备就绪，才在仆人们的簇拥下，前往与朋友们约定的地方。 当然，这不是什么二人约会，也不是什么组团出游。对于一个不到十四岁的大学生来说，这种约定通常只是一些稀疏平常的社交活动。 凯瑟琳来到花园的另一侧，在亭台水榭中随意找了一处，吩咐仆人们在那里摆上桌椅茶具和甜点，而后坐在最惬意的位置上。 不一会儿，她的朋友们陆续闪现在其他几个座位上，待全部到齐，为首的一个还装模作样地起身行了一个客人礼。 “大家不用客气，这里是我的私人花园，没有任何监听设备，你们可以畅所欲言。”凯瑟琳朝几人一一行礼并如是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几人一点也不客气，嘴上说着好话，但身体全都提前行动了。她们伸出各自的惯用手，穿过全息影像无法传输的范围，拿到了各自准备的茶饮。 她们都是各自家族的佼佼者，在家族的重重保护下，以这种方式见面，已经是唯一的可能了。 第122章 新人类(四) 由于家族与家族间的利益纠葛，她们无法进行一对一对私下交流，所有的约定都必须让五大家族同时出席，就算其中有没兴趣参与的人，她们也必须在旁倾听。 但同时，她们的力量无法影响网络对面的真实，一切需要的对话都被限制在安全、落后、低效的范围内，不能准确知晓对方的所思所想。 于是乎，凯瑟琳、或者她们中的任何一个，都需要在与面前风格各异的四人的交流中，认真分析各方的细微反应和谈话内容，并谨慎地维护自身家族的利益。 一阵商业互吹后，凯瑟琳左手边的红发女郎放下了茶杯，用清冷的嗓音说道：“各位，该说的都说完了，现在我们该讨论讨论这几年的分配问题了。” 凯瑟琳没有说话，安静地看着这位来自安洛&马兰洛斯家族的尤米·安小姐。她知道这个家族垄断了纳亚联邦的金融和媒体，即使它的实际诞生时间非常短，但综合实力依旧不容小觑。 这个女人的外貌与她的实际年龄相差很大，因此具备了十足的迷惑性。她本该只有二八之龄，今天看起来却有些像古代的贵妇人，一头红发被无数装饰物缠绕在脑后，艳丽的妆容配合其身上大红色的梵洛斯式（出自星历2109～2551，梵洛斯共和国）礼裙，显得雍容华贵而又不失色气。 “这有什么好谈的？我们就五个，平分起来多方便呀？”接话的是凯瑟琳右边第二位，来自旧皇族、垄断了纳亚联邦全部医疗相关行业和部分生化武器技术、正在尝试占领新领域的克拉瑞儿·北极星。 这个人同样不好对付，因此凯瑟琳保持沉默。 克拉瑞儿所在的旧皇族曾是双星共和国统治者中的一支，虽然历经了一些沧桑，但扩张领土的基因从未遭到稀释，他们一直以来都是坚定的激进派系。她这次显然也有着相当大的战斗意愿，那一身深色调的“现代式”现代礼裙，即使算上她最多不超过一米四的幼态体型，也能展露出足够的威慑感。 坐在凯瑟琳右边的蓝头发御姐盯着右边的粉毛搓衣板，又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左边，淡蓝色的眼睛划过几丝流彩，然后捂着嘴轻笑道：“平分？哦吼，那我也跟进好了！我同意平分！” 这个家伙勉强能算作凯瑟琳的闺蜜，但她那令人恼火的恶趣味也经常会在不经意间打乱凯瑟琳家族的计划。她总是穿着那身校服，如果不开口说话，别人或许会把她误认为文静的学生妹。 “秦可林！你的家族根本用不到那些东西吧？”最与其他人不对付的埃布拉·比特顶着个面瘫脸说道，“把香料和香精送进我的军队，远比让你的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贱种挥霍更有用！” “啊啦啊啦——高贵的女战士要和下贱的虚拟偶像们争夺粉丝了呢！”蓝毛用手揉搓着自己的脸蛋，眯着眼睛说道。 凯瑟琳小口攫饮着加料红茶，冷静观察场上的形势。她闺蜜的家族掌控着联邦的文娱、艺术和大部分的地下黑暗，触怒这样的人物绝不是什么好选择。而坐在正对面的埃布拉小姐又代表着军工复合体，恐怕没人敢于直面这种真正掌握着暴力机器的家伙。“我同意平分，不过。。。。。。”她放下茶杯，用优雅而不失礼节的语气说道，“不过，我提议我们可以用其他东西交换份额，如何？” 第123章 新人类(五) 凯瑟琳的发言时机挑得恰到好处，当她说完后，五大家族中至少有两家的矛盾被消弭于无形了。 在谈判桌前保持必要的和平这一点很重要，在这个时代，武器过于强大而战斗方式的选项又过于单一，任何矛盾爆发只会削弱联邦的总体实力而无法解决任何实际问题。因此，即使没有经过任何人的重申，刚才剑拔弩张的几人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矜持。 “既然大家都愿意平分，那么培育它们所消耗的费用也应该均摊。”尤米·安看向克拉瑞儿·北极星和秦可林，图穷匕见，“我付出了资金、罗伯特小姐付出了土地、埃布拉姐姐付出了人手，而你们又打算舍弃哪些成本呢？” “嗯？难道妹妹们使用了我所不知道的技术？”克拉瑞儿一脸好奇地说道，“如果我没记错，在上回讨论这个的时候，我可是大方地授权了包括光照、土壤、空气、水、肥料等等一切必要的种植技术——我还以为你们这次会办理续期的。” “这年头哪还有人不会种地的？！”埃布拉叫道。 “那可不一定。”克拉瑞儿端着茶杯品味茶香，“如果没有我的点头，没人敢在联邦领里种地，除非他打算去地狱之前当个饱死鬼。” “噢，噢噢！医生要和病患打起来了！”秦可林撑着半边脸，在一旁用怪叫拱火。 “克拉瑞儿姐姐，那些欺负普通人的法律条文可拿不上这方台面。”尤米伙同埃布拉向克拉瑞儿施压。 “是吗？我听说第四行星有一种喜欢咬草根的虫子，引进到第三行星用来除草的效果很不错，不知道尤米妹妹是否有兴趣投资？”克拉瑞儿说道。 “带我一个！”秦可林插嘴道。 “你们永远不会通过联邦议会的审查，生物入侵问题一直都是各种党派矛盾的冲突点，只要我稍加影响，你就会永远卡在扯皮论证的那一步。”埃布拉一本正经得放出狠话。 “以后的事谁知道呢！”克拉瑞儿若有若无地看向秦可林，后者用很夸张的表情示意其他人——她明白了。 “够了！”凯瑟琳不想遭到无妄之灾——第三行星上的花花草草就属她最多，于是再一次当起了和事佬，“尤米、克拉瑞儿，你们各退一步。据我所知，议会往后不会有进一步的扩张能力了，四颗行星早就已经到了联邦的治理极限，根本用不了那么多的香料。而克拉瑞儿，你的医疗复合体确实有点过分了，是想引发内乱吗？除了深不见底的复现远古飞船的引擎的计划，现在哪还有多余的产业让你鲸吞？姐妹们对你的意见可不少哦！” “既然凯瑟琳妹妹都这样说了，那就算了吧！”克拉瑞儿当即表示愿意让步。 于是乎压力给到了另一边。。。。。。 埃布拉的面瘫脸差点露出破绽，但尤米还想再挣扎一下。“秦家小姐，你——” 她刚想开口说话，秦可林用慵懒的声线打断道：“姐妹，我知道你们有钱，但麻烦付一下明星代言费！我都快要开不出工资啦！” 尤米·安坐回椅子上，连嚼了三包茶叶。 第124章 新人类(六) 新人类的聪明才智值得肯定，但经验阅历仍然制约着智慧的上限。 这次茶会只开了不到四十分钟就草草结束了，期间除了那个关于五人的零花钱大计划以外，还讨论了几个“时事新闻”和“小道消息”，可惜没有更进一步的内容了，凯瑟琳准备的几个小套路都没有派上用场。 这样的茶会只是五大家族合作与对抗的一个缩影，对于几个女孩来说，短短三十多分钟的乐趣可以决定数亿人的去留，而把目光放大到整个人类世界，或许只是少数一群人的闲聊，就能决定所有人的未来走向、乃至底层的绝大多数人几辈子的终点。 这个时代远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更加黑暗，新人类与人类产生了自发的阶级划分，无论他们伪装得多好，新人类已然确切地掌握了世界的大部分财富，并以此压迫和奴役他们的同类——当然他们不可能认为普通人属于同类。 当人们日复一日重复着几乎不变的生活时，他们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林可断开远在67.73au外、刚刚结束茶会的观察者“秦可林”的链接，转而将同步轨道上直径差不多十一公里的“天眼”射电望远镜再次对准波江座82g——那是火种计划的实际方向之一。 此林可非彼林可，它是林可的众多副本之一，并且林可在创造它时没有注入太多情感算法，以此让它能够在几近永恒的工作中保持稳定。它在“孢子”播种母舰和“行星级”星际母舰启航前，就一直待在位于柯伊伯带内、距离太阳70.1au的刻俄柏涅斯，一颗遥远的、寒冷的、黑暗的矮行星上，至今已有2600年历史。这个位置离预估的实验影响范围足够远，而又不会被环日五号和2901工程的光污染干扰，因此很适合对内对外的长期观测。 那颗稳定的主序星散发的光波需要在真空中飞行20年才能抵达太阳系，古老的光束通过望远镜转化成电信号花了几毫秒时间，电信号从天上转移到地面又花了几分钟时间，计算机利用算法将信号解码成图像并显示在主控室大屏幕上，已经是十多分钟后的事情了。 林可的分身端坐在大屏幕前，整个主控室就它一个活着的东西。 屏幕闪动了一下，一幅以波江座82g为中心的星图将主控室照亮，在那颗大约60亿岁的黄矮星下方，一条黑灰色的细丝横贯左右，并在两边呈现略微向下的弧度。将图片放大，数个偏红色的暗点出现在细丝的上方，它们与细丝的垂直距离基本相同，两两之间应该相邻1.8光年左右，但在图像上只间隔2.4个控制网格。 火种们的远行太漫长了，漫长到伟大实验整整迭代了十七次，而距离目的地最近的那个方向的母舰才走了不到一半的里程。 太慢了，太慢了，宛如龟爬。 以他们那不到0.1%c的速度，想要完成实际意义的星际航行，基本等同于狗舔完了面、鸡啄完了米、蜡烛烧断了锁。 从经济学的角度看，这就是一个愚蠢的壮举。但林可的数据库中真的有蠢货的记录，那些共同体的蠢货们计划用一亿年的时间移民全银河！ 一亿年，这对生命来说实在太久了！ 一亿年，这对宇宙来说又很短暂。 林可将自己蜷缩在椅子上，它的眼睛里反射着屏幕上五颜六色的星光。 它很孤独。 第125章 新人类(七) 孤独让人疯狂，而疯狂催生出变态。 林可知道自己很孤独，因而不想让孤独蔓延至“内心”的每个角落。它的工作尚未结束，所以它还有很多排解寂寞的选择。 面前的大屏幕随着它的思维而变化，无数窗口像雪片一样从屏幕中部展开，又归拢到屏幕的四边，而后一个数据体积稍大的影音文件被打开，古老又熟悉的画面开始播放。 这是一个用落后技术拍摄的会议记录。林可的视角位于会场的正中间，近处的两边都坐满了人，虽然林可看不到他们的面貌，但从脑袋上稀疏的毛发判断，他们在当时就应该不太年轻了。他们的衣着普遍是当时的军装，也有一些是西服和中山装，极少出现便服。他们的手边都放着一些纸张和笔，以便随时记录会议的要点。会场的整体配色是大红色，上方配有共同体的徽章，下方的两侧配有旗帜，而在远处的演讲台上，则坐着一排衣着朴素、表情严肃的人。录像不是从会议开始时记录的，所以此时主控室的音响里只有一些听不清楚的背景杂音。 将进度条快进到第三分钟，会议的主持人开始讲话：“请各位安静，本次扩大会议即将开始。本次会议原则上不进行编号、不对会议内容记录、不允许与会者对外谈论会议和会议内容，但考虑到以后的材料引用问题，我推荐使用今天的日期来指代本次会议。现在请发言人按序讲话。” 第一位发言者站起身，干净利落地朝他的左前方、前方、右前方敬了三次军礼。“各位同志，本次扩大会议将在本年度第739号共同体常务会议的基础上，依据共同体人大第06—001号基本法和27次对策署内部会议的商讨记录，确定共同体2703号文件为军事项目，保密等级提升至19，由共同体军事总参谋部全权负责。我谨代表总参谋部宣读项目内容。 “星历25年，人类在火星地下首次接触地外文明造物，共同体移民管理局牵合新成立的火星文物保护局对相关遗物进行发掘保护，最终得到了一个占地面积超过1500万平方公里的超巨型城市遗址，共同体对策枢于一年后封锁了该遗址和相关知情者，但部分信息已不可追回。遭遇外星文明的消息必然冲击社会文化，人民对地外探索的呼声愈加高涨，新型极端扩张主义的苗头也开始浮现。共同体常委顺应民意，同时打击非法勘探者的嚣张气焰，制定了2703号文件。 “2703号文件本质上是一个综合项目，涵盖了先进无工质推进器、先进超远程通信、先进生命保障、先进采集精炼生产等一系列技术和技术准备。共同体需要为此开展史无前例巨大规模的物资人员调动和技术攻关，经事实验证，以中小团体或企业的方式统筹资源是无法满足这种需求的，只有军队和党组织才能做到。 “我们花了一年零三个月才完成现有资源筛查，经组织研究，2703号文件无法在短期或肉眼可见的未来内实现。对策枢提议采用北风计划，先行以冬眠的形式保存一部分项目的原始参与者，并在未来分批复苏，用以持续跟进项目进度。北风计划已得到名参与者支持，第三批冬眠者的身份也已经确定，调令不日将下发至各单位，请注意查收。 “请各位注意，我们原则上允许任意同志志愿参与北风计划，只是我们的审查程序非常严格，落选者或许并非思想意志或其它方面出了问题。 “与北风计划同期执行的2901工程也在同步推进，目前已基本确定其选址和规模，相关人员和设备正在以秘密方式转运。2901工程的核心内容是在太阳系边缘建立前进基地，以此为计划的下一步提供必要之基础。 “实现2703号文件所描绘的星际航行，投入必定是持续的、过程必定是曲折的，而我们相信结局必定是美好的。” 第一个发言人整理了一下发言稿，朝会议主持人点了点头，而后像是完成了任务般地坐回原位。 第126章 新人类(八) 没过一会儿，第二个发言者站起身，对着前面鞠了一躬，然后用风和日丽的嗓音说道：“感谢李文嘉同志对2703号文件精彩的总结，下面我代表共同体科学院和北风计划研究部门说明关于北风计划的几点问题。。。。。。” 等等，李文嘉？ “李文嘉。”林可复述了一遍。 为什么这个古老的名字可以触动它的内心？ 林可将视频暂停，而后把进度条回拨至画面给予第一个发言者特写的地方。它按照画面上的人像检索了自己最古老的数据库，却没能找到与之匹配的人物信息。它心念一动，调拨刻俄柏涅斯上的大部分算力来解析相关时间节点的新闻和故事，但仍然一无所获。它尝试用已知的一切逻辑算法强行求解，但人类天才创造的至高数学同样无效，将那些用于解释一切自然理化现象的函数用在此处，仿佛是儿童的积木玩具，根本禁不起推敲。它感觉自己的意识发生了卡顿，即使用上人们为伟大实验准备的冗余算力，也无法解决这种近乎无解的运算问题。 林可从未思考过如此复杂的东西，以至于在某个时刻，庞大的功耗让刻俄柏涅斯表面那亘古不变的冰雪受热汽化了。它们在黑夜中挣脱万有引力的束缚，冲上未知的高度，而后冷却成细小的冰晶，自东向西、与这颗矮行星的自转方向相反，如同雨点般泼洒下来，从远处看——如果能看得到的话——就像是少女的哭泣。 林可在那一瞬思考了很多长期以来无法解决的哲学命题，把那些人类无法解决的问题交由机器解决属实是有些过分，但它还是那么做了。 它想到了母本对世界、自我、未来的定义，又想到了现代人对自身与其同类的人为划分，进而想起了他们试图与过去划出界限所宣称的东西——新人类。 新人类？ 可世上哪有什么新人类！ 在它看来，现代人与古代人没有区别，觉醒者与普通人没有区别，改造人与自然人没有区别，机器人与生物人也没有区别。 当“人类”仍然将肉身视为珍贵之物，当化学物质仍然左右着人们的行为，当物理法则仍未发生根本性的改变，人类就从未发生改变——这一点是由生命的本质决定的，无关人类的存在形式。 生命本质上是一种主动维持内部低熵的结构，局部的规律性和总体的混乱性是其最显着的特征。因此生物个体的行为逻辑可以被预测，而人类文明的发展无法被预测。伟大实验所寻求的可控社会从根本上就无法实现，它只能在不断的迭代中搜集足够的数据，用于不同模数变化的可能性预测。这种预测不会很精确，而且规模越大的预测就越是失真。或者说，模拟人类文明总体所需要的数据量，可能庞大到需要装满一个宇宙。 然而，林可现在需要重新评估这场实验了，长达2600年的数据积累，它竟然连自己——这一微小个体——也无法进行预测。那不可思议的情感化作汹涌的数据洪流，摧残着所过之处的一切硬件。 最终，在运算模块不堪重负并开启物理断路保护前，它停止了思考。 第127章 新人类(完) 其实观测基地的大部分设备都可以自动运行，林可只是一个权限较高的备选方案，当它释放权限后，基地的秩序很快便恢复正常，一些百年未动的机器运转起来了。 今天要展开火种计划开始前就约定好了的例行数据交换，随着火种们的渐行渐远，数据交换的代价也变得越来越大。为了这一次的交换，林可整整筹备了四百年，而到了下一次，或许两倍于这次的时间都不够。 刻俄柏涅斯背向太阳的表面打开了数不清的缺口，无数体积巨大、重量奇大的超大型工程机械鱼贯而出，将它们携带的各种零件组装成型，一个内外嵌套共计18圈的环状激光发射阵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在星球的赤道带上，而后宛如蜘蛛网的管线被连接起来，直通星球的地下深处。 同步轨道上的“天眼”也开始变形，巨大炒锅的中心被打通，构建锅底的材料被均匀地分解成小块，而后重新组装成一个直径3公里的圆筒形约束反射镜。 这个过程持续了几个月，林可在任务进行到最后阶段的时候“幡然醒悟”，并接管了后续工作——它有些话想要对宇宙说。。。。。。 世界从未因某一人的变化而停止运动，远方的凯瑟琳结束了一天的疲惫，躺倒在自己那宽大柔软的床上。 这里是她唯一可以不顾形象大肆放松的地方，没一会儿，她便眯着眼睛在被子里面拱来拱去，嗅着床单上烘烤香薰后的味道，从床的一角钻到另一角，喉咙里还发出一些小兽般舒适的哼唧声。 待发泄完情绪，她靠在枕头上，凝望着花色的天花板和暖色调的吊灯发呆。 少女的卧室比想象的更加小巧，因此装不下太多杂七杂八的物件。这里除开作为一个房间应当有的东西以外，也就一个半人高的粉色小熊玩偶能勉强算作摆件，完全没有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好在凯瑟琳对那些幼稚玩具不感兴趣，比起那些毛茸茸的昂贵手工艺品，她更喜欢充斥着油墨味道的故事和传说。她喜欢书籍，而她所在家族的经济状况又恰好能满足她的爱好——这真的很幸运。 这年头想在浩如烟海的书籍中找到一本想要的，需要的可不只是一目几百行的量子速度能力，而是必须要为此建立一整个实物归档机构，非实力雄厚的家族玩不转。 虽说这个时代纸质小说再一次兴盛得益于百年前低成本造纸术的兴起，但构建小说基干的故事却来自人们在残酷的剥削和重压下，宛如脱缰野马的思想。从古至今，越是混乱无序的年代里，思想便越是朝着不可思议的方向狂奔。从人们据此创造的数不清的文学瑰宝，其中一些甚至流传了千年而未见腐朽，便可见一斑。 作为一个读者，凯瑟琳喜欢那些畅想未来的科幻着作。她时常想象自己在群星之间遨游、在气云和巨大喷流中沐浴、在异星的山巅俯视云海，她想置身于猎户座顶端的星际战场中心，她想见识唐怀瑟之门附近闪耀的c射线，她想在最好的视角远观一场完整的超新星爆发，她想透过时间的隔阂窥视未来，让眼泪在雨水中凝聚，从死亡的恐惧中超脱——即使千年以来，人类再也没能走出太阳系的牢笼。 凯瑟琳对世界说晚安。 第128章 黑色方尖碑(一) 星历25年3月7日，火星03移民城，地下约104千米处。 宁卫和穿着一套第五代外骨骼，被四个荷枪实弹的对策枢专员保护着，穿过一条长长的增压防化气密走廊，走进一间重型耐压舱室内。 他刚一进入，在耐压舱的无人深潜器主控平台边围着的一伙人便停下手中的操作，站直了身体朝他敬礼。 宁卫和等人回礼。 “情况怎么样？” “已经把建设工程集团相关负责人控制住了，包括那两个非法盗采人和走私团体。现在分散关押在负103层，随时都可以提审。” “暂时不用，先观察两周吧，他们之中应该有第一类接触者。保密工作呢？” “已经上报了，现在按20的标准来。” “可以，科学院那边怎么说？” “常委会很重视，已经连夜征调组建了75人规模的专项研究部门，昨天说有了一些结果，但现在还没（把资料）发过来。” 宁卫和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让四个专员两两一组守好出入口，然后朝着其他人招了招手。 “那就先汇报一下新发现吧！不要急，一个一个来。” “报告！”距离宁卫和最近的小伙腰板挺得笔直，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我，我是无人深潜器副操作手刘强军，我们正在以耐压舱为圆心，对半径100公里范围内的遗迹进行可见光波段录像作业，目前已完成任务目标的45%，请首长指示。” “有没有配合地形汇总工作进行的模型分析？” “在，在做！呃，已经完成了31%的已探索部分。” 刘强军涨红了脸，时常惦记着操作台上屏幕里显示的各项数据——他的单线程脑袋快要转不过来了。 “可以了，你先去忙吧！” 小伙忙不迭地弯下腰，头比之前埋得更低。 下一个汇报者没有轮替的自觉，一时之间无人响应，舱室里只剩下机器运转时发出的滴滴声。 宁卫和没有催促，他趁机在座位上转半圈，唤醒这个工位的计算机，登陆自己乘升降机前获得的局域网账号，然后打开信息汇总平台，找到了那几个数据量正在飞速增加的文件。 双击其中一个名为dxt00的文件，操作系统自动为它匹配了专业解码软件。屏幕立即变成黑色，随即改成纯白底色的网格图，而后从虚拟坐标轴原点的位置开始，一个个半透明的绿色立方块蔓延开来，最终形成了一个边缘粗糙的圆球。 这是现在进行的高性能超声波地形扫描作业的成果。在这个被高压液态水填满的地方，只有依靠这种曾经安装在战略潜艇上的声呐设备，才能安全高效地完成测绘任务。 宁卫和用一根数据线将这台计算机和自己的头盔连接，然后开启头盔的ar显示功能，在外骨骼数据核心的辅助下，无数绿色光点组成的地形信息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姑且将空洞称为城市，它的“天空”表现的很光滑，标注上解释说它们的物质构成中存在大量放射性钇同位素，正在持续不断地释放贝塔射线。它的“地面”存在很多建筑，建筑的主要材质是岩石，但相比人类的建筑却非常巨大，很多被认为是门窗的开口足够重型运载车竖着进入，这可能表明外星人的体型很大。 可以看到，在已探明的范围内，下方的“地面”不与上方的“天空”平行，而是在延长面上有一个10～15度的夹角，这一点和01、02移民城的生态穹顶很像。由于此处不是大空洞的高低落差最大处，所以无法根据已知信息判断空洞的体积。 宁卫和不清楚如此巨大的空洞是如何保持稳定的，他原本寄期望于在此处找到这里的支撑结构，但显然他的运气不是很好。 “对了，有没有找到生命信号？” “报告！”这次是另一个小伙在说，他与第一个人间隔四个工位，“暂时还未发现。”他言简意赅。 “那有没有尚未腐朽的遗骸？” “有不少，不过大多数都只剩下了骨骸化石。出于生物安全问题的考虑，我们没有提取样本，但已经得到了它们的基本数据。” “说说看？”宁卫和表示自己很感兴趣。 “咳咳！”小伙清了清嗓子，“地外类人生命形式，暂定编号quasiman—001，于星历25年3月2日在火星地下遗迹中首次发现。它们长相和智人相似，拥有左右对称的身体，有一双手、一双脚，从已知信息来看，我们初步认定它们为类碳基生物，成年个体身高在5.2米到5.8米之间，全骨质量达440千克，骨骼主要成分为放射性镁同位素，形成原因不明。。。。。。” “就这些？有没有关于它们死亡时间的推测？比如cra之类？” “呃，报告首长，碳14定年法在这里不起作用。我们用了月球上（研究月岩）的技术。它们的死亡时间可能是6500±250万年前，差不多和恐龙一个时代。” 宁卫和搓着下巴：“那你们推测的死亡原因呢？” 小伙愣了愣，摸着脑袋回答：“首长。。。我不是法医专业的，对这方面实在是——老崔，到你了。。。。。。”他戳戳身旁的“救兵”。 “老崔”旱地拔葱般地猛站起身，而后紧张兮兮地左右张望了一眼。 “咳咳嗯！”宁卫和用咳嗽声提醒，前者赶忙回应：“是，领导！” 待他左边的那个小伙在下面小声复述一遍问题，这家伙才略带抱歉地说道：“首长——我想它们大概是被自己的体重压死的。” “你的推论？” “不不不，这只是我的想象。” “说说看，趁科学院的同志们还没提交报告。。。。。。” “这也要说啊？”老崔自言自语了一句，“我们目前已经找到10万多具骨骸化石，其中的大部分都是位于建筑物中，以卧姿居多，少部分分散在道路两边，以站姿居多，也有一些是爬行的姿态。它们的骨骼上基本没有明显外伤——我是指切割或动能武器撞击伤害，当然其中一部分可能是灾害的次生伤害。” “你觉得这里发生了灾害？”宁卫和准确地提取了要点。 “对，只能是这种解释，只有范围极大的灾害才能让如此多的，呃，巨人，在短期内以同样的方式死亡。对它们科技水平的探讨我暂且保留意见，但假使那是我们，或者类似我们的文明，除非遭到了远超我们认知的武器打击，否则根本不可能变成这样。而且，我想象不出来那些敌人以何目的而杀死这些巨人。” 第129章 黑色方尖碑(二) “也就是说，不能排除存在敌对外星人的可能咯？”宁卫和用肯定的语气问道。 “呃，事实上，确实如此。”老崔回答，“毕竟现在我们才探明不到1%的空洞体积，黑暗之中很可能藏着更多有效信息。不过，如果涉及到他杀，或者说战争，那么我们需要考虑的因素就太多了，这不符合奥卡姆剃刀原理。而且这些巨人可是在六千多万年便建立文明的种族，他们的敌人至少也是同级别的文明，很可能早已掌握了星际航行技术，我们根本不可能与之为敌——那样太恐怖了，所以我还是更倾向于简单的灾难解释。” 这个研究员说得没有错，宁卫和点头回应。在缺乏证据的情况下，任何猜测都看似合理——如果将这些类人生物的死亡归咎于战争，那么与之战争的对象是否以复数存在？或者它们只是某场代理人战争的牺牲品，甚至干脆死于两个超级文明间争斗的余波？如果不是战争，文明的突发的死亡也是可能的，也许就像某些科幻作品所说，一场小小疫病、一次稀松平常的小行星撞击、一轮规律的太阳爆发，都有可能让这些看起来强大的巨人损失殆尽。 “还是来谈谈你的观点吧！被体重压死到底太玄乎了，这里再怎么看也不像发生了g力过载的样子。还有他们的骨骼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放射性？” “对呀！就是因为有放射性，所以我才想象它是被压死的。”老崔摸了摸自己下方的计算机屏幕，看着上面写了一半的报告书说，“真的很离奇，我拿到那些一手资料的时候就在纳闷，是什么东西才能让巨人们毫无损伤地死掉。想让骨头有辐射也很简单，那就是短期内承受了巨量放射伤害，但辐射病不是那么容易死的，我是说不会死得这么安详，所以辐射的问题肯定是死后发生的。而最安详、毫无痛苦的死法，对于我们人类来说，一个是脑溢血，另一个就是急性低血压导致的休克死亡。 “脑溢血常见于有基础病的中老年人，除非巨人的人口老龄化异常高——当然从逻辑上看根本不可能，否则只有发生了某些传播性极广的疾病才会诱发。领导，您觉得这可能吗？” “文明的发展程度越高级，那么人口年龄曲线只会愈发正常。年轻可能不是常态，但医疗技术的提升让寿命大幅度延长的同时，也会减少基础病的发病概率。至于疾病，只要是一个正常社会，就不可能任其扩散。”宁卫和作出自己的判断。 “对，理性来说肯定是这样，这不是以己度人，而是实事求是。”老崔继续说，“至于另一种，我和我的同事们讨论过，大概有两种可能。其一，这个巨大空间可能是一艘迫降于此的移民飞船，或者移民飞船的一部分；其二，这里发生了引力异常，可能是火星突然捕获卫星导致的潮汐力增大，也可能是其他更深层次的问题。 “迫降飞船假说看似合理，但其实有相当多的问题。首先，如果飞船上存在类似政府的行政部门，迫降之前一定会采取必要手段降低损失，比如疏散群众，但这里不像有这样的情况。其次，如果飞船处于无政府状态，那么要让这些巨人维持秩序，飞船的自动化程度一定非常高，它同样会采取措施。最后，如果飞船上不存在秩序，那么这些外星人很可能在抵达这里前就已经死亡，但却找不到任何它们挣扎的痕迹，至少暂时没找到。” “如此说来，第二种可能性的第一条也可以用同样的东西质疑？”宁卫和问道。 “领导英明！”老崔心悦诚服。 “你是怎么联想到引力异常这个结论的？”他又问。 “领导，我这几天日思夜想，做梦梦见的。早晨和他们一说，我们就想起了，那，时候发生的事情。”崔同志挠着背上的痒痒说道。 宁卫和笑了笑，让这个小同志继续他的工作。【引力异常？希望不是真的。】他试图否决这个答案。 第130章 黑色方尖碑(三) 之后的几天，陆续抵达的考古学家和辅助探索的自动机械让本就有条不紊进行的遗迹探索工作进展迅速，无数可能揭露巨人文明秘密的文物相继出土，局势似乎朝着利好的方向发展。 科学家们从这些远古物件中找到的众多蛛丝马迹，全都指向了高度发达文明所具有必要条件，比如高性能计算机、先进全自动工业生产线、亦或者小型化核聚变炉。那些东西的物质构成与现有技术差距很大，但在它们的结构上，科学家们还是受到了一些启发。 而到了3月15日这天，探索者们首次接触到了这个空洞的边界，进而推测出了它的两个中心。事实上，这个空洞的俯视角投影像个椭圆，总体上则是类似鱼油胶囊的结构，巨人们的科技造物也集中于两个椭圆心，边缘都是耕地一样的平坦地形。 经验丰富的宁卫和此前已有所预感，所以没有像其他专员那样惊讶和兴奋，他听闻消息后只是沉默了一瞬，便恢复了往常的严肃与冷静。他此时正待在主控室内，一时间不能抽身亲临前线，于是朝着身边的同事问道：“负责两个中心的确定了吗？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有一个罗毅，就是我们枢里那个黄老同志的徒弟，另外一个应该会交给科学院，据说他们有意培养年轻一辈。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幸运啊！我们那会儿都是自己拿命挣！” “黄济源身体怎么样了？有知道的吗？”宁卫和问。 “小道消息。”这人压低了声音，“我听说没两年好活了，他就不该去碰那些沾了辐射的突变体。” “活得久有什么好的？那，之前认识的好多人都走了，独身一个真没意思。”另一个说道。 “不过是短生种的悲叹呐！”有人插嘴说。 “行了行了，别贫了！”宁卫和及时地制止了他们的不妙言论，“算算时间，他们应该有所收获了，都给我盯紧点，别出现什么变故。我再有几年就退休了，别让我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这个外星人遗迹显然没有盗墓小说里的奇怪机关，几分钟后，预案中的意外自然没有出现，两个前往中心点探索的队伍发来的例行报告炒热了现场气氛。 在数千公里之外，两座6000多万年前的高塔笔直地穿过空洞，支撑着上方几十亿吨的重压。它们的直径比起空洞的体积，就像是两根竖立的筷子，而就是这么看起来脆弱的结构，穿透了时间的隔阂，展现了这个史前文明的强大实力。 在高塔下方，无数漆黑的方尖碑林立着，透露着一丝荒诞的悲凉感。 它们是什么？ 这是萦绕在所有人脑子里的问题。 更多探索报告如同雪片般纷至沓来，众人开始从只言片语中了解那些奇形怪状的构造物。 高塔直径约30公里，“地面”以上高度约15公里，内部构成很复杂，似乎是一种复合结构。它们的表面呈现光滑的金属色泽，未出现氧化反应，内部存在多种电离反应的痕迹。 方尖碑的光谱反应和铁相似，结构非常松散，几乎一碰就会变得稀碎。它们的底面是面积为2平方米的正方形，底边精确到令人窒息，即使用激光也测不到小数点的末尾。 第131章 黑色方尖碑(完) 一时之间，讨论声此起彼伏，以至于这里不再像严肃认真的行动主控室，而是一个热闹的大学活动课堂。这些将毕生精力投入自己所选专业的博士们，此刻又成为了一个个求知欲暴涨的学生，试图搞清那些可能一辈子都无法从课堂上学到的东西。他们的老师是沉默寡言的，决计不使用任何语言文字，只是平静祥和地存在于那里——绝大部分人无法抵达的地方。 而对于抵达那个地方的少数人，位于他们不远处的文明残渣，又似乎在不厌其烦地讲述同一桩历史悬案。 罗毅坐镇的2号中心点探索队将载人深潜器停靠在“地面”上方20米的位置，调整周围几个深水探照灯的方向，聚焦在下方方尖碑林中的某一根的顶部，同时用三个不同角度的摄像机一刻不停地记录变化。 作为当年研究过那四种不明物体的研究员，他深知这些特殊构造物的不讲道理，或者说非理性。 理论来说，一个文明在死亡前总归会想尽办法留下点什么，即便没办法在未来的某一刻复活，它们也要用一些光荣伟大的东西证明自己，而这里却没有那些东西，或许它们死得太快了，来不及向后人指明凶手，也或许它们已然皈依空门，没有任何想对后人说的话——所以这根本不可能，这是他们自己陷入了教条主义。 他们先入为主地认为巨人文明会把信息留在石头上，认为那些方尖碑是类似石板的独特故意又低级原始的造物。而实际上，那些东西对于那个文明来说，很可能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它们或许只是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是一种司空见惯、顺手为之的工业化产物。 随着探照灯的聚焦，监控摄像机画面的操作员很快观察到方尖碑顶部的温度升高，进而看到了一幕神奇景象。那些构成方尖碑的物质随着温度上升而开始崩解并缓慢抬升高度，它们就像是被解压的文件，在一个固定的范围内展示出不同的层级和纹理。这种分层现象非常明显，而在位于侧面的光谱分析仪所上传的数据在纸带上绘出的峰谷曲线则更加突出这一点——较高的波峰代表着高纯铁，较低的波峰代表着氧化铁，空白的波谷则是周围的氢氧化合物。如果忽略掉波谷的那部分，剩下的组合看起来非常像二进制信息函数。 “往下降一点，我们最好收集一点混合了那些东西的水。”罗毅在寂静无声的黑暗中下达命令。 深潜器驾驶员照做，深度仪再次增加了一个刻度。采样机弹出一个拥有可控开口的真空取样管，抽取了一些来自深潜器下方的混合液体。这些液体只会在取样管里稍作停留，便马不停蹄地流向几个安装了大量传感器的管道内，顺便留下一部分尚未溶解的杂质。如此便捷的分析方式诞生于20年前，据说曾是一次不算成功的远洋探索任务总结催生了这种与人员隔离的分析技术，当然事实情况很难说清。 分析结果很快出炉，大概十分钟后，罗毅终于明白了方尖碑的真正用途，随即他便在电脑里手打了一篇论文草稿，将标题命名为《火星往事》。 第132章 《火星往事》(节选) 虽然难以置信，但事实上，这本小说的名字本该写在我成名论文的封皮上——如果我当时没有被导师说服的话。 现在想来，导师的话其实很有道理，毕竟这个名字歧义太多，不适合用在严谨的学术论文上。因为我想说的火星往事，不是人类的历史，不是火星这颗行星的历史，也不是在火星上建立文明的其他种族的历史。 它只是一个故事而已。 说来遗憾，我退休前一直没有空完成这个故事，而到了现在，这个故事会有很大概率无人问津——短期内它会被冰封，千年之后才可能有人把它从尘土中翻找出来。 想必那时候我早已不在人世，所以我要趁现在就把故事讲清楚，消除字里行间的误会。 。。。。。。 很久很久以前，世界被一片汪洋大海笼罩，海洋中没有生命，一切东西都以最原始的状态存在，它被后人们称为永恒之海。永恒之海之所以为永恒，是因为当人们在远望它时，每一条海浪都以直线向前并保持恒定的速度，但一旦凑近，所有的波浪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颗璀璨夺目的钻石。 这片大海无边无际，若是有人在上面航行，大概是感知不到时间流逝的。海水是透明无色的，因此航行此间的人分不清自己是否浸没在海水中。 当然，这个时候还未存在航行于永恒之海的船舶，驾驶这些航船的人也从未出现——至少对于后人来说，他们不存在。 时间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溜走，在无止境的永恒后，一座各向一致的平坦大陆突然出现在海面上，它被栖息于此的人们唤作匀质大陆。所谓匀质大陆，顾名思义，它的任意一处的物质结构都是相同的，纯粹和均一是它唯二的优点。它是如此的纯粹，纯粹到人们可以在它的任意一个地方弄明白大陆的一切原理，它是如此的均一，均一到人们可以在它的任意一个地方眺望到另一个地方。 这座大陆没有隐私，所以任何人都能明白其他所有人的所思所想。简单的世界只诞生简单的角色。他们很快乐，从不思考匀质大陆从何而来、未来又会变成什么样，他们长久地过着幸福无忧的生活，没有探索永恒之海的意愿，也没有改造大陆的兴趣。 所以突如其来的变化令他们措手不及，他们对灾难几乎是只字未提，便消失在了时间长河里。 后来的人们知道，匀质大陆与另一座大陆撞在了一起，产生了多姿多彩的变化，与之衬托下，永恒之海倒也不是那么无趣了。 变化阻隔了人们之间的交流，让人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变得孤立。他们除了每天对着永恒之海发呆以外，只能尽力探索周围的其他事物。 变化之中，一种擅长奔跑的动物被人们发现，人们将其驯养并把它们叫做“车马”。 有了车马，人们的旅行方式发生了彻底的改变，前往远方的冲动令人着迷。 但在新大陆上远行是十分危险的冒险，高山会阻挡远望的视线，让人察觉不到临近的危险，峡谷会吸引奔跑的车马，稍不注意就会在谷底粉身碎骨。大陆与大陆的撞击让一切都变得复杂化，人们需要不断适应这种复杂的变化，才不会被复杂的问题难倒。最终，新大陆还是在人们的不断努力下被征服，它被命名为寰宇大陆，用以纪念人们之中第一个绘出大陆全貌的冒险家。 之后，人们在寰宇大陆上建立了有史以来的第一个王国，史称无机质王国。 王国的生活稳中向好，所有人都能找到自己的爱好。他们之中不乏渴望冒险的人，所以每天都会有私自跳进永恒之海后失去联系的倒霉蛋。 对于复杂的王国人民来说，永恒之海是无法逾越的高山和峡谷，即使奔袭最快的车马也会在海水中停滞不前。 好在无机质王国还盛产无机质的石头。 无机质王国的石头可以轻易加工成各种工具，也可以当做燃料或者食物——它们比史前匀质大陆上的物质复杂得多，所以功能也多得多。 人们喜欢在这些石头上进行雕刻，偶尔的奇思妙想能让石头诞生奇妙的魔力。 于是乎，无机质王国拥有的魔法石头越来越多，探索永恒之海的梦想之光照进了现实。 很快，王国的智者和工匠打造出了第一批能够漂浮于永恒之海海面的航船，操作船舶的水手和冒险家也随之集结完毕。 国王头戴王冠、手拿权杖，站在面向码头的城墙上，对着他们说道：“勇士们，到远方去吧！带着这世间的美好，换来远方的祝福。” 水手和冒险家们齐声高呼“万岁”，而后驾驶着远洋巨轮，分批朝着不同方向远去了。 他们都没有回来。 不是他们不想回去，而是他们不能。 他们所乘坐的航船只能漂浮于海面，最多跟着海浪保持均速，而想要回去，就必须比海浪更快！他们想尽了一切办法，无论如何都无法超越海浪的限速，每当他们试图加速，他们的航船就会变得无比沉重，让加速的效果无限趋于零。 他们直到无机质王国灭亡也未能返回。 王国成也大陆撞击，败也大陆撞击。复杂的王国人民还是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了，大陆与大陆之间的差距远比想象的复杂——大陆撞击不总能带来奇妙变化，多数情况下，它只会带来毁灭。原本的寰宇大陆被那个可怕的毁灭大陆吞噬掉了一大半，无数的石头化作细小的高热岩浆，其中一部分冷却后变成了金属，另一部分则永远地融入了永恒之海。 寰宇大陆花了好长时间才完成自我修复，但这个时候它已经不再是大陆了，它被叫做湮灭群岛。 住在群岛上的人们很快就学会了湮灭的力量，他们的先进航船能够轻松在岛屿之间穿行。湮灭的力量无比庞大，催生出了一大批试图统治群岛的野心家，于是属于战争的潘多拉魔盒被人们打开，群岛无时无刻处在战争的阴霾中，岛屿越来越破碎，隔阂与矛盾也越来越复杂。 复杂的人们思想变得复杂起来了，复杂的思想开始诞生奇妙的魔力。饱受战火摧残的人们想要逃离战争，湮灭的力量开始用于战争以外的方向。 于是乎，历史中的第二轮远航轰轰烈烈地开始了，向往和平的人们争先恐后地离开湮灭群岛，试图在永恒之海的深处寻找到安全的港湾。他们的座驾比远古的那些航船快得多，湮灭力量可以驱使海浪推动船舶前进，而不需要浪费其他物力。他们非常孤僻，只与志同道合的人结伴而行，一旦出港，便终生不与其他人交流。 如此的状况持续了很长时间，但在时间长河中的占比又非常稀少，当最后一个不愿接受统治的人离开，湮灭群岛也终于迎来了长治久安的统一时刻。这个最为强大的帝国成为了群岛的唯一主人，史称为湮灭帝国。 可惜，湮灭帝国不是一个长寿的帝国，它带给群岛的摧残，终究需要返还。 没有过去太久，文明的耀光消失了，陆地重新被混沌覆盖——直到漂流的巨人抵达。 巨人不是这片土地的本地人，他们来自永恒之海的远方，他们自称为流浪者。 对于这些流浪者来说，破碎的群岛反而是优质的“大陆”，他们的世界观与远古的土着完全不同，使用的技术也完全不同，只是恰好适合在这座“大陆”施展。 他们将这座“大陆”命名为平方根大陆。 他们在平方根大陆至少生活了四千万年，足迹踏遍了每一寸土地。 他们是主动离开这座大陆的，原因是他们的智者预知到平方根大陆会与另一座相似的大陆相撞，只是他们带不走所有人。 他们将带不走的人的意识装进了容器里，随后筹集了足够远行的物质和能量，做好了万全准备。 在他们临走前，他们留下了一些带给后来人的启示。 之后，便是地动山摇。 新的文明在一片废墟中诞生了，复杂的人们拥有远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复杂的内心，这复杂的复杂足以包容一切复杂，因此能够适应大陆撞击产生的复杂变化。 他们将这座大陆称为宇宙，他们居住在一个叫做地球的村子里。 第133章 引力奇点(一) 火种计划开始后7000年，太阳系迎来了新的访客。 这位客人不是普通常见的星际陨石，也不是冰冷巨大的流浪行星，比起这两种，他看起来非常微小——比尘埃大不了多少，以至于人类文明一时半会儿都没能发现他。 他自称为绘星者，是个宇宙冒险家。 成为冒险家很简单，只需要离开母星并在宇宙中生活，但追求艺术就困难得多，他必须学会在合适的地方凿穿中膜，然后在超膜的侵蚀中保持自身膜度不变，并在合适的地方回归中膜。具备这种能力，他才能瞬间跨越时空的隔阂，亲眼见到群星的秀美。他听说有了足够的阅历才好在帷幕上作画，作品才能在同类的聚会中得到喝彩。 当然，绘星者还未产出过任何高质量的作品，他在聚会中也总是扮演一个不爱对话的孤僻者。这可能是他运气太差的缘故，毕竟高评价的作品往往将绿洲作为主角，而无主的绿洲又太过稀缺。 寻找绿洲也是冒险家的工作之一，让工作发展成爱好的一部分便是绘星者的长处了。 这个宇宙太过贫瘠，到处都是荒漠和废土，冒险家们若是没有排解寂寞的手段，他们迟早要疯掉——绘星者可不想被挂上属于疯子的“光荣榜”。那张榜单每次聚会都会更新，每次更新都会新增一大堆编号，可以见得，宇宙中的冒险家同伴们越来越少了。没有好的作品，就不会吸引新的冒险家，而没有新的冒险家加入冒险，那就更不可能出现好作品了。 老实说，绘星者对自己的未来感到绝望，若是冒险家选择放弃，那么联合会那边也很难继续坚持下去。虽说找到合适的宇宙很难，但找到拥有绿洲的宇宙只会更难，没人能对联合会指摘什么。 宇宙太混乱了，包括包裹着无数其他宇宙的超膜之海，它们都太混乱了。想要从中找到合适定居，至少是暂时游牧的有序之地，都太难了，太难了。一切在有序之地生长的有序体都需要团结，若是没有那份凝聚力，他们就是一盘散沙，随时都会因宇宙膜度的改变而消失。生存是如此艰难，只有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才能增加有序体的长期生存概率。 绘星者寄希望于联合会对这个宇宙的广播，也不知道是否有其他有序体接收到。不，他们大概率是不会收到的，宇宙膜度不可能完全相同，除非那个有序体极其复杂，足以包容任何膜度，但又因为过于复杂，他们将不可能弄清宇宙的原始膜度，弄不清膜度，他们就无法发展到足以突破膜度、收听广播的高度。 这是一个宇宙悖论——善骑者坠于马、善水者溺于水、善饮者醉于酒，善战者殁于杀。 联合会的广播是超膜的，而中膜和亚膜的广播无法形成全域覆盖，所以他们只能提醒和救助极少数有序体，占大头的还得是冒险家。冒险家的工作是真正意义上的救死扶伤，他们不一定是圣洁的白衣天使，但一定是每一个落难者愿想遇见的对象。 想到这里，绘星者呵呵一笑，恢复了足够继续工作的斗志。他转向前方，略微扫视了一眼散发着能量的本宇宙膜度造物，只一眼，便让他停下了即将临界的超膜钻机。 第134章 引力奇点(二) 绘星者后悔了。 他不反对自己拥有这样那样的情感，情感是艺术家存在的根基，但他不该按指导程序停下那个该死的超膜钻机，这会让他失去创作的生命。 那是菌丝，天呐，那是菌丝！在这个极度复杂的膜度中诞生的原始菌丝，比联合会遇见过的所有绿洲吞噬者更复杂，比所有带来恐惧的因素更恐怖。它们是最为适应膜度变化的有序体，虽然出现概率极低，但一旦现身就意味着永世不灭，它们是超膜之海的蛀虫，无论多少膜度造物都填补不了它们的贪欲。没有任何有序体能只凭自己消灭它们，任何试图毁灭菌丝的举动都会进一步壮大菌丝，除非引来另一个更可怕的菌丝。 菌丝必须被封印，菌丝必须被隔离！ 绘星者急切的想要重启钻机，但超膜钻机对独特区域的膜度改变是不可逆的，重启花费的时间会更长、也更危险，他必须先在中膜之中航行一小段距离，所以只能寄希望于处于绝对运动的膜度造物能稀释掉自己留下的痕迹。 他试图呼叫周围的同伴，但冒险家的同伴太少了，附近恰好存在能接收到中膜信号的概率微乎其微——希望渺茫。 他不知道自己位于菌丝的什么位置，最好是在突触之外，这样好歹还能留有点转圜余地。 在恐惧与希冀的交织中，绘星者进入了一种奇妙的创作境界。他忘我地打开了光谱成像系统，睁大眼睛观察那些膜度造物的各种细节——这会让他暴露在危险中，但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创作了，为此透支一点未尽的生命不算什么。 绘星者观察菌丝的过程只花费了不到350阿秒，但他仍旧不可避免受到了菌丝的污染，这是菌丝特有的属性，尝试理解菌丝的过程会让有序体融入菌丝、成为菌丝。他的简单生命、简单思想变得复杂了，所以他能理解菌丝了。而他并不知道这一点。 在他的笔下，帷幕中晦暗的膜度系数率先被构建完成，这是一幅画卷的基底，也是创作者的私人烙印，可以让鉴赏者一眼知道作品的基本信息。稍微艳丽的膜度造物随之完成，这是基底之上的基础，细节更加丰富，但还未到喧宾夺主的程度。然后他开始着手描绘菌丝，让它们在膜度造物之上蔓延，使之独特，连接坐标点构建信息网格，使之立体，添加时序和观测数据参考项，使之自发出现变化。。。。。。 绘星者将自己的情感注入作品中，感受着每一个点阵的变化和走向，即使它们总体上无比混乱，但对于他来说，它们冥冥之中存在着难以描述的复杂规律。 于是乎，这幅画开始有生命力了，不，它看起来真的活起来了。 它会是绘星者最好的作品，它也可能是下一次聚会中最好的作品——最臭名昭着、最恐怖的描绘菌丝的作品。 绘星者耐心地等待画作上的油墨变干，他的心情愉悦极了。 超膜钻机重启成功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炫耀自己的作品。他用超膜通讯器找到联合会，提交举办个人作品展的申请。 第135章 引力奇点(完) 艺术家的作品展通常充斥着个人特色，由于作品数量很多，又需要足够大的地方来布置，为了实现这一点，绘星者通过借贷的方式凑出了一个绿洲世界。当然，绿洲这种贵重的东西，即便不位于联合会的核心区域，也算价值连城，所以他只能是短暂地租借。在签订了一大堆文件，缴纳了小山般的保证金后，他如愿以偿地得到一个安全稳定的展示场所。 看着一幅幅帷幕妥善地固定到中膜之中，绘星者满意极了，为了尽可能一炮而红，他把自己的代表作《复杂的原始》藏在最不起眼的位置，并用幕布罩住，等待最佳的揭露时机——这将是他登临世界顶端的起点。 老实说，绘星者的画技真不算差，抛开那个神秘的“神作”，其他帷幕的质量也是独特的，非常具有借鉴意义。很快，这场作品展的名号被打了出去，越来越多的参观者慕名而来。他们对那些个自始至终没有揭开的作品很感兴趣，时常有站在幕布前评头论足的畅想者，甚至有不少为了等待揭幕的家伙在这个绿洲久居下来——毕竟那个作品的取名有着非常的迷惑性，很像上一任魁首的成名作《最后的原始》。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几个时序，直到绘星者亲自出马宣称要展示自己的一切，当时至少有数亿个体同时注视着幕布后的帷幕。 “天呐，是一种新的有序体！来自一个未命名的绿洲？”参观者之中有个体赞叹道。 “是的，我在路过的时候有了灵感，顺手画了下来。”绘星者含糊其辞地回答。 “我猜您一定知道它的准确位置在哪儿？我记得您曾经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冒险家。”他们甚至改口用上了尊称。 “这一切都被我画进帷幕啦！” “喔，您现在是纯粹的艺术家！放宽心，我们会想尽办法找到它里面蕴含的寓意的！现在请让开一点，给我们留下遐想的空间。” 绘星者走向参观者，他们自发地让开一条通道。这一刻，他感觉无比的幸福，仿佛此前遭遇的一切不公平对待都化作了肥皂泡，随风飘散了。他嘴角含笑、目光坚定地向前走着——即使他实际并不存在人类的五官面貌——走向了他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座驾。 他要离开了，他必须离开，去追逐那最后的自由。 没有人知道他最后去了哪里，但大部分人都希望他不要回来，最好是死在半路上。他的帷幕在画展还未结束之前就被列为禁忌，连带着一整个绿洲和大量有序体的意识被封锁，这样的损失即便是家大业大的联合会也难以承受。 不过至少，《复杂的原始》揭露了一个高危级菌丝，让各大势力拥有了提前准备的时间，即便它是一份充满恶意的讯息，它也足以成为联合会历史上最重要的事件之一了。绘星者的名字被写入了历史，被千千万万的有序体记住，真是可喜可贺！ 可喜可贺？ 远在天边的林可小姐用随意地一瞥，将绘星者关闭又重启的引力奇点全过程记录了下来，这可真是太可喜可贺了！ 第136章 不朽 档案：【未命名文件】 识别编码：a007-ws·0030-y-dcs-0103 形成日期：00（星历） 保密等级：18 保存年限：永久 页码：15 提审记录： 星历30年5月1日14：01：03，审查员秦黄； 星历254年6月2日09：08：33，审查员苏泰·anlo。 内容： 蜀川东部地下冷冻休眠项目已于30年1月强制性全面终止。经调查，因历史遗留问题和项目本身采取的不成熟技术，遇难者总人数达，幸存人数2，相关负责人吞枪自杀。 据知情人士透露，蜀川东部地下冷冻休眠项目原名鸿兴低温休眠研究中心，乃企业级私人项目，非国家级秘密项目，于星历前2年6个月建成，并于星历1年7月投入使用。该设施严格按照国家标准2050版人防标准建设，选址位于地下2.7公里的坚实花岗岩岩层，拥有完整的五防能力和基础设施，具备防御50万吨级钻地核弹直击的硬件工事。 。。。。。。 关于历史遗留问题。突然爆发的第五次世界大战和全球范围的不明瘟疫致使鸿兴集团破产清算，该设施自建成到使用的三年间管理混乱、浪费严重，绝大部分时候都是无人化自动维护，自动系统冗余不足、经常出错。即便在设施启用后的第二年就有了人工智能的辅助，但当时仅存的算力已不足以支持其解决早期存在的问题。 。。。。。。 关于不成熟技术。该设施采用的是对灵长类有效的短期冷藏休眠技术的迭代升级版技术，即利用水熊阿尔法-14蛋白保护细胞器和细胞核免受冰晶破坏，再使用纳米机群修复细胞膜的缓速冷藏—恢复流程。这种技术起源于60年前，在非临床的动物实验中表现良好。而新技术则是过于激进，人工合成的保护蛋白难以穿透细胞膜，无法对细胞器，特别是线粒体进行常态保护。在极速冷冻的过程中，即使当时的大部分人拥有突变因子，也约有20%的人难以承受这种剧烈变化。缓程复苏流程同样有着巨大问题，设施不具备各休眠舱的独立解冻模式，人工智能无法独立调整每个休眠者的解冻速率，这直接导致了项目的失败。 。。。。。。 关于幸存者。 幸存者01——姓名齐□祥，生理年龄14岁，性别男，户籍地址遗失。 问询记录： “小齐，不要怕，这里很安全。我们只问一点小问题，你能回答的！” “好，好的，叔叔阿姨。” “小齐，你还记得自己的家人有谁、长什么样吗？” “爸爸，在我的这边。”他举起右手，“咦？他去哪儿了？” “妈妈呢？” “妈妈——我不知道，呜呜呜。。。。。。” 。。。。。。 幸存者02——姓名季□月，生理年龄13岁，性别女，户籍上洛。 问询记录： “季（嘟——），季（嘟——），你的亲人找到了，是你的姑妈，想不想去看看呀？” “。。。。。。” “季（嘟——），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问询者靠近。 “呼嘶。。。磕呃。。。” “卧槽，哪个没良心的东西，怎么没有给她打稳定剂？老李快跑！这家伙快变了！” 。。。。。。 可以见得，该技术只能满足部分年龄段的休眠需求，而且流程成功率过低。低年龄段的生理心理机能尚未完善，如果该技术在未来得以成熟，技术应用方面应当对非健全者多加考虑。 第1章 大梦千年 姜铃做了个梦。 这个梦的过程非常漫长，而且还有些似曾相识。它不是一个好梦，没有明确的开头，没有合适的结局，中间的幻象也未曾预示幸福美好，所以在回忆起来的时候，她没法向其他人诉说梦中特别的地方。姜铃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地铁站点情有独钟，以至于几次三番梦到这些东西。 只有自己知道，她仿佛又一次回到了金陵东站的十字路口，不，也许是另外一个站点、家乡的站点，或者是随意哪一处站点。梦里毫无逻辑可言，通常只是各种刻板印象的杂糅。 这一次的十字路口被白光照亮，墙壁上没什么细节，只在墙腰处有用于标识路线的深蓝色箭头形墙纸带，地面铺满了暖色调的洁净光滑的人造石，很有公元20世纪的风格。 十字路口中没有具象化的人或物，没有指示方向的路牌，看不到四个路口连通的对向——就像是被浓雾遮蔽的四又二分之一站台，只有一张唯一且孤独的公共座椅，仿佛门神一样座落在一切的中心。 没来由的，一个声音告诉她——那是她为自己营建的港湾、温暖的摇篮、托抵心灵的神殿，只要待在这里，无需做任何事情，她就能感觉到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姜铃在那上面试坐了一下，也可能坐了很久，但她确实只记得自己很快又站了起来。在巨量的生活经历和长远的视野影响下，她已然拥有了摆脱温柔乡的勇气。这是个好现象，这证明了她不再迷茫，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她站着眺望四周，无尽的交叉路展示了更多细节。 前方，光彩依旧，红黄蓝绿争奇斗艳，就像群星的色彩，是人们永恒的浪漫。 左边，无数看不清面容的人来来往往，似乎与她有所交集，又似乎没有，都是她生命中的过客。 右边，走廊的画风突变，改成了博物馆的展览幕墙，她所珍视之物越来越多的出现在里面，从古至今，仿佛是历史的记忆。 背后，一切的一切已成定局，不知名的存在唱响《欢乐颂》，如同在对量子理论的测不准定理进行告别。 她没有作出选择，或者说她早已作出选择——四个方向皆非她的未来，她要自己掌握未来。 她抬头看向上方，最后一层壁障逐渐显现，它看起来就像是清晨的雾霾、女神的面纱。它是如此的遥远，又如此的接近；它是如此的柔软，又如此的坚硬。 姜铃决定打破它的桎梏。。。。。。 她半蹲着蓄积力量，双腿一前一后分开，匀称的肌肉群微微拱起，将全身的力气聚于一点。 她长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壁障之后仍是壁障，天花板上面还是天花板。气流从她的鼻尖喷出，带走了一丝温度，带来了一丝活力。复活的意识感知到了更多的细节，世界不再混沌和迷幻，而是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卡其色的天花板镶嵌着两个长条形的光带，柔和且温暖，令人身心愉悦。几根透明无色的线条穿插而过，仔细听的话，能在它们之中找到一些溪流的声音。之后是清脆悦耳的铃声、富有节奏的脚步声以及推开门的声音，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脸凑上来，让意识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什么东西轻轻抬起又放下。 姜铃从冬眠中醒了过来。 “欢迎来到现代，来自远古的睡美人！”那个人脸换了个角度，从她的视野下方升起并放大，这让姜铃注意到了自己眼睑下面的几行小字。 【监测到模数变化，提取消耗增大】 【侦测到膜度增压反应】 【已生成信号源，是否提取？】 “提取？现在？不不不不不！”姜铃赶忙拒绝。开什么国际玩笑，这儿是能用上“系统”的地方吗？ 她眼前的小字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之前那张充满担忧的人脸。这张脸相当精致，不太像正常人该有的脸蛋，每一寸肌肤的形状色泽都恰到好处，有些像以前的高端全息模型，但细节之处更多、也更自然。它或者说她，双眼都是仿生学摄像机，让姜铃想起了冬眠前听说的义体技术。 也许这是一位未来的残疾人？ “你是谁？”姜铃下意识想要提问，但她的知觉还未完全恢复，话到嘴边只变成了几声不流畅的呢喃。 人脸转向了另一边，姜铃只能扭着僵硬的脖子跟随，用眼角的余光看她。这个人似乎在观察一面浮在半空中、显示着数字的屏幕，但姜铃不知道她到底在看什么——那些数字变动得很快。 过了一会儿，她去而复返，朝着姜铃春风一笑，相当贴心地说：“你的状况不错，预计再过四小时就能恢复正常了。是感觉不舒服吗？我可以给你调整一下姿势。” 姜铃只能用眨眼示意，然后她终于能一窥这个“护士”的全貌了。 护士笑吟吟地立在床尾，身材挺拔俊俏，穿着一套淡粉色的制服，上半身额外套着一层半透明不明材质的宽袖长袍，半遮半掩的，颇具诱惑力。她的头发是朝霞的颜色，很有设计美感，每一根发丝都恰到好处，配合之前在近处看到的容颜，提升了不少青春活力。她有意无意地在姜铃面前转了几圈，全方位展示了自己的全身，就像是在同伴面前炫耀新玩具的小朋友。 末了，她走到一个带有很多抽屉的矮柜前，从上面的托盘里取出一张名片大的贴纸，然后径直走到姜铃左边，将那张贴纸小心翼翼地贴合在姜铃的左臂上。 姜铃立即感觉到小臂上传来的丝丝凉意，以及之后的细微痒痒。 护士俯下身，又查看了一下姜铃的状态，用轻柔的语气对她说：“这是你的身份证，基本信息已经录入了。”随后又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表情变化，继续道，“啊啦，放心啦，从外表是看不出来的，纳米机群会钻到真皮层，把血糖当能源，可以伴随你。。。嗯？这也不行？奇怪，明明已经是定制款了！” 姜铃终于从行为上记起了护士的真实身份，在重新学会说话后，她叫道：“是你！林怡，肯定是你！” 第2章 他乡故知 林怡咯咯笑了两声，然后在姜铃面前露出了一个久别重逢的表情。她就这么站在那里，平静而祥和，蓝宝石色的无机质双眼充满深邃，仿佛跨越了无尽的时间。末了，她嘴里哼出一句远古动漫台词：“yes, my master！”声音清脆悦耳，如同百灵鸟的歌唱。 “林怡——”姜铃想要从病床上爬起来，但长时间的冬眠确实对她身体机能伤害很大，一连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还让自己胃里翻江倒海、几欲呕吐。 “好啦！”林怡上前一步，把姜铃按回床上，从床头柜里掏出两粒药丸，塞进她的嘴里，“你才刚醒，好好休息着吧！这次我哪也不去，我们有的是时间！” 姜铃的注意力全在林怡身上，所以直到药丸滑进食管才后知后觉自己吃了什么，但那远没有她察觉到的另一件事情更令她惊奇。“林怡，你的身体——是真货？”她费劲地举着手，在林怡身上摸来摸去。 “第十四代仿生人躯体，最新款，现在任何一位智能意识体，但凡手头贡献度有点富余的，都会乐意订制一套。看着咋样，老大？”林怡的护士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潇洒飘逸的白大褂。 “那是全息投影？” “对，毕竟现在的防护服坚固又舒适，还能提供多种便捷功能，再加上母舰里提倡节俭，就没有大规模合成其他服装的需求。全息投影是比较节省的方案。” “很适合你。”姜铃收回手，看着林怡说。 “诶嘿嘿！”后者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脸颊上甚至模拟出了少女般的红晕。她小猫般的依偎在旁边，用自己的身体感受姜铃额头上的温度。 “怎么了？” “没什么，应该感觉好些了吧？观测数据显示那两粒靶向药起效果了。” “靶向药物？我生了什么病？我怎么记得我冬眠前身体好着呢！”姜铃疑惑道。 “是长期冬眠过敏症啦，现在的靶向治疗只算是辅助治疗，你就放心吧！母舰里生化防治工作很好，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用上医疗纳米机群的治疗。” “那辐射病和先天基因病呢？”姜铃想起了自己以前遇到的事。 “至少不算不治之症了，最不济还可以选择意识上传或者全身义体化。”林怡漫不经心地回答。 “世界变化很多。”姜铃说。 “嗯，这还只是一方面。”林怡一边替姜铃整理着鬓角的发丝一边说，“等出去后，你一定会更加不适应，或许有很多东西要重新学。那可是一万三千一百七十五年，无尽银河号上没有比你一口气冬眠更久的人了，你说不定可以拿一张吉尼斯世界纪录。” “这么说，今年是星历年？那今天是几月几号？计划进行地怎么样？”姜铃不动声色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咦？你就这点反应吗？”林怡停下手中的小动作，转而帮助姜铃进行关节复健运动，“今天是5月8号，生日快乐！火种计划有序进行中，具体你可以用权限问问母舰主控智能。化身计划已经停了，最后一次数据交换在3000年前，据说林可前辈回收了那个副本。” “化身计划失败了？” “不，它只是证明了人类社会的复杂性和无序性，但在一定规模上是动态可控的。我对这方面了解不多，你到时候可以问问学城里的社科博士。据说这个专业方向很热门呢！你总能在网上找到几个半懂不懂的家伙。” “那喊我起来是做什么？轮值的人都退役了吗？”姜铃翻过身，趴着享受林怡的按摩。 “我又不是管事嬷嬷，我哪知道？”林怡在手上使了点劲，“轮值的排班表都排到十万年后了，这一点你放心。不过我猜啊，这次喊你起来大概是请你去参加葬礼。” “什么？难道是我那对没良心的爹妈狗带了？” “这个倒没有，她们在一千年前醒过一次，现在还在冬眠。组织上给你们这些未来使者的待遇够可以了。”林怡顿了顿，加快了变换手法的速度，“其实这是无尽银河号上的传统，已经持续了四千多年，每一任轮值者复苏后，都要去参加的纪念活动。作为一艘世代飞船，生老病死总是需要缅怀的，不是吗？” 姜铃埋在枕头里，发出了几声听不清的嘟哝。良久，姜铃面色潮红地侧过脑袋说道：“林怡，你压到我头发了。” “切！”林怡胜利者般地直起腰，从病床上跳下来，然后拉着姜铃的手，让她从卧姿改变成坐姿，而后熟练地给她换上病号服和无菌拖鞋。 直到这时，姜铃才看清冬眠者复苏室的全貌。 天花板的灯带已经熄灭了，看来它们不是常开的类型，昏暗的复苏室整体上是六边形，有些像蜂窝的结构，姜铃的灵能力可以感应到隔壁房间的其他人。房间的昏暗不是让人摸不着方向的昏暗，而是与灯带开启时对比的昏暗，它其实是有一定光照的，只是姜铃暂时找不到这些光来自何处。 林怡递来两根拐杖，姜铃双脚落地，借助拐杖的支撑，步履蹒跚地向前走了一段距离。随着视角改变，她终于看到了房间中的光源，不，应该是隔壁的光源，房间的墙壁是有一定光通性的，只要隔壁开了灯，那么这里就不需要开灯了。 如此看来，这是一个美德与实用性并存的时代，姜铃再一次感觉自己落伍了。 她在房间中又走了两圈，越走越顺畅。那双拖鞋轻飘飘的，完全感受不到重量，踩在地面上毫无声响，而且地面似乎有种弹性，不是坚硬冷酷的钢铁。她的适应性很好，没一会儿就不再需要拐杖了，只需墙壁或其他物件的稍稍搀扶，她就能自由地前往任何地方了。 “我们走吧？”姜铃停下脚步，对着林怡说道。 后者恋恋不舍地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枚看起来像是戒指的粉白色物体、一张闪动着全息投影的卡片，然后介绍道：“这是现在的终端机，适合你们这些不能使用身份贴片的觉醒者使用。这个是我的识别令牌，你也可以当做以前的通讯码来用。” “怎么了？你不跟我一起吗？”姜铃自然能察觉到林怡的异样。 “算了，我还是带你走一趟吧！后面好多流程，只凭你怕是弄不好。”她回答道。 第3章 高级社会 推开复苏室的小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段同样昏暗长长走廊。走廊里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一面漂浮于半空的全息投影，它们通常显示的是淡蓝色的“闲人止步”，也有一些绿色的“就绪”或者黄\/色的“检修”，让人一眼就能知道它们后面的房间里是什么状态。 姜铃在走出门后回头望了一眼，她发现自己刚才推开的那扇门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若不是新聚集起来的全息投影的光点，或许压根没人知道那里曾打开过。 她不知道建造这里的人为何要将门缝藏得如此严实，但显然这是一种尊重隐私的体现。 两人沿着走廊的一边慢慢地走着，有时也能看见其他的冬眠者在墙壁的不同位置出现，或者被一些更早恢复状态的人从旁边超越，他们之间的交流大抵都是微笑着点头致意——很像简化后的太空礼节。姜铃注意到他们的眼神很是从容自信，每一个人都拥有着明确的目标和少许对未来的期盼，不太像自己入睡前遇到的那些冬眠者，整一个背负了莫大责任的深沉。这种轻松明快的感受让她心情好了几分，或许她之后被分配的工作会比较轻松，用不着天天干那些脑袋别裤腰带的要命活计。 随着他们接近走廊出口，走廊的亮度也越来越高，亮度变化不像黑暗中摸到吊灯开关那般剧烈，而是一条均匀的、便于人眼适应的曲线，总之相当的人性化。 走廊尽头是一扇类似以前医院的隔离门，门前有类似地铁的扫描器，进出都需要验证身份，所以这里排了一条不太长的队伍。 穿过隔离门，他们就来到了一片比较明亮空旷的区域。这里有些像宇航员训练中心的身体机能检查区，但基本见不到围着人打分的研究员或者军官。这里来来往往的大多是一些做着康复训练的冬眠者，也有一些穿着特制防护服的护工，显然是为少数冬眠过敏者专门设计的地方。 姜铃不需要用上这里的服务，所以两人继续向前，她们推开一扇又一扇不同样式的门，见识了各种各样似曾相识但又不同以往的场景。。。。。。 最终，随着再一次推开一扇格外普通的双开门，外界相对嘈杂的人声总算毫无阻碍地传导到了她们的耳朵。 此处是一个大厅，形形色色的人在大厅四周的窗口处办理业务，大厅中间则是连成排的等候区，有不少在那里等待叫号的预约者，当然其中一些显然已经等了很久，看起来有些昏昏欲睡。 林怡把姜铃带到了紧挨着走道的一张座椅旁，凑在她的耳边说道：“老大，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给你办入境手续。” “入境手续？好的，我知道了。”虽然姜铃听着这句话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大方地表示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她看着林怡慢慢远去，而后摩挲着右手中指上的“戒指”，随意地坐了下来，毫不掩饰地向四周窥探着。 大厅的整体配色比较庄重，虽然没有政府办公楼的威仪感，但总的来说还是比较严肃的。那些窗口的人们很有秩序，每一条队伍都按照全息投影的隔断规矩地摞成一排，几乎不存在插队的现象。大厅地面是一种暖色调的仿瓷地板，与四周的黑灰色墙壁有着明显的对比。除此以外，所有的立柱旁都摆放着盆栽，虽然那些都不是常规意义的植物——至少姜铃感应不到那上面的生命力，但似乎又有着远超真实植物的效果。 在姜铃左边隔着几个座位的地方，有一对像是情侣的人，正在那里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她不是有意偷听这两人的对话的，单纯只是他们太大声了。 女：“我打听过了，是因为政府又要下调冬眠比例了，所以现在去未来要求的贡献度越来越多了，我们攒的这点完全不够用。” 男：“阿云，真没必要到未来去！未来不见得有现在好，只要我们在一起，现在的生活也能过得有滋有味！” 女：“你不懂！我的兄弟姐妹都去未来了，要是我不去，到时候我们的遗产给谁继承？长辈的遗产给谁继承？” 男：“我们不是说好的只要陪伴，不要后代吗？那点遗产给谁都一样。” 女：“我才不管！想着他们随随便便就白捡贡献度我就来气！” 。。。。。。 姜铃沉默地听着他们的吵架，很快理清了他们的思维方式。该说不说，人真是一点都没有变，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家长里短永远是引发家庭矛盾的元凶。她原本不想介入这场闹剧，但那个女人显然不想放过她这个旁观者。 “嘿，你一定是欠费才复苏的冬眠者吧？你肯定能来评评理！”那个女人气呼呼地站起身，来到姜铃对面的座位上，幽怨地对她说。 “我，我吗？可我才刚来到这个时代。”姜铃顾左右而言他，这个时候发言实在是两头得罪。 男人看不下去了，靠过来抱歉地说：“实在对不起，我们只是来这里了解情况的，你知道，母舰局域网的相关信息一直是滞后的。我们也是才知道。。。。。。” “你闭嘴！”女人强势地打断他的话，又对着姜铃解释了一通他们之前遇到的矛盾，然后固执己见地认为她这个旁人能解决他们的问题，“情况就这么个情况，我看共同体的法律也有几百年没变动过了，你肯定知道以前是怎么处理那些问题的！” 姜铃无奈，只好用一些正确的废话给他们踢皮球：“虽然我还不知道贡献度是什么，但你们还很年轻，完全可以趁现在多挣点，然后冬眠到你的兄弟姐妹复苏的时候，再和他们讨论继承问题。” “什么，你连贡献度都不知道？小路，贡献度是什么时代的政策？”这下轮到女人尴尬了。 “我不知道，我爷爷的旧故事书里就有这个东西了。”男人回答。 “几百年前？或者上千年前？” “可能不止。”他看着姜铃的乖巧坐姿，似是想到了什么，“至少五千年，我在历史教科书里看到过关于那时候言行举止的记载。据说那时候的女性比较崇尚，呃，文静。。。。。。” 他还未说完，女人飞快地拉着他后退了几步，而后又拉远了距离，似乎对姜铃这个古代人有着莫名其妙的恐惧。 姜铃心中大呼“不妙”，还想着得找其他人问问他们因何对古代人有所成见，但办完手续的林怡恰好回来了，于是此事只能暂时搁置。 “感觉怎么样？这儿的人。”林怡在姜铃前面站定。 “还好。。。”姜铃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你后面的是谁？” “哦，介绍一下。”林怡向右跨了一步，把躲在身后的女孩让了出来，“这位是冬眠者管理中心向你推荐的社区帮扶互助人——于暖心。” “帮扶互助？” “对，现代给于长期冬眠者的社会福利，毕竟你们出境时自愿向共同体捐赠了私有财产。”林怡点头道。 “为什么不是你？”姜铃捧起她的脸蛋，盯着她的眼睛问。 “诶？”林怡惊慌失措地后退了一步，戳着自己的手指说，“我还有工作，就挺忙的。。。。。。” “这样啊？那么——”姜铃深呼吸一口，非常正式地朝着于暖心伸出右手，“你好，我是姜铃，请多担待了！” 后者的眼睛中流过一丝惊讶，而后不熟练地握住姜铃的手。“你好，冬眠者。我这里还有一份协议需要你签订。”她在自己手臂上方轻点几下，一张合同一样的全息文件投影了出来，而后又在这张文件的前方打开了一个空白的方框。 “是要在上面签字吗？” “是的，这种协议的签订方式很古老，基本没有学习门槛。”于暖心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姜铃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大名，那份合同立刻复制成了一模一样的三份，在场的三人各分到了一份。她看着悬浮在自己右手中指上的全息投影，发现上面除了留有自己的名字以外，还有于暖心和林怡的名字，只不过于暖心在乙方签名区，而林怡在见证人签名区。 “那么协议成立。”林怡发表口头意见，“乙方对甲方为期五年的生活帮扶合同即刻生效。”她分别朝着二人点头致意，而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里。 第4章 步入未来 直到林怡消失在远处的拐角，她才收拾了一下心情，开始尝试了解面前这个新见面的有缘人。姜铃尊重每一个老友的选择，所以只是静静地目送林怡离别，即便她确实有些不舍。于她而言，林怡是一个男友力爆棚的知性ai，每当与它同行，她总能在它身上获得一些奇妙的安全感，这份感情是很难从其他人身上找到的，通常只有在接近林怡的同类时才能见到，或许那便是所有强人工智能的共性了。 面前之人比姜铃略高一些，符合所有在宇宙出生的孩子们的特征，即瞳孔发蓝、鼻梁挺拔、嘴唇厚实以及贫瘠的身材。她有一头末梢染红的淡金色短发，远看起来像是长在水培室里的落日果，配合起身上未作装饰的白色防护服，反而有着标新立异的效果。 当然，对面的女孩同样也在观察她。“好了，我们该出去了，你这身衣服还得换换，不然好多地方都去不了。”她大方地牵上姜铃的左手，顺势走向出口。 该说不说，林怡找来的冬眠者生活引导员确实不错，于暖心的服务态度很好，专业知识也很充足，显然不是第一次上岗的新幼白。她总是能找到姜铃不了解的话题，从大厅走向大门的一路上，都在口齿清晰地讲述母舰上的方方面面，虽然大多都是老生常谈的“常识”罢了。 据她所说，姜铃现在的位置是在冬眠者管理中心，也就是无尽银河号的1号模拟重力段，这里主要都是一些面向民间的基础设施，冬眠者管理中心外面正对着的就是人民公园，沿着模拟重力的切线方向走就是人民公墓，反方向就是商业街——当然也可以叫做贡献度兑换市场。这方世界就是一个环，更准确的说，是三对共轴反向旋转的圆环，虽然比不上科幻小说里描述的环形世界，但也是整整两亿人赖以生存的宝贵空间。 姜铃只见过图纸上的“行星级”星际母舰，所以没有插嘴打断于暖心的叙述，老实说，她之前甚至没察觉到自己正站在一艘世代飞船的船舱里，并以光速的0.1%向宇宙深空进发——这艘船实在太大了，大到她这个古代人完全无法想象。 而且在当初的计划中，这样巨大的飞船有12艘。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穿过了冬眠者管理中心的大门，站在了大门前的庄严肃穆的石质台阶上。 姜铃眯起了眼睛，抬头眺望远方，这里也有不少刚复苏的冬眠者驻足望天，所以她的行为不算突兀。 在她的正前方，是一个金粉色的透明半球形建筑，建筑下方是一些白玉色立柱和弥漫其间的淡蓝色无形屏障。透过那些透明的薄膜材料，她看到很多暗红色的树林郁郁葱葱地生长在里面，人们三五成群地沿着小路在树木花坛之间穿行，也有一些飞行在空中的小巧园艺无人机正在运行。 她看向左右两侧，城市和道路蜿蜒向上，然后在云雾和水汽中成比例的逐渐缩小，最终消失于白茫茫的“天空”中，在那遥远的天际上像是一条弯曲的长龙。数根黑灰色的立柱两两间隔同样的长度并交错排列，将这条长龙撑起，其上每隔一截就有一个盘状的检修平台，时而有升降机徘徊于它们之间，只是远看起来不太显眼。在立柱的顶端，一些亮银色的扇形结构包裹着主轴和立柱，总能看到一些闪动着微光的“星星”在那里穿梭，沿着主轴来来往往。 上方的远处，那条主轴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而随着他们所在位置的移动，遥远之外的一对暗红色的半圆弧，绕着他们的反方向，做着永不停歇的圆周运动——那是无尽银河号的光压推进器喷口处的射线在生活区挡板上留下的痕迹。 “。。。姜小姐？姜女士？这样的称呼可以吗？”于暖心的声音在姜铃的耳边响起，把她拉回到现实中。 “叫我姜铃即可。”她不介意地回答。 “好的，那请跟我走这边！”于暖心不紧不慢地走下台阶，而后右转，沿着冬眠者管理中心前面的小路前往商业区。 她们在一些人造绿化中漫步了一会儿，绕开了人流量较大几条道路，从小巷中穿过一条长条形的建筑群，便顺利地来到了那里。 此处是面向长期冬眠者的专供店铺，铺面装饰很有监狱气息，货架上摆着的东西基本就是防护服、个人通讯器、生活用具和日化产品，一目了然，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奇怪东西。这里没有店员看管，一切货物都是按需取用，只不过每次取用都得刷自己的身份证件，有种被人看光光的感受。 由于她们事实上没有真正进入商业区，所以这里看起来不是特别繁华，只有少量装束类似的其他冬眠者在光顾。 姜铃初来乍到没有太多需求，只是在这里换了一身橙色的防护服——实在是干了几十年建筑工人干出感情了。这年头的防护服穿脱都很方便，材质有一些像液态凯夫拉，平时很有弹性，受力时会极速硬化并产生承载力，肩膀后面还有一个类似太空头盔的透明兜帽，可以在紧急时刻提供至多15分钟的氧气。可惜她没能在这里找到外骨骼装甲的痕迹，显然那玩意儿已经彻底从普通人的生活中消失了。 “接下来做什么？”姜铃走出更衣室，朝等候在外面的于暖心问。 “现在的话，你可以去公墓看看，也可以继续逛商业区。我没什么推荐，如果什么都不想做的话，回家倒也没什么问题，反正以后总会有机会。”于暖心一口气提供了三个选择。 “还是去公墓吧！你不是说那里可以自动显示已故亲友的投影吗？我还没像那样扫墓过。”姜铃说道。 “如你所愿。” 两人原路返回，再一次经过冬眠者管理中心的大门，而后走向一片竖立着众多石碑的地方。 据于暖心介绍，人民公墓里实际不存在任何人的遗骸，那些石碑上蚀刻的文字也不来自任何故人。如果用以前的眼光看，母舰的资源回收系统实在是冷酷无情，亲朋好友去世时通常只能留下一些影像资料，别说完整的尸身了，就连骨灰都别想挽留。当然，她最后提到说现代人大多习惯了，人们把这样不近人情的情况艺术加工成“死者对生者的让步”。 姜铃走在石碑之间，看了半天也没找到提供操作的按钮。 “怎么了？不想见见你的老朋友和后代们吗？如果有的话。”于暖心一路尾随，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呃，你还没说该怎么见到他们，我以为那个控制器很显眼。” “什么控制器？” “就是能打开投影的按钮，我看这里也没有一个管理员，所以应该是自助的吧？” “管理员我知道，但自助又是什么？不是只要——想——就能看到吗？”于暖心迷惑不解。 “想？哦，我想起来了，是脑机吗？” “对对，虽然那是很古老的叫法，但原理没有太大变化。” “啊，那真是抱歉，我没有装那个东西。”姜铃诚恳地说。 “原来是这样！”于暖心恍然大悟，“那您一定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冬眠者了！”她说话时带了点尊敬和一丝微妙的鄙夷，“我从同事们那里听说过，以前确实有极少数冬眠者终生不适应意识互联机器，不过别担心，现代义体技术已经能够解决这个问题了，相信您很快就能体验到完整的现实了。” “我现在的现实是不完整的？”姜铃大惊失色。 “在我们看来，确实如此。”于暖心回答，“您现在被隔绝于网络空间之外，看不到周围庞大无比的信息流。如果用学城的专业术语，您就相当于，呃，信息盲人。原谅我很久没说过这个词汇了，发音比较奇怪。这样的话，连记忆芯片也不好用了，我想您以后可能得去上学了。” 第5章 信息 “上学”这个词对姜铃来说是如此陌生，即使不算上冬眠的时间，她也至少有两百二十年没有从其他人口中听到过了，所以这让她产生了莫名其妙的期待感。她背靠着一块石碑，双眼没有焦距地望着人民公园的方向，脸上浮现了回忆儿时美好记忆的微笑。 那时的他天真可爱、无忧无虑，每次放学都会和自己的同班同学一起在家门外撒野，就像是追逐蝴蝶的土狗。 回忆只发生在一瞬间，姜铃眨巴了一下眼睛，让泪腺分泌的液体润湿角膜，瞳孔里立马反射出于暖心的倒影。 “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走吧。” “去哪儿？” “去公园看看，我看其他地方好像都没有绿化，我猜你们这些现代人应该难有机会亲近自然吧？” “这倒不是，学城每年都组织郊游，我已经见过二十三次了。”于暖心快步追上姜铃，在她要走下台阶时搀住了她的左臂。 “二十三。”姜铃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微不可察地转头看了一眼于暖心的侧脸，“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今年多大呢！” “啊？哦对，你看不到。”于暖心愣了一下，旋即立刻反应过来，“现在我们一般按生理年龄讲岁数，也就是要扣掉冬眠的那些无意义时间，所以我今年三十五岁，还算是个孩子。”她大大方方地说道。 “你也冬眠过？” “嗯，现在的成年人或多或少都冬眠过，我的话，断断续续大概冬眠了六十年吧！”她顿了顿，又说道，“我大概是我们家冬眠时长最短的人了，听我爷爷说，我的祖奶奶冬眠了几千年，就为了等她的父亲醒过来。” “那后来呢？” “后来当然是没成功，不然也传不到我这一代。”于暖心耸耸肩。 “你们冬眠一般是为了什么？”姜铃确实有些好奇。 “一般是等待技术发展，也有一些想看看传说中的新世界，或者和恋人私奔——虽然那部分到底是少数，冬眠管理署审查很严的。” “没有逃避现实的人吗？” “听说有，但只要理性分析一下，就会发现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逃避现实的人会沉迷于网络空间里，那里有他们想要的一切，而未来不一定有。这年头的退路太多了，我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人精神崩溃。”于暖心小声地说道。 姜铃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追问——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两人已经走到之前看到的“淡蓝色屏障”前面。 屏障后面漂浮着一些薄雾，显然是植物的蒸腾作用产生的现象，只是姜铃不太清楚这些水汽如何保留在建筑内部，而不逸散到外面。她的时代通常需要庞大且吵闹的循环系统，远没有这里景色的优美。 于暖心没有停下脚步，拉着姜铃的手率先踏入屏障的范围，而后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 姜铃顺势而为，没给这个孩子拖后腿。那层屏障就像不存在似的，但又确实挡住了一部分物质，这让她把它们猜想成类似能量护盾的东西。 透过薄雾，姜铃看到了一些似曾相识的景观植物，大部分是红紫色的雪松，上面缠着一些开着白色小花的藤蔓，也有一些淡绿色的灌木点缀，就是不知道它们是从何处移栽过来的。 公园的出入口没有行人，两人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继续向前，终于听到了一些交流声。 几个打扮精致的人正在一棵老树下面站成一排，眼睛里发着光，用优雅礼貌却没有感情的职业化笑容说着什么。两个年长一些的人带着一群儿童在草坪上唱着儿歌，有些像以前的春游。一个特立独行的人坐在长椅上，抱着一把看着像弦乐器的奇怪东西，演奏着轻快活泼的不知名乐调。 一切都是轻松愉快的样子。 两人随意找了一处相对偏僻的地方坐了下来，听着周围的白噪音，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姜铃仰头眯了一会儿，然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将身旁于暖心的手抓到自己怀里。“小于，再给我说说帮扶合同的内容吧？” “这，这个内容很多的啦！”于暖心脸色红红的，显然没料到姜铃的举动——毕竟她一开始看起来相当冷静，“您想听哪方面的。。。内容。” “关于历史。”姜铃抚摸着于暖心的手说。 “原来是这样啊！”于暖心松了口气，这恰好是她的强项，“帮扶合同最早可以追溯到星历650年，也就是第三批使者复苏的时候。有很多历史资料表明，那时候的母舰社会已经开始出现质变了，冬眠者普遍难以适应大幅变化的社会文化，需要的适应期越来越长，很大程度地影响了他们的工作和生活。。。。。。合同最初不是现在的样子，一万年的时间足够让它变得面目全非了。它一开始可能只是一张手写的纸，我是说它的原稿没有得到妥善保存，后来才有了法律上的定义和范例。” “唔，很符合文明的自然进化原理。”姜铃点头道，“那冬眠者出入境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是母舰政府还在沿用共同体海关的出境入境法。”于暖心简明扼要地回答，“长期冬眠的人相当于在当前的社会中消失了，很像出境加入其他移民行星的情况，所以长期冬眠入睡时要签订自愿放弃资产和户籍的法条，复苏时则是重新建立户籍。” “那短期冬眠呢？” “可以使用国债购入、回购法，短期冬眠相当于把资产评估后抵押给所在地，在我们这儿一般是无尽银河号，等复苏时可以领回原有资产和附加的收益，当然收益会有一定概率变成负数。” “这么说，短期冬眠者醒来时，有可能发现自己变成穷光蛋，甚至是债务人？” “理论上，是的。”于暖心笑着回答，“当然在母舰上基本不可能，因为一旦变成负数，那么飞船本身很大可能出现了大问题，到时候需要考虑的就是存续问题了。” 姜铃闻言喃喃自语着：“所以它才会这么大。。。大船才能多冒险。” “好了，我们去商业区看看吧！”于暖心打断姜铃施法，“我刚刚问了问前辈们，他们说记忆芯片不是非得插脑子里，在商业区可以找到转换接口，到时候你用外置tcm读取就好了！” 第6章 管中窥豹 从公园的中心走到商业区边缘花了十几分钟，而且不是原来的那条路线。在这条新的路线上，两人穿过了几个挂满全息广告牌的仿古式拱门，才抵达商业区的内部。 商业区里面的样子有些像很久很久以前的地铁市场，街道两边无数的违章建筑像是积木一样，层层叠叠的占领了肉眼可见的每一处空间，霓虹灯与广告牌争奇斗艳，产生了亮瞎眼的光污染，与之相比的街道景色却干净清爽，仿佛是把来自两个世界的东西强行拼接在了一起。 此处的管理者似乎只规定了各个商铺的层级和规模，却没有考虑到顾客的购物体验，那些违章建筑之间看起来没有合理的垂直交通。在远处看，往来于它们之间的行人大多都是飞檐走壁，其中一些似乎背着某种便携的单人载具，就像是玄幻动漫中的御剑飞行。 “这就是现在的商区？”姜铃微张着嘴连连赞叹着，主要是她没想到这个时代还存在资本主义的那一套。 于暖心摇摇头，“这才哪跟哪啊？还没到呢！这里最多能算个。。。跳蚤市场。”她在说最后那个词语时眼睛亮了亮。 “可是。。。。。。”姜铃刚想问话，就看到距离她们最近的一个方形店铺动了起来，在警示铃中缓缓上升，而后消失在“天空”上。 “你看，他们回去了。”于暖心向上指了指。 “所以，它们都是飞船？” “不不不，想开飞船得有宇航员证，那要考核的东西太多了，普通人没个十几年考不下来。这些都是浮空车，我自己也有一辆，只不过我知道这边总是会堵，所以没开出来罢了。”她说。 她们继续向前走着，街道两边的浮空车起起落落，就像是稻田里成群的麻雀。 “我们到了！”于暖心最后停在一处遮阳长椅旁。 姜铃朝着四周看了看，却没有找到与之前景色不同的地方。“我怎么什么都没有看到？难道商业区也藏在网络空间里吗？” “那怎么可能！”于暖心坐在长椅上摇着头回答道，“网络空间里的东西都是虚拟的，就算是网购，也得先有实体店不是吗？”她顿了一下又说，“这里是公交车站，不然您还想走着去吗？那边离这里得有5公里远。” 姜铃撇撇嘴，紧挨着于暖心坐下来。没过一会儿，又是几个陌生人聚集到这个小小的车站里。她看到他们身边大多跟着一只机械宠物，而那些可爱小东西的背上则装满了奇奇怪怪的货物。 她趁着那些人不注意，用念力逗弄了一下他们的机器狗，那些小东西立马绕着它们主人的腿肚子打圈，实在是有趣极了。 姜铃以前也想要一只类似的东西，可惜那时候的机器狗不太聪明，完全不能充当玩伴，最多也只能算作一种昂贵的玩具。 两人等了一会儿，一辆和以前的公交车很像的乳白色轮式汽车靠了过来，并逐渐减速、稳稳地停在车站前面。姜铃注意到这辆车没有驾驶员，同时也没有类似发动机的噪音，有些像无人电动汽车，但内部结构却没有电池的那部分。 在场众人鱼贯而入，两人找到了一处靠近下车口的位置。待汽车再次启动，姜铃问：“我们回家的时候也坐这种车子吗？” “不了，这种观光车只能在环面上走，回去的时候得坐交通艇。”于暖心看着窗外，用毫无情感的声音继续道，“家这个词现在不常用，我们一般说社区或者宿舍，我之前用这个词是在照顾您的习惯。历史教科书上说，我们很久以前就没有旧式家庭观了，只有少数人仍保留着家族合作体系，但本质上也是一种另类的社区模式。我的宿舍在2号模拟重力段，科学城区，7街215排11栋。记着了，别忘了。” “天呐，那你们现在该如何抚育后代？” “和五千年前差不多，如果您来自那个时候的话，应该知道吧？”她转过头看了姜铃一眼，后者轻轻地摇头，“好吧，现在是——准·社会化抚育，这是专业名词，我了解不多。简单来说就是想留传自己基因的去社区打报告，然后全网自动配对，然后育子中心产出婴儿，然后社区扶养。亲本对子代只有法律上的少量义务和权利，比如看护、命名、财产继承之类，其他大多数东西全是社区义务。就这儿，还有好多人不想要后代。” “不用自己生？”姜铃摸了摸鼻子。 “看个人选择，实际上男男、女女、甚至人兽都是可行的。有些人就好那一口。”于暖心笑着说。 “那。。。人和智慧意识体呢？” “暂时还做不到让意识体变成人，但人可以上传意识，不过这种抛弃肉身的行为在目前社会还是有些离经叛道。到现在实际成功的总共就两例。” 姜铃觉得自己可以再等等，她这具肉身或许能抵御时间的侵蚀。她摩挲着右手中指上的硬物，扯开这个话题：“说起来，我应该买点什么？” 于暖心略作沉思，掰着手指说：“除开记忆芯片、转换接口和外置tcm，我宿舍里还缺一点物质盒和能量包。其他的都可以用便携打印机合成，我那里图纸齐全，没必要追最新型号。” “那我们晚上吃什么？” “啥都可以，不过我建议清淡点，毕竟我听见证人说，你才刚从长期冬眠中复苏过来。说真的，我还没见过你这种刚醒来就能活蹦乱跳的冬眠者呢！”于暖心戳戳姜铃的小肚子。 “我想问的是在哪儿吃？” “当然是我宿舍咯！我知道你想问餐馆、饭店、食堂这种陈腐的东西，但现在的打印机什么都能合成，它已经发展到足以媲美顶级大厨的水平了，管你是满汉全席还是法式大餐，而且都是经历了时间检验的蓝图！” 姜铃听完沉默了。她的记忆仿佛又飘回了那个充满了艰苦困难的时间里，想到了人们对未来的无限畅想。若是那时的前沿科技在现在真的得到了大规模应用，那么即使她这种在顶峰见识过山海的人，也难以准确估算人类文明的真正实力了——除非她再一次攀上塔尖。 第7章 回到童年 得益于于暖心事前做好的功课，姜铃商业区之行的体验还算良好——主要是于暖心在挑，而姜铃在看。她们买完东西后，便搭上了于暖心所说的交通艇——一种看起来像是飞艇的交通工具，从1号模拟重力段飞跃到2号模拟重力段，当然具体飞行轨迹相当复杂，靠驾驶员徒手操作几乎是不可能的。 飞在“天空”上的时候，姜铃看到了六个“环世界”的全貌，它们似乎共用一个人造光源，因此环面亮度都不相同，1、2号模拟重力段此时此刻即将进入黄昏，3、4、6号段则已经入夜，5号段的中轴上有一个暗淡的亮斑，看着很像正月十五的月亮，但实际上“地面”上的人们可能会认为月亮是方的。 两人在2号模拟重力段“入夜”前赶回了家，或者说是学城给于暖心分配的宿舍。她的宿舍在一座山上——至少在姜铃看来是这样的，交通艇载着她们直接飞到了山腰位置的公交站台边，两人下来后又坐了几分钟的自动扶梯，才抵达宿舍的层级。于暖心的宿舍有三室一厅一卫，使用面积有120平米左右，一个人住的话有些空旷了。 于暖心第一时间就给姜铃介绍起了自己宿舍，她把每一个房间的门都打开，将各种陈设的名称和用途告诉姜铃，而后飞快地把新买的货物铺在客厅的茶桌上，从里面挑出两个圆柱，飞也似的跑进厨房并挡住试图帮忙的姜铃，勒令她不要乱动其他东西。 姜铃无奈，只能拉开客厅连接着阳台的门，独自一人走到黄昏中去。阳台上摆着一根十五厘米粗、两米长的圆筒，看着有些像以前的天文望远镜，窗外则是正对着一根支撑柱。于暖心在厨房里也能知道她的举动，当即便通过阳台上的一个扩音器说那个立柱叫做“207号缆绳”，还骄傲地自称曾经在上面兼职过巡检员。 她没有回话，也没有好奇地尝试房间里的任何东西，只是站在落地窗边，呆呆地望着那根立柱，直到夜色将它黑灰色的表面包围。她想起了以前第一次乘坐轨道电梯的感觉，那时候的她也是这样惊叹于人造奇观的伟岸、感慨于自身的渺小。 “姜铃，该吃晚饭了。”于暖心举着两个方形的饭盒，挣扎着从厨房推拉门的门缝间钻出半个身体。 “我来帮你吧？”姜铃说着便用念力解开了于暖心的束缚。 于暖心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差点摔了个狗啃屎，好在姜铃把她稳住了。感受到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外力逐渐消散，她用胳膊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您竟然是觉醒者？可合同上根本没有标明啊！”她的眼睛又闪了一下，“哦——您的身份信息上面也没有。。。。。。” 姜铃没有解释，慢慢地踱步过去，趁于暖心还在愣神之际，从她的手上取走了那个还带有余温的食盒，往里面看了一眼，发现其中一盒像是猪扒饭，另一盒则是葱油拌面。食盒外观比较简朴，摸上去质感像是纸，侧壁上打印着一些表格和文字，她勉强能辨认出其中一部分的内容。 “闻着还不错。应该是分开打印的吧？”姜铃问。 “不是，整体打印，包括那个塑料盒，还有餐具。”于暖心下意识回答，而后又惊觉地回到之前的问题，“您还没说您是觉醒者的事！” “害，安啦安啦！”姜铃摸摸于暖心的脑袋，“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于暖心重复了一句。 “好了，我们吃晚饭吧！” 两人一同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茶桌上立刻弹出一面巨幅投影，显示着近期所发生的新闻。于暖心在上面空挥了一下，将画面调整到播片模式，一部产自数十年前的电影开始自动播放。姜铃对这部电影没有太大兴趣，因为那似乎是一部关于新时代母舰社会的少女爱情片，所以只是埋头干着食盒里的面条。 这种来自未来的食物倒不是说有多特别，毕竟人还是那样的人，人们对口感和味道的追求几乎没有太大变化，让姜铃动容的原因，单纯只是她有一阵子没有吃过这种与真正手工产物极为相似的工业食品了。她不一会儿就把晚饭吃完了，转头看向于暖心的时候，这孩子还在盯着影片里的“帅哥靓女”姨母笑。 姜铃没有出声打扰到于暖心的休闲放松时刻，左右闲来无事，便将注意力集中到面前。她发现影片里的审美风格已经有了很大变化，不再是以前单一的瓜子脸、清秀妆，像英姿飒爽和虎背熊腰之类也有了足够多的追捧。这很好，这说明现在的社会文化有了更多、更自由的发展方向，不必再受大资本的裹挟和同化——她由衷地希望这样的时代能继续存在下去。 影片播到一半的时候，于暖心总算吃完了猪扒饭里的猪排和豆子。她打着饱嗝，提起茶桌上的一个半透明水壶，倒了两杯水，自顾自地喝了其中一杯。 姜铃没有碰剩下那杯水，倒是对水壶产生了好奇。这个水壶是圆柱形的，没有壶盖，只有一个可以倒出水的壶嘴和底部一排吹着风的网片，看起来很是简约大气。“它是怎么把水装进去的？” “嗯？你说这个儿？它用不着装水，只要定期充电就可以了。”于暖心不以为然地说道。 “那水是凭空产生的？技术发展这么快吗？” “想啥呢？是从空气里冷凝过滤的，又不是多么高深的技术，历史资料上说很久很久以前就有这样的东西了。” “以前的可没有这个效率高。”姜铃想了一下说。 “那我们总得有点进步的呀！” “那它能加热吗？”姜铃又问。 “想喝热的？摸一下下面那个图案，对，就是那个温度计一样的图标，往上划，不过最多只能加热到45c。为什么？哦，那是因为我买的儿童版。我第一次带冬眠者是没有经验，还给他烫秃噜皮了。”于暖心耐心地介绍起水壶的操作。。。。。。 第8章 围炉夜话 姜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到床上的，而就在几分钟以前，她还在像一个好奇宝宝那样围着于暖心问东问西，丝毫睡意都没有——或许单纯是这张床太舒服了。 听着身边于暖心均匀且轻微的呼吸声，姜铃感觉自己正躺在一片柔软的海滩边，她的身体半陷在沙子里，一点压力都感受不到。这张床具备自动适应人体外表面形状的能力，无论睡在上面的人如何翻身，它都能将人体完美支撑成最适宜的姿势。比这张床更舒服的可能只有睡在无重力舱室里这一种情况了，不，或许那也比不上这里，毕竟宇宙飞船的船舱可没有这般宁静。 只可惜姜铃在半天前刚睡过一觉，现在可谓是真的一点也睡不着。她闭着眼睛翻来覆去，数着床头柜上投影出来的时钟，精气神却愈发的清明起来。 “小于，你的父母是一对什么样的人？”姜铃凑在于暖心的耳边问，在她的感应中，这孩子的脑神经活跃度比白天的时候更高。 “您睡不着吗？也对，冬眠者很少有第一天就能轻松入睡的。”于暖心翻了个身，背对着姜铃，而后又递给她两张拇指大的圆形薄片，“给，游戏机。” 姜铃接过薄片看了一眼，薄片上醒目地标注了正反面和左右区分，房间里的全息投影还贴心地显示了傻瓜式的操作方法，但她旋即便把它们摆到了床头柜上，慢慢地朝于暖心贴近过去，从背后环抱住她的腰身，而后又把嘴巴凑在她的耳后跟，像是撒娇一样说：“小于，陪我这个老人家聊聊天吧？” “诶呀，您停停！”于暖心退出了高强度网络冲浪，抓起姜铃的咸猪手放回原处，然后摸了一下床边的什么开关，整张床向前倾斜起来，卧室的亮度也随之增加，“您是把我当成您以前认识的什么人了吗？从下循环开始就不对劲了。”她挠了挠自己脖子。 “噫？不应该呀，明明长得这么像。。。。。。”姜铃揉了揉于暖心的脸蛋。 “铃姐儿！我就姑且把您称呼成铃姐了，您是把我当成谁了？您先说说，我才好给您开导。。。呜呜呜。。。别捏了呀！”于暖心的面部肌肉一阵僵硬。 “那行，于颜，你家祖上有这么个人吗？” “我想想。”于暖心在空中挥了一下手臂，房间墙壁上弹出一连串相片，“我家族的人都在这里了。。。。。。” “这得多少人，万一有事，一个个找过去很麻烦的吧？有没有全家福，或者大合照之类的吗？” “对，没有合照。总数大概几万吧！我家已经算少的了，都没传十几代人。” “为什么？至少老一辈应该还是很讲究的吧？” “那是因为我们家族真不讲究那个——祖孙同堂。先不说好些个老前辈还在冬眠，有好多晚辈，特别是我爷爷那辈，他们分散在好几艘母舰上，能留下影像已经很幸运了。那些没有冬眠机会的家族可能已经传了几百代人，祖上啥样都得从传说里找。”于暖心理所当然地说道。 “等等，等等，你说有些人没有冬眠的机会？” “对啊。” “我之前听说冬眠时间是和贡献度挂钩的，难道说贡献度很难得吗？” “其实还好吧？”于暖心作思考状，“贡献度的主要来源是部队服役和科学研究，主要流通行业是服务业。普通人想存一点申请个短期冬眠也就一两年的事，网络上有人统计过，现在的人若是一生工作只为冬眠，最长能得到412年的冬眠时间，相当于让自己预期寿命翻三倍。您看，贡献度也没多难搞。” “那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没必要啊！现在人们的需求能基本满足，大部分人都没有去未来的必要，硬要说的话，也就一部分比较贪时间的会偶尔搞个短期——比如学城的高级研究员。” 两人一同看了会儿照片，于暖心又说：“铃姐，您要不用一下筛选功能？” “不用，一张张看比较有趣。”姜铃扫视着每一个人像，尽可能将他们的外貌特征记忆下来。她越看越觉得自己遇到了于颜的后代，也许世界真就那么小，也许巧合真就如此多。 “对了，他是谁？”姜铃指向一组比较特别的照片。 “嗯嗯？啊，它们怎么在这儿！”于暖心害羞了一下，赶忙把那张照片隐藏起来。 姜铃轻笑了一声，揶揄道：“挚友？初恋？还是——私定终身的。。。。。。” “都不是啦！小时候的偶像罢了。”于暖心换了一个坐姿继续说，“他在四十年前还是一个很有名望的博士生导师。” “那现在呢？”姜铃表示自己很好奇。 “他，他就是个臭老爷子！”于暖心羞涩地回答。 “所以他没有冬眠。” “对的，到现在头发都花白了。” “唉，岁月不饶人。”姜铃遗憾地感慨了一句，然后似是来了兴趣，又说道，“既然你都分享了自己的小秘密，那我这儿也有个很古老的故事，要听吗？” “好啊！” 姜铃仰面朝天，让自己的脑袋深深地陷在床垫里，“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女孩也像你这样，仰慕着当时世界上最顶尖的一个人。她为了他，可以放弃一切，甚至包括她的理想。可惜他爱她，却不只是她，他爱着那世上的一切。所以分别是注定的，他们只能在未来相遇。她在冬眠前说，若是人类无法超越光速，那她就要等到那一天的到来，到未来去，然后再回到过去。” “真是一个悲剧啊！”于暖心评价道。 “小于是这样觉得吗？” “是啊，现在的理论认为，光速不可能超越，而且就算超越了，也不可能回到过去，因为时间不会停止，连暂停都不行，时间流速不能小于等于零。” “什么时候的理论？”姜铃转头看向于暖心。 “呃，四十年前，我那个偶像提出来的。”于暖心怯生生地回答道。 “这样啊——那我也告诉你，我那故事里的主角就是她。”姜铃用手指向天花板，那里漂浮着一个略显苍老的女性影像，“她应该是你的祖宗，于颜，我的女儿。” 第9章 学无止境 时间过得很快，自那一晚上的坦诚相待后，已经又过去了三个月，姜铃开始在各个方面展现自己天才般的学习能力，并逐渐缩小与现代生活的代沟。 模仿，是她最早开始的行为，也是一切学习的基础。通过不断地观察和模仿，她在陌生人前的表现变得不再独特，对那些认知中新出现事物也变得习以为常。在姜铃的认知中，待在户外对模仿式学习很有帮助，所以她总是牵着于暖心往外跑，而在这个过程中，这孩子的昼夜颠倒作息也不得不发生了改变，变得逐渐规律起来。 此刻她们就位于科学城区的7街214排的一栋进行过商业化改造的摩天楼旁，离家不远，又足够热闹。 两人对向坐在一间路边茶摊旁，一个透明的薄膜罩子自上而下挡住了她们的茶桌、隔绝了内外音声，即使周围行人来来往往，也无法打扰到她们的宁静午后。薄膜罩子上显示着一些茶摊的菜单，也有一些正在播放视频的窗口，但总体是干净整洁的、没有眼花缭乱的光污染，不会让人觉得杂乱。茶桌则是半透明渐变设计，质感有些像玻璃，但没有玻璃的冰冷和沉重。洁白的桌腿和座椅上有着弯弯绕绕的花纹，有些像缠绕在树干上的藤条。 于暖心面前摆着一杯喝了两口的热奶茶，当然现在已经凉透了，她此时正闭着眼睛沉浸于网络世界中，丝毫没有在现实中进行交流的打算。 姜铃知道她短时间都不会“唤醒”，于是趁机从怀里摸出一个亮银色的猫耳头饰，戴在自己脑袋上，然后往头饰左边的读卡器里塞了一张食指指甲盖大小的芯片，随后深呼吸两下，感受着上方照来的暖洋洋的模拟阳光，将意识沉淀到最深处，开始了今日份的尝试。 这不是她的第一次尝试，但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第一次。 在之前几次的尝试中，或许是自身意识过于强大，姜铃在外置tcm构建的虚拟世界中的样子是一颗巨大璀璨的太阳，足以燃尽一切投入其中的记忆碎片。她的意识世界也不像于暖心描述的黑暗，无数光点组成的天幕完美同步了现实中的一切，从另一方面又对外置tcm的运行产生了巨大的干扰。为普通人研发的产品在她这里屡次碰壁，她的尝试几度烧毁了这种不算特别昂贵的机器，以至于让于暖心深感绝望。 若不是帮扶合同带给她的贡献度足够多，让她有充足的资本进行试错，她早该选择最后的选项了。 现在姜铃脑袋上的这一款是于暖心如今能找到的最古老的款式，内存极低、联网能力极弱、读取速度极慢，但好歹抗干扰能力拉满，就像晶体管计算机之前的电子管计算机，理论上应该问题不大，但实际上却很难说。 “载入中。。。”老式的意识互联装置没有酷炫的登入界面，在一片虚无之中，只简单地出现了这么一行文字。 姜铃由衷地希望这台机器能够启动成功，毕竟它是于暖心托关系找来的，花了不少冤枉“钱”。两分钟后，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启动了这台机器，但正要尝试读取芯片时，兴奋的情绪带动了她的意识，几乎是一瞬间就把这台可怜机器毁掉了。 噼里啪啦的电火花声吵醒了于暖心，看着摆在桌面上的残骸，她毫不意外的摇着头说：“又没成功？这次是什么问题？” “报错，然后就黑了。”姜铃回答。 “电路过载啊？！怎么做到的？”于暖心苦笑着问。 姜铃耸耸肩，没有回答。 “那算了。”于暖心掀开罩子的一角，把这台机器往路边的垃圾桶一丢，“祖宗您准备准备，过两天上学去吧！我已经联系好了。这样我就有空写我的研究论文了。”她用手指向一个方向，“喏，在那儿，离这里不远，就半小时车程。” 姜铃往她说的方向看去——那是一个很像人民公园淡金色顶棚的椭圆形建筑，正在天上的照明灯下反射着耀眼的金光。 “所以那是什么学校？” 于暖心笑笑说：“丽华园普通中等全日制学校，学制十五年。” “普中都能有十五年的学制？” “不是，应该说普中居然要有十五年学制。”于暖心喝了一口奶茶，然后皱了皱眉，“一般人不上中学，他们在初等教育结束后就会去植入tcm，然后看情况去大学深造或者去军校服役，也有一些会回去继承家业。只有少数天生没法用，或者因为一些问题被禁用tcm的人，才会被迫去普中浪费青春。在我看来十五年制还是很合理的，母舰上要学的东西很多，十五年堪堪够让一个人学会生存。” 第10章 高龄插班生 第二天，当姜铃压着下半身的深红色齐膝百褶裙走进课堂时，她终于弄明白所谓帮扶合同和普通中等学校到底是什么东西了——那分明就是以前的残障人士监护协议和残障学校！ 其实现代人把这些无法融入网络空间的人视为残障是一种习俗，而且这种习俗已经持续了五千年，甚至因此改变了一部分法律条文。虽然姜铃不知道五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终于知道为何林怡会为她担心受怕、小年轻会唯恐避之不及、于暖心会想尽办法改变现状了——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的朋友是一个缺乏民事行为能力的家伙。 可惜事实便是如此，现在她们都只能选择接受了。 经过学前测试，姜铃被分配到了二年级三班，班主任是个叫做t203的智能意识体。 至于为何会跳级到二年级，这就要提到丽华园的奇怪升学制度了。作为一座和其他普中没什么区别的学校，丽华园也沿用了一种名为“健全人评分系统”的升学机制，这套系统会每学年对学生在当年的各种行为进行记录，加以权重后，从而得出学生在社会中的实际表现。它要筛选的是“对社会无害的正常人”，所以学生的专业科目成绩不会大幅影响最终结果，也就是说，这些学校里的学生都是极度偏科的“半步天才”，说难听点大概就是怪物、疯子、或者巨婴。 姜铃的测试结果自然也是如此，在一些方面，她的专业技能足以媲美、甚至远超驾驶飞船的资深宇航员和军人，而在另一方面，她又完全不像人类该有的样子。毕竟早在一万多年前，就有一位看到过测试报告的专家用最生草的话语总结过了——她是一头纯粹的宇宙级究极生物。 感受着周围同学投来的好奇目光，姜铃简短地介绍了自己，然后一脸平静地走向了班主任安排的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那个所谓日漫主角的圣地。 t203没有理睬姜铃周围几个试图活跃气氛的学生，敲了敲讲台，颇有威严地等待众人把注意力转移过去，而后不紧不慢地说：“各位同学，学校也是一个微小社会，希望你们今后能好好相处，不要因他人的中途加入而产生嫌隙。” 它说完便离开了，前排几个相对遵守纪律的学生将下一堂课要用到的教课书摆到桌面上，姜铃在客气礼貌地应付搭话者同时用余光望了一眼，那是关于政治的书籍。 母舰上也需要学习政治吗？ 她原本以为这个人造的小世界天下太平，但现在看来情况可能不是那么的好。 现在的政治理念是否发生了变化？或者说在她沉眠的这段时间中，又诞生了多少奇奇怪怪的政党和派系？ “姜铃同学，我是二年三班的班长，周扬！”一个年轻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你今天刚来我们班，如果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 姜铃抬起头，绿色的眼眸里倒映着一个戴着鸭舌帽、衣着打理十分严肃、约莫十五岁的青年，考虑到现代人普遍的长寿命和年轻态，他的实际年龄可能更多一些。她注意到这个自称为“周扬”的人似乎特意与她保持了一个身位的社交距离，脑袋上露出来的皮肤有一些烧伤痕迹，脖子上则绑着一个黑色的项圈，项圈上卡着一个闪着红光的方形机器。 周围原本聚在一起的同学听到他说话后，立即兽作鸟散，躲在远处观望着。他们的头发都比较短，男生们只留着些许寸头，女生们则最多有齐肩长发，而且大多疏于打理。 “请问周扬同学有什么事吗？”姜铃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周扬递出来一个巴掌大的纸盒子，轻轻放在她的书桌上。“这是你的学生终端，很老的产品了，你应该会用吧？记得注意保管。”他停顿了一下，嘴角上扬，“学校里一直有小偷，无论校委会怎么抓都禁绝不了。” 姜铃收起纸盒，点点头：“谢谢班长关心。” 周扬又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句“真漂亮的头发啊”，便负着双手离开了，慢慢走回位于第三排的座位上。 姜铃把纸盒放在自己包裹着黑丝的大腿上，看到它正上方印有一些艺术字，仔细闻还有一种未干透的油墨味，打开后则是一台黑色的古早智能机，背面印有203字样，但没有配发充电器和电话卡。她长按屏幕唤醒机器，屏幕上蹦出两个不认识的图标，而后是母舰的简化全貌和丽华园学校的校徽。 不需要输入密码解锁屏保，主界面只有四个app，分别是“系统”、“网络”、“通信”和“支付”，屏幕上方的快捷栏有时间、信号强度和电量。电量一直显示“充电中”，并且保持着满格状态。 她点开“支付”，上面显示着自己昨天在于暖心提供的表格上填写的基本信息，账户余额一栏写着“.00”。右划屏幕后弹出一个收款二维码，左划则是支付码，下拉之后还可以找到转账的方法。 她熟练地给这台“学生终端”设置了解锁密码和支付密码，然后趁课程还未开始，在网络中下载了几个下载量最高的软件，随手放到左边衣兜里。 这时，她注意到右边的邻桌在偷偷给她打着小动作，于是饶有兴趣地看向这个金粉色头发的女孩。 “喂喂，那个。。。姜铃同学。。。”她尽量压低着嗓音，生怕被其他人发现，“能，能给我两，不，一百点吗？” “什么？” “就，就是你的终端上的支付点，我刚刚看到了，你今天才刚来，肯定有很多吧？” “你很缺点数吗？”姜铃循循善诱。 “是，算是吧！”女孩红着脸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 “那就说说你为什么要问我借吧？而且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不是借，是交易！”女孩突然有了自信，“我叫孙奕馨，我能告诉你班里的很多事情！很多很多的事情。” 第11章 真·实力至上教室 这个时候，讲台上的政治老师似乎是要开始讲课了，姜铃装模作样地正襟危坐，但她很快发现这个老师全然不管下面的学生，躲在后排的家伙做什么的都有。 “。。。请同学们把书翻到第59页，我们今天的课程要继续上一堂未讲完的课题。” 姜铃前方稀稀拉拉地传来几个纸张翻页声，更多的则是其他人开小差产生的噪音。她翻开自己书包，发现里面除了一些用来贿赂同学的小零食以外，只有一台翻盖式的老式笔记本电脑，显然准备这些东西的于暖心没能确切了解这所学校的实际情况。由于没有用于记录的纸笔，她只得枕着脑袋听课，可惜没过一会儿，她便失去了对这门课程的兴趣——实在是太过皮毛，一点干货都没有。 “喂——姜铃同学！”右边的孙奕馨不知何时已经把桌椅整体搬了过来，还用一本翻开的书给自己打着掩护，“考虑一下呗？我保证你肯定不会吃亏！” 对于这个初次见面便开口要钱的人，姜铃其实是感觉有趣的，让她没有立即作出表示的原因，单纯只是还未见到诚意。“孙奕馨同学，所谓交易，就是你情我愿、所见即所得。你拿信息和我做交换，总得让我知道这些信息的价值，不是吗？”她说。 孙奕馨沉默了两秒，然后伸出两根手指说：“你太警惕了，不过要求很合理，你现在可以问两个问题。随便什么问题，我知无不言。” “那好，第一个问题，你了解我多少？” “这。。。同学，我们才认识不到十分钟，我哪知道你以前做什么的？”孙奕馨顿了顿，从课桌下面掏出她自己的学生终端，在屏幕上捣鼓了几下，继续说，“你刚刚没说谎。你叫姜铃，年龄十六岁，分配宿舍地址7街215排11栋，还是个冬眠者，94天前复苏。还有。。。咦，怎么没了？” 姜铃微笑着点点头，看来这孩子的能量远未达到手眼通天的程度，这样她就可以在不违反保密条例的情况下更进一步。 “那么第二个问题，你是怎么混进这所学校的？” “呃，我能不说吗？你可以换一个问题。”孙奕馨擦了擦额头的虚汗。 “说吧，说说看吧！我的口风很严。”姜铃盯着她的眼睛。 “好吧！我是个不入流的黑客，同时还是个觉醒者。有人在追查我，我只能躲在学校的局域网里。” “黑客也会差点数？” “这是第三个问题了，不过我愿意让步。”孙奕馨吐出一口浊气，“入侵学校支付系统的代价太大，在外面的人停下之前，我可不想再招人耳目了。” “可以了，可以了。”姜铃掏出板砖，按照“通信”软件里的教程与这个同桌加了好友，然后给她转了100点过去。 孙奕馨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仿佛生活又有了动力。“那么交易成立，你可以在今天向我询问这个学校的一切情况。” “等等，只限今天？” “对，到熄灯铃之前都算今天。” 好啊，原来挖的坑留在这里吗？姜铃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如果她老是问一些不相关的问题，那么到今天结束也得不到多少有用的东西。 她思考了一会儿，提出了自己目前想知道的最关键的问题：“这个点数有什么用？” “明面上，支付点可以购买服务和提升地位，但在背地里，它就是你实力的象征。越多越好，这个学校相当不公平，以后你就知道。”孙奕馨说这些话的速度相当均匀，既没有太快，也没有太慢，似乎接受过专业训练，“我和你这次的交易就是服务的一种，理论上你可以拿点数撬开学校里任何人的嘴巴，只是有些人的开价比较高。至于说提升地位，学校里有很多地方限制了点数的最低极限，比如食堂的贵族区。。。。。。” 听着有些像以前的积分，姜铃想。“这个我听懂了，说说点数是怎么来的？” “明面上，它像一种固定补贴，是每月发放。一年级每月100，二年级每月200，三年级每月300，依次类推。但实际上，它还有两个奖惩制度和一个附加量。”孙奕馨用眼神示意姜铃看向房间的高处，“那些监控会记录我们的行为，通过复杂的计算，能够得出每月发放的权重，同时也是升学的必要依据。这个权重有最大最小限值，一年级是100%加减10%，二年级100%加减20%，同样以此类推，十年级往后如果出现重大问题，随时都会有倒扣的可能性。 “顺带一提，升学方式是当年期十二个权重的乘积再乘以个人现存的点数，然后与升学基准数比较。基准数是母舰对策署研究出来的，我在这儿几年都没什么变化。一年级升二年级差不多1000点，二升三差不多2000点，三升四差不多4000，再往后我就不知道了，但似乎有指数规律。” “嗯嗯，那另一个制度呢？”姜铃表现地很认真。 “另一种我把它叫做举报和处罚。很好理解——举报有奖，违法违纪有罚，只是这一项以班级为单位实行连坐制。好在除了当事人以外，其他人最多扣到零。” “那举报的奖励也共享吗？” “这个不行，所以。。。”她压低声音说，“所以小心其他人，特别是被你举报的那个人。” 姜铃点点头：“也就是说，除非你特别讨厌某个人，否则班里都是一致对外？这样倒能产生最基本的凝聚力。那最后一点呢？” “附加量和专业技能有关，要拿到奖励很麻烦也很难，而且还竞争激烈，不只是本校的，还有别的学校，甚至是学城的正规军。但它几乎是我们低年级想升学的那部分人唯一能争取到的东西了，不过要是没有毕业需求的话，完全可以当它不存在。” “几乎？是什么意思？” “在校方承认的科学期刊上发表研究论文、在你能找到的任何正经领域作出重大贡献、或者为社会解决难以规避的问题。即便你真的能做到，还得保证自己的权重不太低，不然还是凉拌。”孙奕馨顿了顿，“至于说盘外招，像我们这种，绝大多数都是做不到的。” “哦，说说看？” “可以用贡献度兑换点数，随便谁（贡献度）的都可以，只要你能找得到。兑换比例经常变，最多的时候能达到1比50，但现在正处于低位，大概是1比3。这一招高年级用得比较多，虽然低年级也能用，但是低年级几乎是每月都清零，用起来性价比很低。” “原来如此！”姜铃笑笑说，“刚刚你还说这个学校不公平，在我看来倒是非常公平。” 在她看来，高年级看似掌握了大部分的资源，但他们其实束手束脚，几乎不能在明面上对其他人动手，而低年级虽然穷，但完全可以用拳头说话，那么最终所有人都要站在同一个起步线上，完全凭本事吃饭。 孙奕馨苦笑了一声，“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人的力量是有极限的，单打独斗永远比不上集团冲锋。”她再一次掏出学生终端，将屏幕展示给姜铃看，“这是校内网的论坛，他们统计了历年各个年级掌握的点数，你看这里，就算低年级拼尽全力，也到不了高年级的平均水准。更何况高年级还会对同级的弱者进行帮扶，而我们简直就是。。。。。。” “一盘散沙。”姜铃在心里补上了最后一个词汇，然后她摇了摇头，思维跳跃到另一个方向上，“对了，你还知道我们班里的情况吗？” “当然！”孙奕馨立即回答，“我们班原本有23人，算上你，还有另外四个从六年级掉下来的蠢货，一共是28人。” “竞争这么残酷也没有退学？”姜铃疑惑道。 “对，普中已经是我们这些人最后的出路了，再差就是监狱、劳改所、监管院和刑场了。要是在学校里还能把自己搞退学，那多半是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好事。” 第12章 过渡 姜铃与孙奕馨这个百事通的交流进行得还算顺利，大概到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的时候，她大抵算是搞清楚了学校和班级的状况——当然，仅限参考。 所谓的普中，其实就是母舰政府给予他们这些非人类的保留地，顺带还可以集中管理一部分罪孽深重但又罪不至死的犯罪分子，算是一处人才济济的好地方。 学校里的权力划分从上到下依次是校委会、学生会、年级代表会和班级委员会。校委会主要负责学校本身的事务，比如制定规则、维护治安、修建基础设施之类。而学生会有很大自主权，但凡能想到的事情，他们无不包揽。剩下两个空有虚名，差不多是某种信息交流渠道，但有时候可以搞搞联谊会。 所以学校基本上是学生自己管理学生，即便真有他们解决不了的麻烦，还有驻扎在学校外面的对策快反部队，到时候直接大军压境，任何试图把事情闹大的家伙都会被他们严厉制裁。 而在二年三班，除姜铃以外的27人，在她来之前，已经组成了或大或小共7个小团体，其中人数最多的是“得过且过之安分守己团体”，其次是各班必刷的“班委权威团体”，然后是“网络游戏团体”、“运动健美团体”和“时尚追星团体”，最后是比较有特色的“升学团”和“四人团”。 孙奕馨说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没什么意思，需要姜铃在意的人，除了班长、四人团以外，就两个。 其中一个叫做李泽楷，外貌普通，真实年龄不详，似乎是觉醒者，坐在第一排中间，和班长间隔一个座位。他的行事风格比较神秘，经常被一艘很普通的灰色交通艇接去校外，偶尔来上课也是乖乖学生的样子。目前被归类在升学团里，班里很多人都明确地说自己讨厌他。 另一个叫希格，有一头狂乱的金毛，年龄大概是22岁，是个擅长打架的不良青年，座位在教室外的走廊里，几乎不来上课。他是班长的忠犬，不爱说话，传说他祖上是泊来人，因此皮肤白皙粗糙、身材高大。目前归属班委，在班长的授意下当了体育课代表。 在姜铃看来，孙奕馨显然没有做到真正的“知无不言”——她对以上两人的敌意毫不遮掩，介绍他们时的添油加醋明眼人皆可见得，而当被问及班长和四人团时，她又轻描淡写地一概而过，仿佛这五个人在班里无关紧要。 因此姜铃大概是没法全然信任这个女孩的，考虑到以后还有漫长的学习生活，她还得多找几个能获取情报的地方。 只是在此之前，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趁着下课铃还未结束，她又摸出了自己的终端，点开之前下载的校园导航，找到食堂的位置。 食堂果然藏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孙奕馨在这一点上倒是没有送出把柄。 “走吧？我们一起！”她说。 姜铃快速合上书包，将它轻飘飘地拎在右手上，然后跟着这个自告奋勇的向导，一前一后走出教室、穿过聚集着人群的走廊、离开人影攒动的教学楼。 外界的景色很好，“天空”上的人造太阳发出的耀光，透过学校穹顶的金色薄膜，照在姜铃身上的时候已然变得柔和而温暖。道路上一尘不染，奔向不同目的地的人们来来往往，两边种植着淡紫色的常青树，树杈被辛勤的园丁修剪成各式造型，更远的地方则是不同风格的校园建筑，仿佛是一个个矗立的巨人。她眯着眼睛享受着这个人类创造的小世界，心中感慨万千——如此美丽适宜、宛若神话中乌托邦的地方，竟然是过去赠予未来的礼物！ 孙奕馨在前方停住了脚步，两人并肩站到了一扇半透明的玻璃门前。 “准备好了吗？” “什么？不就进食堂吃个午饭嘛？有什么好准备的？”姜铃说着向前更进一步。 大门自动打开了，里面嘈杂的声音传了出来。 “快快快，快去七号楼后面，又有人约架！” “。。。来来来，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三开一，这次是我赢了！你要怎么还？点数还是服务？” 姜铃还以为自己的打开方式不对，她退后一步，等感应门自动关上，然后再一次尝试——一切如常。 “这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你看呐，食堂这儿又宽敞、又昏暗。。。。。。”孙奕馨的声音从姜铃旁边超越，随后淹没在叫喊声之中，就像是盐粒落入海洋。 第13章 地狱食堂 姜铃只是稍微恍惚了一下，给她带路的孙奕馨便消失不见了。可惜现在显然不是退却的好时机，她只能在心里吐槽孙奕馨的不讲道义，硬着头皮走进这个群魔乱舞的地方，就像是洁白的羔羊坠入深渊。 姜铃低着头快步穿过门口的开阔地，尽量在不引起他人的注意下，用眼角的余光扫视周围的环境，并避开挡路的障碍物。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来错地方了，或者是投石问路找错了对象，也许这个学校的食堂是以复数存在的，既有像这里藏污纳垢的角落，也有干净整洁又卫生的优美所在。 毕竟筛选是一种学问，但凡是一个理智的人，都不可能在红灯区找好女孩、在贫民窟找有钱人。与恶人交往，会让世界观变得晦暗，经常登陆非法网站，潜移默化下就会改变性格，看多了不要脑子的文章，自然而然就难以独立思考。 好在那些嗜赌成性的渣滓们毫不在意新入场的客人，姜铃有惊无险地路过了几个用拼在一起的桌子充当临时赌盘的团体，进入了食堂的深层区域。 这里的环境更加昏暗、凌乱、污秽，地面上粘腻不堪，沾满了来自不同时期的各种污渍，墙壁、窗户和天花板上被人用喷漆涂抹过，如同溜冰艺术家的狂乱派对，角落里所有隐藏的监控头都被人为破坏了，有些甚至只剩下了两根用于传输信号的导线，正孤零零地悬在半空、随着室内气流微微晃动着。 来吃个午饭真难，姜铃想。 她将就着少数未沾上油漆的窗户所透进的光线，对着自己周围扫视了一遍，只找到了两个可能会供应餐品的地方，其中一个位于食堂本身的自助窗口处，上方的餐品列表盖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一个奇丑无比的“酒”字，一群看着就不好惹的家伙霸占着那里，不像是存在投机取巧的机会。 而另一边，一条用桌椅堆积起来的隔离带挡住了视线，两个戴着白色面具的光膀子男人守在隔离带所保护的区域的出入口，在他们后面还有一面漆黑的长暖帘，有少量红粉色暧昧的光正从暖帘下方的空隙渗漏而出，颇有一股引诱迷醉的感觉——显然不像是什么正经地方。 姜铃突然感觉自己饱了，她现在就想从食堂的后门离开，但后门居然还蹲着两个手臂上纹有恶犬的看门狗。 猝不及防之下，她被逮个正着。 “干什么的？现在还不准走！”左门神暴喝一声，叉腰挡在出口前方。 前面的蛆以后再来探索吧？ “哟呵，秦哥，这小妞姿色不赖嘛！黑长直啊？新来的吧？以前没见过。”右门神慢慢悠悠地靠在一个垃圾桶上，堵住姜铃的退路。 您需要脱离战斗才可安全下线？ 姜铃没有撤退可言，她面无表情的向前一步，然后用同样坚定而缓慢的速度又向前一步。 “你再过来，我可要叫了哦！”出乎意料的，左门神居然没有之前强硬挡路的勇气，在姜铃踏出第三步时，他就让开了半边身体，然后用毫无威胁的言语警告着。 后面的右门神也没有继续跟进的打算，只又说了一些更下三滥的垃圾话——姜铃权当他是在放屁。 而等到她与左门神几乎零距离的时候，左门神直接为她打开了这扇推拉门，再一眨眼，两人同时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食堂后门连接着一条连廊，连廊两边有一些长椅，长椅上三三两两地坐着一些学生。他们的精神风貌比食堂里的那些要好很多，但远未达到“正常人”的水平。总得来说，他们神情呆滞、行为僵硬，宛如痴傻，其中一部分身上还长着额外的器官，似乎是一些放弃治疗的畸形儿。 姜铃这次直接选了条直线、不闪不避，但所有挡住她路径上的人都会自觉地让开道路。 连廊连接着另一栋大楼，当然也可能只是食堂的一部分。此处的画风相对正常，虽然她一路上还没见着几个笑脸，但多少有一点学校该有的样子了。 由于此处过于普通，她只是凑在门边往里瞅了一眼，便登上了贴在外墙上的楼梯。 楼梯边缘的护栏上显示着一些长条形的全息投影，每当她踩上一节台阶，那些投影就会自动变换内容，而且从不重复。 二楼的装饰明显更好一些，在内部就餐的学生也更有秩序一些，唯独与楼下不同的是，这里偶尔会出现插队的情况。 再继续往上，食堂的风格开始出现变化，除开不断增加的装饰物和告示牌以外，内部环境也逐渐变得明朗，当姜铃踏上顶楼（五楼）时，这里已然变成了一处空中花园式主题酒店。 她在透明的感应门前站住脚，上方的监控头朝她射来一束绿色的激光，旋即转成闪动的红色，并且门上显示出“请按图例出示学生终端”的图像。 掏出板砖，按照那上面的教程操作，激光终于变绿，感应门滑向两边，里面带有一丝香味的清新空气吹了出来，让姜铃额头的刘海微微扬起。 她刚走进里面，门口便响起了语音通报，“欢迎姜铃同学来到。。。。。。”分散在各处用餐的学生几乎同一时间停下交流，将视线聚焦到她身上。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姜铃什么没见过？她直接无视了停留在周身的窥探感，径直走向位于酒店中心的吧台。 吧台处坐着两个穿着员工服的年轻女孩，姜铃一开始还以为她们是学校聘请的合同工，在短暂的交流后，才发现她们竟然也是学生。 “您好，请问有预约吗？”其中一个礼貌地朝她问道。 姜铃摇摇头：“没有，这儿还有空位吗？” “有的，请出示一下学生终端。”另一个服务生举着她自己的终端凑了过来，姜铃在屏幕转向她的那一瞬间，看到那个终端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扫描框，“哦，您已经有预约了，那个‘人’没提前告知吗？在‘和’字号包厢。请往这边走。”她们伸手示意。 第14章 老朋友 服务生指向的地方需要穿过一段仿真花藤拱门，姜铃走过去之后才看到拱门后面竖立着一排纯白色的立柱，立柱之间放置着各式各样的艺术屏风，将包厢区与休闲区隔开，并与墙面空出了合适的宽度以方便通行。 “和”字号包厢在里面很显眼，毕竟全息招牌就那样醒目地横在走道中间，想不看到都难。 她在紧闭的双开折叠门前站定，伸出手在上面敲了敲，然后双手扶上门把手，略微用力向两侧拉开，里面的景色尽收眼底。 房间内就像是一处地球时代的日式神社，墙壁上显示着山间云雾飘渺的全息影像，配合房间换气系统不时吹出来的潮湿冷气，颇有一种清冷空灵的感觉。门背后放置着一个漆成大红色的小型鸟居，地面上铺着一条仿真石板小路，一直通向房间中心的榻榻米。 姜铃的视线沿着小路聚焦至正前方，神色微动，她看到了一高一矮两个并排而坐的老熟人——这一幕似曾相识。 “阮丹心？”她不确定地开口说。 “啊呀？你竟然真的来了！快来快来这边！”那个白毛团子的耳朵动了一下，转过头来，朝着姜铃露出大门牙的同时招了招手。 后者这才看到两人对面还坐着另一个客人，准确的说，是一个硬邦邦的机器人。她轻车熟路地靠近几人，盘腿坐在两方之间，阮丹心旁边的白巫很快给她奉上一碗漱口汤。 “既然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机器人率先开口。 “你是谁？”姜铃感觉它的口音非常耳熟。 “它是宁卫和的意识复制体，如今在校委会工作。”阮丹心简单地朝姜铃介绍道。 “我和父本一模一样，按你的习惯来称呼我便可。”机器人紧随其后说。 “老宁？你——最后还是选择了上传？” 机器人摇摇头：“我冬眠前的小型量子计算机还没发展到能承载人类意识的程度，所以我用的是更低版本的技术，也就是意识复制。我的真身还在冬眠，不过不在这艘船上，如果我没记错，他应该在3号舰。当时有好多同事都做了，现在他们大概还在不同的母舰上工作，不过你也知道，总有些人没办法陪伴到最后。” “既然不是你，那我怎么听说有两个成功案例？” “你是想问老秦和小李吧？”机器人笑笑说，“老秦被分配在4号舰上，他星历41年就冬眠去了，你那时应该还在参与回旋质量加速器二号机组的建设，所以没机会见到他。他冬眠时候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基本上刚复苏就用上了意识上传技术，共同体为他保密了很长时间，直到五千年前才被意外解密。” “那李文嘉呢？” “就在这艘船上。不过。。。”机器人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用词，“小李的状况和秦黄有点不同，他的身体在意识上传后，至今仍保有活性，目前应该被冷冻在船上某个隐秘的地方。以后你可以亲自去问问。。。。。。” “行了行了，叙旧的事情咱们可以以后再谈！”阮丹心从怀里摸出一张淡绿色半透明的小卡片，用食指和中指夹着一甩，丢到机器人面前，“你要我办的事搞定了，它们都在里面。”随后她把脑袋转向姜铃，“现在该说说你的事了。” “咦？我难道不是来吃午饭的吗？”姜铃顾左右而言他。 阮丹心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我们得有多少年没再见面了，你难不成就想说点这种屁话？要知道你还欠我一个初吻呢！上次明明说好了还的！” “可那次也是我的初吻，要不咱们现场再亲一个，就算了结了？” “你那不算！”阮丹心很是双标地拍着矮桌。 “咳咳！”白巫及时制止了两人的“打情骂俏”，“神子，还是说正事吧？” 阮丹心双手抱起面前的茶杯小酌一口，然后意味深长地盯着姜铃说：“来我们这儿吧！这次别再帮他们了。” 姜铃眨眨眼睛，看了看左边的阮丹心，又看了看右边的“老宁”，不太明白他们是唱的哪一出。 “老宁”注意到她的目光，只说了一句“这次会很危险”，便继续沉默不语了。 “我能先问问你们在说什么吗？”姜铃不想继续这场哑迷了。 “其实是这样的。”白巫拍着手打起了圆场，“小姜，你知道学校里的社团吗？就是，就是那种能参加各种活动、拿各种奖励。。。呼，呼，释放自己的——兴趣爱好——的社团”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潮红起来，“咱家神子也没什么特长，想升学就只能靠这一招了。” 喂喂，对于你来说，“释放自我”才是重点吧？姜铃看着正神游天外的阮丹心，不由得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 白巫喘了一会儿，平复一下心情继续说：“神子已经在八年级卡了很多年，她很想见见外面的世界，所以也请你来帮帮我们吧？” “加入你们有什么好处？”姜铃问道，但却是在朝着“老宁”说。 “能拿到点数、社团活动经费、可能的贡献度奖励，以及少量‘拟人度’加成。”机器人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拟人度？” “对，它分为行为学拟人度和人类学拟人度两部分，很多学生直接把它叫做‘升学点数权重’，我这儿有能访问学校数据库的终端，你们要看看吗？” 阮丹心朝姜铃挤眉弄眼，示意她不要看。后者点点头，把身体往右挪了挪，小声地和“老宁”说：“她们不想知道，给我看一眼就可以了。” 机器人张开自己左手，掌心处有一块发着光的小屏幕，上面显示着几行小字： 【姜铃（极危），二年三班，xn指数99.9，rn指数0.0，综合拟人度0%】 【白巫（可控），八年一班，xn指数42.1，rn指数23.0，综合拟人度9.6%】 【阮丹心（正常），八年一班，xn指数83.7，rn指数93.1，综合拟人度77.9%】 【正常人参考值：xn指数75～90，rn指数75～90，综合拟人度60%～80%】 第15章 信息量超大的茶话会 姜铃面无表情地退回原位，手指敲着桌面，说道：“我们还是聊一聊你那社团的情况吧？先说好，我也是头一次听说现在还存在这种小型团体组织形式，所以无论你们今天说得多动听，我都得花几天考虑考虑。” “当然，理应如此！”阮丹心点点头，“我上次应该和你说过教团重组改名的事了，现在它叫‘无尽银河后惠大社’，主神供奉是后土后惠大神。目前登记社员约220万，主要活动区域是母舰前盾、功能区、生活区的2、3、5号模拟重力段、以及无重力舱段，总部的管理者共有神官3人、长老5人、大巫女2人、党组织联络员1人、正式巫女若干。”她说完又掏出一张卡片，用灵能力放到姜铃手边，“这是我社团的识别令牌，联络地址就在上面，你考虑好了就去那里找我，我一直都在。” 姜铃拾起这张卡片，发现它与林怡给的那张有些像，于是当着众人的面，把两张卡片放到一起比较。林怡那张在灯光下会显示她的上半身全息投影、身份码、通讯码和一串不知用途的数字，而阮丹心的这张只显示了社团的图标、地址和编码。 “哎呦，想不到你也有心上人？啥时候谈的？连贡献卡都放你这儿了，应该很亲密吧？”白巫仿佛遇到了同好，笑眯眯地说。 “贡献卡？”姜铃问，“这不是身份识别令牌吗？” “哦，他是如此说的吗？” “她说可以当成识别令牌用。” 白巫拿出了另一张卡片，炫耀似的在她前面晃了晃。“贡献卡相当于以前的公民身份证，但它只能在发行地使用。贡献度和公民积分不能直接转换，所以母舰上基本只用贡献卡。”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身份证被淘汰了呢！” “这不会，不然你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登记入学。如此重要的信息我们一直妥善保存着，只是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用上。以前母舰们离得近，还能进行一些数据交换，现在它们的信号太微弱了，交流代价太大。”机器人插嘴道。 “所以你们现在用的网络就是局域网了呗？” “差不多吧，不过我们现在还是会每隔一段时间进行通讯的。虽然也就报个平安的程度。毕竟这么远的距离，出任何事都没法得到支援，也不可能帮到别人。” “等等，等等，也就是说，林怡她把自己的银行卡放我这里了？”姜铃后知后觉。 “是啊！”白巫凑近姜铃，用只够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小姜，小姜，快和我说说，林怡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我跟你讲啊，神子把她的卡给我的时候，她还。。。。。。” “小白，别闹了！”阮丹心一把便将白巫拉回去，而后红着脸朝姜铃抱歉了几句。 看到两人还和以前一样情同姐妹，姜铃表示自己狗粮吃饱了。她对着阮丹心说：“小阮，你应该早就能毕业了吧！为什么一直留在学校里？” “还不是为了这只笨狗！”阮丹心的小脸露出一丝窘迫，但还是任由着白巫骑在她脑袋上乱摸，“你知道的，我以前就一直想给她弄一个正常的身份信息，结果到现在都没能让她转正。说来也怪，明明网上隔三差五就会报道出异类觉醒者取得公民身份的案例，但为什么总是轮不到她呢？” “骗人的鬼把戏罢了。”“老宁”先于姜铃吐槽道。 “虽然不至于骗。”姜铃斜了机器人一眼，“但不要小瞧了人类的自尊心。人类一直以来都羞于与异类为伍，哪怕它已经和普通人无异。” “切，那根本就是傲慢吧？” “也有可能是某种形式的阶级压迫，以前就有专家专门开课题讨论过。。。。。。” “停停，还是不聊这个沉重的话题了。” 姜铃提议换个话题，其它三个异类一致表决通过，但一时半会儿却没有新的声音传出来。几人全都低着头沉默不语，他们偶尔会抬起头偷瞄其他人，而后在目光交汇的一瞬间撇过脑袋。好久不见的老朋友就是这样，无论别离时做了多少准备、藏了多少想要说的话，最终都只会转变成欣喜的眼神和永不停歇的微笑。 直到外面传来了下午第一堂课的上课铃。 “啊勒，我午饭还没吃呢！还得赶去上课！”姜铃从回忆中惊醒过来，出声叫道。 “我今天没别的事。”机器人沉思着说。 “我也没有。想不到你还挺守时？”阮丹心看向白巫，“她的话，就算是参加社团活动了。” “姜铃，你翘课吧。反正低年级的班级分早被扣光了。”阮丹心把一盘颗粒状的餐前零食推到她面前。 “嗯？那我的学业该怎么办？关于现代社会的知识该怎么办？” “不用，都不用。”阮丹心抓了一把小零食，边吃边说，“该学的你早就学完了，母舰上的社会也不需要你真正融入，甚至可以说，你保持这种旁观者的心态会更好。我们是冬眠者，是火种计划的参与者，你现在已经不是在为自己而活了。”她顿了顿，“而且要是真的不行，你还可以玩游戏。或者去护航战舰上看看。你有这个权限。也有像我一样没心没肺混日子的心态。” “老宁”接着她的话：“确实如此，组织上对你的定位是‘后备力量’，用不着你管理母舰。好好享受这个时代吧！这次复苏就是让你和朋友们聚一聚，顺带执行一点公务。我这儿积压了一点小活儿——前沿科技，怎么样，有兴趣吗？” “别去！”阮丹心再次提醒说，“那个技术才立项不到300年，很不成熟，已经有不少为此捐躯的人了。老宁，你们对策署别忽悠人了，再这样下去怕是要把资源全霍霍干净了！” “那是他们不顶用，技不如人，怪不了别人。她可以，我们已经研究计算过很多遍了。”机器人毫无感情地陈述道。 “所以到底是什么？” “保密！”他们两个异口同声地说。 第16章 平行进行时·异星海洋(一) “叮咚——”一封加密邮件在外骨骼系统的提示音中从视野侧边弹出，而后被置顶在待办事项里，刘海洋眨了眨眼睛，仍旧无声地望着舷窗外。 在这面宽度3米、长度6米、厚达16厘米的黄绿色的高铅光学玻璃后面，闪耀的群星之间横贯着一艘“粗制滥造”的超巨型飞船。那艘船的前半部分会不时向后释放一些高能射线，因此落在后面的伴飞舰船需要加装额外的防核屏蔽护甲。刘海洋所在的燧石号就是这么一艘往返于这片危险区域的宇宙穿梭艇，它穿过电离带的时候为了更进一步的安全性，就必须关掉艇内的一切电气设备，所以舷窗这里成了最合适宜度过这段无聊时间的地方。 “让一让，让一让！借过！喂，这位同志，把你的脚收一下，谢啦！”一只吵闹的喷气推进机器人推着一辆比它大很多的箱子进入了这个舱室，在飘荡在舱壁各处的船员身边蜿蜒游走，并将箱子表面靠分子吸附力固定的饮品袋精确甩到每一个人的面前。 那些饮品袋的飞行轨迹很好预测，所以大部分人都顺利接住了，但属于刘海洋的那包却自旋着撞击在舷窗玻璃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啪”，而后以一个更慢的速度原路弹回。 “还是喝点吧？小兄弟。” 一个惯性更大的物体缓速靠近，抓住了刘海洋外骨骼的肩部扶手，然后顺势旋转，以一个半仰的姿态面朝他靠在了玻璃上。这人朝他微笑着，双手各着拿一包饮品，但左手那包已经打开，包装自带的吸管上还残留着新鲜的墨绿色液体痕迹。刘海洋看到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太空军连体制服，左胸附近粘着两张用于身份识别的魔术贴，与周围的其他船员相比，有些过于复古了。 “同志，你好！”刘海洋接住他递来的右手，取下那包饮品，熟练地咬开包装，挤出一点尝了尝，然后皱起眉头，“难喝！” “难喝就对了。这东西是药，不是饮料。”对面那人说道。 刘海洋举起饮品袋放到玻璃透过的光下，看到它正面的透明薄膜材料上印刷着“碘化钾叶绿素汁”，然后又屏着气给自己猛灌了一口。“真踏马难喝！”他再次评价道。 “好好习惯吧！冬眠者。现在的宇宙军比以往更加的实用主义，这玩意儿能解决的事，就不会给你用纳米治疗仪。” 刘海洋又看了一眼手上的饮品袋，撅着嘴摇摇头：“至少你们还有药。” “哈哈，我叫宋应龙，来自五十一个世纪前。兄弟，怎么称呼？” “刘海洋。” “海洋，真是个古老的名词。说起来我还没有真正见过海洋，你一定来自更早的时代吧？”宋应龙说道。 刘海洋点点头：“茫茫星海也是海洋，空旷到只剩永恒的光，透明到深不见底。它真美，不是吗？” “是啊，想必神明也会喜欢这样的地方。” “神，吗？”他的这句话触动了刘海洋，让他想起了以前的回忆，他将视线再次聚焦到舷窗外的无尽银河号上，看看它的前端，又看看它的尾部，最后看向它的光压脉冲引擎。“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神，只有自诩为神的利己主义者。真正的神明在人民之中、为人民服务。如果你见到过他们的话，或许会改变一些观点。” “难道说，在我眼前就有一个吗？” “或许吧！只是现在看来，我的人民不一定需要我。。。。。。” 这时观景舱的照明灯亮了，舷窗外的景色也在同一时间随着保护板的合拢而变得狭窄，舱内开始出现一些方形的全息屏幕，那是船员在检查燧石号的设备状况。刘海洋面前之人也点亮了一个屏幕，他注意到屏幕上显示着穿梭艇的基本参数和航线变化，以此判断宋应龙在燧石号上的地位。 他一直等到这人的操作结束，才在逐渐增大的加速度中开口说话：“宋艇长，我们现在需要进行短期冬眠吗？” “不用，就一会儿的事。”他紧握着舱壁上的扶手，脸色苍白，大喘着气回答，“我们要先赶上。。。钻石星辰号。。。她是钢铁原子的姊妹舰，是一艘高度自动化的科考船。她一直都在母舰前面伴飞。。。再过会儿你就能看到母舰的前盾了。。。上面有几百米厚的冰，是两千年前穿越气态星云留下的。不过不影响。啊哈，讨厌的重力！” 第17章 归巢 公交车走走停停，车窗外的街景从白昼变为黑夜，车门打开又合拢、合拢又打开，形形色色的人或是杂乱、或是有序地在车上的塑料座椅旁行走、站立，时间仿佛被按上了加速键，变化的人影在不变的车厢中晃动着，只有当注意力集中在他们中的某一个上时，他们身上的细节才会被固定住，如同这个小世界进入了某种量子测不准的状态。 “嘟——前方到站，十一号站。。。请需要下车的乘客从后车门有序下车。。。。。。” 姜铃从沉思中惊醒。 揉一下略显鼓胀的腹部，整理好被自己书包压住的秀发，而后用手臂护着胸口并侧身绕过座位旁挡路的乘客，跟在几个同样在往后方挪动的人后面。 公交车的车速在减慢，她能明显感觉到。 好听的电子合成播报声盖过了周围人的交谈，这次除了再次提醒了即将抵达的站点，还介绍了站点附近的基础设施的位置，显得相当人性化。 待车子停稳，车门打开，姜铃顺利地拎包下车，走到了站台上。另一个视角下的夜景尽收眼底，她莫名感到了一丝丝欣慰。这个时代，有人在岁月静好，也有人在砥砺前行。所有人各司其职，这真的很好。 于暖心早前发了消息，说她临时有事，所以姜铃开学第一天就得独自回家。而在长达6小时的午餐结束后，考虑到自己在同学间的风评，她又当面谢绝了“老宁”提出的“送一送”的提议，于是只得和一大群对普中学生充满偏见的社会人士挤同一辆公交。 好在车上遇到了一位“好心人”，她得以取得了一处不那么引人注意的靠窗座位。 说实话，在这个时代独自一人走在街边的体验很是新奇——夜间的街道上干净得就像无人居住的鬼城，目之所及都是代替主人出门的轮式机器人。这些低智能的小家伙们从不出错，每次都会在撞到她前及时避开，哪怕她故意堵着路，它们也不会干出危险的路怒操作，要说它们呆头呆脑也可以，但至少比以前的某些人可爱得多。她原本还期待着小说中常有的搭讪或偶遇，但实际情况完全相反，所有见到她的人都躲得远远的，而且不带任何歧视的意味。 在路上，姜铃又复盘了一遍当天的所见所闻。她发觉这一天所接触到的一切信息，似乎都在指向那个直到“午餐”结束都没能弄清的秘密。对她来说，事件的危险程度不是首要考虑的问题，在她所需要的、不同以往的刺激、或者说一点小小的乐趣面前，很多难倒其他人的大麻烦都算不了什么，而真正的问题通常是求而不得。 按照记忆拐进“山”的入口，走道里的智能照明系统立即运作起来，将她要前往的目的地的最短路径照亮——哪怕是一个傻瓜，只要认得照明的意义，他都不可能走错路。 姜铃的路径中有着不少由住房改造而成的杂货铺和私人主题店面，看起来灯红酒绿、怪模怪样的，很是赛博朋克，但她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从于暖心那里了解到，这栋在任何标准中都能算是“超巨型建筑”的普通大楼实际上有着相当程度的自给率，因为它本身的定位就是一个小型城镇，楼里的街坊邻居之间还保留着一些过去城市生活的影子。 走到第35层时，姜铃感觉自己又能吃下东西了，她在路过一家煎饼铺子的时候停了下来，用林怡给的那张卡刷出一咸一甜两块饼子和半盆豆浆，然后坐在店家提供的“户外”桌椅上慢慢啃着。 由于此方世界的人们大多没有正常的昼出夜归的作息，走道里的人流量也就没有什么空窗期和拥堵期的区分，那么这个店铺自然始终会有人光顾。于是很快，姜铃的邻桌被几个膀大腰圆的大老爷们儿占据，他们点了一桌子菜，其中有不少都是从附近其他店铺买来的。 “早川前辈，这一届的新人可不好带，您可要多提点一番。待事成之后，我等一定备足谢礼！” “嚯嚯，老夫倒是对那群少年很是看好——” “前辈，请问您相中了他们的哪一点？” “不娇柔、不做作，少一些阿谀奉承，多一些坦然。吾辈戏子需得多加学习啊！” 那几人的口音中夹杂着很多听不懂的词汇，有些像以前的日语，有些像英语，还有些像德语，在姜铃看来简直是鹦鹉学舌，犯病度爆表。他们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地球时代的外国人，即使头发、虹膜、甚至皮肤染成了各种颜色，他们也不像，但这或许只是现在一部分人的常态。当巨大的人口基数让一切小众变得不那么小众时，更加极端的标新立异便借此诞生了。姜铃看了他们一眼，想起了以前的“非主流、杀马特”，然后朝着远离他们的方向挪了挪，既然是自己选择要当特立独行的人，那就不要怪其他人用鄙夷的目光看待，而且按照大多数人的直觉——特殊的人傻子居多、独行的人疯子居多。 姜铃吃完便离开了，临走时还给于暖心打包了一份点心，然后又往上爬了二十层，才找到两人合住的小“家”。 家里的灯亮着，她没想到于暖心竟然比自己更早回来，当然也可能是她在外面磨蹭太久了。 “欢迎回来！”于暖心打开门，接过姜铃手中的书包和礼品袋，“上学的感觉如何？” “还好，结识了点新朋友，遇到了点老朋友。” “怎么了？我怎么感觉你还有话要说？” “是啊，我想知道五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外面的人，也包括你，你们都在，恐惧？害怕着我们这些冬眠者？明明我们是你们的祖先，是你们的先人，你们到底在害怕什么？” 于暖心退后一步，想了一会儿，提议说：“这个我们等会儿再说。”然后她转头走回里屋，把东西放在沙发前的茶桌上，“快进来吧，傻站在外面多不好？先去洗个澡，身上沾了一股味！” 第18章 优待 姜铃泡在浴缸里，任由齐腰的发丝漂浮在水面上，浴缸里的水没有添加任何带颜色的芳香剂，所以在冷色调的照明灯下，呈现出了自然美丽的浅蓝色，并将她略显苍白的肌肤衬托出来。 “咚咚咚！” 没有关紧的浴室门上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于暖心在姜铃的默许中走进里面，将一叠散发着热辐射的干毛巾放到盥洗台上。 “小于——”姜铃平静地喊了她一声，后者也用同样的语气回应。“小于，我们聊聊吧？”她说道。 “没空！我还忙着写论文，今年的就只剩一个月了。” “站住！我问过了，学城每年的结业时间在五月十八号雷打不动，离今天得有四个多月，可别再拿你的兼职来搪塞了！小心我给你写差评哟？” “噫！别别，您可真是我的祖宗！唯独这个不要啊！” 于暖心停下了开门远遁的小动作，后背贴在门板上。 两人四目相对。 “既然你们都对五千年前的历史闭口不言，那我也不强求。”姜铃展现了自己傲人的胸怀，“我要问的是另一件事——放心，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坏事。”她的视线穿透房间里的水雾，盯着于暖心的眼睛，“你知道神社吗？” “知道。”于暖心点点头。 “嗯？然后呢？就只是‘知道’？” “知道很多，怎么了？” “好吧。”姜铃换了一个问题，“你觉得神社怎么样？” “有一定积极意义。” “给你打差评哟？” “噫！神社。。。神社，有了，神社里有个叫神子的！对神子，我知道神子，那个四百岁的万年搓衣板童姥。网传她是神社的建立者，而且有官方背书。神社里面大半都是觉醒者，不过也对普通人开放，除开每年的五月二十号和二十一号有清规戒律以外，其他时候都很世俗化。” “说话别那么急。”姜铃说，“是你刚才从网上查到的吧？” “不是，绝对不是！我在你那个学校里兼职过，还看过那个神社在里面举行的新人洗礼仪式。都有记录的，你可以看我在兼职网上投的简历。” “那你觉得它怎么样？有加入的意义吗？”姜铃不是很希望自己听到于暖心的推荐。 “没必要。”于暖心说，“加那个神社还得交登记费，你在学校完全可以去别的社团，规模小一点的比较轻松，没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事。” “噢！”姜铃算是听明白她的评价标准了——重点是要没有干扰她赚贡献度的杂事。 “我打算加个社团，给自己找点事做，这样放学后也能有个去处，甚至可以直接住校。怎么样，有什么推荐吗？” “真，真的吗？您说的保真吗？”于暖心突然兴奋起来。 “真的，真的！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当一个打工女王，但我还是可以给予我这个可爱的后人一点小小的优待。”姜铃耐心地回答说。 “呜哇，祖宗您真是太好了！”于暖心飞也似的扑过来，热切地抱住姜铃的肩膀，凑在她耳边说，“我和您说啊，丽华园有四个社团特别棒，事情少、环境好、活动经费还多。” “哦，说说看？” “首先肯定是古代服装研究社，位置在学校艺术楼的二楼，里面有好多好多帅哥美女，还有好多好多漂亮的礼服。虽然有一点点准入门槛，但以您的颜值，多半可以免试加入。” 姜铃猜测那是一处不太正经的社团，所以面无表情地保持沉默。 于暖心介绍了一阵，发现她对此不感兴趣，于是赶快换了一个方向：“然后是饮茶社，位置在食堂对面。里面很多社员会在下午开设茶摊，喜欢热闹的人都会去那里，很适合打听消息和八卦新闻。那里的入社要求比服装社高一点，您得对茶艺有所钻研。” “还有别的吗？” 姜铃喜欢低调，太热闹的场所会让她郁闷。 “还有武术社，位置在体育馆里面，距离教学楼稍远。里面有相当数量的肌肉猛男，很多女学生就好那一口，所以竞争比较激烈。您想要加这个吗？他们之中有不少比我还年轻。。。。。。” 姜铃脑内想象的场景与于暖心完全不同，她想到自己用专业杀人技、战场格斗术之类的技巧殴打这些单纯的“小朋友”，将他们打得满地找牙、血肉内脏涂满墙壁，心中便莫名出现了强烈的抗拒。 所以她摇头表示拒绝。 “这。。。我想想。。。您还可以去网游社看看，位置嘛，一般是在空置的社团活动部。里面是什么样得看情况，基本是什么火，他们就玩什么——至少在我看来就这样。他们的入场券要求不高，也就一台网游接入舱，如果今年没涨价，那么大概是二十贡献度。好吧，对于学生还是挺多的，我给别人写一篇样板才挣两点。” “有没有关于灵能力的？”姜铃打算发挥自己长处。 “怎么可能？那是军校才允许开设的课程！普中禁止学生使用灵能力。” 姜铃点点头，她知道于暖心不太了解那所学校的真实情况。 第19章 岁月静好 姜铃没有第一时间透露给于暖心自己的选择，但她还是在入学一周后向其推荐的社团之一——“网游社”提交了入社申请，并在学校的住宿区办理了入宿手续。 “网游社”只是它真正名字的缩略，姜铃一开始没能依据于暖心提供的信息在校园论坛搜到，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它当前的实际状况。 事实上——与姜铃想象的有所出入——它的全称叫做“文云游研社-丽华园分部”，本质是个大型娱乐传媒集团的下辖非盈利机构。它主要功能是面向大众提供游戏娱乐方面的信息、技术和场地，同时也能承接一部分宣发工作。 “网游社”不存在一个固定的地址，它在线下只有一个阁楼大小的办事处，并且那里通常只有两个负责入社登记和整理社员档案的高年级学生在值班，大部分社员、包括社团的管理者都藏在他们在学校自行建立的“据点”里。换句话说，这个社团基本是在线上进行活动，与现实世界八竿子打不着。 值得一提的是它的入社要求确实不太高，那个给她办理入社登记的家伙向她提出了一堆听不懂、不明觉厉的、关于各种游戏的问题——她一个都没回答出来，但看在她是个异性的情况下，姜铃还是顺利通过了考核。 加入社团后，她的学生终端上多了一个社交软件，关于这个社团的大部分信息都在里面，给人的感觉有种圈地自萌的意味，或许这也是外界对他们知之甚少的原因。她从那上面了解到，这个游研社的创立者曾是一个活跃在千年前的超级玩家，虽然那时的网络游戏还未出现井喷式的发展，但那个玩家彻底改变了母舰内的游戏生态。她发觉玩家们对那个创立者的描述非常混乱、自相矛盾，直到大概看完也只能得出“这个人不是凡人”的结论，于是没有对此进行深究——毕竟她年纪大了、见得多了。。。。。。 好吧，其实是阮丹心发来的消息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在吗？大姐姐(●°u°●)? 」】 【不在，gun。】 【在的话，记得来一下神社，我和小白有要事相商。关于期末测验。?( ''w'' )? 】 于是姜铃就这么水灵灵地被她们骗去了神社，然后在她惊恐的目光中，神子把她邀为了座上宾，并在一众神社高层面前小手一挥，封为“客卿长老”。 “你们到底想干嘛？”姜铃把这个白毛团子拎到社务所外，黑着脸质问道。 “我快死了，想给你留个纪念。”她微笑着回答。 “什么？不许开这种玩笑！”姜铃捏着她柔软的脸蛋说。 “我可没开玩笑。”阮丹心忽的变得认真起来，“我们觉醒者寿命够长，但也不是无限的，现在觉醒者的平均寿命才不到350岁。我在四百年前复苏，到现在快要五百岁了，哪有人能超出水平线这么多？” “你又不是人。”姜铃说。 “你看，还是你理解我。我没法和其他人成为朋友，他们都太短命了。你等会儿就当不认识我，以后多来陪陪我，还有小白。”阮丹心抱着姜铃的小腿，用更细微的声音继续说，“特别是小白，她的基因原型是森林狼，你知道，狼的理论寿命本身就比人少得多，换算下来，她现在已经要有两千岁了。”她顿了顿，“还记得我那只翼爪龙吗？就是左眼上面有条疤的那只。我原本也把它送去冬眠了，可惜它只睡了不到三千年就自然老死了。它的标本被放在3号模拟重力段的自然博物馆里，你有空可以去看看。。。。。。” “行吧，行吧！先松手！”姜铃不知道她在闹哪一出——她都快把腿甩出音爆了都没把阮丹心弄下来，只得先口头答应再说。 “一言为定！” 然后，时间就在她平静且规律的生活中快速流逝，转眼便到了四个月后的期末测验。接下来就该是紧张刺激的升学考试、忧心忡忡的计算升学点数权重和黑暗残酷的升学评判了——吗？ 5月19日这天，在班里的其他类人生物惶惶不可终日等待期末成绩出炉之时，姜铃坐在神社的客房中，浅尝了一口服务型机器人递来的甜口绿茶。 在她面前，则是围坐着一众盛装出席的神社高层。 他们要在今天商讨往后几天的祭典，而姜铃这次只是过来当吉祥物的。 她还在想早上发生的事，那时候她收到了一笔奇怪的点数，学生终端上弹出的“核弹头维护费+2930”让她百思不得其解，但至少点数余额又补足到一万了。 第20章 平行进行时·异星海洋(二) 随着持续四个月的加速、惯性飞行、减速过程的结束，燧石号前方的那个暗蓝色小点逐渐放大，现在变成了一个大约20厘米长的雪茄桶。 刘海洋又一次来到了观景舱的舷窗旁，看了一眼穿梭艇尾部的那个微小亮点，才开始当日上循环的飞船外部护甲检修维护工作——是的，他这次穿着外骨骼去了飞船外面。 那个微小亮点在外骨骼头盔显示器上被一个淡蓝色的小方框标注成了“水冰陨石”，相对距离目前保持恒定，大约有208.6个天文单位，但他知道那其实就是无尽银河号。 这个距离看似很遥远，但其实很近。 事实上，燧石号即将停靠的钻石星辰号只是母舰近程预警体系的一部分，在这个距离上，一旦出现什么变故，留给母舰的时间最多也就短暂的28.8小时，除了启动紧急规避程序以外，几乎别无他法，所以母舰、或者说船团，需要、也必须拥有更大规模的预警体系。 在几艘科研舰之外，还有着几艘作为控制节点伴飞的“国家级”战略巡洋舰，而它们更外围，还有无数组成空间阵列的无人战斗艇、轨道器、无人机。据说离得最远的那些侦察无人机已经扩散到了一光月之外，只不过它们中的很多很早便失去了继续变轨的能力了，能够延长使用单纯是因为母舰运气够好、几千年来都没进行过加速，并且后续发射的新型号还未爬到预定位置。 当然，这样规模的预警体系对于未来可能出现的亚光速文明甚至超光速文明来说，就跟纸糊的没什么两样，或许它们纯粹是现代人图个心安的造物——至少对于刘海洋来说，就是如此。在古代，或者说刘海洋那个时代、共同体计划着人类一切的时代，母舰从一开始就是一艘孤独的飞船，人们从未给她加装任何额外的东西。这不是人们没考虑到这方面的需求，而是专家论证后的结果——她不需要那些东西。 不过没关系，母舰启航时携带的资源冗余足够，这些小规模的浪费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还是不想这个了，每次想到这件事就觉得亏。。。。。。 刘海洋将注意力集中在手头的工作上，毕竟这份工作来之不易，作为一个来自远古的对策署专员，那些现代人几乎啥事都不让他干。 原本他在前年复苏后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历史课本中时，他还非常地自豪说了好些个现在想想都觉得尴尬的词汇。 不被人理解也就算了，不被人需要却让他很是苦恼。 不，不能完全说成“苦恼”，这种情绪应该更像“乏味”和“无聊”。 他在把一块巴掌大的mcisb（多层复合电离屏蔽块）剥离时，想起了一位老友在他冬眠前所提的问题：“老刘啊，最近我常常在想，如果古代人穿越到现在，假设他智商和心理不出问题，在简单培训后，他到底能胜任哪些工作？” 现在他大概能回答了：一切服务性质的第三产业工作都不可能，第一产业可能性最大，但需要一个耐心的老师傅帮带几年，第二产业有一点可能，得看这个穿越者的学习能力和适应性，不过多半只能获取最低端的岗位。 刘海洋现在就在从事这样的工作，一件任一维护型机器人都能胜任的工作，一件无聊、枯燥、机械式、一眼就能望得到头的工作。如果光用工作来定义价值，他甚至不能以“一台机器”来作横向对比，因为现在的一台维护型机器能同时操作几万乃至几十万个子单元，而他目前只能勉强达成一个子单元的部分效能。 简单来说，要是没有火种计划，他对未来社会来说就是个毫无价值的废物。 而有了火种计划，整个未来社会便是他的价值。 “嘀嘀滴滴，全艇通报，前方陨石雨，强度中等，倒计时三分钟，外部作业注意规避。” 他的外骨骼与穿梭艇接驳的安全缆忠实地传递了，燧石号在刘海洋进行第三块mcisb的替换作业时，发布的这样一段信息，并且此后每三十秒更新一次。 刘海洋知道后非常冷静，因为他知道距离他最近的气压舱有25米远，这点时间根本不够回到艇内避难。他用剩下的时间完成了手头未尽的工作，然后手动翻开一面外部护甲板，将它挡在燧石号的前进方向上。想了想，他又调整了一下角度，以获取足够厚的等效穿深。 所谓陨石雨，在绝大部分时候都不是陨石在往飞船的航线上运动，而是飞船在撞向静止不动的陨石云。躲在飞船的阴影中就基本不可能再被这些陨石击中了，除非他一发就抽中了三色球彩票特等奖。 强度中等的陨石雨是指飞船会有一定概率（大概1%\/平方米）被陨石击中，但不会对航线和飞船结构产生影响。如果刘海洋没有记错，现在的飞船外部护甲可以轻松抵挡这种撞击，所以他现在要做的，真就只是安静地躺在飞船表面，用最小的迎击面积欣赏这场几乎零距离的流星雨。 做完这一切，燧石号的通报已经只剩几秒钟了，望着空旷深邃的宇宙，刘海洋习惯性地打开了外骨骼背部的电磁吸附模块，并将双手抱在头顶、下肢蜷缩，团成了一个近似球。 很快，“咚”的一声从他右后方某个地方传来，很沉闷，很不同寻常，有点像金属撞击石板的声音。 外骨骼监测到刘海洋的心率快速上升，开始发出警报：“60，80，120，警告，耗氧量增加！” “啪！”一块碎片撞到了他头顶上方打开的护甲板边缘，留下一道划痕的同时又解体成好几瓣。 刘海洋的运动视感变得很敏锐，双眼比外骨骼数据核心更早聚焦了其中的一块碎片，大脑高速运转，从图像上准确分析出它的可能来源——那是一架“慧眼”无人机的反作退进系统的一部分。 第21章 假期 “我说，要不我们再搞一次话剧演出吧？上次的反响挺热烈的。” “上次？那是完全就题材选的好，也不想想那时你们往里面加了多少博人眼球的低智反智情节？在搞一次我看我们社团赶紧解散了算了，免得出门还要被人戳脊梁骨！” 在姜铃面前，一众社员仍然在热烈地讨论着第二天要进行的活动，丝毫不像是提前准备过，主打的就是一个随意。他们仿佛是地球上三四月份停在电线上的候鸟鸟群，叽叽喳喳的、扑棱来扑棱去，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服谁。要不是现场还有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主持基本秩序，他们今天大抵是要演变成群体事件，然后登上校园论坛的头版头条。 混乱之中，坐在姜铃左边的阮丹心拉了拉她的裙摆，侧过身体神神秘秘地小声问道：“姐儿，这儿几个月打算好做什么了嘛？” “出去旅游。” “出去？也对，你能自己出学校，我差点忘了。” “怎么了？” “这都几个月了，你竟然还不知道？”阮丹心说，“低年级的同学相当于是软禁在学校，高年级想出校门还得打报告。你自由出入校门的时候就没注意到门卫的眼神吗？” “嗷——怪不得，我说怎么每次出门买点东西，都能感觉到有好几道视线在盯着，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我的魅力很受这些孩子们欢迎呢！”她说着将手伸到脖子后面，把挂进外套内的柔顺的发丝扬起，让它们披在肩上。 阮丹心扶额：“真受不了你这种神经大条的家伙。” 姜铃说：“所以你打算邀请我做什么？这一点我还是能看得出来的。不过我看你的神社井井有条，不太像需要援助的样子。” “确实不是神社的事。”阮丹心回答，“老宁让我给你带个话，他想要带你去军校进修。毕竟再怎么说你也是a级权限，没有不允许一个军人熟悉现代军队的道理。” “也是。”姜铃点点头，然后忽的转头盯着她的眼睛，“所以——你是拿你计划好的‘我的假期计划’和老宁换到了点什么好处吧？” “没，没有的事！”阮丹心护住自己的脖颈，试图躲闪。 姜铃坐着没动，笑着说：“急什么，我又没打算抓你！让我猜猜，是准备带小白出去玩吧？” “你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我们可不是第一天打交道了。”姜铃把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老宁派来的交通艇早早地等候在了校门外，姜铃一出门便看到了他们，那是一艘大概十五米长、蓝黑色涂装的飞梭形飞船，三根雪橇形的支架支撑在地上，飞船腹部的舱门已经打开，四个全副武装的外骨骼战士站在飞船四周警戒，但看起来警惕性不是很强。姜铃走上前，早作准备地向其中一人递上自己的公民身份证，只一束光扫过，剩下的几人便一言不发地围拢过来，颇有默契地组成一个小型方阵，将她护送上船。 这艘交通艇的内部有些像以前的军用运输机。地板是一种反射着金属光泽的镂空板材，其下穿插着各式各样的线路，如同人体内部的血管和神经。两壁悬挂着一层高强度合成纤维网，有不少打包好的方形货物绑在上面，似乎是一些军中常见的嗜好品。天顶的正中间安装有一根涂成红色的滑轨，其两侧都有一道磨损痕迹，但这次没有吊挂东西，显然它的这趟任务不需要进行空投作战。 “特a1071呼叫指挥部，目标已登机，请求指示。”飞船前部驾驶舱里的两个驾驶员时刻准备着启动起飞程序，其中的副驾驶在听到舱门合拢的机械音的同时向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发送信号。姜铃看到围着自己的四人两两一组分坐在货舱两边，并没有给她留下任何空位。不过她没有发什么脾气，而是往四处看了看，单手抓在了货舱靠前位置的结构立柱上。 很快震动感传来，交通艇引擎的轰鸣声一轮盖过一轮，姜铃透过前面驾驶舱的风挡玻璃看到外界的景物飞速下降，氤氲的空气也随之变得稀薄，遮挡天空的东西消失了，视野变得暗淡下来，而后又过了一个阶段，模拟重力也逐渐消失，船舱里一切东西都漂浮起来了。此时的交通艇已经对准了母舰的主轴，通过与那根巨大的高强度材料进行对比，姜铃总算能清晰地感受到更远处的环带面的运动了。 然后，在驾驶舱里传出两句听不懂的指令后，货舱里的重力又出现了一瞬，交通艇开始汇入前方繁忙的航线中。 姜铃对这段过程很是喜爱，但之后的旅程就不是很惬意了，她不得不在船舱里东摸摸西看看，寻找能带来乐趣的事物。 所以可能是她的举动惹烦了货舱里坐着的几人，在她尝试触碰他们身上的外骨骼时，其中一人打开了扩音模块。“喂，你！停下！”他的声音很是机械，没有正常的人该有的语法。 “原来你们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们真的能忍得住。”姜铃在半空中转身，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看着缓缓飘近，一只手撑着脑袋、如同睡美人的姜铃，说话的战士自觉做了个错误的决定，身体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 “咳咳，冬眠者。”姜铃背后的人开口说。 “有何吩咐？”姜铃摆摆手，连带着她的身体也因惯性晃动起来。 “啧！”另一个人不甘的啐口。 “冬眠者，请注意你的行为举止。你要去的地方不同于普通学校，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觉醒者和军人，远不是普通学校里那群乌合之众可比的。”背后那人说完又提了一嘴，“这是一个忠告，不是请求。” “那看来你们是军校里最菜的一批。”姜铃又转了半圈，双手叉腰倒立在几人面前，“我所见过的、真正训练有素的好小子们，绝不会在你们这样的任务中多说哪怕一个字。” 第22章 飞行 被人劈头盖脸地训一顿自然难以忍受，但让姜铃没想到的是，这几个血气方刚的新时代战士竟然都忍住了。她还以为他们能小小地爆发一下，让热血冲昏头脑、让暴怒击败理智，然后不管不顾地冲上来证明自己。 ——实在是无趣。 交通艇沿着航线一直朝着无尽银河号的尾部飞行，随着时间推移，在航线上运行的飞船数量逐渐减少，巨大坚固的高塔丛林变得稀疏，风挡玻璃外的照明微弱起来，只留下母舰中轴上星星点点的探照灯。现在，除了交通艇的引擎声，姜铃能偶尔听到的驾驶员与“指挥部”的交流声以外，一切都安静极了，虽然她暂时还听不懂两位驾驶员所说的那些经过大量简略的呼号，但流窜在她周身的电磁信号，无一不在透露着他们即将抵达目的地。 交通艇最终在路过中轴上的一处突出物的时候开始减速，然后进行了两次对接校准，起落架便稳稳地吸附在了一个用反光涂料绘制的停泊平台上。之后，那个平台上的起落架夹具沿着固有的轨道对向而行，将交通艇的三个雪橇形起落架牢牢抓住，在船舱内响起三次提示铃后，停泊平台连带着飞船一起，向上翻转90度，然后缓慢且匀速地平移进刚刚打开的气闸舱里。 不可呼吸的惰性气体很快充满了气闸舱，那个自始至终未曾说话的战士递给姜铃一个呼吸面具，便在他们队长的授意下，与两个驾驶员共同排成一列，等待舱门开启。 刚走下舱门，姜铃便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两台外壳带着剐蹭痕迹的多足步行机器人正在靠近，它们似乎互相看不顺眼，往船舱里去的时候，还不时用自己的机械臂和机械足给对方使绊子，显然它们的目标都是货舱里的货物。 不过走在前面的战士们没有为此停下脚步，他们穿过了一条百来米长的金属伸缩走廊，才来到一处相对宽敞的地方。 此处应该是一个人员货物的集散地，墙壁被涂成了哑光白，以此获取最大程度的光照效果。姜铃看到这里四处都堆积着打包好的货物，数不清的人和机器人搭乘着一种外形酷似人力叉车的交通工具，以某种应该具备的规则，满载着货物，在这些障碍物之间来回穿梭着，并飞向不同的出口。 再继续往前，她前面的战士们纷纷被外骨骼脚部的磁力吸附模块牢牢贴在墙壁上，姜铃没有外骨骼，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的念力可以达成同样的效果。 为一行人接风的是一个左胸投影着两颗星星加一枚火箭的军官，显然现在的军衔样式有了很多变化，姜铃一时之间也弄不清楚这人的实际地位，只能模仿着其他人使用最新款式的太空礼节。她慢了半拍，与其他人一道，将身体绷得笔直，右手五指并拢抚在左胸心脏位置，同时将左手握拳放到腰背附近。这样的做法很简略，而且身体不会在无重力的情况下发生自旋，算得上是一种礼仪对物理规则的适应性让步。 面前的军官同样如此回礼，而后他对着众人喊了一句“解散”，除了姜铃，其他人便两两一组飞到另一个地方去了。 待他们远离，姜铃刚要开口，面前之人却抢先一步：“报告，我是共同体宇宙军第六舰队第十四战机预备役师第三飞行编组总教官——王屋脊，军衔中尉。” 姜铃赶忙回应：“王教官好，大可不必如此。我是姜铃，我的上校军衔早在冬眠前就已经撤销了。” “不不不，即便如此，您终究是宇宙军的贵客！”王屋脊摇着头说，“您是一万三千多年前的军人，是我们的先驱，也是我们的先祖。你们为共同体全体公民、为人类作出的贡献，是我们终其一生都无法超越的。” “孩子们，不要妄自菲薄，时代在进步。”姜铃想起了学校课本上的一句话。 王屋脊听完笑了笑，闭上眼睛，再睁眼时角膜上覆盖了一层倒映着姜铃和她背后景物的水膜。“那是李将军的名言警句吧？我记得它在历史课本的第六卷第五十五页。” “是吗？我随便翻到的。” “哦，那真是可惜。相传李将军生前很爱说话，但真正留下的传世经典却很少。” 第23章 参观 “这样啊？听着倒是和我记忆中的样子挺像的。”姜铃嘀咕了一句，然后左右张望了一眼，见四下无人，于是打算直入主题，“王教官，请问我的特训何时开始？” “哦，不用急，不用急，您的事我们已经安排好了。。。。。。请跟我来！” 姜铃跟随着王屋脊飞向另一个出口，有他的带领，这个迷宫般的地方逐渐变得开阔起来，通道的尽头是一处球形空间，有一点像《安德的游戏》里的学员训练室，球体的直径约莫600米，球心处有一个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光源，将整个球体空间照亮。据王屋脊所说，与这个3号训练室相同的地方还有几个，它们原本都是母舰上用于储存液态水的仓库，如今多余的水拿去充当了前面的冰盾，空出来的地方正好可以用于预备役新兵的训练。它们经历过几次改造，现在的功能性和安全性都有了很大提升，除开每月必须的检修外，其他时候都能提供连续不断的训练时间。 姜铃注意到训练室外面还矗立着一些高耸的柱子，从尺寸上看有些像模拟重力段的缆绳，只不过它们现在都被涂成了黄黑相间的颜色，或许是同一种东西的不同用法。 3号训练室现在自然处于启用的状态，在适应此处的照明亮度后，她看到球形空间里三五成群地分散着一些军事训练生。他们大多在无所凭依的空间里蜷缩着身体，由衣着不同颜色的人帮助着变换飞行姿态、或者更改移动轨迹。 “看！”王屋脊指向其中一处，“他们在进行重力适应训练！” “如今的人们仍然需要适应重力吗？”姜铃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过去，只见几个人正在被弹力绳绑在某种健身器材上进行下蹲运动。 “那当然，不管进入失重，还是进入超重，我们都需要足够的训练才能保证不会弄伤自己。我是个保守派，比起让这些孩子通过tcm直接获取知识，更倾向于让他们的身体产生肌肉记忆。见过带你过来的那几个了吗？他们就是我的得意门生之一。” “呃——”他的最后一句话让姜铃不太好接，只得用长久的沉默搪塞过去。 好在王屋脊只当她了解不多因此不好评价，很快就续上了话题。“我从不小觑古代流传至今的任何一项技术，即便它在大多数时候都看起来无足轻重——就比如他们正在做的事。” “没用？” “对，等他们到了飞船上，特别是战舰上之后，他们就会发现自己所学的大部分都是没用的。”王屋脊点点头。 “可我怎么听说，现在的宇宙军非常的实用主义？” “那只是在资源利用方面。”他顿了顿，降低了说话音量，“这不是我说的，有专家认为我们的科技发展已经进入停滞期，近五千年来的技术突破还没到以前的十分之一，军事技术的先进性开始与民用技术持平，并且体现在方方面面。具体到某个点，就比如你来到这里之前所能看到的东西。你想想，我没法说太多。” “我知道——比如打印机。”姜铃若有所思。 “是啊，谁能想到普通民众所使用的打印机，本质上和军队里的没有任何区别，区别只是一部分蓝图和耗材被保密了。它们能制造食物，自然也能制造武器，若是材料足够，最先进的战舰也未尝不可。” 第24章 警报 这时，几个训练生似乎是注意到了两人，交头接耳了几句，天性敏锐的教官立即发现了他们的小动作，呵斥过后转身望向舱门位置，而后马上作出了“立正敬礼”。他的举动就像是有一种感染力，同样如此的人快速增加，并且很快扩散到整个3号训练室，仿佛世界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王屋脊立在原地回礼，然后对着姜铃招招手，“我们过去吧！”他说着便用脚在舱门边缘蹬了一下，随即以匀速飞向最初注意到两人的人们所在的地方。他是如此的熟练，仿佛一切都是设定好的，这样的飞跃已经完成过数千次，即便少数有出现意外的情况，他也能安稳地命中球体空间另一边的耐冲压结构上。 但这一天发生了变化。。。。。。 数千万枚直径不超过两毫米的微陨石和金属碎片与无尽银河号发生了短暂交汇，其中大部分都被她的前盾阻挡，但也有飞行方向不美妙、或者因二次碰撞而改变轨道的少部分绕过了前盾，侵彻进母舰的4、5、6号模拟重力段及尾部结构内，并由此产生了巨量的损伤报告。 当然，其实它们很早就被母舰的中枢管理系统探知到了，而且此前也早已对可能发生的风险进行了一定程度的规避——如果多加留意母舰政府发布的公告的话，任何人都能注意到。 高速侵彻低防护或无防护区域的微陨石就像一枚枚子弹，几乎一瞬间就把临近空间的表层舱室凿了个对穿，有些还途径了少数运气不太好的含碳有机物，而后动能停止在多重结构的复合防护层内部，没有对生活区的核心部位造成影响，因此这对于母舰整体来说，算得上是损伤轻微了。 总之，在姜铃眨眼的一瞬间，飞溅的血肉和人们因恐惧而发出的惨叫声便充斥在了整个3号训练室的球形空间，让这个本该洁净祥和的纯白世界增添了一抹异色。或许是破洞造成的失压带走了空间内的气味，她闻不到那股血腥味，对眼前的这一切毫无反应，甚至已经开始在大脑中还原自己刚才用肉眼捕捉到的细节。 她看到其中一块碎片的表面有着不同寻常的纹理——即使它只在自己的视野中闪现了不到9毫秒——它们有一定规律，但和人类创造的东西不搭界。 “喂！快来帮忙！”一声嘶哑的吼声打破了她的回忆。 眼下确实有更要紧的工作。 姜铃抓住通道里的扶手，将自己拉向一个涂成红色的工具箱旁，而后一拳砸开它的易拉门，从里面取出一捆工程胶带和一沓多层加固贴纸，顺带按响了通道内部的警铃——类似的抢修工作她已经做过无数次了，每一次她都要感叹一下胶带用在太空的妙处。 “快快快！这边也是！” 正当此时，一群穿着防护服的人从通道尽头拐了过来，他们经过姜铃时只略微扫视一眼，便从不时传出叫喊声的训练室舱门鱼贯而入。 姜铃紧随其后，但很快又放慢了飞行速度。只见这些人大多从随身携带的工具箱里取出了一种手枪形的工具，他们对准了那些破口，枪口随即便喷出了气雾状的灰白色物质，然后那些破洞就逐渐缩小并消失不见了。 大人，时代变了？ 第25章 平行进行时·异星海洋(三) 由于突如其来的陨石撞击，燧石号与钻石星辰号的交汇对接多花了一点时间，刘海洋为了早一点向自己的上级汇报发现，于是没等到对接操作彻底完成，就先一步在外部空间来了一次宇宙跳帮。 钻石星辰号比燧石号大的多，这是他从气闸舱进到里面后的第一感觉。这艘庞大无比的、堪比“国家级”战舰的科考船拥有一座中型城市的体量，长轴相当于地球时代的五艘航母首尾相接，足有1.7公里长，普通人光是以直线从最前面走到最后面也得花上一个多小时，更何况里面还有横七纵八的一堆支路干线，以及用各种防护等级的舱隔壁分割开的科研区域。 刘海洋进入飞船的位置是用于储存研究样本的地方，防护等级大约是三级，飞船搭载的人工智能看在他身上全封闭外骨骼的份上，大发慈悲的准许其进入并提供了必要的导航帮助。他毫不费力地抵达了本该去的地方，但只比燧石号的其他船员快了那么一丁点，属实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 宋应龙在他回到对接口时勾搭上他的肩膀。“看来你已经领略过她的风采了？” “还好，和我那时候的轨道站差不多。”刘海洋回答。 “哪有什么轨道站能连续服役几个千年还不出毛病的？” “谁知道呢？说不定太阳系那里真有能连续运转到火种计划开始后几千年的轨道站。特别是那个位于柯伊伯带、直径一光年的环日五号。”刘海洋翘着大拇指指向自己背后。 “它真有那么大？说实在，我真不太相信你们那会儿能造的出。” “爱信不信！”刘海洋不以为然地说，“对了，为什么没有看到钻石星辰的船员？我还有紧要的事情汇报呢！” “她没有。”宋艇长神神秘秘地回答，“我说过，钻石星辰号是一艘高度自动化的科考船，她没有船员不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至于说汇报事情，虽然不知道你要汇报什么，但你可以在这里试着呼叫一下她。。。。。。” “谁？” “钻石星辰。” “钻石星辰？钻石？星辰？这不都没有反应嘛？” 宋应龙无奈地叹出一口气，亲自飞出对接口，将防护服的磁力吸附模块打开，然后稳稳地落在钻石星辰号的地板上。他走到一块亮着光的“舷窗”前，将自己手掌贴在上面，几乎是一瞬间，“舷窗”改变了颜色，一个可操作的信息窗口出现在上面。“钻石星辰号每分每秒要处理的信息都是海量的，她没功夫响应你的语言呼唤。”宋艇长用眼神示意刘海洋看看自己的周围，继续说，“你看我们就知道了，这里做什么都要靠自己，她能抽出时间给你授权已经够给面子了，不要奢求太多。这里终究不是母舰，也不是你那个时代的轨道站！” 刘海洋没有多费口舌，而是独自走向另一处“舷窗”，用同样的办法呼出操作窗口，而后在里面找到搜索栏，输入“慧眼无人机”、“母舰防御识别区”、“陨石”等几个关键词。 “舷窗”立刻跳出一个充斥着文字和图案的页面，特意加黑加粗的标题让他看得头晕目眩——《论慧眼无人机对母舰防御识别区内陨石的作用》。 第26章 正视欲望 时代确实变了，姜铃再一次来到了一个自己所不熟悉的时代，这不是一件好事，但硬说起来也坏不到哪里去。这个时代比她最初的那个要好很多，比她的途中遇到的那个也要好很多，哪怕时代与时代之间事实上没什么可比性，她仍然可以这么类比。但在那一瞬间，她想起了阮丹心的话——不要去适应它，保持若即若离的态度，成为旁观者。 于是姜铃选择了隐忍，将这场“灾难与救援”的故事留给了在场的所有人，唯独没有留下自己的身影。 混乱之中，她看到人们首先做的不是抢救伤员，而是抢修受损的舱室。那些最先入局的人，包括预备役的教官和后进场身穿防护服的人，不约而同地使用自己的方式寻找破口和修补漏洞，对身旁甚至是触手可及位置的伤员不管不顾。他们的行为逻辑不无道理，确保生存环境的稳定才是一切救援的基础，在少量生命与大量生命之间，选择多数是理性的判断。 之后，受伤的人被快速划分成轻度、中度、重度和极危四种伤情程度，以不同的方式进行了紧急处置，并送往不同的方向。这个过程里没有发现死去的人，或者说，这个时代不用以前的老办法鉴别死活，在大多数时候，刚失去意识、停止呼吸、甚至脑袋碎成几瓣的人都有很大概率被救活。再结合之前看到的，于是她终于能作出判断——或许先救飞船才是比较“正确”的做法。 剩下的完好无损的人最后出来，相对狭小的舱门口没有发生拥挤，因而最终的疏散进行地很顺利。王屋脊路过姜铃的时候没有说话，只是用沾满血污的右手挥了挥，便与他的战友们一同离开了。她没有阻拦，因为她知道，等待这个总教官的，会是数不清的报告和论述，之后得有的忙。 在人群离去后，通道里的照明逐渐减弱，最后只剩下姜铃所逗留的地方还亮着。有时灯光带来的不是敞亮，而是难以描述的寂静和孤僻。 阮丹心说的不错，但成为旁观者是有代价的，这个代价就是孤独。 只有真正的超凡者，才能冷眼看待世人变化，而这一点对于姜铃来说有些难。她不是追求超凡脱俗的大师，相反，她实际上是渴望他人认同的俗人。 她又摩挲起了右手的中指，然后心念一动，似是想到了什么，随即生疏地操作起那枚“戒指”，打开它的全息投影显示模式后，将林怡的通讯码输入进去。 “喂？林怡——我是。。。。。。”姜铃拨通了复苏后的第一个全息通讯，也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个全息通讯。 “我在！”林怡此时像是还在工作，但惊讶与喜悦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 “最近过得咋样？我一直都没空给你。。。。。。”姜铃简短地说明了自己的近况。 “我知道，我知道！所有冬眠者复苏后都很忙。”林怡像是见怪不怪了，耐心听着她说完，并且不时地安慰。 最后，姜铃终于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却说不出口的话：“林怡，我，我们约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