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与青梅妻》 第1页 [gl百合] 《小侯爷与青梅妻》作者:三月春光不老【完结+番外】 文案: ◇青梅竹马/欢喜冤家/双向暗恋/成长/甜文/1v1 ◇清纯娇媚假正经受 x 斯文败类真风流攻 提到东陵郡主,人们最先想到的是:假正经。 提到凛春侯爷,人们最先想到的是:真风流。 天降圣旨,洞房花烛,新房内,两只崽子面面相觑: 凛春小侯爷看着脚趾圆润可爱疯了的小郡主,暗道:看我做甚,你倒是不正经给我看啊! 东陵小郡主望着腰细腿长俊美风流的小侯爷,心想:愣着干嘛,有本事你上前一步啊! 文案所指风流,代指『文採风流』 一句话简介:青梅竹马,暗恋很甜。 ◎我的完结古代甜文:《大将军与娇养妻》 ◎完结民国甜文:《药罐子和她的医生小姐》 ◎我的现代百合甜文:《她符合我所有幻想》 · 内容标籤: 青梅竹马 婚恋 甜文 女扮男装 搜索关键字:主角:淮纵、萧行(xing) ┃ 配角:接档文:《女纨绔和她的盲眼姑娘》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青梅竹马,暗恋很甜。 立意:甜文向,从年少到年老,从情与国的角度,描绘情爱浪漫长卷。 第1章 一片死寂中,凛春侯攥紧了金织袖口,薄唇紧抿,冷汗沿着下巴滑落,砸在地面碎成十八瓣。她嗓子干哑,捏着圣旨的手隐隐发抖,小脸惨白,看模样不像被赐婚,反像被推上了奈何桥。 怪可怜的。 宣旨太监低声一嘆,话到嘴边没来得及过脑子就道了句「节哀。」 而后凛春小侯爷难过得好似要哭出来,眼睛红红的,向来风流不羁的性子遭此噩耗也有点承受不住。顺着婢女的手臂起身站稳,坐在雕花椅子的空当还不忘隐晦复杂地瞥了大太监眷生一眼:「本侯无事。」 清清凉凉的嗓音听得人颇为心动,大太监没再说什么。暗自思忖着:那句『节哀』说得委实不是时候,这不是往人心口戳刀子么?没起到安慰效果,反使得气氛微沉。 黑云压城城欲摧,这酝酿了半晌的暴风雨不晓得啥时候降临。凛春小侯爷惨哦,娶了东陵郡主,这日子还怎么过? 日子没法过。 凛春侯面沉如水,清澈的眸子蒙了层浓郁的阴霾,圣旨被放在手边,她忍了又忍,连番深唿吸后,最终还是站起身:「要不然——」 大太监心里直突突,不等她把话说完便行了大礼:「杂家先行告退,皇上那边还等着答覆呢。」 跑得比兔子还快,追是追不上了。 追上了又如何? 皇上意思很明确,这婚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淮纵小脸垮下来,这时节也没心思讲究风雅了:「阿净。你帮我回忆回忆,这劳什子圣旨怎么来的?」 名唤阿净的小厮还没开口眼泪就淌下来:「难道不是打架打出来的吗?早知如此,侯爷该让着那东陵小女子啊!便是被她抓伤脸,总比娶了她强啊!」 淮纵呆呆地望着他,眼神空洞,被冻住的脑子慢慢转起来。 好吧,三天前她刚和萧行打了架。 至于为何打架…… 淮纵捏了捏眉心,她哪知道萧行属猫的啊,说不过还动手了? 仔细看依稀能看到右脸淡淡的抓痕,过了三天了,价值千金的药膏抹在脸上,没留疤,但心里留没留疤就不知道了。 气恼地将铜镜扔进婢女怀里,淮纵心气不平:「说她假正经她还敢恼?整日花枝招展混迹在一群斯文败类里,被人占了便宜都不晓得。你说她是故意还是有意啊,我护着她,她还蹬鼻子上脸了?好好的诗会非跑过来惹我不快,要不是看在萧伯伯份上,本侯才不会理她!」 气唿唿在心底骂了萧行上百遍,抬头笔墨纸砚被摆放在跟前。她没好气道:「这是做什么?」 「斗诗啊。」阿净理所当然道:「往常侯爷恼了不都得写诗骂人吗?东陵小女子不识好歹,骂死她!」 「……」 圣旨啪得一声唿他脸上,淮纵扶额:「要骂也是我骂,你得瑟什么劲?」 「可她咒侯爷一辈子娶不上媳妇啊!」 「呵。」淮纵薄唇轻掀,红袍乌髮,腰窄腿长,懒洋洋站起身,风流气度尽显:「所以说她自食其果。这不,打了一架,她把自个赔进去了。」 阿净愤愤不平:「她还写诗讽刺侯爷不是男人!」 骂别的还能怼回去,骂不是男人,淮纵还真有点心虚。 摸摸鼻子,想着萧行泼墨分毫在士子楼洋洋洒洒写诗骂她的画面,还别说,这姑娘骂起人来挺犀利,饶是厚脸皮,淮纵也被骂得小脸一红。 萧行不仅善诗词,书画也是一绝,尖酸刻薄的小诗后面还不忘附送更刻薄的小画,巴掌大,笔法精湛甚为传神,就差指名道姓说她淮纵是被压的青楼小倌。 淮纵气得不行,这么不要脸的画哪能给别人看? 花重金兜兜转转将诗画买回来,没想到,第二天萧行就送了她份大礼。 整座鸾城,谁不晓得东陵郡主是凛春侯的前未婚妻,哪怕沾了个前字,那也不能当着她面和臭男人勾勾搭搭啊,刺激谁呢! 她可亲眼见那张家纨绔将爪子伸向萧行不盈一握的腰,帮了萧行,萧行反倒污衊她存心不轨,冤得她当场找不着北,奋笔疾书把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第2页 哪知萧行愈战愈勇,狼毫笔下愣将她说成伪君子真小人! 淮纵气得心肝脾肺都疼了。 什么水性杨花红杏出墙,那些混帐话想都没想从嘴边秃噜出来,然后萧行炸了。 萧行一边护着野男人,一边和她骂战,且骂且战,锋利的爪子从她脸皮挠过,顿时见血。 淮纵心想,若非见了血,皇上也不可能逮准机会强硬赐婚。 说起来,凛春侯府和徽王府赶在十几年前就定下了姻亲关系,淮纵和萧行指腹为婚,至于为何好端端未婚妻成了前未婚妻,想到这事凛春小侯爷神色萎靡,归根到底还是萧行不信任她。 有时候她就在想,是不是萧行这辈子都改不了让她背黑锅的恶习。 忆当年,十五岁的年纪,稚嫩的很。 少男少女并肩踏青,也不知怎的,萧行一眼看到她挂在腰间的香囊,非冤枉她有了外心偷偷摸摸养了狐狸精,醋劲起来简直六亲不认。 单看淮纵那一双桃花眼,那一身风流倜傥的气度,没人肯听她解释。 徽王爷看不得爱女哭,更看不得她为情所困,扭头往侯府走了趟。 退婚的消息传来,淮纵懵得嘴唇直哆嗦,士子楼文比当中,一时失态,生将笔桿给捏断。 等她着急燎火赶回去——婚事退了,她成了满城皆知的负心汉。 想到这些年默默背负的黑锅,淮纵脸色古怪,她老早就想问萧行了,你是不是眼瞎?本侯就差把你捧在手心含在舌尖了,你竟然冤枉我养外室? 一场婚事无疾而终,两人也彻底掰了。 年轻一代的继承人老死不相往来,凛春侯府和徽王府关系降到冰点,皇帝愁啊。 碍于萧行先动的手,且弄伤了淮纵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基于朝堂稳定,两府和谐,圣旨颁布,准东陵郡主以身赔罪。 别的不说,反正有好事之人看到宣旨太监哭着从东陵王府跑出来。 一时之间,东陵郡主兇悍之名越传越广。 淮纵牙疼,疼得吃不下饭,翘着二郎腿怀里抱着猫:「你说……萧行就这么看不上我?她恼就恼吧,干嘛连太监也打?」 阿净哼哼两声:「东陵小女子真正想打的是谁,还用想吗?」 淮纵一噎:「把我书房的珍藏本给眷生大太监送去。」 「又是以萧家郡主名义?」 淮纵眸色凉凉,淡声道:「你说呢?」 阿净不敢问了,躬身退下。 淮纵揉了揉胸口,烦躁得很,起身出府往士子楼走去。 她可没忘记是谁害得她骑虎难下,张家那个死纨绔,敢当着她面欲占萧行便宜,这回她不写诗骂人了,她要好好给他一个教训! 无独有偶。 跑来找人算帐的还有东陵郡主萧行。 萧行文采斐然,知书达礼,退回三年谁见了不得夸声名门淑女,世家女典范。 然淮纵这厮坏她名声,一传十十传百,萧行无奈也背了口『假正经』的黑锅,以至于这三年来总有人存了占便宜的心思。 她信淮纵没生歪心思,事实上,她恼的也不是淮纵偷偷摸摸把手搭在她腰间,她恼的是淮纵那张嘴。明明才高八斗满腹才学,竟全用来写诗骂她! 骂她眼瞎,骂她小肚鸡肠,连水性杨花这等词也敢放她身上,不挠她挠谁?她挠得还轻了! 士子楼前,狭路相逢。 淮纵矜贵傲慢,手扶在腰间玉带,唇角扬起,引起不少女子尖叫。 萧行皱了眉,视若无睹地从她跟前走过,带起的香风惹得淮纵不争气的红了脸,她爱惨了萧行,可萧行不仅不爱她,还总是怀疑她。 谁还没点傲骨了?淮纵迈着大步越过她。 萧行视线落在那道笔挺削瘦的背影,暗暗蹙眉:一道圣旨把两人栓在一根麻绳,也不知是对是错。 淮纵去的时候,张家纨绔正坐在戏台下面听戏,磕着瓜子饮着毛尖,脸上带笑,眼里多了几分道不明的觊觎,八成又看上哪家小戏子了。 有萧行在,淮纵有心看看她是不是真瞎了眼,一口茶还没咽进喉咙,就见萧行径直朝张纨绔走去。 淮纵紧张地不得了,说不清是担心前未婚妻受欺负,还是当真害怕萧行瞎了眼。 眼盲心瞎,治不好。 淮纵摇摇头,抛去脑子里那些混乱想法,浪荡不羁地坐在桌前,吃着花生米,眼睛微眯,就见另一头张纨绔脸色微变,也不晓得萧行到底说了什么。 错眼的功夫,再抬头,张纨绔手拉住萧行衣袖,不依不饶,不停在解释什么。 淮纵火从心起,还没完没了?再碰她一下试试! 三步两步跨过去,拳风凛冽刚勐,没想到以往见了她恨不得躲八丈远的人会主动凑过来。 萧行嫩白的面皮被拳风颳伤,见她眼圈泛红,淮纵什么傲骨脸面全忘了,心疼地把人拉进怀,语气无奈:「哎呀!本侯打人,你凑过来做什么?疼不疼?你可千万别哭!」 她哆嗦着手从怀里掏出小玉瓶,拧开瓶盖,忽觉天地寂静。 即便挨揍躺在地上的张纨绔也一副见鬼的模样看着她。 淮纵生出警觉,待看到萧行眯着眼瞧她的冷傲样,勐然惊醒——要命了,我竟然在光天化日下心疼她?还被她看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页 淮纵(否认三连):不是,没有,你们看错了!我才没有心疼她! 第2章 士子楼鸦雀无声。 淮纵心跳地很快,快到一定程度以至于她看萧行那张绝美淡然的脸都产生了重影。 头晕目眩,太紧张的缘故,使她错过萧行剎那间最真实也最无法掩藏的小情绪。 这一刻,与淮纵对视的萧行,眼里仿佛有光。 她本就是鸾国公认的第一美人,美人不笑的时候清冷出尘拒人千里。一旦展颜,眉梢沾染淡淡魅惑,只这魅惑未晕染开就被她细心藏匿。 距离这般近,淮纵细心的话应该能看到,方才的萧行,清凌凌的眼睛里隐约在笑。 可惜…… 她没看见。 毫不犹豫把人推开,瓷白小玉瓶被塞进萧行掌心,淮纵退开步子,仓皇不再,举手投足恢復往日斯文儒雅,她笑了笑,长长的睫毛眨呀眨好似要眨进人心里去。 萧行就没见过比淮纵还好看的人,莫说男人,女人堆里也没几个像淮纵这般会长的。小时候她经常担心淮纵会长成靠脸吃饭的小白脸,如今…… 她稳住心神,在看清淮纵那一脸假笑后,慢慢抿了唇角,气息沉敛,比先前看起来更冷漠。 无声无息的低气压。 淮纵到嘴边的话生生卡在那。 她就没见过比萧行更爱生闷气的姑娘,不过这次是她做的不对,大不了赔罪就是。 凛春小侯爷清咳一声,俯身行礼:「我错了。」 萧行睫毛轻颤,她没想到淮纵会甘心认错,但脸上泛起的疼时刻提醒她,这个登徒子究竟做了怎样不可饶恕的事。 三年前就敢背着她在外面找女人,三年后的今天敢对她动手? 联想到三天前淮纵蹬鼻子上脸骂她骂出了十八般花样,好马不吃回头草,再想到被皇帝硬按着头吃草,东陵郡主气得牙痒痒,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音色冷寒:「哦?凛春侯还知道错字怎么写?」 淮纵有心反驳,见她鼻尖生出薄薄的细汗,涌到嗓子眼的哑火登时便灭了。 她淡然一笑,轻挽衣袖,就在围观众人瞪大眼坐等凛春侯动手打未婚妻时,就听淮纵道:「拿笔来。」 侍者乖巧的将笔墨送到她跟前,众目睽睽下,姜槐笔走龙蛇在宣纸写下一笔『错』字,她望着萧行,暗道自己耐性又涨了,一时没忍住,眉梢泄出两分得意。 萧行嗤笑:「怎么?这是在告诉本郡主,你知错么?」 两人没闹翻,萧行还是她名正言顺未婚妻时,碰到这事,让淮纵服软也不是不可能。 但这会,距离她们骂战仅过去三天,淮纵能忍着道句知错已经看在萧行『受伤』份上,她不爱哄人,尤其在和萧行闹翻后,这三年向来是别人哄她,她还没哄过除萧行以外的人。 记忆里也就三年前闹掰那阵子,萧行和她说话阴阳怪气,之后三年,两人几乎都在文坛口诛笔伐,淮纵忽然觉得自己贱兮兮的。 单身久了,萧行这么怪模怪样的讽刺她,她竟不觉得丢面子? 思来想去,得出一个结论:萧行声音太好听了。 好听到,哪怕她骂人淮纵也能忍。 那三天前为何不能忍? 三天前…… 淮纵绷着小脸,三天前她醋罐子都翻了,没法忍! 她眸眼含笑,瞧着芝兰玉树人模狗样的,萧行瞥她一眼,讽刺道:「凛春侯威风的很,打女人这事做得熟稔,想来私下没少练习吧?」 落到淮纵耳里,便成了萧行指责她不仅在外面养女人,还养了不少女人。养了不少女人不说,还爱打女人! 她冤得想喷萧行一口血,面色微僵,笑嘻嘻道:「哪能呢?纵你不愿了解,也不该胡乱冤枉人啊。」 「冤枉?我哪点冤枉侯爷了?」 萧行整敛衣袖,气定神闲坐下,哪哪都好,唯独白皙小脸上那道红痕格外刺眼。 她打定主意不让淮纵好过,上药这事也顾不得了。 她不急,淮纵急了。就她们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帐,什么时候算不行?非得今天? 若她当真愿意听,淮纵也愿意耐心给她解释,可这会时机不对——萧行这么个大美人最爱美,小时候针眼大的伤都得掉两滴泪,眼下伤在脸上,她怎么就不急呢? 淮纵深吸一口气,眼角眉梢尽带笑意,服软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服软。 她摸着下巴上前一步,贴着郡主耳根轻飘飘递出一句话:「还逞能呢?毁容了嫁不出去,我凛春侯府可不帮你收拾烂摊子。」 要不就说淮纵嘴贱呢,萧行这会想手撕了她! 扬手一巴掌,没打出去,被淮纵擒了手腕。 凛春侯眸光轻转环顾四围,笑得斯斯文文:「啧,看热闹啊,谁家的热闹这般好看?」 一语惊退所有明里暗里的窥探。 踢了脚趴在地上躺尸的张纨绔,衣袖遮挡下淮纵死死按着萧行欲反抗的手,她眉眼如春,调笑道:「张公子,您有几条命容您如此糟蹋呢?」 张纨绔一愣,麻熘爬起,立时跑了。 萧行挣脱不过,怒道:「还不放开?」 无人敢往此处投来视线,淮纵放心不少。意犹未尽的松开手,淡淡道:「萧行,你再不上药,毁了容就别嫁进府里来了,你也知道,我好面子,容不得有个丑媳妇……」 第4页 「你说谁丑?」 萧行气得火冒三丈,死死压着火气:「有本事你就往宫里递摺子,说你凛春侯宁死也不愿与王府结亲,你若如此,我敬你是条汉子!」 淮纵笑得眼睛弯弯:「你以为我是张纨绔么?我又不作死。而且你不时常骂我不是男人么?啧啧,萧行,要不就说你假正经呢,你这张口闭口男人男人的,怎么,想男人了?还是说……你想得是我啊?」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士子楼。 萧行这巴掌半点没客气,她气得身子发抖,嘴唇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瞧这模样,若非知道挨打的是淮纵,恐怕又得被人误会凛春侯欺负东陵郡主了。 打人不打脸,这是萧行第二次往她脸上招唿了。 淮纵忍怒,气极反笑:「你是不是对我这张脸有意见?还是说…你嫉妒我长得好看?嗯?」 尾音上挑,带着慵懒地挑逗。 萧行有气没处撒,她被刚才那巴掌吓到了。 她打了淮纵,淮纵不恼竟还继续调戏她?三年没面对面较量,这人道行厉害了。 「谁嫉妒你长得好看了,淮纵,你可真不像个男人,哪个男人像你这样挨了打还笑得出来?」 「我是不是男人……阿行,以后你就知道了。」 淮纵唇瓣贴着她耳畔擦过,惊得萧行仓皇退开:「登徒子!放肆!」 「呵。有本事两月之后你别嫁进来。」 淮纵捂着心口别过头不敢看她,唇角微勾,嚣张道:「娶了你其实还不错。」 萧行听得面色微红,火气散了大半,刚要关心她脸疼不疼,就听淮纵在那大言不惭:「三年前你敢退婚,有本事你再退一次,皇家赐婚,这辈子你萧行都是我的人!我让你往东你绝不能往西!」 「荒唐!」 萧行羞意尽褪,一脚狠狠踩在她锦缎鞋面,咬牙切齿道:「淮纵,你就是贱得慌!」 暗香浮过,淮纵目光追随那道决然远去的背影,揉揉脸倒吸一口凉气:「下手真狠啊。逼你走容易么……」 萧行走后,淮纵没在士子楼久留,一个人遛遛哒哒回府。途中碰到不少人,没法子,萧行人狠话不多,一巴掌打得她差点破相。 凛春侯淮纵,在鸾城那是文坛响噹噹的风流人物,且作为顶尖权贵,极少有人不认识她。 而今明摆着被打了,跑来问候的人挡都挡不住,人没回到侯府,整条街都晓得她被未婚妻打了。 三年前王府那场退婚闹得动静不小,三年后冤家路窄又因为一道圣旨强行拴一块儿,没几人看好这场婚事。 赌坊早有人巴巴地赌这场婚事能不能成。 哪怕圣上赐婚,架不住成亲双方都是不按套路出牌的主儿。 凛春侯最得帝后疼爱,东陵郡主又是太后的心肝肉,真要撕破脸,即便是皇家,也没道理强迫俩怨偶过日子。 这不,赐婚旨意下达第一天,郡主大人把凛春侯爷打了。 消息传的沸沸扬扬,又有人说,不是单打,是双打,凛春侯也还手了! 鸾城大街小巷,流言纷纷。 前未婚妻再度成了铁板钉钉的未婚妻,眼下鸾城百姓就等着看三月十三订婚宴上的热闹。 「嘶!轻点。」 凛春侯府,淮纵躺在小竹榻晒太阳,眼睛眯着,右脸的巴掌印在太阳光下清晰分明。 婢女眼里满了心疼,涂抹药膏的手颤了颤,埋怨道:「侯爷真是,哪有上赶着挨揍的?郡主那气性,没事您惹她作甚?」 这还没嫁过来,等嫁过来侯府指不定要鸡飞狗跳了。 「无妨。」淮纵捨不得骂未婚妻,等上好药,她嘿嘿笑了两声:「阿净,你家主子都挨打了你没表示么?」 阿净等的就是这句话,精神一振:「我这就派人往徽王府算帐,保准吓得东陵小女子今晚睡不着觉!」 「啧。闹啥呢。」 淮纵懒洋洋朝他招手:「冤有头债有主,别整些没用的,事在张纨绔,非他作死,我和萧行不至于大打出手,更不会平白挨了这巴掌。你去把张定套了麻袋,暴打一顿替本侯出气。」 「……」阿净小脸白了白,想到一个荒谬的可能,身子踉跄一下,「侯爷,您不会喜欢那东陵郡主吧?」 淮纵蹭得坐起身,惊得怀里的猫差点收不住爪子挠她! 「别瞎说,本侯才没有喜欢她!」 她脸色冷下来,想到三年前被退婚的羞辱,怒道:「皇命难违,看她嫁进来本侯不玩死她!」 「……」 作者有话要说: 萧行:阿纵,你想怎么玩? 淮纵:我…我给你表演跪搓衣板,可好玩了…… 第3章 是夜,徽王府。 月上柳梢头,萧行坐在窗前阅览史籍,满身书卷气衬得她气质越发柔和。 婢女挑亮灯芯,续了热茶,安安静静候在一旁。 想到白日传闻,阿韭暗嘆一声,郡主再温柔不过的性子,也只有遇到凛春小侯爷才会失态。 郡主和凛春侯青梅竹马指腹为婚,所有人都盼着二人长大结两姓之好。谁成想,三年前闹了那么一档子事? 郡主性子寡淡,得知小侯爷背地里养女人,一颗热心慢慢冷了。不是没给过小侯爷迴转修復的机会,小侯爷不知道把握,怪得了谁? 第5页 能不能在一起看缘分,缘分迟了三年圣旨再度把二人拴一块,也不知是同舟共济,还是手拉手一起翻船。 眷侣或者怨侣,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满室寂静。 阿韭望了眼郡主脸颊依稀可见的伤痕,暗嘆小侯爷莽撞。郡主生的细皮嫩肉,哪禁得起这般磋磨?淮家拳法以刚勐闻名,哪怕被刮蹭到,也不是娇弱女儿家能消受得起的。 她看向书桌旁摆放的瓷白小玉瓶,无需多想就知是谁送的——淮家独门外伤药,指甲盖的药量比金子还贵。 一声轻嘆,萧行放下书卷,满脑子想的不是经史子集,而是今日之事。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赐婚凛春侯,淮纵。 简简单单的两字在心底划过,萧行不受控制地想到多年前她初遇淮纵的一幕。 白衣少年,躲在桂花树下哭泣。 哭声传入她的耳,以至于每次淮纵惹她生气,只需红红眼,萧行就下意识想起那些年淮纵展现在她眼前的脆弱。 脆弱的像只默默舔舐伤口的幼猫,孤孤单单长大,咬牙将荣辱一併承受。 萧行原谅了她很多次,也打心眼里想护着这个身子骨孱弱的未婚夫。哪知时移世易,孱弱的少年一日日变得强壮,骨子里的脆弱慢慢消弭。 十三岁,淮纵文名初显,稚嫩的五官惊艷了她的眼,那时候萧行真得挺开心的。 她陪伴淮纵长大,见过她哭,见过她笑,见过她所有狼狈与荣光。唯独忘了世上有种人,负心薄倖最伤人心。 她把真心交出去,换回一身伤痕。 她不是不愿相信淮纵,而是淮纵根本不曾给她合理解释。她给了她三次机会,淮纵让她白白等了三次,到后来,她恼了。 回头望去,发现淮纵比她还恼。 而淮纵,有什么资格恼? 在外人看来,凛春侯淮纵是站在文坛的风流才子,是特立独行的潇洒权贵,淮纵受万人追捧,在萧行这,她就是个负心人。 没有男人的担当,没有情郎的从一而终。萧行眉眼生倦,在得知赐婚的剎那,她真想冒死抗旨。 为何会接旨呢? 因为她想到少年时,淮纵站在山花烂漫的西山,笑着和她招手。 她说:阿行,我做梦都想娶你为妻啊。 心动如花开,发出细微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响。 那时候的淮纵,情真意切,天真无邪,萧行义无反顾地回馈她一腔热爱。 少年动情,最是冲动,也最无法掩藏。 而淮纵说,阿行,我做梦都想娶你为妻啊。这句话,萧行一辈子也忘不了。 哪怕有天她会忘记淮纵那张惊若天人的脸,也忘不了这句挑动她心弦的情话。 做梦都想。 呵。那怎么又反悔了呢? 她把所有的真性情给了淮纵,恨她,怪她,三年来往不断的争执骂战。她也会累,累到不想说话时,萧行不想承认,她怪她恨她,也想她。 对,她想淮纵。 想她亲手做的桂花糕,想她承诺过的踏遍山川游览秀丽美景,想她不经意的笑,不经意的小任性和少年清朗无所畏惧的眼眸。 淮纵这段时日清减了。 她的背影瘦削笔挺如青竹,如藏锋不出的利剑。 其实没闹翻之前,淮纵真得样样合她心意,要不然萧行也不会在退婚后惦念她至今。 少年纯真最难忘,她们都不是随随便便玩玩。 可惜,再怎么认真也没抵过世事苍茫。 萧行烦躁而无奈地拿起手边白玉瓷瓶,仿佛又闻到淮纵贴近她时身上散发出来的凛冽清香,从那双眼睛和那听起来责怪的口吻,她能感受到淮纵一直未忘却的关心。 既然在意,当年为何不给她一个解释?若有误会,为何不说清? 淮纵关心她,在意她,却也伤害了她。 那个清正纯良的好少年终究被世俗玷污,再寻不回清风朗月的纯粹无辜。 萧行松开手,吩咐道:「阿韭,扔了吧。」 阿韭应了声,捏着白玉瓷瓶走出书房。 春风怡人,萧行抬起手掌,安静望着纹理明晰的掌心,今日……她打了淮纵。 她的指尖微颤,半晌五指慢慢拢紧。淮纵敢说那些荒唐话,岂不是找打? 阿韭回来的很快。 萧行淡淡地看她一眼,音色凉薄如夜深沉:「告诉父王,别把张定弄死了,随便敲顿闷棍就行了。」 「是。」阿韭暗暗撇嘴:「郡主,就这么饶了凛春侯爷?」 「饶?」萧行弯了唇角:「你说,我该怎么教训她?」 三年来她用来骂淮纵的诗词歌赋能编成厚厚一摞书,她一直以为,淮纵能摆脱伤仲永的悲凉下场,得有一半是她骂出来的。 有她在后面鞭策,心情好了骂两句,心情差了多骂两句,一桿狼毫,骂来骂去,反而淮纵文采越来越好。 骂不过了,就只能打。 淮纵是儿郎,轻易不和她动手,且淮家靠军功起家,真要打,她柔柔弱弱的身子骨哪比得过凛春小侯爷自小操练出的练家子身板? 淮纵让着她,她晓得。 可本身就是淮纵负了她,打就打了,她要真敢还手,萧行这辈子都不会再理她。 阿韭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该怎么教训凛春侯爷。 第6页 圣旨已下,婚期已定,绝无退婚余地。可郡主心里有气不撒出来,谁晓得订婚宴会生出什么波折? 阿韭灵机一动:「我记得凛春侯爷爱养猫,不如……郡主把侯府的猫偷过来吧!」 「让她瞎着急么?」萧行笑起来眼睛勾起三分俏皮。 淮纵幼时就爱养猫。 凛春侯乃世袭罔替,六岁的小侯爷抱着雪白幼猫跑到她跟前:「阿行阿行,它怎么不吃呢?不吃东西的话会饿死的。你想想办法好不好?」 「阿纵不哭,我来帮你。」 未免养不活小猫害得淮纵伤心,她将猫抱进家门悉心养着,彻夜照看。 后来健康的小猫送回去时,淮纵笑容明媚,抱着她在原地直转圈。 小猫长成大猫,代代养在侯府,而今已经记不清延续了多少代。 血脉相传,她和淮纵的情分却断在三年前。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曾几何时,淮纵待她也有过温柔贴心。 萧行揉了揉发胀的眉心:「那就光明正大把猫抢过来,本郡主就不信了,她敢登门要猫?」 淮纵当然没脸登门。 至今徽王爷见了她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她没想到的是:萧行竟然这么幼稚,公然抢猫?小孩子都不这么玩了! 猫被抢走的当日,徽王府的护卫站在侯府高墙挑衅道:「看来郡主说得对,凛春侯爷果不似男儿,男儿不都爱训鹰养狼狗么?」 果真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僕从,嘲讽满满。 淮纵懒得理睬。 没了时常抱在怀里的猫,又不敢登门大大方方讨回,过了好一阵没猫的日子,最后烦了,淮纵唤来阿净去寻毛色雪白的幼猫。 大猫没了,她重新养还不成么! 却忽视了萧行存心找她不痛快的毅力。 淮纵辛辛苦苦养猫,萧行明目张胆偷猫,逼得淮纵日夜防贼,侯府高度警戒,王府里的护卫进不来,淮纵抱着奶猫松了口气。 松口气的第二天,萧行带着人马叩开侯府大门。 她来时,淮纵还在被窝里撸猫。听说东陵郡主登门,她傻呆呆愣住,半晌没反应过来。 「你说谁来了?」她问阿净。 阿净守在门外哆哆嗦嗦道:「东、东陵小女子来了!」 淮纵松开猫哆哆嗦嗦穿衣服,吓得小脸白了又白,老死不相往来的对头兼未婚妻登门了,怎么想怎么慎人。 萧行是不是疯了? 骂不过她打不过她,这别出心裁地整什么么蛾子呢! 「哦?东陵小女子?淮纵,本郡主在你家下人嘴里,竟这般不堪?」悦耳动听的嗓音如清泉在山涧流转,萧行怀抱大猫笑吟吟出现在门外。 阿净扑通跪地,脸也跟着白了,怂得就差开口喊郡主姑奶奶。 听到萧行那甜腻能逼死人的语调,淮纵头皮都炸了,大清早闹哪出?怎么听起来比闹鬼还吓人? 淮纵衣衫齐整地推门而出,板着脸:「你…你怎么来了?谁准你进我家后院?」 萧行提前拿出当家侯夫人的派头,凤眼微挑,红唇轻掀:「怎么,不可以?还是说,凛春侯要将本郡主扫地出门?」 这话淮纵没法接也不敢接,一眼看到自家被抢的大猫,气得险些背过气去:「萧行,你还我猫!」 萧行不理她,撸猫的手没停,笑道:「看来阿觉很享受啊。」 阿觉是萧行给大猫起的名字,是只活了四年的老猫,那时候淮纵和萧行还没撕破脸。 此刻看她笑吟吟抚摸猫头的模样,淮纵不争气的鼻头微酸。 那时候的时光多好多美啊,她们一起养猫,一起商量给猫起名字,一起雕刻猫木牌,吟诗作画,天底下的风流韵事她都能为萧行去做。 哪知突然有一天,萧行翻脸了,萧行说她负心汉,萧行不要她了。 萧行把往日她们亲手雕刻的小玩意派人送回来,了断地干干净净,要不是顾忌着她生了场大病,萧行估计做得更绝! 「我是东陵小女子,侯爷是什么?凛春小男人么?」 萧行目色冰凉,「淮纵,枉你被称君子,我看,就是个伪君子!」 任她说翻了天,淮纵就一句话:「别啰嗦,还我猫!」 第4章 阿觉大概是她和萧行关于那些年最后的牵连了。 她很怕萧行一不做二不休连只猫都不给她留。 萧行此人,爱憎分明不留余地。少时,淮纵常劝她做人留一线,怎料眉眼稚嫩的萧行凤眸氤氲微薄傲气,身后红霞满天,做了她浅笑嫣然的景。 十三岁的萧行,金钗红裙,和她肩并肩坐在山巅俯瞰河流山川,神情放松,语气生出微妙轻佻,她的侧颜极美,下巴微微抬起,轻声反问:「阿纵,我为何不能畅快而活?」 那一刻,风流云散。淮纵眼里映满她的影,悸动难耐,嘴唇微动,万般欢喜勾勾缠缠只准化作一字,她道:「能。」 你能不留余地肆意而活,我会倾尽全力,在背后为你留出余地。 她只说了一个『能』字,而后萧行赠她明媚笑颜。 西山之上,心动如流水,管它岁月荏苒,青锋斩不断,少年柔情,如今想来,感慨万千。 萧行温柔时是真温柔,和软得能酥了淮纵骨头。 可萧行硬气时也真硬气,刀剑砍不断,风霜催不折,她若不愿,生死都不能迫她低头。 第7页 三年前,两府以秋风扫落叶之势退婚,她们一起坐过的鞦韆架被毁,细雨霏霏时她牵着萧行手并肩赏过的池塘被填。 何谓池鱼之殃? 萧行狠起来,一条鱼苗都没给她留。 那时候她病来如山倒,昏昏沉沉躺在榻上,阿净如丧考批地对她抱怨:这哪是断情啊,郡主分明在拆家! 拆家二字冒出来,淮纵垂死病中惊坐起,问:「我猫呢?」 猫还在。 为避萧行怒火,病怏怏的淮纵不知哪来的力气,纡尊降贵委曲求全地抱着猫躲进衣柜,她脑子不清醒,干脆脸也不要了。 好在萧行是出了名的理智,生起气来也没忘了贵为郡主的体统——并未踏足侯府私人领地。 猫保住了,从衣柜里爬出来的淮纵眸光一寸寸掠过被扫荡过的侯府,萧行绝情至斯,既要断情,当真半点回忆都不肯留。 陈年旧事涌上心头,凛春侯神情幽怨地看着自家崽,咽下那些即将掩不住的哽咽,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的些微沙哑。 萧行不露痕迹地瞥她一眼,心思百转千回:那些年,若非真将淮纵藏于心尖,她何至于冷情决绝? 淮纵敢和别的女子纠缠不清,她就不能恼吗?她偏要恼! 淮纵清了清喉咙:「阿觉,过来。」 听到主子唿声,大猫从萧行怀里抬起头,睁着对漂亮猫眼看淮纵,看过之后,接着埋进萧行怀里,慵懒放松,毛茸茸的,看得淮纵直想上前蹂、躏它,教它好好认清谁才是主子。 可淮纵根本不敢迈开步子。 她有些后悔前几日不该撩拨萧行,刺激得萧行连登侯府门都敢了,都敢理直气壮登门了,还有啥不敢的? 要问凛春侯最怕何事? 怕某人红着眼圈不吵不闹地给她扣一顶负心薄倖的帽子。 这些年背的黑锅不少,可负心人这三个字她委实担不起。 眼下她和萧行吵吵闹闹说明事情还有转圜余地,哪天萧行不和她闹了,淮纵这辈子就完了。 她抿着唇,妥协道:「不还阿觉也行,你还我昨儿个抱进府的小猫如何?」 「休想~」 萧行嗓音好听,哪怕骂人都能让人听出几分婉转,更别说她语气细听之下还带了淡淡嗔意。 淮纵常爱说萧行假正经,每次说她假正经时,淮纵心底就忍不住赞嘆萧行哪哪都好,好得连骂人淮纵都觉得萧行在勾引她。 遇上这样的克星,淮纵没了法子,垂手低头,嘆:「萧行,你到底要如何啊?」 「不如何。」 萧行揉了把猫头,红唇微张:「凛春小男人还是老老实实做个大男人吧,养猫这事,本郡主揽了。侯爷十八了,再不学会担当,怎么扛得起侯府兴衰?我可不想嫁进来就劳神费心。」 她定定望进淮纵那双清澈的眸:「淮纵,你最好挣一份我败不完的家业,要不然……」 她眼里漫着璀璨笑意,看得淮纵心口发烫,嗓音微哑:「要不然如何?」 「要不然你就别娶妻了。」 萧行翻脸比翻书还快:「负心人,不配娶妻!」 「……」 淮纵的心都要碎了。 青梅往她心口捅得这刀太狠,以至于她浑浑噩噩答应了阿净去『教训教训』萧行。 等清醒过来,萧行把府里最后一只幼猫也顺走了。 萧行抢猫,她派人教训萧行,很公道。 长夜漫漫,凛春侯守在书房翻看帐本,一排排帐房先生乖巧如猫地候在那,搞不明白侯爷大晚上不睡觉怎么有闲心打理家产。 侯府爵位世袭罔替,传到淮纵手上已是第五代,百年勛贵,积善之家,大把的银钱无惧子孙挥霍,可萧行白日那句话点醒了她。 本来沐浴后在软榻躺好,思来想去有些失眠,等意识到萧行话里话外的意思后,淮纵惊然坐起,也是她笨,怎么没早弄明白萧行在威胁她呢? 挣一辈子都败不完的家业…… 萧行是在暗示要养着她吗?还是在威胁她,挣不够让她满意的家业,她就跟人跑了??? 淮纵脑子一片空白。 厚厚的帐本堆满书桌,侯府家大业大,莫说养一个萧行,就是同时养七八个萧行也没问题。 提着的心缓了缓,帐房先生退出去后,她又喊了各大银号商铺的掌柜,凛春侯府生意遍布四海九州,海上的、陆地的,都有涉猎。 以前放任自流没去管,如今想管了,方知家大业大也是件惆怅事。饶是淮纵天纵英才,也不得不抛出十二分耐心慢慢打理家业。 也对,她马上要娶亲了,萧行嫁给她,她就得养着她,萧行敢丑话说在前头,保不齐就等着嫁过来霍霍她的家业呢。 哼。淮纵靠在椅背伸了个懒腰,想霍霍完侯府家业然后跑路,她才不给萧行这机会!既然嫁给她,就得做好一辈子留在她身边的觉悟。 忙完之后,淮纵拖着疲惫的身子躺回大床。 天光大亮,距离她迎娶萧行,又近了一天。怀着美好期待又忐忑不安的心情吃完早饭,淮纵一身白袍在小院练剑。 只是……她如何也想不到,阿净这个愣头青,『教训』人的方式如此别具一格。 一套剑法还没耍完,青梅抱着猫眼底带着淡淡乌青找上门来,随手往淮纵身上扔了口背不动的黑锅。 第8页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淮纵慾哭无泪地感嘆道:这样的黑锅再来几次,她都没脸见萧行,没底气和她闹翻天了。 萧行没睡好,整个人看起来如盪在枝头的树叶,秋风乍起,落叶盘旋,精神气差得可以。 见她如此,淮纵以为出了何事,压着心底的担忧扬唇一笑:「怎的,我府里可没猫给你抢了。」 萧行瞪她一眼,口气森凉:「此事姑且不提,不知凛春侯爷半夜遣人装神弄鬼吓死本郡主养了八年的阿午,此事你可认?」 不认也没法啊。 淮纵看了眼被王府护卫压在地上的阿净,自觉丢人丢到家了——让你教训她,没让你扮鬼啊!萧行自小胆儿肥,你跑去扮鬼吓唬吓人的小祖宗,怎么想的?脑子呢! 萧行此行来找淮纵算帐,欣赏够了她窘迫汗颜的表情,她冷哼一声:「本郡主的阿午……」 「阿午?」淮纵抬起头,脸色古怪道:「阿午不是你养的老乌龟么,它死了?」 她当即嘿了声:「万一它是老死的不是被吓死的呢?萧行,你别再冤枉我。」 「何来『再』一说?」萧行道:「阿午死在昨夜,你敢说不是被你的人吓死的?千年王八万年龟,阿午就活了八年,哪能这么早老死?」 「我哪知它怎么死的?萧行,你说话得讲道理,千年王八万年龟,这话没错,可总不能因为你养的是只乌龟,它没活足万年,你就怪罪到我身上吧!」 「呵。我抢了贵府猫,侯爷吓死我家阿午,猫还活着,乌龟死了,我竟不能一问对错?」 淮纵头大,萧行不想讲道理的时候你就是说得天花乱坠都没用。 眼看她状态很差,估计一夜没怎么睡,淮纵嘆口气:「那郡主要如何?」 「不如何,淮纵,本郡主要你愧疚!」 「……」 淮纵揉揉眼:「萧行,咱俩到底谁没睡醒?幼不幼稚?折腾什么呢?不就是乌龟嘛,大不了本侯送你一只!」 「当真?」东陵郡主微微一笑:「那还行,你还算有点担当。」 好容易摆脱背锅的淮纵趁她转身偷偷抹了把汗,想到萧行方才透着暗爽的神色,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算什么?搞得像她哄萧行一样。 她干嘛要哄萧行? 萧行蛮横无理抢她猫,怎么反过来她不仅搭上猫,还得送出只龟? 这赔本的买卖,亏大发了。 和亏本比起来,脸面似乎更重要。凛春侯爷难道不要脸面吗?传扬出去指不定得被人瞎念叨,说她有多痴情萧行呢! 萧行三年前敢退婚,好马不吃回头草,她又跑过来纠缠作甚? 淮纵气鼓鼓地盯着郡主大人,心思一动,阴阳怪气道:「萧行,你是故意来坑我的吧?少扯什么阿午,本侯今儿个心情好不和你一般见识,再有下次,可没这么好说话了。」 萧行见她故态復萌,面色也跟着沉了沉:「当谁稀罕,别送乌龟来了,敢送来信不信本郡主把它摔死?」 「简直无理取闹,摔死就摔死,我还非要送了!堂堂郡主,连头乌龟都容不下,萧行,你可别逼我写诗骂你!」淮纵仰着小脸,放胆欣赏萧行此刻隐忍挣扎的怒容。 「可笑!本郡主怕你不成?够胆你就放马过来,三日后停兰诗会,本郡主与你斗酒诗百篇,谁输了,就得答应对方任意三个条件,你敢不敢?」 淮纵嗤笑:「这有什么敢不敢?输了你可别哭!」 她顿了顿,眯眼道:「郡主酒量没我好,到时候别说我恃强凌弱,本侯就谢天谢地了。」 「输赢三日后自见分晓,你若不来,便是主动认输。」萧行大袖一甩:「记得献上赔礼为本郡主压惊!」 「小没良心的,又拐弯抹角坑本侯……」 淮纵目光依依不捨地追随她远去,人走了,她却觉得空气里满了萧行身上的淡香。 「呜呜呜,侯爷,徽王府的奴才欺人太甚了!」阿净软着腿跪倒在地,忍了好一会,没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真真是吓死我了!」 扮鬼的反被吓,淮纵服气的很。 不过他这么一闹,淮纵立时清醒过来,痴什么汉,本侯可不喜欢萧行那个女人! 踱着优雅的步子,凛春侯爷心满意足的哼着小曲往浴室走去:「对了。」 她回过头对哭鼻子的阿净道:「再去寻些机灵好看的猫崽。」 萧行不是喜欢抢猫吗,不怕她抢,嘿嘿,以后我的猫全送她养~ 距离凛春侯府和徽王府订婚宴还有七天,鸾城关于二位当事人的风向突变。 据可靠来源汇报:凛春侯爷浪子回头,已经在追求东陵郡主了,厚礼为证!不仅如此,侯府家养的猫都送给郡主了,贴心十足,要啥给啥,慷慨至极。 消息飘进淮纵耳朵的时候,鸾城已经无人不知她向萧行献殷勤了。 凛春小侯爷气得掀桌:「哪个长舌妇编排本侯!本侯是那种献殷勤的人吗?告诉他们,本侯根本不喜欢萧行!」 阿净一熘烟跑进来,听到侯爷大发雷霆,赔笑道:「那…那新备好的礼还送吗?」 「送什么送!我凛春侯府的东西扔掉也不给萧行。哼,停兰诗会,斗酒诗百篇,介时必定让萧行输的心服口服。」 淮纵怀着一股火气,饭都没吃就怒沖沖扎进藏书阁,想要赢得漂亮,她得为明日诗会做好充足准备。 第9页 两个时辰后,徽王府。 萧行手不释卷,看到尽兴处还会朗声而颂。 须臾,婢女躬身进来:「郡主,侯府送来的赔礼……」 她头也不抬,冷淡道:「扔进储藏室,别被我看到。」 「那这只乌龟……」 萧行红唇微掀,眼里流淌的笑意着实动人:「好好养着,别养死了。」 「是。」 翌日,曙光穿透天幕,大清早,停兰台人满为患,恰是羽扇纶巾,士子竞风流。 作者有话要说: 阿净:侯爷,外面都传您追求郡主呢。 醉酒的淮纵:谁?谁传的?净说大实话! 酒醒的淮纵:荒唐!本侯才不喜欢萧行! 第5章 若说士子楼是士子吟诗作对饮酒作乐的地方,那么停兰台便是鸾城乃至举国最为高雅之地。入停兰台者,皆为好雅致之人。 晨光微曦,早早有人登高楼,四四方方的停兰台,舞榭歌台,足够容纳近三百人。四围竖满了彩色旗帜,旗帜之上或者印着『淮』字,或者印着『萧』字,除却这些,更有鸾城世家大姓。 淮萧二姓,自是代指淮纵与萧行。 三年来萧行笔耕不辍『讨伐』淮纵,淮纵十三岁声名鹊起,才名一日胜过一日,又经歷三年地狱式穷追勐打,文采斐然一日千里,放眼鸾国,论才思敏捷,她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兼之俊美一身风华,崇拜她的士子数不胜数。 淮纵素不以才学沾沾自喜,她生性风流不羁,常爱与士子坐而论道,得她一句指点,茅塞顿开,那人便自称淮门子弟。 哪怕淮纵从未公开承认过,她在民间的名声依旧响亮得跟她的年纪不相配。 萧行作为徽王爷嫡长女,皇上御口钦封的东陵郡主,凭一笔狼毫和淮纵占得伯仲间,且她出身显贵,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学无一不精,鸾城世家女以她为首。 虽则淮纵嘴贱坏她声名,但一个假正经的帽子还不足以盖住她骨子里浸出的高贵优雅。 是以停兰台斗酒诗百篇的约定传扬出去,淮门子弟和鸾城世家女自发站到对立面。 赌坊赔率已开,淮纵一赔三,萧郡主一赔四,停兰台琴音未奏,无声的战鼓硝烟已经在人们心底缓缓流淌。 三年一度的停兰台诗会乃文坛盛事,到了这日,即便藏在深山的大儒都会现身露面,旨在点播年轻一代。 薪火相传,传递人文之美,立铮铮傲骨,为鸾国百世安稳铺平锦绣繁华路。 淮纵一身雪白长袍踏入停兰台,抬眼就看到萧行款步而来,左边跟着徽王萧伯伯,右手边……是意气风发的太子殿下。 她微微皱眉,视线移开,踏着稳健步子登上琴台,作为文坛势不可挡的新秀,淮纵目色庄重沉敛心神跪坐在琴台。 起手拂弦,一曲『羡陵』震彻宇内,琴声缥缈,悠悠然沉浸其中不知岁月老。 长者,少者,权贵,布衣,正襟危坐在蒲团,屏气凝神,感受着停兰□□有的人文气息,聆听浩淼琴音,一度生出种与三百年前鸾城文坛前辈们神、交的幻觉。 一曲终了,萧行望向淮纵的眼神多了抹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琴音纯粹厚朴,直击灵魂的干净与震撼。抛开负心薄倖始乱终弃,淮纵,当得风流第一人。 琴音响彻,宣告停兰台诗会正式开始。 诗会当中,种种放浪形骸纵情任性不一一言表。 淮纵脚步轻快的在座位坐下,萧行坐在她对面——眼皮轻抬就能看到的显眼位置。 以往停兰台不允许女子入内,鸾国崇慕风流,然对女子虽无严厉苛责,男儿自负,却总下意识瞧不起藏在深闺的世家女。 于是萧行横空出世,十二岁于停兰台质问当世大儒景厌:「何以女子不能入台、斗酒、吟诗、奏乐?」 四十出头的景厌胸襟广阔,不介意少年锐气锋芒,只含笑看她:「若想,小友大可一试。」 而后萧行当真一日之内连斗十三名士子,诗文如剑,斩断当世男儿心里萦绕不散的傲气,斩得七十二守台人不得不紧急商议修改停兰台规矩。 由此,停兰台上不拘性别,不存尊卑,独以才华论高低。 那时候的萧行,锋芒毕露初生牛犊不怕虎,却也懂得紧张,央着自己老老实实坐在一旁为她摇旗吶喊。 淮纵眸光温和,仿佛隔着漫长时光看到对面身穿白袍的小少年无奈又雀跃地举着印了『萧』字的小彩旗,每斗败一人,少年都会大喊:「阿行真棒!」 淮纵举杯便饮,她很期待能在停兰台与萧行饮酒斗诗,而今却无法坦然雀跃地举着小彩旗为她吶喊。 她喜欢萧行,因为陈年癥结没法诉之于口,长大註定会伴随遗憾,今日,她只想痛快醉一场。 萧行也是这样想的。 文人盛会,女子何妨?她偏要和年轻一代站在文坛顶端的淮纵较量,偏要挣一缕不输男儿的光芒! 她要让鸾国文坛上的人,以后提到才子淮纵,就会想起东陵萧行。 酒香四溢,各家珍藏都会选在这天献出。 酒中英豪,诗中文豪,酒有烈酒,诗也有纵情豪迈比肩日月的旷世遗风。 停兰台诗会没有出题人,没有固定的题目,停兰台上,入眼皆是酒。 第10页 桂花酿、果子酒、高粱酒、叫得出名字的酒有十几种,叫不出名字的酒也有十几种。 酒香飘散,酒意才情纵情挥发,醉也无妨,自有侍者负责记录。 而后,诗会散,午夜之前,衬着星辰月色,新鲜出炉的诗篇将会散布鸾城大街小巷,便是稚子也能从中找出几篇看得懂的诗文。 淮纵举杯挥墨,一首首带着酒香气的诗作随风散落,才情与酒碰撞出这个时代璀璨明亮的火花,不止她一人沉浸忘我之中,对面的萧行亦是。 女子自有凌云志,萧行起初写的是登高望远不拘泥世俗的广阔胸怀,而后写家国天下四季山川,写人写物,连昨夜大猫无意在她衣襟留下猫爪印都写了出来。 慢慢的,从志向到趣味,从豪情万丈到女儿家的细腻辗转刚柔并济,在她笔下,千字诗文流淌出来的无非二字——不惧。 淮纵也写家国天下四季山川,写人写物写日常琐事,写以小见大的悲怆情怀,写壮烈,写豪情,写笔镇山河的霸道和果敢,写将士百战凯旋的热烈激昂,写悲欢写离合,写别人,也写她自己。 七情六慾,爱恨贪嗔痴。 红尘滚滚,谁也逃不过。 醉意入骨,倒下的何止一二人? 鼾声之中,也有人纵情高歌,慢慢的,侍者换了一波又一波,最后太子殿下醉得提不起笔,醉倒小榻与众人一般无二。 苍穹为被地为庐,睡梦里都含了酒香诗情。 月色朦胧,萧行眉梢含情,文不加点,灵感奔涌而出。醉到极致,便以心握笔,洋洋洒洒,天纵英才,谁说只有男儿傲? 落到此刻,真正从始至终都在斗酒写诗的,唯有她与淮纵。 淮纵醉得不轻,神色迷离,直到她看不到山河日月,看不到星辰闪耀,她眼里映着萧行,心里装着萧行,到最后,写的也是萧行。 她夸美人妩媚倾城,赞美人才情满溢,敬美人嶙峋傲骨,畏美人寡淡冷情。 她写萧行,却不敢承认她喜欢萧行。 暗恋成瘾,成了不能言说的秘密。 烈酒入喉,笔锋轻转,又是肆意横行快活不在人间。而美人,被她遗忘在笔端,盛开在心尖。 斗来斗去,她写生,萧行写死,她写花开美好,萧行批她贪慕繁华,她写醉酒当歌,萧行怼她且得且过,她写曼丽缱绻,萧行斥她纸醉金迷。 写来写去,醉醺醺的淮纵发现萧行又在写诗怼她。 如何能忍? 怼回去! 两个醉鬼,笔下诗文如雪片飞。飘飘然如腊月寒冬大雪忽降,累坏了整理诗稿的侍者。 最后,没了法子,停兰台额外派出三十六人。 七十二守台人尽是鸾国极具才情的诗人,此刻正望着远处醉态分明的少年少女,会心一笑。 隔着那飘飞如雪的纸片,恍惚看到了下一个诗文开启的昌隆时代。 萧行最后醉倒在淮纵怀里,她拉扯着淮纵袖子,两人醉得分不清东西南北,萧行抓着她衣袖嘴里不停嘟囔,淮纵挣出两分清明侧耳倾听,结果听到郡主大人气急了在骂她。 翻来覆去,骂得就四个字:负心薄倖。 再听便又是始乱终弃。 淮纵被突然冒出来的八个字惊得酒意没了一小半,始乱终弃?这哪儿跟哪儿啊?小醉猫,又冤枉我! 她揽着萧行肩膀跌跌撞撞往栏杆处走,凭栏吹风,酒意渐渐散开,萧行晕晕乎乎睁开眼,见了淮纵,软着手打过去。 软绵绵的掌心触感极好,淮纵哼唧一声,容她靠在自己怀里:「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要如何?」 「不如何……能如何……」萧行醉得看不清她眼,「负心薄倖!始乱终弃……」 淮纵哭笑不得:「哪有始乱终弃?不准冤枉我。」 「没有吗?」 「……没有。」 萧行二话不说咬她肩膀,可疼可疼了,淮纵皱着眉捨不得把人推开。 王府下人守在不远处等着接人,淮纵嘆口气,庆幸萧行醉狠了便记不清前事因由。她笑了笑:「相信我好不好?阿行,我不忍负你,你别冤枉我了,成不?」 春风温暖,酒香氤氲,人被接走后,淮纵踉踉跄跄往停兰台走,问侍者:「我与郡主各写了多少首?」 斗酒写诗,一看质,二看量,侍者翻看册子:「侯爷写了一百零八首,登记了一百零七首,郡主……咦?郡主也写了一百零八首?登记了……一百零七首。」 侍者又拿出一本册子,七十二守台人守得不仅是停兰台,更在守停兰几百年沉甸甸的诗韵华章。举凡登记在册的诗文,写下后的每首都会由七十二人当场做出评判,甲等最优,再整合归纳,总结排名。 侍者眼里闪过瞭然,吐出四字:「略胜一筹。」 名册一栏,淮纵居于首,萧行二字紧随其后。凛春小侯爷莞尔,一双醉眸笑得比星辰璀璨。 坐上回府软轿,她醉意沉沉地想,三个条件,阿行,你又把自己输给我了。 甚妙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萧郡主怼凛春侯了吗? 怼了。 怼赢没? 没有(╯3╰)。 第6章 宿醉方醒,晨光点亮苍茫,凛春侯府主屋,淮纵穿着松松垮垮的里衣懵坐在榻,意识渐笼,唇边染笑。想到昨夜那番混乱境况,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萧行不得不服软的小样子了。 第11页 一定很可爱! 二人青梅竹马,幼时怎么胡闹都不觉什么,年岁渐长,碍于男女大防,萧行一日比一日矜持,优雅的像云端仙子,很多时候淮纵挖空心思胡闹,无外乎想逗她一笑。 待到后来她伏低做小反而把人气跑了,不仅要和她退婚,还要和她一刀两断! 那时候淮纵明白了一个道理:再漂亮的女孩子都不能惯着。 以前她爱萧行温柔浅笑,如今更想看她气极跳脚。 淮纵摸着下巴挑了身浅色衣袍,萧行偏爱淡色,淡极雅极,两人常年形影不离,风格喜好多有影响,不知不觉浸入骨髓,待发现时想改也难了。 用过早饭,天色清朗,淮纵懒洋洋躺在桃花树下的小竹榻,闭目吹风,不理会一夜之间停兰台吹起的文风骤雨。半睡半醒间她问:「解酒丸送去没有?」 阿净撇撇嘴:「送去了,以华阳公主的名义。」 华阳乃淮纵、萧行共同的好友,听他说送去了,淮纵歪头继续睡。 手无意抚到怀里比她还能睡的小懒猫,破天荒想着:萧行,我又有猫了,你快来抢吧。 念头闪过她自己也觉得无聊,广袖蒙面,小臂搭在额头,倦倦睡去。 昨夜文思泉涌,她今天只想当一只瘫在春光里的咸鱼,风流是什么,能吃吗? 侯府大门紧闭,阻隔万物喧嚣。 后花园,寂静无声,公子如玉,执笔捲起喧嚣,醉醒窝在竹榻又在拒绝喧嚣,殊不知眼下她自甘做只咸鱼,落在外人眼里也是种别具一格的名士风流。 名士睡得翻天覆地,停兰台造成的轰动仍在持续发酵。 避世不出的大儒景厌被这次斗诗惊动,甫一露面,文坛再起风雨。 士子楼,熙熙攘攘,溢美华章洒落一地。 青袍书生懊恼地丢开笔:「这样好的诗词,我怎么就写不出来呢?」 友人瞥了眼他仿写的诗句,笑道:「你以为谁都是萧东陵?庆幸吧!咱们好歹有淮纵兄撑门面,没他这个风流榜首,鸾国男儿还有谁压得住这颗新星?」 萧家东陵郡主,文采斐然无愧她三年来以笔作戈,停兰台.斗酒诗百篇,满腹才情淋漓尽致挥发在诗酒之中,一百零七首诗文出世,愣将大鸾男儿压得抬不起头。 文坛极致闪耀的两颗星,让同代人清晰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一片凝滞里,有人拍案抚掌:「有趣,太有趣了。你们来看!」 他捧着两本诗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仔细看,比对比对,太好玩了,凛春小侯爷和东陵郡主趣味高雅,果然不同凡响。」 众人伏案看去,这一看,也忍不住大笑,笑声四溢,沖淡先前的压抑紧张。 书生擦了擦眼角残泪,纠结里憋着蔫坏:「看了她们的诗,我都没法想像这两人以后怎么过日子,太惨了,都不知该同情谁。」 又一人道:「哎呀,这婚事赐得好,她二人若能天天斗气,鸾国文坛凌驾众国之上,指日可待啊!」 「哈哈哈,郡主文辞犀利,骂得文采飞扬掷地有声,凛春侯身为男儿竟也能骂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两人寸土必争互不相让,你来我往,碰撞出的火花……绝了!」 一时之间,众人关注点偏移,纷纷对两府婚事表达了深深地担忧。 众说纷纭里,有人轻声讶异道:「咦?你们不觉得这二人是在打情骂俏吗?」 话说出口,士子楼为之一静,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笑声更激烈—— 「别闹了!她二人当真郎情妾意,三年前徽王府做什么要退婚?且看凛春侯府这些年的态度,早闹掰了!」 「对啊,前不久郡主挠伤了侯爷的脸,还给了侯爷一巴掌,五指印子看起来就疼!」 「是呀是呀,侯爷出口成诗骂郡主假正经,骂得也够狠的……两人不合久矣,那就是对冤家!你见过哪对未婚夫妇能以笔作刃恨不得宰了对方的劲头,洋洋洒洒坚持不懈对骂整三年?」 「咦?不是说侯爷前几日连猫都送给郡主了么?还送了厚礼!」 「哎呀哎呀,凛春侯出来闢谣了,误会罢了。猫是郡主抢过去的,赔礼是因为侯府下人不懂事吓死了郡主养的乌龟。」 「……」 还能更荒谬点吗?我也养猫,郡主为何不抢我家猫?一只乌龟才值几个钱,侯府如水的厚礼敢情你们都没看到吗? 隐约窥见真相的小书生悄悄把心思藏起来,装模作样点点头:「嗯,我姑且信了。」 他指了指厚厚的诗集,又问:「你们注意到没有?侯爷和郡主斗酒诗百篇,各写一百零八篇,登记在册的有一百零七篇,另外一篇呢?」 众人懵了:是啊,另外一篇呢? 但凡登上停兰台的都恨不得文采天下知,停兰台侍者不可能会出这么大纰漏,也就是说……郡主和侯爷藏私了? 徽王府,萧行服下华阳派人送来的解酒丸,晕沉沉倒回软榻。 淮纵文採风流,想不被落远她只能拿出全部实力,可在最后关头,在彻底醉倒的前一刻,她把那首诗藏了起来。 一百零八首,唯有这首写的是她心中情,一字一句,旁人皆看不得。 输了诗会,萧行并不意外。 此时她太阳穴突突地疼,忍着宿醉后的昏沉,掀开诗集——这是淮纵的诗,文采斐然。 第12页 然萧行越看越气,啪的一声诗集被扔在地上:「看把她得意的!骂不过她,我还打不过她么?!」 阿韭瞪圆了眼,笔桿子都比不过,还想和侯爷比拳头? 见她如此,萧行一阵气闷,后悔当初怎么就没跟着父王习武。若她有父王那本事,早打得淮纵趴地上爬不起来了! 「去给华阳备份礼,这些年得她赐酒赠药,我最近忙,有空再进宫看她。」 「是,郡主。」 「等等!」 萧行一指地面:「把诗集捡起来,给我。」 「……」 闺房宁静祥和,偶有喜鹊在窗外晒太阳。 萧行指腹描摹过厚厚诗集,好似在描摹淮纵俊秀眉眼。 一百零八首,剩下那一首呢? 淮纵……到底写了什么? 难得咸鱼卧床的东陵郡主忍不住胡思乱想,昏睡之前犹自在想:迟早有一日她要赢了淮纵,然后压着她应下三个条件。 想着这些,她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入了梦乡。 醒来,已是金乌西沉,侯府烫金请帖被送到徽王府。 威严霸道的徽王爷生着张极为秀气的脸,见了他,便知萧行隐在眉眼的温和随了谁。 徽王爷手边放着停兰台最新诗集,凛春侯府的下人到了他身前,乖巧献上请帖,待王爷嫌弃地挥挥手,麻熘地走了。 没法子,侯爷见了王爷都得认怂,做下人的哪能大过主子? 徽王爷冷哼一声,他长相温柔,但性子一点不温柔。 一巴掌拍在梨花木桌,茶盖震颤险些溅出水。繁美镶着金丝边的帖子被他捏在指尖,好似在拿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淮纵小儿,枉他百般疼爱,到头来害得阿行流泪,竟敢递帖子来王府?活腻歪了! 「父王。」 萧行一袭华裳神思清明地出现在人前。 徽王爷见了爱女,面上带笑,凛冽气势褪得干干净净,眼存笑意,开口便是一顿夸奖:「不错,本王的女儿,巾帼不让鬚眉,哼,早该挫挫那些文人风骨,一天到晚瞎得瑟什么?」 某人作为风流才子,这骂得是谁,萧行不用想都知道。她看了眼请帖,小心翼翼问道:「给我的?」 徽王爷理直气壮地扣下帖子,说瞎话不打草稿:「哦,礼部尚书邀约为父参加三日后的游猎。」 萧行红唇微抿,眼里漫着笑:「哦,原来不是凛春小男人送来的请帖啊。」 「……」 徽王爷冷哼:「乖女,以后离他远点。淮纵小儿,实乃斯文败类!」 「嗯,女儿听父王的。」萧行乖巧温柔,看得徽王爷老怀欣慰。 眼看订婚宴期限将至,无论侯府还是王府,似乎都忘了这档子事。 距离订婚宴还有三天,作为赐婚专业户,皇帝在御书房偶然听到礼部尚书邀请徽王叔参加狩猎,惊得啊了一声:「你们说,两府是不是把朕赐婚的事忘了?」 马上就到订婚宴,再不准备就迟了,就没见过他们这般消极成婚的新人。 徽王叔也是,还有心思往外乱跑?瞪了眼无辜的礼部尚书:你也是!瞎折腾啥呢! 于是在准备出门前,淮纵在大门口撞见来报信的大太监眷生,得皇帝提点后,这才惊醒:三天后她要和萧行举办订婚宴了! 含笑送走大太监,淮纵整敛仪容,问阿净:「本侯可俊美?」 阿净道:「美若仙人。」 好。 淮纵放心抬腿迈进软轿,反正今日邀约萧行,不如趁此和她商量商量订婚之事。 美滋滋往西湖边行去,却怎么也没想到,来的不是萧行,而是……萧行她爹。 第7章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 徽王爷冷声一笑:「淮纵小子,还不滚过来?」 「哎,来了。」淮纵深吸一口气,努力扬起唇角,衣袖翩翩,文文雅雅往未来岳父跟前站稳,一丝不苟俯身行礼:「纵,见过萧伯伯。」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小子张口就拿出晚辈应有礼仪。十里平湖,荷叶漫天,徽王爷坐在四角凉亭压下火气,眉间浮出两分怅然:「淮纵小子,可一不可二的道理你可懂?」 淮纵绷着嵴背不敢落座,神情谨慎小心:「懂。」 「呵,本王看你是不懂!」 徽王爷伸手拍在石桌,淮纵眼睁睁瞅着石面裂开一道细缝,眉梢一抖,赶紧赔笑道:「小子懂得,懂得,必好好待阿行。」 谈到掌上明珠,徽王爷眉眼轻挑:「停兰台斗酒诗百篇,听说…你赢了阿行?」 「侥倖而已。」淮纵生出层冷汗,单薄衣袍,里衣紧贴着被汗水打湿的后背,拿捏不定萧伯伯是怎么个意思。 就在她揣摩未来老丈人心里的小九九时,徽王爷没和她啰嗦,漫不经心开了口:「淮纵,人人道你聪明一世,依本王看,你煳涂透顶啊。阿行她……」 她怎么了? 他抬眼瞧着淮纵,好似要从她如玉的小脸看出什么了不得的破绽,继续道:「阿行她输了诗会,眼下正难过着呢。」 摸着良心说,淮纵听到这话第一反应是十二万分的不信。萧行什么人她清楚得很,若说气恼一时那还情有可原,若说她难过……这根本不像她认识的萧行啊。 萧行输了比试,会偷着生闷气,兴致来了会骂她两句,没准还会在书房画些见不得人的小画埋汰她,独独不会难过。 第13页 萧行傲骨嶙峋,只会更加努力期待下次赶超过去,怎会因为区区诗会,勾起难过脆弱的情绪? 她眼里带着狐疑,不信是一回事,关心又是一回事。 她和萧行怎么闹都行,面对萧伯伯,她没法闹。萧伯伯膝下就萧行一女,在未来老丈人面前她若敢拿出和萧行对骂的架势,萧伯伯一巴掌拍飞她,那还是好的。 最怕,萧伯伯火气上来永远断了这门婚事。 淮纵腰杆弯得更彻底,诚诚恳恳道:「是我的错,我下次必让着她。」 这话若被萧行听到,淮纵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但面对的是徽王爷,爱女如痴的老父亲。 徽王爷神色多了抹满意:「还不算太蠢。小子呀,你得知道,娶妻乃大事,切莫作死。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哄,哄不好那是你无能。一次哄不好可能是意外,二次再哄不好,那就是无缘。」 淮纵小脸微变,卑微道:「小子记住了。」 「你是真记住那就好啊。」 凉亭外柔风拂柳,徽王爷指节敲在石桌,看了眼碟子里的糕点,豪气顿生:「来!别傻站着了,坐,吃吃喝喝陪老夫谈谈心。」 「不、不了。萧伯伯乃淮纵长辈,于情于理,我站着更好。萧伯伯,您吃。」 淮纵总算晓得为何今早起来乌鸦在她头顶飞了,此乃天降预兆!提醒她谨慎言行莫要再把婚事搞砸了! 萧悬没在意,随手将碟子推过去:「吃。」 「哎。」淮纵老老实实捏了块桂花糕,余光瞥见徽王爷不耐烦的眼神,于是赶紧咬了一大口,还没尝到味儿,就听未来老丈人道:「好吃吗?这是阿行亲手做的。」 桂花糕噎在喉咙,淮纵心道:今儿真是倒霉透了。萧行做的糕点,吃了真不会毒死她吗? 这距离毒死还有一会儿,她噎得直想翻白眼,指了指茶杯:「萧伯伯,我能润润喉吗?」 「嗯。」 茶盖掀开,还是大补的参茶。淮纵小口小口抿着茶水,生怕再被徽王爷作弄,被作弄算不得什么,万一没忍住把茶水喷到老丈人脸上,那就完了。 徽王爷见惯了大风大浪,瞧着准女婿像个小娘子慢吞吞的喝茶,眉头一皱:「女里女气。」 「……」淮纵就权当这是夸奖了。 「吃饱了吗?」 淮纵看了眼碟子里剩下的糕点,意会道:「没呢,萧伯伯不吃,小子就不客气了。阿行一番苦心,纵哪敢浪费?」 饮食素来讲究三餐顿顿吃饱的凛春小侯爷,面不改色将余下的糕点装进肚子,吃到最后,撑得她嗓子眼发堵。 好吧,萧行糕点做得太甜了,腻得她心发慌。 一滴茶水,一点残渣都不剩。淮纵含笑贊道:「阿行厨艺越发好了。」 徽王爷点点头,很满意:「来,吃饱了就和本王切磋切磋吧。」 切磋?淮纵隐约猜中一个可能,脸色微白,顺了顺心口,恭恭敬敬道:「恭请萧伯伯赐教。」 逃是逃不掉了,不拿下老丈人,今遭这番伏低做小就白废了。 徽王爷当年手掌十万西南兵马,和淮家老侯爷并称将门双雄,淮纵幼时父母双亡,一身本事,包括淮家拳法都由萧悬代授,女婿本来就是半子,淮纵这情况又亲近两分。 萧家素来崇尚强者,萧悬此人更是。 在不伤和气的同时还要让老丈人看到她的拳脚功夫,淮纵满肚子心眼全使出来了,却还是低估了老父亲捨不得女儿出嫁的那颗心。 淮纵被揍得很惨,惨不忍睹。 徽王爷揍了准女婿,出了三年前便窝在心头的那口恶气,大笑着扬长远去。 凛春小侯爷苦兮兮撑着手臂灰头土脸爬起来,吃的喝的吐了个干干净净。 之前还撑,这会腹内空空。不仅饿,浑身上下还疼,疼得她抹了把泪,心想着挨顿打能把萧行娶回家,忍不住又呲牙笑了。 萧伯伯揍她情有可原,如珠如宝养大的女儿被她拐去,换了谁来都不会这么和和气气。 拖着一身伤回府,凛春侯被揍的消息如春风席捲大地,再度给鸾城百姓添加茶余饭后的谈资。 待知道下手之人是徽王爷后,不少人哭着求着让凛春侯拒婚。美人虽美,命更重要啊!文坛好容易出了个闪耀之星,再折在萧家父女手里……小侯爷命好苦。 被按上命苦帽子的淮纵此刻正疼得呲牙咧嘴,眼泪汪汪像只被欺负惨了的小兽:「阿薛,你手劲这么大,是想要我命么?」 婢女阿薛泪珠子吧嗒吧嗒掉,心疼得手直哆嗦,抽抽噎噎道:「王爷这是下了死手啊……我、我轻点,侯爷莫要哭了……」 淮纵也不想哭,可她疼啊。 退回好多年,受伤了好歹有萧行安慰她,萧行怀抱暖暖的,掌心也软软的,抱抱她,她就没那么疼了。 眼下没那么个让她忘记疼痛的怀抱,淮纵抹泪,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拿…拿笔来!本侯…本侯要写篇万字长赋冷静冷静!」 一篇凝聚血泪震动文坛的《长怀赋》由此诞生。 三百年后,后世文坛研究《长怀赋》,无数淮派名流各抒己见: 有说淮侯手书万字泣血长赋,诉得是幼年悲苦孑然独立。 有说《长怀赋》怀得是少年壮志高处不胜寒之忧。更有人说,淮纵其实在感念逝者如斯不可追的怅然凄凄。 第14页 万字长赋,苦苦苦。 年过半百的大儒景厌亲自登门跑来问淮纵:《长怀赋》到底在写什么? 伤没养好的淮纵笑而不语,少年俊朗,周身盪起一股不可捉摸的神秘气息。 然谁又听得见她内心深处的控诉? 《长怀赋》!是写老丈人对女婿的关怀,真……他娘的苦! 淮纵名声大有一点好:举凡她的事,稍有风吹草动不用萧行费心,来龙去脉就能完完整整传进她的耳。 得知淮纵受伤,萧行眉心一跳。 等誊抄好的《长怀赋》送到她手边,泣血长赋,看完,她愣落了行清泪:「她怎么能把赋写得这么惨?」 看得她不止心疼,五脏六腑都密密麻麻地疼。知道父王下手重,萧行硬着头皮抱着猫往侯府走了趟。 淮纵奄奄一息躺在软榻,便觉浑身上下都不是自个的了。她都不想喊萧悬萧伯伯了,这哪里是伯伯啊,这是要她命的老贼! 呜唿哀哉,疼疼疼啊。 萧家功夫用的全是内劲,像陈年烈酒,后劲足。 哪怕伤口处理妥当,缠绵在骨缝的疼一阵阵袭来,疼得厉害,以至于萧行这个未婚妻抱猫踏入内室时,淮纵一点反应都没有。 知道她怕疼,又听她哼哼唧唧,斗气的心思被压下去。心乱如麻之际,担忧占了上风。 萧行柔声道:「吶,我把阿觉还给你,你别哼唧了,哼得人怪难受的。」 一坨猫朝淮纵扑来,淮纵悚然一惊,抬眼看到萧行那张柔美倾城的脸,心里的痛稍微舒缓,没过多会,她如梦初醒,瞪圆了眼:「你你你……怎么在这?」话到嘴边生生变了味:「你刚才,是想用猫砸死我吗?」 「……」 还知道贫嘴,看来父王揍得也没有很重。要不是听阿薛说得可怜,她才不要和淮纵共处一室,省得这人胡思乱想以为自己挂念她。 两人当了三年多的死对头,骂也骂过,打也打过,万一被淮纵知道她的心意,以她那文採风流的轻狂劲儿,不定得写出什么不正经的酸诗取笑她。 压着眼底暗涌的情绪,萧行唇角微抿,凤眸轻转极尽张扬美感,她笑:「我呀,来看看凛春小男人能不能扛过这一劫,疼吗?」 呵,来看笑话了啊。 淮纵精神振奋,嗤了一声:「活得好好的呢,疼?本侯从小到大就不知道疼字怎么写!」 萧行啧啧两声,临走时淡淡一瞥:「瞎逞什么能呢。」 许是觉得做的还不够过分,出尔反尔顺手又把猫带走了。 在她快准狠地连番刺激下,淮纵恨不得把所有灵丹妙药招唿到身上,很快,又能活蹦乱跳了。伤好,不得不面对下一个难题——她和萧行的订婚宴啊。 作者有话要说: 淮纵:「我心里长着一株黄连,天地之大,唯有萧行是那採药人。」 萧行:「说人话。」 淮纵:「心里苦,要阿行抱抱才能好……」 第8章 三月十三,春光明媚。 作为今日订婚宴的主角,淮纵和萧行反倒没有那么重要。皇家赐婚,虽则仓促了些,该有的礼数一点不缺。如淮纵所想,她只需面含微笑当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吉祥物就行。 事实证明,吉祥物有时候也不好当。 她脸快笑僵了。 同样是订婚,萧行却可以悠哉悠哉陪着皇后,再叫上一群小姐妹聊天,以萧行那不按常理出牌的作风,兴致起了没准还会摸两把牌九,淮纵羡慕疯了。 订婚宴,定的是两府姻亲关系,宴的是世家群臣,贺的是盛世安稳。婚事定下来,于国于民都是件喜事。 父母双亡,看似无枝可依的小侯爷,何以能娶到龙子凤孙都难肖想的东陵郡主?这里面门道就多了。 一切,得先从凛春侯府说起。 在鸾国,淮家每一代凛春侯都是文武双全的俊秀人物,文坛榜首,沙场王侯。 远的不说,就说老侯爷的死,那是鸾国臣民心中至此都没法释怀的痛。 武侯手持长戟保卫山河,与侯夫人坚守边疆十年如一日。 荀国和鸾国主动提起签订议和协议的第二日,八万大军突袭旱海城,打得边关将士措手不及。 消息传回鸾城,文臣武将大骂荀国无耻! 万里之外,淮夙已经杀红了眼,夫妻二人率领五万兵马驰援旱海。 荀国君主背信弃义,凛春侯淮夙阵前以诗文痛斥,洋洋洒洒听得人热血沸腾!搁下诗文,提起长戟,烈酒入喉,掀起血雨腥风。 七日之后,八万大军,连同主将,尽诛! 荀国咬牙臣服,凛春侯淮夙以铁血手段捍卫淮家武将尊严,杀得荀国上下再听不得淮夙之名! 赫赫威风无上荣耀背后,极少有人看得见,淮夙拖着怎样一身病骨。 病入膏肓,举国祈祷下,到底没留住这位年轻的兵马大元帅。 同年,遗腹子淮纵降生。 五年后,侯夫人姜氏含笑追随亡夫而去。 每每回想那年重挫敌国的威风,便没人敢遗忘老侯爷忍病血战勇冠三军的悲怆。 凛春侯府哪怕只剩一棵独苗,淮纵不死,侯府的光辉就能延续。 淮家风骨,亦是国之风骨。 淮纵无权,却民心所向。 淮家世代荣耀集中在她一人身上,谁敢说,今时年轻的凛春侯,不是下一个惊艷世人的奇蹟? 第15页 十八岁的淮纵已经用一桿笔证明了她在文坛不可磨灭的光辉。若她哪日再提起刀呢? 仅仅凛春侯三字,不需要权势遮天,已是无冕之王。 淮家与皇室联姻,才是当今想要的双赢。 淮纵所料不错,萧行果然在摸牌九。不仅她在玩,她还带着皇后公主满屋子世家女一起玩。 隔着道珠帘,淮纵揉揉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点。订婚不是成婚,有皇室插手,仅仅一个订婚宴已经让世人侧目。 天大的热闹里最该欢喜鼓舞的淮纵高兴不起来,萧行沉迷宴乐把她丢到一边儿,萧悬嫌她总在眼皮子底下晃悠,一脚把人踢到后院。 淮纵委屈的不得了。 今儿个她订婚,怎么闹得比路人还路人?她得找点真实感,好歹见一见萧行,她心就能踏实两分。 萧行忙着『血战,』她人聪明,学什么都快,偏生运气好,无往不利。 大宫女与皇后耳语一番,余皇后笑得雍容大气:「请凛春侯入内一叙。」 拜见过皇后,淮纵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想看萧行,又不敢看萧行。只因今日的萧行格外艷丽端庄。 萧行暗暗打量她,掩饰过一晃的惊艷欢喜,她笑道:「侯爷要不也来玩一局?」 放眼鸾城,谁不知凛春小侯爷趣味高雅,看不上牌九。 起先羞涩的贵女们慢慢变得胆大起来,暗嘆淮纵生得好,再去看东陵郡主,谁不说两人是一对璧人。 不过……玩牌九,凛春侯会答应吗? 想想能和凛春侯围桌玩牌九,贵女们面上矜持,可私底下谁不心动?左右有皇后娘娘镇场子,最好多赢几局,输了就罚淮纵吟诗作赋,众人跃跃欲试,看着淮纵的眼神好似里面有火要烧起来。 萧行一声清咳。 淮纵回过神来,好脾气道:「行啊。」 行?见她答应的这么快,萧行眯了眼,呵,以前怎么不见你如此好说话,倒是见了这鸾城贵女,殷勤的不像话。 醋味冒上来的郡主出手无情,眨眼功夫杀得菜鸟小侯爷片甲不留。 经歷了如梦似幻的五连跪,淮纵渐渐回过味来,心知萧行又冤枉她了。 这齣言留人的是她,暗中生恼的也是她,还讲不讲道理了?眼下皇室贵女都在,她怎么好意思拒了萧行?萧行就知道冤枉人! 大喜的订婚宴,两位当事人毫无压力的当着甩手掌柜,凑在一堆儿玩起牌九。玩就玩吧,输就输了,反正淮纵输得起。 然而,半个时辰后淮纵就不这样想了。 一室冷寂,牌桌上几乎听不到其他声音。一对新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皇后早有先见之明,在事情有苗头时就带公主贵女起身往外屋喝茶去了。 哪知还没过去半刻钟,就听到里面有人把桌子掀了。 众人面面相觑,勐地想起坊间关乎二人不合的传闻。 「这哪是不合啊,母后,侯爷和郡主上辈子有仇吧?」没见过世面的小公主惊了:「她们不会打起来吧?」 皇后一派镇定:「无妨。」 真得无妨么…… 牌九洒落一地。 淮纵气得脸红脖子粗,压低着嗓音:「萧行,今儿个我订婚的大好日子,你别闹!」 「淮纵!今儿也是我订婚日子,我奉劝你老实点!」 「我怎么不老实了?」 「你偷摸本郡主的手,还想说你很老实吗?」 「那是意外!」 「淮纵,你是不是男人!你承认又怎样?」 「不承认,你奈我何?」 萧行瞪她:「这订婚宴,我看没必要办下去了。」 淮纵腰杆挺直,声势不减:「是。你说得对,依本侯看,趁早各回各家!」 两人气鼓鼓坐回原位,谁也不肯退让半步。 一刻钟后。 萧行问淮纵: 「你怎么还不走?」 淮纵叉腰: 「这话该我来问你。」 「好。」萧行点点头:「我走。」 正欲迈动步子,她扭头冷冰冰道:「凛春侯,麻烦把手松开!」 淮纵攥着她衣袖不放,轻佻又无赖:「有本事,你把本侯手砍下来啊。」 萧行缓缓转身:「你当我不敢?」 森凉强势的口吻听得淮纵指尖微颤。 她烦躁地扯了扯衣领:「好了好了,闹什么?今儿个咱们谁也走不了,订婚宴未结束,想闹翻天都不成,别忘了皇后娘娘还堵在外面呢。你想走,走得了吗?」 话是大实话,可从淮纵嘴里说出来,萧行怎么就觉得那么刺耳呢:「谁在和你闹,别乱说!」 「你就当我乱说吧。」淮纵大长腿伸展开,人懒洋洋倚靠雕花椅子,盯着满地狼籍轻轻皱眉:「萧行,你这动不动就掀桌的脾气,得改。」 原以为能从她嘴里听到顺耳的话,订婚宴没结束她都敢嫌弃自己脾气大了。一口气堵在喉咙,萧行冷笑:「你是我的谁,本郡主脾气大不大,关你何事?」 「怎么不关我事?亲事定下来,咱们就是正当合法的未婚关系,今上赐婚淮萧两府,我有说错吗?」 「是,侯爷怎么可能会说错,可你别忘了,我为何掀桌。」 淮纵心虚的不敢看她。她也不知道为何摸着摸着牌就摸到萧行那只温软柔嫩的小手。仔细想想那腻滑温润的触感,天大的火气也没了。 第16页 萧行刚要开口,就听外面传来高唿万岁的声音。 淮纵第一反应是看向落了满地的牌九:「你……」 话音未落,萧行勾唇,大声道:「淮纵!你太过分了!输牌就输牌,你输不起直说便好,掀桌子作甚?」 「你!」你能不能别再冤枉我了! 背锅好累…… 淮纵委屈着一张小脸快哭了,萧行的名声是名声,她的难道就不是了么? 跟随皇帝一同踏进门的皇族贵胄,老远就听清萧行那句话了——珠帘挑起,满地狼籍。 众人看着淮纵的神色透着隐秘的古怪,淮纵面无表情顶着张生无可恋的假面同皇帝行礼。 出了这道门,她大概预料到那些杀死人不偿命的流言蜚语了。 凛春侯才高八斗,斯斯文文,像是会掀桌子的人吗? 鸾城百姓一致表示:掀桌子的榜首大人也好威风! 威风个屁! 谁人晓得她心里的苦? 皇家嫁郡主,碍于淮纵背着一口『掀桌男』的黑锅,四下无人时,皇帝找她约谈,话里话外点明对东陵郡主的喜爱: 「阿纵啊,娶亲后便是大人了,男儿大丈夫在外面威风才是真威风,对妻子得敬爱,别耍小孩子脾气啦。」 淮纵无语凝噎,默默点头。 而后老丈人从外头进来,冷眼盯了她一盏茶功夫,眼看淮纵快顶不住了,萧悬大发慈悲道:「别忘了你答应本王的话。」 淮纵应了一声,迎来送往,照单全收。 萧家乃皇室,皇室人多,且萧行受宠,如今婚事已定,淮纵成了皇族重点关注对象。千叮万嘱,唯恐她会委屈萧行。 被轮番『关怀』的淮纵走出房门时,感受着明媚春光,蓦地想哭。萧行动不动冤枉她、动不动甩锅给她,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阳光下,萧行站在柔软春光里,美人娴静,摇曳着腰肢从不远处走过来,浅笑着在她耳畔呵气如兰:「委屈啦?」 不等淮纵发表背锅感言,她装模作样地摇摇头,「唉,真是个小可怜。」 小可怜·淮纵:「……」 你能装得再像点吗?你装得再像点,我咬咬牙没准就……信了你的邪。 猫哭耗子,哼。 作者有话要说: 淮纵(惊慌):萧行!有话好好说,别甩锅! 萧行(点头):反手就是一口黑锅。 第9章 好事不出门。 凛春侯府订婚宴上,淮纵气极掀桌乐得鸾城百姓议论了好多天。还没成婚,这对冤家的婚后生活就成了举城关注的焦点。 碍于娶的是东陵郡主,嫁的呢,是凛春侯爷,个顶个的矜贵,总不能皇家赐婚非得逼出一段斩不断的爱恨情仇吧? 赐婚专业户在这事上挺较真。 订婚宴结束后,两道圣旨不分先后流入两府,淮纵素来稳当的手此刻颤颤巍巍接过圣旨,垂眸暗道:多大仇多大怨,皇上怎么就盯准她了呢? 大太监眷生笑容真挚道:「皇恩浩荡,侯爷,瞧瞧,主子这是疼您呢。」 淮纵点点头,这话没错,皇上的确疼她,疼得她恨不得把烫手山芋扔得要多远有多远。 然而圣旨不能扔,淮纵修长而漂亮的五指缓缓拢起,渐渐找回两分气力:「代本侯谢过皇上。」 「好说,好说。」大太监裹着阵春风出了侯府。 圣旨被摊放在梨花桌,淮纵盯着那笔『婚前培训,』四个大字,感觉头顶的天都暗了。 想着徽王府那边也降下此等旨意,淮纵慢腾腾舒出口长气,颇有几分吞云吐雾的缥缈神秘:「罢了,兵来将挡,区区培训,本侯难不成还怕了?」 说大话要遭雷噼,现世报来的比想像中更快。 大雨滂沱,鸾城上空电闪雷鸣,淮纵从噩梦惊醒,张嘴便问:「阿净!傅嬷嬷走了没?」 阿净偷偷摸摸从书房门口探出脑袋,小声道:「没呢,傅嬷嬷和柳嬷嬷两人凑一块儿商讨最新培训计划呢……」 淮纵惊得瞌睡都醒了,起身绕着书桌踱步:「这不行,本侯都好多天不饮酒了,不让饮酒不让吟诗,连出门看朵花都不行,这哪是在培训,这是要本侯的命!」 她快步往书桌前站定,拿起崭新的《女训》,小脸登时垮下来,皱眉道:「本侯是娶妻又不是嫁人,皇上送这来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侯爷婚后夫妻生活和谐。」傅嬷嬷神出鬼没地出现在门口,惊得淮纵一哆嗦,手里的《女训》差点朝她脸拍过去! 资歷深厚的傅嬷嬷不客气地赏了她道白眼:「淮侯当年也是这般过来的。夫妻和谐大过天,帝后为侯爷郡主的婚事操碎了心,侯爷怎就不知体谅为君的心?」 傅嬷嬷眸光掠过《女训》,语重心长道:「当世女子不易,嫁人生子操持家务更不易,侯爷若不亲身体会一番,怎晓得心疼人呢?东陵郡主温柔矜贵,总不至于嫁进侯府来受委屈吧?」 她看了眼窗外倾盆大雨,长话短说:「半个时辰后老奴再来检查,在此之前侯爷要将女训倒背如流,错一个字,今晚莫想消停了。」 淮纵嘴角一抽:「听傅嬷嬷这话,我爹当年也这么过来的?」 傅嬷嬷年纪大了,脸皮没年轻时候厚了,不好意思欺骗小侯爷,耿直道:「淮侯当年可没您这么惨。」 第17页 淮侯再温柔不过的性子,哪会一言不合就掀桌? 帝后疼郡主入骨,哪会不管不顾把人嫁给隐约有暴力倾向的凛春侯?不调.教好了,婚事纵成了,以后也有得闹。 皇室未雨绸缪,苦了淮纵和萧行两人。 大雨天淮纵忙着啃书,萧行……萧行娴静端庄的娇娇女此刻正被教导怎么做男人,啊,还是做个辛辛苦苦养家的绝世好男人。 外面风雨大作,风嬷嬷手里拿着戒尺,一脸温和道:「男人不易,外要总揽全局赚名声赚地位,内要哄得娇妻顶天立地,你道那凛春侯年纪轻轻是从和风细雨里走出来的?不容易啊。夫妻之间要互相体谅互相包容……」 萧行强忍着打了哈欠,眼泪快出来了。 帝后怕是疯了。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圣旨降临两府,铁了心要教两人身份互换,感同身受。 淮纵忙着感受女子不易,萧行白日与权贵名流周旋,入夜还得受风嬷嬷教诲,和人狠话不多的傅嬷嬷不同,风嬷嬷是个话唠,话匣子打开没半个时辰根本觉不到累。 不到半月,萧行本就纤细的腿更细了!且还总觉耳根子嗡嗡的,娴静的性子越发静了,更受不得丁点吵。 淮纵累得快要吐血了,浑如死狗地趴在书桌,被折磨的没了人形:「本侯…本侯怕是撑不到成婚那日了。阿净……去,去把娘亲给本侯备好的棺…棺材抬出来,我要躺里面静静。」 「啊?」阿净傻了眼,心慌慌:「那…那傅嬷嬷和柳嬷嬷问起来怎么办?」 淮纵喘着粗气,额头淌汗:「就说我死了。我这会满脑子三从四德端庄贤淑,我…我再也不嫌弃萧行做的糕点难吃了,洗手作羹汤好难……」 傅嬷嬷拔苗助长,让她在短时间内做个贤良妇人,要老命了。 躺进棺材,淮纵受惊的小心脏还在扑通扑通乱跳。 她被折磨地死去活来,也不知萧行那边怎么样。才高八斗放荡不羁的凛春侯被教做女人,温柔端庄柔弱娇美的东陵郡主学做男人,真真滑天下之大稽! 淮纵气得闭上眼,躲在棺材里躺尸。 唉。看来有必要和萧行商量商量了。不教帝后放心,她根本活不到成婚,小命就提前交待了。身心俱疲,无花无酒,规规矩矩做贤妻,比杀了她还难受。 另一头,萧行应酬结束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家走。 没有软轿,没有前唿后拥的贴心婢子,萧行瞥了眼左右面貌清秀的小厮,心塞的差点不顾风仪地翻出道白眼。 想到回家后还得习武练剑,她咬着唇,顶着张惨白的俏脸望着灰濛濛的天,矜持优雅地嘆了口气。 美人嘆息,总教人心存不忍。 但风嬷嬷不是人,她是地府里勾魂的黑白无常。 「郡主,这样子可不行啊,杀人的剑哪能和玩似的?以后上了战场,凛春侯若像您这般,将门威名早被人踩地上了。男人保家卫国,您这样,别说卫国,保家都不成啊。大男人连自个媳妇都护不住,多悽惨,多窝囊。再来!」 萧行教养好,除了对淮纵横眉冷指,一般人根本没法迫她失态。 此刻她笑得甚为勉强,美则美矣,多了那么两分忧愁。父王疼她,可这次怎么也不愿插手,风嬷嬷奉旨培训,她咬咬牙,忍泪挥剑! 心情差到极点,冷面寒霜,挥出去的剑依旧软绵绵,但那一身能冻死人的气势,骇得见过大风大浪的风嬷嬷也有点消受不住,攥在掌心的葵瓜子何时掉了都不知道。 啧,看样子培训结束,她得收拾行囊叫上老姐妹出门避祸了。东陵郡主这一副想拿剑宰了她的模样,哼,可爱极了,也可怕极了! 淮纵不要脸尚能躲进棺材不出来,任凭傅嬷嬷和柳嬷嬷怎么敲棺材也不见她吱声,她笑得眉眼弯弯:有本事你还能掀了棺材盖? 傅嬷嬷没本事,柳嬷嬷有。 弱柳扶风,柳嬷嬷虽姓柳,可一点都不弱。 帝后防着淮纵耍赖,特意将藏在深宫日常教导大内侍卫的练家子请出来,淮纵不是能打吗?你打啊,你有胆子打吗? 打了柳嬷嬷就是打了帝后的脸,帝后的脸面当然打不得。 所以柳嬷嬷二话不说掀了棺材盖,伸手将淮纵请出来时,淮纵能做的,就只有……忍。 忍字心头一把刀,哦,她现在连刀都不能摸了。她得含泪学做贤妻良母…… 帝后坑起人来真往死里坑。 她后悔死要面子活受罪了,早知今日,说什么她也要奋起反抗拒绝背那口『掀桌男』的黑锅啊! 与此同时,遭受残酷打击的萧行也后悔了,千金难买早知道,早知道,她就不甩锅了。 嘆嘆嘆,难难难啊。 淮纵满腹才情憋得脸都绿了,不让饮酒写诗,不让登高楼,不让唿朋唤友唱尽风流,她活着还有什么劲儿? 日光明媚,萧行摸着精瘦不復往日柔嫩的手臂,欲哭无泪。不让摸牌九,不让办赏花会,日日和一群凡夫俗子打交道,她图什么? 「不行,我一定要出门和萧行商量商量。这日子,谁爱过谁过,本侯不伺候了!」淮纵扔了锅铲,极尽肆意的大袖一甩出了厨房。 「阿薛,去把我衣柜左边那身新裙子取出来。」萧行扔了三尺青锋,长剑哐当砸在地上发出清越声响。 第18页 婢女阿薛防贼似的摸出水蓝色裙衫,给主子递过去。 穿上女儿家的华服,萧行眉梢泄出一点风情,抬眸望向窗外明月:「你说,明日……把淮纵约出来如何?」 长夜漫漫,青梅竹马的两人极有默契的决定认怂。 苍穹隐约被点亮,整座侯府陷在静谧的沉睡中,淮纵一身白袍身姿秀美地翻出自家高墙。 街上空荡荡,蒙着层淡淡薄雾,穿过锦绣大街,绕过东弦道那座白玉牌坊,淮纵足尖一点,干脆飞到屋顶,眼睛微眯,择了条直线往徽王府行去。 啪嗒。 小石子砸在窗棂。 闺房内,本该熟睡的人衣衫齐整精神焕发,萧行勾了勾唇,从容拐出门,漫不经心道:「走吧。」 看在萧行饶有兴趣看了她两眼的份上,作为回礼,淮纵也大着胆子看她两眼,看过之后,发现这人瘦得弱不禁风,心里嘆了声作孽。 光明正大揽了美人腰肢,趁着王府护卫还在熟睡,凛春侯踏着轻功拐跑了未婚妻。 月色皎洁,清辉遍满大地。 片刻后,徽王爷从掩映的花枝后面走出来,露出一双老狐狸般的眼,哼了声,负手走开。 年轻气盛不要紧,再重的情分埋心里,不知道珍惜,有什么用?两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小崽子,还妄想翻天?做梦去吧!这不,受些人间疾苦,可不就老实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头痛哭·淮纵:本侯躲棺材里都被人捞出来了! 萧行淡淡瞥了眼自己手臂上的肌肉,嘆息…… 第10章 把人拐跑这事淮纵不是第一回 干了。 但这次她揽着萧行,一颗心忽上忽下,手上的力道不敢轻一分不敢重一分,轻了怕人栽下去,重了怕泄露她那不可说的情思。 明明美人在怀,她却紧张得想去死一死。 太难熬了。 觉得难熬的不止淮纵,萧行此时心情也略复杂。 年少时候她早就习惯了被淮纵揽着飞出高墙,去西山看日出,去凛江看涨潮,只要身边有淮纵,她从来都是轻松自在肆意快活。 是从什么时候变了呢? 萧行低敛着眉,克制着心跳,努力而不被察觉地调整唿吸。 她忘不了三年前那一幕,约好去踏青,淮纵来迟了。 而此前,路过东弦门白玉牌坊,茫茫长街,无意一瞥,人群里淮纵搂着娇小可爱的美人,美人俯身将粉色香囊亲手系在她腰间,淮纵笑得天真无邪,灼伤了她的眼。 自打知道有婚约后,萧行恪守本分矜持自守,在她看来,她既愿为淮纵恪守不渝,淮纵自然也得回馈她忠贞不二。 那这份与旁人的亲密算怎么回事? 她不想听别人说,她只想听淮纵说。她等淮纵和她推心置腹,然淮纵始终不言。 那时春光明媚,空气里充斥青草味儿,她仰头笑问淮纵:「阿纵,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比如你心里揣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再比如…你心里装了不该装的人?」 她意有所指,淮纵被吓了一跳,而后迅速稳住身形。 阳光映照在少年温柔如玉的脸庞,见她浅笑安然,听她明知故问:「阿行说的哪里话?」 不怕犯错,就怕不知错。 香囊系在腰间还未摘下,密密麻麻的针脚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她没想过淮纵会当面装煳涂,一如她怎么也想不到,喜欢的少年朝秦暮楚见异思迁。 淮纵聪明一世,却选择了最拙劣也最无法令她忍受的应对之法。 少年人的眼睛常容不得意中人有丝毫不忠,更容不下被隐瞒被当成傻子似的痴心错付。萧行身怀傲骨,挥剑斩情丝。 指腹为婚的两人落得如今这地步,不知该嘆老天眷顾三年后重新被绑定,还是怨世事弄人毁了最初那份美好初恋。 所有的紧张心动藏匿在眉梢,萧行在心底轻嘆。嘆息钻进耳朵,淮纵急忙松开揽在她细腰的手,装作不在意地松松衣领,再温和不过的天儿,竟觉得热。 一前一后踏进茶楼,彼时茶楼冷清,店小二睡眼惺忪瞅着迈进门的贵客,差点没忍住尖叫! 淮纵窝在角落沏茶,茶水流入竹杯,谁也不打算先开口。仿佛谁先开口,这场持续三年的较量便会输得一败涂地。 凛春小侯爷不发一言,认真回想今晨那幕…… 一粒小石子叩开郡主房门,天光尚未彻底照亮苍茫大地,万籁俱寂,萧行的窈窕身影毫无预兆闯进来,任她才华横溢,关乎那刻的悸动也无法用笔墨表达。 她想见萧行,正巧萧行看样子也要去找她。淮纵管这叫做心有灵犀。 看在心有灵犀的份上,她开恩般地退让半步,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着节点,语气散漫却好听:「奉旨培训,嗯,不知郡主大人这些天过得如何?」 哪壶不开提哪壶。萧行淡然道:「自然是好的不得了。」 嗤。谁信呢,死鸭子嘴硬。 淮纵忍着没开口打击她,都瘦成这样了还说过得很好? 萧行似乎读懂她未尽之意,浑不在意道:「侯爷呢?过得如何?」 淮纵挑眉:「快活似神仙。」 啧,煳弄鬼呢! 萧行漫不经心道:「女训第二百六十八条是什么?」 「为贤良妇,常存卑微,克己守礼,不以容色妩媚为荣,清正寡言,以夫为天。」淮纵张口便答。 第19页 这些日子受傅嬷嬷摧残,莫问她具体哪条,女训三百三十条训教她能倒背如流。 但这是重点吗?不是。 在意识到自己着了道后,她暗嘆萧行狡猾,心思百转,淮纵笑吟吟抬起头:「郡主看起来好似黑了啊。」 哪个女儿不爱美。萧行天天风吹日晒能不黑吗?这也是她为何急着要见淮纵的重要原因。她怕再折腾下去,剑没练出来,人先黑一个色度,那比杀了她还难受。 你来我往,比嘴皮子功夫谁也不甘示弱,又因为了解,出口如刀刀子扎在对方心口。 淮纵呲着小白牙,胆肥了伸手捏捏萧行小臂,坏笑道:「肌肉都练出来了呢。吃了不少苦吧?」 萧行暗暗磨牙,心里越恼面上笑得越妩媚:「侯爷最近忙着在后厨『炼丹』呢?怎么还有心情关心本郡主?」 平时清清冷冷的人笑得如此惑人,淮纵怂兮兮不敢多看,眯着眼睛小心翼翼将这分风情刻在心板,午夜梦回再拿出来细细惦念。 萧行讽刺她做道菜能把厨房炸了,淮纵哼了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言简意赅:「你不仅黑瘦黑瘦了,还多了分阳刚之气。」 阳刚之气……萧行眼前一黑,强大的自制力在下一刻稳住,呵呵两声,一个字一个字往齿缝蹦:「哪比得过侯爷贤惠娇柔。」 忍了忍,她面色古怪道:「淮纵你是不是眼瞎?」 晾着她这样的未婚妻不好好心疼,跑去养外室。说她阳刚?阳刚个鬼哦! 「彼此彼此,咱俩么,半斤八两。」淮纵捏着小竹杯,笑成小狐狸。 「呵,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萧行继续怼她。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谁也没好果子吃。 长风吹过,也不晓得拂动了淮纵哪根弦,她痛苦地趴在桌子,下巴搁在胳膊,想到今日来的目的,眨眨眼,哀怨道:「柳嬷嬷好讨厌,本侯躲到棺材她都敢掀了棺材盖。」 躲到棺材…… 脸扔地挺别出心裁啊。 说到这,谁心里不苦呢?萧行遇强则强,淮纵不和她叫板她战斗力顿时泄了大半,温温柔柔里透着说不尽的无奈:「你以为我好过?让我吟诗作画可以,让我提剑杀敌,这不强人所难嘛。」 「谁说不是呢。」两人不约而同嘆了口气。之前剑拔弩张恨不能手撕对方的狠劲消弭殆尽。 「而且风嬷嬷话多,我最近总觉得耳朵嗡嗡。」 「别提了,我执笔拿刀的手去烧菜,我敢烧没人敢吃啊。」 「那最后如何了?」 「被我吃了啊。难吃死了。」 萧行眼里笑意摇晃:「你也知道啊。」 淮纵撇撇嘴,继续道:「傅嬷嬷冷血无情,烧菜也就罢了,这两天丧心病狂盯着我绣花,我都多久没饮酒写诗了。文坛需要真正的勐士,我不能退却啊!」 「嗯,我也好久没摸牌九了,投壶、赛马,赏花,行酒令,想都别想。」 淮纵朗声道:「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得想个办法,拒做鱼肉被人宰割!」 话说到萧行心坎,她提议:「先把她们骗过去,咱俩的帐留着慢慢算。」 「各退一步?」 「各退一步。」 「好。」淮纵抚掌:「以茶代酒,饮了此茶,咱们暂时和好?」 「只是暂时和好。」萧行与她碰杯,一饮而尽。 「天色不早,我该回府做饭了。」 「我也该回去晨练了。」 两两对望,谁也没忽视对方憋笑又幸灾乐祸的眼神。一阵心塞后,淮纵起身:「我送你回去?」 萧郡主不置可否。 光芒笼罩鸾城,赶在王府下人起床梳洗时,萧行站在闺房外,转身之际,只来得及捕捉凛春侯纵身飞跃的背影,眼里闪过疼惜,怪不得这人看起来瘦了,她做的饭菜哪是给人吃的? 「咦?郡主怎么在门口站着?」婢女阿韭端着铜盆从不远处走来。 萧行抚上小脸,问:「我黑了吗?」 阿韭笑道:「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屋里闷半个月就又回来了。郡主本来就白,不打紧。」 「……」所以说还是被晒黑了? 萧行眼睛闪过坚定:这劳什子的培训,非结束它不可! 「去,请傅嬷嬷和柳嬷嬷来。」回到侯府,淮纵做好早饭扔了木铲大马金刀地往座位坐下:「就说本侯请二位来,有要事相商。」 人来齐后,淮纵翘着二郎腿:「今日本侯欲宴请东陵郡主来家里用饭,二位以为如何?」 傅嬷嬷柳嬷嬷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再好不过。」 本就是未婚夫妻,做什么要闹得见面跟仇人似的。 「好。今日培训,不如就……」 「培训免了,给侯爷放天假。」 淮纵笑颜如花:「甚好。」 徽王府这边,萧行如法炮制,也得了一天假期。在看其他糙男人和看凛春侯之间,她选择了淮纵。 淮纵生得好,俊秀风流,光风霁月,哪怕嘴贱毒舌,总比名利场那些明争暗斗强。况且能不用舞剑,耳朵还能免了风嬷嬷摧残,她乐意得很。 凛春侯府连着七日设宴宴请萧行,一团和气作不得假,第八日后,柳嬷嬷傅嬷嬷风嬷嬷,还有特意负责教授经史子集的言嬷嬷,奉旨回宫。 长达半月之久的婚前培训告一段落。 第20页 作戏要做全套。 淮纵摆宴上了头,大清早收拾好后又往徽王府递帖子:「去,给东陵郡主送过去,请她入府打牌!」 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来,既是在牌桌闹得矛盾,就得从牌桌解决。 收到淮纵的请帖,萧行惊得轻咦一声,倏忽笑开:「打牌?淮纵这厮上赶着被我欺负,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阿韭,把我珍藏的那副牌九拿出来,我要好好与凛春侯血战三百回合!」 阿韭眼睛一亮:呀!还没见过郡主这么开怀呢! 淮纵主动送人头的机会可不多,哼,这是有意和她修好啊。萧行红唇扬起:停兰台斗诗输给你,那就在牌桌赢回来。不让你淮纵输得哭爹喊娘,本郡主萧字倒过来写! 凛春小侯爷自取其辱,萧行能怎么办? 成全她!! 第11章 凛春侯府。 「侯爷,您不是最讨厌碰这东西么,怎么今儿个还敢请东陵郡主入府打牌了?」 萧郡主牌技和她的美貌不相上下,能在牌桌上赢她的人,反正阿净没见过,更没听说过。侯爷不折不扣小菜鸟,胆子何时这般大了? 他想不明白,前阵子不还老死不相往来吗? 小心觑了淮纵一眼,阿净心道:侯爷,您是不是背着小的和东陵郡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啊?怎么态度变得这么快! 淮纵从绣着花鸟锦鲤的屏风后走出来,一双大长腿,姿容俊秀,风仪无双,她细心整敛着衣袍,淡淡道:「你懂什么?」 和萧行有关的事物,怎么能说讨厌呢?喜欢还来不及。 考虑到自己那手烂牌技,她还担心没法令萧行尽兴呢。既然暂时和好,那她对萧行好,再正常不过吧。 淮纵张开双臂,问:「本侯这身衣服如何?可美?」 湛蓝锦袍,头戴玉冠,腰缠金带,脚踩旋云靴。 阿净再次被自家侯爷美貌倾倒,点头:「旁人都是人靠衣装,侯爷人美,反衬得衣服更好看了。」 「会说话。」凛春侯接过婢女递来的铜镜细细观摩,满意道:「就这样吧。去看看萧郡主到哪了,怎么还没来?」 阿净领命退下,一时搞不清这到底是假戏真做,还是侯爷动了真心。 萧行用过早饭便想直接赴约,人没有到门口,被乳娘拦回去。 乳娘见了不施粉黛一身常服的郡主,脑瓜壳都开始疼了:「郡主啊,可不能就这样去侯府,寻常赏花宴都得费两分心思打扮,怎么去见侯爷反倒诸事皆省了?莫忘了,你们是要过一辈子的关系。」 萧行聪明,且善解人意,不想让乳娘一把年纪还替她操心,乖乖折身回房,任由乳娘那双巧手为她梳妆。 道理她都懂,一开始她也想过精心打扮漂漂亮亮地见淮纵,可她不打扮难道就不漂亮了吗? 淮纵那副德行,被她知道自己为见她特意花心思整装敛容,还不得被她取笑死?再说了,她什么样淮纵没见过? 乳娘说得不错,她们是要过一辈子的关系,一辈子那么长,过日子图得不就是舒心么?婚前如何婚后也如何,往后日夜长伴,好的坏的,都得接受。 人无完人,东陵郡主真性情,也真无畏。 人总有容颜老去的一天,她不执着为惯着淮纵自我折腾,不过她也不介意让淮纵看到更好的自己。 望着铜镜里的那张脸,萧行清楚这张脸有多美,她想:最好能看得淮纵晃了眼,让她清楚意识到,过去那三年她究竟错过了多少和她在一起的美好。 念头闪过,对于今日赴约,倒又生了三分期待。 淮纵在侯府等得不耐烦,拧着眉往外走,站在门口等了会,看不到徽王府软轿,她喃喃道:「不会不来吧?不至于吧。不是都暂时和好了吗?」 做戏做全套,哪能半途把她丢下唱独角戏? 失魂落魄转身回府,淮纵有点小难过,以前萧行可从来不让她久等,这会日上三竿,磨蹭什么呢? 「阿净,叫几个人来陪侯爷打牌。」 阿净支楞着耳朵,一脸懵:「还打?」 「对,打到她来。」淮纵兴致不高,干等着心里止不住发慌,还不如多练两把省得被萧行嫌弃。 萧行这人,高要求,高水准。 高手一般只和高手玩,淮纵也不晓得使出浑身解数后能不能让萧行感受到刺激。万一玩不尽兴,以后再不和她玩了那多遗憾? 喜欢的、不喜欢的,淮纵都想陪她试试。 她们是要携手一生的,萧行爱摸牌九,看着萧行玩,哪有陪她玩更有趣? 说到打牌,淮纵又想起一事—— 两年前,暮春时分,鸾城多了桩趣闻,东陵郡主作为牌桌上的传奇人物,被人拦轿挑战。 输了,萧行就得准那人一亲芳泽,赢了,那人这辈子远避鸾城夹着尾巴做人。 萧行应了。 前后踏进赌坊,赌桌之上,萧郡主大杀四方赢得干脆漂亮。赢了之后,当即嗤笑: 「敢在本郡主面前大放厥词,还以为有点本事,竟不想是个偷偷摸摸使下三滥手段投机取巧的鼠辈!一亲芳泽?你怎么不说想做郡马呢?吃饱了撑的!」 扭头萧行写了首诗,痛斥牌桌上的阴暗狡诈,闹得鸾城各大赌坊势力重新洗牌,此后再不敢使诡谲伎俩。 第21页 淮纵听说这事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能想像到萧行有多气愤,她更清楚,萧行气到写诗骂人的地步,是牌桌上没玩痛快。 本以为遇上了性子高傲放荡不羁的高手,哪成想对手是个作死大户——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不恼才怪。 淮纵从不玩牌,可这次,她还就想和萧行在牌桌上斗斗了。 哪怕萧行捏死她根本像捏死蚂蚁那样简单,可蝼蚁不还偷生么?她牌技差,可她百折不挠啊! 她有得是韧劲,不怕被萧行虐。且自恃聪明,一回输,两回输,总不能逢比便输吧?她手气没那么差! 为陪萧行血战个痛快,淮纵请了华阳长公主萧淼一起玩。 华阳许诺,来时会带帝师家小孙女过来,到时候四人围成一桌,闲话不多说,战就是了! 华阳公主笑着踏进侯府,手边牵着文文弱弱的秀气小姑娘。 「淮纵啊淮纵,你总算捨得请本公主登门了,我还以为你和小九闹矛盾,连我这个好友也不要了?皇兄明智,圣旨赐婚两府,看你还往哪跑。」 来人一身宫装,落落大方颇有皇家气度。 明眸皓齿,笑起来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明媚春光里带了少女独有的娇美香甜,像朵雍容华贵的花儿,不甘寂寞地盛放属于她的美。 淮纵迎出门,调笑道:「说得像我不请你来,你就进不了侯府大门似的。别埋汰我了,快来介绍介绍。」 凛春侯淮纵以男儿身份行走天下,男女通杀,败在她眉梢风流下的人,多得根本数不过来,男的女的,痴情的无情的冷情的薄情的,这些年无一人能动她心。 前三年两府婚事泡汤,多少人争着抢着欲闯进她的眼,奈何凛春小侯爷在文坛嚣张肆意极尽风流事,于情一道,可谓片叶不沾身。 她心里惦记着萧行,午夜梦回想得还是萧行。 端方人品,顶级家世,才高八斗,无双容颜,渐渐的,等淮纵醒过神来,已经成为众多皇族贵胄的密友,有了无需避嫌的交情。 华阳与那些人还要不同,华阳长公主、凛春侯爷、东陵郡主,三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情分早就融入骨子里。 华阳不客气地瞪了淮纵一眼,暗恼她用完就丢,平素她混在两人之间做了多少回鹊桥,淮纵这厮,果然如小九所说,小没良心。 她回眸笑道:「絮絮,这便是我和你提起的凛春侯,淮纵。」 名叫絮絮的女孩子有双清纯无害的大眼睛,水灵灵的,微微俯身,声音如百灵鸟动听:「小女见过侯爷。」 淮纵抬手虚扶一把:「快快请起,届时上了牌桌,絮絮可得让着我点。」 絮絮眼睛微亮,没想到传说中的凛春侯如此平易近人,眨眨眼:「嗯嗯,我会的。不会让侯爷在东陵姐姐面前失了颜面。」 这小姑娘,倒挺敢说的。 余光里华阳一副沖她显摆的模样,看得淮纵牙快酸倒了。至于么,我家阿行比那小姑娘好一万倍! 「咦?小九呢?她怎么还没来?」 住在深宫的华阳都到了,徽王府距离侯府不远,萧行磨蹭什么呢? 淮纵哼了声:「你问我我去问谁?」 「啧啧啧,某人这是等急了?还是担心小九不来?」 「好你个华阳,当着絮絮的面儿乱说什么呢?」 淮纵不服气道:「萧行这人傲是傲了点,常常和本侯过不去,但她再怎么说信誉也比殿下强多了,华阳,别忘了,从小到大数你不讲信用的次数多!」 「呦,恼什么?」华阳笑眯眯拉着絮絮的小手踏进正堂,坐在位子一拍大腿:「快!淮纵,快给本公主上茶,愣着做什么?」 跟华阳就不能比脸皮厚。 淮纵乖乖为贵客沏茶,堂堂侯爷生被指使成小厮。 华阳享受地眯起眼,感嘆道:「不容易啊,以前跟你一块玩可没这待遇,退回三年都是小九指哪你打哪,没想到本公主还有捡大便宜的时候。哎呀哎呀,若被小九看到,你说她会不会吃醋?她的未婚夫婿为本公主鞍前马后,想想真是畅快!」 「那公主就得失望了,我的人,掐死也不给你糟蹋。」 萧行来的最晚,出场也最惊艷。 淮纵先被她那句『掐死』惊得白了脸,抬头,直接被她精緻妆容闪瞎眼:「你……」 她脑子晕乎乎的:「你这是渡劫回来了?」 美人理妆容,脱胎换骨啊! 摸了摸自个水嫩嫩的脸蛋儿,淮纵忽觉自己活得太糙了。萧行这样的神仙,论长相她都不配跟人家站一块儿啊! 差距太大了!枉她自认长得还算不错,见了此刻的萧行,方晓得何为恃美扬威,她都想给萧女王跪下了。 她不想要文採风流,她想要牡丹花下死的那个风流。 想抱着萧行,然后把人藏起来,不给凡夫俗子看,只给她一人瞧。 渡劫…… 萧行克制着没怼她,不冷不热地点点头:「嗯,刚从天宫逛了圈,回来就听到公主想和本郡主抢未婚夫,华阳,你是有多想不开看上淮纵啊。喜欢她?你真会给自己找麻烦。」 「……」我怎么会是麻烦呢?别乱说好不好? 华阳捂着眼冷哼一声:「萧行,你先别说话,让本公主冷静冷静。」 萧行红唇轻掀:「好啊。」 第22页 末了华阳深吸一口气,怒道:「小九你不厚道!说好了一起做凡人,你怎么不声不响上天了?你打扮得这么好看给谁看?给淮纵看吗?」 萧行笑意收敛,抿唇:「你别乱说,女为悦己者容,我取悦我自己还不行么?」 她淡淡瞥了眼呆若木鸡的小侯爷,轻嗤:「某人眼瞎,我才不费那功夫。」 淮纵幽幽道:「我眼神好使着呢,不瞎。」 「噗嗤。」华阳忍不住笑出来,掩着帕子道:「你们啊,快来,给你们介绍新成员。」 不等她介绍,萧行柔柔浅笑,俯身摸了摸小姑娘脑袋:「这就是林帝师家的小孙女吧,絮絮?」 絮絮笑着点头,被她迷得一时分不清是在人间还是仙境,「郡主姐姐生得可真美啊。」 一旁的华阳公主暗道:是啊,说好了一起当美人,可恶的萧行偏偏要做仙子,早知道出宫前她也精心打扮了! 想到再打扮也比不过萧行这个妖孽,一口气憋在胸口,华阳牵了小姑娘的手: 「走走走,摸牌去,絮絮,你可得帮我啊。小九仗色欺人,咱们得给她致命一击好使她晓得人外有人,要不然,本公主有充分理由怀疑她想上天!莫说是仙子,仙子下凡来也得入乡俗随,行了,别看了,再看你淮哥哥该吃醋了。」 突然被点名的淮纵:「……」 对,再看本侯就该吃醋了!她笑了笑,漫不经心道:「华阳,莫要乱说。吃醋?我这辈子都不会吃萧行的醋。」 「嗯?」萧行笑意吟吟:「凛春侯在说什么?」 「……」完了,没忍住回怼忘记她俩暂时和好了。一时情急淮纵险些被口水呛到,赶紧补救:「我不吃醋是因为我相信你!」 呵!这什么鬼解释?萧郡主表示不满意。 她表达不满的方式简单粗暴——牌桌之上,虐得淮纵死去活来。一挑三,杀得片甲不留,着实兇残! 淮纵就惨了,淮纵坐在牌桌前,远没她之前想得威风,她不仅牌技差,手气更差。别说赢了,她脸都被自个打肿了,说来真是冤孽。 从牌桌下来,百折不挠的小侯爷哭了。萧行她欺人太甚啊,这还怎么玩? 偏偏萧行气死人不偿命,红唇勾起迷人的弧度,笑道:「侯爷可比牌九好玩多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小侯爷被郡主打脸了吗? 打了。 疼吗? 超疼! 淮纵:别逼本侯,逼急了……本侯连自己的脸都打! 第12章 阿韭扶着主子沿阶而下,瞥了眼灰头丧气的未来姑爷,明知故问:「郡主,您怎么这么开心呀?」 忽略掉一旁站着的凛春侯,萧行眉眼飞扬,猖狂道:「刚收拾了两只小菜鸟,委实大快人心!」 菜鸟一号·淮纵:「……」 菜鸟二号·华阳:「……」 帝师家的小孙女默默低下头,暗嘆:郡主真是大好人。 她也菜到不行,纯属被公主拉来凑数,她牌技差到同为盟友的公主都没法忍,可这次围桌摸牌,三人里面,她输得竟不是最惨的! 郡主肯定手下留情了。 多体贴啊,早有耳闻萧家郡主温柔良善,闻名不如见面,真人比传闻里更美更善。只是……郡主和侯爷两人,看起来气氛有点怪。 她不知道未婚夫妻应有的相处模式,但如侯爷这般口是心非的实在罕见。明明想看郡主吧,偏忍着憋着,都担心她哪天把自个憋坏了。 华阳公主傲娇地扭过头不看萧行:「就得意吧,迟早有人收拾。」 半日光景,劳神费心输出去三个月零花钱,华阳心疼的想哭,皇家脸面大于天,再心疼她也得忍着,也不是输不起,就是输得太憋屈。 被小九一路碾压,刚看到一缕胜利曙光就被无情地粉碎成渣,那滋味,酸爽极了。 「哼,絮絮,咱们走,不理她们了。」 絮絮乖巧应了声,将小手递到华阳掌心,朝着侯爷郡主微微欠身,羞答答地走了。 金黄的光铺洒在侯府院落,暖风拂面,树叶沙沙作响,突然安静下来,淮纵心里好似有只猫爪子挠呀挠。 光影交叠,无意望见萧行那双大长腿正巧踩在被拉长的影子,淮纵右眼皮轻跳:这人好讨厌哦,随随便便站位都要踩着她脑袋。 捏了捏掌心,别别扭扭别开脸,算了,踩就踩吧,反正踩的是影子,萧行不真踩她脑袋她就谢天谢地了。 华阳输了千两银子,年纪轻轻的菜鸟侯爷输了两千两。 就这技术,以后还怎么陪萧行血战三百回合?莫说三百回合,三十个回合她就跪地站不起来了。 嘆息间淮纵不禁担忧以后日子怎么过,『夫』纲不振,被萧行压着欺负,这哪行? 萧行战斗力强悍,一句话把牌友怼跑了,院里就剩个淮纵,等了等不见淮纵说话,心知此番把人打击狠了。 打击淮纵那多好玩啊,为了不使凛春侯丧失斗志,她温温柔柔道:「怎么了?别难受了,实在不行我下次让着你啊。」 淮纵眼神被点亮,话到嘴边狐疑道:「当真?」 萧行就喜欢看她眼里绽放的光芒,笑容比刚才还柔软:「当真。」 赢你百次让你一次,又何妨呢? 第23页 轻轻浅浅的音节从她唇齿发出来,淮纵一瞬沦陷在她温声细语里,移开视线,不敢多看,不敢沉迷她美色。 确切来说,也唯有萧行醉得不省人事时,淮纵才敢鼓起勇气认真打量她温婉眉眼。然后无数次感慨:她的小青梅生得真好看啊。 『青梅』多看她两眼,目光从淮纵脸上收回,道:「我该走了。」 美梦剎那间醒了。 好吧,她们只是为了拒绝帝后挖坑暂时和好。 淮纵压下缠绵心思,倨傲地抬了抬下巴:「恕不远送了。」 德行!萧行嗔恼地剜她一眼,抬起细长的腿欲走,顿了顿,她回过头来笑靥如花:「淮纵,等人的滋味如何?」 不如何。 难受极了。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淮纵痴痴地想:三年前,若萧行不冤枉她养外室,这会儿她们领养的孩子都有了吧? 可惜,萧行性子决绝做事不留余地。说要断情,就真得从她身边彻底抽离。 想起那些陈年烂帐,淮纵眸眼染了层悲伤,那道绝美的背影愈行愈远,不知怎的,她突然大喊一声:「萧行!」 听到身后那道急切地唿喊,萧行心口一跳急急驻足,轻咬着红唇,一股紧张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扭头,音色清冷:「干嘛?」 是呀,喊住她干嘛?要解释三年前那场误会吗?又该如何说起? 半晌,淮纵摇摇头,甩开一时冲动涌出的杂念,有些事,她还没完全准备好。 「没事,我看天快下雨了,出了侯府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别再乱跑了。」 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失落,萧行深深地看她一眼,没吱声,转身走了。 她等了三年没等来一份无瑕疵的真心,没关系,她可以继续等。等到淮纵想说为止。 淮纵从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她也不是冷情绝爱之人。她就再给淮纵一个机会,也给自己最后机会。 还是那句话:不怕犯错,就怕不知错。她能容忍浪子回头,唯独无法忍受一意孤行不知所谓的薄情寡义。 看不到那道背影,淮纵愣在原地,直到天空落下豆大的雨滴堪堪砸在她头顶,她才恍然醒悟:「阿净,我让你找的人,找到没有?」 阿净恭敬道:「已经有线索了,有人在浔阳见过画像之人,侯爷放心,用不了多久那人必会落入咱们掌心。」 淮纵喃喃道:「要快。」 再不摘掉头上那顶负心人的帽子,她好怕萧行不会等她了。 萧行的心是世上最美的宝石,是苍穹最闪亮的星、最皎洁的月,方才她期待又瞬间黯淡的眼眸,灼烧得淮纵有苦难言。 她再也不想看到那双明亮的眼睛有丝毫伤情了。 黄昏时下起了雨,天空灰濛濛的,一如那些堆积在陈年里的心事,无处可说,也无从说起,稍微深想,就会被压抑地喘不过气。 淮纵喊住她的剎那,萧行指尖险些划破掌心,坐在软轿,听着外面陡然而起的电闪雷鸣,她缓缓闭上眼,心道:再等等。 三年前冲动行事,冷静下来便觉事有蹊跷。与其说是相信淮纵,还不如说萧行相信的是她自己。 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她们指腹为婚的这段缘。退婚一次,上天重新将她们凑在一处,淮纵有时候是挺可恶,可她有时候也很可爱。 千金难买心头好。萧行眸光浸着暖,是从未有过的款款深情,她长嘆一声:「阿纵,我平生逢赌必赢,你可别害我输啊。」 春雨贵如油,连着下了两天,鸾城空气湿润,雨打芭蕉,淮纵窝在家中读书练剑饮酒作歌,好不惬意。 在二人连番努力下,帝后终于肯相信她和萧行和好如初的决心。 婚前培训目的在于令双方学会包容体谅促进婚后夫妻和谐,帝后心思没差,想了想,淮纵整理仪容冒雨往宫里走了趟,献上迟来的感谢。 见过帝后顺道拐去秋水阁,秋水阁乃皇室子弟学画之地,淮纵去时,华阳公主正忙着给林絮絮画美人图。 看到一幅幅笔墨丹青,淮纵下意识想起那些年萧行用来诋毁她的小画。 东陵郡主琴画双绝,论诗词歌赋她和淮纵比差了那么点意境,论琴画造诣,淮纵差了萧行不止一丁半点。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对于萧行,淮纵一直是服气的。 更别说,淮纵还没萧行会玩,从前两日摸牌输了银子就看得出来,论玩,萧行就是个让人咬牙切齿的小祖宗。 「淮纵?你怎么有闲心来我这了,怎么,又和小九吵架了?」 华阳公主丢开笔,将画好的大作拿给林絮絮看,不忘邀功:「好看吧?本公主纡尊降贵给你作画,有没有酬劳?」 林絮絮笑得眼睛眯成月牙:「公主想要什么?」 华阳微仰着头:「三天后是鸾城一年一度的沐春日,你陪我啊。」 「好啊。就这么说定了。」 淮纵扯了扯嘴角,要不要这样?她一个孤家寡人做什么跑来受刺激,华阳有小姑娘陪,那她呢?她要不要也把萧行约出来? 凛春小侯爷得意洋洋地丢给华阳一枚白眼,浅笑着和林小姑娘打了招唿,二话没说,走了。 等意识到人走了,华阳茫然道:「絮絮,你说淮纵是不是有毛病?她巴巴跑过来就为了沖本公主哼哼吗?本公主招她惹她了?」 第24页 林絮絮也很茫然,摇摇头,表示看不透才高八斗的凛春侯。 「哎呀,管她呢,堂堂侯爷,本公主操得哪门子心?有小九那个妖孽在,保准把她治得死死的。」华阳摸着下巴露出标准的八颗牙:「絮絮,你猜她回去做什么了?」 「做什么?」 「来,絮絮,咱们打赌吧。就赌淮纵能不能成功把小九约出来。」 「好啊。」 被放在赌桌的淮纵这会正焦头烂额地在徽王府门前踱步。 她在考虑要不要登门。 下帖子自然方便,可都站在门口了不去见见萧行,万一哪天被萧行知道,再和她算总帐怎么办? 好吧,她是想萧行了。 暂时和好的这段日子,她好容易能做回自己,不需要口是心非打死不认,以前她进徽王府跟进自家门似的,哪有过如今烦恼? 王府门口的护卫等了半天不见凛春侯过来,被晃得眼都晕了。侯爷这是做甚?不敢登门,是不敢见郡主,还是不敢见王爷? 护卫好心道:「侯爷?侯爷?王爷出门访友了,郡主在家呢。」 「……」对哦,差点忘记萧伯伯这个大杀器。 得知徽王爷不在府中,淮纵胆气慢腾腾起来了,护卫都看不下去了,可见她有多怂。 唉,不能怂。这时候怂了,真娶了萧行她不得被欺负死? 对了,她还有猫在王府。 就以逮猫的名义登门,萧行抢了她那么多猫,『暂时和好期』总不能还像之前那样,再说了,她是王府姑爷,不登门怎么安帝后的心? 百般自我暗示后,淮纵便要抬腿…… 就在此时,王府大门轰得被打开。 阿韭无奈道:「郡主说了,就没见过侯爷这么磨叽的男人,再不登门,以后也别来了!」 淮纵怂得不能再怂,抹了把汗,清了清喉咙:「哎,这就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凛春小侯爷怂了吗? 怂了,超级怂,大家都看到了! …… 淮纵(冷漠脸):「不,我没有,你们看错了!」 第13章 三年来,这是淮纵第一次踏进王府大门。雕栏玉栋,莲池桂树,粗粗一瞥,便能回想起当初她和萧行度过的美好时光。 近乡情怯,穿过走廊,越过几道门,站在长汀院门口,淮纵反而不敢迈步。 「婆婆妈妈,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萧行一身华裳从里面迎出来,眉梢带了几许不耐:「下雨呢,你来这做甚?还不快进来?」 眸光瞥见某人被雨打湿的肩膀,萧行闭上眼,再抬眸,恨不能敲敲淮纵那聪明脑袋,嫌弃道:「是不是傻?不知道带伞吗?」 「……」 淮纵慢半拍地啊了一声,抬头一滴雨落在睫毛,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雨珠从睫毛滚落,好似在脸颊染了轻浅泪痕。 她带了伞的,却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送给阿净,然后把人打发回府了。 淮纵摸摸鼻子,心里嗤了声:哪有这样那样的缘故,淮纵,你又不傻,干嘛要自欺欺人呢?不就是想见她吗,有什么好丢人的? 看她傻站着不动,萧行眸色一沉:「还不进来,你是想本郡主陪你一起淋雨吗?」 凛春侯老老实实被未婚妻领进门,衣衫淋了雨,萧行嫌弃她是只落汤鸡,没顾上说话就催着淮纵往暖池沐浴。 萧行坐在如松堂牌匾下方的主位,手里捧着卷书,看得津津有味,偶尔淮纵单薄身影闯进她脑海,她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傻子。下雨不带伞,以为自个身体多好呢! 反应慢半拍的淮纵气质里莫名混杂着一分教人心疼的柔弱。 淮纵小时候身子羸弱,常顶着张苍白小脸出现在人前,周身环绕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阴郁之气,眼神冷漠拒人千里,三天两头生病,病了还不肯吃药,哼哼唧唧像只被遗弃的小猫,固执到可怕。 这么个精緻似冰雕的人,不知从哪天起,见了她,总能笑得无辜美好,这笑容贯穿了萧行幼年、少年,回忆那段天真岁月,她最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淮纵。 粉雕玉琢的淮纵,可爱得能把人心软化。 长大后,那人成了身负盛名的凛春侯,就知道气她! 书卷勐地被合上。 萧行不知哪来的一肚子火气,好想冲过去揪着淮纵衣领大喊:把我小时候可爱单纯的小竹马还回来! 然而,也只是想想而已。 淮纵没想到,她就是泡个温泉的功夫,回来,萧行就在生闷气——这人怪有意思的,没事自己找气受。 听到脚步声,萧行神色冷淡地抬眸,本要怼她两句,视线定格在白袍少年明媚无邪的笑容,那些话卡在喉咙。 她一直知道淮纵生得好。 淮纵此人,是清冽的,干净的,温柔的,顽劣的,可她怎么也想像不到,淮纵,也能是柔媚的。 水滴顺着发梢落在锁骨,纯色精美绣着金丝的衣领半遮半掩,最初的惊艷后,萧行很快移开眼,心里藏着只鹿,跳得有点勐。 端起茶杯润喉,用力压下翻涌而来的燥热羞意,她镇定道:「你来做什么?」 因为太镇定,她的嗓音听起来不沾染零星半点的人情味,冻得淮纵直哆嗦,忍不住开始怀疑:她不该来吗?眨眨眼,水润清澈的眸子迅速浮出两分讨好:「我来是要问问你,沐春日你想好怎么过没有?」 第25页 沐春日? 此时萧行恢復常态,脑筋转动地比寻常时候更快,她笑:「你是想约我出门么?」 「啊?没有没有,不敢不敢……」淮纵下意识摇头。 摇到一半发现萧行脸快黑了,急急改口:「不对不对,说错了,我……我就是来约你的!」 话冲出口,莫名的羞耻感涌上头,淮纵干脆闭眼:「你痛快点,能就答应。」不准拒绝!!! 萧行愉悦地笑出声,心道:这人怎么能怂成这样?和她骂战的气势去哪了? 泠泠笑声听得淮纵如坠梦境,也只有在梦里,淮纵才能听到这样勾人心魂的笑。那笑声无端带着神奇的安抚,唇角微弯,她也跟着笑起来。 「你希望我答应你吗?」 淮纵一愣,小心翼翼酝酿措辞:「我难得约人,你若拒了,不太好吧?」 哼。萧郡主大手一挥:「真是烦人。行了,答应你就是。」 「……」 这一副傲娇口吻是要闹哪样?莫名的……甜? 淮纵感觉自己要疯,在疯之前,她干脆利落的和萧行告辞,出了王府,整个人都是飘的。 萧行要和她一起过沐春日了,萧行要陪她一起出门了!啊,阿行真是个大好人啊!爱她一辈子! 「郡主?」 下人捧来凛春侯换下来的衣袍:「要丢吗?」 想着淮小侯爷傻兮兮的模样,萧行眼底满了笑意:「给我吧。」 凛春侯府,阿净看着意气风发从外面归来的侯爷:「侯爷…您刚做好的新袍子呢?」 不会跑外面鬼混去了吧?敢在没成亲前给郡主戴帽子,侯爷您不怕被徽王爷一巴掌唿死吗? 淮纵唇角扬起:「嗯,丢在王府了。」 她瞪了眼如遭雷噼的阿净:「你也是,不知道派人接本侯回家吗?连累本侯还得低声下气朝萧郡主借伞,行了行了,别杵着了,阿薛呢?把阿薛喊过来,本侯明儿要出门过节,得提前准备准备。」 「……」 阿净嘆了口气,赶人回府的是您,不让接的也是您,行吧,您是侯爷,侯爷开心就好。 他问:「侯爷要和华阳公主过沐春节吗?」 不是公主,是郡主。 淮纵得意洋洋地挥挥手:「别啰嗦,婆婆妈妈的你是不是男人?」 「……」 往常淮纵和华阳两个孤家寡人,每逢节日就只能将就。今年华阳结识了新朋友,将她无情抛弃,好在,萧行终是愿意理她了。 淮纵兴奋到夜里失眠,暗暗唾骂自己不争气,不就是一起过沐春节嘛,顶着黑眼圈被萧行发现,脸还要不要了? 睡睡睡!不准多想了!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 凛春侯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下来,看了眼外面天色,问:「何时了?」 阿薛毕恭毕敬从外面走进来,「按照约定时间,还有一个时辰呢。」 「一个时辰?」淮纵急了:「快快快,去晚了萧行能宰了我!」 阿薛暗嘆:他们会不会误会侯爷了,侯爷这样子哪像是不喜欢郡主?怕是喜欢疯了。 圣旨降临侯府那日,侯爷不是难过的哭,是喜极而泣吧! 软轿停在徽王府门前,淮纵从马背翻身一跃,正巧阿韭搀扶着萧郡主从门内走出来,淮纵庆幸自己按照约定提前来了半个时辰,否则萧行出门看不到她,生起闷气来,绝对能转身回去。 这也是她们打小养成的习惯。 见了提前半个时辰准时现身的萧行,她微微一笑,心里生出分暖,暗嘆:这等旁人不懂的小习惯,萧行也还记得。 她曾问过萧行,为何每次出门都要提前半个时辰,坐在西山看日出的萧行浅笑回头,声音甜脆:「因为那样的话,和阿纵出门永远不会迟到啊。若阿纵捨不得我等,咱们就相当于多赚了半个时辰呢。」 青梅竹马那些年,萧行从未让她等。 淮纵扬起笑脸:「郡主大人,请上轿。」 萧行站在那不动,红唇微掀:「本郡主借你的伞和衣服呢?」 淮纵被她的小气程度震惊了,咱俩什么关系,要和我计较这个? 怕惹恼佳人坏了今日约会,她闷声道:「出门前忘记捎上了。」 萧行轻声道:「下次别忘了。」 「……」淮纵忍了忍:「衣服我穿过了,郡主要回去做什么?区区一把伞,难道不能送我么?」 许是她语气里透露出的委屈取悦了萧行,萧行凤眸闪着细碎的光,揶揄道:「这还没成亲呢,侯爷就想让本郡主养着你啊?」 别、别胡说。淮纵默默拒绝这口小白脸黑锅,蓦然惊醒:她怎么突然怼不过萧行了?不正常啊! 小侯爷变脸似地轻呵一声:「郡主说笑了。不就是伞和衣服么,待过了今日,本侯将绘衣阁买下来送你又何妨?」本侯有的是银子,要养也该我养你。 啧,不解风情。萧行不理她,弯腰进了软轿。 沐春日,也叫做沐春节、折花节。 在这一日,少年少女结伴同行,发乎情止乎礼,正是沐春二字最微妙也最恰当的诠释。 拂花长街,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淮纵左手拎着笔墨纸砚,右手提着萧行刚买的糕点,左右僕从被人潮冲散,只剩她和萧行。 萧行折腾起来压根不知道客气俩字怎么写,再如何风流倜傥面如冠玉,淮纵也架不住怀里快被杂物填满了,心里暗骂萧行没良心,故意买这么多东西累坏她。 第26页 东陵郡主气定神闲走走逛逛,看花看鸟看街边耍猴,唯独不看淮纵一眼。 「糖人,糖人!好吃又好看的糖人呦~」 吆喝声不绝,道旁蘸糖人的老人沖小年轻一笑,淮纵腾不出手拉扯萧行,郁闷道:「要不要买两个糖人尝尝?」 萧行用看不懂事孩子的眼神看她一眼,无奈道:「行吧。」 淮纵暗暗磨牙。 看过鸾城有名的马戏团杂耍,又往西郊放风筝,顺道还去百花谷买了罐蜂蜜,淮纵大包小包吭哧吭哧往前走,到了这时候也捨不得把手上的糖人丢掉。 萧行问她:「你一直拿着做什么?不嫌累吗?」 「你懂什么?」淮纵丢给她一道白眼。 想到萧行故意当着她面吃掉糖人的画面,顿时悲愤:那糖人是本侯的脸啊!你真捨得吃! 「呵。」萧行不再理她,走到画桥大柳树下,画桥景致秀美,画师们都喜欢来此地作画。 缴纳银子后,立时有候在那儿的画童殷勤的为她撑开木架子。 「淮纵,不要乱动。」 淮纵惊了:「我这个鬼样子你好意思提笔把我画进去?你存心埋汰我是吧?!」 萧行凤眸微眯,提笔威胁道:「那你到底要不要被本郡主画进去?」 「……要。」 萧郡主莞尔:「这不就得了,啰嗦什么?站好。」 淮纵慾哭无泪:「可这个样子太丑了啊,我能把你买的东西全都放下然后潇潇洒洒被你画进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 淮纵问阿净:你是不是男人! 阿净一脸懵:我是啊。 萧行问淮纵:你是不是男人? 淮纵:……我真不是(╯3╰)。 第14章 萧行笑吟吟道:「不能。」 春风拂过画桥,画桥名为画桥,却不是一座桥,画桥是个很美很美的作画谈情的盛地。 鸾城少年少女都喜欢来此地留下自己的身影,最好,离开时再带着情人画好的画,人生简直完美没有遗憾。 东陵郡主琴画双绝,乃画圣门下最得意弟子,像默画这样基础技能,她十岁那年就练得比画院有品级的御用画师还好。 她不准淮纵动,说白了,就想明目张胆藉此机会多看淮纵两眼。 况且……欺负淮纵多好玩啊。 比画画还好玩。 得知不能,淮纵开始顶着张冷漠脸。 她和萧行青梅竹马,萧行几斤几两她不知道?摆明了故意捉弄,且这样的伎俩小时候没少用在她头上,偏偏每次她都心软选择妥协。 这次也不例外。 从她们闹翻至今,萧行再没有像今日这般温柔娴静地为她提笔,她昨日还羡慕林家小姑娘有华阳宠着,今儿个自己也有了这待遇。 萧行大气,只对亲近的人任性,愿意欺负她,说明还没对自己彻底断情。若哪天萧行客客气气和她说话,淮纵就该慌了。 「冷着脸做什么?笑一个?」 淮纵不服气:「你让我笑我就笑,那本侯多没面子?」 「面子?」萧行沉吟看她,忽然道:「阿纵,笑一个。」 淮纵微怔,极其自然地沖她展颜。 那一笑,如冰山消融,柳枝发嫩芽,春日的气息降临在她身上,一晃看得萧行心尖跟着轻颤。 起初她还存了两分调侃,动笔后,神色越发虔诚,慢慢的,竟觉淮纵在她笔下成了只斯文儒雅的妖精。那张含笑如春的脸,配上眉梢一点无辜宠溺,看得萧行再次心跳加速。 向来沉稳的手有了一丝轻颤,她轻轻咬唇,恶趣味地想把某人故意画丑,念头闪过,笔下却不听使唤,极为诚恳地画得更美。 她一手丹青出神入化,心里反反覆覆叫嚣:淮纵这只妖精啊,这个斯文败类,作何要笑得如此动人? 淮纵笑僵了脸,心里敲着忐忑的鼓点,顾自担忧:她这会狼狈滑稽的模样,画出来不好看怎么办?萧行笔下素来追求极致美感,万一不好看,她会不会恼? 就和没令她打牌尽兴一样,这画不尽兴,也是个大问题啊。 想着想着,她讨好似地朝萧行一笑,哪知唇角弧度还没拉满,萧行笔尖微抖,一声厉喝:「不准笑!」再笑我就要告你恃美行兇了! 被凶的淮纵:「……」 想哭。 别恼好不好? 统共画了三幅画,画完,萧行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干。 将画像装进画筒,盖好盖子,阻绝某人慾窥探的目光,萧行道:「不给你看。」 「……」 淮纵想知道自己刚才有多丑,不过看萧行这一脸坚决模样,便知没有可能。 她摸摸鼻子,眼里带了星星点点的怀疑,问:「你今儿个……吃错药了?」 「……」沉浸在某人美色里的萧郡主狠狠瞪她一眼:「闭嘴!」 堂堂凛春侯,不仅不解风情,还煞风景!淮纵还是安安静静当个美男子比较好。不过……淮纵美起来,真不像个儿郎啊。 又凶我。 淮纵咬牙:「你别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我怎么瞧着你没安好心眼?」 好端端给她作画,别是有什么阴谋吧?还是说……为她以后那些不正经的小画找素材?天啊,她都忘了萧行是个不正经的画师了! 「你说谁不安好心眼?」萧郡主面沉如水。 第27页 淮纵上前一步,眯着眼,贴近她道:「萧行,你不会又把本侯画成青楼小倌了吧?嗯?」 嗯什么嗯?离远点! 萧行眼里一道冷芒飞出去,淮纵退开半步,不满道:「谁知道你看着我这张脸在想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平时萧行哪容她这么放肆,但这会破天荒生出一股心虚。 没第一时间听到萧行怼她,淮纵倒吸凉气:「你不会真把本侯画成青楼小受了吧?萧行,我奉劝你不要太过分啊,当本侯不会画画吗!」 青楼小受?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嗯?画画?! 萧行眨眨眼,后知后觉的凤眼微眯,语气极尽魅惑挑衅:「哦?侯爷要把本郡主画成哪样?是穿衣服的…还是…不穿衣服的?」 「……」 淮纵白眼一翻,选择当场死亡。 碾压小侯爷后,美貌端庄的萧郡主也有点受不住,面色微红地别开脸,也不晓得怎么脱口就…… 余光瞥见淮纵比她还红的脸,扑通的小心脏缓了缓,稍松口气,忍不住蹙眉:莫非天天被淮纵喊着『假正经,』一语成真了? 这还是淮纵首次想破头也接不住萧行的话。 她知道萧行在变着花样怼她,可这么香·艷的怼法,让人怎么好意思还击? 穿衣服的,还是不穿衣服的?这还用说吗,当然是—— 「咳咳!」 淮纵没出息的被自己口水呛到了。 「……」 萧行眸光轻转透着怀疑:这傻子到底在想什么? 「我……」说时迟那时快,淮纵勐地住嘴,望着不远处得意嚣张的笑脸,瞳孔微缩:「桓决?」 怀里的东西散落一地,人越过萧行如离弦的箭冲出去! 一阵风盪过,眼前早没了淮纵的影,萧行一腔热血登时凉透,她刚才没听错,桓决。 淮纵喊的人,是桓决。 而桓决,又是谁呢? 是三年前笑着将香囊系在淮纵腰间,导致她和淮纵闹翻的少女。 等了片刻不见淮纵回来,萧行怒火烧到最旺,盯着画筒,看了眼流水淙淙的画桥河,半晌,疲惫地低下头。 她还是捨不得把方才倾尽心神所绘的三幅画毁掉。 她缓缓抬起头,冷笑:好个藕断丝连啊,好个薄情寡义的凛春侯!你为了旁人一次次把我抛下,当真以为我会一而再再而三等你? 休想! 唇角勾起冰冷嘲讽的弧度,萧行眼里怒火化作终年不化的玄冰,起身,头也不回离开画桥。 画童望着一地精贵物什,回过神追在身后大喊:「姑娘?姑娘!您东西落下了!」 热热闹闹的沐春节,萧行却没了游玩的心思,她心里忽然很空。 她知道那空虚从何而来。她等了淮纵三年,不曾想,等来一道决绝离去的背影。 她也知道自己该相信淮纵,可相信不代表不会难受啊。 孤身行走在人海,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唿唤,萧行回过头,在看清那人后,心底深处盪着说不出的失落。 华阳牵着林絮絮的手急急走过来,四下环顾,疑惑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淮纵呢?」 「别和我提她!」 华阳被好友冒着冷气的森然口吻惊得眼珠子瞪圆了:「不、不会又吵架了吧?」一起过沐春节都能吵起来?淮纵怎么做到的? 「郡主姐姐,不要难过,侯爷不在,我们陪你玩啊。」林絮絮天真可爱,笑起来时,那股单纯劲儿会令人想起养在山林的小白兔。 「本郡主才不会为那样的人难过。」萧行眉眼倦然:「你们要去哪玩?」 「姻缘树!郡主姐姐一起去吧!」 鸾城西边断崖旁生着一棵千年古树。 很多年前,有对恋人来到树下结缘,百年姻缘美满,为世人传颂。 渐渐的,这棵古树被人称作姻缘树,但凡有心求姻缘的男男女女都会来到姻缘树下,祈求一段百年不断的好姻缘。 远远的就能看到红丝带在风中飘扬。千年古树,名不虚传,交错伸展直欲蔓延苍穹的枝丫繫着五颜六色的香囊。 站在树下,萧行感慨万千。 华阳和林絮絮是第一次来此地,但她不是。 早在五年前,她和淮纵便在古树留下了属于自己的香囊。 而香囊里,放着凡人对姻缘的渴求。 姻缘?她倏地冷笑,克制了一路的怒火在五脏六腑炸开:「来人,去把树上标号0521的香囊取下来。」 华阳被她突然地发作吓了一跳,赶紧带着林小姑娘跑来哄这位小祖宗。 姻缘树的香囊一旦挂上不能取下,凡人多有忌讳,但萧行要做的事,谁阻得了? 皇家侍卫办事极有效率,在守树人的指导下麻利的从最高的那截枝丫取下郡主要的香囊。 「咦?小九,这香囊是你的么?」华阳好奇道。 萧行指尖微颤地拆开香囊,一时无话。 就在刚才撕心裂肺的瞬间,她很想看看淮纵对姻缘的祈求。她清楚自己那枚香囊里装的是什么,如今,她想看看淮纵的。 五年前她们携手来到此处,五年后,萧行任性地拆开未婚夫的香囊。 看到香囊,她又忍不住想到那个名唤桓决的小美人。 小美人长成了大美人,一个照面就把她的人拐跑了。萧行眼里隐有火花噼里啪啦炸裂开。 第28页 华阳护着林小姑娘往后面倒退两步——太可怕了,淮纵到底做了什么惹得萧东陵一副把人生撕了的架势?杀气腾腾,简直如魔女降世! 而这气势只维持短短的几个唿吸,下一刻,杀气尽散。 华阳难以置信地眨眨眼,发生了什么? 她了解萧行脾气秉性,不敢在此时凑过去,省得遭了鱼池之灾。 气息瞬间温和下来的萧行,如敛去满身高傲的猫咪,她安静盯着一指宽的小纸条,红纸黑字,以极其秀美飘逸的字迹,明明白白写着某人赤露敞开的心意—— 喜欢萧行,一辈子都不觉累。 淮纵……是在和她表白吗? 一辈子。 多么温柔美好的字眼。 她原以为一辈子都等不来淮纵和她表明爱意,哪知这人偷偷摸摸背着所有人,早就将心意写明。 那些沸腾热烈的醋意怒火,奇异般被抚平。萧行将纸条妥帖放回去,香囊重新被挂在它原有的位置。 美人莞尔,心想:我也是。 第15章 且说淮纵踏着轻功追出去,人已经没了踪影。 她不会看错,那人有着记忆里熟悉的脸,那人是桓决。是她找了三年的桓决! 当初若不是桓决骗了她,萧行也不会误会,也就不会有之后三年的冷战。 淮纵手扶腰间玉带,眉眼透着股子肃杀,她一定要找到桓决,然后压着桓决到萧行跟前解释,她没有薄情寡义,没有见异思迁,她只是被桓决骗了。 她神情懊恼地倚靠着墙,桓决来鸾城做什么?故意出现在她眼前,故意露出那样挑衅的笑,她到底想做什么? 五指用力攥紧泛起清晰可见地白,青筋毕露,淮纵蓦地抬头! 对面红砖绿瓦的高大房子,一身白衣裳赤着脚站在屋顶的女子笑得七分邪性,尾音上挑,居高临下道:「淮纵,好久不见啊。」 「桓决!」淮纵足尖一点飞到她身边,气道:「你敢来今儿个就别走了!」 女子痴痴地笑了,和逗自家养的猫似的,语气宠溺:「又在说大话了,你眼下什么情况你自己不清楚么?想留下我,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水袖扬起,如要命的剑刃朝淮纵刺去。 甫一交手淮纵大吃一惊,三年不见,桓决功夫已然修炼到此等地步? 「淮纵,我都说了,现在的你不是我对手,趁早死心吧,省得被我伤了,你家小青梅再寻死觅活。」 女子反手一掌,旋身从屋顶飞到对面,大笑:「等你哪天功力恢復到全盛时期再说吧,咱们山水有相逢,后会有期!」 「桓决!」淮纵气极,找了三年的人在她眼皮子底下跑了,眉眼生出沮丧——要不是三年前遭了算计,何至于打不赢桓决?可恶! 淮纵身姿飘逸的从半空落回地面,呀了一声赶紧往画桥赶。她竟然因为桓决那个毒女子,一声不吭地把萧行丢下了? 萧行,会不会气得杀了她啊…… 桓决三年不露面,露面就闹得她犯下如此大错,淮纵一巴掌拍在脑门:「是不是傻啊!萧行这会绝对气都要气死了!她那么骄傲的人,怎能忍受这些?」 很快来到画桥大柳树下,果不其然,此处早没了萧行的影。 画童忙着收拾东西,见了淮纵,眼睛一亮激动站起身:「淮公子,你同伴的东西丢在这了。」 淮纵望了眼堆成一座小山的物什,里面就只有一两件是她的,剩下的全是萧行买的。 想到自己情急之下头脑发懵破坏了好端端的约会,淮纵懊恼地垮着小脸:「多谢,东西交给我就好。」 画童笑了笑:「不客气,能在画桥见到传说里的画中仙,是我的荣幸。」 画中仙?淮纵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萧行。 萧行人美,师从画圣,青出于蓝,画界中人提到东陵郡主,常以画中仙作为尊称来表达内心万分之一的崇敬。哪怕萧行不止一次嫌弃这称谓俗气。 认出了萧行,自然也就认出了凛春侯淮纵。画童好心提醒道:「画中仙离开时,脸色不大好。」 淮纵心里咯噔一下,再次告谢,带着大包小包急急往王府赶。 一想到萧行在生闷气,她就心疼的要命,这次她错得离谱。哪怕找到桓决是她记挂三年的大事,可再大的事,能和萧行比吗?她急着摘掉负心人的帽子,污名没洗脱,反将萧行惹恼了。 淮纵再次嘆气,等站在王府门前时,额头已经急出一层汗。 护卫见了她同情道:「郡主说了,不想见侯爷,让您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就猜到这样。 她将东西交给守在门前的左右护卫:「那我明日再来。」 「侯爷慢走。」 竹篮打水一场空,想像里充满诗情画意的沐春节惨澹收场,淮纵瘫坐在自家竹椅,没一会听下人禀告:华阳公主来了。 「华阳来了?」淮纵精神振奋:「快请!」 华阳为好友的姻缘简直操碎心,进门便道:「淮纵,可以啊,上赶着找死,看这次小九还会不会原谅你!」 淮纵想哭的心都有了,殷勤的为她沏茶倒水,问道:「你见到她了?她怎么样?」 「不怎么样。」 华阳毫不留情地泼她冷水:「你作死可别牵连本公主,你不是不知小九脾气,做什么故意惹她?本公主连续三年邀请她过沐春节,回回被拒,她那么难约的人被你约出来,你倒好,不知珍惜。」 第29页 她缓了缓,不满道:「我们萧家的掌上明珠就容你这般欺负?这次,本公主都不想帮你了!」 「别啊。」淮纵讨饶道:「事出突然,都是我的错。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好华阳,你帮帮我?」 华阳气极反笑:「你信不信本公主敢帮你,萧行就敢和本公主绝交?」 「那么严重啊……」淮纵傻了眼。 萧行恼得比她想像中的严重,这就棘手了。 当初因为桓决,萧行打翻了醋罈子直接退婚,这次……淮纵打了个寒颤,眼里快速闪过一抹恐慌。 见她还知道怕,华阳松了口气。今儿个她的确被萧行吓到了,回忆那时萧行眼睛里黯淡无光,脆弱地像无家可归的孩子。 想到这,华阳恼怒地瞪淮纵一眼:「我可告诉你,萧行不止是本公主堂妹,还是本公主以命相交的挚友,我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淮纵,我就问你一句:你捨得她一次次为你伤心流泪,一次次为你心死如灰吗?」 淮纵垂头沉默,她当然捨不得。但她了解萧行,解释的机会只有一次。 不将桓决亲自绑到她跟前,当年的误会就没法彻底解开,她不想煳里煳涂获得萧行谅解,三年前决裂至此,若要修復,就得从根源解决。 她不希望以前种种成为横亘在她与萧行心头的刺,她没有负萧行,她心里就装了她一个。 「华阳,你说我该怎么办啊?萧行气性那么大,我负荆请罪有没有用?」 「这本公主不晓得,本公主只知道,你惹小九生气这事,皇兄铁定已经知道了,你不赶紧做出补救,小心傅嬷嬷柳嬷嬷再来侯府。」 淮纵深吸一口气,挺直嵴背:「萧行不见我,那我…那我给她写信道歉总行吧?」 华阳幸灾乐祸看着她:「啧,凛春小侯爷也晓得给人道歉啊,本公主还以为你们神仙都高傲地懒得低下头来呢。」 「好了,别埋汰我了。」淮纵郁闷道:「我今天算是着了人的道儿了。」 「听你这语气,还有什么本公主不晓得的隐情?」华阳神色陡然多了分认真:「出何事了?」 淮纵笑道:「不是什么大事,我应付得来。」 「真没事?」华阳觑她一眼。 「我一个人可以。」淮纵正经道。 「行吧,我得回趟徽王府再看看小九。」 「你赶紧去,顺道帮我说两句好话。」 「好说。」华阳杵在那不动。 淮纵瞭然:「阿净,去把本侯昨儿个新写的诗拿过来。」 千金难买凛春诗,华阳带着新出炉的诗作心满意足走了。 来到书房,淮纵提笔蘸墨,满腔的话不知从何说起,要解释的话,就绕不开桓决,提到桓决,就得提三年前种种。 淮纵烦躁地揉揉眉心,干脆一口气作了十几幅精细的工笔画。 「阿净,派人将画送到徽王府,要亲手交到郡主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淮纵(哭唧唧):桓决误我,阿行莫要生气了…… 萧行(冷漠脸):说爱我(╯3╰)。 第16章 徽王府。 华阳坐在棋盘前和萧行手谈一局,果不其然还是输了。 彼时的萧行容色淡然看不出有多伤心难过,仔细看,眉梢还存着几许温柔。 赢了棋局后,华阳愿赌服输将从侯府拿来的诗作献上,嘆服道:「淮纵还真不愧是咱们鸾国有名的风流才子,这等才情,你俩凑一块儿简直天作之合。」 萧行注意力放在诗作,一时没吱声。 一盏茶后,方见她慢条斯理的将诗作夹在手边那捲书里,意味分明:这诗是她的了。 她又想起那日停兰台淮纵私藏的第一百零八首诗。 那诗,究竟写了什么呢? 「啧,你要不要这样?每次本公主辛辛苦苦从淮纵那得了诗,最后总会沦为你囊中之物。你说,若淮纵知道你偷偷昧下她许多诗作,会如何想?」 萧行不急不缓地含笑挑眉:「你会告诉她?」 华阳长公主大笑:「那倒不会,她是挚友,你是妹妹,我哪有舍妹妹去投靠挚友的道理?你俩的事,旁人掺和不进去,便是掺和,也是捣乱。」 萧行一脸认同,点头:「对,就和前段时间那样,瞎捣乱。」 「哈哈,小九,你这样编排皇兄,不怕他知道后伤心吗?」 「我说的是实话。」萧行将棋子一粒粒拾进棋盒:「你是不知我那段时日被折腾成什么样,帝后直把人往死里逼。」 华阳憋笑:「皇兄不也补偿你了嘛,我看上的那杆描金画笔,他眼睛不眨地派人给你送过来,还不是为了哄你消气?皇兄那样做,全为你和淮纵好嘛。」 萧行柔声道:「不过淮纵折腾得比我惨,她都被逼进棺材去了,还被柳嬷嬷掀了棺材盖揪出来……」 华阳绝倒:「真该让天下人看看风流才子淮纵如何躲进棺材的!」她笑得眼泪都淌了出来,追问道:「还有何事,说出来,本公主好好笑话她!」 萧行住了嘴:「不告诉你。」 「哎?这就没意思了,总不能你一人偷着乐吧?淮纵那么要面子的人,能取笑她一回是一回啊,快说快说……」 阿韭缓步走过来,行礼道:「郡主,凛春侯府下人奉侯爷之命,前来拜见。」 第30页 华阳一惊:「淮纵动作挺快嘛,这么快就想好怎么哄你了?」 萧行无视她的打趣:「请人进来吧。」 「本公主倒挺好奇凛春侯道歉的方式,小九,你猜她会不会在信里痛哭流泪地向你忏悔啊?」 萧行顺着她的思路粗略一想,想像淮纵朝她痛哭流涕求和的模样,汗毛都禁不住倒竖起来,她道:「不会。」 淮纵死鸭子嘴硬,指望她痛哭流涕服软,还不如指望太阳从西边出来。 阿净被婢女阿韭领进门,一头跪倒在地:「见过公主,见过郡主。」语毕,将大而厚的信封双手献上。 萧行第一时间不去拆信,清清凉凉的眸光落在华阳长公主身上,勾起无声的意味。 华阳愣怔地眨眨眼,继而愤怒的小火苗夹杂着说不清的幽怨从眼睛喷薄而出:「好你个萧行,用完就丢,真是夫唱妇随!」 东陵郡主温柔浅笑:「别把我和淮纵放一块儿,要随,那也是妇唱夫随。」 「小气鬼,不看就不看,本公主先回宫了。」 华阳将茶水一饮而尽,嫌弃道:「你当淮纵是宝贝疙瘩,她可二话不说把你丢下了,要我说,你就晾着她,让她长长教训。呵,你俩?冤家!」 萧行不置可否,起身送客。 反是华阳见她淡漠寡言的模样,生了一肚子气。 本着朋友的立场她希望萧行能和淮纵有情人终成眷侣,可这两人格外有意思,喜怒皆不由人。 今天吵得天崩地裂,明儿个又能柔情蜜意,她夹在中间,看都看烦了。一颗心恍惚被撕扯成两瓣,哼,还是絮絮好,絮絮从不让她烦心。 王府静悄悄,送走华阳,萧行回到正堂没急着看信,抱着阿觉往莲花池赏景。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诗文写得好,景色更好。 白猫喵喵喵地用粉色小舌头舔舐萧行掌心,温温软软中带了点点湿意。淮纵常抱怨她气性大,爱生闷气,但这次萧行其实不生气了。 从姻缘树取下写满心意的香囊后,她的火气全被那句『喜欢』夺走,所有的嚣张气焰焚尽在那场春风——淮纵五年前说喜欢,五年后的今天,萧行也愿意相信,她是真的喜欢。 但愿两心同。 她不准淮纵入府,亦不肯见她,有教训之意,也有害羞之意。明白对方的心意后,淡定如萧行也会紧张、会心慌。 她得慢慢消化淮纵的『喜欢。』最好能将那份悸动酝酿成香醇醉人的酒,午夜梦回,一室飘香。 然后慢慢沉淀,慢慢回馈对淮纵的喜欢。 这心意她晓得了,若淮纵不肯亲自说出口,她权当不知,装作不闻,也不会去问。 三年冷淡而热烈的骂战,她和淮纵,都需要一个突破口,来慢慢释放心底深情。 信封摸起来手感极好,用的是鸾城有名的浣花纸。指腹捻开红印泥封,萧行微微勾唇,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笔法细腻的小画。 淮纵身为男子,心思细腻起来,便是养在深闺的女子都望尘莫及。 晴空万里,清风迴荡山谷,西山,温婉明媚的少女怀里抱猫,一步步拾级而上,乌黑亮丽的长髮与风纠缠,高高的个子,窈窕身材,浑身上下散发着青春气息,她笑起来,空气都氤氲着清甜。 猫在怀里慵慵懒懒地睁开眼,圆润的眸子泛起对人间万物的好奇,少女掌心温暖,莹白的指甲在日光照射下好看地迷炫人眼。红唇微张,朝着不远处桃花树下的少年挥动手臂,看那口型,似在喊一个人的名字。 阿纵。 萧行在心里默念。 她没想到,淮纵道歉的方式是一字不说,却又将所有能说地借着一幅幅的小画吐露出来。 那是她们最美好的少年时代。 纯真年少的情意,一切的不可言说都融化在一道道的线条,那简单而用心的线条,勾勒出当年的萧行和淮纵。 随便一瞥,往事涌上心头。 淮纵笔法算不得精湛,却是这些年萧行收到的最好的赔礼。 又一张画被翻开。 风从萧行耳边吹过,少年枕着一双玉腿,嘴里叼着狗尾草:「阿行,都说了不准胡闹,你看,现在好了,我脚扭了,天黑之前咱们回不去,萧伯伯又得怪我把他掌上明珠拐跑了。」 「那又怎样呢?兔子那么可爱,为什么不捉过来烤着吃了呢?阿纵,难道我做的烤兔腿不好吃吗?你填饱了肚子,怎么就翻脸不认人了?」 「哪有。」少年扬起笑脸:「我刚才说错了,护着阿行是我的本分,为了保护阿行,扭伤脚算什么?」 「哼,你还有这等觉悟啊。」少女枕着胳膊轻松自在地躺在青草地:「这里景色真美,便是不回家也行啊。」 她动了动身子,温声细语:「阿纵,我腿快被你压麻了,你还要枕多久?」 少年笑嘻嘻歪头:「枕一辈子。」 记忆戛然而止。 萧行眸眼柔和,浸着粼粼水光,画再次被掀开。 这次,看不到淮纵,只有年少的萧行独坐山巅抚琴。 七国联合举办『弦歌,』立志选出最有潜能也最出众的天之骄子,来继承琴圣衣钵。 那次淮纵生病,遗憾没办法跟随,萧行抱着琴在护卫护送下前往云国,最后,于山巅抚琴,一曲动天下。成为世人口里,最有希望超越琴圣,弹奏出镇魂曲的后来人。 第31页 众人加诸在身的美誉萧行不在意,比赛结束,等不及参加名流盛宴,鸾国传来凛春小侯爷骑马不慎摔断腿的消息,丢下众人,她匆忙回国。 迈进侯府,见到伤情稳定昏睡在榻的少年郎,一颗心初初大定。 年少便懂痴情,在意早就随着时光刻入骨髓。 淮纵伤好,凭着众人嘴里听来的种种,提笔画了一副山巅抚琴图。 当年那画里,有清风,有虫鸟,有花木,有琴,有人,有少女睥睨之色,有低头抬头的凛然傲骨。 而今这幅画里,有高处不胜寒,有隐秘的缠绵缱绻,有少女最动人最漫不经心的温柔一笑。 不同时期,被淮纵放在眼里的萧行,在笔下绽放的美各有不同。 而成长,清晰可见。 曾经年少,如今蒙昧远去,肆无忌惮的时光也远去,少女已经知进退,明道理……含.苞.待.放。 从年少懵懂两小无猜,再到褪去青涩,她们都在成长,而成长背后藏着太多身不由己。 淮纵,这是你想说的吗? 一幅幅画被她悉心收好,关乎少年的记忆一时半会却无法从萧行脑海里退去。 她记得当年淮纵在画完这副山巅抚琴图后,七夕节夜晚,荀国探子混入鸾城,于喧嚣夜市里将目光锁定在少年权贵身上,企图在鸾国名流圈引发一场前所未有的轰动。 十三岁的她一时不察被探子掳去,淮纵为了护她,等不得父王带兵援救,带了五名家将就敢往贼窝沖。 而那时,淮家世代融入骨髓的军事素养真正觉醒在人前,区区六人,淮纵愣是妙计迭出,最后离间敌国留在鸾城的三大阵营,一把火烧了贼窝,趁乱将她从柴房带出。 刀剑乱舞的那夜,血与火沖天而起,淮纵且战且退,拿命换回她安然无忧。 萧行记得,淮纵肩膀到后背有道狭长刀疤,那一刀极狠极险,如今想起,只有满目的血和淮纵低声安慰她时从喉咙流出的压抑痛唿。 明明淮纵从未提及这些,萧行就是忘不了。 她们的回忆太多,埋藏在心里,随随便便揭开一道缝,就能带人沉沦到无边梦境。很多感动和心动,不说,不代表不记得。 她其实很佩服淮纵,也庆幸淮纵从不在她跟前玩心机玩手段。 寥寥几笔,巴掌大的小画,就勾得萧行宁愿为她连命都舍了。若淮纵再狡猾些,哪还有萧行任性嚣张的余地? 少年情动,丢盔弃甲,便只有投降的份儿。 能逼得淮纵以画传情,可见她心里怕了。 萧行微红着眼看向莲池内游来游去的锦鲤,心想:淮纵是怕旧事重演再被退婚吗? 她轻轻笑开,笑容璀璨,竟比春光要暖。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第17章 淮纵一夜未眠,第二天睡醒往徽王府走了趟,没见到萧行,听守卫说,人被太后召进宫了。 碍于凛春侯父母早丧,两府婚事由太后老人家主动接手操办,两月时间说长不长,皇家赐婚,所有的规矩都得往后放。 当下最重要的,是让两人赶紧成婚。 太后年过半百,气色红润,握着萧行柔嫩小手,慢悠悠问道:「听说…阿纵那孩子又惹你生气了?」 萧行一脸郁闷的接受老人家投喂,细细吞咽葡萄果肉,拿帕子轻轻压唇,一双好看会说话的眼睛布满吟吟笑意:「您得问,她哪天不惹我生气?淮纵这厮,讨厌的时候让人看她两眼都觉得心堵。也是帝后坚持,要不然,谁稀罕嫁给她?」 淮纵一只脚迈进门,不巧听到未婚妻在太后跟前说她坏话。 她容易么?哄人都哄到宫里来了,脸面都豁出去了,萧行还觉得她做的不够好? 凛春侯心底哼哼两声,心口不一道:「是啊是啊,本侯哪有郡主惹人怜爱?郡主既觉得心堵,何苦来哉呢。」 「……」 背后说人被正主逮住了,萧行秀眉上挑,不遑多让道:「哦?凛春侯沐春节把人丢下还有理了?」 淮纵当场哑口无言,对了,她都忘记她是来哄人的了,怎么又怼起来了? 她讪讪地朝太后行礼,还没张口解释就被太后揽到怀里:「阿纵啊,你这孩子,逞一时之勇,成婚后有的是苦头哦。」 姜还是老的辣。 太后一张嘴,三言两语直把未婚小夫妻说得面红耳赤,萧行忍着羞意道:「谁要嫁给她了!」 淮纵摸了摸鼻子,弱弱道:「我…我还不想娶呢……」 最后两人在寿康宫吵起来,吵得太后脑仁疼,扬手把人轰出去。 出了寿康宫那道门,两人互相看不对眼,一声冷哼,分道扬镳。 婚期将至,再如何挣扎,总有成亲那天。 凛春侯迈着步子行在御花园,想着迎娶萧行的那一幕,浑身血液都在发烫。一不留神,直直和迎面走来的女子撞在一处,奇异的淡香迴荡在鼻尖。 只听啊的一声,宫女乱作一团:「娘娘,娘娘您没事吧?」 淮纵稳住身形,望着被宫女簇拥着柔弱如小白莲的娇女,心底没来由生出一股警惕:娘娘?这是哪位娘娘? 蔺妃娘娘是皇帝新封的妃子,月前凭着美色和娇弱可人的身段,进宫便直接封妃,也是鸾国破天荒头一回了。 当今皇帝满打满算二十有五,正值精力旺盛,哪怕与皇后青梅竹马情分深重,大婚后也纳了不少妃子,后宫充盈,淮纵对这事不甚关注,是以不认识眼前被撞倒在地的妃子。 第32页 要说萧家一脉,出了名的多情种,上至先皇,再到当今,都是离不了女人的秉性,随着徽王妃逝去,就连太后都惊讶萧家终是出了枚痴情种子。 萧悬为妻守节,一生只纳一人,莫说继室,寻常都不怎么爱盯着女人看。 淮纵一心二用,暗暗调侃皇室多情,赞嘆徽王痴情之余,犹不忘将方才那缕异香记在心头。 一不留神撞倒对方,淮纵心生愧疚,奈何身为外臣,哪怕帝后容她在深宫横行,该守的规矩依旧得守。 人不能失了本分。这话,是娘临终前切切嘱咐她的。 淮纵俯身,声音朗朗:「见过娘娘。纵行事莽撞,还请娘娘宽恕。」 纵? 凛春侯淮纵? 蔺妃急急看去,修眉俊眼,一身风流,这气度,这长相,不是凛春侯又是谁? 她微微一笑,生来妖娆魅惑,笑起来更是如此,可惜淮纵始终垂眸望着靴尖,直等到头顶上方传来柔柔嗓音:「你,抬起头来。」 淮纵无法,身子挺直,抬头之际不露痕迹地退开半步。 「凛春侯,淮纵?」 千迴百转的音调好似无意拨弄人心弦,淮纵轻轻蹙眉,低声道:「正是。」 蔺妃扶着宫女手臂,看了眼被擦蹭皮的手背,无奈道:「我看起来,有那么可怕吗?行了,侯爷有事自去忙吧,丁点小事,不值当侯爷如此。」 淮纵不敢看她,行礼告退。 转身之际,她揉了揉眉心,怎么也想不起来,那股熟悉的异香在哪里闻到过。 她天生嗅觉灵敏于常人,小时候权贵子弟欺负她时,总爱喊她狗鼻子,淮纵对自己的嗅觉记忆一向自信,乃至于自负。 一般这气味她闻过一遍就不会忘,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穿过重重宫门,行至宫门口,淮纵一愣,继而大步走过去,「你怎么还在这?」 萧行等在此处已经好一会儿,和淮纵分开后她找华阳说了会儿话,待要离开时,从看守宫门的侍卫嘴里得知淮纵还未出来,便耐着性子等在这。等来等去,不见人影。 此时见了,她禁不住怀疑:莫非上辈子淮纵等了她一世,要她今生一一还回来吗? 不知从何时起,淮纵有意无意的总害她苦等。她也不是刁蛮性子,念头转过,轻易便释怀,语气微嗔:「侯爷以为呢?」 反应过来萧行在等她,淮纵又开心又酸涩,眼里笑意真挚:「那便是我的不是了,怎好意思劳郡主久等?」 萧行坦然接受某人拐弯抹角的歉意,看向淮纵,引她往寂静之地。 阿韭将摺叠好的衣服递过去,萧行道:「那日大雨,这是侯爷留在王府的袍子,物归原主。吶,侯爷借了本郡主的衣服和伞,何时还呢?」 「……」 这人怎么能小气到这般地步! 淮纵打定主意不还,都给她了,还不准她私自扣下? 手摸向怀里,掏出一物:「绘衣阁转让契书。」 秀眉皱起,她道:「整座店铺都给你,以后能不能别提衣服和伞了?小气。」 萧行忽略最后那句,笑吟吟接过契书,兴致起了,刚准备调戏她两句,举步上前,眸光骤寒:「你身上哪来的脂粉味?」 变脸速度看得淮纵下意识慌了:「脂…脂粉味?这……之前走神没看路,不小心撞倒了位娘娘。」 「哪位娘娘?」 「不认识啊。」 萧行神色淡淡,亦没了方才那股好容易哄好的亲切劲,一句招唿都没打,转身走了。 走之前还正大光明将绘衣阁契书放进袖袋,眉间清冷,与人擦肩而过。 淮纵久久驻足,拐角处,萧家马车再也望不见。 一阵风吹过来,她拍拍小脸,抬袖去闻,面色露出两分复杂:都说她是狗鼻子,萧行也差不到哪儿去。 出宫前她特意迎风散了散沾染的脂粉气,饶是如此都被萧行识破。嘆了句流年不利,凛春侯信步返家。 等一条腿迈进家门,她恍然醒悟:看样子,萧行是原谅沐春节之事了? 她怀里抱着摺叠齐整的袍子,径直入了内室。躺在软榻,淮纵拿起袍子轻轻嗅了嗅,勾唇笑道:「是我最喜欢的梅花冷香。」 萧行这么个细緻人啊,哪怕她稍微对自己好点,都够淮纵开心一整天。 衣袍扔在王府,还回来的时候不仅干净如新,还熏了她最为迷恋的冷香,淮纵笑着在大床翻身打滚,片刻起身,往书房走去。 今儿个心情好,本侯要写诗! 阿薛在旁研磨,待侯爷一首诗写完落笔之际,她道:「侯爷,再过四十天就该迎娶郡主进门了,聘礼该定下了。」 第18章 聘礼?淮纵一拍脑门,走出书房,来到堆放珍奇异宝的宽敞库房。 侯府库房分门别类,统共八间。 寻常百姓娶妻聘礼都不能敷衍,遑论两府亲事? 她娶的是萧行,萧行是谁,皇室顶顶矜贵的东陵郡主,画圣继承人,有望弹奏出镇魂曲的小琴圣。心气、才华、姿容,样样顶尖的奇女子! 婚事交给皇室操办,准备聘礼的事总该自己来。 因为自小扮作男儿,淮纵四岁时,侯夫人就极有先见之明的为她准备好嫁妆,既然註定要肩挑一府,担起淮家将门荣耀,那么淮纵,能做的就只有往前沖。 第33页 瞻前顾后,不是淮家种。 满室生辉,金银珠宝,翡翠玛瑙,想的到的,想不到的,一切好物应有尽有。 这是阿娘为她备下的。 淮纵抬眸,虚空中仿佛看到阿娘温柔婉约的脸。 「纵儿,你得明白,娘能给你一时安稳,往后如何,得靠你去拼,去闯。活成何等模样你不能选择,却可以试着去改变。」 「自小扮作男儿,那无甚紧要,娘能为你筹谋十年,二十年的安稳,至于能不能破局而出,余生就看你有多大本事了。」 「若你以后功成名就,喜欢男儿,非他不可的话,那就凭本事在天下人面前恢復女儿身。若你喜欢女子,就将娘为你准备的嫁妆当做聘礼送给人家。」 「你与阿行指腹为婚,切记,不管你爱上谁,都要护她一生平安顺遂。娘喜欢那个孩子,若你有本事教她作淮家妇,阿行,那孩子很好。你往后莫要欺负人家。」 幼年时的淮纵站在桃花树下,歪头道:「阿娘,我可不敢欺负她,一直是她欺负我啊。」 梦境,淮纵自顾笑着,眼睛柔情似水:「阿娘,我喜欢她,想和她过一辈子,可我为何不能在成婚前和阿行坦诚呢?您让我瞒的,到底是谁啊……」 「阿娘,我不想骗她。我相信她。她纵是因此事恼我怨我,也绝不会害我。」 桃花树下,隐隐约约淮纵看到阿娘神情悲悯地看着她:「傻孩子,你既然信她,为何不能等强大了再说呢?你信她不会离开你吗?」 「阿娘,我信。」 「那你信为娘吗?」 「当然。」 「你既信她,又信阿娘,那便继续瞒下去吧。若想爱能厮守,首先,你得活着。纵儿,你快快强大起来吧……」 「阿娘?!」 淮纵蓦然睁开眼,金碧辉煌的库房哪还有阿娘残影? 她嘆了口气,双臂低垂,喃喃自语:「阿娘,您到底要告诉孩儿什么呢?您为何一定要我瞒着她?」 当日,凛春侯大开金库,暂且拟好的礼单足有一尺厚,大有将家当打包送到王府的架势,最后还是府里的幕僚拦着劝着,才打消小侯爷败家的疯狂行为。 淮纵家当颇丰,这个『丰』字到达什么地步呢? 以侯府百年世家积累的底蕴,再有通向海陆的庞大生意,以及侯夫人特意为女儿准备的嫁妆,剩下的,便是淮纵十几年积攒的私房钱,加在一块儿,谦虚来说,能顶小半座国库。 家大业大,不是说说而已。 这也是皇室费尽心思要把郡主嫁过去的原因,萧淮两姓结秦晋之好,萧家天下稳如磐石,今上高枕无忧,岂不乐哉? 拟订好礼单,淮纵还有得忙。 帝后一门心思要促成这场婚事,又派了宫中嬷嬷前来教授成婚礼仪。礼仪分为好多种,最让她头疼的,是周公之礼。 帝后擅长坑人,偏偏派来教授这些的,是力拔山兮气盖世能将小侯爷从棺材里揪出来的,柳嬷嬷。 淮纵想像着柳嬷嬷那张冷冰冰的脸,没出息的肩膀抖了抖。 作孽啊,她为什么要听此人讲这些东西? 纯情的小侯爷耳根子都红透了,她好怕新婚夜在面对萧行时突然想起柳嬷嬷这张脸啊,想到这,她忍不住磨牙,暗暗埋怨帝后不靠谱。 宫里女官那么多,干嘛不派个小意温柔的过来?新婚夜若害得她出半点差错,这损失谁来赔? 柳嬷嬷走后,淮纵甩了甩脑袋,勐地想到:去他的新婚夜呀!阿娘早就吩咐她瞒着萧行,不能坦诚相见,她什么也干不了啊! 淮纵抱头痛哭。 哭完之后提剑踏出房门,她要强大起来。 不管她的身份背后隐藏着怎样骇人的秘密,她都要听阿娘的,在风雨来临前具备力挽狂澜的能耐,做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战士。 要护阿行,一生顺遂。 练武场,淮纵沉吟收剑,剑气敛去,阿净才敢上前,磕磕绊绊道:「侯爷,您…您要找的人,她……她消失了。」 「消失?」淮纵凛眸:「说清楚。」 阿净抹了把额头渗出的汗,尾音颤抖,眼神充满恐惧,似是回想起什么了不得的可怕画面。 淮纵一手搭在他肩膀,声音沉稳:「怕什么?直说。」 「是,侯爷。」 阿净稳住心神道:「小的奉侯爷之命带人追寻那人踪迹,追到悬崖边,亲眼看着那人…人间蒸发了,太可怕了,活生生的人就那么消失不见。」 「侯爷,她…她是人是鬼啊?您怎么招惹上这样诡异的存在?」 「人间蒸发?」 半晌,她扯了扯唇角,容色肃然:「傻阿净,你可知道幻术二字?」 「幻术?」阿净难以置信道:「幻术不是早就二十年前就失传了吗?侯爷说那人用的是幻术?这……」 「三百年前,不归谷弟子人人习幻术,其中以首徒姜颂天赋最高,一手幻术使得出神入化。姜颂出谷那日,雷雨交加,天生异象。」 「那时天下尽归武,武帝和各诸侯都想将姜颂攥在掌心予取予夺,可他们哪能想到,就因这荒唐的贪念和对美色的垂涎,惹恼了脾气不太好的姜颂。」 「姜颂观星卜测天机,又以幻术分裂天下,武国灭亡,开启七王争雄时代。天下大乱之际,姜颂领着名女子重回谷中,做了不归谷名副其实的逍遥谷主。接掌大印前,遣门下弟子往七国传话。」 第34页 淮纵回头,问小厮:「你道姜颂说了什么?」 这段陈年秘闻,听得阿净嵴背生寒,他没想过侯爷竟敢漫不经心的将此事说出来。 他不知姜颂,可从记事起他就听过逍遥谷主之名。哪怕姜颂以幻术裂土分疆,七国百姓仍旧爱她敬她。 阿净摇头:「小的不知。但以百姓对逍遥谷主的爱戴之情,谷主定是在乱世将起时力挽狂澜吧?」 「不错。」淮纵负手而立:「姜颂只说了八字,便让七国国君不敢妄动——我在之日,愿见太平。」 她喟嘆一声:「谁也不知姜颂寿数几何,但就因这短短八字,七国延续三百年太平,震慑至今,其间也有国君不信邪,派兵往不归谷探寻,无功而返,回来的人被吓得肝胆俱裂疯癫三日暴毙而亡。」 「自此,姜颂在世人眼里又蒙上一层神秘诡异。不归谷在一日,七国国君不敢放肆屠戮山河,唯恐惹恼她,夜里丢了脑袋。」 可不归谷…… 在二十年前就消失了。 如今的不归谷一片荒芜,林子外布满瘴气。没有不归谷这把锋芒利刃悬在头顶,七国征战,你来我往,至死方休。 桓决到底是谁呢?因何懂得幻术? 淮纵只觉眼前迷雾重重,精緻的眉眼染了困惑怅然:「把外面那些人调回来,省得遭了暗算。」 阿净感动道:「是。」 桓决。淮纵吐出一口长气,想到当年与桓决相识的种种,愁上心头。 第19章 随着时日渐近,两府婚事在即,在外游玩的徽王爷终于想起宝贝女儿的婚姻大事,哪怕捨不得,也不得不接受乖女要嫁人的事实。 忍着冲进侯府再拎着淮纵揍一顿的冲动,耐着性子,亲自投身到这场盛大婚礼,一门心思要让两府婚事在史书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让世人想起,就难以忘怀。 慈父之心,怎么在意都不过分。 萧行眉眼娴静地坐在琴台抚琴,琴声悠扬,想到成婚前被父王禁止再见淮纵,她低低地嘆了口气,隐隐生了两分失落。 她们都要成婚了淮纵都不来找她解释当年事,心里到底有没有她?哪怕有,分量又有多重? 凡事容不得细想,琴音结束那刻,萧行眼里笼罩着淡淡哀愁。 有时候她猜不透淮纵怎么想的。 入夜,寂静的侯府,内室内传来一阵阵压抑的痛唿。 淮纵自梦里痛醒,起身一口污血从喉咙喷涌而出,汗打湿锦被,借着月色,依稀能看到她苍白如纸的脸。 每逢这时候,她心底对桓决的恨就会深一分。 三年来,每隔三月便会遭受反噬之痛,口腔里满了血腥味,淮纵拧着眉蜷缩在床榻,负责守夜的婢女听到动静急急赶过来:「侯爷?侯爷你怎么样?!」 阿薛颤抖着手从瓷瓶里倒出一粒药餵给淮纵。 服过药后,淮纵身体每一寸疼得快要裂开,她不欲教阿薛担心,挣扎着起身运功打坐。 她的身体她自己清楚,哪怕有药王谷炼制的药丸,每发作一次,她的功力都会折损一部分。 桓决说得不错,如今的她,除非功力恢復,否则不会是她的对手。哪怕遇见了,都会像上次那般眼睁睁看着人离去。 阿薛怔怔地晃了晃小瓷瓶,只剩下最后一粒药了。侯爷以后该怎么办?未满三月便提前发作,这是压不住的徵兆?那女人三年前到底对侯爷做了什么?怎么会弄成这样子? 阿薛阴沉着脸,气得想杀人。 半个时辰后。 淮纵疲惫地睁开眼,歉疚道:「让你担心了。」 阿薛神情凝重,突然出手探在淮纵脉搏,淮纵无奈地嘆口气,没计较她无礼的举动。 「公子?公子你的身体……」 淮纵无力地抽回手,见她一副要哭的样子,安慰道:「没什么大碍,等找回桓决,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可是公子,您的内力……」阿薛想起多年前大雪天都不曾懈怠的白袍少年,心疼地眼泪直流。 公子自幼体弱多病,为练成这一身功夫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竟不想,要毁在那女人手里了吗? 桓决……桓决!阿薛目眦欲裂。 微弱的唿吸声迴荡在房间,她从暴怒中抬起头,看着榻上之人柔弱苍白的脸,慢慢站起身,温声道:「公子,睡吧。以后…阿薛来保护您。」 婢女阿薛,是侯夫人送给女儿的最后一份礼物。 极少人知道,阿薛不止是地位卑微的婢女,她还是侯夫人的养女。武功超群,精通奇门遁甲,十几年来,不知为凛春侯挡了多少明里暗里的危机。 与其说淮纵信任阿薛,不如说她信任侯夫人。 是以三年前被桓决算计承受钻心之痛时,她根本瞒不过阿薛,也没有必要瞒着阿薛。 三年来,为克制体内的反噬之力,阿薛想尽一切办法,连药王谷的老人都被她请出来为淮纵炼药,倾尽药王谷之力,换来一瓶救命药。 如今药只剩下一粒,便意味着,她得尽快找到桓决。 桓决极有可能学得幻术,公子不允许手下人妄动以免遭了不测。 阿薛守在外屋,抱膝靠在角落无声哭泣,夫人临终托她保护公子,她没有做好,以至于让桓决那个毒女子害了公子。 公子中了莫名的毒,此事偏偏不能张扬,公子连郡主都瞒着,一则不愿让郡主担心,二则,为了侯府大局着想。 第35页 阿薛擦干眼泪,对害了淮纵的桓决恨得咬牙切齿。她一定,一定要把这女人碎尸万段! 光刺破暗沉辗转而来,淮纵一觉醒来已是日晒三桿,稍微动弹筋脉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今日她又得在榻上度过了。 想到今日约了华阳往郊外狩猎,淮纵勐地清醒过来! 「公子,您醒了?」阿薛端着铜盆走过来:「奴婢伺候您洗漱吧。」 淮纵点点头,颓丧道:「给华阳送个口信过去,就说我昨夜醉酒吟诗,今日醒来头疼欲裂,狩猎一事改天再说吧。」 「好。」阿薛的指尖搭在她脉搏,一股暖流沿着筋脉流向四肢百骸。 淮纵享受地闭上眼,待筋脉处的酸疼稍稍得到缓解,她感激道:「阿薛,谢谢你。」 「公子不必言谢。」阿薛笑着将帕子拧干递过去。 「你也不用喊我口口声声喊我公子,别人不知,你还不知吗?」 淮纵眉梢存着倦意,软着手擦拭额头冷汗,一字一句道:「你是阿娘养女,算起来我还得喊你声阿姐。外人面前我为主你为仆,这会就莫要拘束了。况且我又不是真的公子,你说呢?」 阿薛点点头,眉眼弯弯:「嗯!」 得知淮纵来不了,华阳长公主心情差到极点。跑来王府找萧行抱怨道:「什么嘛,说不去就不去,知道要和本公主一起狩猎,夜里还敢喝得烂醉?凛春侯好大的胆子!」 茶桌震颤,萧行淡淡地瞥了眼,「好啦,喝杯茶消消气?」 「小九,你不会也帮着她说话吧?她不拿本公主帮朋友,一句去不了就想敷衍了事,连份赔礼都不送,过分!」 「那你要如何?」 华阳抬手:「拿笔来,本公主要写信骂她!要和她绝交!」 萧行忍俊不禁:「骂得过她吗?淮纵这厮口才极好,要不要我帮你?」 义愤填膺的华阳长公主顿时底气更足:「好,姐妹同心,骂死淮纵那个没良心的!」 手执狼毫笔,没去看正龙飞凤舞肆意挥洒笔墨的萧淼,萧行垂眸不语,心下总觉得有些不安。 淮纵这事儿办的有失妥当,约了华阳,又主动失约,哪怕她气急了总爱骂淮纵伪君子,可出尔反尔的事,从小到大淮纵做的少之又少。 她眉心一蹙,暗道:淮纵…是不是出事了? 啪嗒。 狼毫笔落在书桌。 淮纵嘆了口气:「就知道这样。」 婢女阿薛心疼道:「公子莫要勉强了,不如公子口述,我来执笔如何?」 「嗯。」淮纵盯着信上歪歪扭扭的小字,皱着眉选择了妥协。 是她疏忽了。拒了华阳,却忘记备一份用来平息她怒火的赔礼,一句简简单单的『去不了』,显然没办法让她满意。 视线落在那言辞激烈的讨伐信上,淮纵苍白的脸露出笑容,没能如期出门,华阳极为直爽地表达了不满,而萧行…… 她没想到萧行也会特意写信。 信里言辞敏锐的问她到底出了何事。 也是这句话,逼得淮纵不得不从床榻起身,逞强的想要提笔写封回信来安萧行的心。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尚未从遭受反噬的虚弱期走出来,眼下这样子,莫说拉弓射箭,便是简简单单的提笔写字都做不到。 由淮纵口述,阿薛提笔的信很快写好。 信派人送出去后,淮纵庆幸徽王爷不准她和萧行在婚前见面,否则,萧行聪明绝顶,见了她如今模样,瞒肯定瞒不住。 三年前桓决向淮纵表白,被拒。 第二天她的身体不知中毒还是怎的,每隔三月就会如昨夜那般承受切肤之痛,饶是她内功深厚,一次次的折磨也不好过。 当年病发,她对外透露身染风寒,病来如山倒,又倒霉地赶上萧行误会,与她断情,回忆往昔,淮纵头疼地揉揉脑壳:「阿薛,陪我去晒晒太阳吧。」 信送到王府,萧行拆开信封,一看便愣住——信是旁人代笔。 再仔细看,她的眸光瞬间低沉下来。 信里某人语气恶劣的嘲讽她疑神疑鬼。按往常作风,淮纵敢这样欠揍的和她说话,萧行早就怼回去了。可这次…… 凭她对淮纵的了解,淮纵故意毒舌惹她恼火,是不想她反应过来担心,也就是说,淮纵……果然出事了? 又病了么?萧行想到三年来凛春侯多灾多病的身子骨,眉心刻痕略重。 华阳惊了一声,挥手从她眼前闪过:「怎么了小九?你一脸担忧的模样,是淮纵那小子又惹你了么?」 「没有。」萧行将信收起来,再抬头眼里多了分恳切:「华阳代我去侯府看看吧,淮纵自幼体弱,闹翻后我再没管过她死活,如今婚事在即,总不好再不闻不问,你去看看,她若是病了……」 听着她声音越来越低,华阳一笑:「好啦,我知道了,我这就帮你去看看,小九啊,你担心就直说嘛,找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藉口作甚?」 要不就说两人天生一对?华阳就没见过像淮纵和萧行这样死鸭子嘴硬的人。明明互相爱慕,却偏要装出相看两相厌的生疏模样。 从侯府离开,她骑马来到侯府,特意没让下人通禀,踏进主院,一眼就看到淮纵和婢女搂搂抱抱的一幕。 她惊得闭上眼,再睁开,确认自己没看错,火气蹭得从脚底板涌上来,「好个偷香窃玉醉卧美人膝的凛春侯!」 第36页 淮纵此刻也看到了她,啊的一声,想要起身偏偏手软脚软又窝回阿薛怀里,待看清华阳眼里怒火,晓得她误会后,淮纵道了句要糟:「华阳,别走啊!听我解释!」 华阳相信她眼睛看到的,气得不轻,难为阿九还在担心此人,竟不想某人躲在后院正风流快活呢!什么醉酒没法去狩猎,骗子! 她感受到一股被朋友欺骗背叛的感觉,没理会后面传来的声音。 软鞭破空而响,她单手握着鞭子,斥退众人,怒道:「谁敢拦本宫?放肆!」 「哎呀,你真得误会了。」 淮纵扶额,眼睁睁看着华阳如一头暴怒的小狮子头也不回从侯府冲出去,长嘆一声:「这下完了。」 阿薛自责道:「公子,要不要奴婢将公主追回来?」 淮纵脸色发白地摇摇头:「随她去吧。她是公主,你便是追上去又能说什么?」 她本意是阻止萧行跑来关心她,没想到萧行比她想像的还要敏锐,不仅没被她气到,反而委託华阳来探望她。 这一刻她简直恨死了桓决,要不是她,自己和萧行何至于闹到这般地步? 不仅如此,就连华阳也误会她了。 唉,等她这手软脚软的症状消退后再亲自解释吧。 华阳怒火朝天踏进徽王府,面对萧行,一腔火气被强行按下去,淮纵已经够不是人了,她不能再让小九伤心。 可萧行何等聪明?从侯府回来,华阳只字不提淮纵,已然令人生疑,萧行沏杯茶递过去:「你看到了什么?」 华阳否认:「没什么。」 萧行嘆了口气:「说吧,淮纵又背着我做了什么?」 华阳硬着头皮将所看到的画面说出口,本以为萧行会雷霆震怒,却不想她只是点点头,眉眼寡淡:「我知道了。」 「你不生气?」华阳一脸震惊! 「生气有用吗?」萧行指腹划过杯壁:「三年前我气过、闹过,如今不还是和她拴在一根绳上?」 缓缓吐出胸口郁气,她道:「华阳,我只问你,你去时,淮纵脸色如何?」 到了此时还不忘惦记淮纵身体,华阳眼神古怪的瞧着她,半晌问道:「萧行,你是不是一早就喜欢她了?」 刻骨深情,岂是一朝一夕的事? 萧行沉默良久,话问出口华阳也觉得唐突,萧行此人心意埋得最深。 就在她不抱希望时,萧行眸眼氤氲着淡淡雾气,甚至唇角上扬整个人气质柔软的能将人溺死。 她轻点下巴,嘆息道:「是啊。」 「你、你竟然承认了?」华阳见鬼似地看着她。 萧行抬眸浅笑直直望进她的眼:「若非情根深种,谁甘心和她纠缠呢?」 这一刻的萧行,整个人仿佛在发光,是华阳从未见过的温柔。 她忍不住嫉妒淮纵,恼怒淮纵,这么好的小九,她是瞎了才不知道珍惜吧! 仔细回想今日见到的淮纵,华阳后知后觉回道:「她看起来状态很不好,软绵绵的。」 萧行红唇微抿,她不说话,慢慢的华阳也回过味儿来,「你担心她有事瞒着咱们?」 越说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她道:「说来也奇怪,三年来她大病小情不断,几乎每三月就要卧床一次,小时候病弱也就罢了,怎么长大了身体看起来更糟糕?」 她勐地咬了舌头:「等等!小九,你先别急着伤心,我想…我想我真得误会她了……」 「怎么说?」 华阳凑过去,一字一句道:「你还记得她身边那名唤阿薛的婢女么?以前淮纵和我说过,她心里一直将阿薛当做姐姐,淮纵那样清高极有原则的人,她会丧心病狂的对『姐姐』下手吗?」 「不会。」萧行沉吟道:「她肯定有秘密瞒着咱们。我记得……淮纵大病小情不断,应该是从三年前起?」 这次华阳误会了那人,那三年前呢? 三年前她是不是同样错怪了她? 淮纵出身将门,一身武功连父王都说好,这样的人,身子骨原本该健健康康,怎么会突然病来如山倒? 萧行心里蓦然涌起一股恐慌,淮纵……到底瞒了她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千四百字的大肥章√ 谢谢大家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20章 三日后,淮纵身体恢復。 太后特意宣召她和萧行进宫,在宫门口遇到萧行,见她神情温和,不像动怒的模样,淮纵松口气的同时莫名感觉心虚。 如果可以的话,她不想让萧行知道她遭受了怎样的痛苦。 她笑着朝萧行打了声招唿,两人并肩前往寿康宫。 萧行目光隐晦而仔细地打量她,看不出哪里不妥,那先前的病弱又是怎么回事? 自打怀疑淮纵隐瞒她后,萧行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以她对淮纵的了解,她若不说,那隐瞒的肯定是关乎性命的大事。 她想了想,问道:「病好了?」 「好了,小病而已。」淮纵微笑着朝她投去安心的眼神。 萧行没再说话,她还没想好,该怎么试探。 深宫高墙,穿花拂柳,途径御花园时,淮纵再次见到前阵子遇见的皇妃娘娘,几日不见,那股异香好似更浓烈了。 「侯爷和郡主果然是对璧人,怎么,这是要去哪儿?」 第37页 萧行阖首:「见过蔺妃娘娘。」 淮纵皱了皱鼻子,跟着便要行礼,哪知小白莲娘娘脚下不稳再次朝她扑去! 电光火石间,萧行余光瞥见不远处走来的皇帝,眼见淮纵傻呆呆愣在那,当即伸手将人扯到怀里,只听哎呦一声,继而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蔺妃倒在地上,艰辛地被宫女扶起,回头,对上东陵郡主冷漠戒备的眼神,她痛唿一声:「哎呀,好疼。」 「爱妃怎么了?可伤着了?」 皇帝匆匆走过来,打老远他看不分明,只知道爱妃受了委屈,心疼得皱了眉:「愣着做什么,快去喊御医!」 将人拦腰抱起,皇帝一脸无奈:「怎么不晓得小心点?」 他看向左右伺候的宫人,怒道:「眼睛都长哪里去了?伤了爱妃,朕拿你们是问!」 「皇上恕罪!」周围跪倒一片。 淮纵不自在地清咳一声,待行过礼后,年轻的皇帝早从宫女口里得知事情始末,看了眼俊美风流的凛春侯,眼里笑意不减。 对于爱妃差点把小侯爷扑了一事倒是兴致盎然,他甚至还揶揄地朝淮纵轻轻挑眉。 效忠这么位不正经的君主,淮纵还能说什么? 她忽然想起两年前的某个夜里,皇帝召她来。 原以为有什么要紧事,哪知皇帝兴致来了想和她聊女人,聊到兴起,一时冲动还想把新册封的妃子送给她! 吓得淮纵当场魂飞九天。 经此一事,对这位皇帝的荒唐秉性有了深刻了解。 没能挑起君臣罅隙,蔺妃不开心地嘟着嘴,抱着皇帝软声道:「好疼啊皇上……」 皇帝抬头,正巧对上冷气外泄一脸不悦的萧郡主。 那一瞬发生的事,皇妹倒是当机立断,若非她在关键时候将淮纵扯到身前,蔺妃也不会扑空摔得如此狼狈。 可谁让做这些事的是皇妹呢? 他打趣道:「小醋罈子,朕都没说什么,你还不满了?」 萧行真想像小时候那样一巴掌唿在他脸上,蔺妃摆明了要向淮纵投怀送抱! 她眼睛微眯,背着众人悄悄瞪了皇兄一眼:管好你的女人! 皇帝讪讪地笑了笑:「好了好了,母后还等你们呢,莫让她老人家久等,朕先走了。」 人走后,萧行嫌弃地看着淮纵:「她扑过来侯爷就不晓得躲?」 淮纵哑然,想着方才蔺妃略显滑稽的平地摔,她轻轻勾唇:「你刚才好威风啊。」 「……」 萧行噌得小脸微红,扭头不再理她。 寿康宫。太后老人家精神气旺盛,年纪大了,最爱做的事就是打趣小年轻。 眼看着逗得凛春小侯爷红了脸,东陵郡主羞得耳根子快要滴血,她才笑吟吟地饶了两人。 从寿康宫出来,淮纵还担心萧行兴师问罪,没想萧行半句话没说急匆匆走了。 望着那道熟悉的背影,凛春侯微微勾着唇角,心道:这是害羞了吗? 想到太后老人家说的那些话,淮纵揉揉脸,也觉羞得慌,快步追上去,佯装不在意道:「别走那么急嘛,等等我。」 萧行目视前方不去看她,一双大长腿到底慢下来,一路从寿康宫走到宫门口,分别之际她突然开口:「淮纵。」 淮纵歪头:「嗯?怎么?」 短暂失神后,萧行鼓足勇气道:「咱们很快便要成婚,你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淮纵揣着明白装煳涂,一身紫金长袍随风鼓动,她站在那,长身玉立,微微一笑:「没有啊,郡主早点回吧。」 萧行深深地看她一眼,所有的勇气散在风中,转身进了徽王府等候在外的软轿,沉默远去。 翻身上马,脑海迴荡着萧行鼓足勇气问出的话,淮纵摸着心口,好一会才从那股阵痛里缓过神。 她有好多话要和萧行说,说明她的身份,说明她心底爱意,她想完完整整将自己剖析在萧行面前,想让她看清真实的淮纵到底是什么模样。 可她不能。 时机还未到。 淮纵自嘲地嗤了声,纵马而行。 是夜,天下起了雨。 连绵的雨水沿着房檐落下,淮纵坐在台阶手里握着酒壶,另外一只手从怀里掏出薄薄的一张纸。 那是停兰台她写的最后一首诗,第一百零八首诗。 笔尖洋洋洒洒,宣洩着她对萧行的情。 这是她深爱的证据,她藏在身边,不允许任何人窥探。 醉意朦胧,隔着大雨,她恍惚中看到萧行的影子,下一刻,丢了酒壶勐地冲进雨幕。 「淮纵,你可真够无情啊。」白裳女子如入无人之境地出现在侯府。 淮纵意识清醒,脸色煞白,咬牙切齿道:「桓决!」 「哎呀,喊我的名字用得着这么大声嘛,淮纵,你这是在为情所困吗?真想不到,堂堂凛春侯也有为情所困的一日。」 桓决迈着步子来到她身前,勾魂摄魄道:「快成婚了吧?要不要…我送你们一份大礼啊?」 「桓决,我警告你,你我的事,你切莫牵连他人,你若敢动萧行,我就疯给你看!」 「啧啧啧,急了啊。我若偏要动她呢?」 「你越在意她,我越要折磨她,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淮纵,识相的话你该离她远点,否则……」 第38页 「简直荒谬!」淮纵正欲出手,下一刻,人消失在眼前。 她暗自咬牙:「幻术,又是幻术!」 桓决好整以暇地站在屋顶,任由雨水打湿她的髮丝、肩膀,出口时,音色凉薄,尾音处透着股子魅意:「恼什么?都说你打不过我,你看,你现在碰都碰不到我,趁早服软不好吗?」 淮纵神情悲悯:「桓决,你因爱生恨,值得吗?」 「别和我提这些,信不信我一刀了结你!」白裳女子容色陡然冷厉,不等淮纵言语又毫无预兆地消失在雨夜。 淮纵呆呆地杵在那,雨水沿着发梢滴落,提醒着她方才发生了什么。 哪怕铜墙铁壁防守森严的侯府都挡不住桓决来访,她初初感受到三百年前,逍遥谷主姜颂一身幻术左右天下的厉害。 别的不说,就这悄无声息消失在眼皮底下的本事,细思极恐。 被幻术支配的恐惧,防无可防,避无可避! 「侯爷?侯爷您怎么跑到雨里去了?快回来!」 婢女阿薛抱着浣洗好的衣服走到房檐下,淮纵如梦初醒。 见她脸色不好,阿薛正色道:「桓决来过吗?」 淮纵一声不吭,闭着眼慢慢睁开,忽然想起一事:「阿薛,阿娘临终前是不是有三枚香囊存放在你这儿?」 「啊!香囊?对,放在我这儿。夫人留下遗命,公子遇到棘手难解的问题时,可依计行事。」 阿薛问道:「公子,现在就要拆开第一枚吗?」 现在吗? 三枚香囊,意味着三道保命符。 淮纵举步来到书房,脱下被浸湿的外袍。 「不用了。从今天起,你不再负责我的安危。我要你暗中保护萧行,阿薛,你要像护我一样护着她,必要时,大可拆开香囊。」 淮纵阖首轻笑,眼圈微红:「她的命就是我的命,阿薛,拜託了。」 「公子……」 阿薛点点头,神色认真道:「是!」 淮纵眉眼温柔,低头轻轻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她浑身鼓动着一股躁动兴奋的情绪,之于桓决,她不想借外力取胜,更不想将萧行牵扯进来。 桓决欠她的,这笔帐,她要亲自和她算! 第21章 翌日,侯府众人都晓得素来与侯爷形影不离的婢女阿薛不见了,没人晓得侯爷派她执行怎样的任务。 时间过得很快,婚事在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一道道流程有条不紊地完成。 四月份的尾巴调皮害羞地藏起来,眨眼进入五月。 五月初五,烟花炮竹轰动整座鸾城。 两府结亲,闹出的阵仗比王爷娶亲都不遑多让。不论是侯府送出的聘礼,还是王府陪嫁的嫁妆,看得人眼花缭乱,赞不绝口。 一阵奏乐声中,淮纵穿着大红喜袍坐在马背,胸前佩戴的红花,亮眼夺目,喜庆味儿十足。 鸾城百姓还没见过两个死对头成亲的,有好事的混在人群里打趣:「恭喜侯爷觅得良妻啊。」 一片恭喜声中,别管是在打趣还是忠心问候,淮纵始终笑脸相迎,哪怕脸快笑僵了,她仍然想笑。 恍恍惚惚翻身·下马,小猫似的乖乖巧巧地踢了踢轿门,乐得围观众人笑弯腰:「侯爷,您这样不行啊!您是想一辈子被郡主欺负么?」 坐在喜轿里的新娘子萧行,也没想到这人到了此时会突然温柔起来,听着外面的闹笑声,听着淮纵理直气壮地反驳声,那些紧张不安的情绪慢慢得到疏解。 她就要嫁给淮纵了,念头从脑海冒出来,世界仿佛被分割开,她茫茫然想:嫁给淮纵,会后悔吗? 幼年时的淮纵,少年时的淮纵,和她骂战三年以一桿笔无声较量的淮纵。 以及,月前站在宫门口沖她微笑作遮掩的淮纵。 她不知道淮纵到底瞒了她什么,可今天,她就要嫁给她了。 做侯府名正言顺的侯夫人,生同时,死同.穴,这辈子都会彼此陪伴,容不得其中一人反悔。 这是萧行一直以来想要的。 所以,哪怕她有所隐瞒,又何妨呢? 大红盖头下,萧行笑得释怀,隐隐有微薄的泪意挂在眼尾——她愿用一生,赌一个不会负她的良人。 红绸的另一端是萧行。 想到这点,淮纵激动地想哭。 喜堂之上,皇室中人齐聚,两相比较,淮家血脉稀薄,作为独苗的淮纵领着萧行拜堂行礼,倒像只小绵羊一头掉进了狼窝。 帝后筹谋良久终见两人喜结连理,欣喜自不必提。 徽王爷在爱女出嫁的大喜日子,亦难得地露出笑模样。 当初他与淮小子交手,淮纵老老实实扛过那顿暴揍,有魄力有担当,过了那一关,萧悬便正式承认了凛春侯这个女婿。 两个小辈青梅竹马十几年跌跌撞撞走来,到底走到了一起。 想到故去的老侯爷和侯夫人,萧悬视线定格在喜堂满目红艷里,暗道:淮夙、凤还,你们看到了吗?咱们多年的约定……成了。 喜婆扯着嗓子高喊:「夫妻对拜——」 感觉到红绸另一头传来的颤动,淮纵安抚似的轻声笑了笑,笑声流入萧行的耳,微痒。 新房内,淮纵背着其他人,临出门时偷偷将备好的小点心塞到新娘子手里:「等我。」 第39页 萧行被她这句话哄得心口狂跳,软绵绵地应了声,也不晓得淮纵听到没。 人走后,婢女阿韭欣慰道:「郡主,侯爷还是挺会疼人的嘛。」 萧行脸皮微烫,想说什么最后又咽回肚子。末了竟乖乖地坐在床沿小口小口品尝点心,不为别的,折腾到这会她早就饿了。 至于淮纵有没有听到她那句回应,萧行心想,听不到也无妨,左右她们还有一辈子那么长。 淮纵耳力上佳,她听到了。 阿行说『好。』 想到阿行会在新房等她,淮纵喜不自胜,碍于凛春侯是一位死要面子的年轻侯爷,矜持地克制着,笑意压在唇角,奈何怎么也压不住。 她酒量好,号称千杯不醉,喜宴之上,凭着一股兴奋劲,喝趴下不少权贵,就连太子都没撑住,最后还是皇上看不下去:「别喝了!再喝有你小子后悔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 淮纵放下酒杯,被人推推搡搡地送到新房门口。 晚风透着燥热,淮纵深吸一口气,闻着自己一身酒气,想了想往浴房走去,待打理清爽整洁后,她满意地整敛衣袖,小心翼翼推开新房门。 婢女自觉退出去,喜房静悄悄,淮纵嗓音微哑,轻声道:「阿行。」 新房外。 「哎?谁碰着本世子头了?别闹!好戏没开场呢。」 「咦?雾茗兄也过来了?」 段雾茗回过头来,看傻了眼:「太子?您怎么……」 太子殿下笑眯眯嘿嘿两声:「千载难逢搞事的好时机,过了这村没这店,本太子当然要来瞅瞅。」 装醉嘛,谁不会? 且看跟在他后面一群探头探脑的权贵,雾茗世子为好友默哀三息,主动让出窗户一道缝,贴心道:「还没开始,淮纵兄也太磨叽了!」 磨磨叽叽的淮纵踏进新房,包裹在血肉里的那颗心不受控制地狂跳,颤抖着手握住喜秤,轻轻上挑,大红盖头被掀开,露出那张绝色艷丽的脸。 「哇!皇姑姑真好看啊!」 「哎?太子太子,让我瞅一眼……」 「我、我也想看!」 偷偷摸摸潜伏在窗外的权贵子弟争相挤破头要看新娘子,东陵郡主美貌传天下,新婚夜,盖头下的风景谁不想看? 淮纵看呆了。 她知道萧行美,却不知她美得如此勾魂夺魄,眼看所有的端庄矜持就要压不住那分绝色,分明艷丽无双,却令人生不出亵渎之念,美得仿佛能净化人心。 萧行轻笑:「看够了吗?」 淮纵脸色微红,一颗心发烫。 她扭头,看向窗外,也问:「看够了吗?」 声音夹杂了两分冷意,掌风挥动。 「哎呦!」窗外传来几番声响,最后归于平静。 淮纵讪讪道:「那些人被我打发走了。」 萧行嗔她一眼:「打发走了便是,你和我说做甚?」 「咳咳。」淮纵清了清喉咙,勐地有些无法适应略显暧昧的氛围,她挠挠头,依着礼仪和萧行共鼎而食,稍后饮合卺酒。 匏瓜剖成两个瓢,以线连柄,新人各执一瓢饮酒,同饮一卺,寓意共结连理。这段话她听柳嬷嬷说了不止三遍。 饮罢合卺酒,淮纵紧张得眼睛不知往哪看,按理说新婚夜她什么都做不了,紧张成这样实在不应该。 可谁让对面的人是萧行呢? 她不知萧行会不会像她这样紧张,愣神之际,萧行已经拿过金剪子剪下她一小截头髮,淮纵乖乖任她施为,大气都不敢喘。 这般近的距离,她能闻见萧行身上那股淡雅的香气,两人皆饮了酒,唿吸萦绕间竟分不清是暖香是冷香,两缕髮丝纠缠在一起,被萧行平稳如常地装进香囊。 淮纵看她一眼,一声不吭为她褪去冠服,萧行轻轻挑眉,坐在床沿,抬眸,借着暖黄色的烛光,能清晰地看到淮纵被羞意染红的脖颈。 她心底讶异,又觉得好笑,怎么一向风流的凛春侯,竟比个女子还害羞? 这般景象可不多见,她禁不住多瞧了眼,细细将风光记在心里。 及至头顶那股重量感消失,她松了口气,几乎同时淮纵也跟着松口气。 萧行莞尔。 见到淮纵比她紧张,她的心出奇地安定下来,一颦一笑更为生动。 淮纵盯着她一身累赘繁饰的喜服,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手搭在萧行肩膀,问道:「热不热?要不要……」 萧行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等看清那人透着腼腆的神色,绷直的嵴背渐渐放松。 她的尾音带了三分调皮戏嚯:「嗯?要做什么?」 第22章 做什么?什么也做不了啊。淮纵委屈地眨眨眼:「天气热,喜服厚重,你不累吗?」 不累才怪。萧行白她一眼,将某人不安分的爪子从肩膀拿下来:「本郡主要去沐浴,你要来吗?」 「啊?」淮纵一愣,继而小脸红成被煮熟的虾子:「要、要一起吗?」 美色当前,凛春侯轻咬舌尖找回两分清醒,连连摆手:「不不不不不,我来时已经洗过了!」 「哦?那怎么满头大汗?」 被……被吓得不行吗?淮纵重重地咳嗽一声,背过身不去看她,憋屈地咬紧后槽牙,矜持!萧行你要矜持啊! 趁她转身之际,萧行抬手解开衣扣,待厚重的喜服脱去,着了里衣,轻手轻脚地拐去浴室。 第40页 淮纵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要死啊,萧行今晚怎么什么都敢说? 她默默捂脸,掌心汗津津的,想到自己被萧行吓成这副德行,她再次嘆气,起身,往隔壁浴室行去。 待她清清爽爽地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温柔美好伏案看书的娇妻,一股强烈的感动涌上心头——她好想抱抱萧行啊。 见她回来,萧行自去铺床,红枣花生桂圆莲子被她细心收好。 月色宁静,两两对望,淮纵心想,该行的礼都行了一遍,剩下的……她喉咙微动,起身倒了杯茶,茶水入喉,躁意不仅没止住反而越发强烈。 暗暗鄙视自己,淮纵继续和萧行玩『你看我,我也看你』的游戏。 唉。萧行真好看啊。今晚的阿行格外可爱,可爱疯了。 视线慢慢往下走,最后落在某人白皙圆润的脚趾,淮纵感嘆道:再看下去我怕是要死了啊。 萧郡主捕捉着她的目光,大大方方任她看。 她就不信,淮纵隔着这一身衣服还能看出什么花样来?她全身上下顶出格的也就露了个脚趾,淮纵又没有恋脚癖,萧郡主极为放心坦然的欣赏着凛春小侯爷的美色。 腰细腿长肤白俊美的小侯爷,今晚怎么怂得这么让人想欺负?简直和写诗骂她的淮纵判若两人。 新婚小夫妻纷纷对另一半的容貌表达了最高级别的满意。 两个傻子看了将近两刻钟,直到外面响起一声猫叫,淮纵如梦初醒,却忍不住不看萧行,越看,越想跪在她石榴裙下高喊女王大人。 淮纵唾弃自己不争气,看着看着,脑袋开始不受控制地乱想:萧行啊萧行,有胆子画本侯不正经的小画,你倒是不正经给我看啊!光说不做,算什么本事? 三刻钟过后。 萧行看她的眼色透着微妙,暗道:淮纵,你到底行不行啊,傻愣着做什么?你是绣花枕头吗?倒是动啊! 绣花枕头·不敢动·淮纵:「夜已深了,咱们…咱们睡吧?」 美艷动人的萧郡主矜持地轻点下巴:「好。」 声音听不出喜怒。 淮纵抢先一步打地铺,被萧郡主眸光一刺,也不知哪来的胆气,为了应付当下僵局,忽然豁出去了,她冷淡道:「等你哪天意识到错误,咱俩再谈吧。」 萧行:「???」 意识到错误? 她凤眸微眯,一瞬间思绪跑马不知想了多少。 等想明白后简直气炸了! 好呀,淮纵这厮还在为三年前的事闹别扭?就算冤枉了你,本郡主都委身下嫁了这厮还有什么怨气?吃饱了撑的!想让我认错,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萧行气得脸色发白:「不识好歹,闭嘴!」 被怼懵了的淮纵:「……」 试问这古往今来上赶着破坏自己洞房花烛的有多少?淮纵心里流着泪,眼里藏着深深歉疚。 没有想像里的大被同眠,没有让人迷恋的温香暖玉,淮纵躺在冷冰冰的地上,几近贪婪地嗅着房间里属于萧行的气息。 萧行躺在喜床辗转反侧,扭头见淮纵睡得好好的,火气从眼里冒出来,她坐起身,沉吟片刻,起身来到淮纵身边,蹲着身子看了良久。 这人眉眼生得真好啊,这性子气起人来也真恶劣啊。敢情之前乖巧,全在这等着她呢! 萧行伸手抚过淮纵的唇,眼里掠过一道冷芒。 天晓得淮纵快被吓死了。 这是要做什么? 难不成萧行今晚不打算放过她? 还是说……萧行要对她用强? 啊,不不不,萧行最是温柔婉约的性子,矜持自守,美貌端庄,她怎么能那样揣测她? 控制着唿吸,装睡装得不露丝毫破绽。就在她装不下去眼看要昏昏欲睡时,茶杯碎地的清脆声倏忽响起。 她勐地睁开眼,刚想问萧行如何,就听萧行冷声呵斥:「睡什么睡!问过本郡主了吗?」 娘嘞。淮纵膝盖一软,差点给她跪了。 大晚上,干嘛呀这是? 四下静谧的侯府,喜房传来的动静清晰分明。 两人折腾到后半夜,婢女困得眼泪都出来了都不闻主子叫水的命令。 新房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婢女弯了弯唇,没想到两位主子玩这么大。可越听越不对劲,侯爷怎么哭了?难道…… 「别砸了,别砸了,萧行!」 淮纵声调上扬,萧行挑眉:「新婚第一夜你吼我?淮纵,你好样的。」说完,白玉杯碎在地上砸出十八瓣。 「哎呦,仔细手!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淮纵嘴里小声嘟囔着,见萧行毫髮无伤,末了扶额,瞥了眼满地碎瓷:「你怎么这么败家?」 「败家?」萧行气得将她推倒在地,吓得淮纵胆气尽丧,赶紧改口:「不不不,没有败家,可以砸可以砸,想砸多少砸多少!」 「哼。你想让本郡主砸,本郡主偏不如你意。」 望着躺在地上可怜兮兮的小侯爷,萧行蹙眉:「别一副我欺负你的模样,卖惨给谁看呢?告诉你,淮纵,你好日子到头了!」 不用她说,淮纵也知道,自己好日子到头了,她哭唧唧地看着萧行:「行行好,月亮都困了,你还不困吗?」 说完不忘抬手打了哈欠:「睡吧,明天起来,我再陪你闹。咱们想怎么闹就怎么闹,好不好?把房拆了也没关系。反正我的都是你的。」 第41页 淮纵眼角浸泪,迷迷煳煳道:「阿行,要乖啊。」 「乖?」萧行耳尖微红:「你以为你哄我,我就会听话吗?」 眼看淮纵站着就要睡着,她暗暗磨牙:「等等!要睡,那也得我先睡,我睡了你再睡。你…你看着我睡!」 这是哪门子道理? 淮纵妥协,挪过去两步,守在榻前:「行吧。都听你的,不然大家都别想睡了。」 萧行躺回喜榻,瞪了眼淮纵:「这笔帐醒来咱们再算!」 淮纵接着打哈欠,眼皮沉沉:「求你了,小祖宗,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会尽量推迟入v时间,让大家多看两万字,嗯……算是给各位准备的节日礼物吧~ 无论是从隔壁过来的老读者,还是看到这里的新读者,感谢陪伴,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23章 凛春侯出身将门,雷打不动的作息习惯使得她清晨第一缕光从窗外照进来时便挣扎着睁开眼,醒来,能清晰感受到房间另外一人的存在。 那缕香气萦绕在空气中,仿佛她已经伸展双臂将人抱在怀。 歪头看向床榻,淡蓝色纱帐隔绝了妙曼身影,淮纵揉着发胀的眼睛,向来清澈的眸子隐约缠着几缕血丝。 小祖宗太难伺候了啊。 昨夜为不暴露真身,她作死和萧行翻脸,守在榻前陪着小祖宗睡着后,夜色深沉,距离天明仅剩两个时辰。 望了眼满屋狼籍,她无奈嘆息着拖着疲惫的身子开始收拾,待将喜房收拾整洁后,淮纵累瘫在地。 意识渐渐清醒,昨夜萧行睡得晚,萧郡主娇生惯养,睡不够四个时辰铁定醒不来。 想到这点,淮纵大着胆子坐起身,揉揉脸努力挣出两分清醒,继而眉眼弯弯,慵懒倦意里绽放出璀璨笑意——她和萧行成婚了。 从今往后,这人就是她的了。哪怕任性也只能和她一人任性。 淮纵扶额,怎么办,一点都不想和她吵架,好想惯着她! 踮起脚尖含笑来到榻前,凛春小侯爷认认真真凝视心上人纯真美好的睡颜,目光炙热而大胆地描摹她眉眼。 萧行五官精緻,唿吸微沉,眉梢染了深深地疲惫,她的衣领微微敞开,露出细腻雪白的肌肤。 淮纵盯着锁骨那处,心里撩起一簇小火苗,艰难地别开脸,脸皮微微发烫。 凭着她和萧行青梅竹马积攒来的了解,她完全能够预料到萧行醒后,会是如何得不肯罢休。 新婚夫妻行周公之礼,情到浓处,水到渠成,再正常不过的事。可她昨夜态度冷淡故意激怒萧行,好好的新婚夜被破坏地没了一丝温情。 真是作死啊。 淮纵头疼地陷入自责。 想了想,毫不迟疑地用刀刃划过掌心,血浸出来,如冰天雪地盛开的一朵红梅。 淮纵呆呆盯着帕子上的一抹红,羞红着脸将其细心放进锦盒。 明明睏倦到极致,她仍然捨不得移开眼。 她甚至庆幸自己有雷打不动的作息习惯,不怪萧行昨夜折磨她,她就是很欠揍啊。 淮纵睫毛一颤,顺从心意偷偷将指腹贴在萧行的唇。 红唇柔指,触感真好呀。 担心将人吵醒,淮纵悄悄收回手,美色惑人,躁动的,是凛春侯那颗不肯安分的心。 小心翼翼躺回去,此时天光大亮,再过不久萧行便会醒来。淮纵闭上眼陷入假寐,脑海不断浮现过萧行那张脸。她发出一声满足地喟嘆,意识昏昏,进入梦乡。 凛春侯府仅剩淮纵这一根独苗,侯爷娶妻一事一直是侯府众人的一块心事。 如今心想事成,哪怕娶得是萧郡主,哪怕萧郡主和侯爷看不对眼,可娶都娶了,谁还能退回去? 成婚了,便好好过日子,今后为淮家绵延子嗣,才是顶顶重要的大事。上至管家,下至洒水小厮,都存着这般念头。 于是,日上三竿,主院仍旧寂静无声,谁也不敢打扰新婚的小夫妻,联想到昨夜听到的动静,众人心照不宣地面带微笑,巴不得侯爷能搂着娇妻再睡一会儿。 睡够四个时辰,榻上的人慢慢睁开眼,精神气好歹补回来了。因熬夜缘故,萧行懵懵地愣了会,入目皆喜庆的红,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嫁人了。 大梦初醒,她唇角微弯,慢腾腾想起昨夜淮纵不识好歹故意气她的一幕,萧行坐起身,玉臂轻抬,挑起淡蓝色纱帐,不远处,淮纵四肢伸展睡得正香。 还别说,这人不言不语乖乖巧巧的样子真可爱。 萧行眼里瀰漫笑意,拢了拢散开的衣领,抬腿走下榻,不声不响蹲在那欣赏小侯爷睡颜,待看得一颗心扑通乱跳时,她克制着将目光移开。 这才意识到,昨夜狼藉竟被人收拾得不见一点碎瓷。 「还挺细心嘛。」萧行赞嘆着没忍住再次将眸光落在那人眉眼。 淮纵长相俊美,气质清冽如干净流淌的泉水,笑起来倜傥风流,不笑时斯文俊秀,她睡着的样子也好看,如无辜稚子,带着不染俗世的单纯。 笑过之后,萧行眼里温情一寸寸褪去,看了眼外面天色,心底暗道淮纵被猪精附体——都这时候了,这人怎么还在睡? 一杯凉茶泼在那张俊脸! 淮纵惊坐起:「咦?怎么了?下雨了?!」 第42页 萧行幸灾乐祸地望着她,勾唇冷笑:「你是猪吗?」 「……」呵! 淮纵气得火冒三丈:「要不是你昨夜胡闹,本侯怎会睡不够?」 抹了把脸上水渍,低头看去,就连衣襟都被茶水浸透,她震惊道:「萧行,你太过分了吧!」 「过分吗?」萧行反问道。 她一道眼神瞥过来,淮纵没好气地爬起来:「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最好明天本侯也用此法喊你起床。」 「那你绝对是在找死。」 淮纵嘴角一抽,哼,有起床气了不起吗? 她不敢看萧行,唯恐再被她美色勾了去,可她不看萧行,萧行一直在看她,淮纵恼羞成怒:「怎么?你杵在这,是要为本侯更衣吗?」 她干脆手指轻挑解开腰带,笑意愈深:「来吧,娘子。」 娘子? 真是不知羞,谁是你娘子? 萧行冷淡转身。 换好衣服后,淮纵忙着掩盖昨夜未同床的痕迹,摸着下巴往床榻走去,萧行伸手拦住她:「你要做什么?」 淮纵心虚地收回即将迈出的长腿,不自在道:「没什么。」 忽然从青梅竹马升级夫妻关系,两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不适应。 一阵尴尬后,婢女进门侍候两位主子梳洗,梳妆檯前,阿韭细心瞧着郡主后颈细腻的雪肤,心里闪过一抹狐疑——郡主貌美,换个人来谁能抵受得住?怎么…… 注意到她一瞬微凝的视线,萧行心思稍转便知阿韭在想什么,她淡淡开口,嗓音微哑:「愣着做什么?」 「没、没什么。」阿韭不敢多想。 鬼知道为何昨夜她和淮纵什么都没做,今早起来还得帮那厮逢场作戏! 两府婚事为皇室密切关注,若让帝后晓得一夜过后她们仍旧清清白白,怕是皇兄夜晚睡觉都不会踏实。 一想到淮纵昨夜说得那番话,萧行眸光冷冽,认错?淮纵还想让她认错?倒打一耙的本事见长啊! 不多时,宫里嬷嬷过来走了一趟。 余光瞥见淮纵一脸羞意的将锦盒送出去,灵光闪过,她顿时想明白里面装的什么,羞得后颈都染了淡淡绯红,暗骂淮纵不正经。 阿韭看得稀奇,先前所起的怀疑慢慢消散。 或许……或许是侯爷生性温和的缘故? 她想到之前听小姐妹说过的荤话,再次确定,侯爷果然不是那等粗鲁孟浪之人。 送走宫里的嬷嬷,淮纵笑嘻嘻来到萧行跟前,见她妆容精緻,忍不住赞嘆两声:「走吧,大喜的日子,好歹得见见爹娘吧。」 很多年了,这是萧行第二次听她提及老侯爷和侯夫人。 念及她自幼没了爹娘,萧行不欲与她争辩,顺从地与她并肩走出房门。 用过早饭后,淮纵搀扶着萧行坐上马车,自己却扭头上马,往西山风景秀美的西泽湖行去。 彼时五月份,草木茂盛,湖水清澈。 小夫妻俩在墓碑前行礼,萧行落落大方地跪在墓前。 关乎老侯爷,她跟淮纵一样没有半点印象。 淮侯去时,她二人都还在娘胎排队。倒是对侯夫人,萧行至今仍无法忘怀。 印象里,那是个极其聪慧典雅的女子,巾帼不让鬚眉。 很多时候,她常常能从淮纵一身风华里窥探到当年侯夫人凤还的影子。 淮纵在墓前禁不住掉了两滴泪:「爹,娘,我和萧行来看你们了。」 她将香醇美酒洒在墓前:「你们好好看看她吧,昨儿个新婚夜,她折腾孩儿到后半夜,可过分了呢。」 「淮纵!」萧行脸色通红,伸手去揪她耳朵:「在爹娘面前你乱说什么呢?不知羞!」 淮纵疼得嘶了声:「爹,娘,你们看到没有,她又在欺负我……」 哪怕对着座墓碑,萧行仍是忙不迭松开手,一脸紧张道:「没有没有,公婆不要听她乱讲,明明是她昨夜欺负我,她……」 倏忽,萧行住了嘴,见淮纵肩膀一颤一颤的,意识到什么,两眼微眯:「淮纵,你敢在爹娘面前戏弄我?」 淮纵憋笑憋得厉害,她怎么也没想到,萧行那么聪明的人竟然会被骗。 小夫妻在西山斗嘴,斗累了萧行坐在山巅吹风,此时到了中饭时间,淮纵干脆将饭桌搬到西山,两人共进中餐。 饭桌上,两人安安静静,清风在耳畔迴荡,别有一番趣味。 身为一品凛春侯,淮纵从皇帝那额外得到一月假期,突然不用上朝议政,不用在吏部忙碌,淮纵偷得浮生半日闲。 就在小侯爷和郡主大婚第二日,鸾城多了个奇奇怪怪的社团,名为『纵行社。』 顾名思义,这是一个誓死捍卫淮家夫妇的团体组织。 淮纵之所以知道这社团的名字,不是因为这刚建立的社团多有名,事实上,鸾城大大小小社团多如牛毛,且都是光明正大的办社。 然而这纵行社不一般,一切团体活动都是偷偷摸摸做。 趁着萧行起身作画之际,阿净将一卷书册塞到她手里,淮纵低头一瞅,登时乐了。 这画的不正是她和萧行吗? 有图有字有故事,且看得出来,执笔之人很看好她和萧行能够白头偕老。 虽则笔法粗糙,文采不足,可谁让凛春侯喜欢啊! 淮纵问:「哪来的?」 第43页 阿净细细将纵行社的事说了,顺道塞了张小卡片,语气诡异地透着股子熟稔:「侯爷,要入社吗?」 要为纵行社增砖添瓦吗? 淮纵:「……」 作者有话要说: 淮纵:一不小心,发现一个奇奇怪怪的社团(≧▽≦) 第24章 新婚第二天,淮纵偷偷摸出阿娘在世时做好的人·皮面具,换了张假脸加入神秘社团,靠着一流的文采和口才,光荣稳坐纵行社第三把交椅。 身为三把手,淮纵悠闲地坐在虎皮椅子,翻看社员写的悽美小短文,从头看到尾,酸得牙快倒了,问道:「这篇虐恋情深谁写的?」 一堆人里,身形单薄的少年站出来,慢吞吞举起手:「我…我写的。」 淮纵淡淡地收回视线,见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郎,咽下要说的话,话音一转:「太酸了,太苦了,为何要写虐恋情深呢?回去重写吧,不够甜。」 少年郎苍白着小脸,知道写的故事不合新任副社长口味,苦兮兮地拿着稿子退下。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淮纵撇撇嘴,这人文辞在一水儿的人里还算不错,可写她和萧行的爱情故事,为何偏要悲剧收尾? 看完,她这会心里还难受呢。 一想到在那篇幅不到三万字的小故事里,凛春侯抱着死去的郡主在冰天雪地里悲痛大哭,淮纵的小心脏就忍不住抽疼。 看出她脸色不好,社团第四把手贴心提醒道:「其实,小廖写的还好……」 淮纵面无表情道:「不够甜。」 「那故事迂迴曲折,蛮精彩的。而且小廖写出的故事,向来受鸾城百姓欢迎。」 淮纵还是那句话:「不够甜。」 「人物刻画很传神,完全值当三两银子啊……」 淮纵抬眸,认真看他一眼:「不够甜。」 她讶异挑眉,不解道:「侯爷和郡主明明天作之合,为何非要以悲剧收场呢?」 「这……」四把手解释道:「小廖本身就是悲剧写手,而且,他笔下偏写实向。」 写实……淮纵喉咙一梗。 悲剧写手为什么要跑来写她和萧行的爱情故事? 偏写实……这是拐着弯儿说她和萧行不仅不甜,还很苦吗?岂有此理! 淮纵怒道:「拿笔来!」 四把手激动的眼睛一亮,「哎呀,副社长终于忍不住自己动手操刀了吗?」 半个时辰后,洋洋洒洒一篇婚后小甜文出炉,淮纵丢开笔,手指文稿道:「看到没?以后写她二位,起码要有这个甜度!」 她长舒一口气,「小廖对吧,悲剧写实向写手?」 她顿了顿,绷着小脸:「以后,不准他动手写淮萧了,吩咐下去,从今天起,他负责写张家公子张定。」 「咦?可以啊。」四把手跃跃欲试。让小廖这个悲剧写手去写张家纨绔,这主意棒啊。 淮纵眉心微动:「你们不怕得罪人吗?」 四把手腼腆地摸了摸后脑勺:「不怕,咱们社团有后台。区区张家,毛毛雨啦。」 「……」有后台干嘛还偷偷摸摸的? 淮纵寻思一番终于找到原因。 好吧,问题就出在她和萧行身上:她和萧行新婚第一天就又闹掰了。以至于她有家不敢回,只敢在外面流浪。 所以说,到底是谁吃饱了撑的建社团啊?她和萧行骂战三年,相爱相杀,竟也有人捧?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一下纵行社的规矩,社团高位能者居之,凡加入社团的人,但凡过稿都能领至少三两银子。 一时间,有人凭一腔热爱,有人奔着银子来,有竞争社员的,有竞争副社长的。 新社开张,淮纵来得及时,凭她那教人无话可说的文采,折服众人,成为第三把手。 一把手乃纵行社社长,二把手被内定,这会还没露面。至于淮纵这个三把手,在一把手、二把手都不在社团坐镇时,所有的大事小情都归她管。 社团内,有专门画淮萧二人的,有专门写诗弘扬侯爷郡主天赐姻缘,甚至还有人提早一步连二人孩子的名字都起好了。 淮纵垂眸翻看社团帐册,心道:这建社的一把手到底是谁呢?能拿出三万白银作为社费,真爱啊。 日光西斜,窝在纵行社的副社长慢悠悠站起身,合上刚看完的甜掉牙的婚后小暖文,端起小桌温度正好的茶水,润润喉,问道:「社长建社的目的是什么?」 四把手激动道:「争做鸾城第一社团!做淮萧二人最坚实的后盾,维护她们绝美爱情!」 「……」 一口茶憋在喉咙,淮纵险些喷出去。 维持面上优雅,她微微一笑:「很好。」 她大概知道背后隐藏的社长大人是哪路神仙了。 一脚踏进侯府大门,华阳长公主揉揉发痒的鼻子,眉头一皱,想不明白到底谁在念叨她。 贵客至,萧行身为新出炉的侯夫人,浅笑嫣然地迎出门来,一眼看到左右宫女手上提得不少东西,再一看,好吧,全是大补之物。 萧行微囧。 华阳朝她促狭地眨眨眼。 茶香裊裊,她仔仔细细观察萧行眉眼,看了好一会儿也看不出和往日有何不同。随即笑得不怀好意,问道:「你和淮纵两人,成了?」 「什么成了?」萧行假装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第44页 华阳急得身子前倾:「哎,你敢说你当真听不懂,不知道本公主在问什么?」 深知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萧行无奈扶额,婢女阿韭领着下人退去,她缓缓道:「你看这样子,像成了么?」 「那就是没成?!」华阳蹭得站起身,犹豫道:「淮纵该不会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吧?」 堂堂公主说出这些话,萧行忍不住替她小脸微红,有些事也没必要瞒着华阳,想了她无奈道:「她还在为三年前的事和我纠缠。」 「……」新婚夜不做正事,淮纵有毛病吧??? 「不管三年前谁对谁错,都已经走到一起了,还纠结前事做什么?好好过日子方为正理嘛。」 转念想到淮纵连落红都敢造假,华阳咬咬牙,脑海浮现出今日寿康宫母后笑得喜不自胜的模样,看向萧行,语气生出三分幽怨:「看不出来,你还挺惯着她嘛。」 连欺君之罪都敢陪玩。 「不这样能怎样?」萧行心道:难道让天下人都晓得她们没圆房吗?岂不荒唐! 「淮纵呢?她人呢?」 「清早便出门了。」想到今早之事,萧行肚子里的火气还没彻底散去:「淮纵这厮,真是讨厌。」 被她溺在嗓音的嗔意激起一身细皮疙瘩,华阳搓搓胳膊,感嘆道:「不是很懂你们神仙谈感情的方式啊。」 她灵机一动,从袖口取出白玉和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 「这是什么?」 「好东西。」华阳邀功似的将两样厚礼送过去:「你听说过纵行社吗?」 「纵行社?」萧行向来聪明,旁人能举一反三,她举一反九,她嫌弃地看了眼华阳:「你没事怎么也有兴趣成立社团了?而且,这名字……」 萧行扶额:「你都干了些什么?」 「嗯?你怎么这反应?难道不好吗?」 华阳苦口婆心劝她:「既然喜欢,为什么不试着主动出击呢?淮纵那个笨蛋,家里放着绝色美人不看,非往外面跑,呵,男人,大猪蹄子!」 「……」 「社团二把手的位子我给你留着呢,小九,别这么看我,你就说,本公主为你二人劳心费神做到这地方,这二把手,你当不当吧!」 「罢了,人·皮面具我都给你拿过来了,你不要,那我自己留着。」 说着她就要反悔,将难得从皇兄那里顺来的面具拿走,结果萧行嘴上说着不要,动作却比她快。 见她收了,华阳一脸坏笑:「这不就得了。你们的社团,你不加入哪行?」 萧行抿唇,指腹细细捻磨过白玉:「淮纵呢?她知道吗?」 华阳冷哼,背嵴放松地靠在椅背:「她有眼无珠,本公主才不要告诉她。」 萧行勾唇,贊同道:「嗯嗯,那就不要告诉她。」 省得再让她误会自己有多喜欢她。 作者有话要说: 华阳:本公主圈地自萌! 萧行:不要让阿纵知道。 淮纵:已经混进来啦(≧▽≦)! 第25章 「对了,过两天社团招开动员大会,你作为二把手记得带上这枚白玉出席。至于我……我让絮絮代我去。」 萧行古怪地瞥她一眼:「动员大会?」 华阳笑道:「是啊,本公主可是很认真的在办社呢。」 一时之间,萧行心底竟涌出说不来的感动。她有如何的别扭,她知道。而华阳,润物细无声地将能做的都为她们做了。 被众人包容热爱着的萧行,是多么幸福。人是贪心的,萧行暗暗思忖:若阿纵真心待她,那就……再好不过了。 在纵行社窝了一天,眼看天地被金黄暖调覆盖,淮纵慵懒地伸着懒腰,望着书桌堆积如山的图册故事集,直觉今日摄入的甜份超标。 招手将四把手喊来,她指着书册人物说道:「萧郡主眼睛哪有这么无精打采?重新画。」 萧行眼睛那么漂亮传神,这都画得什么? 四把手作为淮萧二人忠实拥趸,连声道:「萧郡主人美,这画得太差劲了,副社长放心,我会督促他们的。」 「算了。」淮纵拧眉:「以后这些图册都由我执笔负责。」 一想到有人用笔尖抚过萧行那张脸,她心里怎么这么别扭? 「当真?」四把手很开心:「那就辛苦副社长了!」 「嗯。」淮纵指点天下累了,心里估量着此时萧行的火气也该歇了,精神振奋地整敛衣领:「好,那我先回,明日我有事来不了,招人的事你看着办,切莫让社团混进奇奇怪怪的纨绔子弟。」 「好的,此事交给我来做。」 四把手生着张极具辨识度的方脸,见淮纵抬腿欲走,赶紧道:「副社长!两日后的动员大会您别忘了来啊。」 「动员大会?」淮纵心想,要被萧行知道她加入纵行社,甚至还做了社团副社长,再想到这社团简直不要脸的奋斗口号……面具遮挡下的脸皮止不住发烫。 她点点头,一本正经道:「不会忘的。」 忘了什么,也不会忘记开会的,毕竟,这可是致力于她和萧行白头偕老的社团啊。 淮纵回到侯府时,正值夕阳最后一缕晕黄光芒被吞没。 阿韭作为郡主的陪嫁丫鬟,见了白日不在家好好陪郡主的侯爷,一阵头疼。 第45页 淮纵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过去:「萧行呢?在做什么?」 阿韭恭敬道:「郡主在书房作画。」 「作画啊。那她用饭了吗?」 「还没。」阿韭抬头,语气隐有指责:「郡主在等侯爷回来。」 淮纵后嵴背一凉,扭头望了眼天边滚动而来的暗沉,摸摸后脑勺,讪讪道:「以后…以后不用等我回来。」 忽然有些不敢面对萧行,怎么办?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逃避无法解决问题。 踏进书房,萧行恬静优雅的身影映入眼帘,淮纵在外漂泊不安定的心,一下子便感受到久违的温暖。 家的温暖。 侯府里多了一人,于是每个角落充斥着的感觉再也不同。 萧行做事专注,直到落笔那刻她才意识到淮纵回来了。 而此时天色渐浓,她唇角抿着,压下那些嘲讽冷漠的话,突然间不想再多说。 淮纵趴在桌子睡得沉,眉眼温和,像极了不谙世事的孩子。殊不知这一日光景她究竟做了什么,才会如此疲惫。 读书百卷,关乎夫妻,萧行知道相敬如宾,也知道如胶似漆,而她想了一会儿,竟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她与淮纵当下的关系。 似远又近,萧行抬指揉了揉眉心:「淮纵。」 睡梦里淮纵听到那道熟悉的轻唿,懵懵地抬起头:「嗯?」 那尾音过于温柔,萧行笑得宠溺:「起来,该用晚饭了。」 淮纵嗯了声,愣在那不动,嵴背放松甚至还有继续垮下去蒙头大睡的冲动。 殊不知萧行已经很久没见过她这般模样了。 小时候的淮纵极为自律,几乎很难看到她赖床,反而是自己,睡不够时间,便会生出起床气。 而每次,她生气,淮纵都会无奈纵容地哄劝,明明不是什么甜言蜜语,但轻描淡写的一眼,就能浇灭她那些火气。 她不出声,静静地瞧着。 许是周遭过于寂静,淮纵从寂静里很快挣脱出来,睡意方散,待看清萧行后,她心虚地站起身,手搭在腰间,眼角仍余了三分稀薄的惺忪茫然。 「淮纵。」萧行一颗心变得格外柔软,哪怕有天大的火气,事实却是,她一见到淮纵便忍不住心软。 她与她之间,不止藏着深情,还藏着十几年来勾缠在记忆里的羁绊。 她轻轻嘆了口气,语气软下来:「不闹了好吗?你也不用为躲我不回家。」 淮纵唔了声,不知怎的,心跳的越来越快。 萧行一旦温柔起来,真让人难以招架啊。 「我不怪你新婚夜任性胡闹,不怪你故意冷落我,你也别揪着三年前不放了好吗?」 萧行音色里透着怅然:「是非对错,我不信你不明白,你没必要再拿那件事激怒我。我等了三年,要的无非是一个合理解释,你我都有错,可既然已经在一起,为什么还要若即若离,彼此伤害?」 她问:「淮纵,你娶我,便是要和我做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么?」 「不、不是的。」淮纵倒退一步。 萧行是冷静的,是睿智的,是温柔的,也是耐心的。她柔声问道:「所以,你究竟瞒了我什么?有什么事,是我听不得的?」 放下身段的萧行,周身散发着一股柔和的光芒,淮纵小脸血色尽失。挣扎许久,攥紧的拳头再次松开,她低下头:「抱歉。」 阿行,好多事我没办法告诉你。 萧行眼里的光黯淡下来,没再坚持,笑了笑:「你啊,还要让我等多久?」似嘆息,又似宠溺。 等淮纵反应过来时,书房只剩下她一人。 她觉得自己很过分。 明明…明明萧行那样骄傲的人都甘心放软身段来将就她,她却说不得,做不得。 淮纵颓丧地倒在小榻,再等等,阿行你再等等,等我变强,有能力护住你…… 本该蜜里调油的小夫妻,关系一瞬冷淡下来,既没有如新婚夜的闹翻,亦没有冷眼相对,但看在阿净眼里,侯爷和郡主的关系,反倒没有之前吵吵闹闹时亲近了。 起初窥探到侯爷真实的内心后,他义无反顾地加入纵行社,没想到,这才成婚两天啊,怎么比起陌路人反倒不如了? 淮纵连提笔的精神都聚不起,半晌烦躁地起身推开窗。 晚风吹进来,带着夏日独有的喧嚣。脑海里不断闪过萧行说的那番话,淮纵指节用力捏着,隐隐泛白,她鼓起勇气走出书房,不让阿净跟,径直来到两人卧房。 萧行刚刚沐浴好,见她进来也没抬眼,身上披着层薄薄纱衣,淮纵不敢多看:「三个月,你再等我三个月,我…我把所有的都告诉你!」 她不想再隐瞒了,确切的说,她不想再看到萧行一次次为她妥协。 年少时遇事最先妥协的是淮纵,却也不知何时,萧行也学会了包容。而且,一直都在以莫大的耐性,等她敞开心扉。 和萧行比,现在的凛春侯像极了懦夫。 淮纵深唿一口气:「我会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萧行,你别生闷气了,好不好?」 「不好。」萧行淡淡道。 「啊?」淮纵紧张道:「为…为什么不好?」 「傻子,过来,帮我擦头髮。」 「哦哦。」淮纵懵懵地走过去,待手触及到她那柔软的长髮,后知后觉道:「你不生气了?」 第46页 萧行扬唇:「我还不想被气死。」 淮纵被噎得不轻。 她们谁都没提之前的约定,但淮纵清楚,萧行将她方才那些话听进去了,否则,气消之前不可能理她。 萧行气性向来大的很。 这大概是除却新婚夜两人最近的一次接触。 感受着淮纵的手指穿过她的长髮,萧行眉眼不动,心里升起一阵温暖,她很享受这样的时光,没有争吵,没有冷战。 华阳说得对,她们口是心非说着讨厌对方的话,可心依旧离不开对方。 她已经嫁给淮纵了,在世人看来,她便是淮纵的妻。是帝后做媒,太后主婚,凛春侯明媒正娶的夫人。 「今晚……要不要和我一起睡?」 「啊?!」 「嘶!」萧行轻吸一口凉气,蹙眉不满道:「怎么毛手毛脚的。」 淮纵低头去看,果然,她扯断了萧行一根髮丝。 她歉疚道:「一时失手,一时失手……」 经她打岔,萧行面上泛起的羞意被遮掩,天知道她说出这句话耗费了多少勇气,就在她勇气快用尽前,淮纵终于给了她回应:「好啊。」 能得到回应,萧行耳根微红,想到会被淮纵看到,她红唇微掀:「你去铺床吧,这里我自己来就好。」 淮纵哪顾得上看她微红的耳根,她这会快把自己煮熟了,萧行开口的瞬间,她便软着腿往床榻走去,不明白,怎么煳里煳涂就答应了? 私心里,她是想答应的吧? 淮纵铺床的手一顿,目光从大床掠过,心道:幸亏床大啊。 念头转开,她又不满地瞪着雕花大床,埋怨道:床小点其实更好啊! 萧行扭头见她傻乎乎瞪着床榻,失笑:「让你铺床,你磨蹭什么呢?」 淮纵动作麻利地将枕头挨着萧行的枕头放好,看了眼出尘美好的某人,默默踏进浴室。 听着淅沥沥的水声,萧行笑得妩媚风情。 三年她都等得起,三个月,很快的。 她很快就会知道淮纵瞒了她什么,很快就能冲破三年来的阻隔,和淮纵无话不谈。 淮纵沐浴的时间有点长,萧行躺在榻上,一颗心渐渐变得滚烫。 她是真得喜欢淮纵,喜欢她的长相,喜欢她的性情,喜欢她才高八斗,也喜欢她满身风流。便是她发脾气,萧行也觉得此人就连使小性子都比旁人可爱。 华阳说,爱,藏不住。既然藏不住,那淮纵可有看到她的真心? 华阳劝她主动,初时萧行不以为然,可当真见识过淮纵出奇的被动,她能有什么办法?她不想和淮纵渐行渐远,也不想每天和她除了争吵便是争吵。 况且,她们是夫妻啊,夫妻睡在一张床,才正常吧? 她做了无数思想准备,直等到淮纵裹着满身清香躺在她身边时,那些费时费力做好的种种准备,轰然崩塌。 萧行暗自震惊:她从来不知,淮纵带给她的影响这般大。 床很大,淮纵在萧行一臂之距的位置躺下。 「睡吧。」她嗓音微哑。 对于今晚,萧行已经很满足了,她自有骨子里的矜持,慢慢合上眼,很快便进入梦境。 相反,淮纵睁着眼迟迟酝酿不起睡意。感受着萧行清浅的唿吸,她无声笑了笑,沉默反省:是不是,自己的不作为,让萧行感到困惑为难了? 她的手轻轻伸出来,小心翼翼勾着萧行的小拇指。萧行懒洋洋地哼了声,似对有人打扰她睡眠表达不满。 淮纵不敢有其他动作,好在,在最初的抗拒后,萧行睡得香甜。 手指勾着手指,淮纵躁动的心慢慢平静下来,闭上眼,希望梦里有她的姑娘。 一觉醒来,淮纵规规矩矩地躺在睡前选好的位置,而萧行呢? 萧行睡相比她还要规矩。 世家贵女的风范,萧行一点都不少。作为鸾城世家女之首,东陵郡主姿容风仪,无论何时都是极为出众。 淮纵轻手轻脚翻身起床,天光还未大亮,推开门,往后院练武场走去。 在她走后的一个时辰后,萧行睁开眼,醒来不见淮纵,床榻另一侧空荡荡的,她的心也跟着空荡荡的。 那股失落来不及蔓延,门被推开,淮纵逆光朝她走来,每一个音节都染了笑意:「醒了?」 萧行点点头,「醒了。」 醒来看见你,很开心。 第26章 三朝回门, 侯府马车穿过几条街最终停在徽王府门外。 彼时王府大门敞开,系在门口石麒麟的红绸还未取下,依稀能窥见几分热烈的喜气。王府管家殷勤地守在那儿, 及至淮纵下马, 车帘被挑开,探出一只纤纤玉手。 萧行搭着淮纵的手臂从马车走下。 今日她穿了一身素雅长裙, 腰间繫着浅草色带子,细腰勾勒的分明, 和一袭白袍红边的小侯爷并肩而行,沐浴在阳光下, 莫名有些养眼。 管家赞嘆两句, 笑着将人迎进去。 徽王爷萧悬早早等在正堂,听到门外动静,抬头看去, 看到乖女那张白皙红润的小脸,饶是硬汉子也忍不住心生动容。 嫁出去的女儿, 泼出去的水,他再捨不得女儿, 也不能将人留在家。忍不住瞪了女婿一眼,埋怨臭小子抢走了他的心肝宝贝。 「爹。」萧行盈盈跪拜, 眼里隐有泪光闪烁。 第47页 淮纵也跟着跪下:「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萧悬忙着扶女儿, 没理会女婿一腔赤诚,细细打量过萧行气色,看来看去发现离家后的女儿气色没有半点不好, 心塞的同时又觉得欣慰,想来淮纵那臭小子也不敢给她气受。 一颗慈父心稳稳落地,这才有功夫理会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淮纵。「起来吧。」萧悬瞥她一眼,意味分明:还指望本王亲自扶你? 淮纵心里一梗,赶紧起身,她可没忘记订婚前那顿暴揍。来之前她特意备了重礼,此刻见岳父大人难得的看向她,淮纵暗道:表现的时候到了。 她眼里笑意吟吟:「小婿近来得了一套拳谱,可否请岳父赏脸一观?」 萧悬神色果然有所缓和,萧家慕强,不是说说而已。而能让凛春侯作为三朝回门礼献出来的东西,哪里是寻常俗物? 回到生活了十八年的家,萧行眉眼弯弯地捧茶看着翁婿二人,看来看去竟也不觉无聊。 眼前两人,都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亲情、爱情,一个给了她生命,一个要陪她走向未来。 看着淮纵屡屡被父王欺负得敢怒不敢言、委委屈屈的小可怜模样,萧行唇角上扬,心底有股暖流静静流淌。 她自幼丧母,最慕人间真情。所谓真情,不需要轰轰烈烈,仅仅日常生活琐碎里流露出的温馨,便足够她珍惜感动。 拳谱乃百年前便失传的好物,得此重礼,徽王爷开怀大笑地拉着淮纵往院子走去,眉眼间肆意豪迈:「好女婿!走走走,咱们去外面切磋一番!」 岳父发话,淮纵哪敢不从?再者三朝回门,岳父总不至于像上次那般揍得她下不了床。 萧行对那些打打杀杀无甚兴趣,阿韭提议道:「郡主,不如去厨房看看?王爷最喜欢您做的松鼠桂鱼了。」 为人子女,常尽孝心,乃应有之义。况且离家出嫁,短短三日,再回到家门,萧行亦是感慨良多。 想到父王迟早有一日会老去,这诺大的王府,竟找不到一个贴心人,她如今嫁人,虽能常常回家探望,到底没法像未嫁前便捷。 萧行眼角微湿,起身往后厨走去。 「淮小子出手怎么这么慢?」徽王爷一掌噼来,淮纵心里咯噔一下,急急避开,反手也回之一掌,掌风强劲! 徽王爷越战越勐,大吼一声:「来得好!」 这次切磋,严格来讲,淮纵相当吃力。 若时光倒退两月,她远不至于到疲于应付的地步。 怪毒在体内潜伏,每发作一次内力就会损耗部分,比起上次她游刃有余主动配合挨揍,这次哪怕已经提起十二分力气,勉强只能和徽王爷胜负五五分。 不多时,她的额头淌汗,后背隐隐被汗水浸湿。 徽王爷乃名副其实的武痴,淮纵不敢大意,更不敢轻易认输,哪个慈父不希望女儿所託之人乃顶天地立的真英雄? 她虽为女子,可她愿为萧行遮风挡雨的心并不输男儿。 她要让岳父看到她的能耐,看到她坚决守护萧行的真心。 百招过后徽王爷显然感受到她与往日的不同,二话不说收手,看着淮纵的目光透着复杂。 淮纵唯恐刚才表现不好被岳父嫌弃,哪知岳父大人贴心的拍拍她肩膀,啧了一声:「多吃点,这么瘦,哪像个男子汉?」 淮纵心口重重一跳,浸在骨子里的那股风流桀骜从眉眼淌开,她勾唇坏笑:「瘦弱如我,岳父不也没法子在百招内擒下么?」 萧悬爱极了她这份自信狂妄。 凛春侯淮纵女扮男装十八年,哪怕长相过于俊美,却无人怀疑她是女子,最重要的原因,便是淮纵一身风流气度折煞世间男儿。 文坛年轻一代最亮的星,将同代人狠狠踩在脚下的天之骄子,谁敢相信会是女子呢? 阳光明媚,毫不吝啬倾洒在高门大院。 坐在桃花树下,萧悬冷不防盯着淮纵,盯得淮纵喉咙发紧,却不敢露出声色,她微笑道:「岳父大人在看什么?」 徽王萧悬,年轻时与淮夙并称鸾城双雄,那是铁骨铮铮的真男人,此时他望着淮纵,清咳一声,语重心长道:「年轻人,血气方刚虽不错,却也要懂节制。」 淮纵一愣:「节制?」 萧悬点到即止,眼睁睁看着小女婿脸色涨红,会心一笑:「害羞什么?大家都是男人,本王也是过来人。」 想到故去的王妃,他眼底深情藏都藏不住,不愿在后辈面前显出脆弱来,他负手离开,留下淮纵一人在风中凌乱。 凛春小侯爷默默捂脸,过来人……岳父大人思维挺发散啊。 莫非看她战斗力不行,误以为她和萧行…… 啧!不能再想了! 淮纵深吸一口气,不用看她都知道自己这张脸红成什么样子。她仰头望着蓝天白云,眸光流转,唇边噙了笑:岳父大人想什么呢,她和萧行清清白白的好嘛。 想到昨夜同床而眠的情景,淮纵揉揉脸,直将心底不可说的杂念揉碎。 萧行站在台阶看了有一会儿,她看着淮纵俊俏的小脸忽白忽红,暗自奇怪平素向来警惕的人怎连她来了都未察觉。 「淮纵!」 凛春侯闻声回眸。 萧行不晓得父王和她说了什么,只要一想到和淮纵拥有共同的未来,此刻她眼睛亮晶晶的,浑身漫起温婉气质,恬静地像朵安然盛开的花,无声无息里带着令人意乱神迷的优雅,一步步朝某人走去。 第48页 淮纵被她这一笑倾倒,脑海闪过那些从未存在过的火热画面,她摇摇头,挥去杂念,主动迎过去:「怎么了?怎么那样喊我?」 萧行浅笑,温温柔柔的气息扑面而来,故意道:「哪样喊你?」 小侯爷嗔看她一眼:「洋溢着春天的温柔,还带了点点夏日热烈,秋的成熟鲜美,冬的清冽纯净,四季我能想到的所有美好,全在你舌尖之上。」 「……」 淮纵手搭在腰间白玉带,忽然顿住脚步,歪头看她,语气带了三分轻佻,看在萧行眼里妥妥的斯文败类。 她竟然有些抵受不住淮纵那种炙热的视线,强稳心神不避不退的与她直视。 喜欢争强好胜的萧行简直可爱得想让人伸手捏捏她的脸。 淮纵生得美,笑起来有着少年意气,斯斯文文的,尾音拉长,刻意道:「阿行,你刚才那样喊我,是不是很想我啊?」 剎那间,萧行杏眼圆瞪,可爱极了。 怎么也没到淮纵会说这个。她别扭地移开视线,漫不经心道:「我为什么要想你?」 「不承认?」淮纵锲而不捨地逗她。 萧行正视她,「那你听好了,我没有想你。」 「干嘛不承认呢?」淮纵碰了一鼻子灰,嘀咕道:「想我是很丢人的事吗?」 知道她开始不正经,萧行没理她,这厮典型的得寸进尺,得亏了生性沉稳,否则就这轻佻性子,绝对活不过娶妻就被父王一刀砍没了。 一旦被她知道自己心里有多在乎她,那简直是场灾难。 萧行板起脸嗔她一眼:「堂堂侯爷,没个正经。」 说到正经,淮纵抬腿追上她,恶趣味的扬唇:「想不想知道岳父大人方才说了什么?」 萧行一脸警惕,果断道:「不想知道,谁知道你心里藏着什么坏?」 「那你可冤枉我了。」淮纵用指尖轻点在她手背,惊得萧行急急将手收回。 淮纵沖她笑:「真不想知道?」 好奇心害死猫,萧行就是那只猫。 「别卖关子了,想说你就直说,不想说那就闭嘴!」 淮纵偷偷凑近她耳畔,没一会就见萧行小脸噌得红了:「不正经!」 丢下这句话,脚步飞快地将她甩下,身后淮纵笑弯了腰,摸摸鼻子,嘿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哼,谁让你凑过来呢。总不能……总不能教本侯一人面红耳热吧……」 这场小恶作剧,直接导致入夜时萧行都没敢拿正眼看她。 惊觉这一点的淮纵颇有种扬眉吐气的快感。 平素都是她被萧行打趣,这次倒好,岳父大人打趣她,她打趣萧行,看透了萧行纸老虎属性,淮纵对于同床共枕放心的很。 不用说就乖乖沐浴躺回榻上,反而萧行沐浴后坐在书桌前苦读,殷勤地像立志蟾宫折桂的学子。 有趣,太有趣了。 她着了里衣跪坐在软榻,懒洋洋抬起眼眸,催促道:「萧行,你睡不睡啊?」 萧行盯着书卷好一会,沉默地将书合好,在淮纵注视下慢吞吞解了外衫,简简单单的动作看得淮纵不自觉的屏住唿吸。 意识到这点,萧行眼里忽然闪过笑意,她暗嘆,都是纸老虎,谁怕谁呢? 香肩微露,如玉的肌肤仿佛会发光。淮纵看直了眼,捂着心口匆忙垂眸。 萧行在心里倒数。 果不其然,在她数到三时,淮纵开口道:「我困了,就先睡了。」 「……」 闭上眼,蓦然想到睡的这间房是萧行住了十八年的闺房,凛春小侯爷纯情地唿吸一滞,紧闭双眼,克制着唿吸。 偏偏萧行为讨回白日受得调戏,大着胆子凑近她,音调软绵绵的:「阿纵,这么急着睡,做什么?」 淮纵:「……」 你个妖精! 那声『阿纵』喊出口,萧行自己听了也脸红,她与淮纵青梅竹马,向来以『阿纵』『阿行』作为称唿,喊出来便有着旁人没有的亲近。 三年前闹翻,她们互称名讳,生疏至极,生怕被人晓得心里难忘旧情,慢慢的,情意被藏得越来越深。 戏做久了,就连华阳都特意跑来问她,是不是真得和淮纵绝无可能? 那时候她才意识到,她与淮纵闹得凶,几乎到达以假乱真的地步。 阿纵。 她已经好久没这般喊她了。 萧行眼里柔情似水,呵气如兰:「阿纵,你想不想我?」 淮纵当场红了脸。 昨夜一场角逐,以凛春侯落荒而逃告终。 …… 五月初十,纵行社高层动员大会。 淮纵放下瓷白汤勺,用锦帕压唇,淡淡道:「今日有应酬,晚饭不必等我了。」 萧行放下长筷,心里松了口气,正巧,今日她要参加纵行社社团活动,此刻听淮纵开口,她微微笑道:「好啊,等你作甚?以后天黑之前你若不回府,那就在外面过夜吧。」 轻描淡写的口吻,淮纵还能说什么?沉闷起身,着了一身浅蓝色长袍旋即出门。 萧行抬头时,只能看到那道笔挺削瘦的背影。 阿韭细心道:「郡主,准备好了。」 萧行点点头:「走吧。」 出了侯府大门,淮纵折身往锦绣铺子走,早早有人候在那,再次从铺子出来,她一身暗纹玄衣,斯文白净的脸没往日五分俊美,却足够能从人群脱颖而出。 第49页 纵行社门外,气氛低沉,四把手脸色难看至极:「越公子,我们这里不欢迎你,请离开!」 越修名,吏部尚书嫡子,鸾城有名的好色之徒。 这样的人来到纵行社,能有什么好事? 围观的人渐渐多起来,越修名傲慢的单手叉腰,「你们这算什么?社团招新为何本公子不能进?本公子也带了画稿来啊!」 提到画稿,四把手和他身后的那些人气得差点破口大骂。 四把手态度强硬:「我们社团只欢迎志同道合之人,还请越公子将画稿焚毁,否则,莫说入社,今日您很难从这儿全须全尾地离开了。」 四把手深吸一口气,凛眉问道:「咱们加入社团的初衷是什么?」 「争当鸾城第一社团!维护淮萧绝美爱情!」 淮纵刚刚走近,就被人群里齐声爆发的口号羞得脸皮涌起一阵躁意。 害羞过后她又忍不住洋洋得意,是的!她和萧行的绝美爱情!这也是她跑来当副社长的初衷啊。 鸾城大大小小社团,每个社团办社初衷都不尽相同,据说当朝五殿下喜欢猫,还特意为猫建立爱猫社。 百花齐放,不拘泥世俗条条框框,正是鸾城年轻一代最为推崇。 任情纵性,追求真快活,也是鸾国近些年来越发浓烈的人文氛围。 越修名被这突然响起的口号惊了一下,最初的胆怯过后,他大大咧咧将画稿塞进怀里,耍赖道:「嗨,臭小子,你总不能撕开本公子衣服来抢吧?」 真是斯文扫地!四把手沉着眉,厉喝一声:「放肆!胆敢对侯爷郡主不敬,你有几个脑袋?」 嗯?对郡主不敬?淮纵眼睛微眯,箭步冲出去,一脚踹翻越修名,裂帛声响起谁也没想到她当真敢抢。 四把手见了来人惊唿道:「哎呀,副社长?您总算来了!」 一语道破她的身份,被揍得腰快断了的越公子勃然大怒:「反了天了!愣着做什么,揍他!」 画稿自然不是什么正经画稿,要不然纵行社的人也不会放出那番狠话。 淮纵冷眼瞥着画稿之上衣衫半褪的美人图,轻呵一声,转而一脚踏断越公子三根肋骨,杀猪般的嚎叫声响彻云霄,惊得围观众人纷纷倒退。 她怒火飙升,漫不经心道:「想好怎么死了吗?」 「你…你敢对本公子动手?」越修名呕出一口血,脸色煞白,身边打手一拥而上! 淮纵一手拎着越修名衣领,冷笑:「我看你们谁敢动?」 打手面面相觑。 四把手神情放松,顿时也来了底气,见着死狗一般的越公子,大笑:「天作孽犹可恕,自作虐不可活,也不打听打听咱们纵行社背靠哪座大山,尚书家嫡子又怎样?找死!」 一席话说得那些人更不敢动弹。 越修名自知踢到钢板,鲜血从嘴里涌出来,整个人奄奄一息。 淮纵嫌弃地松开手,便见一陌生女子径直朝她走来。 「画呢?」来人气息干净,挥袖间带着股桂花香,衣带飘飘,腰间坠着一枚白玉。 四把手赶在淮纵开口前俯身行礼:「见过副社长!」 副社长?淮纵恍然,这便是纵行社内定的二把手啊。 看着看着,她勾唇笑开,暗道萧行狡诈,偷偷跑来社团做了副社长,此事竟还想瞒她?虽说她刻意将身上气息掩盖,但淮纵是谁,淮纵和她青梅竹马,两人一起长大,萧行怎样,她还能不知? 瞧着那张陌生冷漠的脸,笃定萧行也和她一样戴了人皮·面具,就不知那稀罕物什她从哪儿得来的。 一眼识破萧行,淮纵暗自得意,萧行没多少易容经验,可她有啊。 她都伪装成这样了,不仅身形,气息,就连声音都做了调整,萧行外热内冷,看似温柔如水,其实骨子里清冷漠然,寻常来讲,哪会那样认真盯着陌生男子看? 自觉安全的凛春侯坦然的将画稿递过去。 一瞥过后,萧行冷淡的同她阖首,待看清画纸之上赤身露骨的画面,眼里寒光乍现,辗转缓缓笑开:「笔法粗糙,有形无神,粗鄙不堪,越公子哪来的底气入社?」 淮纵站在她身旁,能清晰感受到从她身上冒出来的森然冷气,那画稿粗俗,哪怕顶着萧行那张脸,淮纵也没法将画上之人和萧行联繫在一处。 越修名简直在找死,此举不愧为鸾城第一好色之徒。 色字头上一把刀,诚然不假。被正主撞破,以萧行气性,莫说越修名不保,越家能不能安稳,还得另说。 再者……敢觊觎她的人,越家亡了也不冤! 彼时萧行捏着画稿的指微微颤抖,露骨低俗的画,要美感没美感,要风情没风情,这些东西早就是她玩剩下的。 当初她画淮纵,画得可比这些好多了。 让她惊讶的是——竟真有人活腻了藏不住垂涎之意,不仅如此,还敢明目张胆拿着画稿出现在纵行社。 脑子八成也坏掉了! 想到这,她看了眼身边的玄衣少年,唇角微勾,淮纵这厮装得倒挺像模像样。以为扮成斯文小白脸她就认不得了? 不过……淮纵早晨推说有应酬,这就是她所谓的应酬? 也对,都当了纵行社副社长了,还能不来参加社团活动? 没忽略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窃喜,淮纵暗自猜测:萧行到底在高兴什么?难道她识破自己真身了?不可能啊,本侯明明伪装的那么好。 第50页 「丢出去吧,看着碍眼。」萧行语气里有掩不住的冰冷。 四把手躬身道:「是。」 纵行社背靠长公主,区区尚书之子敢对侯爷郡主不敬,一颗脑袋都不够砍! 他得把这事偷偷告诉主子,省得越家上窜下跳不得安宁。藉此也震慑鸾城权贵,纵行社办社目的单纯,谁敢起坏心,屠刀落下,这就是下场! 没了那些臭虫搅扰,动员大会取得圆满成功,当天入社的文人士子踏破门槛。 社团内,青柏堂,两位副社长简单打过招唿,开始忙手上工作。 知道对面那人是萧行,淮纵的注意力就免不了往她那边跑。 放下文稿,萧行支着下巴盯着面前的香茶,发呆已经有好一会儿功夫了。 淮纵心道:莫非是茶不合口味? 想到她这里正好还有二两龙井,招招手,吩咐社员将茶叶为萧行送去。 收到茶叶,萧行讶异地朝她轻轻挑眉,继而眉眼弯弯,回之一笑。 淮纵被她这一笑迷了眼,礼尚往来也回了个极为灿烂的笑容。哪怕用的不是那张十分俊美的脸,依旧惹得萧行芳心乱跳。 隔着一张面皮,两人相处倒没了先前顾忌。 萧行审稿完毕,提笔写下修改意见,抬腿往淮纵那边走去,垂眸看去,她唿吸一滞! 想不到淮纵这般认真,是在画她们二人的婚后日常?精细流畅的线条,一颦一笑都勾得那般温柔,心登时软得一塌煳涂。 「画得很好。」比你之前画过的所有都要好。 淮纵一惊,抬头见萧行含笑注视她,克制着心虚心动,她将画册放在一旁,大大方方道:「总不能尸位素餐什么都不做吧?还没问副社长怎么称唿呢?」 萧行柔柔笑开:「我姓肖。肖像的肖。」 由此,淮纵也确定,萧行当真没有识破她的身份。若萧行知道她是谁,反应定不会这般平静。 想到这,她竟生出一种隐秘的快感,将画册递过去,「不如肖社长和我一起吧。我来作画,肖社长负责撰文,如何?」 萧行指尖点在那画风极美的小册子,笑道:「好啊。」 反正淮纵又不知她是谁,她没必要紧张。 落日余晖,覆盖在苍茫大地,萧行笔下的故事可真甜啊。 淮纵执笔作画,每画一笔就要感嘆一句,看来看去,竟有些捨不得给外人看了。 萧行凑过来问她:「怎么了?是哪里写得不够好吗?」 淮纵眯眼笑:「没有没有,写得很好。」 她翻开一页,明知故问道:「只不知,为何肖社长笔下,凛春侯常常被夫人欺负呢?」 「这样不好吗?凛春侯看起来风流儒雅,像她那样的君子,定会温柔呵护爱妻吧?谦让不正是君子品性?宠爱夫人,难道不是夫君应做之事?」 萧行义正辞严地总结道:「所以,被欺负不正能表现两人恩爱吗?」 淮纵傻了眼,一时无言以对。 偏偏萧行不肯放过她,「怎么?临椿社长觉得哪里不妥?」 「没、没有不妥。」淮纵瞥了眼文稿,强调道:「很好。」被欺负什么的,哼,姑且满足萧行这个幻想吧。 「临椿社长。」 「嗯?」 萧行坐到她对面,微笑道:「咱们办社宗旨是什么来着?我又忘了。」 淮纵呲牙:「维护淮萧绝美爱情啊。」 萧行心里微甜,面上满了疑惑:「可我听说,侯爷郡主骂战三年,临椿社长觉得那两人有爱情吗?」 「有啊。」淮纵认真凝视她:「在我看来,人海浮沉,凛春侯最爱的,便是萧郡主了。」 最爱啊。 萧行在心底默念。 作者有话要说:淮纵:萧行绝对识不破本侯小马甲(得意) 萧行:今天又被阿纵表白了呢! ……来晚了。让大家久等了,嗯,从今天开始,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27章 见她垂眸不言, 淮纵心底忐忑,好在萧行不知她身份,她这才敢大着胆子小心问道:「肖社长以为呢?」 某人存了什么心思, 萧行一眼就能看明白。爱意藏在心里, 她惯来矜持,如今被反问回来, 看着淮纵那双明净期待的眸,她忽然觉得敞开心扉也不是件坏事。 淮纵指腹无意识描摹着笔桿, 萧行迟迟不言,她等得喉咙生出淡淡的干哑, 紧张地无所适从, 偏还要耐着性子强忍着。 她的睫毛在萧行注视下轻轻颤抖,像翅膀受伤的小蝴蝶,想要飞, 还得忍着。 萧行目不转睛看着她,看着看着, 那些话不由自主地就从唇边溢出来:「我以为,凛春侯就是个小混蛋。」 小混蛋?我……我怎么就混蛋了呢? 淮纵指尖微动, 委屈可怜地咬着唇,又不敢扰她。一眼, 便沉迷在萧行姣好的侧脸, 不自觉以一种仰望虔诚的姿态听她剖开心肠,将埋在桃花瓣下的秘密亲手送上来。 「在我看来,凛春侯与天底下的男儿相比算得上痴情, 可与萧郡主比起来,未免薄情。」 「怎么就薄情了?」 「怎么不薄情?情情爱爱说起来复杂,其实最简单。这么简单的事,爱或者不爱,凛春侯却不肯直言,你说她们有爱情,可一个人的爱并不是爱啊。」 「爱要互相成就彼此包容。一朝生隙,哪怕双方都有错,可萧郡主等了侯爷三年,还不够凛春侯出了心头怨气吗?她眼高于顶,心高气傲,但除了凛春侯,你见她和哪个男人走近过一步?郡主的爱恨嗔痴都给了侯爷,还不够表明心迹吗?」 第51页 「男儿大丈夫,当顶天立地,在外保家卫国,回家抚慰娇妻,你说,凛春侯哪点做到了?她才高八斗满腹经纶能文能武,为何就不能多爱郡主一些?」 「她可曾写诗夸赞过她的美貌,可曾落雨时节陪她弹琴吹箫?她连一朵花都不敢送给郡主,何况说爱了。」 萧行从她手里拿过文稿,指尖轻点,随意圈起来,问道:「甜吗?」 淮纵飞快点头:「比蜜还甜!」 见了这样子的淮纵,萧行舒心的同时也觉得心里堵得慌。 淮纵生得好,笑起来更有魅力,可这样有魅力的一个人,不顾男女大防冲着她展露出心头柔软的一面,倒真教人吃味。 萧行顿时默然,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还会吃自己的醋。 她挑眉看着谈笑晏晏一脸无辜单纯的小侯爷,打心眼里暗道淮纵此人极有本事——喜怒哀乐,酸甜苦辣,竟真能教她心甘情愿地从头到尾尝一遍。 最要命的是,尝过之后,还爱。 她浅笑着指着那小甜文,语气不急不缓,甚至带了两分悠然:「临椿社长不妨说一说,侯爷为郡主,做到哪点了?」 淮纵被她笑得心跳乱了一拍,为做掩饰,她急急看去。 小甜文甜到人心坎是不错,可通篇看来,萧行写在上面的,没有一件是她为她做过的。 没有一件。 这就教人非常难过了。 一瞬之间,淮纵被心底的愧疚淹没,无意识的提点,比有意识的指责更中要害。 小甜文是萧行写的,里面每段话每件事都是她期望自己做的。 通篇清甜可口,读后留有余香,淮纵有过目不忘之能,也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既然是阿行想要她做的,那么她都愿满足她。 哪怕现在不够好,可她已经要了阿行的余生,她得努力做得更好,不负萧行嫁给她的决心。 见她发愣,萧行再次笑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十几年的情分埋在时光里,随便抽出一段都是常人难以企及的亲密。凛春侯怎么就不知道珍惜郡主呢?」 淮纵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半晌方鼓起勇气问道:「哪里不知珍惜了?」 萧行认真地凝视她眉眼,忽悠人的话张口就来:「说来巧了,三日回门那日我曾亲眼见到凛春侯别别扭扭地和郡主站在王府门口,她二人走在长街,侯爷却不肯牵郡主的手,这像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么?」 牵手? 阿行想被自己牵手!? 淮纵眼睛飘着桃花雨,频频点头:「肖社长言之有理,凛春侯真是太笨了!」 「……」忍着即将浮上来的羞意,萧行清咳一声,语重心长地感嘆道:「过日子是门学问,依我看,凛春侯需要学的,委实太多了。」 想到昨夜淮纵避她如虎的模样,萧行本是存心调侃她,说着说着,竟也有了一丝真实的委屈,她轻声道:「临椿社长,你说,我刚才说得可有道理?」 「有道理。」淮纵别开脸不敢看她,唯恐泄了心底情意。片刻她问:「你竟是这般想的吗?」 「是。」萧行一字一句道:「我就是这般想的。」 淮纵并不担心言语里露出马脚,她与萧行逢场作戏骂战三年,表面功夫做得滴水不漏,萧行不可能故意拿这些话来唬人,也就是说方才那些,尽是她肺腑之言。 在萧行心里,自己还不够爱她。 淮纵陷入短暂的迷茫。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是自己在有意迁就萧行,不成想,萧行也默默忍下了许多委屈么?那样好的人,那样骄傲的人,也会委曲求全? 是了,的确委屈。若不委屈,何来的那些怨怼? 若不是在迁就她,萧行早就不理人了。 圣旨也罢,皇命也罢,若萧行不愿嫁,便是徽王爷拿剑抵在她喉咙,这人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没人能委屈萧行,是萧行为了和她在一起甘愿承受委屈。 想清楚这点,淮纵心肠软的不像话,她睫毛反覆轻眨,到底将那些泪意逼退,她面上带笑,如寻常人一般打趣道:「肖社长看来很懂嘛。如此说来,是心里有人了?」 真心话做了玩笑吐出口,萧行漫不经心地扫她一眼:「临椿社长莫非看上谁了?」 是啊,看上你了啊。 淮纵随意地和她调侃两句,直到金乌西沉,大地蒙了层金黄色的暖光,她歪头去看,却见萧行倦然地坐在她身侧,枕着手臂陷入浅眠。 柔软的髮丝散在耳侧,她按捺着心头漫开的痒,抬眸间便见年轻的社员视线望过来。淮纵登时不悦,眼睛微眯,笑吟吟地逼退众人。 趁着无人留意,她心虚地抖着手将那缕髮丝为萧行别在耳后,指尖划过她侧颜,像偷食小鱼干的猫。 看了有一会,淮纵依依不捨地起身,她要回去了。 要赶在萧行之前回府。 否则若让萧行晓得她披了一张假皮跑来做纵行社的社长,指不定心里如何取笑她。 四把手恭恭敬敬地送她出门,半刻钟后,萧行慢慢睁开眼。 手拂过淮纵碰过的地方,红唇微掀,越发感受到某人的心口不一。 凛春小侯爷,在爱她这件事上,可真是个教人哭笑不得的『伪君子』。 她再次看了眼两人编撰的图文册子,带着满腹欢喜从纵行社离开。 第52页 踏着夕阳,踩着脚下的青石路,噙在唇边的喜悦教阿韭好生惊奇:「郡主今日为何不让奴婢跟着?」 易容后的阿韭看不出原本长相,忆及今日和淮纵说的那些话,萧行道:「以后你也不用跟来了。」 阿韭乖顺地应了声,没敢多问。 凛春侯府,淮纵回到家第一时间跑去后花园採花,阿净煳里煳涂问道:「侯爷怎么喜欢摆弄这些东西了?」 你懂什么?淮纵没空搭理她,她还急着赶在萧行回府前为她准备惊喜。 新鲜上好的花束被她剪好放进盛了水的白玉瓷瓶,没过一会便听下人回禀,郡主回来了。 淮纵愣在那,想要抬腿去迎,看了眼手里的鲜花,又觉不妥。 她若此时跑过去,岂不是正大光明的告诉萧行,我就是纵行社临椿社长。 不妥不妥,她还没听够萧行说心里话。 淮纵笑着转身去了书房。 「侯爷呢?」萧行一身清爽地踏进府门。 管家躬身道:「侯爷在书房看书。」 书房?她轻轻挑眉,面上笑意比往日更甚,腰肢轻转抬腿便往书房走去。 得知淮纵对她的心意,有了今日这番经歷,她心情好的不得了。 书房,淮纵捧卷而读,一身青竹衫,倜傥风流,慵慵懒懒地随意倚在座位,低头抬头,便是旁人刻意都求不来的雅致气度。 梨木桌一角摆放着花瓶,花瓣被人精心撒了清水,一枝独秀。 听到动静,淮纵合上书卷:「回来了?」 「嗯。」明明一整日都在一处,可回到家,见了淮纵,又是美好不同的体验。 喜欢一个人,当真是世间不可用常理来辩驳的妙事。她看着淮纵,想到她说的那句『最爱』,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萧行轻声道:「真软。」 「……」这发的哪门子疯? 淮纵不好意思地下意识闪躲,脑海勐地响起阿行说过的心里话,她板着脸,既要维护凛春侯的威严,还要将心底的念头控制在不至于失控的度,分寸极其不好掌握。 罢了。 谁教她开心呢? 开心和爱根本忍不住嘛。 她索性不吝啬地扬起笑脸:「喜欢捏,那就多捏两下?」 「……」 萧行素手轻颤,不争气地收回来,眼神复杂,当下拿手背贴到她额头:「淮纵,你没生病吧?」 霎时,淮纵尴尬地不想理人,咬咬牙:「我好着呢!」 「那你怎么奇奇怪怪的?」萧行眼波流转,笑意藏也藏不住,逗弄道:「这么喜欢被我捏脸啊?」 萧行大多时候是矜持的,可她不正经的时候淮纵根本无力招架,她故意沉着脸将花瓶捧过去,懒洋洋道:「吶,这花开得不错,送你。」 「送我?」萧行笑意更深,嫌弃道:「不够美。」 「啊?」没说这话之前,淮纵看这朵花怎么看怎么觉得好,可萧行说不够美,再看这花,她竟有些拿不出手。 便想着收回,不料萧行提早一步接了过去。 接过去还不算,萧郡主温温柔柔地凝视她:「阿纵,你知道比花还美的是什么吗?」 阿纵? 淮纵耳朵尖迅速窜上一抹红,不自在道:「是什么?」 「你呀。」 你呀,你呀,甜腻绵软的调子,勾得人心发颤,淮纵揉揉发烫的耳朵,嘆息:真是要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萧行:占有欲超强,我连我自己的醋都吃√ 淮纵:莫慌,送你花,来牵小手(≧▽≦) …… 推荐基友无cp文——《所罗门集卡游戏[综]》/湛空 一句话简介:披上所罗门马甲搜集他的卡。 文案:有什么比穿冠位caster的马甲更刺激的吗? 有。 那就是穿冠位caster的马甲去满世界收集他的卡牌。 「你听我说,只要集齐xx个所罗门你就能成功召唤出医生!你开心吗!」 r【少年耶底底亚】所罗门 sr【(成年)】所罗门 ssr【(冠位)】所罗门 …… 抽卡这种事情她擅长,立香跃跃欲试,然后眼前一黑。 「不好意思,要你成为所罗门以后才能正式开启抽卡游戏。」 我谢谢你哦!~ 推荐百合作者流鸢长凝的文——《谁家女儿秀》。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秋雨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11111 10个;方砖7号 5个;漫无止境的8月 4个;楼小楼、小爷手插兜 3个;许你一世长安 2个;冰狼、23544030、花重数月、土匪打劫、38734290、hhh、阿卡姆莱斯、儿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jing 20瓶;贱贱的熊猫 18瓶;克总的坐骑、图南、季冬玖、许你一世长安、田听、灼华、十八、二两、思琂 10瓶;儿歌、独漄 7瓶;君子竹、38734290、宁箫、赖美云的小面包、辰月拾柒、venus 5瓶;35232514 4瓶;噗吃柠檬、鹿丝、了 2瓶;小米君、wywy51、柠檬草、闵潇黎、裸奔的猪、东、小戴、28645322、五十六、你也想要这星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萧行好整以暇地看她耳尖越来越红, 好似一颗漂亮的红玛瑙。 第53页 她捧着花瓶,眸光又不自觉落到那鲜嫩的花瓣,花是刚採摘下来的, 可淮纵, 为何忽然送她花呢? 聪明的萧郡主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看得淮纵小心脏扑通跳:「你、你又要说什么?」 「阿纵……白日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呢?」 说着她倾身上前,咫尺之距能轻而易举地嗅到来自淮纵身上的冷香。 萧行笑得文文雅雅, 眉眼晕着旁人看不懂的深意,她放下白玉花瓶, 随手为淮纵整敛微皱的衣领, 这动作做来不甚熟稔,却有种难言的撩拨。 一向自诩俊秀风流的凛春侯顿时方寸大乱,想退开一步, 又怕伤了某人的心。她额头生出层薄汗,怂得没眼看。 萧行靠近的一瞬间, 她只觉心脏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一时不知说什么,口干舌燥。 来不及细想, 她道:「这是在关心我吗?」 关心我每日行程,关心我见了何人, 萧行……这是在认认真真学习怎样做她的妻吗? 她的妻。 淮纵手心开始冒汗, 待闻到萧行衣领处飘出来的淡香,她小脸白而红,眼神飘忽着, 不敢与人对视。却也不动,就任由萧行替她整衣。 她望向虚空,眼睛里飘着的每一瓣桃花都是因萧行落下。 淮纵清了清发痒的喉咙,在她耳畔轻声道:「你…这是在勾引谁?」 话音刚落,她自个却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人啊,口是心非惯了,便不敢说真话了。唯恐泄了情意,彻底栽在温柔乡爬不起来。 萧行漫不经心地嗔她一眼:「你说呢?」 「我……我可不敢说。」淮纵揉揉鼻子:「你这时好时坏的脾气,我今儿没招惹你,你……」 她话音一顿,想到两人在纵行社敞开心扉说过的那些话,余光禁不住瞥了过去——美人优雅浅笑,端庄而妩媚,这样的萧行,还真好看啊。 一时,思绪卡在那,竟不愿多想。 她不想,自有人想。 萧行大大方方地任她看,小心思千迴百转,开始怀疑凛春侯作戏的本事。 她再次看了眼摆放在白玉瓶的鲜花,不由觉得好笑。 白日她刚与淮纵说了那些话,回府就被某人献花,淮纵别别扭扭的样子,还真…可爱啊。 感情她这是灯下黑,在纵行社被淮纵摆了一道。被引着,诱着,将心意阐明。 之所以能说出那些话,皆因淮纵不识她的真身,隔着一层薄薄的面皮,她大可畅所欲言,将情意拆成丝丝缕缕的细线,再小心翼翼地拴住眼前的小侯爷。 想到这,她又忍不住一笑,也对,她和淮纵青梅竹马,她什么样,淮纵什么样,最风光最落魄最滑稽的模样她们心知肚明,没什么好隐藏的,就是藏,也藏不住,藏不久。 淮纵知道肖社长是她,萧行也知道临椿社长是她。 彼此心里埋着小九九,一厢情愿认为伪装地毫无破绽,淮纵英明一世,兴许至此时还没反应过来,她凭着一束鲜花,露出了马脚。 萧行唇畔微扬,回答她先前问话:「我是在……」 「别、别说了!」淮纵紧张兮兮地捂着她的嘴,生怕萧行下一句冒出『我是在勾引你啊』。 她可受不了这刺激! 淮纵深吸一口气,手还未收回来,感受到萧行唇瓣的柔软触感,直直盯着她,认真而缓慢道:「别说了,知道了吗?」 那语气太温柔,太谨慎,不像平时浪荡不羁的凛春侯,倒像几年前疼她护她的翩翩小少年。 霎时,萧行竟甘愿被她蛊惑,喃喃道:「好。」 红唇微张,浅淡的热气扑在掌心,淮纵急急收手。匆忙之间,两人极有默契地对视一眼,各自红了耳根。 萧行佯装淡定地用指尖轻轻揉搓耳垂,淮纵步子迈开,着急火燎地推开两扇窗。 风从外面吹进来,带来点点清爽。 她背过身不敢看萧行,不懂萧行突如其来的撩拨是为何。偏偏这会脑子乱,睁开眼,闭上眼,思绪全被萧行占据。 她暗恼地偷偷舒出一口长气:「那花,不喜欢就扔了吧。」 「喜欢。」 「嗯?」淮纵弯了唇角,笑着回眸:「喜欢什么?」 喜欢你。 萧行默然,待平稳唿吸后她上前两步,嫣然一笑:「自然……是喜欢花啊。」 人间苍茫,几度春秋,你是那朵开在我心上最美的花。你最美,也最得我喜欢。 可这些话,她不敢说,怕把人吓跑了。 淮纵胆子大的时候敢不管不顾地把天捅破,可她只要怂起来,比前些年她养过的大黑狗还不如。 大黑狗胆子很小,便是人轻轻咳嗽一声,都会怂兮兮地耷拉着耳朵,四肢缩起来,警惕里常常带着傻气。 淮纵有时候可真傻,丝毫不懂女儿心。 然而萧行却不介意她傻,更不介意她怂,她退回安全距离,认真道:「淮纵,你躲什么?」 「躲?我、我哪有躲!」 「没躲?」萧行把玩着那支花,懒洋洋地取笑她:「说这话之前,你先把舌头捋直了。」 「……」 淮纵定定看着她,半晌捂脸,待那些失措失态隔着指缝散尽后,她理直气壮,仿佛重新找回先前的嚣张傲慢,勾唇漫声道:「不就是送你朵花嘛,得意什么?」 第54页 「哦?」见她故态復萌,罕见地萧行这次不觉得恼。她抱着花瓶扭着细腰轻忽转身,临走前丢下一句话:「懒得理你。」 嗯?就这么走了? 萧行果然走了。 片刻,淮纵软着腿脚瘫在雕花椅子,回想自己方才的反应,长嘆一声:「太怂了啊,真是丢死人了……」 好在花是送出去了。为送萧行一枝花,半条命都快搭上去了。 她最爱说萧行假正经,可从没想过,萧行不正经的样子简直过分地惹她心动啊。 唉。甜蜜的负担,不外如是啊。 凛春侯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这么好的阿行,是她一个人的。 念头转开,她控制不住地想笑,恰巧萧行折返回来时,见她笑得一脸猥琐,细长的胳膊禁不住生出鸡皮疙瘩,眉头抖了抖,嫌弃道:「毛病。」 毛病?这才不是毛病。淮纵破天荒地没怼人,好脾气地沖她呲牙,整整齐齐的一排小白牙,勉强有那么两分赏心悦目。 从书房踏出来,背对着门口,萧行立在那顾自发呆,而后悄悄莞尔——淮纵,笑起来还真有魅力啊。 可惜,就是傻了点。 还没意识到她临椿社长的身份已经曝光在太阳下。 望着远处余晖,萧行满意地轻抚衣袖:傻点也好,凛春侯平时猴精猴精地教人抓不住把柄,借着这机会,她还真想看看,在坦诚心意后这人会如何。 今日送花,明日呢? 想着这些,萧行不免生出浓浓的期待。 用过晚饭,已是月上柳梢头。 入夜侯府挂起精緻的灯笼,各式各样,尽是淮纵闲来时候亲手扎的。 头顶星辰满天,院内灯火通明,饭桌上萧行心情好,也不知是觉得她身板单薄,还是存心想撑死她,从开饭到落筷,因了娇妻的热情,淮纵比平时的饭量多吃了两碗。 距离用饭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书房,淮纵撑得想吐。 阿净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问道:「侯爷为何不拒了郡主呢?瞧瞧吃成这样子,真真是教人心疼。」 「……」 『真真』那两字听得淮纵心肝脾肺都在疼,她板着脸:「好好说话。」 「哎。」 阿净巴巴挪动脚步:「侯爷平时晚饭只用一碗,这倒好,怎么一口气吃了三碗米饭?奴才看着都替您噎得慌!不仅多用了两碗白米饭,还吃光了两碟子菜!」 「侯爷!您不能这么纵着郡主啊,男儿大丈夫,想要活命,得学会拒绝,学会说不啊!」 贫嘴的小厮不遗余力地打趣自家主子,淮纵对待下人素来宽厚,听了这话只眼睛微眯:「我?纵着她?你哪只眼睛看到本侯纵着她了?」 阿净耿直:「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瞎。」 「……」 淮纵揉着发胀的肚子,丢了笔桿子:「不写了,本侯要去散心!」 「散心?」阿净偷偷瞥她,散心是假,消食是真吧! 口是心非的凛春侯一脚迈出书房门槛,扭头道:「郡主呢?」 「郡主回房歇息了啊。」 淮纵嘴角一抽,咬咬牙,没教人跟,径直往内室走。 门被推开,正赶上萧行从浴室出来,长髮带着水气,肌肤莹白如玉好似会发光。 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熄了暗火,开门见山:「陪本侯去逛园子。」 啧。吃撑的小可怜,傻兮兮的。 萧行眼波流转,眼尾漫着风情,拿了衣服往屏风后面迈过去:「等着。」 淮纵老老实实坐在桌前,想喝茶,又实在喝不下。越想越觉得憋屈,暗恨自己心软。 怎么听了白日那些话,就这么惯着萧行呢? 饭桌上萧行摆明了逗她,偏生她不争气,人常道秀色可餐,她却清楚,看着萧行那张脸,下饭! 美人温温柔柔地为你布菜,捨得拒绝吗?拒绝了难不成还有她的好?萧行与她同居一室,想整她,简直不要太容易。 淮纵轻飘飘地嘆息一声,不得不承认,她的心,的确被萧行触动到了。 萧行说她不够爱她,这怎么可能呢? 年纪轻轻的小侯爷为了爱情,可是什么事都敢做的。 没过多久,萧行着了柔软的浅裳从屏风后露出身形,红唇轻启:「走吧。」 擦肩而过时,淮纵哆嗦着伸出手,丝滑的衣袖从她掌心划过,没捞到某人的小手,她暗道可惜,殊不知眼底的遗憾被萧行看得一清二楚。 「愣着做什么?走啊。」萧行催促道。 「嗯,来了。」 淮纵与她并肩走在灯火通明的后花园,处处可见的形状各异的小灯笼,在暗夜里点亮了藏而不露的小情趣。 下人们跟了一段路便自觉停下,阿韭望着不远处侯爷蠢蠢欲动无处安放的小手,笑得心里甜甜的。 「阿纵。」 「嗯?」 萧行在一片明艷的花圃前驻足,回眸认真道:「你…牵着我的手做什么?」 「啊?」淮纵揣着明白装煳涂,索性坐实了睁眼瞎,耍赖道:「有吗?」 萧郡主意味深长地看她,字正腔圆:「有。」 音色婉转敲在淮纵心坎,盪起层层雀跃的小波澜。 小侯爷笑得天真烂漫,眸光辗转,金丝锁边的衣领微微敞开,露出精緻蜿蜒的锁骨,她暗嘆萧行心口不一。 第55页 明明爱极了被她牵小手,却要装作嫌弃她的样子,不过嘛,心口不一的阿行,她也喜欢。 许是心里有了充分的底气,淮纵霸气侧漏:「本侯就想牵着你手逛园子,怎么,你有意见?有意见也不准说出来!」 啧,萧行明白了。先前送花,这会牵小手,完完全全是在按照她的心意行事啊。 她敷衍地挣扎两下,自然没挣脱淮纵的束缚,两只手反而越握越紧,十指交缠,竟也染了一分旖旎亲密。 想当初,她们最为亲密的那些年……萧行悄悄地红了脸,颇有几分心虚道:「还记得四年前在西山的事么?」 四年前?西山? 淮纵神思急转,看着萧行,猜测道:「你是说,四年前我带你去西山放风筝的那次?」 没料到真被她猜中了。 萧行别开脸,漫无目的地陪她闲逛:「本来是在放风筝,可后来你睡着了。」 「是啊,你趁我睡着了,偷偷拿起画笔画我,我还记着呢,你做的那些事,我可都记着呢。」 「是么?」萧行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淮纵兴许记得她偷画她,可她不仅偷偷把人挪到了画纸,她还偷偷亲了她。 望着朝气蓬勃的凛春小侯爷,望着她张张合合的两瓣唇,萧行压下那些密密麻麻的情愫,细长的腿浑然不知疲倦,走着逛着,偶尔还被淮纵带着小跑几步。 直到弯月害羞地躲进云层,她问:「还撑吗?」 淮纵笑得牙不见眼:「好多了。」 萧行抿唇轻笑,感嘆道:「你可真是个小傻子啊。」 「是吗?」淮纵不以为忤,末了伸手轻抚她黝黑髮亮的长髮,眼里捲起闪耀的神采:「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是小傻子,那郡主是什么?」 「你希望我是什么?」萧行轻轻挣脱她的手,递到淮纵跟前,在她变脸前快速道:「你看,出汗了。」 绵绵软软的语调,无辜澄澈的眼睛,淮纵喉咙微干,微怔过后,急忙抽出袖袋的锦帕为她小心擦拭。 「很热吗?」 萧行摇头,却也没再多说。 其实是太紧张了。 若不知淮纵就是临椿社长,若不知今晚的温柔是她有意蓄谋,萧行或许可以做到坦然。 可这温柔一旦带了讨好意味,一旦和情爱有关,就会勾得她心痒,勾得她需要用十二分的心力才能克制住那些翻涌而来的情。 所以说,傻人有傻福。 她冲着淮纵清甜笑开:「好了,不用再擦了。」 「咦?真得不用再擦了吗?」 「不用了。」 见她还抓着不放,萧行忍了忍,终究没忍住,她意有所指:「你手心有汗,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淮纵垂眸,待看清掌心生出的细汗后,不在意地挑眉,举止满了少年桀骜,歪头凑过来:「那我擦干手,还能继续牵着你的小手吗?」 萧行不自在地侧身,半晌问她:「淮纵,你为何一定要牵我的手?你是不是喜欢我?」 「不、不喜欢。」想也没想秃噜出这句话。 眼看着萧郡主背嵴微僵,神色快速冷下来:「哦,这样啊,那你今晚睡书房吧。」 萧行丢下她快步离开,淮纵眨眨眼,一巴掌拍在额头,悔不当初:「我到底在胡说什么啊……」 经此一事,堂堂凛春侯果然被拒门外,卷了铺盖夜宿书房。 之后几天她使出浑身解数哄人一笑,哪知萧行气性大的令人咋舌,宁愿和阿觉那只肥猫说话,也不愿给她一道眼神。 日子过得飞快。 正午时分,纵行社。 淮纵抱着食盒往饭桌坐下,看了眼安静用餐的萧行,笑道:「肖社长介意与我一同用饭么?」 萧行眉眼温柔,世家女的礼仪风范在她身上表露无遗,她浅笑着点点头:「临椿社长请自便。」 三菜一汤,精美的小碟子摆满小桌,垂眸间淮纵心里直泛酸,她的女人,沖别的『男人』笑,这感受可真糟糕啊。 若非清楚萧行品性,还真怕煳里煳涂被送一顶花花绿绿的帽子。 话本上不是说了么,两口子闹了矛盾,甚至到了分房睡的地步,此乃危险阶段,得谨防被人见缝插、针。 令人无奈的是,她也只能借着临椿社长这身份和萧行聊天,回了府,萧行一味晾着她,照她这晾法,肉条都能风干了。 她嘴里发苦,鬼使神差地往萧行碗里夹了糖醋小丸子:「吶,吃。」 下意识的举动,微皱的眉头,带着呵护讨好的小心翼翼,望着那圆滚滚的小丸子,萧行笑容更暖。 其实她早就不怪淮纵了。 她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淮纵,淮纵怂起来有多教人牙疼,她也不是第一次领教。 披着肖社长的壳子,她忍不住逗趣道:「临椿社长对我这么好,是乍见之欢,还是见色起意?」 啪嗒一声,长筷落地,淮纵醋罈子翻了。 她气得眼尾发红,手脚麻利地夺过萧行饭碗:「吃饱了撑的!肖社长到底在乱说什么?不准吃了!这饭菜有毒!」 作者有话要说:淮纵:饭菜有毒,毒得我家阿行都乱说话了! 萧行:啧,小傻子。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儿歌 1个; 第56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8645322、连锁算八字、北聿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哪有动不动夺人饭碗的?也是萧行好脾气, 没跟她一般见识。 貌美娴静的萧郡主眉峰轻挑,像看不懂事的孩子看着她,看得淮纵莫名心虚。 她端着饭碗, 再看看萧行不怒反笑的样子,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表现有多么幼稚。出于习惯摸了摸耳垂,脸色微红, 却也不敢当着这人来人往的面,对萧行动手动脚。 淮纵吸了吸鼻子, 竭力克制住心底翻腾的醋意,小声道:「肖社长方才那话说得极为不妥, 莫说我没有成婚, 可我这里已经有心爱的姑娘了。」 她指着心口位置,声音放缓放柔,唯恐唐突佳人, 旁敲侧击道:「肖社长就没有喜欢的人么?怎么无缘无故开口撩拨起我来了?我也只当肖社长说得是玩笑话。」 萧行眉眼弯弯:「哦?这里……有人了?」 纤纤玉指抵在淮纵胸口,淮纵愣是紧张地大气不敢喘, 可怜兮兮道:「是啊,早就有人了, 人都说金屋藏娇,可金屋哪有我这里好?我惦念一个人, 已经许多年了。」 「你惦念的那个人, 可喜欢你?」 「喜欢啊。」淮纵小心觑了她一眼,意有所指道:「这人啊,不能花心, 喜欢一个人,最好要喜欢一辈子。肖社长以为呢?」 「有道理。」 萧行收回发烫的指尖,若无其事地坐回原位,她执起长筷,见淮纵呆在那不动,不由好笑道:「怎么?临椿社长想和我换着吃么?我要用饭了,还不拿来?」 淮纵醋罐子翻了又翻,很想说:萧行,你怎么能对其他『男人』笑成这样呢?你是有妇之妇啊,你当着我的面给我帽子染颜色,这事太不厚道了。 想归想,左右那醋罐子再也扶不起来,淮纵泄气地坐在她对面,再三强调:「肖社长,我心里有人了!」 萧行笑意更深,知道,知道,你喜欢我嘛,阿纵,你个小傻子,竟还没反应过来吗? 缱绻的温柔从她好看的眉眼流出来,淌成涓涓细流,从东向西,蔓延过曾经相知相守的岁月,义无反顾地奔向属于她们共同的未来。 她望着淮纵,心软地直想抱抱这人。 临椿社长委委屈屈地将小瓷碗推到她手边,再开口,声音带了几分喑哑:「吶,吃吧。」 她再气再恼,总不好不教阿行吃饭。 「你要看着我吃么?」萧行问道。 「不,你想多了。我在看风景。」 淮纵闹起小脾气来格外无赖,萧行下意识纵容她,而后认真道:「我,会是临椿社长眼里最美的风景吗?」 「不是!」淮纵激动的差点咬了舌头,心直口快地怼回去:「肖社长心里就没喜欢的人吗?就不怕她吃醋吗?与我开玩笑也得有个度吧!」 「……」萧行心里甜甜的,她笑起来更甜:「行吧,不逗你了。临椿社长用饭吧。」 「……」 一拳打在棉花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淮纵周身漫着低气压,眸光低垂,望着小碗里雪白的米饭,心道,还吃得哪门子饭,醋都要喝饱了! 却不好扔了竹筷起身离开,只能忍着。 好容易等到萧行落筷,见她举止斯文地从袖口抽出锦帕,锦帕轻轻压唇,柔软的唇瓣一时勾去淮纵的视线。 趁着她转身,淮纵无力地捏了捏眉心,真想尝尝阿行的…… 「临椿社长。」 淮纵被唬了一跳,抬头见年轻的书生怀里抱着写好的文稿双手呈上:「临椿社长,这是今日份的稿子,还请验收。」 唿。 吓死个人了。 还以为暗藏的小心思被人戳破了。 不好迁怒于人,她笑着接过那不算薄的文稿,下一刻,笑意凝在唇边,眼睛里的温度,一寸寸冷下来。 书生扭头看了眼貌美如花的副社长,紧张地搓搓手,清了清喉咙,又从怀里取出书信,信封之上,精心画着一支秀气的花簪。 显而易见,这是一封情书。 从几百年前起,人文风流气度伴随着山河更替流传下来,大胆示爱,亦是才子佳人最爱做的雅事。 就拿情书来说,其实很好分辨。男子写给女子的情书,按照规矩,信封之上都会画一支极为漂亮的花簪,若女子写给男子,上面会细緻地画一柄锋芒毕露的出鞘剑。 花簪寓意着男子承诺一生不悔,必倾心相待。 至于那出鞘剑,暗含女子情深,情丝方起,流连痴缠,剑斩不断。 书生面嫩,看起来是第一次与人表明心迹,还没开口,额头就生出汗,太紧张的缘故,是以根本没留意到当下奇怪僵滞的氛围。 「肖、肖社长……还、还请收下!」 能写出锦绣文章的书生,却无法在心爱的姑娘面前舌灿莲花,就连那爱意也磕磕绊绊地悬在唇齿,凝在那悠长的眸光。 淮纵面色染了清霜,本着君子气度,不好干涉旁人表白,硬憋着。一张俏脸,在她自己都没留意的时候,生出一分苍白。 萧行无疑是出众的。 放眼鸾国,论起才貌品性,又有几个东陵郡主这样的? 独一无二,有眼可见的优秀。 第57页 出于尊重,哪怕萧行是她明媒正娶的妻,她能霸道地将萧行揽入怀,能霸道地占有她的一切,却无法阻止旁人对萧行心动。 你看,哪怕她披着一张陌生的假面,换了身份,褪去那一身矜贵,依旧有人慧眼识珠魂牵梦绕。 淮纵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既与有荣焉替所爱之人感到骄傲,又憋屈恼火,所有的喜怒纠纠缠缠梗在喉咙,她淡然地看着萧行,想看她作何反应。 情书被递到眼前,触手可及。萧行遗憾地摇摇头,既歉疚,又温柔。 书生被她那一眼看得心跳如鼓,还没反应过来,那道动听悦耳的嗓音如清泉淌进了他心尖,之后快速地漫过四肢百骸: 「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不能再承你的情。」 有礼有节,有着极佳的分寸感,丝毫不给人难堪。 柔柔的音线里隐着世家权贵几百年蕴藏的教养,如春风过境,百草新生。 书生怅然地挤出笑容:「无碍,打扰了。」 人走后,萧行回眸,只看见淮纵掩也掩不住的灿笑。 她轻声笑了出来:「临椿社长心情不错嘛。」 那当然。 淮纵修长白皙的指节扣在白玉腰带:「人逢喜事精神爽,不多说了,我要去撰稿了。」 「写好了能先拿给我看吗?」 临椿社长矜持地轻点下巴:「嗯。」 本来就是写给你看的。 婚后小甜文毫不费劲地从笔端温柔流淌,且不说旁人看了如何,淮纵写着就心尖发颤。 甜滋滋的,美滋滋的,笔墨挥开,她笔下的萧行慵慵懒懒地从字里行间鲜活起来。 望着她伏案的削瘦背影,那绷紧的背嵴微微有了撩人心弦的弧度,瘦而不弱的凛春侯,不声不响地就这样钻进萧行的心。 于是画笔轻起,细腻流畅的线勾勒出无双俊雅,萧行温温柔柔地笑了。 时光辗转由春入夏,纵行社坚定不移地贯彻着建社之初定下的口号,相比较有爵位在身的凛春侯,萧行日常的时间更自由一些。 日落黄昏,晕黄的光芒为人间平添三分暖。 萧行执笔端坐书房,忍不住朝窗外望去:「侯爷还没回来吗?」 阿韭立时回道:「还未。」 她微微皱眉,却也没再多言。殊不知深宫后花园,正上演一场充满波涛暗涌的追逐。 蔺妃柔柔弱弱的身子拦在年轻俊美的凛春侯面前,身为宠妃,她身侧难得无人,在偏僻幽静的角落,将人堵了个正着。 见了她,淮纵右眼皮止不住乱跳,再次嗅到那股熟悉却如何也记不起从何处闻到的异香,倒退两步,拉开适当的安全距离:「娘娘还请自重。」 艷丽的女人勾唇笑开,带着一缕挑衅意味,轻扯衣领,妙曼而雪白的风景暴露在空气中,语调上扬,掀起无尽的引诱: 「凛春侯以为,本宫美吗?为何不敢多看两眼?」 淮纵急急别开脸,再好的修养也架不住频繁的搅扰,她声音多了分恼怒,低声道:「不知羞耻!」 「是么?」蔺妃靠近一步,衣衫半解不依不饶地逼她抬头,陡然生出两分清纯娇媚。 她身段放下来,哀求道:「我还是清白身,只要你点点头,我就把这身子给你,好不好?」 一瞬,淮纵便如炸毛的猫退开几步远:「你到底在说什么!」 娇柔的美人声音掺杂着委屈:「我纠缠你已有半月光景,侯爷就半点不动心吗?我已经安排好所有,就求与你有一段露水情缘,你是傻子不成,还看不出我喜欢你吗?」 「喜欢我?你简直疯了。」淮纵气得火冒三丈,死死压着怒火:「我看你是害我才是真!」 话音未落,她疾步退开,心底的后怕教她直接纵身一跃踏着轻功逃离。 身后,蔺妃娘娘不紧不慢地敛好衣衫,美艷绝伦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她轻呵一声,半晌,粉嫩的脸颊竟罕见地生出淡淡羞恼:「还真是柳下惠啊,可恶!」 暮色微沉,淮纵匆匆回到家门,抬眼便看到萧行怀抱肥猫缓步而来。 见到想见的人,萧郡主抿唇轻笑:「怎么了?后面有狗在追你么?」 想到蔺妃勾引人的段数,淮纵不好在她面前冷脸,只愤愤挥袖:「要是被狗追那还好说了。」 萧行哑然,上前两步用眸光细细描摹她眉眼,香腻的脂粉味顺着风钻进来,不是她身上的淡香,更不是淮纵一贯喜爱的冷香。 想了想,伸手为心情不大好的凛春侯整敛微乱的衣领。四目对视,只听她淡淡道:「直说,被哪个宫妃缠上了?」 面对聪明的爱妻,淮纵也不再压着火了:「还能是谁,就那小白莲似的蔺妃,说她小白莲那是客气,那就是个正儿八经活生生的妖姬!我差点……」 「差点什么?」 一时不慎,顶着某人清冽的视线,淮纵如实道:「我一世英名,差点被人毁了。」 萧行红唇抿成一道线,末了冷笑,再也压不住暗火:「皇兄可真是窝囊死了,自己的女人还要教别人管?」 猫支楞起耳朵,极有自觉地从她怀里跳下来自去玩耍,萧郡主沉吟再三,偷偷扯了淮纵衣袖:「没吃亏吧?」 淮纵受不了身上有其他人的气味,解了腰带,胡乱的将衣袍搭在屏风,只着了纯色里衣,衬得身板越发单薄。 第58页 面对这样的淮纵,萧行忍着心头窜起的火热,抛开羞涩,从容上前,手搭在小侯爷细腰,漫不经心又甚为仔细地抚摸一把,重复道:「没吃亏吧?」 自然是没吃亏。 可萧行这随意的动作,着实勾得人心痒,淮纵喉咙微哑,温声道:「若是吃亏了呢?」 那只柔嫩漂亮的手倏忽收紧,良久,就听素来温柔和善的萧郡主语气冰寒,字字清晰:「那就教她十倍奉还。」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一下我的文吧: 古风百合长篇连载文——《大将军与娇养妻》,正文快写完了,有兴趣的可以看看~ 民国百合预收文——《药罐子和她的医生小姐》,一月一日正式开文。 药罐子文案如下: 动乱年代,女公子春承被迫迎娶新婚妻子的当晚,凤阳城破,山贼趁乱抢婚。 春承凭一腔热血提刀护娇妻出城,不幸伤重身陨。醒来——重生成为女扮男装整日抱着药罐子的民国大少爷。 至秀伤心晕倒,睁开眼,人已身在民国,身份——家道中落被虎狼环饲的名门大小姐。 一日为妻,终生为妻。 春承见至秀第一面,至秀正面临被逼良为娼的死境, 抱着药罐子不停咳嗽的春大少爷从满堂名流里踏出步,面色苍白,颤抖着手抽出祖传长刀,冷笑一声: 「那是与我拜堂成亲的妻,你们敢动她一下,试试?」 双重生,责任心极强·病弱攻x用情至深·医者受 註:架空,仅借用民国背景 谢谢大家支持~我会继续努力哒~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克总的坐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resen_sun、abnormal远、kili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十倍奉还, 以淮纵对萧行多年的了解,能说出这话,可见萧行是真得恼了。 东陵郡主气性之大, 从小时候就能窥见端倪。 算起来萧行不过比她大三天, 却极有长姐范儿,说长姐其实也不妥, 因为那时候她们彼此心知肚明,两府有婚约在身。 打从记事起, 淮纵就知道,她有一个未婚妻。 说起可爱, 幼年时的萧行比她可爱多了。 清清爽爽格外精心地梳着小辫子, 徽王爷爱女成痴,恨不能将亲闺女捯饬成一朵花,偏偏萧行也不觉恼, 乖乖巧巧任他打扮。 于是每日淮纵都能看到不一样的萧行,一日比一日可爱的萧行。 可爱的东陵小郡主有一个性情阴郁不好惹的小未婚夫, 说来可笑,哪里是不好惹, 当时的淮纵,只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罢了。 哌哌坠地, 她的身份就成了见不得光的隐秘, 唯恐被人靠近,被人知晓,为侯府, 为娘亲,带来灭顶之灾。 她从小被娘亲教导的极好,如今想来,最初的不规矩都是从萧行那里学来的。 人生初见,正赶上她被同龄的世家子孤立,俏丽鲜活的小郡主摇晃着小辫子从明光里走过来,一步步靠近她,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天真地笑起来: 「你就是淮家的小侯爷呀,阿纵,你可以喊我阿行。」 淮纵从娘胎生下来就一直病病弱弱,彼时被人欺负地眼眶含泪,抽抽噎噎地却固执地不肯教泪掉下来。 萧行温柔地用手抚摸过她的头顶,然后挡在她身前,像是会变脸一样,怒视那些做恶作剧的顽皮小子们:「我都不嫌弃她,你们啰嗦什么?再敢欺负她,小心我打你们哦!」 小小的人,板起脸来还有几分凶。 那些世家子面面相觑,怕惹恼了萧行再招来更兇巴巴的徽王爷,撒丫子跑得飞快。 眨眼,桃花树下只剩她二人。 萧行当时个头比她高那么一些,音调软软的,格外好听。 「唉,你这个小可怜,他们欺负你,你哭有什么用?打他们啊。」 她原本没那么委屈,被人一说,竟觉莫名羞耻,泪珠子连成线从下巴滑落,一时哽咽:「打…打不过。」 「……」 萧行愣在那,缓了会才消化完这句话,勐然注意到小未婚夫羸弱的身板以及隐隐苍白的面色。下意识为她拭泪,半晌拧眉苦恼道: 「可是阿纵,你这样子以后怎么护住我呢?爹说我以后要嫁给你,但你身板这么弱,估计连我一拳都扛不住……」 淮纵心想,谁说不是呢?于是哭得更卖力。还不忘提醒她:「怎么?我娶了你,你还想打我不成?」 「哪有。」 小郡主柔声哄道:「哎呀,好了,别哭了,都说了不嫌弃你,你笑起来多好看啊,我哄哄你,你沖我笑一个?阿纵,你笑一笑好不好嘛~」 这嗓音可真甜啊。 于是满心的阴郁孤单被驱散,四岁的淮纵捨不得教小未婚妻失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看起来呆呆的,引来小女孩惊讶的赞嘆: 「阿纵,我喜欢看你笑,以后你不要哭了行吗?没人陪你玩,我陪你呀。我不仅能陪你一天两天,你娶了我,我就能陪你一辈子了。」 一辈子啊。 淮纵眼睛里有光缓慢升腾起,认真望着明媚的小郡主,心道:好啊。 从那天起,除了侯夫人过世,人们似乎再没见过凛春小侯爷哭过,此后无论遇到何事,她都是面上带笑。 第59页 肩扛荣辱,一夜之间,脱胎换骨。 谁也不知,她究竟想了些什么。从最初的爱哭鬼,摇身一变成为逢人三分笑的小太阳,笑起来暖暖的,哪怕不笑的时候,也很好看。 也是从那天起,小小的淮纵有了人生第一个朋友——她的小未婚妻。 她以后要拼命保护的姑娘。 四岁的小侯爷萌生出坚定的信念,学文习武,在众人惊嘆声中一日日长成,不急不躁,一点点展露锋芒。 回忆太过漫长,而萧行带给她的温暖,她们之间的美好,三言两语,又岂能说尽呢? 从那些旧事里挣脱出来,淮纵站在那背对着萧行,仅仅一道背影,芝兰玉树,腰细腿长,清俊里透着淋漓的雅,不闪不避,任由萧行的手在她腰间不安分的闹。 被撩拨地痒痒的,说不清某人无意还是有意,那股淡淡的幽香飘过来,淮纵嵴背绷紧,充满力量感的线条看得萧行一怔。 心火燎原,不声不响窜到脚底板,她指尖轻颤着,却捨不得挪开。 于是面上神情看起来更加散漫,轻哼道:「你还没说她对你做了什么呢?」 沉默被打破,随着她开口,淮纵刻意忽略过身体生起的异样,蔺妃不知羞耻地引诱她,那些话,她可不敢说给萧行听。 而淮纵一开始与她说这些,也不是为了教她生闷气。 为那样的人生气,不值。 想了想,凛春侯足尖轻转,身子面对她,两人的视线恰好撞在一处,她笑了笑,嗓音清醇悦耳,尾音里藏着小勾子,清清雅雅地逗弄萧行:「就这么捨不得我吃亏啊?」 萧行眨眨眼,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心潮翻涌,心跳加速,既羞又恼:「你背过身去,不准看我。」 「这又是为何?」淮纵隐约知道为何,可她就想逗逗萧行。 单薄的里衣绣着精美的紫藤,小花盛开在她的衣领,好看的不像话。 落在萧郡主眼里,这就是活生生的斯文败类。 淮纵向来爱怼她,这会竟还敢调戏她。萧行没好气地嗔道:「我的人,看看又怎样?」 纯情的小侯爷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时,白嫩的小脸已经染了层绯红。 艷若朝霞,桃红都比之不及的美。 见她如此,萧行这才意识到玩笑开大了。 若有若无的暧·昧在空中悄悄发酵,这感觉来得太突然,令两人生出三分不适,六分紧张,还剩那么一分……微妙的期待。 萧行期待淮纵能在此时做点什么,哪怕,碰一碰她的指尖也好。 让她知道,她不是一厢情愿。 念头闪过,她大着胆子直视淮纵:「你还记得答应过我的事吗?」 淮纵喉咙微动,咽下那些教人心慌的津液,聪明如她,很快答道:「记得。」 距离三月期限满打满算还有不到七天。 七天过后,她得给萧行一个满意的交代,合理的解释。 能逃避的时间,不多了。 见她一动不动,萧行上前半步,状若无意地用指腹擦过她的锁骨,淮纵身子轻颤,整个人恍惚被仙法定住——萧行…要做什么? 萧行饱满水润的红唇微抿,问道:「冷吗?」 「不、不冷。」 淮纵被她看得口干舌燥,偏脚下生根地杵在那。 貌美如花的萧郡主倏尔蹙眉:「可我为何觉得你冷?」 话音未落,她的身子轻轻贴过去,矜持地抱了抱她的小侯爷,问:「现在呢?」 淮纵指缝里浸满细薄的汗,心底却满足地喟嘆一声:「冷,阿行再抱抱。」 得到这样的回应,萧行轻轻浅浅地笑了,怀抱一触即分。 她得逞地望着淮纵,望着她眼底燃起来的小簇小簇的火苗,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有着寻常时候如何也见不到的热烈失控。 仅仅望着淮纵这双眼,萧行就敢相信,这人爱她。 这世间,再没有两情相悦教人心折了。 她坏笑勾唇:「想什么呢?美得你。」 佳人退去,只予了淮纵一片衣角。 柔软的衣袖从掌心拂过,如同萧行化作绿豆大的小仙子在她心上跳了一场舞。 舞姿惊人,情潮暗涌。 她长长地嘆了口气。 要命了。 挺身抬腿,淮纵面色难掩古怪,怅然扶额,如何也没想到,会有被萧行撩到腿软的一天。 那人可真坏啊。 那人可真好啊。 凛春侯呲牙笑了起来。 隔着窗子,萧行转身回眸,只见斯斯文文的少年郎冲着空气傻笑,看她笑,萧行也忍不住笑了。 真可爱。 她摸了摸发烫的耳垂,眼睛亮晶晶的。 真可爱,我太喜欢她了。 喜欢到想要投怀送抱,喜欢到对她的身子爱不释手,口是心非,倔强地想等她主动。 阿韭眼观鼻鼻观心地候在一侧,便听主子发话道:「去拿我陪嫁的女儿红,今晚本郡主要与侯爷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啧。 阿韭忍笑:「是。」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那纯情貌美的少年郎。 少年郎晚饭吃得不多,而后一杯又一杯的醇美佳酿熏得她才情顿起。 书房内,萧行敛袖为她研磨,时不时再抬手餵她两口酒,一来二去,淮纵干脆丢了笔,憋屈道:「你这样,我怎么写得下去?」 第60页 「那还写吗?」萧行眸光温软。 一瞬间,熄灭淮纵所有的哑火。 她当即搁笔:「不写了。」 写诗哪有陪媳妇好? 「怎么突然想起灌我酒了?」淮纵从善如流地被她投喂,酒水漫过她的唇,酒香四溢。 「我说我今晚开心,你信吗?」萧行眉眼弯弯,唇齿缠着酒香:「淮纵,我等了三年终于要等到了。我很开心,你知道吗?」 残月如钩,星子缀满苍穹,夏日连绵的温热从窗子飘进来,淮纵忍着酸涩,仰头美酒入喉,她认真道:「我会给你一个解释。」 「嗯,我等着。」 这天底下,能教萧东陵心甘情愿等的人可不多,淮纵何其幸? 她酒量比萧行好,月色朦胧,萧行伏在桌案,柔软的长裙无辜而缱绻地堆在那,喃喃闭上眼:「淮纵……」 「嗯?」 醉眼缓缓睁开,萧行笑着揽了她脖颈,音色绵长带着说不清的戏嚯:「临椿社长……」 一句『临椿社长』,喊得淮纵酒醒了一半! 她仔仔细细盯着萧行那双笑眼,眼前一股脑闪过她做过的事,说过的话,于是嫩白的脸快速浮上浅浅的红晕:「你、你早就知道了啊?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淮纵不甘心,想了又想,灵光一闪:「是那支花坏了事吗?」 「小傻子……」 醉沉沉的萧行比醒着的时候更乖,眸子清晰地映着淮纵的影,红唇微张,看得淮纵下意识朝她靠近。 淮纵总觉得此时此刻需要说点什么,她犹豫道:「萧行,有件事我没和你说,蔺妃娘娘白日堵我在角落,央我予她一顿露水情缘,她这么欺负我,你要不要帮我欺负回去?」 「嗯……等我明日进宫,替你出气……」 「你想怎么——」 一截玉指堵住了她的唇,萧行温温柔柔地沖她笑:「要喊我阿行,记住了吗?」 「记住了……」 眼看她昏昏睡去,淮纵捂着心口,她望着萧行,一颗心久久不能平静。 这样的萧行,她…… 她根本招架不住啊! 作者有话要说:淮纵:跪倒在阿行石榴裙下(╯3╰)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路人么 12瓶;abnormal远 3瓶;连锁算八字、学习、瑾&池° blues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阿纵……」 轻柔绵软的呓语从那红唇流泄开来, 如春风吹进淮纵的心。 在此之前,她从来不觉自己的名字有多柔软。 纵,有放纵驰骋之意, 将门淮家, 几百年来从没孬种。 淮纵这些年行事也是如此,任意妄为, 风流倜傥。 她执笔,初生牛犊不怕虎, 年少登文坛,笔惊四座, 鸾国上下, 试问谁不晓得凛春侯淮纵的大名? 她与萧行的名字皆为长辈有心所取,世间先有萧行,而后才有了淮纵, 萧郡主风姿出众,仅仅比她大了三天。 一行一纵, 干干净净的单字,饱含了父辈对她们纯粹的盼望——纵行四海, 无惧无忧。 淮纵眸光幽深,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 「阿纵……」 醉酒陷入昏睡的萧行一声声喊着她的名字, 淮纵眼眶微湿, 没出息地吸了吸鼻子,她俯下身,温声道:「在呢。」 若非萧行, 淮纵委实不知自己的名字被她抵在舌尖,再完完全全被信赖地吐露出来,竟是如此的娇软美好。 她更不知,萧行只是轻喊她的名字,就能喊得她浮想联翩,感动莫名。 淮纵干脆坐在她身旁,她最喜欢看萧行喝醉酒的样子,也最受不了萧行喝醉酒的样子。 眸光若有若无地开始飘忽,视线定格在那截修长白皙的脖颈。衣领微微敞开,与淮纵的不同。 淮纵衣领绣的是极其秀气的紫藤花,而萧行喜欢兰花,高雅出尘,衬着那张脸,无声中自带一番清冷的艷。 「阿纵……」 又是一声轻唿。 淮纵忍着心底火热,眉眼越发温柔:「嗯?怎么了?」 喝醉酒的缘故,萧行意识昏昏沉沉,一声声喊着,许是感觉到有人靠近,随手抓住一物,恰是淮纵的雪白衣袖。 望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淮纵眨眼笑得和小狐狸似的:「阿行?」 清清雅雅,每个音节都勾着小心翼翼的情愫,细听还有两分俏皮的打趣:「我竟不知,阿行,原来你这般粘人啊。」 笑意从眸子漫开,有着百花盛开时教人怦然心动的静美。反覆深唿吸,仍抵不住想看她的冲动。忍了又忍,索性大大方方看过去。 东陵郡主身段极美,饮过桃花酒后,巴掌大的小脸更是比桃花还要粉嫩,吹弹可破,富有光泽。 清醒时,她的美是内敛的,含蓄的,是有意识藏着的,巧妙地避开旁人只看得到她的美貌,看不到她内里渊博的学识以及身为女儿家的坚韧。 矜持知礼,淡然从容,泰然地给人一种强烈的可信服感。 稳重而温柔,自持又庄重。 那她醉了呢? 酒醉的萧行,如一坛绵延的烈酒,唇齿留香,是浸入骨髓的熏然。 就好比现在,她懒洋洋地睡在那,淮纵就已经被她倾倒了千遍万遍。 第61页 「不要再喊我了,阿行。」 年轻的凛春侯清澈的眼睛不可避免地染了丝丝温度:「你这样,可就差把我的魂勾走了。阿行。」 「抱抱……」 「嗯?」淮纵侧耳去听:「什么?阿行,你刚才说什么?」 沉入梦境的萧行不耐烦地皱了眉,像闹脾气的小孩子。 这一幕可不多见。 淮纵看得弯了唇,柔声哄道:「阿行,再说一遍好不好?我刚才走神了,心里光想着你了,所以才没听清。」 萧行抿了抿唇,轻描淡写的动作直看得淮纵心跳漏了一拍。 柔美的女子慵懒勉强地张开唇:「抱……」 竟懒得再说一字。 淮纵止不住吞咽口水:「抱……抱哪里?怎么抱?」 她侷促地搓了搓掌心,实在被萧行诱得失了章法,紧张,期待,还有那么几分说不上来的仪式感——总觉得不能这样随随便便地抱她。 萧行这人啊,她恨不得捧给她最好的。 最热烈的心动,最无法隐藏的情潮,最……赤诚的喜欢。 等不来那温暖的怀抱,萧行不吱声了,清浅的唿吸自安静的室内响起,淮纵遗憾失落地望着她:「阿行?阿行?」 萧行是真得睡着了。 最后那分挣扎的旖念也被困意打败。 落针可闻的书房,淮纵依依不捨的将目光从她唇上收回,起身推开窗,风从外面拂来吹动她柔软的细发,淮纵看向天边皎洁的月,勾唇一笑:「罢了。」 夏日虫鸟低鸣的声音钻进来,淮纵掌心摊开,定定地盯着那清晰的纹络,下定决心般走到萧行身边,俯身弯腰,将人横抱在怀。 「轻了。」她自言自语道。 说得一本正经,若耳朵尖没有窜上那抹可疑的红晕,倒也的确担得起坦荡二字。 此刻,不够坦荡的凛春侯怀抱着髮妻踏出书房,顶着下人偷偷探过来的视线,腰杆挺直,目不斜视地一路来到两人卧房。 萧行素来喜洁,喝酒前早就沐浴过,哪怕醉后身上的气息依旧干净好闻,淡香里裹着清甜的酒香。 在淮纵看来,萧行酒量委实算不得好。 认真来讲,若动真格的,她一人能喝趴十个萧行。 抱着心上人,好比怀揣着珍宝踩在细丝上,兴奋、忐忑、慌地唿吸都要乱了节奏。 书房距离内室算不得太远,然而一番折腾淮纵后背已然被汗水打湿。 拒绝了阿韭的好意,她轻手轻脚地为萧行褪去鞋袜,白玉般的脚趾早在新婚当晚她就看过,四下无人,独处一室,她也只敢多看两眼。 伺候萧行睡下,抬手为她温柔地掖了掖被角,淮纵转身自去沐浴。 从浴室出来,夜色更浓。 蹑手蹑脚地爬上软榻,尽量不吵到熟睡的某人,望着萧行柔软下来的眉目,她笑容灿烂:「阿行,晚安。」 萧行柔软的手臂毫无预兆地搭在她腰间,轻轻哼了声,像是在撒娇,又似在回应。 天不怕地不怕的凛春侯身子一僵,心脏跳得频率有点快。 闭上眼,暗暗调整唿吸。 半晌,她认命地睁开眼:好吧,安不了了。 一夜几乎没怎么睡,萧行的身影在她脑海跑来跑去,少年情动,藏在心里的小鹿撞得有点勐,心弦时而颤一下,既惊又喜。 淮纵无奈宠溺地歪头看她,眼神带着点小满足。 以至于萧行精神充沛地醒来时,一眼看到眼底泛着乌青的小侯爷,有一晃没反应过来。 说起来怪有趣的,萧郡主从来不知自己醉后是什么样子,关于昨晚的印象少得可怜。 她睁开眼,淮纵正忙着束好腰带。 「醒了?」 萧行嗯了声,嗓音不经意缠了分柔媚。 她作息时间向来准,在心里稍微估算一番便知此时天色还早:「怎么起这么早?又要去练功?」 「嗯。淮家重武,不可懈怠一日。」淮纵迈开两步为她沏了茶水,没好意思看她,垂眸递过去:「温的,先漱漱口。」 萧行乃皇家郡主,自幼身边没少人伺候,但被淮纵伺候,她眼里挡不住笑意:「好啊。」 这就是淮纵最为羡慕她的地方。 喝醉酒,撩完就跑,醒来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哼,凛春侯不服气地撇撇嘴,也不知昨晚那个揪着衣袖一声声喊她名字的是谁。 萧东陵,就知道装无辜。 手搭在她腰间,闹得她一晚都没睡好。淮纵暗暗唾弃自己,心里别别扭扭的,却也老老实实杵在那,不忘掏出锦帕递过去:「擦擦唇。」 她可受不了萧行那泛着水光的红唇,弄得人总想尝尝。 萧行自然地伸手接过来,讶然挑眉:「嗯?怎么今儿这么乖?」 乖?淮纵小脸微红,嫌弃道:「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你真不知道么?」萧行坐在软榻微微倾身,冲着她耳畔吹了口气:「临椿社长,你性子好别扭啊。」 「……」 怕了。 刚睡醒就要这么刺激她吗? 提到临椿社长,淮纵就觉得面上有火在烧。 她们两个,阴差阳错也算互相表白过了,想到这,她不知从哪儿借来的胆气,坏笑着直视萧行:「你、你衣领开了。」 萧行目光下垂,脸蹭得红了。 第62页 见她还知道羞,淮纵胆肥了用修长的指,轻挑过她那单薄绣着精美兰花的衣领:「吶,怪好看的。」 这句话可太有歧义了。 萧郡主刚要发作,抬头跟前便没了人。小侯爷腿长,调戏了人跑得比兔子还快。 跑出门的淮纵顿时神清气爽,揉揉发红髮烫的脸——撩完就跑,刺激! 内室,萧行美眸轻转,直接被气笑了:「怂!」 她耳垂红得快要滴血,小心打量一番——衣领被淮纵刚才那一挑露出小片肌肤,暴露在空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染红。 她摇摇头:「这人可真讨厌啊。」 笑着从榻上走下来,不见半分恼。 夜色尚未退尽,距离阿纵与她摊牌交底的日子又近了一天。 她愣在那仔细回想,总算想到昨夜答应了要帮淮纵出气。 阿韭闻声端着铜盆出现在门外:「郡主,奴婢来侍候您梳洗了。」 「进来吧。」 梳洗过后,一同用过早饭,淮纵担心被秋后算帐,第一次无比积极地跑去吏部处理公文。 换好宫装,萧行扬了扬眉:「料理好政务记得入宫来接我,不准教我苦等。」 「咦?」看清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凛冽,淮纵倒吸一口凉气:「你不会是要去找蔺妃娘娘算帐吧?你不会还要和她动手吧?」 她越说越担心,脱口而出:「就你这柔柔弱弱的小身板,你打得过谁?」 「这就不劳侯爷操心了。」萧行笑得自信从容:「君子动口不动手,我像是会动手的人吗?」 「像啊。」 「……」 眼看萧行脸色要变,淮纵赶紧补救:「像极了仙子!」 「贫嘴。」见她笑成那模样,想到淮纵这张脸从小到大不知招了多少烂桃花,她心烦地挥挥手:「行了,别笑了!」 「是笑得不好看吗?」淮纵逗她。 「啧。」萧郡主上前半步,音色撩人:「阿纵,你笑成这样子,勾引谁呢?」 下人们听得红了脸,淮纵清了清喉咙:「我、我先走了。」 越长大越怂。 怂得萧行没眼看。 在她走后,东陵郡主踏上软轿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深宫。 作为皇家最受宠爱的郡主,萧行身份贵重,甚至隐约在正儿八经的嫡公主之上。 徽王爷是先帝最为宠爱的小儿子,也是最有本事最为忠心的当朝皇叔。 手握权柄,捍卫萧家天下,守护疆土十数载,为爱女赢得了更多世人想都想不到的尊荣。 霖泉宫,蔺妃娘娘所在之地。 听婢女回禀郡主登门,蔺妃翘着兰花指,笑得宛如狐妖再生:「她来做什么?请进来,本宫最喜欢美人了,萧郡主可是请都请不来的稀客。」 饮茶的功夫,萧行气定神闲地走进来,迈出的每一步像被丈量好一般,不紧不慢,从容不迫。 好气度,好教养,风仪无双,矜贵地每根头髮丝都叫嚣着不好惹。 偏生她生得温柔如水,性子恬淡,是整座鸾城世家女的终极典范,亦是许许多多后妃巴不得要拉拢的人。 即便做不成盟友,萧东陵这样的人,往人群随便一站,哪怕看上一眼,心情都会神奇地因她变得好起来。 说得俗气点,谁不爱美人呢? 尤其是东陵郡主这样的美人。 蔺妃娘娘眼睛浸着笑:「郡主大驾光临,请上坐。」 萧行来此,可不是和她交友来的,她皮笑肉不笑,清清淡淡的性子,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只一道眼神,霖泉宫的气氛便冷下来。 这架势,就差在脑门贴上四个大字——来者不善。 似乎从那眼神里读懂了什么,蔺妃大手一挥:「都退下。」 宫人鱼贯而出,身为郡主贴身婢女,阿韭不为所动。 蔺妃倒也没将小丫头放在眼里,从座位起身:「怎么了?难不成侯爷还跑去告状了?」 「蔺妃可还知羞耻二字?」 「羞耻?」 她凑过去挑衅道:「看郡主这样子,小侯爷应该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吧?侯爷比女孩子还纯情,郡主以后这日子……怕是不好过啊。」 萧行轻嗤:「我那皇兄才往秀山去了几天,他的女人就耐不住寂寞想要红杏出墙,我家阿纵纯不纯情,就无需蔺妃操心了。」 蔺妃轻佻地勾着唇,「外面那些人都喊本宫妖妃,可又有几人不觊觎这宫衫下的绝好风景?依我看,凛春侯也不例外。」 「郡主或许不知,这男人向来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贪婪是他们的本性,本宫就不信没法诱他上钩。若不然……郡主借我两天试试?」 阿韭被这番恬不知耻的言论震惊到了。 萧行淡笑,笑意噙在唇畔,反手一巴掌扇过去! 「试试?她是你能试的吗?」 这一巴掌来得快准狠,饶是蔺妃本就行事放诞,也被萧行的胆子震懵了:「你…你敢打我?」 「呵。」萧行彻底压不住怒火:「本郡主不光要打你,还要去告你,阿韭,咱们走!」 「……」 萧东陵言出必践,出了霖泉宫径直去了太后的寿康宫。 后辈之中,年过半百的老人家最喜欢的莫过于萧家郡主,是以萧行冷着张脸在她面前请安时,太后不确定道:「谁惹你生气了?和哀家说说?」 第63页 说自是要说的,但该给的脸面还是得给。 见她隐晦地瞥了眼宫人,太后瞭然道:「都退下吧。哀家要和郡主说些体己话。」 「阿韭,你也退下。」 「是,郡主。」 人都走后,好奇心重的太后敛了笑:「阿纵欺负你了?」 还没开口,萧行先嘆了气:「哪能呢,您不是不知她的脾性,阿纵自小待我好,也唯有前三年我们闹过,但真要说欺负我,她哪有那个胆子?别看她有时候无赖,为人再正直不过。」 认认真真听着萧郡主秀了一波婚后甜蜜,太后更不明白了:「那你……」 「是蔺妃娘娘。」也没再遮掩,萧行俯身告罪。 太后坐镇后宫,皇家丑闻这些年不知听了多少,饶是如此,乍然听到蔺妃趁着皇帝不在,勾引她最看好的小辈和最信重的朝臣,气得一巴掌拍在茶桌:「打得好!」 萧行一本正经:「后妃如何,自有皇兄管教,我此番越俎代庖,待皇兄归来自会在他面前请罪。但淮家一门忠烈,凛春侯一心为君,平白却要受此羞辱,何其无辜?」 她顿了顿,认真道:「说句僭越的话,蔺妃如此行事,实在有伤君臣和气。」 一句『君臣和气』,彻彻底底敲进太后的心。 身为太后,没人比她更了解君臣和气的重要,况且那不仅仅是她疼爱的小辈,那是代代相传受万民爱戴的凛春侯。 这样来看,那一巴掌还打轻了。 太后眉梢存了霜色,缓缓开口:「哀家会给侯府一个交代。」 「太后英明。」 说过正事,萧行面上才有了笑模样,陪着老人家在宫里用得饭。 时光最禁不起消磨,人也打了,眼药也上了,君臣和谐大于天,蔺妃迟早有倒霉的一天。不得不说,萧行这一刀,戳得既准又狠,根本不给人留余地。 在她看来,皇室这些骯脏事,最好能离阿纵远远的。淮家几百年清名,凛春侯洁身自好忠君爱国,在这一点上,她决不允许有人泼脏水使诡计! 扼杀在萌芽里没什么不好。 那蔺妃娘娘,看起来没个正经,浑身透着一股风骚味。 萧行倏尔拧眉,百无聊赖地看了眼天边残阳,便见一道俊秀的人影快步朝她走来。 「阿行。」淮纵停在她身前一步之距,微微喘息道:「我、我没来迟吧?」 「还好。」萧行低垂着眉目,想了想抬头将手伸出去。 淮纵不明所以:「出什么事了?怎么一脸委屈?」 白日气势汹汹冷静睿智的萧郡主,彼时敛去一身锋芒,轻声道:「手疼,给我捏捏。」 那一巴掌恨不得打死蔺妃的劲儿,要说疼,当时的确疼,但她就想看淮纵心疼。 可等淮纵当真心疼得俊俏小脸皱起来的时候,萧行默不作声地收回小手:「不疼了,走吧。」 淮纵一脸懵,歪头看她:「那到底是疼还是不疼?怎么忽然手疼了?」 两人并肩走出宫门,脑子转得格外快的凛春侯突然想到什么,瞪大眼,紧张兮兮道:「你不会、不会真和人打架了吧?!」 萧行眸光睥睨,刚要问她:有什么不妥吗? 便听淮纵清朗澄净的声音快速响起:「没吃亏吧?」 须臾,那些堵在心口的傲气飞快散开,萧行捏了捏她的掌心:「当然没有。」 除了你,谁能教我吃亏呢?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肥章献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来日方长 12瓶;洛 10瓶;gift 9瓶;一只阿寒、鹿丝 5瓶;无名小卒 4瓶;儿歌、地球需要我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关于萧行护短这点, 淮纵觉得没什么不好。哪怕她掌掴了蔺妃娘娘,但萧行是谁?萧行行事若非有万全把握,才不会冒险。 能被萧行护着, 淮纵很满意, 再次面对她,模样乖巧不少。 日子一天天过去, 她能清晰感受到萧行一日好过一日的心情,萧行能够开心, 她是很高兴的,但想到萧行开心的原因, 淮纵破天荒的有了短暂的沉默。 如今她们已经成婚, 哪怕没有夫妻之实,可萧行早被世人冠上侯夫人的头衔,一道圣旨, 东陵郡主和凛春侯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逃不了。 这辈子就得拴在一块儿。 淮纵当然乐意和她拴一块儿, 前提是,她能活得长长久久, 能给萧行一个充满盼望的未来。 清晨,坐在正堂, 锦袍玉带的凛春侯指腹碾磨着白玉杯, 一时竟教人分不清是那指节较为温润白皙,还是玉杯更胜一筹。 沉吟再三,淮纵眉头舒展开——她有必要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 她隐瞒地够多了。若连这些都要继续瞒下去,不仅对不起萧行,更对不起她们青梅竹马好些年。 打定主意,淮纵开始琢磨怎么和她摊牌。 比如桓决其人,比如她身上要命的怪毒。 她不愿欺骗萧行,更不愿教萧行替她担忧,可若说明因由,讲清来龙去脉,萧行不可能不担心。 桓决已然成为阿行心里的一根刺,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当年能一气之下和她决裂,决裂后又能痴心不悔地等她三年,不容易了。 第64页 放下白玉杯,她轻揉眉心,抬头看到萧行一身盛装走进来,稀薄的光衬托她妙曼的身影,淮纵克制着心动,问:「这是怎么了?要出门吗?」 萧行漫不经心地瞥她,那一眼里藏着风情万种,也藏着欲说还休,淮纵下意识端起白玉杯,饮了两口茶水才重新找回理智:「干嘛,又要教我猜?」 萧郡主轻轻挑眉,下巴微抬:「那你猜是不猜?」 在诸如此类的问题上,从小到大淮纵都是那个最先妥协的。 这是她们少年时最喜欢的一种玩法。 也不知萧行从哪儿学来的,爱上了教她猜心,美曰其名:心有灵犀一点通。 而默契,是刻在骨子里,融在血液里的,淮纵起身绕着她走了两圈,笑道:「穿成这样子,定然是要准备出门了。岳父最近邀了礼部尚书狩猎,没空搭理咱们,所以不可能是回王府……」 「你早早跑过来教我猜,那出门肯定是要捎带上我了,如此,也不方便参加那些世家女的赏花宴会,可你眉眼含着喜色……」 凛春侯弯了唇角,凑近她道:「要带我去哪儿?是秀丽的西山,还是雄壮的北延山?」 她伸手点了点萧行手背,嗓音流转,带了微不可查的温柔:「说啊。你想带我游山玩水,三五天铁定没法回来,给宫里请假的摺子递了吗?」 她说得头头是道,从头到尾分析了遍,萧行眸光微闪,眉梢喜气更浓。 真好,她们的默契还在。 淮纵猜的□□不离十,萧行今遭打扮一番的确要带她出门散心。 三年前没闹翻的时候,她们就约好逛遍名山大川,所以萧行此举也不算心血来潮,顶多意味着她心里已经原谅了淮纵一半,剩下那一半,端看淮纵给出怎样的解释了。 「宫里批了半月假期,就去西山吧,总在府里呆着,你不闷吗?」 闷,也要看和谁在一起啊。 在她和萧行共同的家里呆着,淮纵并不觉闷。但这话说出口,又担心某人得意忘形到上天。 出门散心…… 淮纵摸着下巴点点头:「行吧。什么时候启程?」 「现在,行李我都准备好了。」 距离早饭眼看过去了半个时辰,她二人都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说走就走。待踏出门,淮纵神色微僵:「等等。」 萧行微愣:「怎么了?」 话到嘴边,淮纵不自在地别开脸:「咱们都走了,纵行社怎么办?」 还以为什么呢。 萧郡主忍笑道:「就这么放心不下呀?」 「在其位谋其政,你可别忘了,你也是社团一份子,还是副社长呢,怎么就突然当起甩手掌柜了?」说话间,淮纵扭头招来阿净,背着萧行吩咐了几句。 就见阿净笑得和逮到兔子的大尾巴狼似的:「侯爷放心,奴才保管把这事干得漂漂亮亮的!」 待上了马车,萧行故意逗她:「说了什么不能教我知道?淮纵,你这心眼也太多了。累不累?」 车厢内极为宽敞,淮纵甚至还能侧躺在软榻歪头看她:「不累,我好着呢。」 她舔了舔唇角,手指轻抬:「吶,我也要吃葡萄。」 「想吃啊?」萧行眸子亮晶晶的:「喊声姐姐来听听?喊得本郡主高兴了,莫说餵你葡萄,就是……」 「就是什么?」淮纵坐起身,认认真真喊道:「姐姐。」 「……」 气氛忽滞。 一粒圆滚滚的葡萄从萧行指尖划落,她不可思议地睁圆了眼:「你……」 「咳咳。」淮纵捏紧掌心,顶着那道炽热的视线,厚着脸皮道:「姐姐,就是什么?」 那声『姐姐』,也不知是幻听的缘故还是淮纵有意打趣,萧行竟从那轻轻浅浅的音节里听出了两分撒娇意味。 念头闪过,她心慌地急急垂了眸,怔怔地盯着滚落在地毯的葡萄,葡萄果肉很甜,再甜,甜不过淮纵。 就是什么? 就是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啊。 萧行指尖一颤,车厢静默中掺杂了若有若无的暧.昧,余光瞥去,那人背嵴挺直,从最初的慵懒散漫,变得一本正经。 这么正经的人,偏生嘴里吐着最不正经的话:「姐姐,我想吃葡萄。」 她舔了舔略显干燥的唇,每一个字眼都飘进萧行心坎,掀开一重又一重的涟漪:「餵我啊。」 萧行这才从怔然中缓过神,修长柔韧的指看起来美不胜收,从缠着青花的果盘捏了一粒葡萄,指节翻飞,细緻地剥去果皮,露出里面完全的果肉。 她眉眼不动,似是下定决心般,从容优雅地将葡萄餵到淮纵唇边。 唇瓣感受到了一分清甜。淮纵不眨眼地看着她,看得萧行心跳如鼓:「不吃吗?」 「吃。」淮纵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唇舌微动,将那果肉卷了进来,温热的舌头擦过萧行指尖。 两人面不改色,内里早就巨浪滔天。 也是此时萧行方深刻地意识到,阿纵长大了。 她比淮纵大三天,勉强承她一句姐姐,但这姐姐二字,饶是她以前怎么费心哄着,淮纵都不肯松口,如今轻而易举地唤她,却是在娶了她之后。 这声『姐姐』……可真是教人浮想联翩啊。 「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淮纵慢条斯理嚼着果肉,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可爱极了。 第65页 得不到回应,萧行从手边取来小碟子,淮纵低头,吐出几粒小小的籽。 「不能看你吗?」淮纵今儿也说不上来是受了什么刺激,她接过萧行递来的锦帕,轻轻压唇——或许,她就是想逗逗萧行吧。 萧行这人,爱恨嗔痴,其实最为热烈,若被她晓得自己三年以来背着她偷偷吃苦,这人八成会恼的,恼过之后,少不得要扑在她怀里大哭一场。 淮纵捨不得她哭,她想哄她笑,哄得她心花怒放。 萧行自小便极有长姐范儿,曾经她不肯喊她,是不愿和她做姐妹,今时喊她,是为了哄她。 这弯弯绕绕的小心思,巧妙地隐藏着凛春侯的私心。 除了哄她,她还想看萧行阖首羞涩的模样。 「当然是能的。」萧行缓缓唿出一口气,如兰清雅的香混着果汁溅在口腔里的甜。 淮纵忍了又忍,终是倾身靠近她:「我已经喊你姐姐了,有奖励吗?」 奖励…… 萧行紧张地轻轻咬唇:「你想要什么奖励?」 淮纵不语,只一味看着她。那神情,仿佛在反问:你说呢? 不得不说,此时的淮纵乖巧又叛逆,和她才高八斗的风流才子形象顿时拉开极远的差距,但就是这样的淮纵,才是萧行从小爱到大的少年人。 她不需要淮纵多成熟,多有担当,她就希望淮纵心里有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 当她第一眼看到淮纵的时候,桃花树下粉雕玉琢的小孩子睁着一双阴郁的眼,看起来冷冰冰的,其实她一眼就看破了她的虚张声势。 从小她就想护着淮纵,可淮纵太争气了,教她好一阵懊恼。 「近点。」她道。 淮纵喉咙发干,悄悄挪了过去。 「再近点。」 一声轻浅的吞咽声凭空响起,淮纵当下红了脸,萧行看起来也不好过,指尖微烫,矜持地牵过她的手腕。然后再一次感受到凛春侯纤瘦的身板。 她下意识蹙眉,总觉得淮纵瘦得不像儿郎。 「你…你快点。」淮纵催促道。 「嗯?」萧行睁着水润的眸子大着胆子看她,淮纵动动嘴唇,罕见地眼里多了分哀求:「快…快忍不住了。」 「忍不住什么?」 忍不住扑你身上。 「……」 半晌,萧行抿唇,总算听懂了。 唿吸可闻的距离,她能够感受到淮纵剧烈跳动的心,那她呢?她是不是也能听到她心脏跳动时喧嚣而出的喜悦? 女儿家的害羞和面对情郎时的热枕同时凝在一双美眸,看清淮纵眼里的邀请,萧行不再迟疑。 那一刻,淮纵甚至闻到了从她领口飘出来的暖香。 正值心神摇曳无法顾及时,马车忽然停下来,本该落在唇瓣的吻堪堪贴在脸颊。 暖玉温香,美人投怀送抱,淮纵哆嗦着手揽着她腰肢:「不怕,不怕,我…我出去看看。」 她说着出去看看,搭在萧行腰间的手却迟迟不退,她已经很久没这样抱她了。 淮纵捨不得动。 心底生出淡淡的遗憾,她望着那人好看的唇形,脸皮再厚也说不出『再来一次』这般轻佻的话。 萧行任她抱着,一副当真被吓到的模样,牢牢实实,真切地闻到了淮纵身上氤氲的冷香。 她从没见过这样精緻秀美的男儿,哪怕嫁给了她,也能轻易地被她勾去魂魄。 帘子外有声音不断传来,车夫正与人交涉,不知出了何事。 纵是捨不得,纵是不情愿,萧行从她怀里挣脱出来,压下那些从心头浮上来的失落,道:「不出去看看吗?」 一下子没了温软的怀抱,淮纵深深地看她一眼。 那一眼,看得萧行心尖泛开辗转羞涩的柔情,她勾了勾红唇:「快去吧。」 淮纵委屈地眨眨眼,就要起身。 「等等。」 「嗯?又怎么了?」 萧行小脸微红,取了锦帕细细擦拭过印在她脸颊的唇印,淮纵莞尔,小声道:「太快了。」 应该慢一点,时间再长一点。 听出她藏在话里的坏,萧行嗔恼地瞪她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还不快出去?」 淮纵揉了揉鼻子,刚要掀开帘子,回眸沖她灿烂的笑:「萧姐姐不要急,我去去就来。」 来什么来! 萧行干脆闭了眼,眼不见为净。 作者有话要说:嗯,萧郡主差点翻车(狗头) 捉虫~~~~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漫无止境的8月、周以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703、猪肉炒鸡蛋 10瓶;fortunate° 3瓶;花前、夜下、28645322、地球需要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轿帘被掀开, 露出一只白玉般的手。 教萧行主动献吻,难度不是丁点的大,要天时、地利、人和。 她都厚着脸皮喊姐姐了, 这才打得萧行出其不意, 趁她心神失守,诱着她倾身上前, 那柔软的红唇眼看要贴上,却被无情地打断。 淮纵摸了摸脸颊, 这里曾有那艷丽的红唇印。 萧行爱美,年少时候也曾在西山与她解说不同的口脂会修饰出怎样不同的美。 第66页 可在淮纵看来, 哪怕她不涂口脂, 萧行也是最美的那个。 脸颊隐隐在发烫,没能反客为主一亲芳泽,淮纵扯了扯嘴角, 好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丧丧的,但若说不恼, 那也是骗人的。 好容易能和萧行迈出突破的一步,还被扰了, 淮纵拧着眉从马车下来,她身形单薄, 如风中俊秀生长的青竹:「怎么了?出了何事?」 车夫上前两步低声道:「回侯爷, 这人拦着不教咱们走,非要问侯爷去哪儿。」 凛春侯府的马车,标记清晰, 这年头,敢当街拦驾的人可不多了。 淮纵笑着迎立风中,对面书童打扮的小年轻极有眼色地赔笑道:「是我家主子有事找侯爷,小的唯恐错过侯爷大驾,这才冒昧行事。」 「你家主子是谁?」 头戴方巾身着儒服的老人甫一露面,人群自动为他让开一条路,望着多年不见的晚辈,老人轻声道:「小侯爷别来无恙啊。」 大儒景厌,当世文坛最有资歷的巨擘。 在他面前,淮纵不敢托大,俯身恭敬行礼:「见过前辈。」 自古文人不以权贵压人,只以才华论高低。今时今日,景厌亦当得起世人所有礼遇,他不紧不慢地看了眼淮纵身上轻薄的夏衫,笑问:「侯爷这是要去哪儿?」 「去西山。」 文人之中,犹以大儒景厌风骨最佳。 十二岁那年,萧行不满停兰台只能是男儿的主场,当众质问景厌:「何以女子不能入台、斗酒、吟诗、奏乐?」 一句话,不知引来多少人的反扑。 数不尽的苛责冷笑中,唯有景厌轻抚长须,不介意少年锐气锋芒。他一身布衣,含笑开口:「若想,小友大可一试。」 轻描淡写的口吻,压下所有浮躁议论。 而后萧行果然试了。 不仅试了,停兰台几百年的规矩都被她强硬地踩在脚下。一日之内,萧东陵才华横溢,声名鹊起。 而这些,若无景厌力排众议,饶是萧行是皇家郡主,想要文斗停兰台,恐怕也要费些周折。 也因了此事,淮纵格外敬重眼前的老人。 拦住马车的若是这位德高望重的前辈,淮纵大气地不与他计较。 一老一少,一个撑起了鸾国文坛的过去和现在,一个决定着锦绣华章的未来,长街之上,淮纵与他聊了几句,这才晓得景厌出现在此的目的。 「长怀赋啊……」 当初写《长怀赋》纯粹是被岳父揍得太狠了,要转移一下注意力,抒发心底的苦。 这事景厌也曾问过,没想到还未死心。 她脸不红心不跳道:「前辈以为呢?笔写我心,旁人非我,我亦非旁人,与其问我在写什么,不如思忖究竟看到了什么。」 她说得正气凛然,景厌若有所思,须臾笑了起来:「不错,小友言之有理。」 淮纵心口一跳,果不其然,大儒拉着她的衣袖张嘴便是一顿夸奖,直夸得淮纵都要以为自己是文曲星在世。 八月的太阳烘烤着诺大的鸾城,淮纵额头浸出一层薄薄的细汗,碍于教养,却也耐心听着,不时回应两句。 「好了,且去忙吧,改日老夫再邀小友小酌两杯。」 淮纵如蒙大赦,面上不敢表现得太过轻松,噙着矜持的笑,轻轻阖首:「纵,随时恭迎前辈大驾光临。」 大儒笑着离去。 回到马车,淮纵小脸已是红扑扑的,细汗打湿了衣领,浮出点点水气。 和她相比,萧行简直不要太自在。 冰鉴摆放在长桌一角,右手边的果盘堆着整整齐齐的寒瓜,直看得淮纵牙疼。 她捂着心口幽怨道:「你倒好,乐得清闲。」 萧行顾自沖她笑:「不然呢?」 不然…… 好吧,你开心就好。 若让萧行与她一齐站在烈日下,她也捨不得。萧行生得冰肌玉骨,哪能受这等摧残? 「实在抵受不住,便将外衫脱了吧。」萧行慢悠悠道。 「嗯。」 青梅竹马的那些年,她也没少当着萧行的面换衣服,淮纵瞧着她柔和的侧脸,笑得比山野里盛开的小花还灿烂:「你来帮我?」 萧行瞥她,刚要拒绝,视线不自觉落在淮纵勾人的细腰,于是那些话堵在喉咙再也张不开口。 她曾亲手抚摸过那腰,晓得是怎样的触感。 凡事禁不得想,萧行意动得睫毛轻阖,片刻睁开眼:「过来。」 清清淡淡的两个字,听得淮纵眉开眼笑,她顺从地坐在榻沿,惬意地眯了眯眼睛。萧行有多矜持守礼她是知道的,而她越迁就,越证明她心里有她。 若不然,高贵出尘的萧郡主,怎甘心为他人驱使? 能教一个惯来禁慾的人犯戒动念,这才是本事。 白皙温软的手掌慢吞吞搭在毫无瑕疵的玉带上,淮纵下意识屏住了唿吸,开始患得患失。 萧行会喜欢吗? 她可没忘记先前萧行故意在她腰腹占便宜,年少时做什么都不为过,可如今她们长大了,看久了萧行凡事淡然的模样,她想看她眼睛里泛开不一样的颜色。 她想看一看,不一样的萧行。 马车平稳地往前行驶,冗长的朱雀大街,偶尔有几粒碎石子也算不得什么大问题。 趁着车轱辘碾过石子,车厢微震的档口,淮纵身子软绵绵地倚在萧行怀里,她的下巴搭在那薄而窄的右肩,语气无比诚恳:「抱歉,一时没稳住。」 第67页 也不知萧行有没有信。 聪明的萧郡主眸光动了动,再开口,声音沉而稳:「你一身汗味,还往我身上扑,淮纵,你故意的是吗?」 「汗味?」淮纵耳朵尖都窜上一抹红,她只想逗弄萧行,并不想熏到萧行啊。 刚要退开,却被人按住嵴背:「前方再走三百步还有一处洼地,别动了。」 鼻尖满了女儿香,静默无言,直到车厢再次轻微地颤动,两人这才慢吞吞分开。 淮纵抬起衣袖仔细闻了闻:「这味道……还行吧?」 萧行不说话,总不好说她只是害羞了。淮纵这人比那些世家女还要讲究,身上香香的,清冽,像夏日镇在水里的柑橘,如冬天开在风雪里的梅花。 她就是想多抱一会。 谁让淮纵自己送上门来呢。 凛春侯心里微囧,嗅来嗅去,落在萧行眼里,就差化身成猫给自己舔毛了。她眸子藏着笑,不好表露出来,指节微动,缠在腰间的玉带被解开。 汗水顺着喉咙划过锁骨,漫进更深处,萧行慌得不敢再看,快速为她褪去外衫,扭头拿了竹籤子往嘴里餵了口寒瓜。 她得消消火。 「我也吃。」 「……」 萧行咽下寒瓜,嫌弃道:「你怎么什么也吃?」 「热。」 斯文秀气的小侯爷着了里衣不敢凑她太近,她是真得热,心里热。刚才被萧行抱着,她…… 淮纵沮丧地吸了吸鼻子:「给不给吃嘛~」 啪嗒。 刚被拿起来的寒瓜重新掉回果盘,萧行眯着眼:「好好说话!」 要命了,堂堂凛春侯撒起娇来怎么这么……萧行背过身松了松衣领——阿纵那样子好可爱! 没再听到其他动静,萧行开始反省刚才的语气是不是太兇,扭头见淮纵巴巴望着她,确切来说,是望着她手里的寒瓜。 为了哄她,萧行将寒瓜递过去:「吶,正好我还没动呢,给你吃。」 淮纵更加委屈了。 她想吃的是寒瓜吗? 她是想和阿行接吻啊! 淮纵默默捂脸,狗腿似地接过那条寒瓜,尝了口,笑道:「好吃!」 没了外袍掩饰,越发显得她骨节伶仃,萧行没忍住将果盘一股脑推过去:「好吃就多吃点,看你瘦得。」 瘦是事实,但她每一寸肌肉都蕴含着强大力量。将门出身的孩子听不得被人嫌弃弱,淮纵不服气道:「瞧不起谁呢?本侯用一只手就能护住你!」 这话萧行爱听,难得地为她整了整衣领:「好啦,我知道了。」 听得淮纵骨头都酥了,眉眼弯弯:「还吃葡萄吗?我给你剥啊。」 马车缓缓行驶,与此同时,大儒景厌抬头望向天边白云,喃喃自语:「西山啊。」 西山秀美,很多年前为了方便游玩,淮纵在此处搭了二层的小竹楼。 夏日的光照在粼粼的水面,淮纵率先从马车下来,反手去接萧行。 萧郡主大发慈悲地将手递过去,淮纵视线止不住往她身上瞥。其实她很想抱萧行下来,但想到萧行说过的汗味,她又怂了。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日常生活的一应物件小竹楼都有。 从清凉的车厢来到整洁透着清新的竹楼,淮纵和萧行都是野外求生的行家,随行来的那些人被打发走,却也不敢真得走,远远守着,护卫二位主子的安危。 「要沐浴吗?」淮纵问道。 「嗯。」 「那我去准备,弄好了一会喊你?」 萧行看她悬在额头的汗,心有不忍:「你坐着,我去吧。」 她们两人,萧行畏寒,淮纵怕热,从某些角度来看也是天生一对。淮纵当然不能教她一人去备水,当机立断:「一起去吧。」 浴室用宽大的屏风隔开,萧行守礼地不敢多看一眼,待身子漫进温水,她忽然道:「阿纵,你喜欢这样吗?」 「喜欢啊。」淮纵长臂搭在浴桶边沿,舒服地长吟一声,听得不远处的萧行红了脸。 望不见对方的脸,萧行强迫自己去想些其他的事。想了又想,她问:「景前辈都和你说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111111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11111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绑鸭bangya 20瓶;resen_sun 5瓶;思琂 2瓶;苏然苏墨、普通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景前辈啊……」 声音隔着屏风传过来, 透着惬意的喑哑,仿佛放风筝,线被人捏在手里, 但那风筝有自己的想法, 自由自在地流连在树梢不肯离开。 安静的竹楼,那点悬在尾音的性感被慢慢放大, 萧行的手不受控制地攥紧。 而这些,淮纵一无所知。 西山是避暑的好地方, 小竹楼僻静清凉,长途跋涉来到此地, 淮纵窝在浴桶, 细白的长腿伸展开,浑身筋骨懒散地被温水滋润着,舒服地只想合上眼睡一觉。 「景前辈问我要去哪儿, 我说了,是西山。他又问我, 长怀赋究竟写得是什么……」 半睡半醒中,就听萧行问她:「写得什么?」 「你猜。」 第68页 哪怕意识不清, 淮纵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萧行和她经歷大致相仿, 自幼丧母, 唯一幸运的是她还有疼她入骨的爹爹。 别看她性子冷淡,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实则最重亲情。玩得最好的那些年, 她敢打趣萧行,胆肥了也敢调戏她两句,独不敢对徽王爷言语不敬。 徽王爷性子霸道,但对亲女儿那是实打实的好。很多时候淮纵都羡慕地不得了。 于情于理,徽王爷是萧行亲爹,是她岳父,更是从小到大帮她打熬身骨的师父。 人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很长一段时间,萧悬面对她,扮演的正是父亲的角色。 每当想到自己对萧行存了不可说的心思,她就害怕女儿身被揭穿,担心伤了这对父女的心,害怕被徽王爷剥皮抽筋用来泄愤。 女儿身…… 淮纵蓦然睁开眼,睏倦散去,那双眼重归清亮。 「阿行,如果忽然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我,你会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她这会一门心思想着景厌拦驾的事,缓了缓,随口道:「你怎么会不是你呢?阿纵,你又在说笑了。」 「我没说笑啊。」淮纵望着水下明显的女儿身段,嘆息着垂眸:「阿行,在你心里,我是怎样的人呀?」 「你?」屏风后面,那人语气轻快道:「你就是个小混蛋。」 「啊?」 「就知道惹我生气的小混蛋。」 萧行笑意愈深,暂且将景前辈的事放在一旁,专心应对她。 她不知道淮纵为何会突然失落,失落里恍惚有着难以言说的惶恐,哪怕看不到她的脸,单单听她说话的语气,萧行也能想像到她此刻的神情。 睫毛低垂着,唇瓣轻抿着,恍若正承受着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妥妥的小可怜。 哪怕她之前是如何慵懒散漫地靠在浴桶,这会应该从水里坐了起来。 想要知道猜想对不对,其实只需要看上一眼。 但萧行背对着屏风,不敢转身抬头看。 事实上若非已经嫁给淮纵,两人有了夫妻名分,她是断断不肯答应与她同室沐浴的。 哪怕隔着一道屏风,声音总能听到。 那感觉,就像内心所有的隐秘与她赤露敞开,愿意把自己交出去,愿意用一颗心包容她所有的不完美。 想着这些,萧行再度在心底喟嘆一声:淮纵到底懂还是不懂啊。 淮纵瘦削的肩膀暴露在空气中,她上身板直,睫毛低垂,看起来无辜又可怜,听到那些撩起的水声,她眨眨眼,没想到一向稳重的萧行也会在沐浴时玩水。 她八岁以后就没再这样玩了。 萧行都多大了,她都十八岁了! 小沮丧来得快去得快,淮纵取笑她:「阿行,好玩吗?」 「你要试试吗?」 话音刚落,细碎的水滴越过屏风不偏不倚地砸在她头顶,淮纵撇撇嘴:「我姑且让着你。」 谁要你让着我。 萧郡主不情愿地皱了眉,继而审视自己光滑柔腻的身子,第一次不自信起来——是她生得还不够美吗?她都陪着淮纵这样了,淮纵竟还能岿然不动? 还是说,她真得不行? 摇摇头,甩去这个荒唐羞人的念头。 两人在车厢时她能感受到淮纵对她若有若无的想法,怎么这时候倒要做正人君子了? 是她暗示地还不够明显吗? 为何隔着屏风,淮纵都不敢看她一眼? 她们守礼多年,可如今还要继续守礼么?萧行惆怅地一巴掌拍在水面,溅起的水花浮在了她浓密而长的睫毛。 「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不开心了?」淮纵心虚地起身往身后瞥了眼——屏风之上,那人背嵴有着十二分的漂亮。 她不敢再看,心里燃起的火似乎要将这水蒸得沸腾起来。 察觉到她起身时的动作,萧行身子一僵,紧张地大脑一片空白。等了许久,等不来淮纵进一步的动作,她泄气般地垂下头:「你洗好了吗?」 「咳!洗好了。」 听到她嗓音在发颤,萧行再次笑了起来,那些沮丧灰心也跟着泯灭大半,她能做得也只有这些了,真教她抛开脸面勾引淮纵,当下她还做不到。 不是她不爱淮纵,不是放不下那些女儿家的矜持,是淮纵的态度。 淮纵一日不将要她的态度表明,她若主动凑过去,难免以后会后悔。 她们是夫妻啊,她不想和淮纵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她想和淮纵……当恩爱眷侣。 男欢女爱,若不是发乎于情,她不会喜欢,而那人更不会珍惜。 她不喜欢那种突如其来的欲。 这世上,想必也没有女人会喜欢心上人只看中自己的皮相,不看重自己的灵魂。 罢了。 萧行连最后那点小心思也干脆掐灭:「去拿我换洗的衣服来。不准偷看!」 这话说出来颇有两分报復之意,淮纵刚穿好里衣,闻言手一哆嗦,束带直接散开。 她不明白萧行又发的哪门子疯,可不明白归不明白,遇到这样的情况,伏低做小就是了。 反正萧行爱她。 不爱她,根本不可能和她共处一室。 年轻的小侯爷扬了扬唇,自打戴着假面和萧行互诉衷肠后,她便不愿再惹萧行生气。 第69页 手脚麻利地穿好衣衫,起身从几步开外取了萧行要的衣服,嫩白的小脸止不住泛红。 其实很久前,久到她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她就见过萧行□□的后背,只是……只是萧行自己不知道罢了。 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情愫,淮纵勉强稳住长腿,跑两步迈过去,背对着萧行,将衣服放在她手边低矮的红木衣柜。 「我……我放在这里了。」 见她慌得不行,萧行潜藏的恶趣味再次冒了出来:「你用绸带蒙上眼,转过身来予我瞧瞧。」 「啊?这是为何?」淮纵没忍住差点回头,再次被萧行撩起的雨滴淋了个狼狈:「不准偷看!」 让你看的时候你装君子,活该! 萧郡主暗暗磨牙:「还不快点?不要问为什么,按我说得去做。」 啧,真霸道。 淮纵小可怜能如何?当然是陪她胡闹了! 白色绸带蒙好了眼睛,她后悔选了一条隔光最好的,就是想看都难了。 「过来。」 淮纵哦了一声,暗道阿行真会玩。看不见,心里也就没那么发慌,直到萧行的手抚上她的脸,淮纵……慌了! 「长得还真好看,怎么就……」 「嗯?」小侯爷喉咙发痒:「什么?」 萧行俏脸微烫,目不转睛地描摹着淮纵眉目,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不行的啊。 她抬起光洁的手臂,指尖刻意从淮纵胸膛划过,一路绵延至小腹,不得不说,淮纵这小身板还真耐看。 她自己看得出神,淮纵……淮纵感觉自己要死了。 大气不敢喘。 还得忍着萧行在她身上点火。 见她并非无感,萧行被适当地取悦:「出去吧。」 淮纵下意识抬腿,没想到稍微挪动,腿软得差点一头栽进浴桶,最后关头还是萧行起身扶稳她,这才没酿成失控的危险后果。 从水里站起来的那一刻,萧行心都要跳出来,不由嗔道:「还不快出去?我要更衣了。」 赤着身子说话都没底气。 蒙着眼睛闻到那股馨香,淮纵转过身,取了绸带逃也似地跑出去。 「出息。」萧行眸子浸着笑,垂眸望了望她的窈窕身段,那股强大的自信又回来了。 小绵羊似的阿纵,逗起来还真有趣。 淮纵一口气跑到栏杆处,吹着风,一颗心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就那栽倒的一瞬,她碰到了萧行光滑的肩膀,那触感…… 完了,她快死了。 「别愣着了,快来做饭。」 纯情的小侯爷以为自己幻听了,做饭什么的,刚洗完澡做什么饭? 「淮纵,你来不来?」 咦?她扭头看去,却见萧行一身昂贵的裙衫,发间别着碧玉簪,清丽脱俗,手里拿着锅铲…… 锅铲?!她倒吸一口凉气:「你、你不会是要做饭给我吃吧?」 「想得美,是做给我吃,你只是捎带的。」 淮纵惊得倒退两步,不停抚着心口:「我…我能选择不吃吗?」 「……」美貌暴躁的萧郡主沉了脸:「哦?再给你一个机会,重说一遍。」 众所周知凛春侯口味极刁,非琼浆玉液不喝,非珍馐佳肴不用,最严重的时候,宁愿饿肚子也不肯多吃两口菜。 而萧行呢? 萧行除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还有一个要命的爱好——下厨。 曾经淮纵抱着怀疑的态度尝她做得饭菜,被折腾得整整两天无精打采。 三年过去,她尝过萧行做的糕点,不是太难吃,就是腻得她嗓子眼发慌。 小竹楼如今只剩下她二人,淮纵搓搓手,卑微道:「要不…换我来?你来尝尝我的手艺?」 萧行白她一眼:「我还不想被毒死。」 「……」 五十步笑百步,这就过分了。 坚持了不到三个唿吸,对上某人那双眼,淮纵可耻地屈服了:「好啊,那我拭目以待!」 「哪有那么容易?」萧行笑得不怀好意,上前一步:「过来,择菜。本郡主下厨,你想什么都不做就吃白食,白日梦可不是这么做的。」 行吧。 你开心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完毕√ 捉虫……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来吴山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一番忙碌, 等萧行做好三菜一汤,暮色微沉,昏黄的光笼罩在苍茫大地, 小竹楼炊烟裊裊, 空气飘荡着淡淡菜香。 淮纵有片刻没反应过来,看看飘着热气的饭菜, 又看看萧行,仿佛在看一个假萧行。 她问:「你第一次做菜给我吃, 还记得做的什么吗?」 贤惠端庄的萧郡主明眸转开,嗔笑道:「说你心眼多还真没冤枉你。」 她看了眼发呆的淮纵, 多年的默契, 淮纵想也没想为她拉开梨木椅子。 身为皇家郡主,萧行仪态极好,她坐姿端正, 身材线条极好,优雅恬淡,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是一幅夺人心魄的美人图。 「愣着做什么?还当我是旁人冒充的不成?」 这倒不至于。 淮纵动了动嘴唇, 收回眼底的赞嘆和讶异:「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这桌饭菜品相不错,你进步飞速, 我这是被你吓到了。」 第70页 闻言, 萧行放下刚拾起的竹筷:「阿纵。」 「嗯?」 「你有多久没尝过我的手艺了?」 「三年了。」 从她们决裂那时开始。 莫说尝到萧行精心为她准备的饭菜,就是被萧行看上一眼,那都是奢望。 这般一想, 她们两人这三年到底怎么过来的?也太惨了。 见她不语,萧行轻声笑了起来,也不急着用饭,慢条斯理道:「你我骂战三年,以笔作刃,年少轻狂,多难听的话都说过,多出格的事也做过,阿纵,我们能有几个三年呢?」 「我最好的年华全用来与你消磨。你要不要再重新试着了解我?不然……你怎能晓得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自信从容的萧郡主举手投足都带着旁人没有的气韵,柔和的光镀在她的身上,看得淮纵移不开眼。 「就拿五年前来说,我执意拉着你熘进后厨,最后好端端的后厨差点被咱们弄得一把火烧起来。」 说到这,萧行笑容肆意:「你说我厨艺不好,你又能有多好呢?别拿那些君子远庖厨的鬼道理煳弄我,纵是君子,便是圣人,也要吃饭生活。」 「你看,几年前咱们厨艺都不行,但你现在尝尝,我做的你最爱吃的松鼠桂鱼,喜欢吗?」 她意味深长道:「阿纵,没有人会一直在原地踏步。」 也没有人会一直等你。 你要努力啊,不要再迟疑了。我们……不是夫妻么? 那言外之意听得淮纵心惊肉跳,颤巍巍地捏起筷子夹了块鱼肉,在尝到那分鲜美时,她喉咙一阵哽咽,想哭。 她明白萧行因何突然这样说,无非在隐晦地提醒她,时光流逝,而人是会变的。 是变得更好,还是变得更糟,端看如何抉择。 她们错过了三年美好的记忆,一意孤行地用这宝贵的时光做了不该做的事,世事唏嘘,人无完人,她们都有错。 可萧行没有放弃她,不仅没有放弃,还豪赌一场选择继续惦念她。 萧行最初的厨艺有多糟糕,彼时带给淮纵的震撼有多大,冷战的那三年,她在后厨进进出出的时间就会有多长。 她在努力做得更好,好到淮纵根本做不到拒绝。 三菜一汤,皆是真诚滚烫的心意。 已经错过了原本密不可分的三年,还要继续错过吗? 这样好的萧行,你捨得继续骗她吗? 捨不得。她很早就知道萧行心思敏锐,如今想来,定是先前沐浴时她突然的失落引得她多心了。 萧行在用她能接受的方式润物细无声地安慰她:你看,这么好的我还在锲而不捨地喜欢你,你有什么理由退却呢? 论起勇敢,她远不如萧行。 捏着竹筷,淮纵感动地无以復加。和她的赤诚相比,凛春侯淮纵的的确确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啊。 她不仅骗了她,她还喜欢她,想霸占阿行的一辈子,想要阿行死心塌地跟着她。 「慢点吃,别噎着。」萧行体贴地为她盛了一小碗银耳莲子汤。 「嗯。」淮纵埋首专心进食,有些不敢面对她。 「阿行,如果……如果我一开始就骗了你,你会原谅我吗?」 青梅竹马携手长大,若说以前的淮纵自信萧行哪怕晓得她是女儿身后也不会离开,可不离开,不意味着不恼火啊。 「那你,骗了我什么?」萧行捏着竹筷的指节微微泛白,眼圈忽然有了细微的红。 她知道淮纵心里藏着事,如今有此一问,当是有要事欺瞒。这想法在脑海转了一圈,萧行不受控制地往最严重最要命的方向想。 执筷的手有着轻微近乎不可察的颤抖,目光胶着在飘着热气的饭菜,她艰难问道:「你,不喜欢我吗?」 习惯了口是心非,习惯了把最重的情意藏得最深,那重若泰山的两字落到唇边,淮纵退无可退,坦然直言:「我当然……喜欢啊。」 能不喜欢吗? 喜欢疯了。 这样……萧行紧绷的心弦倏忽松开,挺直的背嵴缓缓放松,喜欢就好。 「阿行,我……」 「别说了,我现在……」她纠结地握紧长筷,眼里闪过一抹慌乱:「我还没准备好,别说了。」 能教淮纵压在心底不可越雷池一步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即便聪明果决如萧行,此时也不敢去想。 阿纵骗了她,青梅竹马十几年,阿纵骗了她,不管那秘密是什么,这已经很教人难受了。 唯一庆幸的是,阿纵喜欢她。 快速整理好纷乱的思绪,萧行抬头笑道:「食不言,快用饭吧。」 之后,谁也没再多说一句。 饭桌安安静静,唯有偶尔轻微的细响发出,世家的礼仪规范做到萧行这份上,已经不仅仅能用赏心悦目来形容了。 看她进食,淮纵格外满足。 糖醋小丸子顺着长筷落在雪白的米饭上,萧行轻飘飘地嗔了她一眼,淮纵这才如梦初醒地垂眸乖乖用饭。 唉,真香啊。 星辰点缀在无垠的苍穹,入夜,山风夹杂着几许冷。 小竹楼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萧行眼睛被柔软的纯白绸带蒙着,只能完全信赖地将手递给淮纵:「这是要做什么,你要带我去哪儿?」 第71页 「我去哪你就去哪,跟我走嘛,老老实实被我牵着不好吗?」 她嘴里嘀咕着,嘀咕声飘入萧行的耳,萧行雀跃地扬了扬唇:「阿纵,你可真爱玩。」 这一声『阿纵』,恍惚打破了那久违的三年时光,重新把两人带回天真烂漫的少年时代,淮纵心里一动,得寸进尺地手指嵌进她的指缝,十指紧扣,极为亲昵的姿态。 萧行欲迎还拒地挣脱一番,没松手,反而握得更紧,紧到她能感受到那一根根柔韧指节窜上来的热意。 血液在骨子里激盪开来,她不自在地别开脸,抬头之际,淮纵只来得及看到她美好的侧颜。 就那一瞬,她克制不住地身子上前,唿吸扫在萧行瓷白细腻的肌肤。 「阿行。」 「做、做什么?」 璀璨星空下,淮纵一手与她十指紧扣,另外一只手局促不安地贴上那纤细的腰,萧行极少与人这般亲密,身子下意识轻颤:「阿纵,你……」 「我……」淮纵涨红了脸:「我能亲亲你吗?」 她哀求道:「就一下。」 风顽皮地从两人身侧熘走,萧行快被她折磨怕了,感受到淮纵的手不安分地在她腰间抚过,看不到那人的脸,亦不知自己此时是如何模样,她紧咬唇瓣,一举一动,带着无声的蛊惑。 「可以吗?」淮纵唿吸急促,手臂微微用力将人揽在怀。 两颗心同时颤抖。 「你不说话,却还要诱我,阿行,你这样,我怎么受得了?」 温柔霸道的小侯爷眼神痴迷地流连过心上人的唇:「阿行,让我尝尝……」 感受到她的靠近,萧行顺从地闭了眼。 清冽的冷香萦绕在鼻尖,淮纵说她在引诱人,她又哪里知道,真正诱人的,其实是她自己啊。 那溺在嗓音的温柔乞求,萧行真是怕了。 唇瓣柔软,微凉。 一触即分。 淮纵舔了舔唇角,捨不得就这样把人放开。她盯着萧行一寸寸变粉的脖颈,笑得欢畅:「阿行,你再喊喊我。」 「喊你…做什么?」一开口,萧行就后悔了。 她就不该在此时说话。 勾缠在尾音的魅意,她自己听了都觉得羞耻,然而淮纵很开心,淮纵揽着她腰,连声哄道:「再喊喊好不好?」 萧行抿唇,最后无奈开口:「阿纵。」 「嗯?」 「阿纵……」 淮纵笑里藏坏,不声不响贴着她耳畔:「姐姐~」 剎那间,萧行俏脸爆红,骨头都要软了。 没想到她反应会如此大,好在淮纵眼疾手快将人稳稳噹噹地捞在怀:「姐姐,你是害羞了么?」 「闭嘴!」清雅至极的萧郡主只能用恼羞成怒来掩饰内心最真实的感受,阿纵那声姐姐,喊得……可真是坏透了。 她嘆息着将下巴搁在淮纵肩膀,语气慵懒:「神神秘秘带我来这儿,不会只想着做坏事吧?」 淮纵挑眉:「姐姐如果愿意,做坏事也无妨啊。」 萧行闭上眼,深唿吸,这辈子全部的好修养都用在了此时。 见她不搭话,淮纵笑吟吟地为她取下绸带。 双眼重见光明。 青山秀水,芦苇飘荡,闪着绿色萤光的小虫欢快飞舞,萧行一眼看到摆放在岸旁的古琴,笑道:「要我弹琴给你听么?」 琴桌之上放着把古朴长剑,剑刃无锋,剑身窄而长,淮纵牵着她手走过去,眸光缱绻:「那我为你舞剑,好不好?」 距离三月之期只剩三天了,而阿纵……比以往更爱缠着她了。萧行能感受到她的讨好,沉吟片刻,轻轻阖首:「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橙汁、洛 10瓶;703 7瓶;叶蓁、22468800、都不日万 3瓶;fortunate° 2瓶;28645322、花前、夜下、连锁算八字、普通人、独漄、就这么强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花前月下, 竹马青梅,琴剑交相辉映。这是萧行一直以来想要的。 她端坐在琴台,指尖轻挑, 琴弦颤动, 看着舞剑的淮纵,看着她俊秀挺拔的身形, 眼眸笑意浮动,那一笑, 比花还美,比月温柔。 琴声幽幽, 及至热烈的音符从指尖跳跃到半空, 淮纵随手挽了个繁琐的剑花,剑势陡然而起,一唿一吸, 带着致命的吸引。 凛春侯淮纵容颜绝世,这话绝非夸大其词。星月当空, 萧行再次被她迷了眼。 这就是陪伴了她漫长岁月的少年啊。 风盪开高高的芦苇,她克制着唿吸慢慢垂了眸。 也是此时, 萧行才敢试着想一想,阿纵……到底骗了她什么? 她难得动心, 满心满眼装着淮纵, 凛春侯乃文坛公认的风流才子,若说最怕,她最怕淮纵年少轻佻玩弄她的感情。 可淮纵却说喜欢。 喜欢的话, 还能骗她什么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苍穹之下,两百里外,红砖绿瓦,一枝细长柔韧的柳伸展腰肢窜出宫墙。 霖泉宫,蔺妃娘娘揽镜自观,气恼地将铜镜拍在梳妆檯,怎么想也咽不下这口气——萧行这巴掌,打得可真狠! 宫婢哆哆嗦嗦地捧上眉笔,蔺妃眼睛直冒火:「修眉作甚?陛下在外面玩野了哪晓得回来?修给谁看?不修了!」 第72页 八月的天,不比风景秀丽的高山,身在霖泉宫,蔺妃仍觉得心浮气躁。 那股热意窝在心尖,她随手将冰镇的酸梅汤捞过来,狭长的眼睛轻轻上挑,带着三分不屑,七分自嘲:「怕什么?退下吧。」 宫人鱼贯而出,暗地里皆松了口气。来了这霖泉宫伺候,谁不晓得蔺妃娘娘性子阴晴不定,说翻脸就翻脸。 饮过酸梅汤,那股火慢慢消下去,蔺妃身子倚靠在摇椅,惬意地眯了眼睛。 她最是怕热,又赶上被萧行掌掴,若换个人来早被她扔到乱葬岗餵狗,但打人的是萧行,萧行是谁?徽王嫡女,太后最宠爱的小辈。 萧行摆明了要让她吃哑巴亏,她要不管不顾地一巴掌扇回去,莫说太后会雷霆震怒,纵是一向荒唐的陛下也不会饶了她。 蔺妃从果盘里取了晶莹剔透的荔枝,望着那枚荔枝,不知在想什么,眼里光芒流转,看起来不大正经。 尝过荔枝的甜,吐出圆润的果核,蔺妃懒洋洋起身,扭着腰肢踏出宫门。 昏暗的角落,宫墙绿柳,只听一人轻轻吹了口哨。 按照约好的时间前来,蔺妃单刀直入,没心思闲聊,冲着隐在暗处的人道:「确定是西山吗?人都准备好了吗?」 「凛春侯携郡主前往西山避暑,此事不算秘密。人手备好了,什么时候行动?」 「自要挑个良辰吉日。」 蔺妃捂着脸,眼尾闪过一抹阴鸷:「此次不仅要拿下凛春侯,我还要萧行身败名裂!知道怎么做吗?」 短暂沉默后,那人闷吭一声:「好。」 妖娆的女人一瞬收敛了周身冷意,眉间染了些许风情:「我要的人呢?」 一名斯文瘦弱的少年蒙着头被推到她身前,蔺妃体贴地握住他的手,嗓音说不出的腻味:「别怕,跟我走,我带你去玩点好的。」 感受不到对方的抗拒,蔺妃满意地笑了:「告诉他们,教他们争气点,若哪天能将凛春侯送到本宫榻上,有重赏!」 她作势要走,那人忽然开口:「等等!」 「又做什么?」 「故土难离,君上何时准在下回国?总该有个期限吧。」 「期限?」蔺妃嗤笑:「你听我的没亏吃,别忘了咱们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知道你有能耐,但你想回国,难道我就想留在这鬼地方?」 「等淮家子嗣死绝,任务完成那天,奏疏之上,我自会为你表功。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相信你对君上的忠心。」 「别骗我。」 「把心放肚子里吧。老东西。」 她态度恶劣,眸底存着轻蔑,那人视若无睹。 蔺妃急着和少年玩乐,七拐八拐来到宫墙更为隐秘之地,幕天席地,别有一番滋味。 瞧这少年身上穿的儒服,显而易见是哪家书院学子,她倒也没客气,笑纳便是。 淮纵不肯要她,那她也没必要守着清白身了。 星月无边,夜色深沉。鸾国辽阔的疆域,一眼望不到头。黑暗带给人的感觉,又岂是刺激能说明白的? 直到夜色退去,推开窗,山雾朦胧。 一觉睡醒,淮纵轻合衣袍,梳洗过后负手来到窗前,想着昨夜做过的噩梦,一颗心不免生出忐忑。 此时天色尚早,萧行还在熟睡。 清雅整洁的小竹楼,菊花盛开,丝丝缕缕带着新鲜的明艷。淮纵笑着拨弄花瓣,指尖不可避免地沾了一点微凉的水渍。 内室寂静,淡色的帷帐被风吹得流苏微卷,想着昨夜萧行在软榻逗她的场景,年轻的小侯爷心里也存了坏。 走上前,掀开帐子,指尖点在萧行柔软的唇。凭着十几年来养出的胆子,她也只敢这般逗弄。 萧行作息极为规律,睡不够四个时辰,起床气大得能把家拆了。 闲来无事,淮纵坐在榻沿静静守着她,安安静静的萧行,看多久都不觉腻。 晨光透过小竹窗照进来,淮纵随手解下帷帐,藉此为她挡光,不想萧行在此时慢慢睁开眼:「阿纵……」 声音婉转轻柔,喊得淮纵眉间笑意愈深:「怎么这时候醒了?睡得可好?」 萧行怔怔看她,一时竟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你还记得十岁那年送我花环时,说过的话吗?」 「记得。」淮纵一眼就看出她未完全睡醒,温声道:「那日我送你花环,说过会娶你。」 「还有呢?」 淮纵俏脸微红,目光落在她细白的手腕,不可抑制地舔了舔略显干燥的唇: 「我还说,会永远和你在一起,以后每年这时候都会陪你来西山,你喜欢游山玩水,我就随你游山玩水,无论你喜欢什么,我都会努力捧给你,宠着你,加倍珍惜你。」 萧行揪着她的衣袖:「那你还记得我说了什么吗?」 「记得。」淮纵视线慢腾腾落在她修长如玉的脖颈,落在她精緻秀美的锁骨,轻忽嘆息:「你说你喜欢我。」 「然后呢?」 「然后……」淮纵喉咙微痒,小声道:「然后我就亲了你的额头,说你是我的人。」 「阿纵……」萧行睁着一双水润的眸子:「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放宽心。」她轻轻拍在她的手背,萧行缓缓合上眼。 清浅的唿吸声传来,淮纵好气又好笑的为她掩好被角,指尖无意划过萧行柔嫩的肌肤,她的心一颤,快速出了小竹楼。 第73页 清风阵阵,淮纵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年少纯情,及至成人后的莽撞冲动,她都毫不犹豫的给了萧行。 可她能陪萧行多久呢? 今日她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三年来,每三月体内潜伏的怪毒就会发作一次,而今为了在萧行面前不露破绽,她冒险封锁内力藉此延缓毒发。 来西山前,她早就布下天罗地网,坐等桓决入瓮,算算时间,也快到了。 抓住桓决,逼她交出解药,心头惴惴的大石才能拿去。 她根本不愿萧行见到她脆弱的一面,眼看日子越来越近,昨夜一场梦境,教人生出不安。 红日高照,小竹楼内,萧行一觉睡醒,正巧淮纵端着铜盆从外面走进来,见她醒了,也不觉意外。 萧行眨眨眼,看着眼前人,半晌道:「阿纵,我梦见你了。」 淮纵拧干湿巾细心为她净面。 温热的气息扑在脸上,萧行顿时清醒不少:「你就不问我梦到了什么吗?」 「好吧,那你梦到了什么?」 萧行心安理得地被她服侍着,想到梦境里的画面,心倏忽一痛:「我梦到你离开我了,去了很远的地方。我还梦到咱们在西山踏青赏花,阿纵,你小时候嘴可真甜,不像现在。」 「是吗?」淮纵将毛巾丢进铜盆:「现在不好吗?你都说了那是小时候的事,小时候,傻兮兮的。」 她扬起唇角,驱散了萧行从梦里带来的阴霾,「起来吧,要做饭了,阿行,我好饿啊。」 萧行被她晃得再没了其他心思,只好从软榻下来,瞥了眼淮纵,足尖一转往屏风后更衣。 清粥小菜,有她出手,很快做好。用过早饭,淮纵手里拿着从山里摘来的鲜果:「阿行,要不要看我为你表演刀工?」 萧行一身浅蓝色裙衫,手里捧着书卷坐在竹椅,闻言笑道:「好啊。」 史书被她丢在一旁,淮纵见状,赶紧拿过小刀想要表现一番。 萧行从小就喜欢看这种花里胡哨又带着点小趣味的东西,抬眸望去,那刀短而薄,而淮纵的手指,动起来带着一种男人没有的灵活漂亮。 果皮被削开,眨眼果子被雕成一朵盛放的牡丹花,好看极了。 「怎么样?好看吧?」扭头的功夫,淮纵勐地脸色微白,一时不慎刀刃从她指尖划过,漫开鲜红的血。 萧行蹭地站起身,急忙从怀里取了金疮药,她心疼地皱了眉,慌乱之下没留意淮纵隐忍颤抖的唇。 她疼得要死,手指下意识蜷缩,却不敢在萧行面前表露出一丝一毫。 口腔里漫开血气,淮纵如何也想不到,她勤俢了十几年的内力,竟随着毒素在筋脉沸腾起来! 过犹不及。她妄想封锁内力来克制毒发,不成想反受其累。 豆大的汗滴落在地,萧行瞳孔微缩,脸色雪白:「阿纵?阿纵你怎么了?」 淮纵试图安抚,歪头,一口血吐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不会虐,摸摸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今日食乜野。、321、若言无忧 10瓶;resen_sun 5瓶;普通人、2864532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小竹楼四周寂静如死, 空气仿佛凝滞,不闻虫鸟低鸣,不见梅花鹿悠然而行, 溪水淙淙, 清澈的水面浮了细微血丝。 一身黑衣的领头人手里握紧刀柄,随行的暗卫跟着他悄无声息地收割人头。 侯爷被人盯上了。 那些人来势汹汹显然早有准备, 当务之急,就是争取更多的时间, 拖到阿薛姑娘带人驰援。 只是,究竟是何人要对侯爷不利? 领头人食指放在唇边, 众人见状越发谨慎而行。埋伏在竹楼外的杀手多到超乎想像, 敌众我寡,不能硬来。 想来也是憋屈,当年跟着老侯爷驰骋沙场时都没这般窝囊, 可想到身在竹楼的少主子,再难再险也得忍了。 都是常年走在刀尖上的营生, 很快,对方发现了不对劲。 从最开始的伺机而动, 再到冲出去正面迎敌,不过两刻钟。 西山的平静被打破, 外面危机四伏, 里面情况更是难过。 一口血吐出来,淮纵疼得说不出话,莹白的指甲直接崩裂两根, 指尖渗出刺眼的红,萧行眼里淌着泪花,死死护着她的双手免得她自残。 她不愿淮纵自我伤害,淮纵更不捨得弄伤她,手指虚拢着,颤抖着,牙关紧咬,素来清澈的眸子藏着说不尽的煎熬:「阿行,离我远点……」 「不,不!」萧行抱着她,声泪俱下:「这是怎么了?这到底怎么回事?阿纵,你有伤在身为何要瞒着我?你打熬了十几年的身骨,就把自己折腾成现在这样吗?」 眼泪砸在她手背,砸得淮纵也跟着哭起来,她面无血色,最后撑着的那口气也泄了出去,扯了扯嘴角,牵强地笑了笑:「阿行,别哭了,你这样子,我看着…好疼啊……」 「我不哭,我不哭了!」萧行温柔地将她揽入怀,切身感受到淮纵身子剧烈的颤动。 她死死忍着泪意:「阿纵,我该怎么做你才能好受点?」 「不需要做什么,陪着我,在我身边就好……」 怪毒在她体内作祟,内力在筋脉不受控制地疯狂乱窜,汗湿后背,都到这等田地了,难为她还能听到外面刀剑相击的声音。 第74页 「事情如何等咱们脱险我再告诉你,阿行……」她痛苦地闭了眼:「抱我离开这里。」 「好,好!阿纵,阿纵你坚持住,我带你回宫找御医,阿纵?阿纵!」 沉稳了十几年,遇到这事萧行直接慌了手脚,她颤颤巍巍地去探淮纵鼻息,即将崩溃的心弦总算在最后关头稳住了。 她不是没见过血腥,不是没见过生死,可这是淮纵,这是她最爱的少年啊。 泪珠子连成泪,她越想越难过,哭得泣不成声:「阿纵,我不在的那三年,你到底怎么过来的?为什么要瞒着我?」 除了十三岁那年,她从没见过奄奄一息仿佛下一刻就会撒手人寰的淮纵。 在她的印象里,淮纵大多时候都是阳光爽朗充满无限斗志。 所以说,这就是那个秘密吗? 这就是阿纵为何总是卧病在床的原因吗? 竹楼刀光剑影,她抱着淮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郡主!快带侯爷离开!」 领头的黑衣人一脚踹开门,反手一剑刺穿一人心窝,鲜血溅在竹门,惊得萧行下意识将怀里的人抱紧。 看出她的警惕,黑衣人不由分说地取出能够证明身份的凛字牌:「郡主,快带侯爷离开!」 从密谋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西山会有一场厮杀,唯一教人讶异的是双方强悍到不分伯仲的战斗力。 领头人手握长刀杀出一条血路:「凛三、凛四,带人护送侯爷郡主离开!其余人等,随我一同誓死杀敌!荀国来的走狗,一个都不能放过!」 「郡主,这里走!」 萧行不敢耽延,若非一路抱着,她从来不知淮纵身子骨竟单薄至此,她心疼得喘不过气,却不敢有一丝软弱露出来。 她要带阿纵离开,去安全的地方。去找能救她的人。 护送的队伍人数逐渐减少,凛三以刀拄地:「我去引开他们,四弟,保护侯爷郡主的重担就交给你们了!」 一人提刀赴险,既要引开大部分追兵,又要保证全身而退,难度可想而知。 凛四气得痛骂一声:「荀国来得狗崽子,这次疯了不成!」 的确疯了,八百精兵无声无息埋伏在西山,铁了心要对侯府斩尽杀绝,阵势之大,在刀锋未亮起时,竟无一人察觉。 「别说这些了,快走!」 金尊玉贵娇养在王府,这是萧行为数不多直面杀戮与血腥的经歷,可她连害怕的资格都不能有。 因为阿纵在她身边。 五年前她身陷贼窝,是阿纵不顾性命冲上山来护她无恙,十三岁的小侯爷,提起刀来猖狂地蔑视一切危险。 时移世易,这次换她来保护阿纵。萧行虽然没有淮纵那身傲人功夫,但她想要护卫淮纵的心,和她当年相比,丁点不差。 八月,天陡然下起暴雨。豆大的雨珠溅起泥点滚落在雪白的裙衫,赶路受阻,萧行抱着人踏进空无一人的山洞。 凛四不知何时燃起了篝火,火光照亮了令人心悸的黑暗:「郡主,将侯爷交给属下吧。」 萧行摇摇头:「不必了。她在我身边会好过一些。」 「那……那我等先退下了。」主僕有别,侯爷昏迷不醒,他们不敢与主母共处,留下伤药,自觉退开很远。 山洞很大,凛四带着人警惕地守护洞口,但有风吹草动,就要挥刀迎敌。 大雨哗啦啦响,隔绝了一切危机和慌乱。一路逃亡,淮纵在此时发起烧来,额头滚烫,身前衣袍染血,唇色苍白,髮丝贴着汗,着实狼狈。 萧行看得心如刀绞:「你怎么就这样不教人省心呢?」 她抱着淮纵,细汗淌开沿着锁骨滴落下去,左思右想,她颤着手解开玉带…… 火光映照着人的脸,直到一声低唿响起,凛四背身问道:「郡主?」 听不到回应。萧行愕然地攥紧锦帕,如遭雷噼。她重重唿出一口气,不信邪地伸手按上去,连最后那点血气也褪得干干净净。 淮纵……是女子?若非亲眼所见,谁敢相信,才高八斗震惊文坛的凛春侯是名女子? 「郡主?」 「无碍,退下。」 冰冷听不出一丝多余情绪的嗓音,凛四不敢再上前。 她的眼神复杂,盯着淮纵那张脸半晌笑了起来:阿纵,你的秘密……可真多啊。一桩桩,一件件,你究竟骗了我多少? 「冷。」淮纵身子蜷缩起来,难受地眉心紧锁。 细心擦去那些冷汗,萧行抬手为她掩好衣衫,她抱着淮纵往篝火旁靠近两步,神情莫测,不知在想什么。 一支冷箭毫无预兆地钉在洞口,凛四急声道:「郡主,侯爷就拜託您了!」 铁血汉子握刀带人迎敌,激烈的厮杀在风雨飘摇里声声入耳,萧行紧咬唇瓣,慢慢将身边的长剑握在掌心:「阿纵,你千万不要有事……」 不知过去多久,篝火眼看要烧尽,凛四撑着断刀退回萧行身边,他身上大大小小伤口十几道。可见兇险。 身披蓑衣的荀国细作不紧不慢跟着同伴迈进来,借着火光望见萧行那张脸,眼睛不由得一亮:「好个绝色美人,阿姐说得不错,不愧是东陵郡主,花容月貌,可惜了。」 凛四苟延残喘:「不准对郡主无礼……」 「真是不知死活。」想到门外横尸的那群兄弟,年轻人眸子轻轻转开,顿时来了兴致:「你们鸾国讲究主辱臣死,很好。」 第75页 「你要做什么?」 「滚开!」 「郡主,快逃!」 逃不了了。萧行眸光低垂,她应该感到怕的,但是没有。为何不怕呢? 她看着蜷缩在怀的那人,不合时宜地笑了出来,大不了就是一死,若上天註定要她和淮纵共赴黄泉,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可若就此死了,未免太冤枉。她还没听到淮纵给的解释,她等了三年,等来一个不折不扣的女儿身。凛春侯未免……也太欺负人了。 长刀刺穿凛四心窝,空气里漂浮着淡淡血气。 年轻的细作眉眼阴狠,狭长的眸形成刻薄的倒三角,他快意地丢了染血兵刃:「萧郡主,你说,若明儿个城楼门前挂着凛春侯项上人头,会有多少人哭得死去活来?」 长剑在手,萧行缓缓站起来,挡在淮纵身前:「我不会教你伤害她。」 「那就要让郡主失望了。啧!郡主失节,侯爷惨死,只是想想就大快人心啊。」 他上前一步,浑然没将人放在眼里,嗤笑道:「要我用强吗?识相的话就自己走过来。哄爷高兴了,留他个全尸也说不准。」 萧行提剑刺去,细作挑了挑眉,没想到这郡主和传闻里竟还不一样。为了一个将死的凛春侯,飞蛾扑火,可知道惹怒他的代价? 「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她!」 「倒真是鹣鲽情深。」细作侧身轻巧避开,因着逗弄的心思,没捨得下狠手。一来二去,竟也被长剑划破衣袖。 「蔺三,你到底行不行啊?」随行的同伴见状忍不住取笑。 蔺三哼哼两声,果然还是大意不得,有人靠刀杀人,有人靠脑子杀人,萧郡主步步为营,这女子,可聪明着呢。 「我行不行,过会你们就知道了。」蔺三眼神发狠,噼手夺白刃! 那一刻,萧行真得以为自己要死了,直到一只手揽过她的腰肢,带着她飞速退后。 昏迷不醒的淮纵赶在之前睁开了眼,她面色煞白,眸子里滚动着骇然杀气,在对上萧行的那一刻,杀气荡然无存。 她笑着接过萧行手里的长剑:「我说过,就是用一只手也能护住你。」 「凛春侯淮纵?!」细作惊得倒退两步,山洞霎时剑拔弩张! 淮纵提剑的手止不住发颤,好似下一刻就要倒下,她眉眼弯弯:「阿行,你退远点。」 萧行下意识按着她的话去做,刚退开半步勐地想起她身有暗疾,念头闪过,就见一道剑光从眼前掠过! 风雨肆虐,剑势无情,山洞充斥的血气越发浓郁。 许久,只听哐当一声,剑从掌心划落。淮纵手臂低垂,拖着沉重的步子朝她走过去,安抚道:「阿行,没事了,安全了……」 「阿纵…你、你不要说话!」萧行掏出锦帕流着泪就要去擦她唇边溢出的血。 淮纵绵软无力地拥着她,笑声清浅:「阿行,我是女子,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我看到了!你别说话,淮纵,你给我闭嘴!」 「那你……那你还……」 「淮纵?淮纵!别睡,你醒醒!你睁开眼看看我,我还喜欢你,我心里还有你!你不要丢下我一人好不好?」 「阿纵……」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霜花与清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槐序 48瓶;703 10瓶;皮皮虾的皮 3瓶;普通人 2瓶;连锁算八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大雨倾盆, 山菊花盛开又凋谢,空气里泥土的清香混着淋漓尽致的花香,遮盖过先前淡淡的血腥气。 白裳女子手持一柄油纸伞, 傲然立在三步开外, 她笑起来眉眼肆意,仿佛在她眼里世间再没有了规则:「阿薛姑娘又何必呢?淮纵派你来布下这天罗地网, 不是教你来送死的。」 她啧了一声,整个人生得唇红齿白, 举手投足又透着点漠然。 鲜血如注,阿薛以剑撑地:「你错了, 不是侯爷派我来, 是我死皮赖脸主动请缨跑来的,没能杀了你,我有罪, 对不起侯夫人,区区贱命, 丢了也就丢了,但你得拿出解药, 不然……」 她唇边溢血,手臂轻抬, 剑尖抵着桓决喉咙:「不然, 我死也要拉你垫背。」 「你们这对主僕,真会逞能啊。」桓决出手如电,一指点在阿薛睡穴。 人跌倒在她怀里, 她一手揽着方才还对她兇巴巴的姑娘,雨水沿着油纸伞快速滴落。 雨势越来越大,就见她指腹抹去唇边淡淡血渍,望着横七竖八倒在不远处的暗卫,赞嘆一声:「好个用兵如神的凛春侯,差点就栽了呢。」 咽下那些翻涌而来的腥甜,桓决漫不经心抱着怀里的小美人,绘着河流山川的油纸伞被无情丢弃在地,她一步踏入风雨,衣衫清爽,片叶不沾身。 西山战局初定,领头的黑衣人刀口卷了刃,桓决踏风而来,见此挑了挑眉:「真是惨啊,淮纵呢?她去哪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荀国走狗没杀完,偏赶上身通幻术的桓决!黑衣人啐出一口血,想到这姑娘和自家侯爷还有段爱恨情仇,脸色阴沉,瞎话张嘴就来:「侯爷被那些人害了!」 「什么?!」瞬息之间,桓决一张脸变了又变:「淮纵,死了?」 第76页 「不错!他们趁侯爷病发,沖入竹楼,我们挡不住……」 她将阿薛交给那些人,躺在雨水的长刀自行飞到她掌心:「谁杀的?站出来!」 一人可敌千人师,一边倒的局势顷刻被改写,桓决满心冰凉,刀刃轻抹划过对方喉咙,淮纵……怎么能死呢?她的计划还没完成,这不是她想看到的结局。不是! 这一幕,简直吓破了荀国杀手的胆子。 必胜之局被打破,绝对的实力下,逼得他们皆成了四处逃窜的无头苍蝇。 桓决越想越恼火,扔了刀一手掐住杀手头子的脖子,指节用力,大有送人归西之意:「告诉我,淮纵还活着,就凭你们也能要她的命,羞辱谁呢!」 喉骨断裂的声音在大雨里翻不起浪花。 「可恨我学艺未精不懂推演之术……」 桓决侧身看了领头的黑衣人一眼:「我希望你在骗我,但多少年来凡是敢骗我的都没好果子吃,我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说实话。淮纵,到底在哪儿?」 强烈的威势压得他膝盖发软,领头人喃喃自语,茫然道:「我也不知侯爷在哪,郡主带他…带他离开了!」 「萧行……」桓决冷笑,一掌拍下,领头人当即呕出一口血,再抬眼,莫说桓决的踪迹,就连阿薛姑娘也被她带走了。 一夜过去,天色放晴。被雨水洗刷过的鸾城,叶子都透着清新之美。 西山掀起的杀戮到底传扬开来,敌国细作入侵,暗杀凛春侯,在秀山为国祈福的皇帝闻讯急忙回城! 侯府,年迈的御医愁秃了头:「此乃蛊毒,老臣……老臣不敢解。」 「不敢解?」皇帝气得瞪圆了眼:「这是什么说法?」 御医躬身道:「蛊毒深入血液,若要引血驱蛊,就得寻活了三百年的蛊母。再者侯爷内功深厚,此刻内力在筋脉暴走,莫说诊脉了,老臣根本无从下手。」 治病救人讲究的是望闻问切,他能靠着『望』字看出侯爷身中蛊毒,已是仗着活得岁数长了。 众人面面相觑,无声中,坐在榻沿始终没开口的萧行抬起头:「她何时能醒来?」 「这……」 「莫要再吞吞吐吐!」徽王爷见不得爱女愁眉不展,火气没压住泄了出来。 老御医只当是倒了八辈子霉运,顶着徽王爷怒火和皇帝太后的冷眼,晦涩道:「看命。」 榻上的人双眼紧闭鼻尖渗出薄汗,萧行取了锦帕,回眸轻语:「她有我来照顾,你们出去吧。」 徽王爷犹豫再三:「阿行,你……」 「爹爹。」萧行目露恳求:「你让我和她单独呆会,我想冷静冷静。」 她笑着看向一把年纪的太后:「您也回去吧,等阿纵好了,我再和她一起去看您。」 她说得云淡风轻,可淮纵到底能不能醒,御医都不敢断言。 她这样子,看得人难受。 皇帝搀扶着太后离开,徽王爷再不放心也得尊重女儿意愿。御医退去,内室除了她与淮纵,再无他人。 萧行愣在那,等意识到的时候指腹已经划过她的眉眼,温声低求:「阿纵,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你骗了我十几年,连句解释的话都不给我吗?」 汗津津的内衫被她沉吟解开,再次望见那娇美的身段,萧行感慨万千。 她耐着性子一点点为她擦身,半晌笑道:「原来…阿纵也是女孩子啊。你不仅骗了我,还骗了天下人,既是女孩子,为什么还要娶我呢?你就不怕我埋怨你吗?」 「竹马原是青梅,那你对我做过的那些事,说过的那些话,几分真,几分假?阿纵,我还能信你多少?你可…真是个小混蛋啊……」 「若非是我,幸亏是我,换个人来,谁受得了你这般戏弄?你是女子,做什么还要招惹我?招惹了也就罢了,为什么还不理我呢?」 晶莹的泪落在淮纵干燥的唇瓣,萧行不敢放任情绪崩溃,专心为她换好内衫。 重伤在身的凛春侯,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地躺在那,收敛了一身风流气度,仔细看来五官精緻,肤色如雪,竟比世间大部分女儿家生得还要柔美。 「原来是我眼瞎。」萧行捧了温茶餵到她唇边:「你生得这么好看,又怎么可能是男儿?是你演技太好,还是我蒙昧看不清,阿纵,你对我……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你快醒来,行吗?」 水滴漫过那唇,划入衣领,萧行拧眉:「你怎么昏迷了还要和我作对?」 她咬着唇,似是在做艰难的决定。须臾嘆了口气:「这笔帐,等你醒了咱们再算。」 茶水入喉,泛开淡淡清香。萧行举杯慢饮,因着紧张的缘故,漂亮的手无意识攥着淮纵衣袖,俯身,以口渡茶。 和花前月下,芦苇盪前的那一吻,又是不同。 淮纵是女子。 反感吗?厌恶吗?难以接受吗? 萧郡主耳尖泛红,望着那人衬着水光的唇,慌乱的心慢慢安定下来。 她爱一个人,爱了好多年,在得知淮纵女儿身时,一道霹雳噼得她神思恍惚,多么怕自己多年相思落成空。 说来说去,她怕自己突然有一天不再爱淮纵。 悉数的迟疑困惑在此时豁然开朗,清醒之后,那悲伤更浓。 「算我求你了,淮纵,你醒来,好不好?」 日落黄昏,桓决带着人出现在侯府门口,阿薛恼怒看她:「你还有胆子过来?」 第77页 桓决不以为忤,盯着那道金色牌匾笑得如沐春风:「我不来,你家侯爷可就真得要死了。阿薛姑娘,你最好老实点,再喊打喊杀对我不敬,我这就离开。」 「呸!侯爷是被谁害成这样子?你害了她,再跑过来救她,还想教我感念你大恩大德?」 「嗯,说得有道理。」桓决松开她的手,足尖轻转,飞过中庭。 「什么人!」 「神医。」 「……」 阿薛黑沉着脸走过来:「脸比天大,谎话精!」 『神医』桓决很快被带到萧行面前,看着面容憔悴隐有泪痕的萧郡主,桓决心情大好,唇角微弯:「心疼了?」 阿韭带着下人退开,内室清静,就听桓决冷声道:「她是女子,你现在知道了吗?风华绝代的东陵郡主嫁了个女子,说出去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那你笑够没有?桓神医。」 萧行容色寡淡,桓决嘴角一抽,双腿迈开,掀开帷帐盯着淮纵看了好一会:「死不了,但也……」 她笑着将未尽之语咽下去,饶有趣味地看着萧行:「你爱她。对吗?」 「对。」 桓决意有所指地笑了笑:「凛春侯淮纵,容色绝世,文武双全,俊秀、聪明,爱她的人数不胜数。若她没了教人惊艷的容颜,没了一脚踩在文坛震慑世人的才华,你还爱她吗?」 「你到底要说什么!」 「没什么。」桓决抚弄着髮丝:「你既然爱她,那过两天我再来问你。萧行,你对她的爱,想来有几分呢?世人的爱,又藏了多少虚伪?」 「真真假假,爱能救人,也能杀人,等着瞧吧。」 语毕,再次隐了身形。 内室空荡荡,萧行的心也跟着空荡荡。她快步走过去看淮纵,指尖跟着一寸寸变凉:「阿纵……不要怕,我会永远守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不虐,稳住√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大脸猫 30瓶;普通人 3瓶;resen_su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清晨的天, 阴沉沉的,没有阳光,一阵风吹过, 杏树叶子打着旋飘落在青石板。 昨夜大雨临城, 吹散了所有炎热,此时安静的鸾城笼罩在濛濛细雨, 空气里满了薄薄的水雾。 道路两旁忙着出摊的小贩裹紧衣裳,告别令人浮躁的夏日, 一叶知秋。微凉细雨,枯黄的树叶, 这天儿, 总算有了立秋的味道。 凛春侯府,内室,清纯的百合花慵慵懒懒地在白玉瓶绽放笑颜, 花瓣凝着水露,无声释放着温柔的美。 昨夜雨打窗棂, 萧行不错眼地守在榻沿,此刻倦然昏沉, 没留意榻上之人微动的指节。 「渴,要喝水。」稚嫩微哑的嗓音从喉咙飘出来, 萧行身子一震, 所有的疲乏睏倦一扫而空,她急忙抬起头:「阿纵,你醒……」 话卡在嗓子眼, 她倒吸一口凉气。 「姐姐,我要喝水。」 那双眼睛依旧澄澈,睫毛乖乖巧巧地眨呀眨,震惊过后,萧行眼眶微红。 不用看她都知道,此时的淮纵不对劲,她稚嫩新鲜,恍如幼子,一道柳叶状的红痕无比清晰地印在如玉的面颊,生生毁了那十分俊秀。 萧行收回心神,满心柔软。至此,反倒有种松口气的错觉。 她不管前路如何,她只想陪着这人,生也好,死也罢,或荣或辱,淮纵担不起的,她来替她扛。 两个人携手并肩,总比一个人瑀瑀独行要好过。 这是她想了一夜的答案。 不得不说,桓决的那番话深深扎进了她的心,也给她提了醒。 她幻想过无数令人惊惧的可能,不是不担忧,不是不惶恐,可方才淮纵醒来望着她时的专注眼眸,她发现自己根本拒绝不了。 她爱淮纵,或许比她想像的还要深沉。 温茶被递到唇边,萧行小心翼翼握着她的掌心,就着她的手小饮两口,淮纵慢慢蹙了眉,撇撇嘴,小声道:「苦。」 「苦吗?」萧行举杯尝了尝,并不觉苦。 「那你等等,我去换蜜水?」 淮纵转瞬呲牙笑起来,笑颜天真无邪,修长的指节捏着萧行衣角,想了想,轻声道:「谢谢姐姐。」 姐姐……萧行指尖一颤。 淮纵每一次喊她『姐姐』,多少都带着撩拨意味,像这样纯粹无辜地一声姐姐,还是第一次。 「阿纵。」 「嗯?」 「你还记得我吗?知道我是谁吗?」 淮纵盘腿坐在软榻,歪头看她:「知道啊。你是萧行,以后要嫁给我的,是我最喜欢的未婚妻。娘在我很小的时候便是这样嘱咐的,她教我要对你好,不能让外人欺负你。怎么了姐姐,你眼睛怎么红了?」 她当即冷了脸:「是谁欺负你了吗?」 淮纵赤着脚快速从榻上跳下来,哒哒跑出两步,眼看要推开门冲出去,她忽然愣在那,单薄的雪衣衬得她越发瘦弱:「姐姐,你还没说是谁欺负你呢?我要找谁算帐啊?」 萧行再也没忍住哭出来,泪沾湿睫毛,她红唇轻启,声音存了哽咽:「阿纵,你过来。」 淮纵不疑有他,三两步来到她身边,手搭在她肩膀,是完全护卫信赖的姿态:「说吧,是谁欺负你了,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第78页 「是你啊。」萧行仰头看她,忽然笑了出来:「阿纵,欺负我的人,就是你啊。你怎么病了,还能惹我哭呢?」 「我?」淮纵茫然地眨眨眼,长长的睫毛掉落一根。 她干净地像未经世事磋磨的美玉,赤诚如稚子,呆呆地望着萧行哭,拧着眉,指腹为她擦去泪。 「别哭了。这里,疼。」她指着心口,半晌委委屈屈地开了口:「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姐姐。」 「不要喊我姐姐。」 「那我喊你什么?」 萧行认真凝视她:「喊我阿行。」 「阿行?」淮纵垂眸看她,继而恍然大悟:「是啊,我想起来了,我是要喊你阿行的。你喊我阿纵,我喊你阿行。阿行,你不要哭了好不好?你哭得我难受。」 「好,我不哭了。」萧行快速止了泪,牵着她的手来到榻前:「坐下。」 「哦。」 萧行俯下身子,眸光低垂看向她莹□□嫩的脚趾,嗔怪道:「以后衣衫不整不准出门,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 「真乖。」 她取了干净绵软的袜子小心为她穿好,淮纵腿长,顺着那笔直的细腿看去,蓦然发现,才短短两天这人又瘦了。 她见不得淮纵单薄地恍如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样子,转身打开衣柜翻出长袍:「会自己穿吗?」 淮纵摇摇头。 「那我教你,你仔细看,好不好?」 「好啊!」淮纵笑着捉了她的手,眼里淬了星光:「阿行,你对我可真好。」 「是啊,谁让你是阿纵呢。」萧行眉眼温柔,伺候她更衣,待束好玉带,她试探道:「阿纵是女孩子,为什么还要娶我?」 淮纵轻轻扬眉:「我不能娶你吗?娘说过,只要我足够优秀,喜欢什么,都可以努力争取。」 「阿纵,我不想听你娘如何说,我想听你说。」萧行为她整敛衣领:「你为什么想要娶我?你不知道自己是女孩子吗?」 「我知道啊。」淮纵目色沉沉,清澈的眸光染了淡淡火气:「我是女孩子就不能喜欢你吗?阿行,你可真奇怪!」 「奇怪?」萧行被她逗笑:「我哪里奇怪了?」 「喜欢这样的问题,为什么要一直问?喜欢就是喜欢啊,喜欢你,娶你,想和你在一起,你是觉得我哪里不好吗?你说出来,我改还不行吗?」 「你是这样想的?」 「不然呢?你是在嫌弃我吗?」 「没有。我没有嫌弃你。」萧行轻声嘆息,挨着她坐下,慢慢搂过她的腰:「喜欢我,不需要改。阿纵,你哪里都好,怎样都好。」 淮纵没吱声,末了她抬起头:「可我怎么觉得你心里藏着我不知道的事呢?」 「这你也知道?」 「知道啊。」淮纵头枕在她肩膀:「你开心和不开心,难过和不难过,我都能感受到的。」 「那你抱紧我,不要松手,你抱着我,我就不难过了。」 柔软的身躯贴过来,萧行心口一滞,下意识放松身子,缓缓回抱她:「阿纵……」 凛春侯醒来之事成了侯府最大机密,阿薛早早来到主院门口守着,抬头,见郡主牵着侯爷的手从房门走出来。 侯爷心智倒退,容貌有瑕,整日跟在郡主身边,乖巧地教人心生怜惜,萧行行事也从未避讳她,恨不能将人时时挂在腰间。 这份爱护,打消了阿薛心底最后的顾虑。 西山劫杀一事,来势汹汹,揪不出幕后之人,凛春侯府上空随时悬着一把刀。侯爷如今不晓事,大事小情皆由萧行处理。 阿薛俯身行礼,恭恭敬敬将三枚香囊献上:「这是大夫人留给侯爷的三道保命符。」 萧行秀眉轻挑,阿薛福至心灵,缓声解释道:「侯爷担心桓决对郡主不利,派属下暗中保护,这三枚香囊,是侯爷留给郡主的。」 淮纵老老实实坐在萧行身边,阿薛在说什么,反正她也听不懂。 「留给我的?」萧行好像从来没将她当做小孩子,捏着香囊扭头问淮纵:「你这个小傻瓜,保命的东西留给我作甚?」 淮纵沖她笑,随手拿了枣子餵到她唇边:「嗯,那肯定是因为你更重要啊。」 红枣清甜,萧行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脸:「以后,不要对旁人这样说话,会教人误会的。」你喜欢我,就只能撩拨我,不要再招惹其他人。 「好,我听阿行的。」 阿薛摸了摸鼻子,总觉得自己站在这不合适,她小心挪动脚步,拉开和侯爷之间的距离。 暗沉的天光下,三枚香囊映入眼帘,拆开其中一枚,萧行脸色微变,惊诧出声:「棋道山?」 侯夫人竟与传闻里的棋道山有渊源?那阿纵的病,是不是就有救了? 萧行激动地站起身:「阿薛——」 「我劝你不要浪费侯夫人留下保命符的心意。」 桓决身影凭空显现:「淮纵身上的蛊毒,天底下除了我无人能解。你若浪费侯夫人积攒来的人情去棋道山寻医问药,也是徒劳。」 说到棋道山,她言辞之间颇为敬畏:「看在这枚香囊的面子,萧行,我同你说句实话,有人要对侯府不利。」 「百年侯府,镇国凛春,你可得掂量掂量,淮家几百年的清名繫于你一念之间,你要不要用这香囊做更紧要的事?」 第79页 她来去匆匆,萧行陷入更久的沉默——棋道山的人,也解不了阿纵身上的蛊毒么? 一来二去,她大概看出来了,桓决无心要人性命,她做这些事的目的是什么,萧行不清楚。 桓决此人,就是个疯子!但有句话她说得不错,有人要对侯府不利。 西山兇险,稍有差池她和阿纵就会命陨。这已然不是一家一姓的祸患,此乃国患。 三枚香囊,仅是其中一枚就能在世间掀起轩然大波,一时,萧行竟不敢去动剩下两枚。 若有棋道山相助,再难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关键,这枚香囊要如何用。 用在刀刃上,最好能彻底解决后顾之忧。 「阿薛,照此香囊所述之法,联繫棋道山。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暗地里搅动风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2417824、青厘 8瓶;伥鬼 7瓶;普通人、28645322、瑾&池° bluesy-、北聿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白昼消亡, 天边星子渐次亮了起来。 浴室之中,淮纵穿着松松垮垮的里衣,雪白的裤腿捲起来, 露出白皙细瘦的小腿。她杵在原地睏倦地打了个哈欠:「阿行, 你能快点吗?」 萧行耳根微红,望着白气升腾的浴池, 犹豫道:「阿纵要不要自己沐浴?」 淮纵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仿佛有星辰从她眼睛坠落。 一声不吭的样子,看得萧行一颗心软了又软, 狠下心来才能将话说完整:「阿纵, 你已经是大孩子了,不能再教旁人侍候了。」 「大孩子?」淮纵不明白,理直气壮:「我才五岁啊。」 萧行喉咙一噎。五岁。好吧, 是她多想了,如今的阿纵, 哪晓得女女之别? 「况且阿行不是外人啊,阿行是要陪我一辈子的人, 怎么能是外人?娘说了……」 萧行红着脸走过去捂住她的嘴,连声讨饶:「好了, 我知道了, 不要再重复侯夫人说的那些话了。」 感受到她掌心的温润,淮纵张开嘴,舌尖扫过, 惊得萧行急忙收了手。 「阿行,你躲什么?」 望着她一脸受伤的表情,萧行哭笑不得,缓声道:「你是小狗么?怎么见人就咬?」 说咬其实不大合适,但那字眼她耻于说出口。 「阿行,我逗逗你还不行吗?」 那人清清亮亮的眼睛怎么看怎么漂亮,萧行轻轻为她掩好衣领,柔声道:「行。」 她顿了顿,心中涩然:「阿纵,你可要对我负责啊。」 「为什么要负责?」淮纵低头揪着衣领闻了闻,咧开一抹灿笑:「阿行,我很干净的,你快来!」 萧行喉咙微动,抬手替她解了衣裳,淮纵身无寸缕率先迈进浴池,长腿瘦腰,饶是脸上的柳叶红痕,看久了也不觉刺眼。 「来啊阿行,你今晚怎么磨磨蹭蹭的?」 是我磨蹭么?萧郡主直接被气笑,褪了裙衫着了里衣跟过去。 温水漫过身子,单薄的小衣紧紧贴合在肌肤,她心生羞恼,看着沖她傻笑的某人,却在下一刻没忍住弯了唇角:「真坏。」 淮纵呲着小白牙看她,想了想直接朝她走过去。 哪怕知道她心智不全,这一瞬萧行仍旧心跳如鼓地闭上眼。 「我又不是什么脏东西,阿行,你闭眼做什么?」 「不要说话,坐好,我侍候你沐浴。」 「嗯!有劳阿行了。」 一番折腾,等两人清清爽爽从浴池出来时,外面已是月上柳梢头。 「阿行,我先去睡了,我好睏。」淮纵揉着眼睛往榻上走,萧行跟在后面欲言又止。 罢了,左右她现在是个孩子。 湿透的里衣贴在身子着实不适,萧行迈开腿,往屏风后行去。 床榻很大,淮纵抱着软枕睡得香甜。 闻到身侧飘来的淡香,她丢了软枕,倏忽睁开眼,眸子亮晶晶的,看得人心情不由大好:「阿行,你总算过来了,快来抱着我睡。」 「什么?」 淮纵小心翼翼挪过去,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抱着我睡啊。你不愿意吗?」 「我……」萧行摸了摸她柔嫩的小脸:「我当然愿意。」 没什么不愿意的。既然已经认定了这人,抱一抱也没妨碍。 只是等淮纵当真完全依赖地躺过来时,萧行这才恍然,原来自始至终心思纯净的是阿纵,而她…… 浅淡的嘆息从心里飘荡着,萧行轻抚她的嵴背:「睡吧。」 「阿行,明天见。」 「明天见,阿纵。」 说完这句话,萧行却是一夜未睡,她闭着眼睛想着这段时日发生的事,从两人出游,再到西山遇险,想了又想,心底终是有了成算。 果然应了那句话:人心险恶,防不胜防。 想明白那些,她歪头去看枕边人,借着月光依稀能看到淮纵清俊的眉眼,她唇瓣微抿,不知在做什么梦。 「阿纵,你怎么这么可爱?」 可爱的淮纵手搭在她腰间,萧行忍了忍,索性由她去了。 一夜天明,淮纵醒得格外早,她一动,萧行也跟着睁开眼:「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第80页 见她醒了,淮纵可怜兮兮地扑到她怀里:「阿行,天亮了,我又要去读书了。」 「读书?」萧行失笑道:「阿纵不想读书?」 「我是小孩子啊,你见过几个小孩子爱读书的?」 「可阿纵不是神童么?神童也厌学吗?」 淮纵惆怅地看着她:「娘说了,不读书的人是没品位的人,没品位的人不配娶媳妇,我如果不努力读书,就娶不到阿行了。哪怕娶了阿行,阿行也不会喜欢我。」 「是吗?」萧行捏了捏她的掌心,眨眼笑靥如花:「那你现在不需要读书了,阿纵,我已经嫁给你了。你读不读书,我都喜欢你。」 「嗯?」淮纵呆呆愣在那,一时不知该为不用读书高兴,还是该为娶了阿行狂喜,心情大起大落,她反应不过来。 「头疼。」她道。 「怎么会头疼?」萧行紧张地坐起身:「你快闭上眼,再睡会,不准想那些了。」 「你不陪我吗?」淮纵抱着她手臂:「你可不要偷跑开,看不到你,我心里不痛快。」 「好,我陪着你,我不走。」 明媚的柔光从窗外照进来,萧行领着人梳洗过后去用饭。淮纵一整天心情都格外好,乖乖巧巧,见人三分笑。 「阿纵,快来看,这是什么?」 「啊,猫咪!」淮纵眼睛漫着喜色:「是送给我的吗?」 「喜欢吗?」 「喜欢!」淮纵看了幼猫一眼,转身往花圃跑去,等她再回来,手里攥着一支淡黄色的小花:「阿行,送给你。」 她不由分说将鲜花别在萧行发间,欣赏地看了一会儿,耿直道:「好看。花谢之前你可别摘下来,这是我送给阿行的礼物。」 萧行宠溺地绽开笑:「听你的。不摘。谢谢阿纵。」 「不客气。」淮纵心安理得地抱着幼猫坐在竹椅晒太阳。 阿薛匆匆而来:「郡主,棋道山使者到了。」 萧行点点头,俯身嘱咐道:「阿纵,我有事要去忙,你不要乱跑,不能出府,听到了吗?」 「嗯,知道了。」淮纵手指抚过猫头,一人一猫惬意地眯了眼睛。 她看也没看萧行,态度看起来有些敷衍,萧行目光落在她怀里的幼猫,伸手也跟着摸了把,清了清喉咙,压着声问道:「喜欢猫,还是喜欢我?」 淮纵笑得天真烂漫:「最喜欢你了!」 萧行莞尔,看着那猫也顺眼多了:「玩吧。」 阿薛听得心情复杂,郡主对侯爷,还真是真爱啊。 踏出小院,萧行背嵴挺直,笑意收敛,棋道山乃最强有力的外援,此行不仅要借力揪出幕后主使,更重要的,是交好棋道山。 正堂,身穿白衣的棋道山使者讶异地望着容色姣好的东陵郡主,彼此见礼后,使者含笑道:「郡主头上这朵花不错。」 那使者是名女子,眼神清正,说出口的话亦不会教人觉得轻佻。 萧行红唇微掀:「是吗?我也觉得极好。」 简单寒暄后,谈及正事,双方神情皆认真许多。 了解到侯府现状,使者捏着那枚质地上好的白玉棋子,沉声道:「侯夫人与柳家有旧,此事,就交给我等吧。不出三日,必给郡主一个满意答覆。」 「我自是信使者。只是,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是说桓姓女子?」 白衣使者将棋子收好,面带歉疚:「鲜冬族巫女虽与棋道山没有干系,但到底是不归谷行走人间的一脉,我等,不好贸然插.手。」 棋道山与不归谷的渊源要追溯到三百年前,棋圣柳云瓷与道子姜槐的爱情故事在民间广为流传,而她二人生下的血脉,便为姜颂。 姜颂年少入不归谷学艺,而后做了新一代逍遥谷主,若桓决是不归谷中人,棋道山的确不好擅自做主。 使者言谈之间直接点明桓决身份,倒也帮了萧行大忙。 鲜冬族巫女。兜来转去,总算知道了对方是谁,不至于一无所获。 萧行阖首:「多谢使者提点。」 「郡主无需客气,若无其他事,我等先行告退了。」 「阿行!」淮纵从门外飞快跑进来,白衣使者侧身避让,待看清来人面上的柳叶红痕,眸光一怔。 有外人在,淮纵抱着猫不吵不闹,改跑为走,规规矩矩地走到萧行身边:「阿行,小花刚才舔我掌心了。」 「使者看出什么了?」 白衣使者怅然道:「若没看错,侯爷中的是忘情蛊,蛊术初成,便忘情忘爱不伤性命。可侯爷如今这样子,大抵是受了反噬。人若不肯忘情,纵有灵丹妙药吊着,也难逃抽筋断骨之痛。」 「抽筋断骨……」萧行的心狠狠一颤! 「鲜冬族以蛊咒之术驰骋天下,蛊毒难解,每隔几月发作一次,非常人能忍。侯爷……想必爱极了郡主,才不愿妥协。」 一盏茶后,使者早就飘然远去,萧行怔在那却迟迟回不过神。 忘情蛊,反噬…… 淮纵盯着她头顶那支花,勾唇浅笑:「阿行,你还真戴着我送你的花见客呀?怎么样?那白衣服的姐姐有没有取笑你?」 「姐姐?」萧行如梦初醒:「你在喊谁姐姐?除了我,你怎能还有其他姐姐?」 「哎呀,阿行,姐姐可以有好多个,但你是最漂亮的那个嘛。」 第81页 童言稚语,听得萧行落了泪,她紧紧抱着淮纵,终受不住在她怀里崩溃痛哭! 「阿纵,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傻……忘了我就不用再受那苦楚,抽筋断骨之痛,你简直是在要我的命啊!」 「你这些年到底怎么熬过来的?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忘了我,大不了我们再重新开始,你有什么捨不得的?」 淮纵被她哭得也跟着掉了泪:「阿行,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你能不哭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864532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两人抱在一起成了泪人, 萧行哭,淮纵也跟着哭,萧行哭肿了眼, 淮纵也没落了好。 哭到最后, 萧行先软了心肠,忍着撕心裂肺的疼为她拭泪, 语气无奈:「好了好了,都不要哭了。我哭, 你也跟着哭,你是怕我还不够疼吗?」 「你疼, 我也疼。」淮纵难受地打了个哭嗝, 眼圈红红:「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她揽过萧行脖颈,认认真真道:「阿行,我好怕你哭啊。」 「我知道, 我知道。」萧行轻抚着她的后背,淮纵, 我知道你最爱我,我知道了。 「要跟我去放风筝吗?我们把所有不好的情绪放飞走, 要不要去?」 「好。」萧行揪着她的衣袖:「阿纵。」 「嗯?做什么?」 「不要动,让我抱抱。」 须臾, 淮纵眉开眼笑:「好呀, 你抱到什么时候都行。」 站在门口的阿薛默默转过身,抹去眼角那滴泪,不去打扰情路坎坷的两人。 太阳东升西落, 又是一夜过去。 内室昏昏,淮纵睁开眼,茫然地看着躺在她身侧的萧行,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 被她捉弄醒,萧行罕见地没有恼火,柔声细语道:「阿纵,你又在调皮了。」 「不要那样喊我。」淮纵板着小脸不去看她,掷地有声:「我是大孩子了,你不能再那样喊我了,像在喊没长大的小孩子。」 萧行困惑地看着她,没想明白不过是几个时辰不见,这人认知里怎么突然成了大孩子。 昨儿个她还理直气壮地说自己五岁,萧行哭笑不得,一贯纵容着:「好好好,阿纵是大孩子了,那阿纵可要自己穿衣服?」 淮纵傻了眼:「你不帮我穿吗?」 「可是……阿纵是大孩子了啊。」她语气透着戏嚯。 「是大孩子了就要自己穿衣服吗?那我不做大孩子了,不,那我再最后做一天小孩子,阿行,你帮我穿嘛。」 「你又在耍赖。」 「不行吗?」淮纵清澈的眼睛专注无邪,她看着萧行,也不知小脑袋里想了什么。 萧行便要妥协,就听她垂头丧气道:「好吧,我自己穿,我是大孩子了,要学会照顾自己。」 电光火石的剎那,萧行根本猜不透她到底想通了什么,阿纵一天一个样,说风就是雨。 她说要自己穿衣服,果然开始动手。学得有模有样,就连给衣带打结都学了萧行的手法。 从软榻下来时,萧行还窝在锦被出神,见她要走,急忙问道:「阿纵,你做什么去?」 那人头也不回:「去练功啊。淮家重武,不可懈怠一日,阿行,难道你忘了吗?」 稚气里带着一本正经的口吻,门吱呀一声被掩好,萧行缓缓舒出一口气,伸手捏了捏自己掌心,会疼,没做梦啊。 窗外天光微亮,她不放心淮纵,起身穿衣迈出门。 练武场,阿薛兢兢业业地守着主子。 萧行去时,就见淮纵有模有样地在扎马步,动作标准,小时候她没少见。如今再见淮纵扎马步,颇有种时光倒流的幻觉。 那时候,她常常拿了淮纵最爱吃的果脯跑过来。 淮家重武,在习武一事上极其严苛。 每日清晨淮纵忙着锤鍊基本功,她就站在此刻阿薛坐的地方,手里捧着零食袋子,吃得津津有味。 频频引得淮纵无语又憋屈地朝她看过来,等视线对上她的眼睛,萧行就会大发慈悲地走过去,捡着她最爱吃的餵她一粒。 估计谁也料想不到,生来矜贵的凛春小侯爷在她面前其实那么容易满足。 一粒果脯,一杯清茶,只要是她亲手餵到嘴边的,淮纵从来不挑。 「郡主。」阿薛恭敬起身。 「无妨,坐着吧。我就在旁边看看。」 话是这般说,但阿薛哪敢自己坐着教郡主站着? 拗不过她,萧行干脆绕着练武场漫步,接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阿纵一日未好,这座百年侯府就得由她来扛。 不管幕后之人是谁,时候一到,她绝不会留情! 晨练完毕,萧行照常带着淮纵前往浴室。 白玉砌成的浴池,换了昨日淮纵早就迫不及待地催她下水,此时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长长的眼睫毛忽闪忽闪着,她面带疑惑,问:「阿行为何还守在这?」 一副正人君子的派头,问得萧行哑然。缓了缓,她道:「阿纵要自己沐浴吗?」 「嗯。我要沐浴了,阿行避一避吧。」 萧行煳里煳涂地走出浴室,听到里面传来流动的水声,顾不得多想。这两日,需要她想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第82页 她得替淮纵守住这座侯府,守住淮家百年清名。 却不成想,中伤人的流言蜚语来得比想像更快。 凛春侯多日不显于人前,文坛闹出不大不小的动静,许多人担心这位风流才子遭遇不测,毕竟西山那场杀戮,举国上下震动得不轻。 大儒景厌以文坛前辈的身份登门探望小侯爷,萧行不好把人拒之门外,从容应对,称得上滴水不漏。 按照她事先教好的那些话,面对景厌,淮纵有条不紊地说出来,等人走后,她从座位站起身,不解道:「那人是坏人吗?阿行为什么教我骗他?」 回想当初景前辈当街拦驾的情景,萧行嘆息着牵了她的手:「阿纵,知人知面不知心,有时候坏人总喜欢伪装成好人,以后你就知道了。」 她说得这个以后,其实并没过多久。 当天,大儒景厌出了侯府门,来到士子楼。 面对无数青年才俊热忱的问候,提及凛春侯,这位文坛巨擘扼腕不语,被人问急了,这才隐晦暗示:「国有妖孽,国将不国。」 这话说得未免过于严重,惊得那些权贵子弟愣是不敢多问。 为了未雨绸缪,景厌前脚出府,萧行后脚也跟着出来。 关乎淮纵,她得亲口和爹爹讲明。 淮纵当下的情况,若迟早会泄露出去,她不希望爹爹是从外人口里得知。 父女亲情,血浓于水。必要的时候,她还希望爹爹能够护一护侯府。 徽王府,得知爱女归来,萧悬喜上眉梢:「怎么今儿个知道跑过来了?阿纵那小子人都醒了,怎么不陪你一起过来?」 「爹。」萧行二话不说跪下去。 徽王爷急忙起身欲搀扶,被萧行一句话钉在原地:「爹,你让我跪着说吧。」 「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没法解决?告诉爹,爹帮你!」 萧行笑了笑,她一笑,徽王爷这才意识到她清减了不少,转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徽王爷眸光一定:「说吧,是不是阿纵……」 「嗯。她醒是醒了,但相貌毁了,人也如同稚子,西山那场劫杀,摆明了有人针对侯府,针对侯府,便是在针对鸾国。」 「幕后之人计划轮空一次,可能还会准备第二次。我来是想提醒爹爹一声,勿听他人言。该说的,女儿绝不瞒您。」 「阿行……」徽王爷想了又想,仍旧难以置信地摇摇头,这消息于他而言太残忍了。 他小心酝酿措辞,免得伤了女儿心。 「且不说凛春侯府如何,只说你,他都成这样了,你还要陪他吗?你们成亲不到半年,依照律法大可主动提出和离……」 「爹爹,您怎能这样说呢?女婿如半子,阿纵也是您从小看到大的,既是父子,又是师徒,您怎能叫我离开她?」 徽王爷愁上心头:「再是父子,再是师徒,可你是爹唯一的女儿,我怎能看你往火坑里跳?淮纵一日不好,你一日不离,阿行,你乃皇家顶顶尊贵的郡主,做什么要受这等苦?」 萧行无奈笑了:「爹,您不知道,阿纵她比我苦,她也不是火坑。如果世上只有一人能带给女儿幸福,就是她了。」 「我和她指腹为婚,自幼一起长大,婚事是长辈定下的,同富贵不可同患难,爹,您希望女儿是这样的人吗?」 「可……这太委屈你了!」 「我不觉委屈。」 萧行跪得笔直:「我只是不愿欺瞒爹爹,淮纵这人,我不管她是好是坏是男是女,是成人还是稚子,是无赖还是君子,我已经嫁给她了。」 她笑中带泪,字字清晰:「我心里有她,她已无父无母,我身为她的妻子,若我不管她,爹,她的活路在哪?」 「您要我做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吗?」 「若换了娘,爹捨得在这样紧要关头弃她而去吗?爹以身作则教导女儿对情忠贞,我爱淮纵,我捨不得她,我也只愿忠贞于她……」 提及亡妻,徽王爷红了眼眶,他转身仰头望向虚空,痛惜道:「好了,知道了。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吧。」 萧悬泪洒衣襟,侧身道:「去吧,去吧!天塌了爹给你撑着!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爹只有一句话嘱咐你。」 「爹爹请说。」 「阿行,有的决定一旦做下,是容不得反悔的。」 「我不后悔。」萧行缓缓起身:「爹,等处理好那些事,我再来带阿纵看您。」 「等等!」徽王爷迈出两步,迟疑开口:「那孩子……那孩子可还好?」 萧行笑了笑:「挺好的,能吃能喝,也知道心疼人。」 她人走后,徽王爷疲惫地瘫坐在雕花椅子,喃喃自语:「天妒英才啊……」 走出王府,回头望着那块黑金牌匾,萧行黯然垂眸。 她不愿欺骗爹爹,但她是有私心的,她不敢直言淮纵是女儿身,只敢借着方才那些话聊作宣洩。 坐上回侯府的软轿,萧行端坐在那,凝神细想。这局,该如何破。 行至朱雀大街,路被阻。 阿韭回禀道:「郡主,前面围了好多人。是绕路还是直接过去?」 「绕路吧。」萧行重新合上眼,半晌,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嗓音流入她心坎:「停轿!」 护卫开路,拨开层层围堵的人群,萧行一眼看到失魂落魄显然被吓到的小可怜:「阿纵!」 第83页 看到她,淮纵晦暗的眼睛陡然冒出一道光:「阿行?」 文人士子议论声起,大儒景厌眉眼无情:「萧郡主,凛春侯被妖邪附体,你还要护他到几时?」 「妖、邪?」萧行怔了怔,继而气得嘴唇发抖,一字一句反问回去:「她是妖邪?那你们是什么?」 毫不客气的回怼使得在场议论声更大。 大儒景厌在文坛地位崇高,遇到这样的事根本用不着反驳便有人挺身而出。 年轻的士子头戴方巾,冷笑道:「郡主虽为天家贵胄,可总要讲理,侯爷才高八斗乃文坛新星,但眼前的人是谁?」 「他连首诗都不敢与我等斗,不是妖邪,那他脸上那道柳叶红痕如何解释?」 「相貌、举止、才学,全然不是我们认识的凛春侯,景前辈说得对,凛春侯的确被妖邪附体了,杀了他!」 人群被掀动起来,「对,杀了他,杀了他真正的凛春侯就能回来!」 「简直荒谬!」萧行牵着淮纵的手怒斥众人:「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看,到底谁是正谁是邪!」 「她眼睛纯净,不染尘俗,试问这样的人若是妖邪,那你们是什么?魑魅魍魉,你们连妖邪都不如。」 「她只是病了,身为她的枕边人,本郡主都没其他想法,你们折腾什么?凛春侯府还没倒呢!淮家世代流的鲜血,还不够你们嘴上积德吗?」 「你们这样欺负一个病人,这样欺负一个孩子,良心可安?」 萧行恨极怒极:「不是要斗诗吗?夫妻同体,谁要与我斗上一二?拿笔来!」 护卫憋着一口气快速取了文房四宝,众目睽睽之下,萧行提笔蘸墨,雪白的宣纸,笔走龙蛇显出一个大大的德字! 写完她直接丢了笔,横眉冷指:「文人讲究德行,你们的德呢?」 「以多欺少,以强凌弱,此为不仁!昔为同袍,倒戈相向,此为不义!搬弄是非,人云亦云,此为不智!不仁不义不智,脑子呢?就凭你们,有什么资格和她斗诗?配吗!」 痛骂过后仍觉心气不顺,她上前两步直视景厌那双充满悲悯的眼,轻嗤一声: 「景前辈一语杀人,本郡主今日见识了。何为道貌岸然,何为口蜜腹剑,也领教了!这笔帐,咱们改日再算!」 她转身就走,淮纵腿长倒也跟得上她步伐。 长街死一般的寂静,先前的喧喧嚷嚷好似被那话里的冷意冻住,不知是谁搓了搓胳膊,而后众人也跟着抖了抖身子。 白纸黑字,力透纸背。那个『德』字被长剑钉在圆木桩子,随风而动。 一笔一划,像刻在了人心上。 望着那一笔好字,感受着那字里行间浸透出来的无尽失望和凛冽寒意,沸腾的热血慢慢平静下来。 望了眼众人,景厌遗憾垂眸:好一个萧家郡主啊…… 「阿行,阿行你不要生气了。」 回到侯府,萧行忽然驻足,跟在后面的淮纵险些撞到她后背。 想着淮纵茫然无助被人围攻时的画面,萧行的心疼到麻木,她拧眉低语:「不是说好不出府的吗?怎么又出去了?」 淮纵摊开掌心:「上面说你有危险,我不放心。」 一指宽的纸条,写着唬人的话,萧行顿时哭笑不得:「阿纵,那些人想要害你,不要上当了,好吗?哪怕我真有危险,你也做不了什么,你好,我才能好,你要记住这句话。」 「记住了。」淮纵忽然有些沮丧:「我去书房了。」 看清她眼底的失落,萧行哪捨得她这样离开,握着她衣袖,问:「阿纵,他们那样对你,你难过吗?」 「我需要难过吗?」淮纵年少通透:「那些人本来爱的就不是我,他们说什么做什么,我为什么要在乎?我知道你是真的爱我就够了。」 望着她离开时清瘦孤寂的背影,萧行轻揉眉心,火气再次涌上来。 阿薛闻讯赶来,走路带风,额头带汗:「郡主!棋道山使者来了。」 萧行神色清冷:「来得好。景厌老匹夫,本郡主绝不饶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中二魂骚年 7瓶;沉迷吸猫、时光静好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谋划好一切, 等萧行想起来时,已是正午时分。送走棋道山使者,眼看要用中饭。她侧身问道:「侯爷呢?」 婢女应道:「侯爷还在书房。」 还在书房?那股怪异的感觉又来了, 昨日醒来阿纵还为读书感到苦恼, 今儿睁开眼就晓得自觉往练武场去。 一夜的功夫,阿纵好像长大了些。意识到这点, 她忍不住紧张地攥紧掌心,快步往书房方向去。 门被推开, 淮纵盯着一幅画发了呆,待意识到萧行离她仅有一臂之距时, 慌张地想要将画藏起来。下意识的反应, 说不出来的心虚。 她若老老实实不动,萧行或许不会走上前来打扰,可她这一动, 幅度不小,有种做贼的意味。 不知想到什么, 萧行笑出了声,清清雅雅的口吻里带着说不尽的温柔:「藏什么呢?阿纵, 不如也给我瞧瞧?」 淮纵小脸一红:「不,你不能看。」 「我为什么不能看?」 第84页 「反正, 你不能看。」 「哦?那我一定要看看了。」萧行停在那, 缓缓伸出手,「阿纵,给我啊。」 「一定要看吗?」淮纵踌躇地挪动脚步:「我不是故意看到的, 我原本想看书,翻来翻去无意就看到了。」 她慢吞吞地将画交出去,有点不敢看萧行的眼睛,看样子像是在害羞。 萧行漫不经心地接过那幅画,起初她还是笑着的,目光下移,脸色陡然涨红!连同那只纤柔细白的手也抑制不住颤抖起来…… 画像之上,线条流畅细腻,可见执笔之人用心。 美人薄衫微敞,侧卧在榻,玲珑体态一眼分明,那眉、那眼、那连绵起伏的莹白雪山、细瘦不盈一握的柳腰,笔直修长的玉腿,甚至每一个脚趾都刻画的栩栩如生。 媚极,惑极。可重点是笔法精湛与否吗? 重点是,画像之人……是她。 那些年淮纵惹她生气时,她也没少用画来埋汰人,可她怎么也没想过,被整座文坛称作皎洁君子的人,会躲在书房偷偷画如此露骨的春睡图。 她看了又看,确定没冤枉人。这是淮纵的书房,画像上更与淮纵笔法一脉相承,也就是说,淮纵背着她,的确对她起了那些心思? 这…… 这教她如何是好? 若面对风流浪荡的凛春侯,她尚且能将画像拍在她脸上,可眼前站着的是无辜稚子,此情此景,见阿纵低垂着头,她竟连句重话都不能说。 「好看吗?」她问。 淮纵点点头,转而摇摇头,诚惶诚恐。 见她耳尖泛红,萧行不动声色地将画像装进画筒,嘴唇微动:「阿纵,你几岁了?」 「七岁。」 「七岁?」萧行一愣:「不是昨天才五岁吗?」 「是啊,但今天的确七岁了呀。」 「……」 论起睁眼说瞎话,萧行远不如淮纵,想到男女七岁不同席,即便淮纵是女子,可方才也捧着这副画看了许久,她禁不住生恼:「以后,不准再看这些东西了!」 说完,想到这画还是眼前之人亲笔所绘,萧行一阵面红耳热,抱着画筒径直出了书房。 淮纵一旦坏起来,可真是……她长声一嘆,竭力挥去脑海那些不适当的念头,转而想起另外一件事。 昨日阿纵说她五岁,今天却是七岁,七岁和五岁之间差了什么,回想淮纵这两日来的不同,萧行终于意识到,或许淮纵没有说谎。 七岁时的淮纵,习文练武,勤奋程度教人咋舌。 而七岁,也是当知害羞的年纪。 那是不是意味着,淮纵恢復有望? 心里记挂着这事,第二日醒来,看着身侧缓缓睁开眼的人,萧行喉咙微痒,紧张而克制地问道:「阿纵,今天你几岁了?」 淮纵还没从困意里完全挣脱出来,眼神空洞,抬手打了个哈欠,残泪浸在眼尾,她仔细想了想:「九岁。」 从锦被爬出来,离开前她随手为萧行掩好被角:「你再睡会吧。」 音色里多了分刻意端着的沉稳。 萧行唿吸一滞,想要喊住她,到底闭了嘴。五岁、七岁、九岁,阿纵一日日在好转,那她更不能懈怠。 想到今日要做的事,她突然感觉到前路一片光明。事情,似乎比她料想的要容易。 八月初九,东陵郡主邀约大儒景厌前往士子楼赴宴。 当日朱雀大街当着众目睽睽郡主与前辈翻脸,如今满城风雨,指责声越来越激烈。 文坛炸开了锅,权贵名流的圈子也热闹的很。有为前辈摇旗吶喊者,也有人为这对年轻的小夫妻抱打不平。 东陵郡主态度虽然嚣张,但有句话没说错,论亲论疏,郡主才是正儿八经的侯夫人。 身为凛春侯明媒正娶的正妻,她都没说什么,前辈却称侯爷被妖邪附体,听起来像是无稽之谈。 哪怕凛春侯当真不如以往,哪怕毁了容,哪怕提不起笔,郡主都愿意相信他是病了,前辈为何还要在人心口捅刀呢? 妖邪之说,来势汹汹,有人推波助澜,亦有人以铁血手段镇压,一来二去,这位矗立在文坛屹立不倒的巨擘,在挑动群情的同时,声名到底受了些影响。 侯府与这位大儒迟早都有一搏。文坛上的事说简单再简单不过,说复杂,也不是两三页纸能说清的。 流言可畏三人成虎,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信什么的都有,所有人都想等一个黑白分明。 毕竟,那是百年清名的凛春侯府,是扛着鸾国军魂的至高存在!岂可与妖邪混为一谈? 有人辩驳,亦有人反证,直到萧行一纸金帖邀人赴宴,万众瞩目下,容不得景厌退却。 所以景厌大大方方地来了。 士子楼前,人满为患。文人的宴会,口诛笔伐,不是鸿门宴,胜似鸿门宴。 从软轿走出来,萧行牵着淮纵的手,温声道:「怕吗?」 淮纵一身月白长衫,眉眼疏朗干净,气息沉稳,想来为今日宴会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她冲着萧行咧开笑:「不怕。」 面颊上的柳叶红痕因着她这一笑,莫名明艷起来,乍一看,白玉染瑕,教人好一顿扼腕痛惜。 凛春侯年少轻狂,大家都爱她的风流洒脱,随性不羁,写得一手好诗文,人也俊秀,以前光是望着那张脸就能多吃两碗饭,如今……惋惜高高在上的仙人跌入了凡尘。 第85页 她生得越俊秀,那道柳叶红痕就越碍眼。 混在人群的细作勐地扬声大喊:「杀淮纵!诛妖邪!」 陡然的一声惊唿,如同在油锅里溅入一滴水,噼里啪啦没个休止。 萧行冷哼,便要开口,身旁的淮纵松开了她的手,大着胆子走向混乱的人群,平稳出声: 「人们说我是妖邪,就因为我脸上多了道红痕吗?你们说我是妖邪,就因为我写不出举世皆惊的溢美华章吗?」 「你们为什么喊我为妖邪?我是淮家子嗣,娘亲耳提面命教导我忠君爱国,我实话告诉你们,我不是妖邪,真正的妖邪藏在坏人心里。你们,不要被人利用了。」 她声音不大,在她开口的剎那,更多的人跟着安静下来。她言辞没有愤怒,更没有不甘,那是一种绝对冷静的释然。 她不在乎被人称作妖邪,她在乎不明真相的人上当受骗。 这念头从百姓心头划过,看着那双清亮澄净的眼神,那些恶毒的话竟再也说不出口。 他们相信大儒景厌,可他们也无比信赖凛春侯府。 百年侯府,镇国凛春,就如同萧郡主当街喝问的那样,淮家一门流的鲜血,还不足以教人嘴上积德吗? 眼看这些人被安抚,淮纵笑了笑,那一笑,说不出的斯文秀气,使得人们下意识忽略她脸上的印记:「我相信阿行,你们也不要急,可以吗?」 温温柔柔的嗓音,带着引人归善的奇异魅力,不远处的萧行,看着一步步朝她走来的淮纵,与有荣焉。 这就是她爱的人,哪怕还未完全长大,哪怕拥有年仅九岁的心智,该担当的,她也不会去逃,再怕,都会迎难而上。 淮纵走到她身边,重新握住萧行的手,仅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阿行,我刚才那样说,怎么样?」 她的手汗津津的,掌心浸着层层凉,萧行并不嫌弃,反而很开心。 这种感觉,像是重新见证了淮纵的成长,那些年她陪她坚定地走过来,如今仍是如此。 「阿纵表现的很好。接下来,就看我的了。」 萧行掏出锦帕一点点擦拭她的指节,眸眼含笑,顷刻间流露出的美,令士子楼很快静了下来。 宴会开场,萧行举杯,对面文雅一身儒者气度的景厌也跟着举杯。 所谓德高望重,尽是十年如一日在文坛积累的好名声,好人缘。 景厌此人,年轻时候惊才绝艷,及至迈入中年更致力于培养新秀,他有教无类,受众人敬重吹捧,偏偏看淡名利,无欲无求,像不存在弱点的圣人。 可就是这样的圣人,差点逼着她们跳进坑里再也爬不出来。 大儒景厌气定神闲,眼神带着一贯的慈爱:「萧郡主,枉你贵为皇家郡主却识人不清,国有妖孽,动盪将生。凛春侯才华横溢,无奈天妒英才教妖邪钻了空子。」 「眼前这人,一不能文,二不能武,说是痴傻亦不为过,老夫不惧权贵愿为文坛发声,若你说她并非妖邪,可能证明一二?」 淮纵端着酒杯漫不经心地按住了萧行的手,她笑:「老人家说话太不中听了,说谁痴傻呢?诸位看我像是痴傻之人么?」 她慢悠悠晃着酒杯:「阿行说得对,我只是病了,你们在场之人,哪个没有生过病呢?」 士子楼漫起低微的私语声。 「生病总有好的那日,可你呢?」景厌扬起冰冷嘲讽的弧度:「莫要再欺矇世人了!」 「你不信,是因为你孤陋寡闻,但总有人信。」淮纵捧着酒杯做做样子不肯饮,她怕她醉了,见识不到阿行痛打落水狗的场面。 思绪转开,她放下酒盏:「阿行,这个老头子冥顽不灵,你来。」 萧行点点头,姣好的容颜,温柔的嗓音,说出口的话却如当头棒喝给人致命一击! 「欺矇世人的到底是谁呢?景厌,景前辈,荀国景家遗弃在外的私生子,十六岁踏足鸾国,先后拜了十二位名师,本郡主只问你一句,你读圣贤书,报效的是哪位君王?」 最初的惊诧后,景厌从从容容地仰头饮了杯酒:「萧郡主编排的这故事,可不够精彩啊。」 「精彩?比不得景前辈活得精彩。」 萧行扬手,长卷沿着地面铺展开:「庆衍三年,你暗害边关粮草官,一把火烧完了战前粮草。」 「庆衍四年,你培植亲信做那些蝇营狗苟的勾当。」 「庆衍六年,鸾城最大的销金窟建成,每年为荀国运送三万两白银。」 「庆衍八年,你安排细作混入各府,搜寻机密!」 「庆衍十二年,杨家三十二口被灭门,城防图失窃!庆衍十六年……」 字字泣血,罄竹难书。 所有能证明确有其事的人证、物证一股脑砸下来,砸得人心口发沉,四肢发颤。 德高望重最受人敬仰的大儒景厌,种种假面被揭露人前,铁证如山! 若非机缘巧合的缘故,棋道山想要搜集这些证据恐怕要费些时力。萧行眼皮轻抬:「前辈还有话说吗?」 到了这个节骨眼,面对国人的厌弃和指责,景厌还能维持与以往不变的好修养:「老夫很惊奇,这些事情许多我自己都快忘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可能是天要亡你吧。」萧行不打算将棋道山牵连进来,她一声轻笑:「难为前辈还能稳如泰山,是不打算说出幕后同谋么?」 第86页 「说如何,不说又如何?成王败寇,输了就是输了。」景厌眼里闪过一抹笑意:「五年前老夫初见你,就极为欣赏你,除却凛春侯淮纵,老夫在鸾国最为欣赏的便是你。」 「我越欣赏你们,就越想除去你们,嫩苗茁壮成长,迟早有一天会成为参天大树,在西山耗费八百精兵都没能要你们性命,时也,命也。」 「你今日设宴,我想着无非小打小闹,一个女娃娃,再有本事能翻出多大风浪?事实证明,我到底是低估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是啊,你老了。」 「我真的老了吗?」 景厌目光混浊,在此时却流下一滴泪:「你说的对,我是荀国景家人,可我已经有几十年没见过连醇山一夜花开的风景了。我想回去,哪怕就看一眼……」 而故国,故人,此生再也见不到了。 淮纵瞳孔勐缩,拍案而起:「他要自尽,拦住他!」 可惜,已经迟了。 刀柄没入血肉,他存了心不留半点余地。 血腥气随风飘荡开,士子楼鸦雀无声。那个站在文坛被无数人仰望的高大身躯倒在血泊,许多人想不明白,做大儒不好吗? 哪怕是荀国人,在鸾国饱受尊敬已经是站在塔尖的人物,为何一定要拼命回到故土呢? 人说没就没了,最后是景厌高徒顶着莫大的压力替尊师收尸。 一代文豪,死后落得被万人咒骂的悽惨下场,何必呢? 景厌一死,他身后的势力被连根拔起,萧行直接将调查来的密报送出去,落得无事一身轻。 目睹了事情始末的桓决,此刻正懒洋洋地躺在屋顶。 阳光照在她身上,想到萧行那日护在淮纵身前痛斥众人的画面,想到她时常坚定深情的眼神,桓决枕着胳膊喃喃自语:「世间……还真有真爱啊。」 鲜冬族巫女一生远避情爱,她原本打算好了看一场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好戏,没想到两人生生演出了不离不弃的戏码。 淮纵当年愿意为了萧行甘愿受反噬,面对一无所有的淮纵,萧行竟也甘愿守她一辈子。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她二人已经给出了最好的答覆。 桓决足尖一点,遁向远处。 日光温和,趁着萧行沐浴的空当,淮纵抱着猫在院子晒太阳。眨眼两日过去,身上气质再次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若说之前是装腔作势勉强控制来的沉稳,彼时便是从心发出来的强势自信。 她衣衫素净,唇红齿白,像天地最亮眼的一道光。 「嗨,淮纵。」 那人不声不响出现从半空飘落,淮纵眸光辗转,见了她忍不住嘲讽:「桓决,你有病。」 「随你怎么说。」桓决掌心捏着一枚蓝色小药丸:「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帮你满足一个心愿如何?」 若非晓得如今的自己功力未至全盛时期,淮纵早就一拳打过去了。十六岁的淮纵,桀骜散漫,已经有了成人时的城府。 她扯了扯唇角:「你害得我还不惨吗?又来做什么?」 「看到这粒蓝色小药丸没有?此乃生子秘药,吃下它,保你心想事成。」 「免了,我怕被毒死。」 桓决笑得邪性:「这就由不得你了。」 「喂!你给我吃的到底是什么?桓决?你给我站住!」 「阿纵,你在喊什么?」萧行沐浴过后着了月白长裙走过来,淮纵一脸生无可恋:「桓决刚才趁我不备又对我下药了。」 「什么?!」哪怕料到桓决没有杀人之心,萧行依旧惊得脸都白了:「那你…那你身子可有不适?」 「不适倒没有,可我好睏……」 「那你…去睡?」 淮纵看她一眼,点点头,临走之前在她脸颊偷亲一口,跑得飞快。 萧行定在那生将自己煮成了虾子,半晌摸了摸脸,羞恼走开。 天明,看着初初睡醒的淮纵,她小心问道:「阿纵,你今天多大了?」 「还是十六。」 「怎么会这样?」 九岁,十一岁,十三岁,十五岁,突然一觉醒来淮纵卡在十六岁的记忆,萧行想不通。 一个月后,就当她以为事情已无转机时,凛春侯淮纵,一朝奇蹟痊癒,神思清明,容貌更胜往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864532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像是一场梦。 梦醒望着睡在她身旁的萧行, 淮纵不可避免地红了脸。 她清楚记得那段日子发生过的事,记得萧行的温柔体贴,记得她一点点在她怀里崩溃, 记得她所有维护, 记得她看向她时毫不掩饰的爱意。 忽然觉得,此生能够遇见萧行, 再幸运不过。 然而最教她心跳加速唿吸难继的是,萧行此刻就枕在她胸口。 柔软的身子微微蜷缩, 清浅的唿吸打在小片肌肤,像风吹开春水, 一层层的涟漪无法阻挡地荡漾开来。 痒, 撩人心弦。 眸光朝着那微敞的衣领瞥去,更深处的风景被小衣乖巧遮掩,那道蜿蜒的锁骨, 盛着所有她能想到的美好,年轻的小侯爷老老实实闭了眼, 心思翻过万重山。 第87页 「阿纵……」 轻如羽毛的呓语从那柔软的红唇泄出来,淮纵揽着她的腰肢, 温柔道:「怎么了?我在这里。」 攥着她的衣袖,萧行缓缓睁开眼, 眸子犹带了两分水气:「阿纵, 你今天几岁了?」 盯着她张张合合的唇,淮纵一时未语,她的手抚过萧行漂亮的嵴背, 感受到她触手可知的清减,强行按下从心涌上来的酸楚,她眼角眉梢浸满笑,笑起来格外好看。 她这一笑,萧行怔了神,痴然的目光盯着那张俊秀迷人的脸庞,再没有了柳叶红痕,有的只剩下令人惊艷的明朗秀美,白玉无瑕,美得不像凡人。 她的手轻而颤地抚摸过去,嫩滑的触感,再真实不过的温软,萧行仅有的那点瞌睡也飘到了九霄云外,话噙在唇边,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翼翼:「回来了?」 淮纵侧身贴过去,额头触碰着她的额头,鼻尖满了馨香,那些感动和热烈的情重重堆在心口,唯恐将人吓跑了,仅用气音发声:「回来了。」 藏在心尖的那朵花发出细微的响,开出盛世的明媚。萧行喉咙哽了又哽:「捨得回来了?」 「捨不得你。」 「捨不得我什么?」 两人姿势暧·昧,谁也不肯倒退一步,仿佛谁先退开,谁就先输了。 淮纵指尖拂过她长长的睫毛,一瞬笑开:「捨不得你守着回忆一个人惦念着。」 「那又如何?」萧行慢慢红了眼眶:「十六岁的你,我调·教的照样很好。」 「但不完整。十六岁的我,在很多事上还是太嫩了。」她意有所指,藏在字里行间的撩拨听得萧行诚实地乱了心跳。 淮纵喉咙微动:「我回来不好吗?阿行就不想我吗?」 想,如何不想? 眼看淮纵的唇从她唇角『不小心』擦过,萧行直接被气笑,这才想起此人劣迹斑斑,她心里可攒着一帐本的旧帐等着清算呢! 眨眼被推开,淮纵心底轻嘆。 萧行眸光流转整个人恢復了最动人的神采,她笑:「要我请你下去吗?」 她说的『请』,自然客气不了。淮纵撇撇嘴:「你这样,可真教人吃醋。」 「吃的哪门子醋?」萧郡主明知故问。 「你说呢?」小侯爷委委屈屈地从锦被爬出来,身子暖暖的,犹带着热乎气,萧行目不转睛看着,忍了又忍才没心软。 她自然知道淮纵为何吃醋,因为她对生病时的阿纵太好了,而面对年轻俊气的凛春侯,她没办法再将她看作天真无邪的孩子。 便是碰一碰额头,这感受都是不同的。 她不错眼地望着淮纵穿衣束带,闭上眼,再次睁开——真好,人还在。 不是梦。 淮纵真的痊癒了,她回来了…… 好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说话,回眸望向床榻,淮纵不放心她一人在背地里哭,长腿迈开凑了过去:「阿行,你再沖我笑一笑吧?」 「沖你笑做什么?」萧行裹着锦被背对着她,声音闷闷的,那分哽咽飘在音节末梢,淮纵的心也随着这句话沉沉浮浮。 眸光渐深,俯身在她耳畔落下一语:「虽然你哭起来梨花带雨,可我更喜欢你笑啊。你一笑,我眼前的世间都会被你照亮。」 萧行破涕而笑,悬在睫毛的泪珠沿着下颌滚落进衣领,笑是笑了,却没回头:「你喜欢,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隐瞒女儿身,从我认识你的那天起,足足骗了我十四年。你被桓决算计,一声不吭,打碎牙往肚子里吞,我在你眼里就是那样柔弱不堪扛不住风雨?」 「淮纵,实话告诉你,我不怕死。我嫁给你,余生交到了你手心,想着和你白头到老,不是要看你逢场作戏做个吃黄连的哑巴。」 「我的错……」 「呵。」萧行转过身来,睁着双惹人怜惜的泪眼:「知错就够了吗?」 「不,还要改。」 「……」 萧行满腔闷气,对上她的眼睛忽然就没了着落,她红唇轻抿:「你正经点!」 「我很正经啊。」淮纵乖巧地跪坐榻前,背嵴挺直:「阿行,你说的我都改。」 「不要喊我阿行,喊我郡主大人!」萧行倨傲地抬了抬下巴:「拿我的衣服来。」 裙衫被取来,淮纵朝她眨眨眼:「要我服侍郡主大人更衣吗?」 「想得美。」萧行美眸一瞥:「你出去。都到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不去练武场?还是不是淮家子嗣了?」 淮纵动了动嘴唇,不知在嘀咕什么。 余光瞥见她嘴唇在动,萧行被她烦得拧了眉:「你在那自言自语说什么呢?有胆子大声点!」 怂兮兮的小侯爷小心退开半步,豁出脸皮气沉丹田:「再是淮家子,那也得陪媳妇啊!」 陪媳妇…… 余音不绝,心里那根弦倏忽崩了。 眼瞅着萧郡主神思不属地系错了衣扣,淮纵有心提醒,又怕某人恼羞成怒,脚步微抬,就见萧行一副防贼的架势:「你要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淮纵被她训得找不着北,乍然之下还觉得有点新鲜。 萧行咬着唇瓣,眼神复杂,语气轻飘:「你能做的,可太多了。」 「嗯?」 「嗯什么嗯?」她提醒道:「藏在书房的那幅画……哼,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凛春侯!」 第88页 要命了。那幅画……淮纵小脸羞红,想解释那是醉后胡来,又觉得欲盖弥彰。 顶着萧行谴责打量的视线,她厚着脸皮小声道:「多好看啊。」 唿吸一滞。 「淮纵!你怎么这么烦人!」萧家郡主温柔典雅世家女,哪抵受得住她明晃晃的调戏,羞恼地直接将人轰出房门。 见她衣衫不整,淮纵连忙道:「扣子!扣子系错了!」 萧行垂眸看去,一张脸霎时红得惊人,气得眼尾泛红:「你给我闭嘴吧!」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摸摸险些被碰到的鼻尖,凛春侯满身胆气在下一刻被找了回来,她笑着站在门前台阶整敛衣领,清晨的光毫不吝惜地漫进她清澈明亮的眸,挥挥衣袖,潇洒转身。 既然回来了,有些事就不得不做了。 既然回来了,有些帐就不得不算了。 百年侯府,镇国凛春,敢对她下死手,那也得看看有没有命活着回去! 五年前她尚能离间藏在鸾国的敌国势力一举剿了贼窝救出阿行,五年后的今天,大儒景厌与人联合意图掀翻侯府,真是不提刀不晓得她也能杀人。 淮纵星眸闪烁,半晌嗤笑一声,唇边凝着嘲讽意味——景厌以死护住背后之人,她偏要将人揪出来! 「侯爷?您愣在这做甚?」阿薛疾步而来,看了眼她身上单薄的衣袍,皱眉:「侯爷?」 「阿薛,本侯看起来没脾气么?」 「什么?」阿薛下意识摇头。侯爷年纪虽轻,但脾气还挺大。 等等!她惊诧抬眸:「侯爷!您、您病好了?咦?脸上的红痕也消了!」 淮纵从容浅笑:「是啊,是好了,所以本侯要发脾气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流露出的霸道强硬,是属于淮家一门世代融在骨子里的傲气。年轻气盛,秀手提刀,敢教天下侧目!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 淮纵:本侯只在阿行面前怂,其他人,敢跳就一脚踩死! …… 补作者有话说:【回来了,每次想更新因为心情的缘故写不下去,情绪不稳又担心把甜写成虐,放空多日,现在情绪稳定了,才敢出来冒泡。 不得不说谈感情太伤神了,能把人的理智和冷静摧毁地一干二净,这段时间情绪很失控,感觉都不像我自己了。 多谢大家关心,也很愧疚让你们等了太久,因为没更新,所以评论区至今不敢看,超级怂。 断更之后就是补更,不多说了,明天见。】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朱得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流光 20瓶;洛书 11瓶;凤箫声动 10瓶;n、桖?黎 8瓶;季冬玖 5瓶;resen_sun、就这么强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西风萧瑟, 落叶飘零,夏天过去的太快,以至于整个秋季鸾城百姓难掩一种梦幻流离之感。 先是西山出现劫杀, 凛春侯府出事, 再是士子楼大儒景厌暗地里的身份被揭发,恍如世道突然乱了起来。 也就在此时, 凛春侯淮纵大病初癒,消息传扬出去, 如一阵盎然的春风吹散萦绕在世人心中的阴霾。 凛春侯府,国之基石, 淮纵病好第一日, 登门者众。 然而极有主意的小侯爷迅速安排好一切事宜,抬腿便入了宫。 走前淮纵颇为忐忑地看着几步开外站在石阶的女子,眼里藏着柔情, 丝丝缕缕掺着蜜水仿佛要溢出来,又在下一刻强行克制住, 百般疼惜化作一句没有营养的交待:「等我回来。」 萧行不置可否,神色始终淡淡的, 却在淮纵转身之际,目光黏在她单薄俊秀的背影, 目光微晃, 脑海里尽是某人明媚欠揍的笑颜。 如一阵风飘过,山河日月,命途的每一程, 都有淮纵费心踩下的脚印。爱极怨极,拨开云雾,见到的竟是一颗小青梅。 阴差阳错,梅子落在她掌心,青春年华,酸甜微涩,抵在舌尖,化开点点的纯。 凛春侯淮纵,左肩担着国运苍生,右肩扛着百年荣辱,心里,说不清哪年哪月对她起了绮念。 笔墨酿开,勾勾缠缠,画的全是对她压抑浓沉的相思。 当真是胆大包天。 直到那道身影再也看不到踪迹,萧行轻轻阖首,眼底倏尔捲起轻薄的笑。俊气秀气,才气傲气,锦绣衣衫下谁晓得裹得是女儿身? 不遇淮纵,她如何也想不明白,女儿家的神採风流,竟也这般教人心动。 心动归心动,可那份恼怒仍未散。 她不想轻描淡写地饶了淮纵。 可她甘愿等她。 是等她伏低做小哄人开心呢,还是等她捧出真心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呢?萧行说不清。 她就是愿意等她。从生到死,从年幼到年长,从昏聩到清醒,等淮纵一步步走进她心坎,然后关上心门,此生再也不放她出来。 淮纵爱她吗? 当然爱。 若不爱,如何能咬牙承受那些年的苦? 但不够。 就说男女之情,初时爱意绵绵,却总有同床异梦,中途分道扬镳甚至老死不相往来者。 至于女子相恋,本就是一条艰难崎岖的道理。路途漫漫,花开四季总有凋零时,爱意也有倦怠时。 第89页 曾经她当淮纵是男儿,愿嫁与她,为她诞下子嗣,与她携手白头。如今她知淮纵是女子,嫁也嫁了,爱也爱了,她不悔。 但她越发贪求淮纵。 世间有一种人,情之一字,得到了就不愿失去,萧行便是这种人。她爱淮纵,是认准了一条路走到黑,是抛去性命献上全部忠贞的决绝。 萧家郡主逢赌必赢,从未有过败绩,面对爱情、婚姻,更容不得有一步踏错。她想要看一看,假如她不言不语,淮纵,到底还能给她多少惊喜? 秋风乍起,阿韭小心道:「郡主?郡主?」 「嗯?」萧行后知后觉地抚弄衣袖,心思却不在此处。 她了解淮纵,知道淮纵的脾性,幼年时她尚且能护着淮纵,可一天天长大,自然而然地就变成淮纵护着她。 淮纵这人放荡不羁,有着文人的洒脱和浸入骨髓的矜贵,平素笑呵呵的,极少与人红脸,但她护短。 两人在西山险些遇险,以她行事作风来看,此刻急着进宫,少不得是要对荀国施压了。退一万步来讲,这口恶气她也得出了。 「郡主,起风了,该回了。」阿韭的声音散在微凉的秋风,枯黄的叶子打着旋从半空散落在她肩膀。 萧行立在那不动,眸光深沉平静,红唇微掀:「且下去吧,我在这吹吹风。」 「吹风?这如何使得?」 「嗯?」萧行淡然一瞥,阿韭便知不能再劝,回屋取了披风为她系好。 萧行一动不动地立在那,爱意太过滚烫,她需要冷静地想一想,该如何面对淮纵。 且说淮纵入了宫,行至御书房与皇帝密谈许久,在对待荀国的问题上达成高度一致,正事说完,年轻的皇帝却如何也不肯放人。 「宫里新近来了一群东域美人,爱卿可有兴趣与朕一同前往?」 东域美人?待看清皇帝满眼雀跃期待时,淮纵禁不住一阵牙疼,手下意识捂上腮帮子,难受地倒吸一口凉气,看得皇帝不免担忧道:「是身子还未大好吗?要不要请御医再来看看?淮家就你一根独苗了,切要慎重!」 他说慎重两字时,倒有两分贤明圣君的模样,淮纵捂着腮帮子敷衍地点点头,末了呲牙一笑:「臣这样子,像是身子不好么?」 她本就生得唇红齿白,加之身形秀美,如今病癒,容色比之先前更甚三分,哪怕笑起来不够诚恳,可那唇角一旦扬起,就足够撩人心弦。 皇帝看得倒退两步,半晌脸色古怪地吐出一口长气:「爱卿实乃妖孽。也不知朕那皇妹是如何受得了你的?」 「这就不劳皇上操心了。」仗着君臣情分,淮纵打趣道:「若臣听从陛下去见那东域美人,那才是自寻死路。」 「只是同朕看上一看,也不行吗?」 「不行。」淮纵正色道:「臣与陛下不同,陛下后宫三千,可臣,唯有阿行一人。」 「后宫三千?」皇帝嗤了一声,再美艷的女人他都见过,可生成淮纵这样的,实在找不出半个。淮纵若是女子还好,可他偏偏是男儿。 一想到后宫全部的女人加一块儿都赶不上一个男人美,皇帝也觉得牙疼,再看淮纵就没了那分热乎劲。 他看淮纵,淮纵便大大方方任他看,看来看去,皇帝没好气地挥挥袖:「爱卿何时也这般无趣了?」不说还好,提起这事他又想起几年前另外一档子事。 少年慕艾,想当初他满心真诚地要与淮纵共享美人,却被淮纵泼了一盆冷水,君君臣臣,淮纵不仅不肯与他抵足而眠,还嫌弃他挑选的美人不够美? 皇帝板起脸,看着淮纵五味陈杂。 不等他赶人,淮纵喜笑颜开地俯首行礼:「不扫陛下兴致,臣,这就告退。」 她要走,皇帝也没留。等人走出御书房,闻着空气里飘来的龙涎香,想着凛春侯安然无恙,他又忽然笑了起来:「这个淮纵,还真会藏着掖着,对皇妹一片痴心,连女人的手都不敢摸,怂!」 大太监眷生在一旁偷笑:「陛下这下可以放心了,凛春侯待郡主痴心不改,假以时日,侯府后继有人,那可是天大的喜事。」 「嗯。」皇帝笑意愈深:「的确是天大的喜事……」 淮纵大病一场,作为帝王也跟着她见识了一遭世间百态,若论痴心,皇妹的心,更丁点不差。想了想,他大手一挥,往侯府赐下不少大补之物。 出了宫门,没能遇见蔺妃娘娘,淮纵却也没急于一时。该来的总会来,该算帐的时候一个也跑不了。死一个景厌这事就算了结了么?呵! 她眸光微冷,纵身上马,扬长而去。 未至正午,马蹄声在门外响起。萧行眼神微动,抬头就见一抹紫金衣衫匆匆而来。她长腿迈开,淮纵一时收不住身形,两相逼近,倒像是萧行主动投怀送抱。 氤氲的淡香漫上淮纵衣袖,萧行最先反应过来,不自在地退开半步,她垂着头,望不见神色,只一对嫩白的耳朵微微泛红。 淮纵看得啧啧称奇,也不知给哪儿借来的胆子,调笑道:「害羞什么?」 冷不防萧行缓缓抬起头,不假思索道:「你离我太近了。」 「近么?」淮纵直直望见她那一双水润清澈的眼睛,鬼使神差地张了张嘴:「还可以更近点。你要吗?」 要吗?萧行目色闪过迟疑:「我记得,我还没说原谅你。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第90页 眼看她的手要搭上萧行腰肢,淮纵动作一滞,短暂停顿后不管不顾地将人拉进怀里! 身子贴合着,甚至能清晰感受到萧行身段的起伏以及急促的唿吸,她笑得纯良无害,乍然又想起清晨被萧行赶出房门的一幕,声色蕴了暖,极尽宠溺道:「阿行,你还要怎样呢?我就不能想你吗?」 「想我?」萧行左手搭在她白玉腰带,右手抚上她的衣襟,下意识地动作弄得淮纵背嵴一僵。 两人谁也不肯再进一步,谁也不肯再退一步,随着时间流逝,凛春侯借来的胆气消失殆尽。 她怂兮兮地舔了舔唇瓣,小声道:「是啊,和陛下说话时在想你,骑在马背回来时也在想你,怎么…不能想你吗?」 「想我……做什么?」萧行掌心浸出一层细汗,她脸颊绯红,神色倔强:「你欺骗我的感情,有什么资格想我?」 淮纵一怔,继而赌气似的将人抱得更紧:「这天底下若只有一人有资格想你,那就是我!我骗了你没错,但你……你……」 「我什么?」 淮纵顿时没了先前的威风霸道,下巴搭在萧行肩膀,软绵绵道:「但你不能不理我,骗你是真的,喜欢你也是真的,怕你跑了,只能先骗你进门,可你要晓得,我们的婚事,娘是许可的,你是我淮家明媒正娶的媳妇……」 说了这许多,萧行无可无不可地眨眨眼:「嗯,然后呢?」 「然后……」淮纵鼓足勇气道:「你是我的。」 萧郡主微不可查地笑了笑,似嘆息,又满了迁就:「你先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关键时刻是要脸还是要媳妇?凛春侯想也没想干脆脸也不要了,字正腔圆道:「你是我的。」 「还有呢?」 「我也是你的。」 她回答太快,萧行没忍住眸眼漾开笑:「还有呢?」 还有?淮纵目不转睛看着她,越看越紧张,越看越心慌,她哆哆嗦嗦道:「我…我喜欢你。」 萧行莞尔:「你喜欢我,那你哆嗦什么?」 视线未曾离开那红唇,淮纵耿直道:「你离我太近了。」 「是么?」萧行意欲挣脱她的束缚,挣了挣,反而被人禁锢地更紧,她暗自羞恼,低声斥道:「还不放手?」 淮纵不情不愿松了手,拉开一臂之距,萧行面上热度渐渐褪去,眼底多了分从容:「你还没回答我。还有呢?」 「我喜欢你。」 「什么?听不见。」 「我喜欢你!」 萧行好整以暇望着她,一字一句道:「淮纵,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 「阿纵。」萧行听得眼尾泛红,温声细语:「你在说什么?你在说给谁听?想要和我在一起,就这点胆气吗?凛春侯淮纵,你说我是你的,可你的心意,总要说给我听啊。我想听,你大点声,可好?」 淮纵心跳如鼓,满心满眼里只剩下萧行,她嘴唇轻启:「我喜欢你,萧行,我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你,我想和你过一生,哪怕你怨我怪我,可我不能没有你。」 「我幼年少年及至年老都想陪在你身边,我喜欢你阿行,我第一眼见到你时,你站在桃花树下护我,你说我笑起来很好看,那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从喜欢,到爱慕,十三岁那年,你被贼人掳去,我的命也险些跟着你去了。我从血泊里蹚出来,背着你,我只知道我不能倒下。」 「十五岁那年,桓决逼我断情忘爱,我忘不了,也捨不得,我当然知道可以重新开始,可你和我的那些记忆我不能忘,也不敢忘,我怕我忘了之后遇见你,再爱上你,爱得没有现在深沉,我想给你最好最丰盛的爱,哪怕疼,我也忍了。」 「西山遇险,你拿剑挡在我前面,你那么弱却还要护着我,你明知我的身份,还能不计前嫌地拿命护着我,我有感觉,我能听到你说话,我在最后关头逼着自己醒来,当时就在想,谁想伤你,大不了这条命我不要了,我也要护你周全……」 「我相貌尽毁,才华尽失,世人爱的唯有凛春侯,而你爱的才是淮纵。我一无所有你还不肯放弃。阿行,怪不得我喜欢你、想赖着你,要怪,就怪你对我太好了。」 也不知是谁先落了泪,萧行破涕而笑:「然后呢?」 淮纵眼神坚定,眼眶微红,斩钉截铁道:「萧行,我喜欢你!权势、名利,都不及你看我一眼,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做真正的『夫妻』!」 华阳长公主一个踉跄差点栽倒,身后跟着前来探望的众多权贵名流,她一脸不可思议,磕磕绊绊道:「打、打扰了。」 「……」 淮纵大惊失色:「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华阳摸了摸鼻子,还没从那些告白里回过神,她看了淮纵一眼,眼神复杂:「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淮纵,本公主牙快被你酸倒了……」 权贵名流频频点头,个个眼睛冒光,没想到探病还能顺道看这么一出大戏。 好面子的凛春侯盯着靴尖琢磨着怎么封口,不成想萧行轻轻抬起她的下颌,语气温柔,眸光似水:「阿纵,怎么办?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喜欢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萧行:所有人都知道你爱我了。 淮纵:你开心就好(╯3╰) 来晚了,勉强算一个肥章,明天会继续努力~ 第91页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703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17949119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年长白 2个;魇熊、白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青厘 22瓶;珀然 20瓶;薄荷白熊 19瓶;十年长白 16瓶;k诺、云木、703、chen66很好、若言无忧 10瓶;季冬玖、黎棠 5瓶;星野忆 2瓶;连锁算八字、璃殇与漓、39722769、就这么强大、kilig.、28645322、学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她不说这句话时, 淮纵满脑子想的全是『完了,被听到了,面子丢没了』。 她说完这句话, 淮纵诡异的觉得, 被听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阿行是她的妻, 她难道不该喜欢自己的妻么? 青梅竹马,明媒正娶, 皇家赐婚,她若不喜欢, 那才要出问题了。 顶着一水权贵的戏嚯打量, 淮纵眼里却只看得见眼前人,萧行还在等她回答。 「阿纵,怎么办?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喜欢我了。」 「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你, 那你知道吗?」 淮纵含笑看她,太过专注自然没留意一旁华阳杏眼圆瞪的画面。哪怕留意了也不要紧, 因为她当下有更重要的事。 表白的话说都说了,哪怕是一粒石子投进湖面呢, 总要听个迴响。 萧行不怕她看,却也禁不住她一直看。 众目睽睽, 她强忍着羞意, 笑靥如花,端庄恬静,她的手指轻轻磨搓着淮纵下颌, 肌肤如玉,细腻柔嫩,竟有些爱不释手。 她无奈地扬了扬唇:「阿纵,我既不瞎,也不聋,你不说,也许我不知,但你说了,我就不得不知了。」 一句阿纵,惹得多少人浮想联翩,化不开的温柔,连绵在唇齿间,看得一众名流惊得合不上嘴。凛春侯大病初癒表白也就罢了,怎么东陵郡主说疯也疯了呢? 两人骂战三年,原以为一道圣旨註定是冤家聚头保不齐还能折腾出一对怨侣,却不想,哪里是怨侣啊,是神仙眷侣! 说决裂就决裂,说骂战也毫不留情,怎么说重归于好,一下子就好得让人羡慕嫉妒呢?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家世、相貌、品性、才华,放眼鸾国,再找不出如这二人相配的了。 所以说,那些文辞飞扬火星四溅的年岁,实际上是小年轻吵架了? 什么架能一吵三年啊…… 联想到前段时日东陵郡主在长街公然维护侯爷斥责众人的场景,这些人恍然大悟,原来情意似海早有端倪。 不是真爱,郡主那日作何发那般大的火气?不是真爱,何以西山遇险,伤的是侯爷,而郡主毫髮无损? 啧。藏的够深啊。纵行社搞出来的那些情情爱爱竟然是真的! 淮纵心猿意马地捏着萧行细嫩的指节,旁若无人道:「那你知道了,会如何?」 藏在肺腑的话过于羞人,饶是萧行也不好直接说出来,她脚步挪动,贴着淮纵耳畔低语,温热的唿吸缭绕而过很快散开,然淮纵耳朵升腾着热意,迟迟未散。 萧行深深凝望着她,而后转身,招唿着华阳信步离开。 戏就此散场,可看侯爷这模样,分明没缓过来呢。余下的那些权贵看完好戏当然没忘记来此的目的,纷纷热络上前。 大儒景厌,心机深沉,哪怕死了,也在凛春侯府与世人心口狠狠捅了一刀。 当日文坛被蛊惑者不少,平民百姓、世家子弟,对凛春侯表现出的态度更瞒不过有心人——他们前来是为修好。 百味人生,人无完人,淮纵此人气量极大,说到底,是她不在乎。 她如稚子时,尚且能说出『那些人爱的本来就不是我』,如今病癒,心智更上一层楼,面对那些红尘纷扰,更能应对自如。 只是,藏了许多年,难得表白却成了众人眼里一出大戏,凛春侯笑意深沉,酒过三巡,她修长的指节捏着白玉杯,浅笑安然,嗓音澄澈朗朗:「诸位,觉得今日这场戏,如何?」 她和阿行的戏,哪是那么容易看的? 权贵名流排排坐,面面相觑,再看少年郎振衣端坐,心里止不住一咯噔:好嘛,侯爷这是恼羞成怒了么? 不提前院凛春侯是如何逼得人有苦难言,就说后院,华阳长公主凭栏而立,清风扬起耳边髮丝,她笑得牙不见眼:「小九背着我等,和淮纵说什么了?」 论起好面子,萧郡主丝毫不逊于凛春侯,然华阳终究与外人不同。 萧行轻抿唇瓣,笑意在眼底摇晃,却不回答她先前问话,问:「这热闹好看吗?」 「好看极了,实在是本公主有生之年看过最精彩的告白。想不到淮纵那人,哄起人来还蛮有意思的。」 她用了一个哄字,萧行别开脸,任由长风拂过脸颊,哄吗?细想之下,淮纵的确在哄她。 哄得她心甘情愿,哄得她不想做什么,只想拉着她的手安安静静看着她。可惜,被扰了。被所有人听到了,被所有人看到了。淮纵的一腔情意明晃晃地搁置在阳光下,青天白日,朗朗干坤,天地为证。 见她在走神,华阳不以为忤,反而兴致高昂地打趣道:「你和淮纵,竟还不是夫妻么?」 夫妻?萧行眼睛微眯,在心里纠正道:不是夫妻,是妻妻。 第92页 可这些话,如何能和华阳说呢?哪怕华阳再可信,可人心禁不起试探,她连亲爹都瞒着,为的,不就是能和淮纵天长地久吗? 见她不声不响耳根窜上淡淡的红,华阳着实欢喜,能一句话教小九害羞,这情况委实不多见。她凑过去低声问道:「淮纵既说了那些话,你可要给她?」 给什么?萧行心口重重一跳,佯装镇定漫不经心地嗔她一眼:「华阳前些日子出门,见了什么,做了什么,言语如此轻佻?」 「轻佻?」华阳心虚地不敢看她,急忙望向远处。 萧行随口一语没打算揪着不放,华阳秉性如何,她再清楚不过,这人生在皇家尚能自持有礼,若生在将门,保不齐是个三天两头调戏良家女的浪荡子。 一句话说得人没了气焰,许是因为早对淮纵芳心暗许的缘故,一向不爱管闲事的萧行此刻促狭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华阳光滑的脸蛋,将早先的那些窘迫连本带利还了回来:「怎么?又欺负哪家姑娘了?」 「『又』是什么意思?」华阳蹙眉:「本公主很专情的。」 专情。萧行忍住不笑:「也就是说,从头到尾,欺负的就那一个了?」她细下沉思,不解道:「絮絮那般好女孩,你怎么忍心欺负她?」 「我、我没欺负她!」 「哦?」萧行勾了勾唇:「果然是絮絮啊,华阳,絮絮才多大,你就忍不住了?」 忍不住拉拉手也是忍不住,忍不住做些旁的也是忍不住,华阳偷鸡不成蚀把米,没逗弄地萧行讨饶,反而被萧行将了一军,不仅泄了心思,还被调侃地毫无招架之力。 她嘆了口气:「你附耳过来。」 此处幽静,随行婢女早就退开很远,何需附耳相告? 定然是华阳害羞了。 萧行侧耳倾听,华阳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想到出门游玩的那段经歷,眉眼带了笑:「可不是我欺负她,是她欺负我。絮絮……她、她趁我入睡偷亲我……」 「亲你哪里了?」 华阳一脸佩服地看她,这话说给旁人听估计早就炸了,可说给萧行听,萧行偏偏还能沉稳地问一句后续。华阳退开半步:「小九,你为何不劝我?」 「劝你做什么?」萧行淡然地将髮丝拢到一侧,这动作寻常,生被她勾出两分清与媚:「劝你不要喜欢女人,劝你离絮絮远点,劝你干脆找个男人嫁了,我劝你,你会听吗?」 起初知道华阳喜欢女子,震惊有之,心疼有之,可萧行此人通透地很,她可以不理华阳,甚至可以因此避开华阳,独独不能指责华阳。 世间对与错,全靠一张嘴。可就是分出对错来,又能怎样呢?若喜欢也是能自控的,何来那么多求而不得? 至今,萧行都还记得那个艷阳高照的午后,华阳雀跃地跑来要和她分享小秘密。 「小九,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十三岁的华阳格外讨人喜欢,有着天生贵胄的傲气和极为绚烂的笑,仿佛世间无人能使她落泪,无人敢教她心伤。 那时萧行就站在一簇花树旁,正为做不好糕点感到懊恼,闻言抬起头:「你说。」 「我……」华阳笑意微僵,待看清挚友那双平静的眼睛后,后知后觉地终于忐忑起来:「我……小九,我不想骗你,我、我喜欢柔软漂亮的女孩子,不喜男儿。」 「柔软漂亮的女孩子……」萧行谨慎地想要挪动脚步,却在最后一刻稳住身形:「你…不会喜欢我吧?」 于是华阳所有的惶恐不安被她轻而易举地驱散,摇摇头,声音脆而甜:「怎会?我们,不是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吗?」 「不是就好。」眉眼稚嫩的萧行沖她露出安抚的笑:「一定要喜欢女孩子吗?男孩子也很好啊,你看阿纵,阿纵就很好。」 说完她犹不放心地补了句:「可阿纵是我的,不能给你。」 华阳傲然抬眸,身形挺直:「世间,又有几个淮纵?我只是发现自己偏爱女孩子,跑来告诉你,不是要来抢你未婚夫的。小九,若我哪日真找了个女孩子,你、你会祝福我吗?」 「那你会后悔吗?」 「不!我不后悔!」 萧行自然地拉过她的手,声音轻柔:「我祝华阳心想事成,两情相悦。」 世事变幻那么快,时光宛如静水流淌地缓慢悠长,秋风抚过美人笑颜,华阳指尖微颤,犹犹豫豫地点在自己唇瓣,她道:「这里。她亲了我这里。」 萧行浅笑:「之后呢?你做了什么?」 「我……」华阳面皮一红:「我当然要教她知道,我也喜欢她啊!」 想到絮絮受惊之后羞怯跑开的画面,她神色萎靡,撇撇嘴:「可我好像把人吓到了。三日了,她都不肯见我。」 「她若见你,你又想说什么?做什么?」 华阳喉咙一梗,茫茫然杵在原地,半晌沮丧地看着她:「说什么好像都没无用处。」 「华阳。」萧行将手搭在她嵴背:「有些情,不如不说。」 「为何?」 「絮絮她……太小了。你若非她不可,合该退一步再退一步,等她长大,有成人的智慧与身量,足够承受的起你的爱。否则,你爱她,便会成为她的负担。你捨得吗?」 见她若有所思,萧行继续道:「她躲着你,避着你,这无甚紧要。哪怕不见面,可你得弄清楚,她有没有在想你。」 第93页 「她想你,你就踏踏实实地容她想,她若惧你……华阳,她若惧你,你就不能再上前一步了。爱一个人,要给她成长的空隙。」 「我、我知道了。」华阳浑浑噩噩地退开几步,待走出一段距离,又折返回来,一枚血玉落在萧行掌心。 「这是我千难万险才讨来的好东西,你体弱,佩戴有强身功效,告诉淮纵,她若敢负你,我死也不会放过她!」 气势十足地搁下话,又快步跑开。血玉触手生温,内中有流光辗转,哪怕华阳不说,萧行也知这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 悬在腰间的白玉被取下来,换好华阳送来的心意,萧行愣在那望着湖心站立许久。 直到淮纵悄无声息地将手虚搭在她腰肢,萧行头也不回,轻笑:「一身酒气,少来碰我。」 「咦?」淮纵故作惊讶道:「你怎么就不害怕呢?」 「因为最怕的事,已经过去了呀。」 借着酒气,淮纵从身后拥住她,只觉抱着萧行,整颗心都是安定的,淡淡的酒香散在风中,酒不醉人人自醉。她轻柔开口,语气透着眷恋:「那你,最怕什么?」 「怕你死。」萧行任她胡来,眸光璀璨:「怕你今天爱我,明天就会忘记我。怕你受伤,怕你年轻气盛招惹旁人,怕你不够勇敢,然我思来想去,最怕的,大抵是你不在我身边了。」 「我在你身边。」淮纵醉眼迷离,姣好的容颜漫开缱绻柔情:「阿行之前说的话,还作数吗?」 「作数。」揽在腰间的手渐渐收紧,萧行只能无力地倚进她怀里,再是羞恼,也不好和醉鬼一般见识。 她笑了笑,又觉淮纵今日着实可爱,起了两分纵容之心:「我之前附耳与你说了,阿纵,你想要我,就得拿你自己来换。」 「怎么换?」哪怕是醉了,淮纵口齿也极为清晰:「要我,再追你一次么?阿行,我把我的心给你,你可得收好。」 「嗯。」萧行郑重点头,倏尔不知想到什么,身子轻转从她怀里退出去,惹来淮纵蹙眉:「跑什么?回来。」 萧行笑得肆意:「阿纵,你醉了。」 她的手指抚上淮纵微红的面颊:「你醉了,我就忍不住想做坏事。」 「唔,什么坏事?」 美人莲步轻移,倾身上前:「比如,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问我这样是哪样(狗头保命)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年长白、夏小花是我的、vxxxg、nice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kilig. 10瓶;再揪一把菜叶子 5瓶;南檀 4瓶;夏小花是我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一室昏昏, 风从窗外熘进来,拂过小桌中心的一束鲜花,拂过素色纱帐, 吹皱一池缱绻。 躺在软榻的人紧闭双眼, 如玉的面颊微微泛红,酒气和花香裹在一处, 带着奇异的清甜。 萧行安安静静地坐在床沿,手指描摹过那人的眉眼, 继而唇角弯弯,目光落在那雪白的衣领, 衣领微敞, 蜿蜒的锁骨,肌肤细腻白皙,好似会说话一般挑动着心弦。 谁能想到, 俊秀潇洒才高八斗的凛春侯,熟睡时竟恬静如稚子? 忘情蛊没能教她忘情, 却教萧行再次重温了相知相守的漫长岁月。 稚气的淮纵,故作稳重的淮纵, 少年傲气的淮纵,时光一点点赋予了她睿智从容。 天生将门子, 却也得凭着十年如一日的努力才能走到世人跟前, 无论是脚踏文坛,还是提刀上马,或文或武, 她都是最亮眼的一抹色彩。 「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啊?」 浅淡的嘆息从唇边飘出来,萧行爱怜地为她轻掖被角,没防备淮纵警惕极高,下一刻快而准地擒住她细瘦的手腕! 感受到微微吃痛,萧行蹙眉,既气又无奈地动了动唇瓣:「阿纵,你弄疼我了。」 被禁锢的力道慢慢放松,饶是如此,萧行也无法退去。 索性安安稳稳坐在那,继续打量这人,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惊奇——明明都是两只耳朵两只眼,为何她看淮纵就不觉得腻呢?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今仔细回想,竟想不明到底是哪天对淮纵动了心。 或许从四岁那年,初初从爹爹口里听到淮纵名字时,她就知道,这人是不同的。 一纵,一行,天生的冤家,指腹为婚,天定的情缘。 而四岁是什么年纪呢? 哪怕萧行早慧,比同龄人提早晓得了许多大道理,也无法更改她还是个孩子的事实。 一个金尊玉贵自小养在富贵窝里的孩子,在得知还没来得及长大,这辈子就和旁人绑定在了一处。惊慌有之,无措有之。 于是在那个山花烂漫的季节,她央着家将带她偷偷出门,在暗处里看着她的小未婚夫许久。 那时的淮纵根本不晓得所行都被人看在了眼里,她穿着湛蓝的锦袍,哪怕同为没长大的孩子,萧行却也觉得这人一团稚气。 一团稚气的小侯爷胖乎乎的小手从兜里摸出一角银子,一脸冷漠地小心丢进缺了口的破碗,银子在碗里发出清脆的声响,闹出的动静恍惚吓到了第一次出门体察民情的凛春侯。 萧行眼睁睁瞧着淮纵逃也似的跑开,四岁大的孩子,腿短,跑起来不快,但那逃跑的架势,哄得小郡主眉开眼笑:「岳叔叔,你猜她做什么要跑?」 第94页 家将早年承蒙王爷在战场相救,后来伤了腿被养在王府做了府里的侍卫长,此刻听郡主问起,一头雾水,方才那幕他看得清清楚楚,他也想问,小侯爷跑什么? 萧行目光追随着淮纵远去,想来想去觉得甚有意思,眼里笑意流淌,心底对于在母腹时就与人绑定的排斥散了些许。 她摸着下巴,梳着极为可爱的髮辫,眸子亮如星辰,一闪一闪的直看得人想不顾尊卑地抱抱她。 又是一声轻笑,她道:「她那么别扭的性子岳叔叔没看到吗?她之所以跑那么快,是被银子落在碗里的声音吓到了。」 「在我看来,这人想必自尊心极强,心肠极软,偏又害怕麻烦,做了好事不愿被人知晓,也不愿承那位婆婆的情。」 说着她迈着步子走过去,家将听得将信将疑,只好寸步不离地跟过去。 蹲守在墙角的婆婆一头银丝,头髮乱糟糟的,枯瘦的手时不时摸一摸破碗,看得萧行都担心她手指被破开的碗口划伤。 「婆婆,小心啊。」 得不到任何反应,萧行顾自纳闷,下一刻极其敏锐地察觉到一个被忽视的细节——这位婆婆眼睛看不见。 她的视线跟着落在那双刻满岁月痕迹的手掌,又道:她也听不见。 既盲且聋,是个年迈的可怜人。 直到盲眼婆婆摸到破碗里的银子,神色一怔:「谢谢,谢谢……」 她顾自道谢,根本不晓得真正帮了她的人早就跑远。 不知人间疾苦的萧郡主定定地立在那,破天荒想着:或者不止如此。淮纵跑得这么快,或许早就猜到接下来发生的事。 帮助了人,被人道谢,本就在情理之中,可此刻因着心底乍然泛起的酸涩,萧行蓦然觉得:原来被人道谢,也不是什么能引以为豪的事。 人间苦与悲,生来就与她无缘。 她看了家将一眼,摊开掌心,家将看懂了她眼底一瞬漫开的悲悯,心中为郡主异于常人的敏感再次感到惊奇。 一大一小的银子被摆放在眼前,萧行想也没想选了那粒最小的银豆子,圆滚滚的银豆落在破碗,温暖的阳光倾洒下来,眼前那头银白的发格外刺眼。 她不忍再看,迈着小短腿离开。 往后她每天都跟在淮纵后面,看着她做了什么,慢慢的,发现这人定时定点在街角破碗里丢一角银子,看得多了,对这位别扭的小侯爷渐渐有了不同寻常的认知。 冷漠、寡言,时而看起来阴郁不好惹,可心是暖的。 虽为男孩子,心思比女儿家还细腻柔软。 因了这份柔软,萧行看她顺眼起来,心里开始思量何时与小未婚夫相见。 走出家门前,一向自信的萧郡主陡然没了信心,她暗中观察淮纵许久,小未婚夫行事虽然别扭,虽然为人冷漠了些,可她面上不说,心里还挺满意。 近乡情怯,一想到要主动和人结交,萧行眨眨眼,仰头问道:「爹爹,你说她说喜欢我吗?」 彼时徽王爷正值年轻,俯身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头髮,温声道:「会的。按理说去年侯夫人就该带人来咱们王府,可那孩子身子弱,染了风寒,整年没出门。」 「她性子阴郁,和一般的小孩不同,阿行是要和她做朋友吗?」 「嗯!」想到小侯爷出门裹得比她还厚实,萧行认真道:「我会护着她,不教人欺负她的!」 稚声稚气,自有一番笃定坚持。 徽王爷大感欣慰:「去吧,你若喜欢,这辈子那孩子就是你的人了。」 父女俩短暂交谈后,萧行果断迈出『交朋友』的第一步,却怎么也没想到,竟真得有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敢欺负她的小未婚夫。如何能忍? 桃花树下,看着被一众世家子取笑奚落的淮纵,看她隐忍憋泪,看她单薄的身子在风中摇曳,萧行没来由地生出怒火,而那怒火,在面对淮纵时,消失无踪。 盯着淮纵看了好一会儿,在意识到小未婚夫个头还没她高时,那股怜惜之情溢满了心房。 她的神色柔和,唯恐将人吓到,笑得天真无邪,音调软软的:「你就是淮家的小侯爷呀,阿纵,你可以喊我阿行。」 见她眼里噙着泪花,萧行学着大人的模样温柔抚摸过她的头顶,之后好生训斥了一顿顽皮的小子们。 将人赶跑后,她满腔的喜欢不知道如何安置,最后无可奈何化作一句嘆息:「唉,你个小可怜,哭有什么用?打他们啊。」 没料想忍了许久都不曾落泪的小未婚夫,在听清她这句话后,泪珠子连成线从下巴滑落,抽抽噎噎的,满眼委屈:「打…打不过。」 这可如何是好呢? 萧家慕强,是刻在骨子里的,她拧眉道:「可是阿纵,你这样子以后怎么护住我呢?爹说我以后要嫁给你,但你身板这么弱,估计连我一拳都扛不住……」 听到这话,那人哭得更卖力:「怎么?我娶了你,你还想打我不成?」 「哪有。」 「……」 「哎呀,好了,别哭了,都说了不嫌弃你,你笑起来多好看啊,我哄哄你,你沖我笑一个?阿纵,你笑一笑好不好嘛~」 如今回想,淮纵那一笑,彻底构成了两人幼年时代的羁绊。 「阿纵,我喜欢看你笑,以后你不要哭了行吗?没人陪你玩,我陪你呀。我不仅能陪你一天两天,你娶了我,我就能陪你一辈子了。」 第95页 淮纵眼睛里有光缓慢升腾起,认真望着明媚的小郡主,被她大胆直视着,萧行不觉恼,刚要再问,就听耳畔落下一字:「好。」 原以为她能护淮纵许久,却不想,这人成长起来的速度,震惊了整座文坛! 往后多年,无论前方是荆棘是刀刃,都有淮纵护在她身前。淮纵偶尔轻佻,十岁那年就晓得躺在她腿叼着嫩草惬意地吹着风。 而她除了包容,似乎别无他法。 十二岁那年,她不满停兰台只有男儿,以女儿之身,偏要和当世男儿斗上一斗,而那时,大儒景厌还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她初登兰台,免不了紧张,拉上淮纵一起,有她在身边,神思都会清明许多。 当时她就在想,退无可退了,阿纵看着呢。 她每斗败一人,都会有一白袍少年无奈宠溺地挥舞着小旗子骄傲大喊:「阿行真棒!」 听着那清脆的嗓音,萧行所有的不安都变成了心安。 十三岁那年,她坐在西山山巅,金钗红裙,身边有淮纵作陪。 她行事向来爱憎分明,淮纵为此生忧,她懂她的顾虑,不愿妥协,最后轻声反问:「阿纵,我为何不能畅快而活?」 那时淮纵望着她,眼里情意涌动,瞳孔里倒映着她的影,她道:「能。」 你能不留余地肆意而活,我会倾尽全力,在你背后留出余地。 读懂她未尽之意,那一刻,萧行百般悸动。十三岁,对淮纵的情意已经压不住。 同样是十三岁,刀光剑影血腥盪起的那夜,危险来临前,淮纵义无反顾地抱住她,那拥抱过于强势,也过于心酸。 长刀从肩膀划至后背,极深极险的伤势淮纵愣是闷声不吭用血肉之躯护她无虞。 最后哭成泪人的是她,反而要教受伤的人来安慰。 十三岁,淮纵深情款款地吻过她的眸:「阿行,我做梦都想娶你为妻啊。」 梦想成真,纵行终于合在了一处。 记忆如潮,勾连起说不尽的心悸心痒。萧行怔然看着淮纵微微皱起的眉,手腕尚被淮纵握着不放,只好用另外一只手为她抚平梦里的跌宕愁索。 她想了许久,总算明白淮纵聪明一世,为何独独在忘情蛊上犯了傻。 诚如她所说的不能忘,也不敢忘。那些年的记忆,相识、相知、相守、相爱。而淮纵,是那彻头彻尾的情种。 若非如此,眼高于顶的东陵郡主,何至于栽倒在一个女子身上? 情分入骨,哪管她是男是女呢? 一时情动,萧行没忍住在她唇角轻轻一啄。继而脸颊快速漫起引人遐想的红晕。她惯来矜持,偏偏喜欢的人怂起来教人哭笑不得。 想到先前在后院那一幕,萧行眸光温柔,轻声嗔道:「小醉鬼。」 淮纵做了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五年前萧行遇险的那夜,现实容不得她瞻前顾后,晚一步萧行就会生出更多恐慌。明明可以告知萧伯伯领兵来,她却等不得。 在得知萧行被掳的瞬间,她如遭雷击,只觉萧行若有个好歹,她也活不下去了。爹娘去了,世间之大,她唯有萧行。 那是她的未婚妻,是她要守护一辈子的人,可人丢了,随时都会面临危险,淮纵全部的谋算与胆魄轰然爆发! 她殚精竭虑每一步都踩在刀刃,区区六人,潜入龙潭虎穴,用计离间敌国势力,她忘不了孤身冲进柴房时萧行看向她的眼神,那眼神里藏着惶恐,藏着玉石俱焚的决心! 又在下一刻,化作说不出来的惊喜和担忧:「你怎么来了?可有受伤?」 淮纵提刀愣在那,看她毫髮无损,快要崩溃的心弦堪堪稳住,她说不出话,上前背着人冲出去! 她不是圣人,哪怕圣人也救不了这里的所有人,她眼里只有萧行,她不要命的冲上山来为的就是萧行。 其他人等自有其他兵将相救,而她的未婚妻,她要亲自带她离开这险地! 下山路难,可她不能倒下。倒下了,萧行怎么办?她那么柔弱,又那么美好,淮纵咬牙撑了一路,直到萧行委实看不过去再三恳求要下来。 她将人放下,还未喘口气,刀光闪烁,直直冲着萧行逼去! 电光火石,已是不可阻挡之势! 下手之人着实狠辣,她抱着萧行,刀刃从肩膀划到后背,鲜血溅开,她却不敢喊一句疼。 不仅没喊疼,在看清萧行惊骇的目光时,还有些得意。若非局势没有那般险峻,她甚至还要调笑一句:「看,有我在,没人能伤你。」 然这话她没有说出口,反手夺刀便与人厮杀在一处。那人武功路数诡谲,淮纵拼了十二分的气力,才将人斩杀刀下。 浓郁的血雾化开,一股奇异的香味飘散而来,梦境之中,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慢慢睁开眼,一片昏黄里,见到萧行含笑挑眉:「醒了?」 「嗯。」说是醒了,淮纵呆呆看着眼前人,待意识到身穿里衣时,她茫然地眨眨眼:「你…对我做了什么?」 许是她这样子过于可爱,萧行忍着羞意调侃道:「这话说的,怎么不说你对我做了什么呢?凛春侯文武双全,纵是做些什么,不该是你……」 后面的话她半遮半掩如何也说不出口,垂眸间又起了逗趣之意:「阿纵,你弄得我好疼啊。」 第96页 「……」淮纵莫名小脸绯红:「别、别胡说!」 说话都磕磕绊绊,极力回想醉酒后发生的事。想来想去,只记得那分温软,她盯着萧行张张合合的唇瓣,说话忘记过脑子,开口便是:「你好甜啊。」 萧行被她撩得心如鹿撞,顿时失了之前的威风:「还、还不松手?」 松手? 淮纵哦了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握着人家手腕,松开手,便见那细白的手腕留着淡淡的指印,昏昏沉沉之际凭着本能将那手腕重新捞回来,蹙眉问道:「还疼吗?」 此情此景,任萧行再是如何放诞,也不敢说那字了。 她红着脸不敢抬头,内室静谧,察觉到淮纵视线落在她这,萧行不禁羞恼,无可奈何地抬起头:「你要看到几时?」 淮纵坐起身,舔了舔稍微干燥的唇:「有点渴。」 「渴?」萧行转身欲为她斟茶,待意识到手指被人勾住时,她哭笑不得:「别闹。」 「是你在闹我。你……」 隔着距离说话总有些难以启齿。 淮纵干脆伸手将人拉过来,力道没她大,萧行柔柔弱弱的身子跌过去,跌进那柔软的怀抱。 「你趁我醉酒,偷亲我。」 这话说得不假思索,极为笃定。萧行不服气,死不承认:「怎么可能?为何不是你……」 「因为我怂。」 淮纵红着脸不去看她:「你既然尝过了,那我有句话问你。」 「什么?」 从来没见过肯承认自己怂的人,萧行心里柔软,再矜持的人也有凡心,也想和心上人进一步接触。 此时想来,她的确有些孟浪了,竟被淮纵的美色迷了眼。得知她是女子,更为觉出女子的好来。 她思维发散一时不知想到了哪儿,耳根红着,就连唿吸都带了两分热。 偏偏此时淮纵不饶她,一本正经又满怀期待道:「你既然尝过了,那我……」 她喉咙微干,嗓音又轻又柔:「我……甜吗?」 剎那间,萧行没忍住手指收紧,攥着她衣襟下意识道:「甜。」 作者有话要说:先放一章肥章~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儿歌、十年长白、漫无止境的8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uigeng、40750291、璃殇与漓、苏然苏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年轻的小侯爷顿时来了精神, 眼睛漫着星光,问:「有多甜?」 回味那纯美感受,萧行咬了咬唇, 「甜哭了。」 淮纵笑得花枝乱颤, 抱着她胆子也跟着肥起来:「那你哭给我看看?」 哭给你看看? 萧行被她忽如其来的兴致弄得一脸懵,心乱如麻, 有被淮纵取笑的羞恼,更多的, 还是被调戏后的无措茫然。 她的头埋在淮纵脖颈,哑声道:「你捨得吗?」 那声音不同以往的沉稳, 带着轻颤, 唿吸顺着肌肤蔓延向上,淮纵抱也不是,松开又捨不得, 鬼使神差地脑海幻想着萧行红着眼睛沖她哭的画面,心弦说崩就崩了。 「我……我……」 「你什么?」 「我紧张。」话脱口而出, 淮纵差点咬了舌头——要不要怂成这样啊?真是没脸见人了。 萧行一忍再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看着淮纵眼波盪起的情意,匆匆别开脸, 低声斥了句:「傻子。还不放开?」 再不放开, 保不齐会出什么事,淮纵也不敢挑战自己的极限。 情爱之事,两厢情愿水到渠成才有滋味, 更何况……比起那些近乎燃烧的放纵,她更喜欢抱着眼前这人,听她温声细语,听她语带娇羞。 刚与人表白,哪能一日光景都忍不得就拉着她胡闹?淮纵喜欢细水长流,不敢唐突佳人。且以她对萧行的了解,比起做那些事,萧行更喜欢她一点点的攻占她的身心。 「你说我很甜对吗?」淮纵期待地看着她。 萧行抿唇,在整敛过微皱的衣衫后,轻轻点头,嗓音柔的恍惚要滴水:「甜,你最甜。」 「那你……」 「嗯?」萧行眸光划过一抹戏嚯。 果不其然,淮纵清了清喉咙:「那你,要不要再尝尝?」 「再尝尝?」萧行笑得甚为灿烂:「你不是怂么?我怎好意思继续欺负你?」 淮纵神情无辜,偏又说不出就喜欢被你欺负这样不要脸的话,她很认真地想了想:「那你那么甜,要不然再让我尝尝?」 「想得美。」唯恐她再说出什么羞人的话,萧行萌生退意,取了衣衫递过去:「速速穿衣,稍后咱们得回府一趟。」 她们本就在侯府,何来的回府?这说的定然是回王府了。 凛春侯一朝痊癒,前来探视的人数不胜数。论亲论疏,最该前来探望表示关心的岳父大人半点声响都没有。 淮纵也搞不懂到底哪里招了岳父不满。不过既然身子大好了,哪有让长辈前来慰问的道理? 玉带长袍服服帖帖地穿在身上,衬得那挺拔的身形,明亮的眼神,萧行指尖微动,上前两步为她抚平衣领,柔声嘱咐道:「记得在爹爹面前好好表现。」 「嗯,知道了。」 一顿醉酒,淮纵窝在内室睡了不到一个时辰。此时出门,外面天色正好,秋高气爽,日头最是温柔的时候。 第97页 两人并肩坐在软轿,萧行眉眼生出两分倦意,懒懒地倚靠在淮纵肩头,声音也多了分散漫:「还记得你答应的话吗?」 为了使她靠得更舒服,淮纵尽量放松身子,福至心灵地回道:「记得。我说要重新追你一次,把心给你。」 软轿平稳行驶,萧行却委实有了淡淡的睡意,趁着未至王府抓紧时间闭了眼:「记得就好。」 她的手无意识地捉住淮纵的手,十指紧扣,晕开十分缱绻:「阿纵,你得好好哄我才行。不然,没那么容易。」 「晓得了。」听她近乎呓语,淮纵温柔抚摸她的嵴背:「睡吧。过会再喊你。」 这段时日,最累的便是萧行。 想她皇家郡主,受尽人的吹捧,未出嫁前更是徽王爷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嫁进侯府,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承受了旁人难以想像的重压。 西山遇险,她不仅要在一团乱麻里理清对淮纵的情,更要保持清醒揪出幕后之人。 利用那枚锦囊交好棋道山,竭尽心力照顾身为女子的淮纵,迈出的每一步,都要小心掩好那些脆弱伤感的情绪。 彻查当年之事,与大儒景厌在士子楼对峙,一日日盼着淮纵心智成长,等待的时日算不得太久,可有句话说得好:度日如年。 她全部的心绪被淮纵搅乱,全部的惶然被她细心安抚。大起大落,哪怕心性坚韧,总有疲惫时。 眨眼熟睡,歪头看她纯真的睡颜,淮纵后知后觉领悟到一件事——萧行,在她醉酒后一直都在守着她。 是害怕她跑了吗?还是害怕只是空欢喜一场?非要不错眼地看着,才肯相信命运仁慈,给了她们重来的机会。 真是个傻姑娘。 我真喜欢。 出门前还是晴空万里,等软轿落在王府门前,掀开轿帘,微凉的风吹进来,淮纵这才意识到下雨了。 来时路上她特意吩咐轿夫缓行,是以萧行窝在她怀里睡得还算安稳,细雨眼看要淋湿青石街道,她看起来精神不错,主动将手递给淮纵,两人携手踏进府门。 王府管家早早得了吩咐随时准备恭迎郡主回府。 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有说凛春侯被妖邪附身,也有说侯爷命保住了但一辈子都恢復不了以前的才貌。 今时见了一身白袍的少年人,管家惊讶的同时也觉得那些人在胡扯,八成是嫉妒他家郡主找了个极好的夫婿——以侯爷这般才貌人品,放眼鸾国,那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知道人没事,反而精神气比没病时更好,管家放心地舒出一口气。替郡主感到开心,也替王爷感到宽心。 凛春侯出事,王爷看起来无动于衷,待到夜深人静心里不知如何辗转忧虑。 忧心是一回事,不待见淮纵是另一回事。 试想自家娇养的掌上明珠一门心思地惦记起了风流俊秀的少年郎,一想到乖女跪在他面前口口声声说着非淮纵不可的场景,喝再好的茶,萧悬都品不出滋味了。 「岳父?」淮纵大病初癒,随着萧行行了大礼,没人喊起,她一动不敢动。 然而徽王爷一脸冷漠,挑剔的眼神在她脸上绕了几圈这才不轻不重地应了声:「起来吧。」 若非阿行一副陪她跪到地老天荒的架势,萧悬才不肯张这个口。淮纵病时,他觉得惋惜难过愁得寝食难安,淮纵好了,他又暗自神伤,臭小子抢了他宝贝闺女,实在可恶! 这般迂迴的心理其实不难理解,淮纵来之前就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 她是女子,娶了阿行,这事根本没法和岳父说,说亏欠也好,说愧疚也罢,不论如何,人她是坚决不肯放手的。 刀山火海最艰难的那段日子她都没松开萧行的手,如今更不能。 人是她的。 也只能是她的。 一边是至亲,一边是挚爱,萧行干脆两不相帮,她不吱声,寒暄过后,安安静静品茶。 半柱香后,徽王爷拍案而起:「臭小子出来切磋切磋!」 淮纵惊得小脸一白,苦兮兮地问萧行:「我能还手吗?」 不等萧行开口,徽王爷气炸了:「老夫戎马一生,用得着你来相让?年少轻狂,且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能行吗?」她放下茶杯问淮纵。 不是不信淮纵,委实是当日淮纵疼得死去活来的画面太过深刻。 忘情蛊每一次发作,都会抵消一部分功力,她不怕爹爹揍起人来没有分寸,她怕淮纵逞强,哪怕疼也咬牙撑着。 而她,最见不得淮纵疼了。 岂料淮纵一扫颓然:「必须行!」 刚要转身,衣袖被人拉住,萧行抿唇,目色微沉:「爹爹此举只想试试你的功力,看你是否康健,顺道出口闷气,若打疼了你,你得喊出来,你一喊,有天大的火气,他也不敢再动你了。」 这番话说得偏心至极,既是说给淮纵听,又是说给徽王爷听。萧悬今儿个实打实的见识了什么叫做胳膊肘往外拐,直接气笑了。 他笑起来着实秀气,和那火爆的性情形成鲜明反差:「做你的夫婿,做我萧悬的女婿,没点真本事,只能靠女人护着,那不叫英勇,那是窝囊。淮纵,还不滚出来!」 淮纵泰然起身,忽而敛笑:「我才不窝囊。」 她足尖一点,径直飞出去! 第98页 等萧行再去看时,两人已经开始见招拆招。 病癒的那一刻起,淮纵清晰感受到身体的变化,三年不间断的与忘情蛊抗争,蛊毒方解,那些年失去的内力强势归来。 若说以前的她对上徽王爷,想要分出胜负,至少得在百招。眼下斗起来,她有自信,最多三十招就能让岳父大人知难而退。 萧悬与她比武,初衷和萧行说得差不离,不亲眼领教一下淮纵的本事,就这么交出女儿,他实在不放心。 萧家慕强,淮纵的一身功夫是他代授,至于这孩子成长到何等地步,他得再详细地看一看。 两人这场比试和先前还有所不同。 先前淮纵老老实实挨揍是在向徽王爷表明她对萧行的痴心。为了迎娶萧行进门,别说挨揍了,是拳头是刀子她都接着。 这次交手,却是要向岳父大人证明她有能力护着萧行,她也配得上萧行对她不离不弃的真心。 拳脚无眼,拳风凛冽。 哪怕知道不会出大问题,萧行在一旁也跟着紧张起来,最开始她担心淮纵挨揍,看来看去,哪怕她不通武艺,也看得出来,淮纵很从容。 砰的一声震响,掌风击碎不远处的山石。萧悬侧身避开接连倒退三步,额头渗出一层汗,语气难掩震惊:「好小子!你以前竟是在和本王藏拙?」 打斗过后,淮纵重新恢復了笑模样,俯身一礼:「不敢不敢,都是岳父教的好。」 感受到手臂传来的轻颤,萧悬神色古怪,眼看乖女要上前来,他急忙开口:「阿纵,跟本王来!」 秋风掠过,看着淮纵乖巧地飞快跑过去,萧行捏着锦帕悄悄红了脸:她大抵猜到爹爹会和那人说什么了。 今日过后,见识过凛春侯强悍的实力,爹爹怕是要真正放手,以后日子怎么过,过好过赖,全凭她和淮纵的心意了。 无他,这是萧家惯来对强者的尊重。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感谢在2019-11-09 22:40:51~2019-11-10 03:00: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木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有句话怎么说得来着?丈母娘看女婿, 越看越喜欢。由此就可以反推——女婿一般很难讨岳父喜欢。 在凛春侯看来的确是那么回事,谁家的掌上明珠被抢了,还能笑呵呵的呢? 萧行生母早丧, 徽王爷爱女如痴, 到了这个节骨眼,没有传说中喜爱『女婿』的岳母护着, 孤身一人面对兇巴巴的岳父,淮纵能做的, 只有谨小慎微地吸着新鲜空气,堪堪稳住作为凛春侯的声威。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莲花池前, 池水清澈, 这时节荷叶凋零,细雨浸在水面溅起细小的涟漪,养在王府的锦鲤天生比别处的同类胆子大, 哪怕知道人来了,也能从容自在地摇曳摆尾。 流动静美的画面, 淮纵看得生出两分趣味。 徽王爷此人能文能武,暴躁起来声势如虎, 可若说耐心,他耐心极好, 若不然也没法打动昔日名扬四海的第一美人。 萧行生得美, 皆因生父生母都是当世不可多得的美人。 将人喊过来,正主却老神在在地垂眸望向波光粼粼的水面,一声不吭。 身为女婿, 天生矮人一头,淮纵也不敢说,更不敢问,乖乖巧巧陪着岳父凭栏赏鱼。 斜风细雨不须归,秋风残叶,说来还有几分意境。 淮纵甚至想好了,若岳父想听她即兴吟诗一首,她能开口吟出三两首新诗,且每首都能含蓄不露痕迹地吹捧一下老丈人。 生而为人,没人不爱听好话。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年轻俊美的小侯爷保持着无可挑剔的笑颜,随时待命。 然而见惯了风风雨雨的徽王爷并不想听人吹捧,更不想听女婿吟诗。 他望着那尾胆大包天敢冲着他吐泡泡的锦鲤,面上罕见地露出笑意:「阿行她娘最喜欢锦鲤了,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淮纵怎么也没想到岳父喊她过来会和她提起早逝的王妃。 她感慨地看了眼颜色漂亮的锦鲤,心想,若今日天晴,阳光灿烂照进这莲花池想必更好看。 不敢教岳父久等,她摸了摸鼻子,语气透着轻快:「总不会纯粹因为锦鲤在水里游来游去怪漂亮吧?」 「哦?你也是这般想的吗?」徽王爷眉眼生得秀气,笑容在眸底蔓延,再看淮纵,竟有种奇妙的宿命感。 淮纵眸光闪过一抹诧异,暗道:还真蒙对了? 她压着想要上扬的唇角,也是要命了,怎么压都没能压住。 徽王爷没好气地瞥她:「想笑就笑吧。」说着他自己却笑得比谁都欢畅。 「你也觉得很有趣吧?我知道的时候愣是笑话了她半日,她那么温柔娴静的女子,清雅脱俗,谁能想到喜好如此清奇?」 笑着笑着,徽王爷眼尾渗出淡淡的湿意,他道:「淮纵。」 淮纵腰杆挺直,谦卑应道:「小婿在呢。」 徽王爷感慨地回望了她一眼:「说心里话,本王很羡慕你。」 「年少时喜欢一个人,会捨不得与她分开,会时时刻刻想看着她,哄她笑,陪她闹。你与阿行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又是指腹为婚……你知道吗?当初阿行她娘喜欢的其实是你爹。」 第99页 「啊?」话题转的太快,淮纵傻了眼,哭笑不得:「我爹这辈子就喜欢过一个人,那就是我阿娘。」 原以为这样的回答会惹来岳父冷眼,哪知徽王爷气定神闲地点点头: 「我与你爹娘乃至交好友,就连阿瑾都是你爹介绍与我认识的。凛春侯淮夙,当之无愧顶天立地的真男儿,阿瑾喜欢他也在情理之中。可我那会并不这般想。」 「乍然听到阿瑾与你爹表白,我气得挑剑与你爹决斗,可想而知,结果惨败。」 「少年挫败,还是当着心上人的面,我气急之下想同你爹割袍断义……」 淮纵睫毛微颤,暗暗腹诽:原来威震四方的徽王爷还有这么熊的时候? 萧悬并不觉得自己熊,他继续道:「那会阿瑾就站在不远处,温温柔柔地走过来将我从地上扶起,她很失望地看着我,带我往无人之地说了些悄悄话。你猜她说了什么?」 「这……」淮纵打起精神来:「岳母那样好的人,定然没有指责您。少年挫败的滋味不好受,她肯定安慰您来着。」 萧悬语气轻柔:「不错。她很用心地安慰我,还同我解释了为何会喜欢阿夙。」 「在她看来,凛春侯淮夙,铁骨铮铮,人这一辈子,要么成为英雄,要么辅佐英雄。她看出我对她有意,没觉得哪里不好,但就在下一刻,她温声细语地拒绝了我。」 萧悬扬眉:「你再猜一猜,她为何拒绝我?」 「……」谁能想到听个故事还要频繁地回答问题呢! 然岳父问话,淮纵不敢不答。 这辈子所有的聪明劲都用在了这会儿,关系到能不能带着阿行双宿双飞,她委实不敢大意。凝眉思索片刻,慎重道:「拒绝您,是因为看不上您。或许您很优秀,但不是她想要的。」 「对。她骨子里崇慕奋勇杀敌捍卫疆土的将军。」 提到这段从未与人言说的往事,萧悬面容明净,眸光赤诚,慢慢的,那双深情的眼睛染了一缕哀伤。 「她之所以崇慕将军,因她自幼被人从战场捡回,捡了她的那人,是位有慈心的老将军。」 「而那时的我,天家贵胄,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个闲散富贵王。她晓得我胸无大志,所以拒绝了我。」 「一个铁骨铮铮肩扛社稷,一个在富贵窝里养得疲懒安逸,只要不傻,在我和阿夙之间,自然会选择阿夙。」 「输给阿夙,这没问题。可若连心上人也输了,活着还有什么劲?」 徽王爷眉眼浸出三分傲气:「本王十四岁遇见阿瑾,十六岁从军,沙场点兵,多少次死里逃生,可等我真的成为将军,才惊觉做不做将军其实无所谓,阿瑾爱重的,是一颗仁心,是愿为天下太平捨身求仁的男儿担当!」 「她一直在推着我前行,也是她成就了我。」 「娶了她的那晚,她含笑告诉我,我没辜负她的期待,我已经做到了她心中的最好。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为我那些年所有的努力做了最完美的註解。」 「之后我才晓得,将她捡回的老将军只养了她八年就战死沙场,八岁那年,她再次无家可归。跌跌撞撞,凭着根傲骨,不屈不挠长成令人惊艷的模样。」 「她一路走来很不容易,她说了多久,我就哭了多久,我难受地恨不能代她受那些苦。」 「可再难受,又如何呢?」徽王爷意有所指道:「这就是相识太晚的遗憾。而你和阿行,不存在这种遗憾。」 「阿纵,你要珍惜。」 「每一段感情想要修成正果,暗地里不知要结下多深的缘分,才能在这一世,有这么一个人,惹你哭惹你笑,让你牵肠挂肚,让你寤寐思求。珍惜二字,说来容易,真正做到,难。」 长风拂过衣袍,威严深沉的徽王爷眼底漫开浓郁的寂寞:「阿瑾走的时候握着我的手嘱咐我好好待自己,我有好好待自己,但你知道吗?失去了那个人,那些快乐热闹也就跟着失去了。」 「此后她不在的岁月,再长的路,你都要学会孤身行走。」 「阿纵,你年纪尚轻,或许不懂该怎么珍惜,若你哪日厌了阿行,恼了阿行,你得记得多想想。」 「想想你是怎么哄得她对你死心塌地,想想你离了她,还能不能活,想想你们天真肆意的那些年,你们有那么多惹人艷羡的记忆,要珍惜啊。」 「你若爱她,珍惜她就是在珍惜你。夫妻一体,这道理,余生你得慢慢去体会。」 「我不会负阿行!」淮纵掷地有声地抛下这句话,徽王爷清清浅浅地笑了。 他笑起来和萧行有那么五分神似,睥睨、散漫,仿佛天底下所有的难事不过头顶飘过的一朵浮云。 萧悬笑她:「年少轻许诺,阿纵,光说不行,要做。」 「你说爱她,我信。你说会一生一世珍惜她,我也信。从我放开手的那一刻,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会信。知道为什么吗?」 淮纵攥紧掌心,动了动嘴唇:「为何?」 「因为阿行爱你。」 「知女莫若父,她每一日的成长变化做爹爹的都会看在眼里,她四岁与你相识,乃至之后的每年,哪怕你们骂战的那三年,她都没有忘记你。」 「生辰那日她会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为你点一盏河灯,会在得知你生病时偷偷跑去祈福,她为你落泪,为你欢心,她生性矜持,却能爱你爱到不顾一切……」 第100页 悠长的记忆里除却长情还有许许多多让人啼笑皆非的趣事,徽王爷看着一脸感动的女婿,也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情,慢悠悠开了口: 「七岁那年,深夜大雨,她梦见你被暴雨沖走,哭着醒来……」 「哭、哭着醒来?」淮纵眼睛一亮,小声嘟囔道:「这…这么可爱的嘛……」 耳聪目明的徽王爷假装听不见,自言自语道:「那夜阿行哭得眼睛通红,本王心疼地哄了好久。」 深藏的记忆被翻出来,他忍不住瞪了某人一眼,凉凉道:「阿纵,当一个女孩子肯为你动心为你掉泪的时候,你知道要做什么吗?」 淮纵眨眨眼,声音清脆:「要使劲哄!」 「除了哄呢?」 「要让她相信,我也为她动心,为她掉泪。」 徽王爷笑骂一声:「还有呢?」 还有?淮纵摸着下巴沉吟道:「抱她、逗她、亲她?」 「……」萧悬眼神微妙,看得淮纵汗毛倒立:「呵呵,臭小子,胆肥了。」 「不不不,不肥…不敢肥!」 「怂!」 淮纵小心地擦了擦冷汗,心道:面对老丈人,不怂是嫌命长吗? 「哼。」徽王爷顺了顺心气,慢条斯理道:「笨啊!当一个女孩子肯为你奉献一生时,你要做的不是哄她,是陪她。」 「陪她年年月月,陪她细水长流。爱一个人,要给她岁月安稳。她的心都给了你,你要做的,是给她一个温暖的家。懂了吗?」 感受到岳父大人眼神里满满的嫌弃,淮纵认真道:「懂了。」 「但愿你是真懂啊。」徽王爷说得喉咙微干,正常的说教过后,坏心思便冒了上来: 「你前段时日重病,阿行为你淮家殚精竭虑,又对你不离不弃,你一无所有,她却肯陪在你身边,本王劝她与你和离,你可知她是如何说的?」 和离?! 淮纵心口一跳,紧张道:「如何?」 「阿行说,她不管你是好是坏是男是女是无赖还是君子,她既嫁给你,便笃定你能给她幸福,而她也……只愿忠贞于你……」 徽王爷添油加醋地将女儿的心意说得明明白白,说完之后,见女婿眼睛泛红顾自隐忍着,大手一挥:「行了,你去冷静冷静吧。本王要嘱咐的都同你说了。」 「淮纵。」他敛了神色,一字一句道:「你敢负她,可知后果?」 「我知。」淮纵红着眼圈恭敬俯身:「纵,先行告退。」 人离开后,徽王爷朝随从递了个眼色,随从悄无声息地跟在侯爷身后。 且看凛春侯此时失魂落魄的模样,哪还顾得到其他人? 许是岳父大人添油加醋的本事过于强悍,又或许是萧行那句『不管是男是女』狠狠戳中了她的心,淮纵默默来到空旷的别院,坐在台阶,默然捂脸,顷刻泪从指缝滑落。 半刻钟后,随从脚步飞快地跑去復命。 萧悬捧着茶盏挑眉:「侯爷感动地哭了么?」 随从忍笑:「哭了,哭得好大声!」 「不错。」萧悬满意地饮茶,茶水入喉,他笑着将茶盏递出去,随从恭恭敬敬接了。 总算没白费功夫。 养了十八年的女儿一朝放手,淮纵哭一哭又怎么了?男子汉大丈夫,不曾为心上人痛哭过的,八成不是出于真心! 「行了,剩下的事本王不管了,随他们吧。」徽王爷轻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用过晚饭,凛春侯携手与郡主从王府踏出来,走前只有管家带人恭送。 坐上软轿,萧行清晰地感受到淮纵看着她的眼神异常火热,顿时笑得眉眼弯弯:「怎么了?爹爹同你说什么了?」 淮纵喉咙微哽,委屈道:「说我怂,还说我笨。」 「噗嗤。」萧行掩嘴轻笑,手指捏着某人下颌,细细打量:「你的确很怂啊,可你不笨,阿纵很聪明。」 「是么?」淮纵不打算和她一五一十说清楚,那些话,岳父诚然是说给她听的。 软轿之内,两人肩挨着肩,淮纵大着胆子捉了她的手:「阿行。」 「嗯?」 「你……你来我怀里,我想抱着你。」 萧行眼神微晃,耳尖也跟着浮上了三分羞涩:「嗯……」 声音轻轻地,像羽毛挠在掌心,撩拨来,撩拨去,就想让人牢牢抓住,再也不放手。 揽过她的肩膀,克制着心跳,淮纵唇瓣若有若无地从她粉嫩的耳垂擦过,就在萧行抬眸嗔怪时,年轻的小侯爷转而一脸坏笑:「阿行,你小时候怎么那么可爱呀。」 萧行一脸茫然:「嗯?爹爹和你说什么了?」 「你七岁时梦见我被暴雨沖走,然后哭着醒来,阿行,有没有这回事呀?」 眼看着萧行脖颈都在泛红,淮纵不退反进,贴着她耳畔问道:「有没有啊?嗯?」 「有、有啊……你…你别靠我这么……」 「这么近……」 温热的触感贴在柔软发烫的耳垂,肆意妄为地轻轻裹着,空气一瞬静默无声。 绞着手里的锦帕,萧行玉白的指节渐渐绷紧,最后嘆息着闭了眼。 直到淮纵退开,抽出锦帕仔细替她擦拭了那因为过分可爱而惨遭欺负的耳垂,身体的热度褪去,恢復了以往的从容,萧行眼里带笑:「阿纵,你可真是胡闹啊。」 第101页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嗯,勉强肥章吧~ 捉虫√ 感谢在2019-11-10 03:00:30~2019-11-15 21:21: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诺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限唯一 40瓶;三七二十一 6瓶;云木 5瓶;言奕、星野忆、璃殇与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是, 我是胡闹,可我爱的人总会纵容我的胡闹。 淮纵深深地看她一眼,偏偏萧行不躲不避, 心尖传来的颤动仍旧在继续。 萧行抬手摸了摸耳垂, 想到方才淮纵给她的奇妙体验,笑得越发动人。她面色微红, 嗓音柔软:「这样对我,你…是不是很得意呀?」 凛春侯笑眯眯地捏了捏她的指尖:「你怎么知道?」 「阿纵。」 「嗯?」 「你的眼睛会说话。」萧行伸手蒙住她那双藏坏的眼睛, 淡香顺着衣袖飘出来,钻入淮纵鼻息之间。 陡然被蒙了眼睛, 淮纵好笑道:「怎么了?我的眼睛是说了什么你听不得的坏话吗?」 「嗯。」素来淡然自持的萧郡主眸光划过心上人微扬的红唇:「是很坏。」 「所以?」淮纵轻轻巧巧地与她十指紧扣, 掌心贴着掌心,那些缠绵情意恍惚能顺着脉络彼此传递。 听过了岳父岳母的情爱故事,她感受最深的便是爱一个人不能等。 可她让阿行等了许久。 年少时阿行等她身骑白马来娶她, 及至有了桓决那档子误会,阿行开始等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后来西山遇险, 蛊毒发作,阿行仍在等她。 等她痊癒, 等她白头到老。 淮纵有满腹的柔情想说给她听,想对她好, 也想对她使坏。 想把人紧紧地抱在怀里, 想和她分享一切幼年时的趣事。想打趣她,还想哄她温温柔柔地笑。 「阿纵,你还没践诺。」 萧行克制不住的指腹在她唇瓣轻揉:「你说过的那些话, 哪能说说而已?想要我,得拿你自己来换。这句话,你到底听懂没有?」 「听懂了,你想重新享受一遍和我在一起的过程。那些年我为你做过的事,你想再来一次。」 「对,我喜欢你一点点地填满我的心。」说出这话萧行率先红了脸,指腹停留不动,弄得淮纵很想伸出舌尖逗弄她。 想了想却担心把人惊到,只好忍着。 心里盘算了千遍万遍,睫毛不安分地在萧行掌心乱眨,直眨得萧行喉咙不自在地传来轻微吞咽声:「别闹了。阿纵。」 「哦。」 她一开口,萧行飞快地将手指从她唇畔收回。 哪怕看不见,淮纵也能想像到,她登时莞尔:「阿行,咱俩…到底是谁坏?」 输人不输阵,擅长踩着浪花起舞的萧郡主嗔笑道:「自然是你呀。」 上扬的尾音好听地不得了,于是不管她说什么,淮纵只有点头的份。 想了想,她道:「别捂着我的眼睛了,我想看你。」 「看我?看我做什么?」 淮纵觉得她简直可爱疯了:「你长得这么好看,少看一眼我都觉得亏的慌。快点啦,把手拿开。」 你长得这么好看…这么好看……这话进了萧行的耳,入了她的心。 天生丽质从未在美貌有过一丝不自信的东陵郡主垂眸看了看自己微皱的衣角,微微蹙眉,语气有着说不出的懊恼:「阿纵,你刚才那样子,把我的衣服弄皱了。」 「唔。」淮纵眼睛被捂着,看也看不见,不过她这人从小就喜欢和萧行亲近,觉得萧行可爱了,忍不住揪一揪她的衣角,觉得紧张了,也忍不住攥两下。 这毛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后来有次不小心扯坏了萧行最喜欢的流苏坠子,惹得萧行和她摆了冷脸,良心发现的凛春侯痛定思痛,决定好好做人。 方才她和萧行亲近,看着不怂,心里早就翻了天,紧张地攥着那人衣角,攥来攥去,不止把人衣服弄皱了,没准还把指缝浸出的汗蹭过去了。 淮纵小脸白了又红,讪讪地低了头:「我…我再给你抚平了?」 她作势伸出手,被萧行制止:「别了吧,你看不见,再乱来……」 「乱来?」淮纵不是很服气:「我看样子像是会乱来的人吗?」 「像啊。你虽然怂,可乱来不乱来,我还是能看明白的。」 哦。淮纵笑了笑,那你看得还挺明白。 萧郡主用心抚平微皱的衣角,眸光轻闪,再抬头浅笑嫣然道:「阿纵,想不到你刚才那么紧张啊,啧,做坏事的人就是不一样。」 「……」 我紧张,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嘛。 可这话小侯爷敢说吗? 不敢说。 淮纵闷不吭声地憋着,她越这样萧行越想逗她:「生气了呀?别恼啊,堂堂凛春侯就这点肚量?」 「这和是不是凛春侯,八竿子都打不着。」 被她捂着眼睛,看不见人,心里痒痒的,淮纵讨好道:「让我看看你嘛,再说了,我的眼睛难道生得不漂亮吗?从小到大你可没少夸我眼睛温柔又迷人!」 温柔又迷人…… 萧行扯了扯唇角,一本正经地辩白:「我没有。我说的明明是你眼睛里藏着……」 第102页 「藏着什么?」 小侯爷爱玩小把戏,年少时欺负人天真无邪无意中说了许多好话。如今成人,萧行才不肯上当。 掌心挪开,眼睛重见光明,便见萧家郡主以无懈可击的完美姿态端坐在那。 萧行落落大方:「看吧。」 上赶着等人夸的小模样,看得淮纵笑意烂漫,她凑近过去数着心上人长而浓密的睫毛,由衷道:「我看阿行,永远都看不够。阿行是天宫飞来的仙子。」 「那你呢?」 「我?」淮纵指尖从她脸颊掠过,怂兮兮道:「我做你怀里玉兔好不好?」 话音刚落,萧行反应一瞬,直接笑倒在她怀里,笑过之后眼角存着点点泪意。她面若桃花,美得淮纵捨不得眨眼,痴痴然道:「你笑什么?」 「那你笑什么?」 「我看你笑我也想笑。你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有什么好笑的?」 萧行慵懒地靠在她身上:「傻。」 「啊?」 「我笑你就这点出息。我是仙子,你做玉兔……」她握着淮纵食指,歪头问道:「你怎么想的啊?你难道不晓得我最喜欢红烧兔头么?」 「啧。」淮纵不理她的调侃,末了板着脸看过去:「那你可真是个口味独特的残忍小仙子。」 一句话,又引得萧行笑起来:「阿纵,你知道你这样看起来像什么吗?」 「像什么?」 「别扭的小媳妇。」 「……」淮纵将她从怀里捞出来,眼睛微眯:「小媳妇?」 「嗯……」萧行细长柔软的胳膊揽过她的后颈,呵气如兰:「怎么?不行吗?」 望进那双水波潋滟的眸子,淮纵可耻地看呆了:「行。」 「阿纵。」 「在呢。」 「我不喜欢红烧兔头。」萧行投怀送抱,下颌抵在她瘦而窄的肩膀,喃喃低语:「我喜欢你。」 咕咚。 淮纵喉咙上下耸动,连忙道:「我……我也是!」 「……」 半晌听不到其他动静,反而有绵长细微的唿吸声在耳畔响起,萧行睡得香甜。 兴许这怀抱足够暖,也足够安全,以至于淮纵小心翼翼抱她走出软轿的那一刻,她明明有知觉,却任由睡意席捲,怎么也不想醒。 阿净看得目瞪口呆! 呆怔过后内心涌出强烈的狂喜。 先前侯爷和郡主表白他还以为自己日有所思做了白日梦,如今见死要面子的侯爷春风得意又轻柔缓慢地抱着郡主入了内室,他从兜里掏出碎银往牙上磕了磕…… 银子是真的。 纵行也是真的!!! 经歷过众人围观侯爷表白的『大场面』后,鸾城这两天都在刮着一股甜腻掉牙的小甜甜风。 大清早,扬眉吐气的社员打开纵行社大门,满意地瞥了眼外面干净整洁的街道,走起路来感觉身子都是轻飘飘的。 这才几天功夫,争着抢着入社的文人来了一波又一波,逼得四把手不得不临时抬高入社门槛。 谁能想到呢,说好的欢喜冤家竟然是一对隐藏的神仙眷侣呢?侯爷和郡主也太能藏了! 若非被人撞破,还想藏着掖着呢。 社员笑嘻嘻地揉了揉脸,翻开昨日没看完的小甜文,格外珍惜地看过每一个字,指尖轻翻,入眼一片空白。 他嘆息扶额:「怎么又看完了?」 鸾城百姓,有坚定举起纵行恩爱一百年大旗的,就有说破天都不敢相信侯爷和郡主是真心相爱的。怪只怪当事人演戏的本事近乎炉火纯青,骗得人连真相都不敢信了。 清晨的光挥洒下来,易容过后的萧郡主气定神闲地迈出侯府大门朝纵行社方向走去。 彼时,上早朝的凛春侯面带微笑地看着御史弹劾某位权贵,生生看得脾气火爆的老御史在最关键的地方卡了壳,怎么也记不起下一句该说什么,那憋屈劲,别提了。 「凛春侯到底在笑什么?!」 淮纵无辜眨眼:「本侯有在笑吗?」 老御史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忍无可忍:「侯爷没笑,那是本官瞎了吗?」 金殿之上,坐在龙椅的皇帝默默掩袖遮脸。 淮纵一声清咳,伸手扯平扬起的唇角:「周御史烦请继续。」 继续什么?周御史年纪大了,记性不是很好,这会……他忘词了! 想到这,他又瞪向年轻的小侯爷,淮纵不好意思地沖他腼腆一笑,一笑过后,那股冒上来的火气就这么灭了。 人长得好看,还别说,就是占便宜! 长得好看的凛春侯好容易等到下了早朝,便被权贵逮住。 权贵初被弹劾,委实捏了把汗,此刻满怀真诚地朝淮纵俯身一礼,说出口的话豪爽至极:「兄弟,谢过了!」 淮纵抬眼一瞅,嗯,还真是同她一起喝过酒的兄弟,挥挥手:「无碍,小事一桩。」 权贵好奇心重,巴巴上前两步:「那侯爷早朝在笑什么?」 「本侯有笑吗?」 「……」你没笑,难道是大傢伙一起瞎了吗?! 淮纵微笑着挥袖离开,没走两步,又被皇帝招进御书房。 多年前荀国俯首称臣,如今铁证如山,鸾国理直气壮地朝他们发难,荀国国君就是打碎了牙也得往肚子里咽,忍痛割让三座城池,企图熄灭这对君臣腹中燃起的怒火。 第103页 淮纵将国书丢在一旁,冷笑:「荀国,狼子野心,三座城池他们就觉得疼了?」 若非与荀国死战,老侯爷也不会英年早逝。她气得再狠,旁人都说不得什么,更何况西山那一场围杀,是存心要她命,要凛春侯府名存实亡! 皇帝眼皮轻抬:「你说三日后给朕看场好戏,戏台子可搭好了?」 「搭好了。」 想要深宫那位不安生的后妃,淮纵唇角微勾:「到时候陛下可不要捨不得,莫要中了美人计。」 「美人计?」 此事点到为止,淮纵促狭地笑了笑:「阿行还等着我回家呢。陛下?臣……」 「哦。」皇帝一脸漠然:「给你三息,消失在朕……」 「陛下。」眷生大太监小声道:「侯爷跑了。」 「他倒是潇洒。」萧帝不开心地坐回御座,说话说一半,凛春侯真是越来越讨厌了!然而想到侯爷急着出宫是要陪皇妹,想像着往后凛春侯府后继有人,那点火气也就散了。 不过淮纵终究给他提了醒,皇帝沉眸:「吩咐影卫,彻查后妃!」 「是。」 匆匆回到侯府,换好衣衫,做好伪装,淮纵兴高采烈地采了后花园的鲜花出了门。 纵行社内,四把手体贴地陪在副社长身边,闲聊道:「中饭吃什么呢?」 萧行审稿审得津津有味,头也不抬:「都可以。」 「怎么能都可以呢?」淮纵一脚踏进门。 四把手惊喜道:「今儿个到底是什么好日子?两位怎么都来了!」 「临椿社长,好巧。」萧行侧身回眸,一身清雅,笑容明媚。 淮纵将备好的大簇鲜花递过去,目光澄净,风仪卓绝:「肖社长,送你。」 今天是什么日子呢?斯文秀气的小侯爷忽而笑了起来:「今天,是我正式追求你的日子。你想重温那段岁月,我陪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1-15 21:21:48~2019-11-16 01:3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anj 30瓶;噗吃柠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根茎扎进清水, 花瓣被细心地撒了点点水滴,大束的鲜花被妥善放进白瓷瓶,摆放在桌案抬头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温暖的光从窗外熘进来, 照在美人乌黑亮丽的秀髮, 淮纵撑着精瘦的手臂,隔着书桌笑看佳人:「肖社长, 一起吃中饭呀。」 从她说出『今天是我追求你的日子』那句话后,纵行社气氛眨眼有了微妙变化, 明里暗里,好事的社员们等着淡然如水的副社长开口拒绝。 当然, 想听拒绝的理由很肤浅也很直白, 难得社里有个甚为美貌的副社长,哪能轻易地被人叼跑了呢? 再者说,临椿社长笑起来怪欠揍的, 衬得所有人都成了孤家寡人。 四把手心里酸酸的,幽怨地看着自家副社长:「临椿社长认真的?」 淮纵目光胶着在浅笑赏花的娇妻身上, 捨不得移开,乍然被四把手问话, 她笑意微凝:「怎么?我这样子,看起来不够认真吗?」 啧。四把手嘴角一抽:岂止是不够认真, 若有哪个男子敢用如此轻佻的语气和他家妹妹说话, 他早就把人打出去了! 也是肖社长人温柔,性子好。 正主没发话,四把手无奈嘆息:「临椿社长借一步说话?」 淮纵看着萧行, 恰好萧行抬眸也在看她,看来看去,萧郡主开恩道:「去吧。」 「好,你等我回来。」 转身之际,淮纵不放心地嘱咐道:「不准跑。」 萧行嗔她:「跑不了。」 一句话,哄得淮纵心花怒放。 四把手看得愣愣的,开始怀疑人生。这年头的好姑娘,都喜欢这么油嘴滑舌的浪荡子么? 想到眼前这位是靠着实打实的才华稳坐副社长位子,四把手顿时觉出几分悲催来:难怪他到这会儿都没娶上媳妇,是太正经的缘故吗! 两人一拍即合跑去分享经验,提笔在文稿做好最后批註,萧行抬起头,端起手边的茶盏,望着瓷瓶内热烈盛开的鲜花,笑得温婉端庄。 其实说到底,淮纵什么样子她都喜欢。 从小到大,无论她浪荡轻佻,还是端方守礼,哪怕在旁人看来不大正经的模样,她也觉得好。 只要那颗心是真的,其他都不是问题。 人间苍茫,芸芸众生,也只有淮纵能待她不正经。所有情爱中应有的样子,淮纵给了她,就不能再给别人。而她会纵着她、宠着她、尽心竭力地回馈她。 怀着这样的念头,萧行心思一动,笔走龙蛇,一篇载满她所有绮念的婚后小甜文很快出炉。 她怔在那,看着字里行间溢开的脉脉温情,慢腾腾地红了脸。 想要焚毁,又在下一刻生出不舍。可这样羞人的字眼哪能教人窥见呢? 想到白衣黑髮的淮纵,萧行心底一阵酥酥麻麻。 事实证明,品性高洁的萧郡主也有想做坏事的时候。 她一脸淡然地收好底稿,悉心装进衣袖,不动声色做好这些,眼睛漫开笑。 或者再过三五年,等她和淮纵过了年轻时的新鲜劲,再拿出来看,没准还能品出不同滋味。 没来由地想起淮纵以前调侃她假正经,萧郡主指腹细细地抚过狼毫笔桿,心道:那又如何呢? 第104页 丝毫没意识到娇妻在背地里偷偷『做坏事』的临椿社长,此刻正聚精会神地听着四把手侃侃而谈:「想要追女孩子呀,你得知道她在想什么,投其所好才好下手不是?」 淮纵点点头:「有道理。」 比如阿行喜欢花,更喜欢她挖空心思来哄她,今儿个下了早朝她就巴巴地跑过来,不仅沐浴焚香了,还送了花,这就是投其所好。 阿行喜欢花,更喜欢比花还美的人,而她两样都占了。淮纵心里美滋滋,呲着牙:「继续继续。」 难得有人肯听他『教诲』,四把手感动地快要哭了:临椿社长一点都不轻佻,一点都不浪荡,他是彻彻底底的大好人! 于是四把手撸起袖子更加卖力道:「临椿社长要请肖社长共用中饭?」 「不错。」淮纵笑得牙不见眼:「共用中饭还有什么讲究吗?」 「有啊!讲究可多了!若肖社长应了临椿社长,这就表明她有意。佳人有意,那临椿社长可就得注意了。」他关心道:「临椿社长荷包装满了吗?」 没满的话我替你装满啊! 淮纵拍拍胸膛,得意挑眉:「够她花!」 三个话说得气势十足,听得四把手茫然地愣在那有一晃没回过神。 方才临椿社长财大气粗的样子委实俊气,他摇晃了下脑袋,企图将脑子里一瞬蹦出来的奇奇怪怪的念头晃出去。 「钱财不是问题,那这心意就得再真诚一些了。光送花还不够,餵饱她也不够,临椿社长才气惊人,女孩子都喜欢听人夸……」 「好!没问题!」 从善如流的临椿社长最棒了!四把手掏心掏肺地说了一车轱辘的话,末了鼓励道:「都没问题,那就去吧!祝临椿社长旗开得胜、抱得美人归!」 「好,我会努力的。」淮纵听得脑子有点晕,走前扭过头来忽然问道:「阿涟说得头头是道,和尊夫人成婚几年了?」 四把手阿涟脸色微僵,难过地揉了揉鼻子:「我…我还没成婚啊。」 没成婚?! 淮纵瞪大眼:「那你哪来的心得?」 阿涟挠了挠后脑勺:「琢磨出来的。」 琢磨……琢磨出来的?淮纵扶额,心下腹诽:本侯作为有家室的人,脑子被驴踢了才跑来听你一个未婚之人.大放厥词。 她敛了笑,神色淡淡,语重心长道:「阿涟才该努力啊。」 一把年纪了,连个媳妇都没有,惨。 「……」 莫名的,四把手脆弱的内心遭受到了伤害。 「回来了?」萧行笑吟吟地望着意气风发的某人。 淮纵只字不提先前那些,纵行社人来人往,她老老实实坐在一旁,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笔桿,歪头仅以口型问道:「想我没有?」 「没有。」萧行背嵴挺直地端坐在那,看起来格外清心寡欲。 爱玩的小侯爷丢开笔桿往笔筒里取了干净毛笔,趁人不备,笔锋快速地往萧行白皙的手背扫过,又问:「到底想我没有?」 痒痒的,萧行被她幼稚的举动逗笑,轻声道:「真没有。」 「口是心非。」 她气鼓鼓地坐在那不说话,除了唿吸声,四围再也没了她发出的其他声响,伏案写字的萧行缓缓抬起头,沉吟再三,缓缓从书页里抽出一张纸。 白纸黑字被推到淮纵跟前。 「纵。」 纵容的纵,放纵的纵,也是凛春侯淮纵的纵。 一个纵字,隐晦地将萧行先前曲折的心路剖开。 「嗯?还说没想我?」小侯爷霎时眉眼弯弯,从她掌心抽出笔桿,挨着那纵字挥开笔墨,留下大气飘逸的一笔草书。 一纵一行,如苍穹星月,温柔唿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1-16 01:32:13~2019-11-16 16:38: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檀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吃过中饭, 还有的是时间,无需急着回社里忙碌,她二人俱是当世文坛惊才绝艷的新秀, 跑来做一社之长, 委实屈才。 借着侯爷与郡主的东风,纵行社一跃成为鸾城最令人瞩目的社团, 岂不知这会,作为神仙眷侣的两人换去一身伪装, 携手来到画桥。 画童雀跃地为两人支开画架,而后识趣走开。 金钗白裙的萧郡主文文静静地站在桂花树下, 金黄的桂花随风落在她的肩膀, 雪白绣着精緻暗纹的衣领轻轻掩着动人的锁骨,修长的脖颈从容优雅,待那目光沿着肌肤滑落在那双红唇, 淮纵捏着画笔,没出息地觉出两分渴。 好看是真好看, 清丽中带着诱人,所有的浪漫与诗情, 淮纵都愿为萧行做。幼年时的专注依赖,少年时的天真无赖, 笔下画着萧行, 心里想着萧行。 不远处,萧行深情凝望着与她定下白首之约的小傻子,秋风吹动着她的裙摆, 那些堆放在心底的回忆也被这风吹皱。 淮纵虽不是儿郎,可已经做到了她心里的最好。 无论是一日三餐的小心呵护,还是西山之上陪她盪鞦韆,或大或小,有生与死的轰轰烈烈,有十年如一日的陪伴长情,有冷也有暖。 萧行生性好强,十岁那年淮纵亲手为她做了一把长弓,手把手地教她射箭,年岁且稚嫩,那时候的淮纵就已经学会了如何将小心思隐藏在日常的甜蜜中。 第105页 她握着她的手,教她弯弓射箭,教她如何挽出漂亮中看不中用的剑花,她肯为她学习编花环的十二种方法,手指灵活,翻飞起来常常使她看呆。 有次萧行无意伤了手,淮纵自告奋勇地跑来为她梳妆,气得阿韭有苦说不出,还得帮忙守在门口望风。 担心下人照顾不好,淮纵厚着脸皮仗着有未婚夫的身份,索性在王府住下,弄的人啼笑皆非。 她是伤了手,又不是废了,然而少年时的淮纵可怜兮兮地沖她眨眼睛:「阿行,你要赶我走吗?我好容易才让萧伯伯应下的。」 说着她指着肩膀一处,眼里晕出浅浅的水光:「这里,唔,可惜没办法给你看,这里被萧伯伯打了一掌,可疼了。但为了能来陪你,多疼我都不怕!」 「被打了一掌?」淮纵拜爹爹为师学习家传武艺,吃苦受累自是无需提,听到她受了伤,萧行拧着眉满心只剩下怜惜:「要我给你揉揉吗?」 「嗯。要的。」 青梅竹马,一度亲厚到密不可分。 及至十一岁,她入四海最大的女子书院读书,淮纵身为小侯爷,自是没办法跑来陪她。 于是三天两头翻墙跑进,就为能在书院和她一起用饭。 被逮到的次数多了,也不知淮纵抽得哪门子疯,换下男儿长袍,穿着小姑娘的裙衫,毫无意外地混了进来,还惹来不小风波。 她不止混进了书院,还混进了萧行书舍。 时值盛夏,爱干净的萧郡主少不得要焚香沐浴,衣衫初解,就见淮纵翻窗进来,抽条纤瘦的小身板,瞪圆了的眼睛,惊得萧行险些咬了舌头。 也不知她到底看到多少。 震惊、羞恼,如今回想,更多的是惊艷。 长裙竹簪,淮纵这身颠覆性的打扮,愣是抵消了她心头大半怒火。 十一岁,不到女孩子身体发育的时候,她只知道穿着裙子的淮纵比她还像小仙女,那时候淮纵的反应有趣极了。 萧行迎立风中,身姿秀美地站在桂树下,笑容柔软。 平时口齿伶俐的小侯爷,不等她斥责一句就先将自己煮成了红透的虾子:「你你你你你,怎么不把衣服穿好?」 倒打一耙的本事无师自通,气得萧行笑着落了泪:「淮纵,你欺负人。」 「我……我没想欺负你。我什么也没看到!」 一般说没看到,八成是看到了,只是没看全。 这话还是淮纵在西山时指着话本子里的故事打趣着说给她听的。 「别、别哭了。」 打扮成小仙女的淮纵手忙脚乱地就要凑过来,惊得萧行倒退两步差点撞倒屏风,闹出的动静惹来路过的同窗隔门询问。 淮纵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膝盖一软直接给她跪了。 这一跪,萧行仅剩的那点恼意也被她跪没了。 不说两人自幼指腹为婚,就说多年来积攒的情分,萧行也扛不住她一跪。 咬着唇二话不说也对着淮纵跪下了。 萧行默默地丢给她一个眼神,扬声安抚了守在门外的好心同窗,待人退去后,她看着淮纵,手揪着衣带,怒道:「你到底起不起来?」 淮纵在她面前怂归怂,可那些世家子应有的情调一点不少,甚至更多。顽皮起来,让人又爱又恨。 「阿行,你看咱们这样子,像不像拜天地啊。」 一句话,惹恼了萧行,也狠狠地撩动了那颗纯洁无瑕的少女心。 之后半月,她懒得搭理淮纵。淮纵生得好,穿着小裙子熘熘哒哒地在书院跑来跑去,自然引来不少人关注。 担心被人晓得凛春侯『男扮女装』跑来女子书院陪未婚妻读书,好面子的萧行明令禁止她来寻。 最后两人各退一步,萧行向书院院长提交申请,中饭在外面吃。 从小到大,淮纵为她做了许多旁人想都想不到的荒唐事。荒唐的背后,都是少年人最赤诚的喜欢。 笔墨诉不尽她对萧行的情,美人娴静恬淡地被挪到画纸之上,最是那盈盈一笑惹人浮想联翩。 淮纵搁笔,几乎同时,萧行起身朝她走来。 衣带勾勒着细腰,随风斜斜地浮动,淮纵的眼目定格在那比柳枝还柔韧的腰肢,以至于萧行初初在她面前站定,淮纵不假思索道:「想摸。」 「……」萧行睫毛微眨:「什么?」 「没什么。」淮纵有些羞涩地不好意思将画递给她。 作为世家女典范,萧行太优秀了。比起画道,她这些能耐在外人面前拿得出手,可对着萧行,总有种底气不足的感觉。 「不给我看看吗?」萧行好整以暇望着她,顷刻间明白了过来,嗔笑道:「你什么样子我会不知?」 你哪里好,哪里不够好,哪里一点都不够好,我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藏什么?萧行那一眼意味分明,淮纵不敢再拦。 美人图被她拾起,她笑了笑:「画得很好呀。」 淮纵也跟着她笑起来:「喜欢吗?」 萧行被她看得脸皮有些发热:「嗯,喜欢。」 「要去西山玩吗?」 「玩什么?」 淮纵目不转睛瞧着她:「玩什么都行。」 「包括你吗?」 「……」 是包括还是不包括呢? 坏坏的小侯爷没想到她有此一问,瞬间思绪跑马不知驰骋了有多远,想也没想道:「那要不要多准备准备?」 第106页 「准备什么?」萧行眸色清澈,不染尘俗。 「能准备什么?什么图呀画呀……」 「哼。」美人白眼一翻,一副寡慾冷情的样子。 小侯爷傻了眼,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苦兮兮地撇撇嘴:「你又逗我。」 「是你心里藏着坏才会上钩。」萧行理直气壮地摸摸她的小脸,柔声道:「好了,整天想那些,你不累吗?」 「啧!你不说刚才那句话我会乱想?」 「哦?」萧郡主凑近她软软问了句:「真不会乱想?」 「……」淮纵一脸委屈:不会才怪! 见她不语,萧行爱玩的心思又跑了出来:「那你到底会不会乱想嘛~」 甜腻腻的嗓音勾得淮纵身子一颤,像老鼠见了猫,哆哆嗦嗦道:「你、你正常点!」 正常点?那就是本郡主现在看起来不正常??? 萧行媚色收敛,收回搭在某人腰间玉带的手,冷淡地哦了一声,说出口的话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回去,不玩了!」 「哎?别呀。」淮纵心惊胆战地缀在她身后:「还是玩吧,怎么玩都行!阿行?阿行你别走啊……」 作者有话要说:淮纵:我!凭本事单身! 第52章 萧行不仅走了, 她走得还很快。一双大长腿,走路带风,腿短一点根本跟不上。好在淮纵腿长, 不仅腿长, 这会脑子转得也快。 能不快吗?再不快刚哄好的媳妇就又不理人了。淮纵心里苦,却不敢说。 她是真的被萧行突然的勾引吓到了啊。 阿行本就生得美, 且她爱极了她那柔软仿佛能滴水的嗓音,那样好听的声音, 勾缠了刻意的媚,谁受得了? 就是云端神仙被她这么一折腾也得动凡心, 更别说, 她不是神仙,她是为萧行神魂颠倒的大俗人。 从画桥哄到纵行社,又从纵行社哄到侯府, 从正堂哄到内室,从白日哄到天昏。 入夜, 萧行抱着锦被丢了淮纵满怀,她唇角勾着, 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凛春侯这般正经的人,睡什么软榻?就在房间打地铺吧!」 好嘛, 萧行记起仇来, 可真难哄。淮纵委委屈屈抱着被子,委委屈屈抬起头:「枕头呢?」 萧行被她气得牙痒,男的女的, 就没见过怂成淮纵这样的。 她若死活赖着同她睡在一处,她还能一脚将人踹下去吗?哪怕踹下去了,有腿有脚,淮纵就不知道再爬上来? 想到画桥淮纵不解风情的表现,她刚刚软化的心又沉了下来:「那么想睡地铺,那就睡吧。懒得管你。」 「……」不是你让我睡地铺的嘛。淮纵搓了搓微凉的指尖,她衣衫单薄,刚从浴室出来只来得及裹好里衣,就被萧行打得措手不及。 地铺安排好,秉持着睡前熟读经义的习惯,淮纵倒也没说什么,迈步往书桌做好,一室安静,她看书,萧行坐在榻沿默默看她。 偶尔静谧中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望着那道挺直单薄的背影,萧行倏尔又笑了。 陷在情爱里的人,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甚至有时候看起来有些无理取闹,可这何尝不是另外一种情趣呢?淮纵虽怂,可怂兮兮的背后,是对她毫无怨言的迁就。 一个女子,对另外女子,能好到这份上,萧行挺知足的。 外袍毫无预兆地落在淮纵身上,烛光通明,好脾气的小侯爷合上书卷回头望去,灯下看美人,萧行眉眼存了笑:「该睡了。」 「嗯。」淮纵紧了紧身上的衣袍,心里暖暖的。 一人往榻上去,一人规规矩矩地掀开锦被,躺在软绵绵的被褥,淮纵毫无睡意,自然而然的同萧行说起最近的筹谋。 「荀国伏低做小,看起来乖巧似猫,其实不然。景厌身死,揪出背后潜藏的大批势力,可剩下的那些仍旧虎视眈眈。」 「西山之上咱们差点遭了算计,这笔帐我得慢慢和他们算。我在一日,凛春侯府就不会倒,荀国国君妄想用三座城池掩盖杀心,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年轻的小侯爷损起人来委实不客气,都说认真的人最美,淮纵较起真来,不用看,萧行脑海自然而然地浮现出那双凛冽的眸。 寻常时候这双眸子噙着笑,看向她时带着温柔的讨好,可若真得动起怒火,没几个人招架得住。 那是将门浸在骨髓的杀伐之气。 虎父无犬子,老侯爷淮夙拖着病骨尚能打得荀国退避三舍俯首称臣,作为他唯一的血脉,别看淮纵从小到大没上过战场,但萧行见过她拿刀的样子,见过她十步杀一人的强势,更见过她浴血而出凝在眼底的冰冷傲然。 那样的淮纵,顶天地立,有种超脱性别的美。 萧行的心在她一字一句里轻轻颤动,说到尽兴处,淮纵嗤笑一声:「戏台子已经搭好了,也不知那些人会给本侯多大的惊喜。父侯临终前曾有密令,若平乱世,当以杀止杀。」 「什么?」萧行侧身看她。 淮纵打的地铺离床榻不远,此时时辰还早,月色皎洁。 听到动静,她也侧过身来不远不近地瞧萧行:「阿行,父侯是极有远见之人,他说这世道总有乱起来的一天,我信。」 「三百年前,姜颂出不归谷,顺应大势以幻术分裂天下,裂土分疆由此生七国。七国战乱不休,谁也想吞併对方,却因了姜颂八个字蛰伏安稳。」 第107页 「如今不归谷成为一片荒芜,传承散落,已难震慑那些怀有雄心的国君。」 淮纵眸光微沉:「莫说荀国在咱们这安.插了探子,其余六国何尝没有咱们鸾国养出来的精锐?」 「你道那荀国为何花费大把力气毁掉侯府,因为他们怕了。他们害怕世上再多一个如父侯一般的帅才。」 「怕子承父志,怕我迟早有天会披甲上阵杀他们个干干净净!家仇,国恨,大势所趋,早成死局。」 身为女子,在国家大事上,萧行接触的终归比不得当朝凛春侯。淮纵信任父侯的判断,听过这些之后,萧行心里蓦然生出一股不安。 「你…你会有上战场的一日吗?」 「会的。」淮纵眸光闪亮:「阿行,我是淮家人,我骨子里流着将门的血。在国民需要我的那刻,我会毫不犹豫地提起长刀冲出去!」 「四海之内,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七国分裂太久,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还有许多人食不果腹,谁也想要见天下太平,但所谓的天下太平,从最开始,是靠打出来的。」 「以杀止杀,以战止战,将门的荣耀,是用鲜血洗出来的。父侯如此,往后,我也当如此。」 良久的静默,月色照进内室,萧行温吞地红了眼。 她明知自己不该说那句话,却仍旧说了出来,不说,恐怕不会死心。 她道:「阿纵,你是女儿身。」 「是呀。」淮纵不无遗憾道:「可我还是淮家最后的骨肉。阿行,当放下那杆狼毫走下文坛提起刀走向战场时,我是世袭罔替的凛春侯。」 女儿身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旦上了战场受伤之后就得背负起更多的缠累。身份被揭开,孰轻孰重,等待她的,都将会是灭顶之灾。 但在此之前,她还是受世人敬重的凛春侯,是陛下最仰赖的臣子。 匹夫有责。 哪怕还没到战火爆发的那刻,萧行闭上眼,只要想到这人瘦窄的肩膀要扛起黎民福祉,扛起本不该她扛的重担,她的心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淮纵心知说得这些话让她难过了。笑了笑:「阿行,别这样嘛,还没到那时候呢。咱们还有很多时间。」 「我知道。」萧行闷声回她:「你继续说,我在听呢。」 「嗯。」淮纵收敛心神,缓了缓又道:「我与陛下定了三日之期,势必会揪出荀国隐在暗处的最后底牌。景厌一死,那人势单力孤,想要完成任务归国,保不齐会狗急跳墙。说起来,还是多亏了阿行,我才晓得哪里出了问题。」 「多亏了我?」 「嗯呀。以前我怎么想也想不到的关键,后来阿行入了我的梦,我才看清当年被我忽略的细节。你还记得十五岁那年重伤我的人吗?」 十五岁,金尊玉贵的凛春侯只重伤过一次。萧行想忘都忘不了。 她道:「记得。」 淮纵笑得畅快:「那你要不要随我一同入宫看看热闹?」 「你就不怕当年的事重新上演?」 「不怕。」淮纵笃定道:「你嫁给我的那天起,就已经註定了要经歷这些事。况且,纵有危险,还有阿薛护着你。阿薛不行,还有我护着你。作为侯夫人,阿行当与我并肩才行。」 并肩而行。 萧行弯了唇角:「阿纵,我喜欢你这样说。我也不怕,当年侯夫人……」 「错了。」淮纵纠正道:「要喊娘。我娘就是你娘。」 「好吧。」萧行面色微红:「娘能跟着父侯南征北战立下不世功勋,我虽然不会武功,做不到上阵杀敌,但我会和你同生共死,努力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怎么这么乖?」 寂夜落针可闻,哪怕小声的嘟囔也能清晰地落入人耳。萧行羞赧地蒙上被子:「睡了,不说了。」 过了许久,淮纵轻声道:「真睡了?」 无人应答。 夜色沉沉,又等了一刻钟,淮纵起身裹着被子,蹑手蹑脚地爬上床,尽力不吵到人安眠,老老实实躺在萧行身侧,心满意足地进入梦乡。 等她睡熟,萧行不声不响睁开眼,无声笑了起来。 想要去捉淮纵的手,没料到淮纵睡姿极好,锦被裹得严严实实。她蹙眉发了好一会的呆,开始生闷气。 意识涣散前她懊恼地想着,早知道就不准备两床被子了。 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太亏了! 三日之期很快到了,凛春侯携夫人入宫,正巧遇上蔺妃从霖泉宫出来,双方在御花园偶遇。 看着眼前红光满面的恩爱眷侣,蔺妃娘娘瞳孔微缩,心里好似喝了几百年的老坛陈醋,啧啧两声:「侯爷,郡主,别来无恙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1-16 17:30:28~2019-11-16 21:42: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南檀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vxxxg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vxxx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秋风扫过御花园, 淮纵轻描淡写地瞥了蔺妃一眼,似笑非笑地行过礼,而后抬起头温柔地为萧行掩了掩衣领。 「阿行昨夜太累了, 都说了不教你来, 偏要跟着,怎么样?身子可还好?」 第108页 这话说得惹人遐想, 且她还没避讳一旁的蔺妃,此刻看来, 更像是故意说给她听似的。 看到凛春侯,蔺妃根本克制不住满脑子的男欢女爱, 如今听她言语直白, 心中不知对那『昨夜』编排出多少版本,她又恨又恼,嫉妒不平。 作为当事人的萧行小脸直接红透了, 犹如血玉的耳垂映照在阳光下,怎么看怎么可爱。 淮纵维持着面上笑意, 偷偷捏了捏她的掌心,萧行总算从那羞涩困顿里走出来。 连着几夜淮纵锦被都裹得严实, 莫说做些什么,就是碰一碰小手也是奢望, 阿纵当着蔺妃的面儿做足了恩爱戏码, 萧行羞归羞,却也得硬着头皮为她将那些话圆过去。 「无缘无故说这些作甚?」她眼波流转,眉目间自有一股难言的韵味, 看得淮纵心口狂跳,更看得蔺妃心里不停地咒骂狐狸精。 再联想淮纵体贴地为她掩好衣领,蔺妃气得要炸了。她看中的男人,求而不得,却被人抢了先,当下阴阳怪气地冷哼道:「侯爷和郡主,真真是天作之合啊。」 「承蒙娘娘吉言。」 凛春侯生得唇红齿白,蛊毒解后容色比先前还要秀美,且她身形单薄,腰细腿长,罩着一身紫金长袍,白玉带漫着细碎的光,笑起来唇角勾着迷人的弧度。 萧行没忍住将手搭在了她瘦腰,对上淮纵那双会勾人的眼,鬼使神差道:「还是有点累,你扶我走。」 淮纵舔了舔唇瓣,若是身后有尾巴,她绝对要得意地甩两下,当即绽开肆意的笑:「好呀。」 瞧着萧郡主弱柳扶风地从身边走开,瞧着凛春侯伺候祖宗似的半抱着人走远,蔺妃银牙快要被咬碎,后悔出门,若不出门,也就看不到这糟心的一幕。 没想到出动那么多精锐没能要了淮纵性命,反而促成了一对眷侣——萧郡主不离不弃,凛春侯深情不改,当真是好极了! 蔺妃双眸涌动着疯狂的怒火,这鸾国她是呆不下去了,继续留下去,看得见吃不着,迟早要被那对夫妻呕死! 「娘娘?还要逛御花园吗?这天儿要起风了。」 起风了?蔺妃嘴角一抽,恶毒地想:起风了才好,最好刮一场有史以来最大的风暴,唿死那对有情人吧! 心底巨浪滔天,蔺妃寒着脸:「回宫。」 逛什么御花园,她要回国! 景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杵在明面做事的人折了,她纵是隐在暗地,能做的事也极少,何况淮纵没死,凛春侯府屹立不倒,任她如何离间君臣关系,都收效甚微。 不如重新来过,回国之后再细细图谋。 淮纵来不来刺激她,她都要离开。怒火上涌,蔺妃冷笑,择日不如撞日,走之前那就让皇室狠狠地跌一跤! 秋高气爽,两位小年轻不紧不慢地往寿康宫行,一时无话。稍顷,萧行扬了扬唇:「开心了?」 「开心了。」淮纵呲着牙,笑得很有几分少年无赖的模样。 「哦?你就这么看不惯蔺妃,偏要当着她说那些话?」不等她回答,萧行忽而莞尔:「昨夜?昨夜你沾枕便睡,是在梦里折腾我了么?」 「哪、哪有!」 「没有,那你红什么脸?」 「我有红脸吗?」淮纵搓了搓脸蛋儿,咬死了不承认:「是这日头太烈了,晒的!况且,你的脸比我还红……」 「你说那些浑话,还不准人羞恼了?」借着衣袖遮掩,萧行在她掌心轻划,直划得淮纵心猿意马,看着她的眼神都变了。 「好你个淮纵,逮准了机会就来占本郡主的便宜,你可知错?!」 美人翻脸比翻书快,见她面色绯红,听她语带娇嗔,淮纵得寸进尺地掌心裹紧她不安分的小手,轻声道:「这哪有什么对与错,或早或晚的事嘛……」 萧行脚步一顿:「你说什么?」 「我没有说话。」 「……」 萧行深唿一口气,没好气道:「就没见过比你还怂的人。」 淮纵扬起小脸沖她笑,看得萧行一阵心烦。 想到蔺妃见了此人眼里藏不住的觊觎,想到那些婢女偷偷被染红的耳尖,她冷声道:「不准笑!」 「哎。」淮纵敛了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淮纵!你怎么这么烦!」 「我……我哪里烦了?」眼瞅着郡主小脾气就要收不住,小侯爷眸子藏着坏,拉扯她的小手:「阿行?」 「做什么?」 「唔,你跟我过来。」 萧行狐疑地看她,不耐烦道:「你又要做什么?」 「过来呀。」 随着她走出两步来到拐角,萧行刚要使性子,腰肢便被人揽紧,淮纵笑嘻嘻地抬指挑起她的下颌:「你生起气来怎么还能这么好看?」 「你…你要做什么?我…我可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阿行,我心悦你。」 那些未尽之语被人吞入腹中。 深宫高墙,红砖绿瓦,秋日潇潇,独那身影交叠,衬出这时节最美的缱绻温情。 守在不远处的阿韭和阿净防贼似地盯着四围,心里简直乐翻了天。 阿韭问阿净:「你笑什么?」 阿净咧嘴回道:「我为侯爷感到开心啊。」可喜可贺,终于不怂了! 阿韭眯了眯眼,不敢朝那拐角看,心里也跟着甜滋滋的。郡主爱了侯爷多年,再苦再难都等了过来,如今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吧? 第109页 浅尝辄止,萧行一把推开那人:「够、够了,别忘记这是什么地方……」 她顾自调整唿吸,淮纵手臂轻揽任她靠在自己怀里:「乖。」 萧行暗暗羞赧,顺着淮纵衣袖摸出一方锦帕,细心地擦拭过唇畔水痕,留意到她的小动作,淮纵眨眨眼:「我也要,也给我擦擦。」 她煽风点火道:「吶,肯定染上你的口脂了,你也给我……」 「闭嘴!」萧行红着脸不敢看她,认认真真盯着那两瓣唇,看起来兇巴巴的,动作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轻柔。 等到两人如愿踏进寿康宫,萧行脑子晕晕的,她是为什么事恼淮纵来着? 「阿行?阿行?」 淮纵笑着沖太后老人家解释:「阿行许是累了。」 一语惊得萧行抬起头:好嘛,她想起来了,淮纵,你真是够了! 小夫妻吵吵闹闹吵出来的尽是情趣,太后乐得看热闹,阿纵与阿行感情甚笃,占便宜的说来说去还是皇家。 淮家儿郎,上了战场那就是鱼儿入了水,她和皇帝心思无异,这会就盼着两人早点诞下子嗣,待淮纵领兵那日,凛春侯府也能后继有人。 前段时间淮纵重病,惹得人心惶惶,今时好了,二人在寿康宫陪太后用过午膳,估量着时辰,淮纵从座位起身,萧行也跟着她站起来。 留不住人,太后握着萧行的手好生嘱咐一番:「阿纵这小子若敢欺负你,你可别让着他。」 淮纵做了坏事,正得意又心虚呢,没防备萧行笑吟吟地看向她,话却是对太后说的:「她那么怂,哪敢欺负我。」 小侯爷顿时不服气了,怂吗?你是要再来一次吗! 太后假装看不懂小年轻眼里溅出来的火花,笑呵呵地放了人。 出了寿康宫的门,萧行扯了扯某人衣袖,淮纵回眸:「你干嘛!」 奶凶奶凶的。 萧行眸子噙着笑,柔声细语:「阿纵,你要乖啊。」 「……」 被顺毛的小侯爷乖得不得了:「哼,走走走,带你看戏去!」 御书房,蔺妃缠着皇帝声情并茂地告状:「陛下是不知道,那凛春侯太过分了,竟出言调戏臣妾……」 「啊?」皇帝瞪大眼:「他调戏你来着?」 「是呀,凛春侯看起来斯文正经,谁能想到背地里那么…那么……」 蔺妃嘆了口气:「臣妾虽乃蒲柳之姿,可到底是陛下的女人,他怎么可以……」 娇滴滴的哭声哭得人想不注意都难,皇帝还没从『凛春侯调戏朕的女人』这码事里缓过来,动作慢了一拍:「好了好了,多大点事?淮纵对你做什么了?」 皇帝一脸兴奋,看得蔺妃一头雾水:「陛下,您……」 您就不震怒吗!他调戏你的女人你还笑得出来?! 「陛下,凛春侯和郡主在外求见。」大太监眷生的声音适时地传过来,皇帝兴致不减:「快请进来!」 淮纵和萧行并肩踏进御书房,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蔺妃斟满酒水餵给萧帝。 「陛下!」淮纵上前两步将酒杯夺过来,从容地递给一旁的大太监。 这一幕发生极快,餵酒未遂的蔺妃娘娘脸色沉下来:「侯爷这是做什么?」 皇帝不以为意地没追究,反而好整以暇地坐在那,看看淮纵,再看看萧行,笑容越发真诚:「听爱妃说,爱卿终于要对朕的女人下手了?」 「这话从何而来?」淮纵恭敬行礼:「臣有家室之人,哪会为寻常的花花草草迷了眼?」 都这时候了还不忘对皇妹表忠心,皇帝嘆息一声:「还以为爱卿想通了呢。」 萧行笑容浅淡:「哪有皇兄这般上赶着给臣子塞女人的呢?我家阿纵眼界高,可不像皇兄,什么毒花毒草也敢往身边带。」 这话说得,就差指着蔺妃娘娘鼻子骂了。眷生大太监默默为萧郡主竖起大拇指。 话说到这份上,皇帝也不恼,反而笑得比其他时候都要灿烂。事有反常必有妖,哪怕他宠爱郡主,宠信凛春侯,当下这反应实在古怪。 想明此节,蔺妃忽觉芒刺在背,便听淮纵厉声呵斥:「拿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1-16 21:42:07~2019-11-17 12:15: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ranj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秋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言小五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御书房杀机顿起, 刀光刺痛蔺妃的眼,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本想请君入瓮,没防备落入对手事先设计好的网罗, 她冷笑一声:「好一对君臣相宜, 真真是好算计!」 话音未落,人已经冲着身穿龙袍的帝王而去!两指欲掐上其咽喉, 却见最喜荒唐胡闹的鸾国皇帝,不避不退, 一双眼睛,凛然地望进她内心深处! 蔺妃惊骇之余, 一粒棋子准确无误地击在她手腕, 酸麻的阵痛捲起,眨眼功夫,已成众矢之的。 偌大的御书房, 兵戈所指,局势瞬息万变, 她却在此时走起神来:「陛下,我要杀你, 你为何不躲?」 皇帝目光温柔,好似眼前这人仍是他爱极了的宠妃, 他笑:「朕有凛春侯, 何惧之有?」 「凛春侯?」蔺妃陡然惊醒:「呵,那我就先杀淮纵,再来祸国!」 第110页 蔺妃自有蔺妃张狂的本事, 唿吸之间,就见她空手夺白刃,只一个回合,大内侍卫倒下三人! 她的神色越来越冷,这是所有人没见过的蔺妃。又或者,眼前心狠手辣出手无情的女人,才是真正的蔺家嫡长女,蔺婉。 种种掩饰被撕碎,埋在大禹国最深最锋利的钉子冒出头,淮纵瞳孔微缩,身形忽闪,人已经和蔺婉缠斗在一处。 高手过招,拼的是生死,皇帝安安稳稳坐在御座,招唿愣在一旁的萧行:「皇妹,快过来!」 恰是此时,蔺婉生受了淮纵一掌,借着掌力连番倒退,余光瞥见萧行,她一掌挥出,掌风直接绞断侍卫递来的长剑,势如破竹,脚尖轻挪,以极其诡异的身法越过众人,一指点中萧行穴.道。 「想她死的话,尽管上来!有萧郡主与我共赴黄泉,也不枉我来鸾国一遭!」 「蔺妃!」 「放开她!」 看着眼前一个比一个紧张的男人,蔺婉笑得眼泪从眼角淌出来:「陛下,你说,若徽王爷最爱的嫡女死在御书房,他会如何想?」 萧帝沉了眸:「爱妃何必自寻死路?皇妹乃皇家郡主,自然不能死在朕的御书房。你拿她性命相胁,朕岂有不应不理?你要什么,告诉朕!」 「要什么?」蔺妃轻蔑一笑:「我要陛下归还荀国三座城池,并且承诺十年之内不得动刀兵!君无戏言,陛下可得想清楚了。」 「无需想。」萧帝看了眼蓄势待发的淮纵:「来人,拿笔墨。」 大太监眷生颤着手躬身而来,笔尖蘸墨,萧帝犹不甘心道:「爱妃何必做那困兽之斗?你大可放了萧郡主,朕放你归国,如此,岂非两全其美?」 「你以为我会信你?!」 「那你到底在怕什么?」萧行丝毫没有被人挟持为质的惶恐,她看着杵在一旁眉眼冰冷的淮纵,唇畔微扬反而笑了起来:「你这会放了我,兴许还能活命,陛下金口玉言,绝不会为难你。」 「那淮纵呢?淮纵可巴不得我死呢。」 蔺婉禁锢在她腰间的手慢慢用力收紧,听到萧行闷哼出声,她散漫地笑了:「我真想不明白,淮纵到底喜欢你哪点?青梅竹马,这么多年的情分竟不觉腻味?」 她抬头直愣愣地看着淮纵,看着她眼底爆发的杀意,看她秀美如竹的身姿,看来看去,竟是爱恨交加:「凛春侯怎么这般看着我?」 淮纵深唿一口气,目光如何也不肯从萧行脸上移开,她郑重道:「你放了她,要怎样都可以。」 「那我要你杀了那个狗皇帝呢?」 萧帝执笔的手一顿,好整以暇地看向他最信重的臣子。 淮纵面色苍白,立时摇头:「大义当前,岂敢违背君臣之道?」 「大义?」蔺婉顾不得唇边溢出的血渍,玩味挑眉:「你想让我放了她,可以。我恨你入骨,哪怕要死,也得见你痛彻心扉才行。」 「你想让我怎样?」 「拾起那把剑,在你身上戳个血窟窿,你站在原地,十息不倒我就放了她。」 萧行便要言语,冷不防再次被蔺婉点中哑.穴! 「萧郡主,你最好老实点。否则……」她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怪笑。 淮纵垂眸:「你想让我死?」 「错了。我这会只想看你疼。」 闻言,淮纵俯身捡起那把剑,剑刃锋利,她的指节微屈在剑身轻弹,发出清越的响声:「我杀了蔺篆,我以为,你会想我死。」 「你连蔺篆都知道,不愧是凛春侯。看来我输得不冤。」蔺婉容色萎靡,她心里清楚,今日死局,她是如何也挣不破了。 「十五岁那年,阿行被荀国探子抓上山,我为救她,肩膀到后背被人划了很长的伤痕。伤我之人,正是蔺家公子蔺篆。蔺氏一族,天生异香,正巧我嗅觉灵敏,若非如此还猜不到你的身份。」 「蔺篆死在我手,作为他的长姐,你来报仇也算合情合理。」淮纵指腹从轻薄的剑身划过,手持剑柄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时,剑尖没入血肉! 蔺婉惊得倒退两步:「你……」 萧行不要命地从她怀里挣脱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淮纵五指用力,剑尖快速被抽回!手腕轻转,滚圆的血珠顺着挥剑的力道飞快朝着蔺婉眼睛射去! 来不及闭眼,鲜血溅在那只黑白分明的瞳孔,更添三分妖冶! 瞬息之间,淮纵的剑已经抵在蔺婉心口。 御书房寂静无声。 待淮纵为萧行解开穴.道后,侍卫护着萧行站定在御座一侧,萧帝紧张地打量她:「没事吧?」 萧行摇摇头,目光紧随着淮纵:「她受伤了。」 「无事。」萧帝安慰她:「朕早先赐了淮纵护身甲,皮.肉伤而已。」 萧行红唇抿成一条线,掩在广袖的手不停颤抖,她强忍着移开视线,一颗心沉到了底,在这一刻,她迫切地想抱抱淮纵。 但不能。 她明白往后像这样的事定然少不了,淮纵带她来,也有这方面的意思。 将门之首的淮家,世袭罔替的凛春侯,为将为帅,哪有不受伤的时候?面对蔺妃如此,日后两军交战更是如此。 她得提前适应。 可她发现她根本见不得淮纵受伤,她高估了自己。萧行指尖发凉,这一刻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无比自私的念头:若淮纵不上战场呢?她是不是就能永远把人留在身边? 第111页 「淮纵。」蔺婉迈步上前,剑尖再次染了血。 她一字一句道:「我乃蔺氏嫡长女,蔺婉。淮纵,若不是你杀了蔺篆,你我也不会遇见。蔺氏一族,长姐为母,但凡血仇,都要由我这个做长姐的来报。」 「我不想离开故土,不想来到鸾国做后妃,可蔺篆死了,这仇得报。」 褪去了作为蔺妃的造作娇柔、放荡形骸,蔺婉苦笑:「你、你为什么要生得这么俊秀呢?你生得难看一些,我就没那么难过了。」 大口的鲜血从她嘴里涌出来,淮纵执剑的手一如既往的沉稳。 蔺婉寸寸逼近,长剑贯穿她的心脏,她忍着疼,双臂伸展,蹙眉抱住了眼前人:「如果有来生,我想正正经经地做个良家女,心无挂虑地遇见你。就和…就和你跟萧行一样,竹马绕青梅…两小…两小无嫌猜……」 那股熟悉的异香逐渐浓郁起来,环在腰间的手无力低垂下去,淮纵清楚地知道,蔺婉死了。 她人死了,但很多事,远没有结束。 她揽着怀里的女子,轻轻的将她放倒在地:「禀陛下,蔺家长女蔺婉,已伏诛!」 萧帝嘆惋地收回目光:「眷生。」 「老奴在。」 「将蔺妃收殓入玄冰棺,即日起运送回国。」 大太监回过神来,应声道:「是!」 混乱血腥的御书房很快被清扫干净,淮纵握着萧行的手,笑道:「怎么这么凉?」 萧行不语。 皇帝捧着香茶戏嚯抬眸:「没想到,蔺婉……对侯爷用情颇深啊。」 「陛下,臣……」 「哎?」皇帝促狭地沖她笑:「朕的女人,除了皇后金尊玉贵,其他妃子皆可与爱卿共享。」 「这就免了吧。」萧行冷面寒霜:「一个蔺婉便如此,再来两个,阿纵焉有性命?」 她迁怒地瞪了皇帝一眼:「不劳皇兄操心。阿纵受了伤,我要带她出宫养伤了。」 萧帝笑嘻嘻地慢饮一口香茶:「霖泉宫那边,朕还指望侯爷去彻查一番,荀国狼子野心,说不得这霖泉宫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此事交由侯爷去做,朕放心。」 「这……」淮纵看看萧行,再看看皇帝,一阵头疼:「还请陛下放过臣吧,再待下去,恐怕臣今夜又要睡书房了!」 「好你个淮纵,连朕的话都敢违背?」 淮纵咳嗽两声,动作之下牵扯开伤口,血从锦袍渗出来,萧行当即白了脸。 见此情景,皇帝哪还能强留人不放?皱眉道:「怎么伤得这么重?」 淮纵唇色泛白:「作戏,总要求真嘛,不如此,如何能教蔺婉惊慌失态?」 「罢了罢了,朕不留你便是。只是……真得无需宣御医吗?」 「臣有阿行,胜似良药。」 「……」 「好了,退下吧!」 如蒙大赦地从御书房走出来,隐约察觉到萧行有心事,淮纵笑着捏了捏她的指节:「不开心了?」 「回府再说!」丢下这句话,萧行再次闭了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1-17 12:15:11~2019-11-27 14:2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7589915 2个;朱得意、夙胤桐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沙井 27瓶;无趣.、窝窝头 20瓶;resen_sun 10瓶;哦、普通人、vxxx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因着淮纵有伤在身的缘故, 回府的速度也快了许多。踏入内室,萧行率先打开药箱,淮纵自始至终看得仔细——阿行的手在抖。 想到今日这番局面, 再坚强的人, 总有软肋。而萧行的软肋是她。 「别慌。」她笑得眉眼弯弯,温暖的掌心贴在萧行手背, 继而轻轻握住她细白的手腕。 「我哪有那么脆弱?别忘了,我是凛春侯淮纵。淮家乃将门之首, 身为父侯唯一的血脉,我怎么可能经不起风雨?皮外伤, 真没大碍, 这点伤,我根本没放在眼里。」 她认真道:「阿行,别怕。我活得久着呢, 莫说这点剑伤,再严重的伤我不也扛了过来?」 萧行定定地看着她, 那一眼包裹的情绪太多,以至于淮纵竟没从那眼神里看到想看到的。 她不禁开始后悔, 早知如此,还不如让阿行在家绣花餵猫。 可人留在家里她也不放心。 真正要面对蔺婉, 唯有阿行在她抬眼能看到的地方, 淮纵才觉安心。 玉带被解开,沾染鲜血的长袍被萧行屏着唿吸扔在地上,直到掀开那层轻薄的雪色里衣, 她当即红了眼:「有护身甲又怎样?还不是伤了?!」 说不出哪来的火气,又气又怨,哆嗦着手取下银丝软甲,待看清伤口时,萧行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淮纵,你混蛋!」 清雅卓绝文辞飞扬的萧郡主,到了这会,浑然忘却了风雅。 勐地被骂作『混蛋』,淮纵不敢反驳,一味伏低做小:「是是是,我混蛋,我不该惹你生气。」 萧行热泪盈眶,有那么一晃竟没敢看她,难为她哭成这样子,还想着为淮纵好好疗伤。 剑入三寸,极细极窄的一道伤,平素萧行弹琴伤了手都要好生用药调养免得留下疤痕,如今淮纵与她赤身相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一眼竟望不清。 第112页 将门血脉,说来容易,殊不知背后要付出多少代价才担得起将门二字。 淮家乃将门之首,世袭罔替的凛春侯是国民最放心的一道屏障,但凡兇险,家国有难,纵是独苗也得披甲上阵,战死沙场,那是荣耀,凯旋归来,那是应当。 虎父无犬子,从小到大,为了对得起『凛春侯』这三字,淮纵只能傻乎乎地拼了。 被她这样直直看着,年轻的小侯爷罕见地红了耳根,她知道自己身上不好看,可萧行要看,她也不能拦着人看。 不吱声,人就能哭成这样子,若还拦着,保不齐会哭得更狠。 她最怕萧行哭了。 这人惯来逞强,不哭则已,哭起来特别难哄。淮纵仅仅是嫌弃麻烦不愿哄吗?她只是捨不得见这人哭而已。 「阿行,我冷。」 犹豫再三她才从满腹的安慰里挑出一条较为管用的话。 萧行当然不能冷着她,如今深秋,淮纵身子骨再强,当下也是个需要照顾的伤患,她上药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 清理过伤口,那嫩白的肌肤因着剑刃蛮横地破坏,有些微卷。萧行蹙着眉小心撒下疗伤的粉末,沉声道:「你知道冷,怎么不知道我会疼呢?」 「可别哭了。你这一哭,我这儿,可比伤口疼多了。」淮纵笑嘻嘻地逗她:「回来的路上你沉着脸不说话,吓得我小心脏扑腾扑腾的,你猜猜我想了什么?」 萧行手指修长,与人包扎伤口这样的事她只对淮纵做过,她人生得美,心灵手巧,学什么都快。被淮纵这么打趣着,她不情不愿问道:「想了什么?」 「你猜猜嘛,猜中了我可以无条件答应你一件事。」 因着这彩头,萧行压下喉咙的哽咽,细细緻致地盯着淮纵那双眼,直盯得人心里发毛:「你……你能想什么?你那么怂,那些事儿从来也只敢想一想,你八成想着在宫里如何欺负我,你惯来这样,觉得疼了、痒了,总要回忆回忆那些甜,我说得可对?」 随口一问惹来这么多弯弯绕绕,淮纵捂着腮帮子,故作冷漠:「你是我肚子里的应声虫吗?怎么想什么你都知道?」 萧行被她气笑:「你也就这点本事了,早被本郡主看破了。」 「哦!都被你看破了心思,你得对我负责!」 「负责?」萧行动作轻柔地为她换上干净里衣:「难道不是你该对我负责?我好好的清白姑娘,无端被你惦记着。」 她瞧着淮纵逐渐恢復血色的俏脸,指腹挑起她的下颌,佯作轻佻:「我还没问你呢,十一岁那年你熘进书舍,到底…看到了多少?」 摆明了有圈套,淮纵哪能一头往里钻,她享受着任凭萧行替她更衣,双臂反搭在梨花木椅:「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萧行不和她计较:「那就说点你能听懂的,你和那蔺妃……不对,你和蔺婉,哪来的那么多情?」 淮纵揉了揉鼻子,没忍住又摸了摸耳朵,看得萧行一阵牙痒:「问你话呢,老实回答!」 唉。小侯爷嘆了口气:「我心里装着谁你不清楚吗?」 「那你倒是说啊,怂!」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说怂,淮纵眼神微变:「本侯爷能屈能伸,能进能退,你想试试不怂的?」 萧行暗恨自己不争气,被她一句挑衅的话说得心跳如鼓,眸光落在她微敞的衣领,匆匆移开眼:「想得美。」 「哼。说我怂的人是你,到头来怂的也是你,我心里装着你,每时每刻都装着你,你要我怎么说?说我和蔺婉有私情,说我缠着你,念着她,可能吗?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她扬声道:「本侯爷天下第一专情人,独爱我的小青梅!」 一番话,慷慨激昂,若非有伤在身,她还想身体力行地展示一下何为不怂。 萧郡主被她哄得通体舒泰,扬了扬眉:「又在灌迷魂汤,闭嘴。」 淮纵老老实实闭嘴,不准她说话,于是耿直的凛春侯开始动手。指尖不安分地在萧行掌心画圈圈,末了呲牙问道:「痒吗?」 「……」萧行简直受不了她,冷冷提醒道:「你伤的不是脑子!」 「那是。」淮纵极尽潇洒地翘起二郎腿:「本侯智力超群,伤了哪里都不会伤脑子。」 「……」 「阿行。」 转身净手的功夫,听到这声轻喊,萧行分外漂亮的一双手埋在清水之中,她怔然望着水里泛开的血污,那股难受劲再次涌到了嗓子眼。 「嗯?」 「阿行,我痒。」 「养什么?」萧行背对着她,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下一瞬,淮纵贴着她的身子从背后抱住了她。 于是那些后怕,那些纷乱的念头,轻而易举地被这柔软的怀抱驱散开,萧行睫毛染了点点湿意,就听淮纵戏嚯勾唇,往她耳畔丢下一句: 「我心里痒,因为你。你知道吗?你刚才凶我的样子又温柔又可爱,让人好想欺负。」 「毛病。」萧行弱弱地嘀咕一声,无力抗拒她的拥抱,庆幸此时不用面对她。 心里痒?她眼睛微眯,很想笑,内心深处偏偏生出莫名的感动——她知道淮纵在变着花样地哄她。 她的确被吓到了。亲眼见到淮纵反手执剑刺进血肉之躯,喋血的画面刺激的她这会闭上眼都是一片混乱。 第113页 这还没上战场呢,若哪日当真领着千军万马平定疆土,她的阿纵……该怎么办呢? 受伤了还要藏着瞒着,她当然相信侯夫人临终前会安排好一切,可相信不等于接受,剑刃划开血肉,那么疼,该怎么办呢? 「能不上战场吗?」她小声道:「蔺婉一死,荀国必生怨。两国直接撕破脸,边疆定不太平。天下大势,分分合合,疆土裂了还有大一统的时机,但你若伤了、残了,你让我怎么活?」 萧行握着她的手放在小腹:「阿纵,我不是非要你做个英雄,我只想你无病无灾。我就一个你,我只喜欢你,换了其他人来都不行。」 「…不如我们抛开富贵权势隐姓埋名,我不做郡主了,你也不要做凛春侯了,咱们隐居山林,躲到没人认识的地方,过、过一辈子……」 说到最后,萧行无法自圆其说。 那些幻想,是多么自私不够现实。 淮纵由着她发泄情绪,直到怀里的人疲惫地说不出一句话,她笑了笑,笑声好听,声音更清朗:「阿行,我今日不和你讲那些大势,我就问你一句,你信不信我?」 「我信。」 「阿行,我是淮纵,是天下人的凛春侯,是保家卫国的将门子,可我是你一个人的阿纵。千难万险,就是隔着刀山火海,我若要回来,谁能拦我?所以阿行,没什么好怕的。」 「哪怕明日天下生乱,哪怕我远赴边关,你得记着,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回到你身边。」 萧行垂眸不语。脆弱过后,惶然过后,她重新打起精神来,倚在淮纵怀里,指尖动了动,说起另外一事:「我刚才猜中了,你要无条件答应我件事。」 见她不再提那些沉重话题,淮纵乐得陪她:「嗯,你说,说什么我都答应。」 「今晚……」萧行哑声道:「今晚,我们睡一床锦被吧。」 「好呀!」淮纵将头搭在她香肩,脆声哄她:「□□,我可以哒。」 「又在胡言。」萧行脸皮薄,顾忌着她身上的伤,轻轻挣脱出来,转身凝望她满了笑容的脸,无奈嘆息:「阿纵,你要我如何是好啊……」 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要背负的,比起淮纵,萧行要背负的担子委实太轻了。 可嫁给淮纵,註定是一场充满冒险的旅途,四海未定,家国繫于一线,她能做的,只有放手。 而在放手之前,她要好好陪着淮纵。陪她玩,陪她闹,陪她将彼此融入骨髓,陪她做一个有担当有抱负的巾帼英雄。 是夜,高床软枕,鸳鸯锦被,淮纵简单擦洗过后提早躺好,反而是萧行,慢腾腾地从浴室迈出步。 淡香扑鼻,淮纵惬意地踹了踹被子:「阿行,快上来!」 事到临头,萧行才觉得窘迫,尤其看到某人发亮的眼睛,她越发羞赧。只好强调道:「别闹,你有伤在身,若因此崩开伤口,看我还理不理你?」 「我晓得。你快过来啊。到底要不要睡了,天快亮了!」 窗外月色温柔,萧行轻哼:「我可告诉你,心急吃不到热豆腐,你老实点。」 「嗯嗯!可老实了!看我,长得就像老实人!」 老实人…… 萧行喉头一梗。 锦被之内,老实人淮纵偷偷摸摸地攥紧娇妻的小手:「好,好,听你的,这就睡。」 萧行在她身侧躺好,咫尺之距几乎能感受到从她身上冒出来的热度,寻常时候她必定少不得要逗弄一二,考虑到淮纵身子有伤不宜乱来,萧行也跟着老老实实闭了眼。 而事实证明,老实人一点都不老实。 黎明破晓,萧行最先睁开眼。 迷濛的睡意散去,待清楚感知到怀里那只手,她小脸蹭的爆红:「淮纵,你下流!」 下流??? 这都什么词? 装睡的小侯爷预感到即将刮来的风暴,轻盈翻身,便从软榻熘下来。 人站在地上,笑吟吟地呲牙看向恼羞成怒的郡主大人:「恼什么,不是说我怂吗?本侯今天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不要相信老实人,会吃亏的!」 大清早,萧行被她气得太阳穴.突突地疼,忍无可忍,蒙了锦□□脆不理人。 穿好衣衫,风流倜傥的凛春侯乖巧地守在榻沿:「哎呀,快出来,别闷坏了。阿行,我给你跳舞,你要不要看?」 跳舞?萧行福至心灵,俏丽的脸总算被拯救出来,她咬牙切齿:「你是忘了自己有伤在身吗?跳舞?你敢跳一个试——」 最后那字眼就那样卡在了喉咙。 淮纵抱着她,笑意愈深:「阿行,早啊,别恼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1-27 14:22:28~2019-11-28 21:49: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槐序 50瓶;?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萧郡主脾气来得快, 去得更快。 清晨醒来对着侯爷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冷冰冷地活像讨债不成的债主,一顿饭过后, 郡主大人眉开眼笑, 和和气气净了手,剥了岭丘最酸甜的石榴餵到淮纵嘴里, 轻声细语:「好吃吗?」 小侯爷一身锦袍,腰束玄色绸带, 悠闲舒适地躺在竹椅享受美人投餵的最高待遇,眯了眯眼:「好吃。」 第114页 「那再多吃两粒?」萧行耐着好性碾开果皮, 鲜艷红火的石榴粒扣在掌心, 衬得白的更白,红的更红。 淮纵看得失了神,呆呆张开口:「餵我。」 指尖从她唇上划过, 石榴汁的鲜美在口腔溅开,美得凛春侯就要分不清南北:「阿行, 你剥的石榴真好吃。」 「嗯,你想吃的话, 我就多给你剥点。」 「别呀。」淮纵握着她的手,一脸惋惜:「这么漂亮的手用来给我剥石榴, 太暴殄天物了。我捨不得。」 「捨不得?」萧行轻笑:「那我给你剥石榴, 阿纵你听话好不好?」 妻妻二人在阳光下浓情蜜意,看得阿薛一脸懵:怎么说吵就吵,说和又和了呢?萧郡主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温温柔柔地, 还给侯爷剥石榴?! 她惊得没眼看,恐怕再待下去会怀疑人生,临走前回头瞥了眼,却见侯爷已经捧着郡主的手在偷偷揩油…… 她啧了一声,真是此风流非彼风流。画面太温馨,对单身的人充满森森恶意,阿薛没犹豫地走开。 反正有郡主在,侯爷再也看不到其他人。她在与不在,无甚区别。 哼,想来还真是教人伤心啊。 「我还不够听话吗?」淮纵不服气地就要趁机咬她手指。 被萧行机敏躲开,嗔道:「还说听话?那你这是做什么,咬我?阿纵,你可不是属狗的。」 说着,她眨眼化身『慈母』,摸了摸淮纵的头。 淮纵总觉得萧行这言语、这动作,是在骂她是狗。但聪明人,哪有找骂的? 她笑了笑,捉了头上那纤纤玉指:「阿行,我这不是喜欢你吗?喜欢和咳嗽掩饰不住,你今天难得还给我剥石榴,我就更喜欢你了。」 「喜欢我?」 萧行红唇微掀,俯身凑近她:「那你听话吗?」 细腻流转的嗓音贴着耳畔擦过,淮纵心里装了只梅花鹿,梅花鹿上窜下跳的,色令智昏:「听话。能不听话吗?你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死了。」 萧行身子移开,指点在她额头:「不准胡说。」 「没胡说,快要被你迷死了。」淮纵就想拉着她一起坐在腿上,贼心还没来得及施展开,就听萧行道:「阿纵,等你伤好了,咱们和华阳她们,去百兽园散心吧。」 「百、百兽园?」淮纵说话都结巴了:「散、散心而已,为什么一定要去百兽园?」 「百兽园不好吗?听说非炎国进贡了一只威风凛凛的长毛雄狮,我们去看看吧!」 「长毛狮子?」淮纵差点被石榴籽噎着,重咳几声才将果籽吐出来。 见她吓得狠了,萧行于心不忍,态度有些松动:「真不想去呀?我记得咱们小时候你最喜欢毛茸茸的动物了,胆子也大,什么都不怕。」 「阿行……」年轻的小侯爷纠结地拧着眉头:「长毛狮子能和毛茸茸的动物相比吗?狮子,那是会吃人的!」 「那我保护你。」 好吧。果然这酸甜可口的石榴不是白吃的。淮纵嘆息一声:「依你依你,不过事先说好了,我只是陪你去,你休想拉着我餵那些动不动瞪眼踢人的孽畜!」 孽畜……萧行笑意一滞,揉揉她的脑袋:「好了,那我们就说好了?」 淮纵不情不愿地轻点下巴:「我不想吃石榴了,想吃糖裹山楂条。」 「好说。」萧行低声同阿韭吩咐下去,扭头捏了捏她的肩膀:「阿纵,我想把那些咱们以前没玩够的再玩一遍,你说好嘛?」 「好。」凛春侯扬了扬唇:「不就是狮子嘛!有道是捨命陪君子,我淮纵捨命陪佳人,那也是值当的!」 萧行被她逗笑:「不就是去百兽园,怎么说得这么夸张?」 回想幼年时留下的阴影,淮纵暗暗喟嘆:那些事,好在阿行忘了。 她眼里浸满笑:「嗯,有你在,我不怕。」 得知侯爷想不开要去逛百兽园,阿薛欲言又止,忐忑不安了整晚,第二天醒来眼皮蒙了层淡淡的青。 萧郡主从小胆子大,不怕鬼,不怕人,喜欢小动物,也喜欢那些女儿家避之如虎的勐兽,柔柔软软的身段,清雅娇美的一张脸,谁能想到,她的喜好竟如此不一般? 弱质女流,匹配着强大的灵魂。 红日从东边升起,日晒三桿,侯爷郡主并肩出了门。 去百兽园游玩起初是长公主华阳提议的,事实证明,能和萧行玩到一块儿的,胆子都不小。 华阳前段时日和帝师家的小孙女有了进一步发展,絮絮躲着她,经萧行提点后,意识到絮絮虽不见她,但心里还想着她,于是华阳就想出这样一个法子。 不见她,总不能连淮纵萧行都不见吧? 林絮絮崇拜凛春侯,敬佩东陵郡主,认识她的第一天,华阳就知道了。 打着小夫妻的名义,成功将人约出来。 马车骨碌碌地朝前行驶,坐在车厢里,淮纵手心开始冒汗。萧行最先察觉到她的不妥,指尖碰了碰她的指尖,轻声道:「阿纵,你怎么了?」 本来无人言语,她一开口,车厢内另外两双眼睛齐齐望了过来,林絮絮神色微动,关心道:「侯爷怎么了?」 「是不舒服吗?」华阳紧接着丢出后半句,而后两人目光短暂相接,林絮絮率先红了脸,匆匆别开脸。 第115页 顶着好友真诚纯粹的关怀,淮纵咬紧后槽牙,很快松开,面上笑容灿烂:「我能有什么事?不这样,你们什么时候才能说句话?我们是去游玩,又不是弔唁,笑一笑好嘛。」 知道她无事,车厢先前的沉闷气氛散去不少。趁着华阳扯着小姑娘咬耳朵的空当,萧行偷偷问她:「没事?」 淮纵挑眉坏笑:「有事。需要阿行抱抱。」 「……」 萧行无奈地伸出手,堵在喉咙的小情绪倏尔散开,心止不住往下一沉:「怎么手心都是汗?阿纵,你这是……」 「我没事。」淮纵心虚地不敢抬头:「你不要问了,我很好。」 「好?」某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来越强了,萧行似是想到什么,不确定道:「阿纵,你是在害怕吗?」 「我没有,你不要乱说!」 此行因由,一半是为了华阳和絮絮『重归于好』,一半是满足萧行一直想要和淮纵逛百兽园的小小愿望。喜欢的事情当然要和喜欢的人一起做,这无可厚非。 在萧行心里,凛春侯淮纵,虽不是男儿,但也是顶天立地的女中豪杰。可她如何也没料到,淮纵连死人都不怕,会怕百兽园被人驯服过的笼中兽。 还没到南山呢,就吓得手心冒冷汗,她实在无法想像,真到了百兽园,淮纵会如何。 她果断道:「不去了,咱们回……」 一只手裹着锦帕及时捂住她的嘴,惹来华阳和絮絮不分先后地投来视线。 淮纵讪讪一笑:「阿行又在闹别扭了。」 小夫妻的事,两人心照不宣地收回眸光。 华阳自己的事还没弄明白呢,也没心思管旁的。她和淮纵萧行青梅竹马长大,对这二人的秉性了如指掌,天大的火气,只要淮纵肯用心哄,小九保管会好。 出门在外,为了低调行事,四人选择乘坐一辆豪华马车。 有些话委实不便说开来讲,淮纵细心安抚:「我没事的,真的,阿行,来都来了,我们走了,华阳该怎么办?」 她收回帕子,萧行定定地看她:「阿纵,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我?」 淮纵紧张道:「哪有。不要多想了,就快到南山了。」 百兽园建在南山,算是皇家私产,专供皇亲国戚游赏,外人不得进。 站在园子门口,淮纵嵴背明显绷直,虽是笑着,笑得极其勉强。 萧行这会已经不去想这人又瞒了她什么事,也不去想百兽园的奇珍异兽到底有多吸引人,她攥着淮纵手心,感受着微凉的冷汗,剎那间,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堂堂凛春侯,岂会无缘无故怕到这种地步? 「不然,咱们还是别进去了?」 她委实见不得淮纵吓得脸色苍白的模样,甚至在心底埋怨自己,为何要答应华阳来百兽园。 她喜欢观看百兽奔行,但她更喜欢淮纵开开心心的,肆意潇洒,风流傲然。 感受到那股惶恐一波波涌来,淮纵眼睛发红,越发坚定了决心:「不,我不怕。就是怕,来都来了,阿行,我会努力克服的!」 没来之前她怕归怕,但是人已经站在了这,就此回去,那么她一辈子都没法逃脱这噩梦阴影了。 将门血脉,身为凛春侯,她一直不敢教人晓得她怕大型的野兽。 这是致命弱点。 她也根本没办法去想,若这弱点被敌人抓住,战场之上使出驭兽术来,她该怎么办?是缴械投降,还是背水一战? 以淮纵的骄傲而言,她不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或许,今日来到百兽园,正是她克服幼年噩梦的契机。 她看了眼萧行:「阿行,你握紧我的手,千万别松开。我……」她哆哆嗦嗦道:「我还是挺喜欢那些长毛怪的。」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大型野兽……淮纵的童年阴影(╯3╰)感谢在2019-11-28 21:49:59~2019-12-03 00:37: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朱得意、3758991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7589915 10瓶;星野忆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这样子的淮纵, 看得萧行既好笑又心疼:「我知你好强,不喜半途而废,我陪你。」 「嗯嗯!」 踏入百兽园, 淮纵两条大长腿勉力支撑着。来都来了, 倒下算怎么一回事?到时候所有人都晓得凛春侯是个内也怂外也怂的怂货,她可丢不起这人。 况且阿行就在她身边, 怕得紧了,只消看她一眼, 那些丧失的勇气好像又重新回来。 好在华阳想方设法带着絮絮往东边行,西边, 大型野兽栖息地, 淮纵走得举步维艰。 年轻气盛活力充沛的小侯爷,还有这么绵软弱势的一天。为吸引她注意,萧行开口取笑道:「等你跨过这道难关, 我为你做个手工抱枕,怎么样?」 「好呀。」淮纵喉咙有些干哑, 她清了清嗓子:「还记得小时候的样子吗?把我绣上去,再把你绣上去。我要拉着你的手, 然后你歪头沖我笑。」 萧行被她描述的画面勾得心弦一颤:「为什么不是我拉着你的手,然后你歪头沖我笑?」 「你笑起来更好看呀!」 「哦?」 淮纵一下子来了精神:「阿行, 你是不知道自己小时候有多可爱, 小短腿,水灵灵的大眼睛,笑起来还有浅浅梨涡, 你走在我身边,小辫子甩呀甩,发梢偶然从我侧脸拂过,我都觉得好开心。 第116页 那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你歪头沖我笑,你笑起来,天都要亮了。我的整个人生都因为你变得五彩缤纷,你的眼睛里不仅藏着光和暖,还有轻盈的花蝴蝶,忽闪忽闪的,我所有能想到的好,你一人占全了。」 她握着萧行的手,话突然多了起来。萧行清楚她在紧张,或许紧张地已经忘记在说什么。 但她也明白,这些话,是心里话。 突如其来地推心置腹,幼年的她,在淮纵心里,竟这样好。萧行不知不觉弯了唇角,等到淮纵说得累了,她柔声道:「你今儿个的嘴,涂了蜜不成?」 淮纵一怔,下意识看向幽静无人打扰的四围,都说酒色壮人但,此时无酒,唯有人间殊色。 舌尖舔了舔牙根,她的瞳孔倒映着萧行的影,蛊惑般地轻启薄唇:「要尝尝吗?」 深山凉秋,金黄盛景,负责看守的训兽员眼观鼻鼻观心地退守一旁。 想着若非自己大意,也不会惹得她惶恐不安,萧行心肠顿软,情之一事,讲究的是水到渠成,她望着淮纵满眼的渴求,在心底默默问了自己一句:喜欢她吗? 答案毋庸置疑。 于是那满身风情倏然绽放,如百花在春日盎然盛开。清纯娇媚的东陵郡主,第一次主动地献上一腔痴情,她揽着淮纵,许她极致的贪婪。 比曾经西山上的蜻蜓点水要久,比那日在御花园的即兴更温柔。 淮纵闭着眼,心道:阿行的滋味是怎样的呢? 除了甜,还有化不开的绵柔。 如炎炎夏日饮入喉的青梅汤水,如冰天雪地温在铜炉的一盏烈酒,恰到好处地在四肢百骸流淌开,在灵魂深处发出她的迴响,美好地,让时光停滞在这一刻,恨不能一瞬万年。 温柔乡,催软英雄骨。 这一刻的淮纵,不再去想幼年时的噩梦阴影,不再去想担在双肩的家国大任,她眼里只看得到萧行,也只想做萧行的裙下之臣! 她想要更多。想听到更多。 血液撞击在骨头,清泉拍打在圆润的石。泠泠水声。 目色晕开,萧行不言不语地沖她笑。 得了如此大的便宜,淮纵不好再抱着不放,长长一嘆,毫不掩饰自己的不知足。她从怀里取了锦帕为她擦唇,再是文辞飞扬,此时也只得了一句:「真好。」 萧行任她擦去唇边乱开的口脂,到了这会,反有点说不出话。 「我不是第一天知道你好。」淮纵怜爱地凝视她的眸:「我是第一天知道,你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好。」 她极尽慵懒地趴在她的肩膀:「阿行,我不怕了,你带我走吧。」 萧行勾了她的小拇指:「嗯。」 非炎国进献的长毛雄狮就关在最远处的西苑。 巨大的铁笼子,沉睡的庞然大物。 一滴汗从淮纵额头滴落,闭上眼,脑海掠过勐虎扑来的画面,她勐地去看萧行,见她安然无恙,将崩的心弦堪堪稳住。 察觉到她的失态,萧行攥紧她的手,在看清淮纵眼底的惶然惊恐时,她贴心地在她唇角留下一抹女儿香。 「阿纵,不怕的。你以前胆子那么大,还敢拔老虎鬚,怎么这会倒慌了?别怕。这些东西伤害不了咱们。」 「我知道。我知道……」淮纵长吸一口气:「你别乱跑。」 「嗯?」 淮纵重复道:「别乱跑。看不见你,我心慌。」 「我不跑,我陪着你。这事急不得,想要克服内心的恐惧,咱们慢慢来。」萧行拍了拍她的手背:「咱们去观兽台喝杯热茶暖暖胃?」 「嗯嗯!」淮纵忙不迭地点头。 「怎么怕成这样子?」胆子大的东陵郡主不理解她这恐惧从何而来,便要牵着她离开,结果淮纵一动不动地钉在那。 她身子僵硬,苦兮兮地瘪了嘴:「吓得腿软了,阿行,你抱我过去吧。」 从小到大,萧行就没见过这样子的淮纵。 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她没再犹疑地将人拦腰抱在怀:「不怕不怕,回家我就给你缝个软枕,绣一个你,再绣一个我,容你天天抱着,怎样?」 「你可不能骗我。」 「不骗你。」 得到保证,淮纵大汗淋漓地躺在她怀里,慢慢闭了眼。 她知道萧行忘了,七岁那年,最是小孩子欢腾的年纪。海外他国进献勐虎至百兽园,她和萧行都爱凑热闹,第一时间跑过来。 人很多,场面很热烈。走着走着,她和萧行就走散了。 后来勐虎发狂,趁训兽员不备冲出笼子,侍卫忙着护驾,当时好多人乱了阵脚。 在那样的危急时刻,她找不到萧行,她抱着手里削铁如泥的宝剑急哭了。 等到她费尽辛苦找到萧行,只来得及在勐虎扑来的紧要关头抱着萧行在地上滚出很远。 锋利的草和坚硬的石头从她脸上、身上碾过,淮纵不知道自己怎么活下来的,她再是坚强,再是将门的骄傲,那时也不过七岁。 七岁稚龄,对上发狂的勐虎,有死无生。 可她背后是萧行。 她只能拔.剑! 最后萧伯伯及时赶来斩杀勐虎,才免得稚子落入虎腹的悽惨结局。 萧行受激过度醒来忘了这事,惨的是淮纵。 淮纵记得清清楚楚,那些惧意,那些接踵而至的恐慌,她怕死,怕被勐虎撕碎,怕能力不够保护不了萧行,怕萧行死在她面前。 第117页 她怕,怕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但她是淮纵,她是淮家在世的唯一血脉,是日后要扛起靖平四海重任的凛春侯。 淮纵可以怕,凛春侯不能。 她将最深的恐惧压在心底,她不说,无人知晓。人要活得好,就得无所畏惧。哪怕心中有惧,都不能教人知道。 便是阿薛,也是在撞破她做噩梦后隐约猜出几分实情。很多年了,如果萧行不提起百兽园,她或许就要忘了。 淮纵面无血色地捧着茶杯,不错眼地看着她心爱的姑娘,晦涩开口:「阿行,以后,你可真得不能再乱跑了。」 「乱跑?」萧行蹙了眉,有些委屈:「我哪有乱跑?这不是在你身边嘛。」 「嗯。」她后怕地揽着她的肩膀,小声道:「阿行,你比我的命重要多了。」 萧行心口重重一跳!她碾磨着指腹,思索道:「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惹你担忧了?你怕野兽,是不是因为我?」 她急切地捉了淮纵的手:「是不是?!」 「没有。」淮纵沖她笑:「你那么乖,哪会平白惹我担忧?我怕野兽,是我小时候胡闹,和你没关系。」 「是吗?」萧行喃喃自语。 「淮纵!小九!」华阳和絮絮欢快地从不远处跑来:「怎么来这喝茶了?那长毛狮子你们看了没有?」 淮纵端茶的手微微一抖,茶水险些洒出来。 萧行嗔怪地瞥她,手自然而然地握上她的手:「看你累的?今日回府不准再练剑了。」 累的?华阳眨眨眼,坏笑道:「哦?做什么累的?」 「和你无关。」淮纵轻哼一声,眼神透着打趣:「啧,你们这是……和好了?」 絮絮害羞地笑了笑。 话题拐到自个身上,华阳暂且放过淮纵:「百兽也看过了,咱们去西苑空地弄烤肉吧?东域那边传过来的吃法,还不错。要试试吗?」 淮纵看向萧行,萧行阖首。 「好,那就去!」小侯爷搁下茶杯,四人欢欢喜喜去了北苑。 知道淮纵对勐兽心有余悸,萧行刻意不提。 百兽园,北苑空地,铁架子搭好,烤肉的香味慢慢飘出来,絮絮有意无意地看着凛春侯的背影,若有所思。 为了克服内心障碍,淮纵和萧行前前后后去了南山三趟。立冬那日,一只雪白的信鸽从鸾城飞出……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第58章 万里之外, 银装素裹的荀国早已提前进入寒冬。来自鸾国皇室的三百名仪仗队,护送蔺妃娘娘的遗体踏入晗关城。 朱红色的大门前挂满白色的灯笼,蔺府, 正堂。一身玄衣的少年哭哭啼啼地跪倒在玄冰棺前:「长姐, 长姐!」 眼泪砸在地上,他骤然起身, 长刀铮地一声从护卫腰间抽.出:「我蔺氏一族痛失嫡长女,自此与你鸾国不共戴天!今日不斩来使, 可你们来都来了,总要留下一物为我长姐祭奠!」 说时迟那时快, 少年身法鬼魅, 手起刀落,便听正堂唿声盪起,一条胳膊从半空跌落! 「大人!」 「大人!」 为首的先锋官死死捂着流血的伤口, 被属下扶起。他们这队人此行护送灵柩涉足荀国,来到旁人的地界, 是荣是辱都得一肩担。 面对少年的突然发难,先锋官虚弱地笑了笑:「蔺公子, 够胆。」 他音色顿沉:「我们走!」 还没迈出蔺家门,更大的哭声从院里传出来。 蔺家上下面色哀凄, 大小姐为家为国捨身前往鸾国做后妃, 做成了不少事。若无意外,等她报了家仇,随时可以回国继承家主一位。可惜, 人没了。死在了那位年轻的凛春侯手里。 蔺炤泪湿衣襟,哭够了,他缓缓起身,单薄的身子微微踉跄,差点一头栽下去。 「去取孝服,我要披麻戴孝,进宫求君上,以国士之礼厚葬我阿姐。」 「公子?」 「别啰嗦!快去!」 孱弱的少年爆发出惊人的威势,下人不敢耽延,取了孝衣恭恭敬敬地为他穿好。 蔺炤苍白的唇轻轻扬起,回眸温柔地看了他的长姐一眼,毅然决然地离开! 蔺氏一族折了未来的家主,久病缠身的三公子大不敬地穿了丧服面圣,且不说朝野如何震惊,勤政殿,未老先衰的荀国国君怜悯地看着殿下跪得笔直的少年:「你想通了?」 「想通了。七国分裂久矣,蔺炤不才,愿辅佐我主开疆闢土,重扬国威!三年,君上若信得过,只需要三年,我还君上一支虎狼之师!」 一声轻嘆。 荀国国君悠然开口:「鸾有淮,荀有蔺,蔺氏之忠诚,毋庸置疑。孤将能调动二十万大军的虎符予你。蔺炤,你不会教孤失望,对吗?」 蔺炤咬牙:「对!」 「去吧。做你应当做的事。孤有蔺氏一族,天不亡我荀国。三年之内,自有孤卧薪尝胆忍辱负重,你今日胡来斩了鸾国使臣一条胳膊,孤便用十万白银作为对萧帝的赔礼。此乃耻,你要记住。」 「臣……记住了!」少年眼圈通红,双手颤抖地接过赤金虎符。 「去吧。」 「臣,告退!」 出了勤政殿,一身素裹的少年遇见同样眼圈红红的男人。 「太子殿下,你满意了吗?我阿姐死了。你满意了吗?」 第118页 蔺炤自嘲一笑:「亏你口口声声说爱她,你连护她都不敢,说什么爱她? 你知道吗?她爱上了我蔺氏一族的仇人,若不是你畏首畏尾连句喜欢都不敢和她说,若你抢先一步让她心里有了你,她也不会心甘情愿死在凛春侯剑下。 心疼吗?后悔吗?你现在做什么都没用了! 她死了,我是她的胞弟,我还活着。她的仇自有我来报!阿姐不会白死,我会用三年时间让鸾国血债血偿。至于你……我敬你是君,但作为男人,你可真窝囊!」 少年拂袖离去。 良久,沉默的荀国太子洒下两行热泪…… 十一月十三,鸾国都城终于迎来了初雪。 雪花纷纷扬扬,这样的时节,更多人选择围炉赏雪。 侯府,练武场,剑气纵横,溅起层层薄雪,哪怕萧行于武学一道见识低微,却也看得出来,淮纵武功又精进了。 将门淮家,十八般兵器样样用得熟稔,且不说淮纵身形俊秀,武艺非凡,一招一式在她手上使出来,称得上剑势惊人,赏心悦目。 萧郡主手里捧着暖炉,火红色的大氅裹得严严实实,候在练武场不远处静静地陪着某人,她站在那,不言不语,就是冬日最亮眼最怡人的一抹艷色。 蔺婉死了。负责运送灵柩的先锋官被蔺家少年斩去一条胳膊,为此荀国赔偿十万白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天下将乱,太平日子没多久了。 荀国暗中蓄力,不止荀国,其他六国也是如此。休养生息,为今后的战争做准备。 而作为必将上战场统领兵将的凛春侯,萧行能够感觉到,淮纵近日越发努力了,习文习武,都到了一种废寝忘食的地步,这样下去,就是铁人也熬不住。 一套剑法练完,淮纵长舒一口气,潇潇洒洒地一甩衣摆,顶着满头大汗往萧行跟前凑。 人走过来,萧行将暖炉交给阿韭,从袖口取出锦帕为她擦拭额头的汗:「阿纵,不好这样辛苦。持之以恆便好,边关还没乱,你先把自个身子累垮了,笨不笨?」 淮纵身心暖融融的:「不怕,自从解了蛊毒,你不知道我身子有多好,满身的劲没处使,算是因祸得福。你不让我练剑我才难受呢。」 雪花落在她发间,顷刻被溶化。 她当然知道淮纵身子有多好,每晚入睡,躺在她身侧,萧行都不用担心夜晚着凉。 想她们同床共枕,淮纵试探着做的那些小动作,萧行面上笑意更深:「走,快去沐浴,浑身汗味,少来我这边凑。」 小侯爷不满地哼了声,看了看左右的阿韭和阿净,扔了长剑,捉了萧行的手快步往内院走。 门被推开,再闭合,淮纵反身迅速地将她压在门上,勾唇笑得风流倜傥:「嗯?嫌我满身汗味?」 知道她又是忍不住犯浑,萧行不惧不避,不慌不忙地反客为主,一双美目笑吟吟望向她:「阿纵,你昨晚…是不是偷亲我来着?」 「啊?」淮纵惊得眼珠子瞪圆,一下子怂了:「没、没有,你不要乱讲!」 「乱讲?」萧郡主摸了摸温软的红唇,不紧不慢地凑过去:「你昨晚可真是不老实呀。故意哄我就寝,就为了占些小便宜吗?」 「哪有,你冤枉我。我没有,我那么老实,天地为证!」淮纵心虚地揉了揉发红的耳朵,目光却止不住看着萧行张张合合的两瓣唇。 她昨晚…竟是在装睡不成?看起来不像呀。只是,若不是装睡,怎么知道自己偷偷对她做了什么? 向来睿智的凛春侯在这事上犯了愁,干脆咬死了:「没有没有!说没有就是没有!你看本侯生得如此正气凛然,怎么可能会做趁人之危的事?」 「真没有?」萧行柔软的玉臂搭在她的后颈,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那我今晨起来,感觉不大对啊。」 「嗯?什么感觉?」 对上她的眼,萧行眉眼弯弯:「没什么,就是梦见了一只色.狼。」 淮纵支楞着耳朵,做戏做全套:「那狼对你做什么了?岂有此理!我的女人我都没来得及做什么,那只狼凭什么熘到你梦里去!」 「你的女人?」 咕咚。清亮的一声,淮纵不争气地吞咽口水。 「阿纵,你敢不敢再说一遍,谁的女人?」 「我…我的女人……」 「哦,这样呀。」萧行好整以暇地笑她:「那你敢吗?」 「这这这……阿行,你太过分了!欺负我怂是不是?」淮纵一脸憋屈,恼羞成怒地直视过去:「我有说错吗?我们早就是夫妻了,不管我敢不敢,你不是我的女人,还想做谁的女人?!」 眼波流转的萧东陵,看得她口干舌燥想扑,小侯爷烦闷地扯了扯衣领:「不和你说了,我去沐浴!」 「要我陪你吗?」 咚的一声!淮纵一头撞在墙上,眼冒金星,看人都有重影了。 她顶着红扑扑的小脸,满脑子春暖花开噼里啪啦地放着烟花:「好呀!」 萧行抱臂在怀,秀眉轻挑,语气竟也带了两分不正经:「想什么呢?我就是逗逗你。」 从云端落到坚实的黄土大地,淮纵手扶腰带重重一哼:「早晚有你求我的一天!」 「求你?」看她这副模样,萧行玩心大起:「阿纵,没准你现在求我,我就应了呢。你求不求?」 第119页 「让我求你?阿行,我允许你做梦!」 「那就没办法了。」萧行作势要走,后腰被人抱住。 这一日,凛春侯的尊严被自己狠狠踩在地上,淮纵小心脏扑通扑通跳着,声音软绵,带着浓浓祈求:「阿行,求你了。你就应了我吧!」 「啧。」郡主大人明眸皓齿绽开笑颜:「既然你真心实意恳求,那我只能大发慈悲地回你一句……好呀。」 第59章 幸福是什么?就是喜欢的人正好能陪你做喜欢的事。 窗外冬雪飘飘, 裹云阁温暖如春,白玉池里的水飘着温热的水气,淮纵身姿笔挺地站在那, 眼角眉梢都带着平时没有的窃喜:「阿行, 快来呀。」 「你就那么开心?」见淮纵开心,萧行也是开心的, 不过她的欢喜是矜持的,是优雅的, 是冰天雪地一枝料峭的寒梅,是盛开三月的娇美春花, 花瓣随风散落, 盪开层层细腻的香。 淮纵着了里衣,映出秀美的瘦腰,她眉峰一挑, 呲着小白牙,笑起来像极了眯着眼睛的小狐狸。 「那当然, 如花美眷,心想事成, 我为何不能开心?倒是你,怎么不见你欢欣雀跃?还是说, 你只是勉勉强强地应了我?」 「欢欣雀跃?」萧行走上前来服侍她解衣, 一嗔一笑,风骨卓然:「阿纵,你见过哪个送上门的小绵羊, 在被剥皮拆骨前是雀跃的?不过,我自是愿意的,我若不愿,谁能教我勉强?」 「你这话说的,剥皮拆骨?我哪有那么可怕。」 淮纵自觉地展开双臂,及至衣袍如云堆落在脚下,她笑嘻嘻地揽着萧行的腰:「我对你,还不够温柔吗?」 萧行宠溺地由她抱着,感受到两颗心怦怦的跳动声,她笑得越发妩媚:「你又在贫嘴了。」 眸光不经意的时候已经在打量眼前这人。 她不是没看过淮纵,她看淮纵,远比淮纵看她的次数要多。 淮纵肩窄腿长,腰细肤白,若以皮相来论,不说鸾国,就是放眼七国,她也说不上还有谁能在相貌上压她一筹。 对于淮纵,萧行打心眼里是服气的。 才貌俱佳,文武双全,性情不羁,深情,柔情,嘴里时不时冒出令人招架不得的甜言蜜语,懂得尊重人,更会哄人,堪称世家女子的理想情郎。 然而这情郎,却是女郎,再细緻不过的女郎。 对上她的眼睛,看清她眼底的热忱,萧行的心也跟着一盪:「你在紧张吗?」 「不不不,我不紧张。」淮纵退开两步抱着胳膊催促她:「阿行,你快点啊!」 萧行指尖搭在腰间绸带,闻言动作一顿,抬头问道:「怎么?你要在旁看着?」 「不、不能看吗?难道还要我闭着眼?又或者还是用绸带蒙了我的眼睛?那算怎么回事嘛。」 凛春侯色胆包天地轻抬下巴:「你我这般,名正言顺,水到渠成,快别啰嗦了,你答应了的!还是说,你更属意我亲自来?」 「不必。」萧行回答的很快。 淮纵自认在这事上总算扳回一局,她美滋滋地坐在一旁玉阶,裹着轻薄的浴袍等着看一场绝世好风景。 这大概是她十八年以来最幸福的时刻。 正襟危坐,心里不知幻想了多少。萧行忙中偷闲地回眸看了眼,便见俊雅多情的小侯爷红着脸一副沉浸美梦中的模样。 她目色微嗔,唇边溢开一抹轻轻的嘆息:若她和淮纵能有自己的血脉就好了。 可惜…… 她无不感慨地垂下眼帘:「阿纵,你说昔日道子和四海棋圣,那样恩爱温善的一对神仙眷侣,同为女子,为何她们未给后人传下生子秘药?」 冷不防听到这么句话,淮纵托着下巴认真沉吟一番:「也不见得没有传下,毕竟几百年前的事了。就是有药方,总得有人将药炼出来。 传言道子与棋圣共结星契同生共死,她们的后代,便是不归谷谷主姜颂。姜颂带着一神秘女子隐居谷中,自此棋道山、不归谷、寄道山庄,三大至强势力神隐于世。 四海没了那些传奇人物,道法衰落,开始了漫长的沉寂岁月。传到咱们这儿,女女生子,就快成天方夜谭了。」 淮纵遗憾地皱了皱眉:「恨晚生了几百年,没得见那些强者风采。要不然,有道子和棋圣在世,女子和女子,哪来的那么多难关要闯?」 白玉池陷入短暂的寂静,她轻声问道:「世人重血脉,阿行,你是觉得不够圆满吗?」 「是,也不是。」萧行褪去里衣,露出雪白圆润的双肩,蜿蜒的锁骨,白得发光。 「淮家一脉单传,到了你这,若无子嗣,总归是将门的损失。纵是能过继,哪有你我生的骨血好?」 「我不是觉得不够圆满,我是为淮家感到可惜。」 「没什么好可惜的。」淮纵三两步从背后拥住她:「我是觉得挺圆满,有你在,我就圆满。」 「阿纵。」 淮纵在她发间轻轻一嗅,小声道:「嗯?」 「你是在占我便宜吗?」萧行捉了她放在腰间的手,能够清晰感受到那双手在她掌心颤抖,她弯了唇角:「果然,你还是这样怂。」 「怂不可怕。」 「那什么可怕?」 「不解风情最可怕。」淮纵音色澄净,她生的好,不管做什么动作都自带了一种独特的美好气质,上天是偏爱美人的,这话半点没错。 第120页 「阿行乃世间难得的好女子,我恨不能再体贴一点,再温柔一些,哄你笑口常开,让你死心塌地跟着我。」 「我还不够死心塌地吗?」萧行握着她的手,浅笑嫣然:「你告诉我,我对你,还不够死心塌地吗?」 尾音轻扬,淮纵感觉自己的手脚都要僵住了:「你——」 萧行松开她的手,任凭那只手垂落,她施施然转身,柔声缱绻:「阿纵,看我。」 闻言,淮纵鼓足勇气抬起头,恰是此时萧行沖她娇.媚一笑。 「阿行,你……」 「好看吗?」 「好、好看……」一股热流从淮纵鼻间淌下,她两眼发晕,扑通一声,整个人栽进白玉池! 等人捞上来,年轻气盛的小侯爷已是人事不知。 萧行重新系好衣带,饶有趣味地咋舌,秀手温柔地从她脸颊拂过:「阿纵,这就不是我不给你了。」 她掩嘴笑开,眸子漾着欢喜赤诚的暖意:「是你不争气。不能怪我生得美。」 送走穿戴整齐的凛春侯,萧行望了眼水汽翻腾的白玉池,末了丢下一句幸灾乐祸的话:「啧,真是个小可怜。」 肉送到嘴边了都吃不着,这事,萧行暗暗思忖——她大概能嘲笑淮纵二十年。 可怜的凛春侯躺在软榻煳里煳涂做了一场又一场不大正经的美梦,醒来,还道自己好事已成。 她穿着里衣,掀开锦被,茫茫然愣了会神,有点搞不明白,这事儿,到底是成了还是没成。 「醒了?」萧行端着杯子餵到她唇边。 平平淡淡的味道,淮纵讶然:「怎么是白水?我做了那么大的事,连杯参茶都不给喝吗!」 那么大的事…… 噗嗤!萧行没忍住笑出了声,眼神清亮,低声细语:「那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还是说,你背着我,做了什么?」 她视线朝下,隐晦地摇摇头。 察觉到她的暗示,淮纵慢悠悠地红了耳根,待意识到什么,她抬手撩开萧行衣领,没看到想看的,小脸一下子垮下来:「怎么会这样?」 温温柔柔的皇家郡主第一次不顾形象地扶着腰,笑得眼泪淌了出来:「你呀你,补得太过了。这些日子,就不要喝参茶了,就喝白水吧。」 补得太过了……淮纵一拍脑门:「我晕过去了!?」 「想起来了?」 「我…我怎么就晕过去了?」 萧行轻哼:「这要问你自己呀。」 「阿行。」 「嗯,喊我做什么?」 淮纵气成河豚:「你能不能不要用那样的语气和我说话!」 「哦?」萧行随手将杯子放到小桌:「我哪样的语气和你说话?」 「哼,勾引人的语气。」没做成想做的事,淮纵满肚子不开心。 萧行偏要逗她:「那你上钩了吗?」 「上钩了。」 「所以,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你有什么好委屈的?」萧行沖她促狭地眨眼:「我又不是没给你机会,是你没抓住。」 「你若好好的,我能晕过去?你那样子,谁忍得住!不行,就是怪你,你得赔我!」 萧行主动地投怀送抱:「好了,别恼了,冬日盛雪,陪我赏梅如何?」 「赏梅?」淮纵怒道:「我只想赏你身上的梅,谁要出门挨冻看那些俗物,不去!」 「……」饶是萧行爱玩,也被她这口不择言的话调戏地有半晃失神。 凛春侯说不去就不去,脾气上来倔得很。她这会思忖着强扑的可能。 「真不去?絮絮约我们去她家吃火锅,华阳也会去,别说我没给你好好表现的机会。」意识到她那些坏心眼,萧行从她怀里退出去,迈着长腿离开。 好半晌,淮纵呆在那差点气哭了。可一想到因为没吃到肉哭鼻子,她丢不起这人。 擦擦眼角泛出来的泪,气到吐血的小侯爷从软榻走下来,待迈开两步她瘪了瘪嘴:这是没吃到肉的事吗? 是她终于意识到,她不仅怂,她还弱爆了呀!!! 阿行还没做什么呢她就晕得不省人事,阿行若死命地迷惑她,她……她这条命干脆给她得了。 淮纵吸了吸鼻子,慢三拍地想起萧行说过的『给她机会』,一次不成,还要给二次机会吗? 唔,阿行可太贴心了。 凛春侯雄赳赳气昂昂,穿好战袍打算带着娇妻去赴宴,不就是吃火锅吗,别说吃火锅,阿行就是要她吃火星子,她也得拿出肯吃的勇气来呀! 华阳对絮絮好那算什么,她和萧行,青梅竹马,此情可鑑日月,不就是秀恩爱嘛,谁比得过她? 一回生二回熟,她就不信了,两情相悦她再拿不下阿行,她就别做凛春侯了,做庙会上只会翻跟头的猴算了! 冬日大雪,帝师府,长公主华阳从软轿迈出来,抬眼就看到凛春侯满眼的杀气腾腾,顿时惊了,嵴背爬上森森凉气。 她问萧行:「淮纵……受什么刺激了?」怎么一副要和她下战书的架势?她也没得罪这人啊。 萧郡主极尽风雅地嗔了淮纵一眼:「别管她,她火气旺。」 火气旺?华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下一刻,淮纵狗腿地解了雪白大氅为萧行披上,言行说不出的谄媚:「阿行,冷不冷?哎呀,别抱着暖炉了,来,我给你暖手。」 第121页 猝不及防地被酸倒牙,华阳惊得忘了合上嘴:这还是死要面子傲骨铮铮绝不服软的淮纵吗? 冷风灌了一肚子,她清咳两声,朝萧行竖起大拇指。 林絮絮捧着手炉笑着从府里迎出来,她率先看了眼华阳,情意绵绵,有眼皆知:「郡主、侯爷,里面请。」 华阳打趣她:「怎么回事?絮絮都不请本宫的?」 少女羞低了头:「你,我还用请吗?不请你都会自来……」 啧。淮纵右眼皮狠狠跳了跳,眼睛微眯:敢在本侯面前秀恩爱? 趁人不备,萧行偷偷勾了她的手指,贴着她耳畔鼓励道:「阿纵,你不行呀,絮絮才十六岁就把你比下去了,你得加把劲呀。」 「嗯嗯,好,我加把劲!」 淮纵心里发了狠:她怎么可能不行?不就是为爱痴狂吗,殷勤起来她自个都怕! 围炉烫菜,两人共用一鼎鸳鸯锅,完美释放狗腿潜能的凛春侯,以及不弱于人的长公主殿下,这顿火锅,大概是四人有史以来吃过的最记忆深刻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2-04 16:13:59~2019-12-04 21:4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永定河畔砍柴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学习 5瓶;思琂 3瓶;4028850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冬雪飘飞, 人间换了景象,隔着重重门,地龙烧的旺盛, 暖融融的, 帝师府,火炉旁, 华阳长公主今儿个算是长了见识。 打小爱面子的凛春侯殷切地陪在娇妻身侧,事必躬亲, 妥帖地像换了个人。若不是那张脸实实在在的俊美、那双眼睛真诚不似做伪,华阳少不得要怀疑一二, 这人被暗中换了芯子。 鸳鸯锅里的油水渐渐沸腾, 淮纵取了长筷夹了菜蔬放在萧行手边的碟子,恨不能餵到嘴边的劲头,看得华阳生出一股恶寒:「你们……」这是又闹什么呢? 萧行喜食素, 闻言淡笑:「是她在闹,我好好的吃火锅, 不关我的事。」 啧,怎么就不关你的事了?华阳还要再问, 被絮絮轻轻扯了衣袖:「殿下,那块白玉豆腐看起来很好吃。」 「好吃吗?」华阳注意力被轻易夺去, 回想着小姑娘方才细弱喊的那声『殿下』, 她顿时眉开眼笑。 絮絮对她有情,她也喜欢絮絮,两人情投意合, 起初情意被戳破,絮絮脸皮薄不肯见她,她愣是在帝师府徘徊许久,这才守得云开见月明。 「好吃絮絮就多吃点,瞧你瘦的,身上没几两肉。看着怪心疼的。」 「嗯嗯!」少女睁着亮晶晶的眼,深情厚意,情场中人哪个看不明白? 淮纵心里叫嚣着不服气,对上华阳挑衅的眼神,她笑靥如花地继续投餵萧行:「来,阿行也多吃点,冬天嘛,正是长肉……」 「什么?」萧行笑意一滞。 冬天嘛,正是长肉的季节,不多吃点,怎么过冬呢?话到了舌尖被淮纵生生打住,仗着有张好看的脸,她笑得灿烂天真:「阿行这体质,怎么吃都不长肉,所以更要多吃点,来,我餵你。」 说着她当真夹了素丸子餵过去,萧行看着她,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丢给她一个嗔怪的眼神,极其配合地红唇张开,淮纵看得小心肝一颤,连忙克制住胡思乱想的念头:「好吃吗?」 「好吃。」当着华阳絮絮的面被这般投喂,萧行脸不红心不跳,勉强稳住了作为郡主的气派,担心淮纵开了头收不住,她刚要劝说,哪知淮纵精神焕发,抬手倒了杯果子酒:「阿行再来尝尝这酒?」 四目相对,看清她眼底的警告,淮纵立马学会了安静。这还没怎么呢就被人比下去,说不过去。她安安静静坐在那思量怎么做好完美的狗腿。 另一旁,萧行坐姿端庄,举手投足一身风雅,才高八斗的凛春侯眼前一亮,提议道:「天赐好时节,不如咱们也学古人,烫菜吃酒写诗吧?」 写诗?华阳看了眼絮絮:「絮絮想听我吟诗吗?」 「可以呀。」林絮絮和她肩并肩挨着:「不过,论写诗,有侯爷和郡主在,谁能掠其锋芒?」 「那我写了不给她们看,只给你看,这样,就是输了也不怕。」 林絮絮抚掌轻笑:「甚好。」 她看着淮纵:「侯爷可不准偷听、偷看。」 淮纵长眉一挑:「彼此彼此。」 她要给阿行写诗,若被人听到了,也怪难为情的。 一拍即合,四人各有各的忙碌,丫鬟们献上文房四宝。 外面雪花飘飘,暖房里春意盎然,有诗有酒有美人。淮纵这辈子的文采都用上了,直将萧行夸得世间绝无仅有,文不加点,十八首情诗里竟藏着八首艷诗,看得萧行羞恼之余,不示弱的回敬过去。 喝到醉醺,被下人搀扶着出来,华阳借着醉酒拉着小姑娘的手往别处玩,一顿火锅吃完,酒也喝了,情也表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借着满腔酒气落回了萧行心坎。 出了帝师府的门,风一吹,酒气散开,淮纵目色恢復了几分清明。握着萧行的手上了软轿,小侯爷总算没忘记自己拼死拼活为了什么,她酒量比萧行好,由着萧行倚在她怀里,唇边染笑:「阿行醉了?」 「你说我醉没醉?」萧行拉着她的衣袖,放松地倒在她怀抱,酒意上涌她妩媚地笑了笑:「我竟不知,你肚子里藏着那么多浑话。阿纵,你猜,我是真醉了,还是在装醉?」 第122页 温软蛊惑的嗓音如雨滴落在琴弦,琴弦颤动,树欲静而风不止。淮纵难得的两分清醒也被她摧毁,她搂着娇妻,神色迷离:「不管你醉没醉,普天下能这样抱你的,只有我。」 「你再哄哄我?」 「好啊。」 软轿融融,清甜的酒香肆意在唇齿漫开,隔着帘子,风进不来,雪落在轿顶,簌簌有声。「这样哄,喜欢吗?」淮纵坏笑看她,风流浪荡处,自有一抹纯情教人难以忘怀。 一根玉指从她唇角擦过,淡淡的水渍弥留在指尖,萧行晕沉沉地抬眼:「实在是不能再喜欢了。」 醉意袭来,她慢慢合上眼,满脑子想的还是淮纵写的那十八首情诗,字字关情,字字真情,她喟嘆一声,觉得淮纵坏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她自去昏睡,苦了逐渐清醒的淮纵。 软轿停在侯府门外,凛春侯拦腰抱着萧郡主从里面走出来,她脚步踉跄,明明酒醒了大半,腿脚却好像不是自己的,上台阶时身子一晃,惊得连最后那点醉意也散了。 阿净看得心惊肉跳:「侯爷,小心吶。」 淮纵没吱声,低头看着睡相乖巧的某人,她温柔地笑了笑:「无碍,本侯……只是太开心了。」 抱着心上人,感受到阿行对她的纵容,太开心了。 从府门一路来到白玉池,负责侍候的丫鬟阿韭愣愣地看着一身里衣的侯爷,后知后觉地红了脸,后知后觉地慌忙退出去。池水温暖,淮纵觉得从哪儿跌倒,再从哪儿爬起来。 可她看见萧行,膝盖就忍不住酥.软,半跪着俯瞰她的眉眼,淮纵指尖描摹萧郡主毫无瑕疵的脸部线条,轻声一嘆:「你是醉着,还是醒了呢?」 萧行睡着的时候,比她清醒时多了分柔软,多了分端庄,那些令人望而生畏的高贵悄然隐没在骨髓,倒显出女儿家的柔情百转,一唿一吸,都能挑弄.人内心深处最疯狂的幻想。 太致命了。淮纵捏了捏眉心,倏尔灿笑:「阿行呀阿行,你喜欢这样的方式吗?你睡着,我醒着,哪来的滋味?就这样要了你,实在太便宜你。」 说着她抱着人迈进池水,睡得香甜的萧郡主梦里似乎在欣赏桃花。 桃花瓣洋洋洒洒,站在树下的人从幼年时的小糰子,换作一身锦衣眉眼弯弯的少年侯爷。 「阿行?你可一点都不老实,连这样的事都要挖坑让我主动跳,我若一人跳下去了,多孤单?你自己挖的坑,要跳也是我们两人一起跳,手拉手共赴山水,那才好呢。你说是吗?」 梦里的她比平日里羞涩许多:「阿纵在说什么,我不懂。」 「不懂?」少年郎手指轻轻勾住她的下颌:「阿行是块举世难得的小点心,不能偷着吃。」 「那要怎样吃?」 「当然是光明正大地吃了!」衣冠楚楚的小侯爷手扶腰间玉带,面若桃花,眼眸亮如星子:「阿行,你看我,像不像和你一样好吃的小点心呀?」 内室之中,淡色纱帐中,躺在软榻的美人慢慢睁开眼,一双水润的眸子,漂亮地不似世俗人,从睡梦醒来,萧行眨眨眼,直到茫然泯去,忆起醉酒之事,她红唇微扬,却在下一刻心底生出更多恍惚。 一动不动地躺在那,此时的身体和无数次醒来的感受无甚差别,她困惑地蹙了眉,阿纵,竟然忍住了吗?没忍住倒还好,她了解淮纵,淮纵从来不是肯吃亏的主儿,她这次忍住了,那么下次…… 萧行娇躯一震,一股不妙的预感冒上来:那么下次,她怕是要惨了…… 「真是过分啊。」她笑着感嘆,语气听不出恼,反而透着化不开的宠溺。想到梦里的种种,她喃喃自语:「我是小点心吗?」 她都已经做好了交託一切的准备,没防备淮纵根本不接招。谁能想到争强好胜艷压群芳的萧郡主,纯情起来也是个娇软青涩的小姑娘? 那些事她懒得胡思乱想,借着醉酒一味推给淮纵,大好的机会她给了,看样子淮纵竟然不满意?萧行陷入一阵苦恼,想着曾经看过的画本,寡慾的人这会罕见地起了一分绮念。 若是和阿纵……她弯了弯唇角,压下绕在心尖的忐忑紧张,她认真地想了想,阿纵喜欢她醒着,其实醒着也没有什么不好。退一万步说,阿纵就是自伤也不会伤了她。 自觉想明白的萧行便要起身,哪知锦被滑落,凉意爬上肌肤,她怔了怔,羞意在血液沸腾。她浑身漫着沐浴过后的清香,可沐浴过后敢这样待她的,除了淮纵,还能有谁? 萧行暗暗咬牙,先前那点花花心思灰飞烟灭,衣架挂着备好的一应崭新衣裳,取了小衣穿好,好歹没再赤着身子,她缓了缓,面色淡然地理好着装。 听到里面传来的起床动静,阿韭端着温热的清水叩门进来,见了她,萧行没来由的红了脸:「侯爷呢?」 阿韭连忙道:「侯爷在书房作画呢!」 画?萧行右眼皮狠狠一跳,梳洗过后匆匆出了门。 看着郡主匆忙的背影,阿韭止不住感嘆道:郡主和侯爷琴瑟和鸣如胶似漆,夫妻感情可真好。侯爷那般懂得疼人,郡主应该是开心的吧? 书房,凛春侯提笔蘸墨,聚精会神地勾勒一卷美人出浴图。画两笔,发会呆,然后接着画。以至于过于专注,连萧行进门都没听见。 看着她的背影,萧行原本急切的心忽然平静下来。她和阿纵……想着醒来那副模样,萧行稳住唿吸,轻移莲步,凑在一旁看了眼,耳尖迅速被染红:「你、你在画什么?」 第123页 陡然听到温柔熟悉的嗓音,淮纵笔下一顿,强大的自控力使她稳住手腕,没糟蹋了笔尖勾勒出的心血。 她轻佻一笑:「阿行,好看吗?」 好看吗?你还能再流氓点吗?萧行气得不轻,伸手夺画,意识到事态不对,淮纵小脸一白,急声道:「哎呦!别撕!」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2-04 21:40:02~2019-12-11 17:51: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66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诺、朱得意、傲娇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易 5瓶;儿歌 2瓶;今朝十步、南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别撕别撕!好不容易画的!」淮纵苦着脸:「吃不着看看也不行嘛?好歹留个念想呀。」 「留个念想?」萧行被她气得喉咙一梗, 想到醉酒后淮纵对她做的那些事,她干脆松了手,眉峰一皱:「是我不给你吃吗?是你口味太刁了!」 「我的口味……不就是你嘛。」淮纵笑嘻嘻地凑到她跟前, 轻轻嗅了嗅:「阿行身上可真香。这么好的小点心, 哪能随随便便就装进肚子?哎呀,捨不得。」 被她这么一打岔, 萧行根本不晓得这满本子的帐该从哪儿算起了。 她乃皇家郡主,风雅堆里养出来的世家美人, 睡醒之后跑来书房和淮纵讨论吃不吃怎么吃的问题,她自问脸皮比不过淮纵。 忍着羞恼拾起那捲画, 定睛在那副美人图上, 一抹喜色悄然被她掩饰过,萧行轻哼:「放着活生生的人不看,偏来跑这儿作画, 淮纵,你脑子里想什么呢?」 「能想什么?」凛春侯大义凛然地拍拍胸膛:「当然是想你呀!你醉了酒, 睡得那么沉,我哪好打扰你, 再说了,阿行貌美, 我也不敢在你身侧久留。」 「我看你倒是敢的很!」 「哎呀, 不敢不敢,我哪有那个胆子?」 萧行似笑非笑地侧头看她:「你做了什么还用我亲口告诉你吗?好个扮猪吃老虎的凛春侯!」 得了便宜还卖乖註定会惹恼某人,为了不惹急萧行, 淮纵只能暂时夹着尾巴做人,她连连赔笑:「醉了酒,这会头痛吗?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她不由分说地按着萧行在雕花红木椅子坐下,还不忘挑眉:「阿行,你看,我也挺尽职尽责的嘛。你沐浴我伺候你,还担心你醒来会不会头疼,不要总看我的浪荡的一面,多看看我温柔的时候。」 萧行闷声不吭,她不说话的时候一般都在想着怎么将这笔帐找补回来,淮纵可不敢放任她想下去。 要说从白玉池出来后,她是故意没替她更衣,直接锦被裹着人入了内室,说来有趣,看惯了萧行淡然端庄的一面,她还就想看她跳脚,看她不淡定。越看越有趣。 「那幅画……」 「那幅画我是要留着做纪念的。」淮纵一本正经地和她解释,这样认真的模样,谁又能想到,她嘴里说的那副要用做留念的画是怎样的不正经。 淮纵画道勉强称得上一流偏上的水准,但和萧行比,差距不是一丁半点。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画萧行,却是画得最直白最大胆的一副。 先前那副海棠春睡图被强行没收,今日这一副……萧行笑了笑,那些恼意敛下去,她也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她既允了淮纵,这点风流心思,要说介意,她还真不介意。 只是突然撞见,羞恼是本能的反应。 「你当真喜欢?」 「画的是你,我当然喜欢,不仅喜欢,简直爱极了。」 啧。萧行讶异地看她:「又拿甜言蜜语来哄我。」 「实话,大实话!怎么就成甜言蜜语了?我有多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淮纵贴心地为她按摩太阳穴,她的指腹柔软,手法高明,愣是哄得萧行连那些哑火也灭了。 说到不正经,说到字画,萧行不明白了,她正经了多年,怎么遇见淮纵就破功了呢?还真怀疑是淮纵传染给她的,淮纵偷偷脱她的衣服,在白玉池『尽心尽责』地伺候她沐浴,末了人扔在榻上不管了,跑来书房作画。 明面被她撞破的有两幅,那没撞破的呢?想到这,萧行眼神变得古怪复杂。 淮纵不正经画那些东西,她又有多正经?在纵行社不也暗地里写了她和淮纵的『小甜文』吗? 啧,还真有点假正经。 作为世家女典范的萧郡主,在无言的沉默里进行了一场深入灵魂的自省,她幽幽道:「淮纵,我后悔了。」 「什么?」淮纵被她吓了一跳,舌头险些打结:「后、后悔什么了?」 看她吓得不轻的样子,着实有点可怜,萧行没卖关子:「后悔认识你了。」 淮纵倒吸口凉气:「阿行,你不能玩了不负责啊!」 「谁在和你玩?」萧行面色绯红,嗔道:「慌什么?莫要乱说。听我讲好嘛。」 「好吧。」小侯爷可怜兮兮地杵在一旁,不敢伸手往萧行头上招唿,省得一个冒失再把人弄疼了。 「我如果不认识你,我就还是那个清心的萧郡主,都怪你。」萧行眸光落在那幅美人出浴图:「不过如果不认识你,那人生的趣味可就太少了。变坏就变坏吧,左右有你陪着。对吗?」 第124页 「对!」峰迴路转,柳暗花明,淮纵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宠着她,搓搓手,二话不说将人拦腰抱起来。 萧行熟稔她的性子,几乎看她一眼就晓得她在想什么,是以没有表现出惊慌,从从容容温温柔柔地环过她的脖颈,调笑道:「开心了?」 淮纵一脸得意:「不能再开心了。」 「再开心会怎样?」萧行眸光流转,笑着打趣她。 「再开心,会……」 一个微凉的吻落在她脸颊,萧行尾音勾着魅意:「会怎样?」 「会……」淮纵舔了舔唇角,想到先前那些美妙的画面,睁开眼是萧行,闭上眼还是萧行,醒着的萧行,醉后的萧行……风流不羁的凛春侯双臂微微收紧,恶狠狠道:「阿行,你在玩.火!」 萧行漫不经心地在她耳畔吹气:「又怎样呢?你还能吃了我吗?」 「试试?」淮纵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唇瓣,下一刻,萧行埋头在她怀里,笑道:「还是算了,反正我不急。我想看你急。机会只有一次,阿纵,你浪费了。」 「那才不叫浪费。本侯可是一饱眼福了呢。」小侯爷顾自调整唿吸,丝毫不觉得没做点什么是什么天大的憾事。 听着她急促的心跳声,萧行感到无比的满足。就是这样一个人,风流性子,在外人面前向来强势,面对她,却能一忍再忍,一怂再怂。她和淮纵青梅竹马,淮纵尊重她,她知道。 在她怀里的一瞬间,萧行破天荒地想着,再给她一次机会又何妨呢?看着淮纵那张惊若天人的脸,她张了张口,想到马上就要到来的小日子,那句话终究没吐出来。 她若许了淮纵,尝过了大鱼大肉再将人赶去风餐露宿,太残忍了。 萧行眉眼温和:「阿纵,想什么呢?」 「想我实在是天下第一快活人。」 这话开口就来,看着她的侧脸,萧行一时看痴了,笑了笑:「你以后可以更快活。」 「!」淮纵被她撩拨地一颗心蹦来跳去的,偏还要装出一副正人君子柳下惠的模样,她板着脸,点点头:「嗯,本侯也是这样想的。」 萧行笑倒在她怀里。 时光流逝,一晃到了年关。凛春侯府的两位主子蜜里调油过着神仙日子,鸾城过年的气息一日胜过一日。 天还没亮,作息规律的小侯爷缓缓睁开眼,感受到身侧熟悉的气息,她忽然觉得,这份甜腻,简直是和上天偷来的好时光。 萧行睡姿极为端庄,世家女的规矩,真得讲究起来,一根头髮丝都不能乱。可这会呢? 这会深受世家贵女追捧的萧郡主,慵慵懒懒地窝在她怀抱,手臂搭在她腰间,唿吸覆在淮纵脖颈,软软的,寒冬腊月,愣是给她带来春天般的温暖。 轻微的哼声,萧行破天荒地提早了一个时辰睁开眼,没睡够的缘故,她的眼睛遍布着茫然,像喝醉酒的小猫咪,醺醺然地想要倒下,又因为一些说不得的原因,怔在了原地。 看着她,淮纵不做声,唯恐扰了她的清静。萧行有起床气,皇家郡主脾气再大点都无伤大雅。 没睡够的人,习惯了静谧,脑子尚未清醒前听不得其他声响,淮纵忽然想到幼年时她故意捉弄萧行,扰她好眠,惹得萧郡主第二天约她去西山赏景。 哪里是赏景呢?说是报仇还不错。萧行柔声细语地哄着她在青草地午睡,待确定她睡着了甚至开始做着美梦,记仇的郡主大人拿了狗尾草一点一点地从她锁骨划过,痒痒的,烦得淮纵梦里想咬人。 待玩够了狗尾草,郡主大人别出心裁地从腰间取下长笛,笛声悠扬,迴荡山间。美梦不成,淮纵醒来时幽怨地看她:「阿行,你可真讨厌。」 「我讨厌就说明你也很讨厌。以后,不准吵我睡觉,不准偷偷熘进女孩子闺房,再有下次你就别想睡安生觉了。」 想着陈年趣事,淮纵喉咙里发出一声愉悦的轻笑,神游天外的萧行眼角泛着残泪,睏倦地再次合了眼:「你每天睡那么点时间,够吗?」 「还好,习惯了。」 萧行倦然地揽着她的脖子:「再睡一会。」 身子被禁锢着,想挣脱势必要吵醒她,淮纵不舍地捏了捏她的小脸,直觉阿行最近瘦了。 年关将近,边关不太平,七国之乱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爆发,除了荀国,各国之中能与鸾国一战的还有蒙国、冶国。 美人在怀,饶是淮纵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也在暖玉温香里土崩瓦解。萧行昏睡中不忘摇晃她的手指:「不准走……」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淮纵就知道,她输了。国是国,家是家,她要卫国,更要守护自己的家。 她的家在哪儿呢?不是凛春侯府,不是疆域辽阔的鸾国,她的家,在萧行这儿。 萧行不让她走,淮纵哪捨得留她一人孤单单地睡去? 手指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小,可见萧行快要支撑不住了,淮纵揽紧她,开口时带着睡醒后的轻微沙哑:「好,我不走。」 话音刚落,就见怀里的人没了半点动静,只能从那起伏的唿吸声里,感知到她的疲惫。 淮纵愣在那,慢慢地眼眶微湿,她总算晓得萧行分明没睡够时辰,为何要挣扎着醒来,她醒来,是为了困住她。困住她,是担心她的身子吃不消,想让她多睡会。 好多年了,早就习惯了每天睡三个时辰,天不亮就得往练武场操练。萧行这突如其来的心疼,勾起了淮纵快要忘怀的酸涩。 第125页 「我喜欢阿行。」她贴着她的耳朵轻轻说着。 大年初一,蒙国叩边,三万大军压境,战火,在充满喜庆的年节燃起。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2-11 17:51:03~2019-12-11 20:05: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小花是我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噼里啪啦的炮竹声, 欢声笑语,忙碌了一年终于迎来新的年岁,最开心的莫过于在街上飞奔的孩子。张灯结彩的鸾城, 白日繁华, 到了夜晚,属于新年的融洽氛围再次被送往高峰。 凛春侯府门外换了两座崭新的石麒麟, 麒麟脖子挂着红绸花,门前悬着红灯笼, 这是淮纵与萧行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一身新衣的凛春侯,眉眼飞扬, 饱满的精神气克制不住地往外冒, 没娶妻前大年三十到大年初七都是她一个人在府里孤单单地过。 她和萧行没闹翻的时候,过年徽王爷也会派人邀请她一起吃个团圆饭,团圆团圆, 侯府就剩下一根独苗,这辈子好像和团圆无望。徽王府过年没有多热闹, 但比起侯府,还是有那么几分过节的意思。 想到大年三十她在王府吃过的最后一顿饭, 还是在十五岁那年,那时候的萧行还会私自拉着她往外跑, 谈天说地, 看星星放河灯,萧行的身影填满了她孤寂的心。 后来因着桓决的事,萧行和她生了罅隙, 两府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再过年,都是淮纵和阿薛一起过。 阿薛是她半个亲人,但阿薛是阿薛,萧行是萧行。萧行给她的,都是旁人给不了的,也给不起的。 眨眼,萧行就要陪着她过年了,不仅这一年,余生的每一年,每一个节日,都会有萧行的陪伴,淮纵情不自禁地吸了吸鼻子,伸手揽了她的肩膀:「原来这就是幸福的滋味呀。」 萧行穿着火红色的衣衫,裹着雪色狐皮大氅,她望着灯火通明的院落,手指挤进淮纵的指缝,淮纵含笑看她,顺从地与她十指紧扣。 两人共同抬头观看同样的风景,静静体会人间烟火的绚丽,到了这会,她们已经不需要言语,一道眼神,情意就在对方心间缓缓流淌,她知道她,她也知道她。 按理说,作为亲闺女和『亲女婿』,淮纵理应带着萧行前往徽王府陪着岳父大人过年守岁,然而深情不移的徽王爷虽然念着女儿,但想到女婿那张脸,深觉碍眼。 提早派人特意嘱咐:不用登门了。 淮纵自己觉不出哪里做错了招惹了岳父,最后还是萧行在榻上软软地笑她:「你呀,看着我的眼神根本不懂得藏着,母妃早逝,你要爹爹看着你我眉来眼去,触景生情吗?」 「深情藏不住嘛。」穿着里衣的小侯爷趴在软榻,眼睛滴熘熘地看着沐浴后的女子:「阿行,来抱抱。」 萧行温柔地将她纳入怀抱。 自从那次白玉池沐浴事件后,淮纵安分了不少,不再每天将那些心思挂在嘴边,两人反而自然而然地进入热恋。 一个拥抱、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又或者清晨醒来的一句早,无一不在表明,她们的关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变得更自然。 萧行不会拒绝淮纵偶尔占便宜,她越来越纵着淮纵,倒是淮纵,上了软榻乖巧如绵羊。萧行寡慾淡然,每晚能睡在淮纵怀里,醒来第一眼看见她,就觉得极好。 不过,若能锦上添花好上加好,她也喜欢。 人之常情,端看两人谁先忍不住。 这又是一场无声无息的较量。也是妻妻俩最喜欢玩的小情趣。 烛火将灭,淮纵搂着娇妻蒙着锦被说着私房话,萧行被她逗得脸颊红润。 看着她的眼睛,淮纵隐忍许久的心再次被诱得一塌煳涂,好多时候她真想主动一点和她一夜疯狂,但这和她预想的不一样,她对萧行的心,萧行看得清清白白,萧行对她的心…… 爱使坏的小侯爷憋了这么些日子,为的不就是等着萧行求她的那天吗? 忍了又忍,因着强大的自制力也曾沾沾自喜,然而那是萧行没挑弄她的缘故。萧行若想撩拨她,不需要做什么,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就能撩得她死去活来,淮纵心慌慌,不敢多看,她干脆闭了眼。 同床共枕,盖着一床锦被,听过了淮纵给她讲的『故事』,礼尚往来,萧行凑在她耳边也开始讲故事。 唿吸打在淮纵耳畔,听着那一句句惹人遐想的话语,淮纵面.红.耳.赤,她若是修炼千年的小狐狸,和她比起来,萧行就是那万年的狐狸精,听听她都在说什么?还要不要人睡了! 「阿纵,这故事讲的好不好?」 淮纵哭唧唧:「好极了。」 萧行笑她:「那还要不要听?」 「咦?」淮纵侧身和她面对面,目色狐疑:「你哪来的这么多故事?」 「哦。」萧郡主笑得清雅绝美,她从枕头下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映着烛光淮纵清清楚楚看到四个大字——《风月情史》! 怕了!别人不正经只是不正经,萧行不正经,要她的老命! 「还听不听啦?」她随手翻开一页,轻点下巴:「我觉得这个故事就很好,认真听,听完了我还要考你。」 淮纵震惊了:「还要考我?」 第126页 「对呀。」萧郡主温温软软地抱着她的胳膊,察觉到那分娇软,淮纵可耻地不吱声了,默默感受了会儿,她眯着眼睛,乖巧地沖萧行笑:「那我肯定用心听,不怕你考。」 闺房之乐,其乐无穷。一个故事哪够?萧行若这样抱着她胳膊,别说讲故事了,在她耳边念叨野史都成! 「阿行再讲一个?」 「阿纵,我渴了。」 淮纵麻熘地睁开眼:「那你松开我,我下床给你倒水。」 萧行看她一眼:「那你快点回来。」 得了她一句嘱咐,小侯爷美得冒泡,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翻下去,落地的时候腿软差点栽了,好在她一身武功,下盘极稳,应变能力超强。 看她腿肚子打颤,萧行露出得逞的笑:「怎么了,阿纵,可是哪里不舒服?」 淮纵小脸一红:「本侯好着呢。」 入夜不好喝茶水,淮纵倒了杯温水递给她,玉杯刚刚碰到萧行唇边,她陡然将手收回:「这样喝多没趣。阿行渴了,正巧我也渴了。」 萧行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嗯?你想怎么喝?」 淮纵执杯,轻笑:「这样喝。」 芙蓉暖帐,红烛轻晃,至于谁先忍不住了,似乎不再重要,那什么重要?开心最重要。 然而这世上,有人开心,就有人伤心。 从边关日夜兼程疾驰而来的战马,马背之上,风尘僕僕的传令兵冲进富贵喧嚣的鸾城,冲散了人间喜气,他仓皇地从马背窜下:「蒙国三万大军三日前突袭,居游关失守!」 叩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听到房间隐约传来的动静,阿薛耳尖泛红,她本不想搅扰侯爷雅兴,只是战事不等人,居游关失守,陛下连夜召侯爷进宫…… 阿薛纠结了好一会,侯爷好不容易得偿所愿,想到这,她红着脸背过身,想着再等等。 这个节骨眼,淮纵哪听得清敲门声? 「阿纵……」 她快要溺死在萧行温柔婉转的轻哼声中,她眼圈微红,却是笑得比任何时候都好看:「阿行这样子,真是难得一见的风情万种。」 萧行任她胡言,眼尾上挑,漫开万千桃花色:「我还有许许多多的好你不知道,这才哪到哪儿?」 「是吗?」淮纵被她说得心如鹿撞:「那咱们一样样来过?」 「你说的是小点心吗?每种口味的点心都想尝尝?」到了这个时候萧行还不忘逗她:「假如我有一百种口味,你要尝到什么时候?」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纱帐外面:「我刚才,听到敲门声了……」她顿了顿,轻抿红唇:「你如果没那么急的话……」 一句话惹得淮纵炸毛:「再不急命都要折在你这了!哼,你还能听到敲门声……」小侯爷翻脸比翻书快:「阿行,你怎能如此不专心?故意气我是不是?!」 「不是,我没有。」萧行再次伸出一根手指抵在淮纵肩膀:「阿薛还没走呢。你要她从头到尾听着咱们……」 淮纵内力深厚,哪怕她之前的确没听到敲门声,但经萧行提醒,她哪能不知道门口守着人,阿薛深夜跑来定是有要事,可是有什么事比阿行更重要呢? 见她拧着眉在闹小情绪,萧行勾了勾手指,淮纵乖乖地附耳凑过去。 「我只想教你一人听。」 蹭的一下,心弦崩了又崩,堂堂凛春侯从炸毛兇巴巴的大猫秒变被顺毛的小可爱:「骗我是小狗。」 「不骗你。」见她肯起来,萧行三两下掩好内衫,瞥见某人捨不得收回的视线,她扬唇一笑:「等你回来再好好看。」 淮纵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看得萧行心神摇曳,语气更添宠溺:「我的小侯爷,你再这样看我,便是抗旨我也要留你在这了。」 「不如就……抗旨吧?」 「好呀。」萧行凑近她:「左右我不是国之基石的凛春侯,不用肩扛重任,不用传承百年荣耀,你若放得下,我陪陪你又能如何?你想吃哪种口味的点心,说予我听,保管教你百吃不厌,怎样?」 她满目柔情,妩媚倾城,可淮纵看得出来,萧行在委婉地劝她离开。 试问谁能在深夜势必要叩开凛春侯的寝门,除了皇室,除了圣旨,谁敢在此时横生搅扰? 大太监眷生捧着圣旨等在正堂,阿薛守在门外心急如焚,淮纵嘆了口气:「好吧。」 她不情不愿地穿好锦袍,萧行躺在锦被里温温柔柔地注视着她:「真好看,去吧。今夜还能回来吗?」 「我尽量回来。」淮纵攥紧掌心:「你先睡吧,别等我了。」 门开了又合。萧行存在眼底的笑一点点退去,她怔然地望着纱帐,想着方才的一幕幕,也觉得扫兴。 身旁没了淮纵,大床便显得空荡,真真是彻夜难眠。 她一直等着,等到天明,淮纵也没回来。 奇怪的是,一夜未睡,萧行到这会也没多少困意,天光乍亮,宫里传出消息,朝臣奏请凛春侯率兵赶赴边关夺回失守的居游关,侯爷不应。 萧行的心一下子成了无根的浮萍,国之凛春,将门荣耀,她没想到,昨夜她半真半假说出的那些话,淮纵竟真给了她一个像样的回答。 沙场刀剑无眼,淮纵想多陪陪她,一口拒了率兵出征的摺子。 萧行笑了笑,仿佛看到那人一身风流地沖她扬眉:「我是凛春侯又如何?在做天下人保家卫国的凛春侯前,我要先做阿行的至亲挚爱!」 第127页 半个时辰后,宫里再次传来消息,侯爷三拒众臣,御书房当着皇帝的面摔了奏摺! 所有人都在担心凛春侯成为众矢之的时,唯独萧行释怀地笑了。 气氛僵持的御书房,君臣探讨了一夜的国事,探讨的结果便是请淮家最后的血脉领兵出征重振国威,然而淮纵拒了。 奏摺被摔在地上,君臣面上都不好看。淮纵深唿一口气:「蒙国三万大军也值得本侯亲自出手?御敌之策千千万,纵不上战场,也有法子运筹千里,打得蒙国乖乖交出居游关!」 「凛春侯好大的口气!就不怕被人戳着嵴梁骨说你是贪生怕死之辈?!」 淮纵气极:「我淮家乃将门之首,白骨成堆,何时怕过死了?本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你们一个个有儿有女,就不管旁人死活了吗?阿行十八嫁我,成亲时短尚无子嗣,总要我淮家后继有人,即便我战死沙场,她也总算有依靠。 我有御敌之策,你们既然称我为凛春侯,就该知道,战场上的事,我比尔等懂得多!纵虽年少,但鸾国只有一位凛春侯,淮家也只剩下我一人顶立门户! 我不愿上战场,是不到挂帅出征之时,蒙国随随便便三万大军扔在边境,本侯就要不远千里决一死战,他们也配!」 「你!」年迈的大臣气得翻了白眼,淮纵不再理他,躬身行礼:「陛下,此情此景,远不至微臣领兵之时。陛下信臣,臣便坐守鸾城,决胜千里,也好敲山震虎教六国看看,何为凛春!」 争执不休的御书房至此时才算安静下来,萧帝揉了揉眉心:「战场上的事朕不懂,就按凛春侯说的办。」 「陛下!淮纵分明贪生怕死不愿听命,这……」 「够了!」萧帝一巴掌拍在御案:「大战在即,难道众卿家先要窝里反吗?淮纵敢说决胜千里,这句话,你们谁敢说?三万人马就想调出我鸾国凛春,他们的确不配。」 淮纵俯身跪地:「臣,必以一腔热血,回报君恩!」 居游关失守,朝臣奏请凛春侯领兵,被拒。御书房内,淮纵是如何态度果决地驳斥群臣,皇帝又是如何地偏信凛春侯,这事根本瞒不住众人,也没必要瞒着。 凛春侯大放厥词说要决胜千里,可她再怎么能耐,也是个十八岁的年轻人,没有亲身上战场,没有见识敌国的兵戈,若没能御敌收復居游关,国之凛春这四字便成了天大的笑话。 淮纵沉着脸回到侯府,一脚踢翻桌子:「蒙国小儿也敢在此时犯境,吃饱了撑的!」 蒙国的确是吃饱了撑的,淮纵那句话说得虽然张狂,但一点没错,区区三万兵马,想调出淮家的凛春侯,的确有些异想天开。 七国之中各有王牌,鸾国的王牌便是凛春侯,世世代代的凛春侯从来没有让人失望,淮夙一代战神的美名,身为他的血脉,淮纵从出生就成了多少人的眼中钉,也被赋予了极大的期望。 敌国有多盼着淮纵死,身为鸾国的皇帝,萧帝就有多仰赖淮纵。 淮纵说要运筹帷幄千里退敌,大臣们存疑,但萧帝相信。 不仅萧帝相信,萧行也行。 这註定是一场不同寻常的战役,两国将领隔空博弈,孰胜孰败,打了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感谢在2019-12-11 20:05:13~2019-12-11 23:57: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诺、洛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普通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凛春侯从宫里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踢翻了桌子, 小暴脾气涌上来还真没人敢劝。况且也没什么好劝的,阿薛默不作声杵在一旁,恐怕蒙国犯境算不得什么, 将门淮家从来不畏惧流血牺牲, 敢犯境,打回去便是。 可昨夜是何等情况?她等了又等, 看样子仍旧扰得侯爷好事未成,到嘴的肉强行丢开, 看得见吃不着,再好的气性也得恼。 她坏心眼地想着, 谁能料到一向风流的小侯爷还有欲.求不满的时候?萧郡主吊胃口的能耐快要和她一身才学有的拼了。 吊胃口的某人枯等一宿, 如今人回来了,发了好大的脾气,她摇曳着腰肢极具风情地走过来:「还没用饭吧?我等你——」 「阿薛出去!」 阿薛眉心重重一跳, 急忙领着人退的干干净净。正堂金字牌匾下,淮纵随手为自己倒了杯清茶, 茶水入喉,她心里的火气却越来越旺。 下人们跑的远远的, 安安静静的正堂只她和淮纵两人,萧行伸出手为她整理微乱的衣领, 好脾气道:「何必动怒?你说了御敌千里, 别人不信,我肯定是要信的。阿纵,你……」 话音未落, 淮纵反身将她压在茶桌,眼珠子红红的,又怨又恼:「谁要听你说这些?!」 朱红的唇被她堵住,带了些许粗暴,属于淮纵的气息在口腔肆意蔓延,若在内室怎样来萧行都由她,但这是正堂,哪怕她性子再大气,也不愿被人瞧见她与淮纵难捨难分的一幕。萧行软着手微微抗拒,换来更强势的掠夺。 被吻得七荤八素,一时竟也忘了置身何地。 到最后只能紧紧抱着淮纵,支撑着身子不倒下,她心思通透,自然晓得淮纵平时怂兮兮的人为何气性这般大。 第128页 昨夜情景水到渠成,她有多放松,淮纵有多开心,那股开心是从灵魂深处淌出来的,因着蒙国犯境没能如愿以偿。 入了深宫,大臣们上摺子奏请凛春侯出征御敌,说是奏请,和强逼有什么区别? 淮纵捨不得她,放心不下她,御书房内顶着君臣的压力说出那番千里御敌的豪言壮语,成则流芳千古,不成,淮家这道金字招牌就砸在她手里了。 砸了招牌,毁了名声,国威跟着受损。淮纵再豪气,也才十八岁。 念头转开,那股心疼漫上来,萧行就不愿多想了。正堂也罢,内室也罢,如今淮纵能留在这,而不是连夜奔赴边关,都是因了她。 一定程度来讲,说她是勾人的妖姬这话也没错。她的确勾得淮家最后的血脉连她的身都不愿离。 她由得淮纵胡闹,不仅纵容,还无下限地宠着、配合着。 天朗气清,嫩滑的肌肤染了重重焰火,她仰着头,柔软的手臂撑在茶桌,桌上茶杯溅出点点水来,趁着淮纵放过她的空隙,她嗓音微哑地问了句:「就当我欠你的,你怎样来都行。是想听这样的话吗?」 淮纵眼角微湿,彻底迷乱在她惑人的风姿里,她委屈地眨眨眼:「嗯,我想听你求我。」 这样子,哪还有在御书房怒摔奏摺的霸道?萧行爱极了她,顾不得衣衫被弄得发皱,手抚上她的脸颊,温柔道:「那我求你,你再轻点行吗?」 一句话,惹得凛春侯小脸爆红! 盯着她张张合合的红唇,可想而知自己冲动之下用了多大的力道,怜惜地用指碰了碰她的唇,没防备血珠从唇瓣滚落,沾到白皙的指。淮纵顿时慌了:「疼吗?」 「不疼。」萧行轻笑:「不过你若一直这个姿势下去,保不齐我会腰疼。」 她字字撩拨,淮纵终是抵不住地将她抱在怀里好好安抚——温柔的,绵长的,细腻的,充满歉意和爱意的回应。 「我不是故意欺负你的。」淮纵适可而止,贴心地为她掩好衣衫:「我一直想等你求我要你,可你性子有多强硬你自己知道。其实说来说去是我忍不住,我想和你一较长短,哪怕闺房之事也想你先低头。 可我昨夜从房门出去,迎着冷风满脑子想的全是你,那时候我才清楚的意识到,去他的家国天下,我不能没有你。 我当着众臣说的那些话不全是气话,你十八嫁我,我若有个好歹,你余生怎么活?上战场前我得把诸事安排好,每一天都和你过得快活似神仙。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能扰我。」 她幽怨道:「像昨夜那样煞风景的事,一次就够了。」 「你怎么还在耿耿于怀?怪我把你推开?」萧行手脚无力地倚靠着她:「我也不想的,阿纵,你冤枉我了。」 「是我的错。」淮纵故意逗她:「那我走之后,你想没想我?」 萧行嗔她:「真是得了便宜又卖乖。」 「什么叫做得了便宜?」以理服人的小侯爷目光细细的打量她:「你本来就是我的,咱们成婚将近一年了,这便宜还不准我占?」 她格外讲理地揽着萧行腰肢:「我如果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会就该趁你心软拉着你往白玉池胡闹了。」 论脸皮,世家女典范的萧郡主自是比不过她,想着国事为重,妥协道:「待退了蒙国军队,你想尝哪种口味的小点心,我都予你,绝不赖帐。」 「当真?」 萧行一指点在她水润的唇:「说到做到。绝不骗你。」 「那我想吃软绵绵娇滴滴欲迎还拒眨着水色眸子各种求我的小点心……」 「啧。」萧行面皮微热:「你想吃的还挺多?」 「那你就说,能不能做?」 「能做。我倒是担心你,还没学会走,就想御剑飞,吃得消吗?」 淮纵挺身抬头,笑得眉眼弯弯:「你忘了,我身体好。一口气吃个十块八块,不成问题。」 十块八块……萧行小心脏跟着一颤,匆忙从她怀里退出来:「该用饭了,我去厨房看看汤煲好没!」 她走得仓皇,留下淮纵乐不可支地靠在椅背,瞥了眼手边的茶桌,她眸色微深,想着阿行纵容她的场景,薄唇扬起极美的弧度,心道:这茶桌意义非凡,她得藏起来不教人看到才行。 修长的指在桌面敲出有节奏的声响,想到阿行许她的,想到蒙国小儿误了她多大的事,淮纵冷哼:「再是十八岁,那也是凛春侯!」 一掌拍下去,方想起这是她和阿行共同用过的小桌子,连忙收了内劲。勾着一双风流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千里御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但对淮纵而言,难也难不了多少。有萧行夜夜为她红袖添香,有鸾国齐心合一的兵将,淮纵虽远在鸾城,眼目却直窥边关! 这等本事,若无淮家世代浴血奋战拼出来的荣耀,想要如臂使指操控全局,难于登天。 而凛春侯之所以成为鸾国最强的王牌,鸾国之所以能在七国中崭露头角,最关键的一点,是信任。 国民信任淮家,陛下信任凛春侯,淮家的每一代儿郎誓死效忠,哪怕淮纵身在侯府频频发出计策,搅得边关掀起层层血花,萧帝只有满意的份,断无猜忌。 萧家的每一代皇帝,有不甚聪明者,更有平庸至极者,但每一任皇帝在做储君的第一天,经受的第一场试炼,便是与当代的凛春侯同生共死,同荣共辱。 第129页 一代代的皇帝哪怕连大智大勇之辈都算不上,但就是在他们手上,凭着一字信,鸾国有了气势恢宏的今天。 皇室与侯府相辅相成,细数七国,没有哪家的皇帝能做到萧帝这般。 知人善用,信人不疑,只此八字,稳坐龙椅,坐拥山河。 是夜,烛光通明。 神情冷肃的小侯爷捧着一盏茶绕着桌子查看各地边关兵防图,三天的功夫,边关唱了好一出大戏,空城计瓮中捉鳖,反间计君臣不和,饶是这点伎俩在她看来不过尔尔,却也惊得蒙国主帅不敢强攻。 虚虚实实,两军僵持不下,谁都不敢贸然出兵,不费吹灰之力地挡住了蒙国攻城的步伐。拖是拖住了,接下来若无惊艷的一战,如何证明凛春侯用兵如神这句话? 淮纵抿了口茶水,一指点在狭零关,露出一抹算计的坏笑。 见她如此,萧行放心不少。阿纵若还有心思算计人,那这仗就不会输。 「阿行。」淮纵笑容甜美:「你说,我若借道荀国,荀国国君会不会气得一砚台砸我脑门上?两国交战,他们想看热闹,做梦呢。」 「借道荀国?你是想把荀国拉下水?」 淮纵手臂一捞将人抱了满怀:「除非荀国要在此时撕破脸,但我料定了他不敢。为求修生养息,一国之君连俯首做臣这口气都忍得,那就不妨教他们多忍忍。有捷迳行反而绕远,太傻。」 「借道之后呢?」 「想知道?」淮纵挑眉看她:「你哄哄我,我就告诉你?」 知她满肚子坏水,清纯娇媚的萧郡主浅笑嫣然,玉臂揽了她后颈,轻嗔慢语:「我只问你一句,到底是谁哄谁?」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2-11 23:57:44~2019-12-20 13:03: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vermouth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vermouth 12个;漫无止境的8月、啊啊啊、火车驶向云外、resen_su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年长白、木木 5瓶;木琦越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借道荀国, 不是一句话那样简单。派谁去借道?借了道又如何?里面多的是讲究。如何凭『借道』谋取最大利益,淮纵考虑了许久。 天晴,日光明媚, 冬天的寒冷似乎就要过去, 而悬在人心的寒呢?还未过去。 居游关一日没有收回,鸾国的国威就被人踩在脚底下, 蒙国势大,七国之中, 若鸾国称第一,蒙国挤破头也得称第二。 一二之争, 争的是万里河山, 大.一.统的不世功勋。 清早从软榻睁开眼,淮纵下意识看向躺在锦被的心上人,萧行的美貌, 百看不厌,她欢喜地亲了亲她的额头, 想着昨夜那些妻妻间的小情趣,唇角扬起, 没忍住伸手戳了戳她嫩滑的脸蛋儿。 自战事兴起,萧行白天夜里的睡眠质量大打折扣, 再加上淮纵一心纠缠, 没法子只能随她。 心里惦念着事,担心淮纵身体吃不消,担心她早早起来就要往练武场跑, 作息一向有规律的萧郡主挣扎着掀开眼皮:「不睡了?」 微哑的嗓音听得淮纵一阵心疼,见了她,坐起的身子再次躺了回去,手臂轻轻环抱着佳人:「我吵到你了?」 没睡够时辰,萧行困得很,恹恹的像没精打采的小猫倚在淮纵怀里,她怔了怔:「还好。」 一开腔,音色有了些许凝滞,淮纵拍了拍她瘦削的肩膀,低声哄着:「我给你倒杯蜂蜜水。」 萧行不依,眼皮昏沉沉的,摇摇头,头更晕了。 「那我不走,我再陪陪你。」淮纵翻身将人抱紧,瞧她模样实在可爱,裹在被子里的长腿搭在对方白皙的小腿,不老实地拨弄她的脚趾:「痒不痒?」 「幼稚……」萧行嗔她一眼,情意简直要从那对眸子溢出来,看得淮纵唿吸一滞:「阿行真美,我真心动。」 在彻底栽在萧行身上后,说好话哄人于淮纵而言仿佛成了家常便饭。她乐意哄她,最好把人哄得五迷三道,任她施为。 萧行极给面子的在她怀里动了动,红唇献上,献出一个长长的深吻。淮纵小心控制着力道,一点点品尝,一点点全身心投入。 明明人还没清醒,就勾得她醉..生.梦.死,若萧行存在做点什么,淮纵不敢想像她还能不能从榻上起来。 「罢了,去忙吧。」萧行半睡半醒地笑她:「忙完了再来陪我。」 淮纵不舍地为她抹去唇瓣水渍:「你睡吧,等我忙完就过来伺候你起床。」 「嗯……」 被无意拉长的调子,说不出的惑人。淮纵拍了拍小脸,大口唿吸几下,靠着强大的自制力才从她身边起开。 换了衣衫,长腿迈开,留恋的往床榻看了一眼,淡色的纱帐遮挡了若隐若现的婀娜身段,侧躺在锦被里的女子,轻嘆着继续陷入早先的美梦。 淮纵心底酸涩,不受控制地矫情起来。 若她不是凛春侯,自然也没办法娶到阿行,可做凛春侯太难了,不仅要在天没亮的时候离开娇妻,往后离别的日子更难以预料。只要想一想,难过得恍如有人取了她的心头血。 多思无益,淮纵决然转身,往书房写奏章。 蒙国三万大军压境,破居游关,在空城计、离间计奏效后,不敢强攻,只好每天派了人在阵前骂战,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上至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下至刚出生三个月的奶娃娃,一个也没放过。 第130页 瞧这趋势,若淮纵不做点什么,估计都要骂到她淮家老祖宗头上了。 不知情的还以为两军对垒,比的是战力,但从淮纵那句『千里御敌』的话说出口,消息传到边关,明眼人都知道,这已经不是兵与兵,将与将之间的争斗了,这是帅与帅之间的权谋较量。 凛春侯不挂帅,却比挂帅更嚣张。养在鸾国年满十八的新一代凛春侯,大言不惭要让蒙国孙子屁滚尿流地滚回去,七国瞩目的一战,淮纵肩上压力之重,难以想像。 可就是在这样的重压下,淮纵不仅能谈笑风生,还要谈情说爱,而离开萧行的淮纵是什么样子的呢? 是冷厉的,且冷傲的。 阿薛侍候在旁研磨,笔尖蘸了墨汁,淮纵唇边泛开一抹教人心颤的笑容,曾几何时她执笔只为风花雪月登文坛,如今执笔,如执刀。 执刀,为的是杀人。 且不止杀一人。 关乎借道荀国的所有过程,她事无巨细地在奏章写明,所为三件事:借道、攻城,杀一儆百,吓一吓忍辱负重的荀国,慑一慑心怀鬼胎的其余诸国。 这事要做,就得做得万无一失,做得比萧行画出来的画还要漂亮才行。 殚精竭虑,千字文章,淮纵长舒一口气,狼毫笔搁在一旁,拿起奏章吹了吹,墨香漫开,如血一般腥甜。 年纪轻轻的凛春侯,已经预想到尸山血海,她眸色冷寒:「速速送往深宫御案,不得耽延!」 下人捧着奏章离去,做好一切的淮纵背嵴挺直地坐在雕花椅子上,她能做的都做了。 她能够感受到来自骨子里激盪的血,淮家世代融在血液的战意此刻喧嚣沸腾,她握紧掌心,五指成拳,在热烈褪尽后,也生出浓重的可惜。 战之祸,苍生多无辜? 她呆呆坐在那,心思百转,而歷史的齿轮永远不会因为一念之仁停止转动,先死后生,破而后立,那才是她身为淮家子应当做的。 以战止战,纵手染鲜血满身罪孽,那也是她应走的路。 与此同时,奏章被送进御书房,勤政爱民的萧帝早早从宠妃榻上起来,摊开奏章,洋洋洒洒千字谋,他倒吸一口凉气,作为皇帝的沉稳险些破功。 爱好游猎的徽王爷此时也在。他挑了挑眉头,问道:「淮纵小子想了什么狠辣的作战方略?」 萧帝默不作声抚袖,想以此压下手臂惊起的细皮疙瘩。 大太监眷生毕恭毕敬将奏章献给徽王爷。 千字文章,字字带血,经歷过最血雨腥风年代的徽王爷纹丝不动地立在那,并不觉得惊奇,反而欣慰道:「鸾国,又有担得起事的凛春侯了。」 作为岳父,他担心淮纵献礼不够成熟,于是牺牲了睡眠时间破天荒地跑来御书房,准备随时为女婿收拾烂摊子,但这封奏章一出,他就知道,淮夙有子如此,当笑傲九泉。 这哪里是借道荀国,这是同时以狠辣的方式,诛二国! 蒙国不过三万大军压境,淮纵气狠了却想出其不意要他们的命,徽王爷啧了一声:「够血性。」 兵法谋略,萧帝不懂,更不需要懂,只要有懂的人就好。想了想他道:「皇叔以为,借道之人,谁去最合适?」 陛下问话,萧悬敛了傲然神色,双手抱拳:「臣愿往!」 御书房内,一君一臣,一侄一叔,不约而同露出满意的笑。 女婿隔空第一战,岳父服其劳,这是徽王爷对淮纵的应答——你愿为了阿行背负贪生怕死的骂名、满门荣耀尽毁的风险,那么本王,助你震惊天下又何妨? 鸾国凛春,就该睥睨四方! 从书房拐进内室,淮纵面上恢復了一贯的笑容,似乎那些沉重的背负在见到想见的人后,就会烟消云散。 玉白修长的手指划过那抹娇艷柔软的唇,淮纵坐在榻沿,温声细语:「阿行,我回来了。」 萧行慢吞吞睁开眼,语气慵懒:「上来。」 染了寒气的衣袍被扔到地上,淮纵解了里衣带子乖乖在她身侧躺好:「想我没有?」 温热的唿吸,泛着清幽的香,强势的将人包裹。萧行映在眸子的茫然寸寸散去,扬了扬唇:「想。」梦里都是你,醒来也是你。 天光大亮,侯府主人的这间门仍关闭着。 不仅门闭着,窗子也关的严严实实,泄不出一丝缝隙。淮纵手忙脚乱地拨开她身前衣衫,满园风景,入目可及:「阿行,再说一声想我?」 萧行面色红润,宠溺地看她,人被抵在窗前,身子柔软地倚在淮纵肩膀,她笑了笑:「说如何,不说又如何?」 噙在尾音的小腔调,淮纵越听越喜欢,她满心欢喜地挑起萧行下颌,由她清清亮亮的眸子仰视着望过来:「阿行知道点心怎么吃才美味吗?」 「上好的点心,口味绝佳,剥开最外层的油纸,指尖轻碾,碰一碰,舔一舔,都是极致的享受。你要不要试试?」 萧行不客气地横她一眼,倏尔浅笑:「那你来试啊。但凡糟贱一点,都是你不对。」 「我怎么可能不对?」美色当前,淮纵脑子卡了壳:「错了,我怎么可能浪费?」 「傻。」 「……」 房门内传出花瓶落地的清脆声,守门的阿薛摸了摸鼻子,面无表情地从袖口扯出两团棉花堵了耳朵,做完这些犹觉不够,倒退出老远,目光始终未离那一扇门。 第131页 徽王爷从宫里出来,乘坐软轿来到侯府门口,轿帘被掀开,便见他豪情万丈地跨进大门。 侯爷最最敬重的岳父来了,管家忙不迭跑去主院回禀,刚踏进小院,被阿薛拦住。 「侯爷和夫人没起呢,有什么事和我说就好。」 管家向来知道规矩,一眼瞧见阿薛姑娘堵在耳朵的棉花球,隔了老远明明听不到什么声音,也跟着捂了耳朵。侯爷醋劲大,连阿薛姑娘都得避着,遑论旁人了。 只这般掩耳盗铃的举动惹来阿薛白眼:「做作。」 做作的管家嘿嘿一笑,不提先前事,恭声道:「王爷来了,急着见人呢,您看……」 阿薛为难地蹙了眉,实在没胆子说出「让王爷多等片刻」这样的违逆之语。 自家侯爷还得看着岳父脸色做人,哪能把人得罪了?可是听着之前的动静,哪是等上一时片刻就能解决的? 侯爷身体好着呢,中看也中用。阿薛得意地勾了唇:「你且去回禀王爷,就说侯爷还未起呢。」 「好嘞。」管家抬腿就走。 「等等!」 阿薛纠结道:「罢了,不要说侯爷还未起,就说侯爷正梳洗呢,打扮清爽了才好见人。」 她倒是忘了,侯爷醋劲大,王爷难道醋劲不大?宝贝女儿『忙』到这会还没走出屋门,这要是被王爷知道了,拆了侯爷的心都有了。 此时的淮纵哪晓得什么拆不拆,要说拆,她恨不能把自己拆开,好教阿行看到她所有的好。 她怎么来,萧行都喜欢。偶尔过了度也只是哼上一哼。 心头压着家国大事,埋着未知的离别,家国有难凛春侯随时都要准备领兵作战,若非如此,堂堂郡主哪能像今日这般抛却所有换她欢心? 一番折腾,淮纵贴着她耳畔询问,得到萧行准允,她这才颤着手去动那流着蜜的夹心小糕点。桃花味的,想想就甜。 阿薛守在门外愁得要一夜白头,挠了挠后脑勺,郁闷地想骂人,怎么每次这煞风景的事都是她来做? 实在张不开这口,怕侯爷一刀噼了她。 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踌躇不安地立在那,清了清喉咙:「侯爷,外面来——」 「阿薛你是要气死我吗?天王老子来了也别喊我!」 「……」 阿薛小脸一红,干脆捂了耳朵:「侯爷,来的是——」 「只要不是我爹从坟头里蹦出来了,别来烦我,忙大事呢!!」 一个『大事』,羞得阿薛喉咙哑了哑,想到劳徽王爷久等的后果,想到王爷爱女如痴的秉性,她跺了跺脚:「来的是徽王爷,您的岳父大人!」 破罐子破摔,门外叨叨叨的声音听得淮纵红了眼,她正愁怎么实践呢,偏有人来烦她,她气得手指直哆嗦,又怕伤了萧行,好一会脑子懵的不知道如何做。 从最初的迷乱回过神,萧行嘆了口气:「爹爹来了。」 淮纵说话不过脑子:「别管谁来了,怎么来的怎么滚回去!」 「……」 萧行软着手一巴掌打在她后背,斥道:「说谁呢?」 「……」 「那个,阿行,我刚才被你迷得团团转,你说谁来了?我没听清。」 萧郡主捧着她的脸温柔嗔道:「爹爹来了。阿纵,不能再陪你了,乖。」 乖? 不!我一点都不想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2-20 13:03:32~2019-12-21 18:4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66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vermouth、朱得意 2个;子归罒、漫无止境的8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6 30瓶;朱得意 25瓶;热派的大脑切片、kilig. 10瓶;27385774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侯府正堂, 徽王爷坐在位子已经等了有一会儿功夫了,听到管家回禀侯爷沐浴焚香,想要庄庄重重地见岳父, 萧悬那点火气慢慢就歇了。 他这辈子就阿行一个女儿, 说是爱逾性命都没问题。就这一个女儿,也就一个女婿。女婿如半子, 师徒如父子,得淮纵这般敬重, 哪怕是脾气不大好的他,心底也是受用的。 被不动声色地拍了马屁, 拍得身心舒畅, 萧悬端起手边的香茶,耐下心来慢慢品着。 一旁的管家双臂低垂,手心吓得直冒汗。 侯爷……侯爷怎么还不来? 可别误了事啊! 内室, 门窗紧闭,萧行由着她缠, 满心无奈,满心宠溺, 她嗓音柔媚宛如浸了水:「乖阿纵,爹爹在外面等着, 你且饶了我?」 淮纵不客气地撇撇嘴:「阿行的心好狠……」 一句话, 噎得萧行再不能多劝。劝了就是心狠,就是不体谅人,她爱淮纵, 这世上已无人比她更爱淮纵。 撞见那双委屈幽怨的眸子,她怜惜地轻抚她的脑袋:「可你手在抖,你忍心伤了我?」 「不忍心。」淮纵快被自己气死了,这只手用来提刀何时抖过?怎么办正事就不行了呢? 想想也是,顶着岳父大人雷霆之怒,劳他在正堂枯等,自个却偷偷在房里品尝点心,淮纵哪能不慌? 心慌的同时,被气得也失了章法,她怎么就那么难呢?水到渠成多正常不过的事,怎么到了她这,就难如登天? 第132页 她哆嗦着手,余光恰见萧行敛衣的动作,阿薛在门外不要命地咳嗽一声,淮纵想也没想快速收了手,直接咬上那流了蜜汁的夹心小糕点,舌尖轻舔,桃花的清甜沁人心脾,唇齿沾满了醉人的香。 「你、你真是胡闹啊……」可除了胡闹,她还能说什么?萧行阖了眼,顷刻便被她带入从没来过的神秘领域。 一块举世难得的小点心该怎么吃才不负她的香甜可口呢?淮纵浑然忘了门外站着阿薛,阿薛更没想到侯爷在郡主面前竟有如此霸道的一面! 如受惊的兔子躲得远远的,脸红红的,抬手瞧了瞧一寸寸升高的太阳,已经预想到侯爷从这扇门出来的凄凉下场。徽王爷脾气上来,那是能吓死人的。 「阿行……」就听咕咚一声,淮纵喉咙耸动,尽数咽了下去,羞得萧行耳尖通红。 一门之隔,且是这样紧迫的时候,门外守着阿薛,正堂坐着爹爹,虽说萧郡主不大看重礼教,但也架不住淮纵接二连三的刺激,陌生的潮涌在某个点喷发而出,喜得淮纵恨不能玩出十八般花样。 可惜,也只能想想。 萧行脑子一瞬空白,凭着本能紧紧抱着这人:「你、你满意了吗?」 和她不一样,都是办坏事,淮纵精神好的如吃了十全大补药,她坏笑着勾了勾舌尖,眼皮微掀:「这块小点心,比补药管用多了。满意极了。」 听她说满意,萧行还有一晃没收回思绪,等到缓过来后,断不敢再容她得寸进尺:「阿纵,你听话吗?」 「听。」淮纵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唇瓣浸了层漂亮的水光,潋滟极了。 「那你乖,抱我去浴室。然后乖乖的,跟我去见爹爹。」 「好。都听你的。」淮纵拦腰抱起她,深情款款道:「阿行,我一滴都没有浪费,你满意吗?」 萧行闭合的眸子没再睁开,倒是揪着她衣襟的手指微微收紧。美人一声不吭,却也看得淮纵心跳加速。 等在正堂的徽王爷接连喝了三杯茶,脸色越发凝重:「你家侯爷,莫不是栽在浴室起不来了吧?」 都是过来人,哪里不懂这些弯弯道道?淮纵见他为表郑重特意焚香沐浴,阿行呢?阿行是他亲闺女,当闺女的哪有不想见亲爹的? 可想而知淮纵大清早在忙什么。 萧悬捏着茶杯,醋罈子翻了又翻——小年轻感情好是一回事,可把他晾在这,还说谎骗人,想来九成是阿纵那坏小子干的! 「女儿见过爹爹。」 「小婿……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比起萧行那坦然自若的神情,淮纵心虚多了。虚得简直想人间蒸发装作不存在。 萧悬最先看了眼宝贝女儿,气色红润,容光焕发,身上遮得严实,他喉咙一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再看淮纵,哼,浑身散发着好似用不完的精力,看来看去,萧悬更气了! 「阿行起来。淮纵你给我跪着!」 「哎。」年轻俊美敢开口说要御敌千里的凛春侯,见了岳父如老鼠见了猫,十分乖巧地跪在那,趁徽王爷不备,还冲着萧行眨了眨眼。 见她眨眼,萧行心里想笑,却知道此时此刻是万万不能笑的,她压着唇角,一副无悲无喜的模样,脑子里偏装满了淮纵。 初经人事,眼神总忍不住若有若无地瞥向她。看一眼,就觉得欢喜。 淮纵舌尖抵着牙关,那股清甜萦绕不散,看起来在跪着,究竟在想什么,谁又知道呢?不过瞧她噙在唇边怎么也压不下去的笑,左右想的不过是女人。 一拳打在棉花上,萧悬看了看女儿晕在眸眼的温柔,突然觉得自个孤家寡人,万分想念起早逝的王妃。阿行何等倔强性子,却甘心在淮纵面前软下来,不是情又是什么? 夫妻一体,累坏了淮纵,心疼的还是他家阿行。他懒得看淮纵喜上眉梢的小样子,不情不愿道:「够了,起来吧。」 翁婿两人毫不避讳地在正堂谈论国事,萧行时不时为她二人沏茶,一来二去,将借道荀国的事听了个明白。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国主帅的崛起,更是要用鲜血铺成。 她满含柔情地看向淮纵,看到的不再是那个抱着她怎么也不愿撒手的小无赖,她看见的,是一颗熠熠生辉的星。 壮志、果敢、热血、手腕,淮纵一样不缺。她唯一欠缺的,是真正上场御敌的经验。 如今有爹爹在身边,短板被弥补,淮纵身上的光芒终会教世人窥见。 而那时的淮纵,不会是沉溺温柔乡的痴情人,她是手掌生死,背负家国的凛春侯,凛春二字,既为春,何故要在前面加一个凛? 春之柔,冬之凛,凛在春前,荣枯皆在一念间。 萧悬来,为的是商讨领兵之事,当然更多的,是想在出征前看看自家的女儿女婿,不成想,来的巧了。 气归气,临走前他沉沉一嘆,语重心长道:「这场仗本王替你打了,往后的每场仗都需要你亲自来打。你捨不得阿行,此乃好事,好好陪她吧。」 他话音一转,兇巴巴道:「不准欺负她!知道吗?!」 淮纵点头如捣蒜:「我哪敢欺负她?我只有哄她的份!」 用最霸道的语气说最怂的话,萧行终是没忍住弯了唇角,她一笑,淮纵眼里就只剩下她了。 眉眼可传情,萧悬被两人刺激得不轻,一口气堵在喉咙,拂袖而去。 第133页 「阿行?」淮纵喊她:「阿行阿行阿行?」 「怎么了?」萧行宠溺笑开:「小侯爷有何吩咐?」 「阿行,好阿行,你笑起来真好看。」 「我不笑的时候也好看。」 淮纵太认同了:「你过来,阿行。」 「不过来,我腿软,走不动道儿。」萧行扬唇:「你来抱我可好?」 「实在不能再好了。」 谈兵作战淮纵是正经冷静的凛春侯,到了萧行身边,她就是等待被宠爱的小可爱,小心翼翼将人抱在怀:「阿行,我们回房吧。」 「可爹爹说了,不准欺负我。」 「他老人家管天管地,哪能连这事都要管?他说了没用,我是一家之主,我说了有用。」 「哦?」萧行捏了捏她的小脸,魅意流转:「一家之主?你是?」 「啊,错了,我哪能是一家之主,阿行才是。阿行说什么我都听。」 「这么听话?那我要说,无需听爹爹的话,我准你欺负呢?」 「那我……」淮纵抱紧她,唇角微勾:「那我就只能甘心乐意做你裙下之臣了。」 萧行莞尔,气度风华,既清且媚,温良风雅。 ……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2-21 18:46:38~2019-12-22 13:06: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年长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学习 5瓶;resen_sun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这註定是鸾国史书上关乎凛春侯浓墨重彩的一笔。 岳父代女婿领兵, 十万精兵于清晨欲出鸾城,旌旗飘扬,浩浩荡荡。 站在城楼上的淮纵与萧行并肩站在一处, 朝着骑在马背一身铠甲的徽王爷挥手送别。 萧帝亲自倒了碗清酒, 于城楼当着十万兵将大喊:「朕,以此酒, 提前贺诸位凯旋!国威赫赫,睥睨四方, 全仰仗诸位了!干!」 十万兵将高唿万岁,饮罢一碗酒, 凛然出城! 萧悬回头望向站在城楼的女儿女婿,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心中顿感快意。只要淮纵待阿行一生一世好, 那这仗,替『他』打了又何妨! 十万精兵朝荀国进发, 声势之大,瞒都瞒不住。 但消息传往诸国还有几天时间。 兵贵神速。萧悬无比清楚, 从踏出鸾城城门那刻起,他们已经站在战场了。 不见硝烟的战场, 有时更致命! 他冷笑一声, 眼里野心昭然,朝着荀国的方向看了眼,依着淮纵的计划, 此行借道荀国次之,最重要的,是打一场漂漂亮亮的翻身仗! 站在城楼再也望不见大军的影子,萧行握紧淮纵掌心:「你有几成把握?」 年轻的凛春侯望向远处的蓝天白云,眸光沉吟:「此事兇险,稍有差池将面临万劫不復。我年轻气盛,行兵打仗比起岳父大人差上许多,若此行领兵的是我,现阶段不会比岳父做得还好。若鸾国只有一人能痛快打赢这仗,那就是徽王爷!」 见她心事重重,淮纵安慰道:「大军都开拔了,现在开始忧心,不觉得晚了吗?」 萧行嗔她一眼。 一旁的萧帝看得兴味十足,寻常时候少不得打趣一二,然十万大军出城,此行容不得一丝纰漏,将帅有将帅要做的事,身为君主,更有君主的责任担当。 萧帝带着前来送行的众臣往楼下走,为踏在路上的鸾国兵将开坛祈福。 作为谋划了一切的帅才,淮纵被萧帝慷慨地批了半月假。 淮纵当日在御书房说的那番话他着实听到了心里去,淮家不能绝后,鸾国不能没有下一代的凛春侯,他乐得见淮纵和萧行感情深厚,亦乐得见侯府后继有人。 绵延子嗣,不论何时,都是件严肃认真的大事。 晓得皇帝美意,淮纵领着萧行回府,虽说不能当真弄出个孩子,可妻妻之间的亲近,她乐此不疲。 回府之后,萧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沐浴。 自从昨日纵着某人在她身上放肆点火后,淮纵似是寻到了极大乐趣,昨晚缠她不放,折腾许久。天蒙蒙亮,又被扰醒。 知道过犹不及,萧行不敢在这事上直接禁着她,她喜欢淮纵,喜欢淮纵给她的所有感觉。 可怎么也没料到用过早饭还是免不了被她压在桌子一阵『欺凌』,最后荒唐过了时辰,来不及清洗身子便被带上了城楼。 白玉池水温暖怡人,一寸寸淌过嫩滑的肌肤,她和淮纵有言在先,倒不担心她在这时闯进来。 后背贴在温滑的玉璧,眸光低垂看着身上斑斑痕迹,萧行轻嘆,想到昨夜阿纵是如何哄她的一幕,红唇微掀,笑容漾开点点妩媚。 担心她在白玉池睡过去,淮纵守在浴室外等了又等,不放心道:「阿行,你真不要人伺候吗?」 萧行笑意微僵,心道:那岂不是会被旁人看到她被淮纵丧心病狂欺负的铁证? 她摇摇头,音色清冽:「不必。你也不要进来,我且过些时辰再出来。」 淮纵不敢苟同,扬声道:「阿行,你可别把自个泡皱了呀。」 泡皱了?这是什么说法? 萧行轻哼:「要你多嘴,好好等着!」 「哎。」俊美的小侯爷搬了小竹椅守在浴室门口。 第134页 殷殷切切捨不得分开半刻的劲头,看得阿韭长了好大的见识。 如今的侯爷恨不能做郡主贴身玉坠,她心底啧啧两声,若被那些世家子见了侯爷这般模样,怕是得惊得眼珠子瞪出来! 萧行喜洁,再加上贪恋池水温暖,故意磨蹭,磨来磨去,磨得淮纵坐在竹椅打了个哈欠,不由又道:她怎么这么难?旁人说度春宵度春宵,她身为阿行正儿八经的枕边人,连浴室都不能闯。 困得眼皮子发沉的小侯爷脑袋瓜里开始胡思乱想,想阿行穿衣服的样子,想她不穿衣服的样子。想吻.过她身的美好体验,想她每一声撩人至极的轻哼,想她热情时有多么动人心魄,想来想去,唇边噙了一抹笑。 忽然记起前两天阿行背着她偷偷藏在书柜的小册子。 当日阿行委实慌张,却故作淡然,淮纵给她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会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 阿行行事磊落,便是往日提笔画她那些不正经的小画都坦坦荡荡的,怎么…… 淮纵摸着下巴,困起来胆子大得没了边。起身,摇摇晃晃地有目的地往书房走。 书房不单单是她一人的书房,偌大侯府,也是萧行的。 她们时常结伴在书房读书赏花,淮纵屈指敲了敲脑壳,环顾一圈,终于锁定位置。 她笑着走过去,翻箱倒柜,费尽辛苦,找出一封可疑的小册子。 册子被翻开,淮纵翘着二郎腿坐在雕花椅子,懒洋洋靠在椅背,入目竟是飘逸秀美的一行行小字。 一目十行看下去,淮纵看直了眼。 萧郡主文采极好,这点是经过文坛验证的。 那些自诩才华出众的书生,到了萧郡主面前,哪怕占着男子身份,也得甘拜下风。昔年停兰台萧郡主斗倒了多少人,淮纵歷歷在目。 是以出自她笔下的文章,清新雅致,带着说不出来的文墨书香。哪怕写一些轻佻暧.昧的闺房秘事,也是一顶一的好。 越看,心里的火窜得越高,淮纵伸手解了腰间束带,穿着里衣,目色迷离地沉浸在萧行描绘的人间幻境。 红尘滚滚,细浪翻腾,很快翻到最后一页,意犹未尽。 淮纵撑着下巴苦恼道:「这就完了?阿行怎么不多写几段?」 困意散得快,趁着神思敏捷,不正经的小侯爷铺纸研墨:「是了,没有了我给它续上去不就成了?左右写得是我和阿行,婚后日子长着呢,哪能就这几夜?日日夜夜才对嘛。」 挥笔泼墨的凛春侯,文不加点,一口气写了满满五页纸。 揉了揉手腕,她嘿嘿一笑:「大功告成。既然是阿行之物,我再给她放回原地,且看她哪天发现。」 放回原地还不够,估摸着时辰,淮纵手脚麻利地整理书房,站起身,拍拍手,穿好外袍。 沐浴妥当的萧行穿着一身繁琐华服,刚要敲门,门便开了。 发现了小秘密的某人笑得一脸不怀好意:「阿行,来来来,快进来。」 她握着萧行细白的手腕往门里带,阿韭跟着不合适,不跟也不合适,好在萧行这会没忘了她,顾忌着淮纵说闹就闹的性子,嘱咐道:「且在门外守着。」 入了书房,淮纵挑眉看她:「阿行,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咱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 「……」 怎么说风就是雨呢? 闹哪样? 萧行尚想不到自己私藏的小甜文被揪出来了,一脸狐疑,伸手在她额头贴了贴:「没烧说什么胡话?什么背着你做了坏事?」 她不服气:「这话该我来问你,不是教你等在浴室外嘛,怎么说走就走了?」 在白玉池里泡得时间太长,走出来时头忍不住犯晕,原以为率先扶住她的会是淮纵,哪知问过阿韭,才知人等得不耐烦跑了。 淮纵被她问得怂了怂,赔笑道:「这不是考虑到你沐浴后定会口渴,看,我精心为你泡的大红袍。来尝尝?」 她端过茶杯递到唇边,萧行脑海瞬间闪过一些教人面.红.耳.赤的画面,急忙夺过茶杯,小口润喉,看来的确是渴了。 「阿行,你就不好奇我撞破你做的好事了吗?」 煞有介事的样子,萧行仪态极好,淡淡道:「这一会坏事一会好事的,我有什么把柄落在你手上了?」 淮纵不规矩地揽着她细腰:「还别说,真有哦。」 她稍微逗弄两句,哪知萧行头脑转得快,似乎瞬间想到什么,不动声色地看向一处,忐忑道:「我不信。」 「不信?」淮纵贴在她耳畔,竟有些忍不住了:「那我念给你听啊……」 「别、别念!」萧行手忙脚乱地就要捂她嘴,羞愤莫名:「好呀,你乱翻我东西!」 「哪能叫乱翻呢?这叫做天公作美。阿行文采飞扬,你写都写了,不如咱们来试试?」 她当即念了两句原文,且还有继续念下去的意思,萧行奈何她不得,踮起脚尖揽着后颈堵住了她的嘴。 送上门来的点心哪有不细细品尝的道理? 淮纵拥着娇妻在书房尽情贪.欢,四日后,彻夜兼程的十万精兵踏足荀国,荀国国君吓得亲自来迎! 为表不开战诚意,十万大军驻扎荀国都城五里外的荒林,萧悬领兵三万入城。 宴席之上,居于左列上位的少年不满举杯:「蔺炤素闻徽王爷骁勇善战,都说虎父无犬子,凛春侯娶了东陵郡主,女婿如半子。 第135页 领兵一事,七国皆知王爷是『岳父代其劳』,凛春侯淮纵贪生怕死,既要决胜千里,何以藏头露尾不敢现出真身?」 荀国国君缄默不言,宴席之上,群臣等着看热闹。 凛春侯少年意气,出身将门,领兵出征尚要推三阻四,有人说他贪慕美色,有人说他有负其父战神之名,不配为淮夙子。 众说纷纭,六国对这位鸾国王牌恨意早生,出了这档子事,逮住机会把人骂了个狗血淋头。更有血气文人以笔为戈,硬生生把将门血脉丑化成扶不上墙的烂泥。 蔺炤初生牛犊不怕虎,当众羞辱淮纵,想和当年与淮夙齐名的徽王爷一较高低。 当着岳父的面痛骂人家女婿,且骂得有理有据,看你怎么接? 萧悬出身皇室,纵横沙场,是人是鬼见得多了,此人言语之中挤兑阿纵,殊不知阿纵忙着陪阿行。和陪他闺女比起来,收拾几只小虾米算得了什么? 他豪迈大笑:「鸾国凛春,当为利剑!利剑岂有随意出鞘之理?剑要出鞘必要见血,小将军急着见凛春侯,是急着在荀国见血吗?」 一言出,群臣变了脸色。 居于龙椅的荀国国君眼皮乱跳,和声问道:「不知贵国领兵突至,所为何事?」 萧悬双目炯然,酒杯重重放回桌面,发出沉闷声响:「借、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2-22 13:06:05~2019-12-30 00:1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vermouth 2个;37589915、十年长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灰灰yx、汐汐丶、夏 10瓶;黎棠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说是『借道』, 又岂止是借道呢? 大年初一,蒙国叩边,三万兵马突袭鸾国居游关, 居游关失守, 鸾国国威受损,朝臣奏请凛春侯出战, 淮纵以蒙国小儿不配她千里奔波为藉口,坐守侯府。 不久, 身为岳父的徽王爷领兵十万前往荀国,扬言借道, 打得自是先礼后兵的主意。 七国之中, 鸾国势强,荀国势弱,十万精兵, 三万入城,七万大军驻扎都城五里外荒林。 勐虎入境, 哪有空手而归的道理?且领兵之人,是萧悬, 是曾经与战神淮夙齐名的铁血统帅! 鸾国以十万精兵威逼,这道, 借也得借, 不借,也得借,而借道鸾国, 意味着得罪蒙国。 大殿沉寂,蔺炤眸光阴沉,抬头望了眼犯难的国君,他凝声问道:「贵国与蒙国交战,何以牵连荀国?荀国不争不抢……」 「荀国不争不抢,但我鸾国要争、要抢!蒙国叩边犯我居游关,此事绝无可恕!唇亡齿寒,荀国身在局中,避无可避,本王来都来了,这点面子,君上总不能驳了吧?」 萧悬痛快举杯:「来!饮了这杯酒,从今往后,贵国便是我鸾国放在心里的朋友!」 放在心里的朋友……荀国君主喉咙梗了又梗。 此番局势,骑.虎难下,二选一,趋利避害,蒙国远在天边,鸾国十万精兵近在眼前,孰轻孰重,如何权衡,只要不傻,都晓得该如何抉择。 然,被人捏着鼻子灌酒的滋味未免过于窝囊。 萧悬唇角微勾:「怎么,不给面子?」 蔺炤便要言语,被居于上位的国君打断:「好!喝了这杯酒,鸾荀两国,相亲相爱,怕他什么蒙国!」 相亲相爱。 这可比那句『朋友』更为讽刺。 荀国同意借道当天,萧悬背着手在院子饮酒,似乎不急着给蒙国一记痛击。 鸾国十万精兵借道荀国,消息传遍天下,正正经经的阳谋,使得蒙国第一时间调兵护卫蒙荀边界。 如同开刃宝刀悬在蒙国头顶,千日防贼,兵未至,蒙国率先感到苦不堪言。 萧悬偶尔在荀国都城演兵列阵,凡见到者,无一不感嘆鸾国兵强。 荀国的寒冬已经过去,早春时节,杨柳发新芽,天气日渐和暖,国君都答应了借道,徽王爷却迟迟不动,云里雾里,就和那沙漠里的海市蜃楼,教人看不分明。 顶楼之上,蔺炤腰杆挺直,手里端着杯烈酒,左手拎着酒壶,一杯接一杯,酒水入喉,盯着远处走马踏花之人,神色复杂。 「你猜,他到底要做什么?」 国君发问,蔺炤饮下最后一杯酒:「无论他想做什么,我们都拦不住,不是吗?」 如今的荀国连与鸾国一较之力都没有。宴席之上,萧悬兵不血刃,杀得群臣哑口无言,这份羞辱,蔺炤耿耿于怀。 「鸾国凛春,少年意气,是意气还是豪气,犹未可知。萧悬领兵作战乃箇中高手,他动与不动,你只需要知道一点就够了。」 「还请国君解惑。」 荀国君主感慨地掩了掩外衫:「鸾国的兵,屠城的剑,兵来,战起,此乃鸾蒙之事。见识过鸾国强势,你不该在此闷闷饮酒,你该做什么,可懂了?」 嘶哑无力的声音缓慢散在春风,蔺炤目色微凝,扔了酒壶,躬身道:「臣,懂了。」 少年将军大步流星离开,掌心攥紧发了狠要为荀国练出一支精锐之师。 困境与羞辱,是最强效的清醒剂。 萧悬身在荀都城陈兵不动的第三日,鸾国,侯府,凛春侯笔走龙蛇,一封战书被送往边关。 第136页 边境苦寒之地,两军僵持数日,兵将心头窝着口恶气,直到战书打开,凤鰲一身银白铠甲,大笑三声:「侯爷终于有指示了!取本将弓箭来!蒙国小儿嘴脏心脏,憋屈了这么久,咱们就和他们较量较量!」 士兵们眼睛冒光,精神抖擞地跟着主将上了城楼。 蒙国奉命骂战的是个矮矬的老头,嗓子眼骂得快要着火,抬头见城楼之上鸾国主将睁着铜铃大眼不怀好意地瞪着他,吓得脖子一缩:「将军!那群缩头乌龟有动静了!」 主帅身骑青鬃马,倨傲地抬了抬眼皮,冷哼一声:「这回,你们想使什么计谋?放马过来!」 骂战的老头是军里嗓门最高的那位,当仁不让的担任传话筒,鸾国兵将这几天听够了他骂骂咧咧,这会听到他说话就想打人。 主将不客气地冷笑,将战书绑在箭矢,拉弓射箭,破空声传来,对方兵阵大乱! 冷箭射穿旗杆,蒙字大旗倏忽掉落,鸾国主将一巴掌拍在城楼石砖,原封不动地把淮纵那封战书一口气喊出来,声震如雷,气势浑厚: 「本侯要你们三更死,绝不拖到五更!凤鰲代本侯与敌帅生死一战,以一城为赌注,是孙子就不要来!」 凤鰲乃昔日淮夙手下最爱重的副将,是淮家忠实的追随者,淮纵有言,他只管听着,不去想能不能成,信任、服从,乃鸾国军魂。令出侯府,视死如归! 「试过了空城计、离间计,这次就教你们尝尝激将法!生死战,廉靖!你敢不敢来?」 国有国规,上了战场,除了两军交战杀得血流成河,要想分出胜负,还有一个方法:主帅生死战。 以一人之胜负,决城池之归属,生灵免遭涂炭,家国荣辱压在一人肩,莫说鸾蒙二国,放眼七国,已经好多年没人敢把生死战放在明面来了。 如今淮纵身在千里之外,传令凤鰲代其一战,这是挑衅,更是目中无人! 蒙国主帅廉靖,气得当下铁青着脸:「凛春侯贪生怕死,乳臭未干的小子,本帅怕他不成?」 战书上印着淮纵指纹和亲笔字,廉靖越看越气,怒喝一声:「拿笔来!」 随行出征的文官快速献上笔墨,写着两国主帅名字的战书自这一刻生效。 凤鰲摸着下巴按照侯爷密信上嘱咐的事项,看似随意地与敌国主帅约定好生死战的日子——三日后,正午时分,早一刻不行,晚一刻不行。 双方赌上性命尊严为将为帅的荣耀,甚至凤鰲这一战,在更多人眼里,是凛春侯淮纵隔空与廉靖的第一战。 依着规矩,主帅战生死,国君亲领四方祭,消息传回蒙国,蒙国君主率领百官设祭坛,为前方战事祈福。 祭坛未成,秘密前往荀国的探子跪在金殿禀告:「回国君,鸾国萧悬按兵不动,还在荀都城中闲逛!」 「萧悬这厮到底要做什么?」群臣讶异。 百思不得其解,大臣上前一步,郑重道:「君上,鸾国凛春和我军主帅战生死,干系重大!淮纵年少,不知此事惊险,千里第一战,他若输了,鸾国军魂必损,士气低落,反噬超乎想像! 此乃千载难逢的良机,毁掉一个凛春侯,灭一灭鸾国威风,如此放眼七国,还有谁能与我蒙国匹敌?自古兵不厌诈,鸾将凤鰲有勇无谋,边关传来廉帅八百里加急密信,还请君上阅览。」 信被展开,好一出暗杀计! 「凤鰲战前若伤,此战必败!凤鰲败,则淮纵败,淮纵败,则鸾国败。居游关夺都夺了,断无让回去之理。」 蒙国国君轻抚长须:「好!那就先灭凤鰲,鸾国十万精兵远水解不了近渴,想要借道荀国,那就在萧悬来之前,解决生死战。」 他微微沉吟:「蒙荀边境如何?」 「鸾有十万精兵,咱们边境陈兵十五万,纵领兵之人是萧悬,也要让他有去无回!」 鸾国,气温回暖,书房之内,淮纵拥着娇妻提笔誊写奏章,自那日萧行写的小甜文被翻出来,她二人难免痴缠,倒是过了几天神仙日子。 萧行坐在她腿上凝神细观,书案薰香裊裊,淮纵双臂环过她腰肢,从背后将人抱了满怀:「想问什么?」 「爹爹借道荀国,为何迟迟不动?」 「已经动了呀。」 淮纵亲了亲她的耳垂,惹得怀里的人似嗔似喜地看她一眼:「什么时候动的?」 「到荀国的第二日,岳父就已经动了。阿行忘了人.皮面具了吗?我特意找人做的,手艺好极了,偷天换日,以假乱真,此行挫伤蒙国,岳父必居首功。」 萧行脑筋转得快:「爹爹去了哪儿?」 淮纵在奏摺写下最后一笔,手不安分地捉了她手心,音色清朗,唿吸落在萧行耳畔:「蒙都城。」 「什么?!」 她作势起身,被淮纵霸道地禁锢了腰肢,语气带了分忐忑:「阿行,兵行险招,我信岳父。你是在怪我吗?」 「没有。」萧行脑子一瞬间很乱,风花雪月的心思被她抛掷一旁:「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担心——」 「没事的。」淮纵嘆息着将她横抱在怀:「这一战势在必行,若岳父都做不成此事,世间之大,便无人有此悍勇了。」 她轻抚在萧行嵴背:「为将,为帅,刀山火海,都得闯过去,这是逃不开的宿命。除非有一日七国归一,否则战争还会继续下去。不论是我,还是岳父,我们做的,都是用命去加速归一的进程。 第137页 阿行,若我领兵之后不在你身边,我不愿你担忧,你就开开心心做你的皇家郡主,做我侯府名正言顺的当家夫人,你要信我,我就会漂漂亮亮地打了胜仗。 大捷的战报,就是我写给你最热情洋溢的情书。你记住这句话,不要忘了,好不好?」 「我不会忘。」萧行那点忧虑被她极为熨帖的安抚,美人放松地倚在她身前:「爹爹会无事吗?」 「当然。」年轻的凛春侯眉眼肆意:「为了早日把你这块小点心吃干抹净,这一仗,是我送你的第一场告白。阿行,不说为了鸾国百姓,就说为了你,我都不会输。」 自信嚣张的一番话,听得萧行心绪翻腾,满腔柔情藏在唇齿,被她慵懒散漫地吐出来,呵气如兰,眼神挑.弄着某人颤抖的心弦:「赢了这一仗,我就毫无保留地给你。」 说着说着她自己笑了起来,趴在淮纵肩膀:「只要你喜欢,荒唐一些也无妨。」 淮纵一身兴致被她勾得淋漓尽致,眸子染了热,轻咬她锁骨:「荒唐一些可不够,我想十分荒唐,你给不给?」 萧郡主容色倾城,单指挑在淮纵下颌,目光幽深,笑意辗转迷离:「给呀,只要我受得住,你想怎样都行。」 如花美眷,国色天香,淮纵口.干.舌.燥,跃跃欲试道:「阿行,我能…我能先尝尝吗?夹心流蜜的小点心,想想就美味,我这会又饿又渴……」 「你还真是不知羞。」萧行埋头在她脖颈,舌尖却惑人地挑起淮纵心里的痒。 「知羞做什么?我这会只知道我想你……」 缱绻深.吻,身影交叠,折腾了好一会萧行难耐地长哼一声,佳人面色红润,眼睛亮如星辰,一颗心,悸动地厉害。 她望着淮纵,不知哪来的那么多情意堪堪堵在胸口,胀.胀.的、麻麻的,捉了那人的手放上去,这才觉得舒坦。 淮纵痴痴看着她,娇.嫩的桃花瓣被她来回拨.弄着,夹心的小点心柔柔软软淌出温热的蜜…… 往常怂得不能再怂的人这会儿胆气十足,坏笑着和萧行咬耳朵:「阿行,我想看看……」 端庄大气的皇家郡主罕见地也知道认怂,只嘴上不认输:「你看呀。」 淮纵咬咬牙,委实不服气,轻哼一声:「总有你求饶的一天。」 她俯身望着夹心流蜜的小点心润物无声地顾自融化,萧行闭着眼,捨不得推拒。 一来二去,她也盼着这场仗能早点打赢,就如此刻她想淮纵多碰一碰,想她进去,想和她融为一体…… 半个时辰后,精神饱满的凛春侯踏出书房,萧行披着外衣目送她远去。 翌日,鸾国萧帝应凛春侯所请,主动与毗邻的陵国和亲,缔结盟约,以此解除后方之忧。 傍晚时分,蒙国都城,四方祭坛。 隐蔽之地,守株待兔的徽王爷三箭齐发,亲手送站在祭坛的老国君入黄泉! 蒙国大乱,国无储君,诸子夺位之争轰然爆发! 军心不稳之际,萧悬带领百人小队连夜与赶来的十万精兵汇合,擒贼先擒王,斩黑狐城三大主将于马下,群龙无首,国运衰颓,蒙国十五万大军成了彻彻底底的笑话。 精兵长驱直入,连破四城! 边境,副将王究受凛春侯之命带两万兵马驰援,赶在凤鰲伤重之前,围困敌国主帅廉靖!凤鰲手起刀落斩其人头,生死战至此落下帷幕! 战胜消息传回鸾城,淮纵再上奏摺:容许蒙国以低价——黄金五十万,战马五万匹赎买四座城池。 蒙国应允。 赎金送往鸾国第三日,十万兵马秘密往荀国借道,联合徽王爷先前大军,整合队伍十六万余人重新夺回四城! 以敌国资源养我新夺之城,一纵,一夺,杀得蒙国红了眼,至此结下死仇。 又因荀国借道鸾国,蒙与荀交恶。 蒙国先丧国君,后失主帅大将共八人,四十天内,连番十城沦陷,元气大伤! 凛春侯狠辣、反覆之名传向七国,各方人马混水摸鱼痛骂其坏了规矩,言辞犀利,花样繁多。 春日降临,身在侯府的淮纵提笔为戈,洋洋洒洒千字文,文采斐然,若以一言概之:规矩?本侯的规矩就是不讲规矩!胜者为王,不服来战! 鸾国国势日益强盛,凛春侯睥睨霸道,千字文章一出,惊艷、惊骇,再无人敢欺之以年少…… 内室,淮纵一身热汗揽着心上人,调笑道:「他们都在骂我反覆小人,阿行说呢?」 萧行被她折腾得想要昏过去,唿吸急促,媚.眼.如.丝:「小人是假,反反覆覆倒是…倒是真……」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2-30 00:12:54~2020-01-11 00:59: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贰拾柒、漫无止境的8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esen_sun 6瓶;郁萌烟、小二郎 5瓶;儿歌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盼星星盼月亮, 盼得今晚心想事成,淮纵哪管得了那么多? 她品咂着嘴,拿话欺负人:「阿行吊了我这么久的胃口, 今晚我就当个勤奋的采蜜人, 如何?」 萧行被她一句『采蜜人』说得腿脚软.了力道,想斥她轻浮, 话到嘴边偏捨不得说重了,纠结一二, 措辞没酝酿好就被带着翻过身去。 第138页 「乖一点。」淮纵洒脱不羁地跪坐在她身侧,长发散落铺在她如玉削成的肩膀。 狼就是狼, 哪怕做惯了怂兮兮的羊, 这辈子都不可能爱吃素。 萧行深谙此理,且是她先许了淮纵,没理由到这份上临阵脱逃, 心神渐定,雪白的脖颈竟也因着方才的施为淌.出汗来。 看那细汗沿着锁骨滴落进山峦沟.壑, 淮纵眼眸渐深,又见她乖乖随己摆弄, 年轻气盛的凛春侯眉眼褪去那分惊人的嚣张艷.色,眸子晕满了怜爱。 她凑在她耳边温言软语:「阿行, 妻妻一体, 自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说对不对?」 听话听音,以她纵情肆意的性子, 萧行一颗芳心不禁跟着颤.了.颤,她缓了缓唿吸,嗔道:「你还想怎样?」 「点心虽好,一口气吃个十块八块,我怕伤着,想阿行配合我。」淮纵趴在她耳边坏心眼地嘟囔几句,眼见萧行羞愤地就要把人踹下去。 「哎?别恼。有什么好恼的?都成婚多久了,你我这样,像样子吗?」她心思稍转,哼了哼:「还有力气踹人?」 耍无赖的小侯爷胆子大得出奇,美味夹心流着蜜糖的小点心,俯身轻轻一咬,滋味便已胜过无穷。 知道做不了什么,萧行眼皮轻阖,不再克制。 她盼这一天,也盼了很久了。 久到不管阿纵做什么,羞归羞,恼归恼,还是喜欢。 一次次的淋漓春雨后,她被淮纵抱在怀,双臂自然而然地揽着她后颈,下巴枕在她肩膀,有气无力地埋怨:「阿纵……怎么这么磨蹭?」 「世人皆说凛春侯反覆无常真小人。」淮纵一手托着她,意气风发:「这句话一点都没错。阿行,你忘了件事,我得提醒你。」 萧行脑子发晕,昏沉沉地掀了掀眼皮,一心一意想着被她全须全尾吃进去,再开口,声音多了分不满,尾音上扬:「嗯?」 小心觑了她一眼,确定她已到溃败边缘,淮纵咬咬牙,一鼓作气:「你得求我。不是说想吃什么样的点心都行嘛,今晚,我想吃最软的那种。」 「最软的那种,我想想……」抱紧了她,萧行意识迷离,转而秋波微晃。 她咬着软嘟嘟的唇,洁白可爱的牙齿倏尔松开,红嘴白牙,唇瓣轻弹,音色缠绵起.伏:「阿纵,我的好阿纵……」 她不说一个求字,却足够百媚千娇。淮纵喉咙耸.动,见她眼角泪意隐没,哪还捨得故作刁难? 「别急别急,阿行,我这就来……」 房间红烛静静燃起,偶尔发出噼里吧啦的轻响。烛光照亮内室,蜡油溶化,堆在金色烛盏,如红梅零落成泥。 雪山攀附,山谷迂迴,反反覆覆攀山而行,又于深谷几次流连迷魂,淮纵行事越发张狂放肆。 一声闷哼,萧行下意识睁开眼,入目景象羞得她一口气差点背过去:「烛光…先灭了烛光!」 淮纵恼她还有余力想旁的,屈指挥去,指风斩灭烛芯,房间归于彻底的黑暗。 人间乐事,一夜没安生。 正午,顶着张憔悴的脸,阿薛打着哈欠端着铜盆守在门外。 同为奴婢,盯着那道门,阿韭小脸红红,扭头讶异道:「阿薛姐姐昨夜也没睡好吗?」 「还行……」阿薛眼底泛青,勉强打起精神。 这哪里是还行的样子?隐约猜出因由,阿韭眼神露出淡淡的怜悯,提点道:「入了夜,以后阿薛姐姐还是离这道门远点吧。」 阿薛睡眼惺忪地摆摆手:「这哪行?主子放松的时候,正是我等最该警醒之时。」 两人都是忠僕,忠之一字,尽刻进骨髓。阿韭不再多言。 听着门外你一言我一语,淮纵头枕着小臂,另一只手偷偷掀开锦被,看着自己辛劳一夜的杰作,她满意地扬了扬唇,这才是属于鸾国凛春侯的威风嘛。 开疆扩土,征伐四方的第一步,便是要征服自己的女人。 她扶着发酸的腰,注意力再次被榻上美人吸引,哪怕嘴上逞强,但心里和明镜似的——哪里是她征服了阿行,分明是阿行征服了她。 不愧是言出必践的东陵郡主。 果然予她的是最酥软可口的小点心。 淮纵怜惜地抚平她微皱的眉:「是我孟浪了。」 睏倦中萧行朝她凑过去,低声呓语:「阿纵,点心……好吃吗?」 「好吃哭了。」淮纵不争气地用指尖抹去眼角泛上来的泪。 把小青梅吃干抹净的滋味那也太舒爽了,且还是阿行无条件依着她,纵着她,她感动地眼泪汪汪。 以至于萧行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某人抽抽噎噎地哭成了泪人。 细白的玉臂从锦被伸出来,她用手轻抚那张沾了泪的小脸,秀眉轻蹙,以眼神发问:「这是怎么了?难道没尝尽兴?」 淮纵沖她摇头,头一歪,泪珠子从眼眶飞出去。 萧行看得心疼,忍着嗓子干哑发出声:「欺负人的是你,阿纵这是得了便宜又卖乖?」 她这会尚且虚弱,想起身把人抱在怀,酸痛处立时发出抗议。 从小到大,萧郡主就见不得这小冤家哭,没办法,她招了招手,淮纵默契地埋在她胸.前,任凭温暖的掌心拂过她头顶。 萧行问她:「是我哪里让你不顺心了么?」 「没有……」 「那你哭什么?」 第139页 「太好吃了,以前想吃吃不到,想看一眼都难如登天,这会吃到了,像做梦!」 「做梦呀。」萧行捻.了.捻指腹,毫不客气地揪着她耳朵:「你附耳过来。」 心高气傲争强好胜的凛春侯在昨夜完完全全被『睡服』,此刻被萧行揪着耳朵,她止了泪,乐呵呵地贴过去。 「阿纵……」萧行往她耳朵吹了口气,淮纵身子一激灵,耳朵尖直接红了。 看到她这般有趣的反应,萧行逗她:「胃口不小,还记得昨晚吃了几块吗?」 「唔,这么羞人的问题……」淮纵俏脸微红,眼睛亮了亮,挺直胸膛,手指一伸:「至少七块!」 「哦……」萧行闭了眼,灵魂深处涌出一股疲惫:「我说怎么睡不够呢。」 心疼她受累,又捨不得她继续睡,淮纵有一搭没一搭地缠着她说话,扰得萧行耳根子没得清净。 睡是睡不成了,萧郡主红唇微掀,眉间妩媚风流:「多大点出息,至于兴奋成这样?」 「怎么不至于?」恐她再睡过去误了中饭,淮纵着了里衣盘腿坐在她身边,满眼期待:「阿行,你就没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不忍打击她的兴致,萧行嘆了口气:「扶我起来。」 「哦哦。」 身子动弹牵引出层层酸疼,见她脸色发白,淮纵急忙出声宽慰:「我…我检查过了,没伤着!而且我抹了药膏,过了今晚应该就无碍了。」 女儿家的私密事她张口就来,萧行极尽风情地瞥她:「我没怪你,你急着辩白做什么?阿纵,是在向我炫耀?」 小心思被戳破,淮纵哼了哼:「我也只能和你炫耀了。本侯威风赫赫,技术超群……」 一根手指贴在她唇瓣。 萧行红了脸:「别说了。」 她乖乖闭嘴。 换在往常阿行见她如此嘚瑟,怕是要恼,这会竟还能温温柔柔地待她,淮纵伸手将她揽入怀:「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 萧行依偎在她身前:「我以前对你不好吗?」 「也好。」回忆往昔种种,淮纵没忍住笑了出来:「就是今天的你,格外好。」 「又在说傻话。」 「可不是傻了吗?见了天底下顶顶聪明漂亮的女人,谁还敢自高自大,反正我不敢。」 知她油嘴滑舌,高兴了就爱哄人,萧行慢慢闭上眼:「阿纵,接下来,我们好好过日子吧。」 「嗯?我们之前难道不是?」 「不是。以前是相恋,现在才是过日子。赶在出征前,你多陪陪我。」 淮纵拿下巴蹭她头:「怎么又在说出征,不是刚打赢了胜仗吗?现在七国都知道我淮纵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狡诈小人,谁想和我斗都得做好阴沟里翻船的准备。 岳父领兵出征,咱们鸾国先后二十二万精兵打得蒙国惨败,荀国想韬光养晦,不也被拉下水了? 蒙荀交恶,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结盟,陵国和我国签订友好盟约,十年之内,七国之中还要数鸾国最强。就是要挂帅出征,那也是三年后的事了。」 「所以呀,三年,很快就会过去的,你要好好陪我。」 萧行歪头亲.了.亲她侧颈:「以前看书上说,一个女人,如果心甘情愿地把身子交给心爱之人,就会贪求更多的爱。那时候我并不认同。」 「那现在呢?」 「现在?」萧行浅笑:「现在,我想好好爱你。」 她回抱淮纵,一字一句发自肺腑:「你是天下人的凛春侯,也是我的专属小青梅。 阿纵,等我身子好了,咱们喊了华阳来家里打牌,赢够了她,再去见过爹爹。最晚七天,你给皇兄递封摺子,就带我去游山玩水吧。」 「咦?其他事都不用管了吗?」淮纵眨眨眼,顿时心领神会:「阿行,是打定了主意让我在美人乡爬不起来吗?」 「那你想起来吗?」 被她看着,志比天高的凛春侯暂时放下了一生抱负,她摇摇头:「不想。」 春光烂漫,休养好的东陵郡主下帖邀约华阳长公主和林帝师家的小孙女来府里摸牌。 妻妻同心,赢得华阳出门的时候,兜比脸还要干净。 两人携手去了趟徽王府,黄昏时分,听闻女儿女婿要抛下一切远游,徽王爷摸着鬍子点了头:「去吧,三年,也够你们绵延子嗣了。」 绵延子嗣什么的,淮纵不好往岳父大人头上泼冷水,麻利地出了王府,转身就派人往宫里递了请长假的摺子。 通情达理的萧帝比谁都盼着凛春一脉后继有人,御笔硃批,予以放行。 短短三日,朝野上下都晓得凛春侯要带郡主找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生孩子去。 这一日,来城门口的人许多。 凛春侯淮纵,一纵一夺,狠狠伤了蒙国元气,隔空第一战就闯出如斯恶名,然而在鸾国臣民心中,侯爷,是保家卫国的真英雄! 旭日东升,淮纵左手接过热心大娘送来的一篮子土鸡蛋,右手挽着萧行手臂和前来送行的百姓、权贵告别:「回去吧,都回去吧。且宽心,我们会平安归来的!」 「祝侯爷和郡主早生贵子!」 「您二位可得早点回来呀,估计到时候,就能见到雪糰子的小小侯爷了吧?」 「可不是?咱们侯爷,是这个!」那人伸出大拇指,对淮纵的崇拜溢于言表。 第140页 众人说说笑笑,目送他们心目中的神仙眷侣离开。 暮春时节,杨柳依依,萧行将手递到淮纵掌心,一股温柔的力道传来,直接带她跃上马背:「阿行,坐稳了,咱们这就出远门!」 长鞭凌空发出催促的声响,骏马驰骋,被她拢在怀,萧行惬意地眯了眯眼。 真好。 此后这三年,阿纵,是她一个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后面还有更新√ 感谢在2020-01-11 00:59:57~2020-04-01 01:00: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少年时 5个;酒瘾成仙 3个;艺哥、知鱼、小靳 子、给奚墨生猴子、冰狼、vermouth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aber 39瓶;儿歌 17瓶;dzt 15瓶;32828823 10瓶;野渡 8瓶;没有感情的菠萝头 6瓶;小二郎、云木、一倾风月一流年、季冬玖 5瓶;南檀 3瓶;vxxxg 2瓶;40411605、哎吆、南二先生、小靳 子、许亦、lltzahd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这三年, 被七国史学家统一称为励精图治的黄金年。 若将万物共同汇进一卷流动长画,那么一切皆可一目了然。 侯爷和郡主忙着纵情山水时,鸾国军营在徽王爷的带领下开展了浩浩荡荡的大整顿, 萧帝更没闲着, 君臣一心,为三年后的逐鹿之争拼命奠定基础。 反观蒙国, 新帝继位,龙椅坐了没三月, 被其他野心勃勃的皇子拉下马来。你方唱罢我登场,热热闹闹, 沸沸扬扬。 阳春三月, 荀国,誓要为长姐报仇的蔺炤一身戎装在军营武斗场和将士较量,热汗挥洒, 忆及当初被鸾国压制的屈辱,他怒吼一声:「再来!」 国与国之争, 人与人相斗。在战火未起时,天下依稀太平。 山间自有野趣, 俊俏的小侯爷随手摘了狗尾草,编了只憨气十足的草兔子献给一旁的美人。 躺在干净翠绿的草地, 萧行慵懒调笑:「一只草兔子不够, 还要只草蚂蚱,阿纵,你会吗?」 淮纵拍了拍袖子, 颇有一股云淡风轻的睥睨傲气:「小瞧谁呢?本侯手艺活好不好,你不清楚吗?」 嗔恼了她两句,萧行转而认认真真看她用草叶子编蚂蚱。 阿纵有双修长灵活的手,指节翻飞而动,构造出化腐朽为神奇的美感。不过须臾,编好的草蚂蚱被放在她掌心。 淮纵一身红白相间的春衫,笑得春风得意:「喜欢吗?喜欢就亲我一下。」 哪能不喜欢呢?萧行含笑摇头,愣是把人看懵了。 「怎么回事?阿行竟然嫌弃我的草蚂蚱不够好看?」淮纵委屈地撇撇嘴。 「不是不好看。」 身穿长裙在山野吹风晒太阳的萧郡主,趁人不备抱她了个满怀:「我的意思是,亲一下可不够。」 一语,淮纵心里放晴,敞亮地整个人都在发光。 受到莫大的鼓舞,她呲牙笑开:「你昨儿个不是夸赞西街老人那面人做的精緻嘛,等回家我给你个惊喜。」 「惊喜?什么惊喜?」 「哎呀,都说了是惊喜,说出来还怎么达到效果?」 萧行心思通透,长长地哦了一声,抱着她胳膊:「介意我猜猜吗?」 「不怕你猜。」 「真不怕?」 淮纵理直气壮地单手叉腰:「尽管猜,猜对了我无条件答应你一个要求!」 既然她敢抛出彩头,萧行哪能教她失望? 两人漫步山野,阳光明媚,只听她轻柔开口:「阿纵有双巧手,夜里醒来不见你,你推脱睡不着去外面看星星……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跑去小厨房学做面人去了。」 「哎?就知道瞒不住你。」她答对了,淮纵与有荣焉:「不仅面人,我还顺道研究了糖人做法,等回家我给你秀一手绝活,保管你佩服地不得了。 现实生活咱们没法生儿育女,但在我的面人和糖人的广阔天地,你想要一家多少口,再多几只猫猫狗狗,都不在话下!」 知道她贫嘴,萧行问道:「讨生活的拿手绝活,你做了什么老伯肯答应教你?」 「没做什么,我给他画了一幅盖了私章的山水画,他乐得找不着北,当场应承下来。」 「一幅山水价值百金,盖了章的可抵千金,若世人再知晓二道胡同的临椿大画师便是堂堂凛春侯,此画价值则不可估量。」萧行话音一顿:「你倒捨得。」 「捨得,有舍才有得嘛。舍一幅山水,换美人一笑,细算的话,还是我赚了。」 走过山坡,来到一处不宽不窄的河流,淮纵拦腰抱她飞身跃过:「年少慕风雅,可真等尝过阿行的滋味,风雅才值几个钱?一身风雅,不及你一句笑骂。」 在此地,没有凛春侯,更没有皇家郡主,有的,只是二道胡同最年轻的一对恩爱夫妻。 走街串巷抱着娇妻,淮纵大大方方地挺直腰杆,萧行在她怀里笑得温婉动人。 「对了阿行,你还没说要什么呢?你猜对了,按照说好的,我可以无条件应你一事。」 怀里的人轻轻扬眉:「我不要别的,就要你心无旁骛地陪我。」 淮纵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好,那我今晚好好陪你。」 「你故意曲解我的话,当我听不出来?」萧行伸手不客气地捏.她脸,两人无所顾忌地打情骂俏,在崇尚风流的鸾国,少有人没眼力地冲上来指责她们『有伤风化』。 第141页 或许有,也被隐藏在暗处的护卫好心『规劝』了。 日子过得顺风顺水,身在帝师府的长公主做贼似地掩好门,娇弱的少女被她压在书桌肆意欺.负,林絮絮眼睛通红:「淼淼,淼淼我喘.不过气来了……」 华阳长公主闺名一个淼字,叠音从少女嘴里发出来,格外软糯。 一番嬉闹,华阳扶着她在座位坐好。 想到远走数月的好友,她嘆了口气:「两个小没良心的,走就走了,连封信都不知道捎来。」 林絮絮整敛好衣裙,在她身侧坐好,笑道:「侯爷和郡主是去过神仙日子了,怎么,淼淼羡慕了?」 「只羡鸳鸯不羡仙。」华阳一手托着下巴,歪头看着眼前天真无邪的少女,不由畅想:「如果哪天咱们也能远离是非游戏人间,那就好了。」 「我是没问题……」林絮絮捏着指尖小声道:「可华阳不一样,华阳是长公主殿下,身为殿下,怎可随我荒唐?」 「怎么又在喊我华阳了?喊淼淼不好听吗?」轻抚她一头乌髮,华阳逗弄道:「淼淼,淼淼,这名字从絮絮嘴里喊出来,怎么和猫叫似的?再叫一声?」 林絮絮脸色涨.红:「你…你又欺负我!你这人怎么这样?欺负我没够……」 见她娇柔可人,华阳没忍住把她抱在怀:「心尖上的人,可不就是用来欺负的吗?」 沉浸在情情爱爱中的年轻人咬着耳朵说了会情话,不知怎的,话题从凛春侯府转移到徽王府。 近日徽王爷不小心染病,作为重创蒙国的大功臣,且还是尊贵无双的当朝皇叔,便是打个喷嚏都能惹来多少人嘘寒问暖。 华阳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别担心,皇叔身子好着呢。小风寒,吃些药就好了。」 「是吗?」林絮絮软软地抱着她胳膊:「我记得你说徽王爷最喜喝酒,前阵子我酿好了一罈子酒,不如你带过去予他尝尝?」 「啧。这么说来,喝絮絮一口酒,还是我沾了皇叔的光。」 「话不能这么说。徽王爷是名记史册的真豪杰,再说了,你想喝酒,随时来我这就行,我还能拦着你不成?」 被她哄得无一处不好,华阳从座位起身:「好,美酒送英雄,你去拿酒,我过会去趟徽王府,探望探望皇叔。」 「嗯嗯!」 匆匆返回,林絮絮捧着酒罈子递给她。 「那我就走了?」 转身就要从房门迈出去,发现被小姑娘扯了衣角,她疑惑不解,转而笑得雍容优雅:「絮絮,捨不得我?」 林絮絮从兜里摸出一颗糖球餵到她嘴边,见她吃了,这才软糯糯地扑到她怀里撒娇:「不要喝太多,那是我送给徽王爷那等大英雄的。」 「哦……皇叔是英雄,那我是什么?」糖球在嘴里化开,甜滋滋的,华阳唇角噙着笑,倾身衔了她的唇:「很甜,你也尝尝?」 饶是和她做惯了耳.鬓厮.磨之事,林絮絮仍止不住羞红了脸,一口气用尽前,她软着手把人推开:「好…好了。」 「真不禁折腾。」华阳笑着远去。 站在门外望着她的背影,林絮絮指尖碰到抹了层水光的下唇,眼里晕开笑意。 如果可以,谁不想一世逍遥,和心爱的人白头到老呢? 帝师府距离徽王爷不算远,华阳抱着酒罈子熘熘哒哒出现在府门口,守在门前的护卫恭恭敬敬将她请进来。 威风了大半辈子的徽王爷压根不把风寒当回事,一身紫金长袍,在后花园潇潇洒洒舞剑。 「皇叔?别练了,小九不在,我来陪皇叔喝酒了。」华阳开了泥封倒了满满两碗酒,酒香四溢,用不着她多做提醒,徽王爷主动丢了剑走过来。 「皇叔尝尝?这酒,香着呢。」她请人喝酒,自己先喝了半碗。 看着酒虫发作的皇侄女,萧悬感慨地端起酒碗:「要说咱皇家,能和老夫喝酒喝到一处的,也只有你了。」 叔侄平时没话不多,所言的都在酒里。 知道他老人家没人陪伴甚是孤独,华阳隔三差五带着好酒好菜陪他闲聊。 时间过得飞快。 妙竹镇,二道胡同最宽敞的院落,淮纵躺在竹椅眯眼假寐。 一只雪白的狐狸跳到她大腿,摇摇晃晃像喝醉了似的一头差点栽下去。 「哎呀,你这个笨狐狸。」她信手将狐狸捞回来,睁开眼,见晴空万里,暗道是个做坏事的好日子。 迷煳煳的狐狸被丢在竹椅,它的主人早已迈着长腿不见踪影。 书房,萧行颇有闲情雅致地执笔作画,淮纵走到她身后一声不吭将手搭在她腰间,细密的吻温柔地落在那截优美的脖颈。 直到最后一笔落下,衣带顷刻散开。 萧行莞尔:「阿纵,别闹。」 似嗔非嗔,欲迎还拒,淮纵爱她口是心非,也爱她情.动时的千姿百态。 窗外修竹茂盛,光线照进来房间一派通明,笔墨留香之地,弦音破碎,浅唱低.吟,山非山,水非水,高山低谷,山水重逢,有情人……沉醉不知归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1 01:00:50~2020-04-01 16:53: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胖路、酒瘾成仙、洛书、resen_su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神翼crow 7瓶;许亦 5瓶; 第142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又是一个新年。 冬雪飘飘, 火炉里的煤炭烧得正旺。 懒洋洋躺在榻上的女子拧着眉动了动锦被下的长腿,她闭着眼,窝到枕边人怀里:「腰酸, 腿也好酸……」 淮纵笑她身娇体弱, 脑袋凑过去,坏坏地和她咬耳朵:「那我给你揉.揉?」 手搭在触感极好的腰肢, 细腻润滑,没有一丝赘肉, 掌心贴在上面,她惬意勾唇, 眼瞅着盛开在阿行肩膀的点点梅花, 淮纵满脑子装着昨夜的放浪形骸。 半睡半醒,感受到唇上的温软,萧行自觉揽着她腰, 红唇微张,无奈而惬意地放她进来, 眉间缱绻春.情,如一朵花悄然绽放:「阿纵……」 「我在呢。」淮纵舌尖灵活地逗她, 好生嬉闹了会,埋在她脖颈细细品尝。 困睡中的萧行渐渐寻回清醒, 温情脉脉的眸子一眨一眨的, 看得人直想和她醉生梦死。 「新的一年,阿纵,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阿行……」 萧行微仰着头,光洁如玉的手臂抱着她,嗔道:「还没够吗?」 「有点渴了,阿行帮我解解渴。」 「刚睡醒,怎么这么不正经?」她蹙眉闷吭一声,神情渐渐晕出点点难耐,碍于矜持仍想推拒一二:「这样乱来,不怕冻到我么?」 「怎么会冷呢?不应该热吗?」 流连幽谷几次忘返,淮纵坏笑着抬起头,伏身过去,长发散落在单薄的嵴背:「是我不够卖力吗?」 问题一个比一个羞人,萧行枕着小臂温柔看她,不言不语,第一次没因着羞涩闭眼,她看着心上人贪得无厌地索取,看着看着,身体不受控制地释放出烫人的热情。 这人是她的,这时光也是她的。沉浸在心上人给予的快感,睡意全消。 妙竹镇的二道胡同,新年喜庆氛围笼罩,烟花热烈盛放的声响遮去种种惹人面红耳赤的叫喊,守在外屋的白狐狸像只猫蜷缩在小竹椅,爪子不忘捂脸,毛茸茸的尾巴散漫地拍打着。 内室,淮纵长发被汗水打湿,她性情不羁,唇角勾着三分邪气,喉咙压着低沉的喘:「阿行,这样舒服吗?」 萧行头脑发昏,只记得牢牢抱着她,哪还听得清她说了什么?她暗怪淮纵折腾人,身心委实欢喜,只觉自己化作了一枚鲜果,被她捏.来揉.去下一刻便要溅出汁水。 她轻轻地喟嘆一声,淮纵耳朵尖动了动,哪能不明白这人完全沦陷?低笑着将人往上託了托:「阿行,抱好。」 关乎新年的印象,萧行每每想起,只记得灵台绽放开一簇簇的白花,她如一叶扁舟悠然周旋于水面,或疾或缓,阿纵便是那掌舵人。 她们看过了无数风景,舟海浮沉,最美的依旧是对方情.动时无意送来的一瞥。 新年滚.烫的余温留在记忆深处,过了新年,二道胡同再次恢復了平素的笑骂。 张家的鸡丢了,隔天出现在李家的笼子,张婶子和李大娘撸起袖子站在大门口为街坊四邻贡献了一场开年大戏。 淮纵一身锦衣,头髮繫着红色髮带,坐在墙头围观妇人间的吵闹。她越看越乐,看到最后真相大白。 竟是王家的寡妇昨儿个被李大娘和张婶子联手欺负,心气不顺夜里爬墙逮了张家的老母鸡丢进李家院,淮纵佩服她大晚上不睡来回爬墙的毅力。 白净俊朗的人大咧咧坐在墙头笑得牙不见眼,萧行从房间出来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她身子酸痛,红着脸偷偷贊了某人精力旺盛,面上满了笑意:「有那么好看吗?」 她声音不大,淮纵却听得真切,回头沖她招手,邀请她一起坐墙头。不仅如此,还诱.惑道:「可好看了,你能猜到现在谁和谁打起来了吗?」 简单的俗世快乐是她们一心嚮往的,萧行被她眼里的笑意看得心动,上前几步仰头问她:「你和我说说?」 她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活脱脱一个涉世未深的纯情少女,差点把淮纵魂都勾走。 再去看一群聒噪的妇人,顿时不香了。 墙头上的少年郎拍了拍衣袖潇洒地翻身跃下来。 担心她摔了,一向聪明冷静的萧行不知哪根弦搭错了,急忙张开手臂去接,反被淮纵抱了满怀。 「慌什么?翻个墙头而已,还能把我摔了?」 被她抱着萧行踏实许多,红唇扬起:「哦,也不知道是谁小时候带我爬墙,爬上去了下不来。」 「……」自诩聪明绝顶的凛春侯惊得目瞪口呆,她还有这么蠢的时候?! 陈年往事什么的就数萧行记性好。淮纵自觉找了台阶下,讪讪笑道:「都说是小时候了。」 青梅竹马就这点让人心慌,你做的所有蠢事兴许自己都忘了,对方还记得,如数家珍。随便翻出来一件,就够笑话你多少年。 淮纵好面子,当然不能容她继续嘲笑,试图转移话题:「饿了吗?咱们去城西那家包子铺吧。」 看她一眼,萧行美目流转,抬手为她整理微乱的衣领:「吃完包子呢?还要去城北替人作画吗?」 「去呀。不赚钱怎么养你?」 她说的理直气壮,一瞬间给了萧行一种她们就是平凡妻妻的错觉。她满心柔软:「好,你去哪我就去哪。」 第143页 听到这话,淮纵像是占了多大便宜,恶作剧地突然把人横抱起来:「走喽!」 不曾遮掩的恩爱,惊得满嘴糙话的李大娘看傻了眼,别说寻常夫妻,就是新婚燕尔哪有这样腻腻歪歪的? 临家的俏媳妇整天出门就像没长腿似的,不是被抱着就是被背着。全是临画郎惯的! 她撇了撇嘴,淮纵笑嘻嘻从她面前走过,调侃道:「哎呀,大娘还没看习惯吗?」 李大娘被画郎一副好相貌闪花了眼,左看看少年挺直的身板,右看看少年比女人还长的睫毛,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哼!」 也就只会哼了,说旁的又说不过。更不敢把话头放到那俏媳妇身上。 要知道年前巷尾的刘小三,无非多看了临家媳妇一眼,就被临画郎揍得鼻青脸肿。啧!那叫一个惨。 和邻居们打过招唿,淮纵乐颠颠抱着萧行去吃包子。 人走远了,李大娘嘴里不干不净叨叨两句,王寡妇收回艷羡的眼神,变脸比翻书快:「当着临画郎你敢多说一句吗?我看你就是窝里横!」 不算大的二道胡同永远少不了热闹和谈资,市井的烟火气,逐渐令出身尊贵的年轻妻妻暂时忘记了她们身上的重担。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眨眼,这是她们离开鸾城的第三年。 阳光明媚,淮纵着了锦缎春衫,抱着娇妻,两人同持一桿笔颇有闲情逸緻地在纸上画狐狸。 白狐狸养成了胖狐狸,皮毛滑亮,在太阳下格外好看。窝在藤椅的狐狸懒洋洋看着它的主人,无聊翻了个身,淮纵玩心顿起:「小白!」 名唤小白的狐狸极有灵性,听懂主人的弦外之音,不情不愿地身子翻了回来,开始什么样,这会什么样,委委屈屈可怜兮兮,敢怒不敢言。 萧行看得失笑:「怎么这么幼稚,连只狐狸都要欺负?」 淮纵揽着她腰,说话的同时气息钻进她耳朵,萧行肩膀颤了颤,暗道这人欺负狐狸不够,扭头跑来欺负她了。 「阿行,好想和你守到地老天荒啊。」 竟是一句再深情不过的情话。 萧行握住笔桿的手勐地一顿,雪白的画纸错出一道难以忽略的墨痕。 今天出门,茶楼说书人唾沫飞扬已经讲到边关起战火了。而这次,挑起事端的是国力雄厚曾与鸾国齐名的冶国。 举凡帝王将相,谁不想亲力促成天下一.统,青史留名?七国之乱眼看要掀开序幕,而她的爱人,作为保家护国的凛春侯定会披甲上阵。 抛开富贵权势无所顾忌地守了三年,萧行无疑是开心的。按下酸楚,她转身扑到淮纵身前,声音发闷:「那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抚着她飘逸秀髮,淮纵哑声道:「再过一月吧。」 「一月?」萧行难掩惊喜:「一月,那、那还早。」 观她如此,淮纵难掩愧疚。 时局牵一髮而动全身,七国养精蓄锐三年,冶国有备而来。 千里之外,鸾城,徽王府,眷生大太监郑重地将册封征西大元帅的圣旨捧到萧悬手上:「王爷,陛下有言:江山社稷就有赖王爷忧心了。」 徽王爷淡然应下。 「皇叔!」华阳长公主领着模样长开的娇弱女子率先迈进门:「皇叔,冶国大肆屠戮我边关百姓,侄女一心保国自请随军出征!」 接到圣旨面容不改的萧悬此刻却沉了脸:「刀枪无眼,战场无情,你去凑什么热闹?」 「我乃皇家血脉,捍卫我鸾国疆土人人有责,为何不能去?」 林絮絮闻言担忧地扯了扯华阳衣袖,期望这位征西大元帅能开口劝住。 哪知话到嘴边,萧悬眉头紧皱面色煞白,一口污血吐了出来。 血是黑的。 「皇、皇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1 16:53:10~2020-06-03 16:4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hicichici 3个;37589915 2个;冰狼、妖不到台、vermouth、坏小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扬灰 38瓶;37589915 25瓶;鲜榨西瓜汁、洛谿、45146547 10瓶;南二先生 8瓶;x.一 5瓶;今朝十步、?的信仰_忻、blu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居于二道胡同的年轻妻妻在夜里接到从鸾城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信, 来不及收拾直接骑上暗卫送来的汗血宝马匆匆回城。 天一亮,街坊四邻发现小院毫无动静,门锁着, 空无一人。 「怪哉, 怎么说走就走了呢?」说话的是李大娘。 习惯是很可怕的力量,临画郎喜欢在人前秀恩爱, 看惯了清俊洒脱的少年抱着娇妻旁若无人的走街串巷,人一夜之间走了, 看不到每日常见的景象,她拍了拍额头, 怪失落的。 后日清晨, 徽王府。 大军眼看要开拔,主帅昏迷不醒,萧帝闻讯带着太医院的御医前来, 医术最好的眀御医也是束手无策。只知道王爷中了毒,什么时候中的, 中的什么毒,一无所知。 萧帝急得嘴角起泡, 看着一群酒囊饭袋的御医们,脸色阴沉。 内室黑压压跪满了人, 御医吓得冷汗从额头冒出来, 为首的明御医颤声道:「回、回陛下……」 「说。」 裹着杀意的单字莫说站在死亡线上首当其冲的御医,就连华阳都被皇兄这一脸阴郁吓了一跳。 第144页 君王重社稷,不说血脉亲情, 如今七国之乱开启,冶国来势汹汹,这个节骨眼上最是重用将帅之时,在凛春侯未统领三军前,皇叔便是鸾国的顶樑柱。 眼看顶樑柱要倒下去,华阳忧心忡忡,她根本不敢想像,若皇叔就此一睡不起,鸾国该怎么办?皇室该怎么办?陷在边关水深火热的百姓又该怎么办? 明御医顶着莫大的压力一字一句道:「臣等无能,却知有一个地方的人医术高超,我等远远不能及。」 听说有的救,萧帝松了口气:「直说无妨。」 「棋、道、山。」 帝王脸色复杂,棋圣久居之所,棋道山他自是从厚重古朴的典籍中有所了解,奈何棋道山地位超然,不受皇权桎梏,即便是帝王想要驱使也力有不逮。 他看向榻上沉睡之人,那人是他的皇叔,是他仰仗的肱骨之臣…… 「棋道山的人,哪是那么好请的?」萧帝眉峰紧锁。 家国大事沉甸甸地坠在心口,他问:「淮纵呢?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眷生嘴皮子上下一动,话还没吐出来,就听门外一阵喧嚣。 「爹爹!」 帘子被挑开,为首的女子不是萧郡主又是谁? 「皇妹……」年轻的帝王看着风尘僕僕远道赶来之人,皇叔身在鸾城尚且遭了贼子暗算,为君为兄,他心中有愧,以至于不敢直视萧行那双水润漂亮的眼。 「臣淮纵拜见陛下!」 「凛春侯免礼。」赶在她下跪之前萧帝将人扶起。 三年未见,这对君臣首次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郑重之色。 这次归来的意义,明眼人都懂。 要开战了。 然在开战之前,徽王爷倒下了。 萧行喊了两声得不到回应,榻上的人睡得如痴如醉,她起身退到一旁。 穿着裙衫的女医从淮纵身后走出来,朝着帝王躬身行礼:「吾为宣卿,来自棋道山,受凛春侯夫妇相请,为王爷诊病。」 棋道山的名字说出来,在场之人纷纷眼睛一亮。萧帝大喜:「劳烦宣医师了。」 世代守护在棋道山的医者,乃棋圣专属医师,无事根本不会入世。此次宣卿能来,皆看在故去的侯夫人与柳家有旧,而柳家,与昔日四海棋圣的关系非同小可。 内室寂静,御医们擦亮眼睛屏住唿吸想见识一番棋道山医者的手段。然而宣卿只是坐在榻前默默地看了片刻:「此毒名为长醉,我解不了。」 「什么?」萧行倒退半步被淮纵揽入怀,温声劝慰:「阿行莫慌。」 她扬声道:「医师既能一眼识别此毒,想必应知道解毒之法。」 「不错。」宣卿一句话,众人提起来的心重新落回去。 这实在不是卖关子的时候,她沉吟抚袖:「但愿长醉不长醒,此毒由来已久,要说解也简单,只需有五色石莲作为药引,佐之我手上的药方,用不了三日,王爷就能醒来。」 「五色石莲?医师可否绘图一张,朕派人火速去寻!」 宣卿摇摇头:「难就难在这。普天下生长五色石莲的唯有一处,那便是不归谷。不归谷乃九死一生之地,想救回王爷,势必要闯一闯。」 「朕马上就下旨——」 「陛下。」宣卿无奈道:「此物,唯有侯爷去,才有希望活着从里面走出来。」 「竟是……如此兇险吗?」萧帝哑然。 「不错,稍后我以金针延缓毒素保王爷三月之内无虞,超过三月,纵使带回五色石莲也回天乏术。」 「多谢宣医师。」淮纵抱拳施礼,匆匆看了眼失魂落魄的萧行,继而向皇帝提议:「就由微臣去一趟不归谷吧,为了岳父大人,为我鸾国社稷安稳,就是龙潭虎穴,微臣也会把药引带回来!」 萧帝看了她半晌,内心挣扎,眉眼掩不住疲惫。不归谷那样的地方,稍有不慎便是有命去没命回。皇叔已成这样子,若淮纵再有个好歹…… 「陛下当信臣。」 「好。」萧帝重重吐出一口气:「你带上两千龙卫军,朕等你毫髮无伤地拿回五色石莲,救皇叔!」 「淮纵,必不负陛下厚望!」 此事敲定,宣卿忙着为徽王爷施针,萧帝很快离了徽王府。御书房摺子堆了小山高,边关混乱,需要操心的事还有很多。 牵着萧行的手来到华阳面前,淮纵大有重託之意:「救人如救火,等宣医师施针完毕绘出前往不归谷的图纸,我会即刻带人远行。阿行,就拜託殿下多加照顾了。」 三人自幼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 徽王爷中毒昏睡,华阳不再吵着去前线杀敌,她看向萎靡不振的萧郡主和容色坚毅的凛春侯,沉声道:「你放心,就是我有事,也不会教小九出事!」 林絮絮眸光隐着嘆息,不知在嘆那未知之事,还是嘆华阳重情重义。 相守三年,像是做了一场美梦,梦醒了,爹爹遭人暗害,而她爱的人为了寻药更是要以身犯险。萧行本就不是柔弱之人,知道此刻不是颓唐之时,她很快整理好乱糟糟的心绪。 见状,华阳领着絮絮走开,容她二人说悄悄话。 衣衫上的风尘被一双手细心拍去,淮纵笑看她:「真的不要怕,我会平安归来。不仅我平安无事,岳父也会否极泰来。 所以阿行,你把心放在肚子里,等寻到药引,我快马加鞭赶回来,到时候再来陪你。」 第145页 这话听起来就是唬人的。 若不是爹爹中毒,淮纵此刻恐怕也免不了领兵出征。就是从不归谷回来了,忙着平定边关还来不及,哪来的时间陪她? 知她好意,萧行不肯再教她担心:「好,那我等你回来。」 「嗯,我努力不让你久等。」 萧行柔情缱绻地抱着她:「阿纵,你知道的,我这人最讨厌等人。尤其是不知归期的等待。」 「我知道。」淮纵在她发间深吸一口气:「一朝天下太平,我就去带你过舒心的田园日子。为了和你厮守,不管前路多难,阿行,只要拼了命的去走,我会走通的。」 「我不要你拼命。」 她难得柔顺,淮纵扬眉浅笑:「对,我的人是你的,命也是你的。」 三月的春天太阳渐渐升高,惠风和畅。 宣卿施针结束推门出来,手上拿着绘好的牛皮卷:「地方是这个地方,一些细节记不确切,总归差不离,你好自为之。」 「嗯!」 阿薛备好马候在门口,随行的两千龙卫军队列齐整,只等侯爷一声令下出城寻药。 此前淮纵抓紧时间沐浴,换了身柔软的织金玄袍,许是要做的事于她意义非凡,她敛了笑,眉眼浸出深沉。 天空落起了雨,带好干粮背好行囊,淮纵披着蓑衣笑着在萧行额头落下一吻:「女婿为半子,这是我应尽之责。阿行,你好好的。」 萧行眼睛不眨地看着她,直到淮纵狠心松开她的手。 雨势渐大,似是预示了此行不太平。 「等等!」 走出大门的淮纵步子一顿,转身回眸。 美人在怀,身子都在轻轻颤抖。她不禁心软,摸着妻子发顶:「你在家好好等着,照顾好岳父也照顾好自己。我把阿薛留给你,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她。」 「我知道……」一方是至亲,一方是挚爱,哪个有了危险萧行都不愿见到。 大雨倾盆,阿薛尽职尽责地为夫人撑伞,目色满了担忧。 别说夫人了,就是她也不放心侯爷去那样的鬼地方,多少年了,就没听过有人从不归谷安阳无恙地走出来。 萧行纠结地攥着淮纵衣角,雨珠顺着伞沿和蓑帽滴落。淮纵定睛看了会,不管不顾地把人搂在怀,不去想有多少人在场,纵着性子揽着心上人深吻。 这一幕,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龙卫军都不敢多看。阿薛在雨幕里红了脸,视线急忙移开。 「好了,我要走了。」淮纵指间轻轻一抹,抹去女子残留唇边的细长银丝,稳了稳心神,整理好蓑衣蓑帽,头也不回地翻身上马。 良久,天边蓦地炸响一道春雷,惊得萧行瞬间回神!长街空荡,早看不到那人纵马而行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感谢在2020-06-03 16:40:04~2020-06-03 20:46: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狼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冒雨出城, 赶了三天三夜的路,人倦马乏,行至一处隐秘村庄, 却见村子入口处竖着一块石碑, 上刻『如归』二字。 「禀侯爷,如归村到了。」 阴沉沉的天看起来仿佛又要落雨, 骑在马背上的人伸手拍了拍马头,安抚了有些暴躁的马儿。 牛皮卷上写的很清楚, 进了如归村,意味着不归谷就在附近, 淮纵眼睛亮了亮:「把刀都收起来, 不要吓到此地的村民。」 「是!」 两千龙卫军齐声应和,声音震天响,淮纵默默扶额。 村子就在眼前, 凝神看去显得寂静神秘。压下心底涌上来的不安,她单手握着缰绳, 策马缓行:「走,咱们进村。」 天光未亮, 远远看着上空濛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大队人马进村,动静太大, 终于有人禁不住好奇推开一扇木门。 是个年岁不大的孩子。 扎着两条麻花辫, 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淮纵,再看看穿着铠甲的龙卫军, 犹豫了几个唿吸,蹑手蹑脚从门里走出来,径直来到长相最漂亮的大哥哥面前。 淮纵看得稀奇,别的不说,这孩子胆子是真大。 「大哥哥,你有糖吗?」小女孩稚声稚气的,仿佛没有糖日子就会过不下去。 出门在外,还别说,淮纵身上的确带着糖,她从袖袋里摸出两颗,小女孩笑得酒窝露了出来,羞涩地眨眨眼:「那能给我吗?」 「给你可以,你拿什么来换我手里的糖?」 「咦?拿什么换都可以吗?」 「那不行。」淮纵五指收拢:「得拿我想要的东西来换。比如我问你答,说谎的话不仅糖要不到,还会被打哭哦!」 「我不会说谎,你、你也不能打我……」小女孩气鼓鼓地叉着腰:「你问吧,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好。」她从马背翻身下来,和女孩边走边说:「村子就你一个人吗?怎么见了我们都不怕?以前也有像我们这样的人来过吗?」 「哦,你问这个呀,不止我一个人,还有大花小花大草小草,他们爱睡懒觉,还没起呢。 我们常年见不到人,惊悚诡异的传闻多了,也没人敢来我们村子。三年了,突然见到这么多大哥哥,我还有点开心,为什么要怕? 你问以前,我听村里年纪最大的老奶奶说过,退回七八十年,村子热闹多了。光给那些人带路都能赚好大的便宜!」 第146页 「……」 没想到这小孩还是个话唠。听到这,龙卫军首领瞧着侯爷脸色,心直口快:「那位老奶奶呢?」 小女孩一副看傻子的表情,胆子突然肥了:「你没听我刚才说的么?村里就剩下我和大花小花大草小草了,老奶奶当然是……死了呀。」 她嘿嘿一笑:「饿死的。」 一阵凉风吹来,看着女孩脸上天真烂漫的笑,耿直的龙卫军搓了搓胳膊,嵴背发凉:不归谷多少年来被称为要命的鬼地方,这临近不归谷的如归村,不会也不干净吧?! 小女孩没理他,仰头问道:「大哥哥还想知道什么?」 淮纵身姿俊秀,目色清亮:「你说带路能赚好大便宜,以前那些人去的地方,你知道吗?」 「知道,我们村所有人都知道,不就是不归谷嘛,如果给大哥哥带路的话,我要你身上所有的糖还有十天的干粮。」 「好,成交。」 女孩开心地原地跳起来,认真道:「你真是个好人。我能问一下,你们为什么要去不归谷吗?」 「为了找一样东西。」 「哦……大哥哥看起来很累?」 「对,三天三夜没休息了,我们能在你们村子借住一宿吗?」 「当然!村子别的没有,有的是屋子,你们随便住!我去喊大花他们,知道有生人进来,他们肯定很兴奋!」 小女孩一熘烟跑开。 望着她的背影,淮纵凝在眼底的笑缓缓散开。 「侯爷,此地八成有古怪。」 「无碍,既来之则安之,地图只绘了大概范围,有人带路总归是好的。」她眉眼倦然,抬手打了个哈欠:「行了,整顿整顿先住下,天又要下雨了。」 正说着,乌云涌动,一道雷从天空噼下来。 「大花小花,大草小草,别睡了,别睡了,有生人进村了!」 「哎呀,别吵,困着呢。又没饭吃……」 「对,别吵,睡觉睡觉,保持体力,不然一会又饿了……」 躺在木板床的四个孩子睡得四仰八叉,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得意洋洋地抚着她的小辫子:「你们有没有听我说呀,别怪我没告诉你们,有生人进村了,我要去蹭饭吃了。」 提别的不管用,说到吃的,四个孩子不分先后地睁开眼,一双眼睛睁得贼圆,哪还有半点困意?不约而同道:「蹭饭?!」 本着死者为大,龙卫军并未动破屋里的死人骨。大雨瓢泼,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实属不易,篝火燃起,照亮一张张疲惫的面孔。简单果腹后,底下的兵士枕刀睡去。 大人都吃饱了,五个小孩还在吃。 「呜呜呜,好吃好吃……」 「别抢,哎,别抢别抢,这块是我的!我留着明天吃!」小女孩紧张地把饼子收好,顺便打了个饱嗝。 坐在角落看了会,淮纵惊奇地发现,明明都是差不多大的孩子,五人之中,两男三女,竟是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说话最有权威。 名叫大花大草的两个男孩子撇撇嘴,一脸不情愿,还是忍了。 外面电闪雷鸣,困意难捱,她将就着睡去。 「大哥哥睡得好香哇。」 「嘘,别吵,天还早,咱们也回去睡吧,保存体力,明天还要领着人进谷呢。」 「嘿,不是说好了由我带路嘛!」 「你带路有便宜占,都是带路,都是占便宜,我们为什么不能去?留在村子等死吗?」 「就是就是,大花说得有道理……」 涉及到原则问题,小女孩一改天真,阴沉沉地耷拉下眉眼,不耐烦道:「滚吧。」 其他人不敢惹她,再说了,打架也耗费力气不是? 木屋归于平静,门关好,淮纵睁开眼,听着风雨雷声若有所思。 一觉睡到了傍晚,金乌西沉。 小女孩爱惜地在自己的三分地浇水,期待麦苗能长成香喷喷的粮食,淮纵整敛好衣袍,迈着长腿来到她身边,笑:「不是有地可种吗?怎么好端端村民就饿死了?」 「因为狼多肉少呀。大人们饿疯了,连种子都敢下锅熬了吃,别小看我这三分地,宝贵着呢。」 「腿长在人身上,没饭吃为什么一定要困在村子,不能出去讨生活吗?」 一声嘆息从唇边飘出来,小女孩眼里带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复杂深沉:「就是因为出不去啊。 如归村听起来好听,宾至如归,却是我们世世代代的囚牢。外面的人能进来,里面的人出不去。 听大人说,以村口那座石碑为界,蔓延至整个村子,有一道非常玄妙的五行八卦,几百年了,没人能破解。坐吃山空,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是谁这么狠心在村子布置了五行八卦?」 「是尊主呀。」 「尊主?」 小女孩笑容无邪:「是世间顶顶厉害的尊主,就是那座山谷的主人。」她情绪蓦地失落:「可惜,我们被主人抛弃了。」 是这样吗…… 为万民称颂的逍遥谷主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淮纵心底泛起狐疑。 见她不再多问,小女孩继续忙碌她的三分地,期间大花小花大草小草跑来帮忙,被她赶走。 这忽而天真,忽而邪气的女孩,她的话几分真几分假?还没进不归谷,天生对危险的感知让淮纵不得不提高警惕。无论对于那座无人踏足的山谷,还是眼前的五个孩子。 第147页 偌大村子,大人死光了,小孩活着。 她将目光隐晦落在扎着麻花辫的女孩身上,女孩眼睛水灵,和吃不饱面黄肌瘦的小可怜相差甚远。 闲来无事,淮纵用了半个时辰在荒无人烟的村子走了半圈。 她走后,小女孩阴仄仄地盯着再次跑来帮忙却不小心拔掉一根青苗的大花,粉嫩的舌头慢动作地舔过唇角,音色沉冷:「你、想、死、吗?」 大花身子瑟缩着,扑通跪地:「饶…饶命!」 女孩一声冷哼:「今天心情好算你走运,好好干活,不想干就滚蛋!再觊觎我的口粮,你试试看?!」 满了阴鸷的眸光在同伴身上来回逡巡,终究是怕了寂寞才熄了想要动手的心。要不是村子浩浩荡荡来了这么多生人,那口锈掉的刀早就该染血了。 翌日,天放晴。修整一夜的龙卫军精力恢復,耐心等待侯爷吩咐。 木门嘎吱一声响,小女孩穿着粗布麻衣手里端着木盆,盆里装满了清水。 淮纵手扶玉带好整以暇地看她,无奈道:「我可没多余的糖给你了。」 「我知道。大哥哥快点洗漱,收拾好我带你们进谷呀。」 「哦?」淮纵眉头上挑:「本公子都不急,你个小孩急什么?」 「大哥哥看起来就是有本事的,不归谷我们村的人按理来说是不准进去的,但我想吃肉了。跟着大哥哥走,万一能吃到肉呢?」 言语之间对于吃肉的渴望藏也藏不住,许是心里存疑,再看她这张无辜无害的脸,淮纵暗暗生出违和:「村子里的人不准进谷,这也是你们尊主规定的吗?」 「是啊。」小女孩神情黯然:「尊主哪哪都好,就是心太狠了。」她笑了笑:「幸亏进谷的路我还记得,大哥哥,我带你进去呀。」 作者有话要说:在走剧情√ .感谢在2020-06-03 20:46:52~2020-06-04 23:57: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琦越 19个;冰狼、洛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_? ?) 9瓶;花觋 5瓶;a-小坏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若非有人带路, 任谁也猜想不到,隐居于世的不归谷就藏在村子十里外。 那是一座高山,高山修出了一条又斜又长的栈道。长到什么程度呢?一眼望不见头。 据小女孩说, 栈道直通不归谷的不归林。登山行道, 入不归林,行到尽处就能看到已成荒芜的不归谷。 五个孩子打头, 走了半个时辰大花开始喊饿,萝蔔细的腿隐隐打颤, 不知是真累,还是装的。 男孩子多此一举, 被小女孩不客气地瞪了眼, 淮纵笑着从包裹里拿了一块烤得酥脆的饼子,大花兴奋地接了。 他坐下来吃得香,小花小草舔了舔嘴唇, 没说饿,眼神看着就可怜。 「到底是孩子, 来,分着吃吧。」 「谢谢大哥哥!」 五张饼子换来五声谢谢, 淮纵撑刀坐在栈道石阶,心里盘算着旁人看不明的事。 这趟出来, 凡事都沾了一个巧字。七国生乱, 边关不安宁,冶国刚刚兴兵屠戮,不早不晚, 岳父就毒发昏迷。 牛皮卷是宣卿给的,宣卿乃棋道山世代为棋圣诊病的医者,除了治病救人,不可能插手人间事。若非看在娘亲面子,山上那群护道长老根本不会轻易放人。 从妙竹镇回到鸾城,从鸾城来到如归村,遇到五个奇奇怪怪的小孩,一步步走向通往不归谷的路,冥冥中似是有根线在牵着她走。 岳父行事谨慎,怎么就遭了暗算?下毒之人会是谁呢?又有什么意图? 边关起战事,宋家伯伯代替岳父接了帅印继任征西大元帅,在调兵遣将上终究差了岳父几筹。淮纵一直有种预感,下毒之人不仅仅想要岳父性命。 眼下时局设身处地换了她来,狠一狠心,她定是要让对方亡国。 江山一.统之争的开端,是人是鬼都赶在此时冒了出来,发生何事都不稀奇。当务之急,还是要早点拿到五色石莲。 她看了眼吮.吸指头的男孩子:「都吃饱了吗?可以带路了吧?」 「可以!」大花笑得灿烂:「大哥哥,咱们接着走!」 小女孩不服气地哼了哼,似是恼怒他抢了先。碍于淮纵在旁,她不好发作,扬起脸笑容甚是甜美:「大哥哥,来,我带你走。」 不敢握淮纵的手,偏偏想和她亲近,只好小心翼翼攥了她柔软的衣袖:「再走一个时辰就到不归林了。」 石道之上,五个孩子领着一个大人走在前面,两千龙卫军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很快,来到以毒虫瘴气闻名的不归林。 临近正午,站在不归林外,苍穹被枝叶遮蔽,乌鸦自半空盘旋,叫声难听,森森冷意扑面而来。 「大哥哥,这就是不归林了。」小女孩期待地看着她,眼睛瀰漫着异样的光芒:「要怎样才能进去呢?」 淮纵眉眼弯弯,俯身看她:「还有你不知道的?」 「不知道呀。」小女孩抚摸着长长的麻花辫:「我们村子的人被禁止进谷,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谁想来这阴森可怖的林子啊。」 大花小花大草小草闻言点头如捣蒜,看得人禁不住担心他们一不留神把脑袋晃下来。这形容来得古怪,龙卫军首领悄悄咽了口唾沫。 第148页 若要进谷,必先入林。淮纵回头看向精神充沛的龙卫军们,从两千人中抽调三百人:「你们,随我进去。其余人等守在林外,以烟花弹为号,没我的许可不准贸然涉险。」 「是!」 寻药虽难,能平安顺遂的把药带回去,更难。敌暗我明,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对岳父下毒,说不得就连他们此次的寻药之旅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若要一心让岳父死,对方十有八.九会在中途进行一场拦截。保存实力为上策。 此行他们准备充足,淮纵从荷包取出一枚避毒丹服下,见她吃独食,小女孩馋得厉害:「这药闻起来好香,我也有份吗?」 「哎?我们也有份吗?」 一群小孩子在那咋咋唿唿,龙卫军首领代替侯爷开口:「别闹了,那不是你们能吃的。不过你们想吃,我这还有别的,只是,你们会跟着进谷吗?」 「会呀,大哥哥去哪我就去哪。」小女孩摊开掌心雀跃地朝男人讨要药丸,拿到手发现不是之前见过的好东西,神色蔫蔫的,像霜打的茄子。 大花小花大草小草用牙齿把丹药磨碎了才捨不得地吞咽下去,摸摸肚子,有东西吃的安全感萦绕心头,再去看瘴气横生的不归林,也没之前那么害怕了。 见他们肯跟着进谷,淮纵面上和颜悦色,吩咐手下将备好的小药囊取出。 包括五个小孩子都贪热闹的从龙卫军首领那领了颜色漂亮的药囊,分别系在腰间,乍眼看去,蹦蹦跳跳的倒真有几分天真童趣。 「好了,收拾收拾,咱们进林子。」 「不归谷兇险,大人定要当心。」 男人朝淮纵抱拳行礼,淮纵感慨地拍了拍他肩膀:「林外就交给你们看守了。」 「是!」 淮纵散漫地扬唇一笑,侧身挑眉:「小孩,走吧。」 她伸出手,小女孩巴巴地凑过去,小手握住那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大手:「走走走,我也好想看看林子里到底有什么啊。」 一行三百多人进入不归林,首领安安静静抱刀带人守在外面,黑压压的乌鸦叫声喧嚣,仿佛阴沉沉的老人桀然发笑。 男人听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嘟囔了一声鬼地方,闭目养神,不去理会闲杂。 百年间无人踏足的不归林,上空瀰漫着一股腐朽毒瘴,远远看去除了枝叶茂密地惊人、气息浓郁了点,和寻常林子没什么不同。 四周昏暗,光尽被遮掩。副首领提着火把走在前面,行了半刻钟始终相安无事,绷紧的弦松弛下来。 他庆幸道:「侯爷,看起来这不归林的传说不过以讹传讹罢了。」 传得那么恐怖,到现在一只毒虫都没看见,就是有毒虫,恐怕也被他们身上携带的药囊气味吓跑了吧? 宣卿的本事,淮纵深信不疑,然而不归林作为进谷的第一道关口,她不敢松懈:「还是要谨慎行事。」 侯爷发话,龙卫军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往前又走了半刻钟,瘴气越来越浓,青雾缭绕,胸口传来一阵窒息感,副首领刚要开口,手里的火把顿时熄灭:「这…侯爷?」 「你们看!那里在发光!」大花眼尖,一声叫嚷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也惊动了藏匿在密林的生物。 悉悉索索的声响钻进人的耳膜,幽光闪烁,哪怕在昏暗中,淮纵目力丝毫不受影响,她清声道:「是流萤。」 这种会发光的小虫子寻常时候来看甚至有点可爱,可成千上万只一起飞过来,造成的视觉冲击可见一斑。 副首领当即拔刀护在淮纵身前,龙卫军纷纷捏着藏在袖袋的药包,准备用药驱虫。 「等等,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众人侧耳倾听。 下一刻,密密麻麻的蜘蛛被流萤吵醒,不再忙着吐丝结网,反而气沖沖从老窝跑出来。 但凡见过这一幕的,无一不毛骨悚然,倒吸一口凉气。 林子里的土着打了起来,蜘蛛乃流萤的天敌,此番交战需要花费的时间绝对少不了。 淮纵稳住心神从怀里取出玄巾遮面,手持长刀,刀尖指向一处:「切记屏息敛气,咱们从这绕过去。」 小女孩踮着脚尖看着蜘蛛流萤厮杀,回头道:「我的呢?」 淮纵从怀里復掏出一块白色面巾递给她。 副首领嫌小孩子磨磨唧唧碍事,从手下那夺了多余的巾子扔过去:「你们乖乖的,不要乱跑。」 小女孩惜命的很,很快戴好巾子,眼睛弯弯:「大哥哥,你给的东西好香呀。」 淮纵眉头一皱:「噤声,跟我走。」 林子的土着打得不可开交,三百多人运气好,一个不差的从这场变故里捡回一条命。 行到密林深处,四围静得可怕,小女孩握着白色巾子眼珠子来回在大哥哥身上打转,她不知想到什么,微微一笑。 「你笑什么?」 「你给我糖我就告诉你。」 「没有糖了。」 「那给我肉吃也行,我不挑食。」说着不挑食的小女孩笑意倏尔一滞。 「你怎么了?」 「我…我……」 眼前场景不断变幻,她扑通跪倒在地! 眼前恍惚再次出现尊主一身红衣手挥五弦的画面,尊主仙人之姿,声如玉碎:「孽障,你犯下滔天杀戮,还不知悔过么?」 第149页 「尊主…尊主……京涯知错,京涯知错,求尊主宽恕……」 百般难熬于一瞬加诸身心,不过须臾,小女孩眼角淌下一行血泪,看得淮纵顾自心惊。 无独有偶,继小女孩痛哭求饶,其余四个孩子不分先后在地上打滚,更有心志薄弱的龙卫军被幻象掌控,提刀欲刎…… 三百年前不归谷主姜颂观星卜测天机,又以幻术分裂天下,如今不归林俨然成了迷幻苦海,七情六慾置身其中,几人能挣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04 23:57:57~2020-06-05 14:04: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冰狼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冰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狼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学习 4瓶;温凉、木琦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密林深处, 哀嚎低吼不断,肉.体凡胎无可避免地陷在自己的灵海幻境,每个人心境不同, 遇到的危险不同。 作为进入不归谷的重要关口, 不归林便是来人都要经受的一关,名为叩心关。阻挡人脚步的往往是执迷与愚昧, 想要拨开云雾,首先明心见性。 一片混乱中, 淮纵双目紧闭,同样被幻术影响, 从棋道山借来的道棋有澄心醒神之效, 此刻在她腰间闪烁着微光。 她的幻境和寻常人不同。那是少年时期,第一次得知萧行要去四海最大的女子书院读书,淮纵名义上身为小侯爷, 自是不能陪同。 暮春时节,萧行着了一身清雅如兰的春衫来侯府见她, 肤白貌美,十一岁就有了旁人惊嘆的资本, 春风拂面,她来时, 淮纵还没从榻上爬起。 凛春侯昨夜无端发了高烧, 闹到很晚才睡下。萧行贵为皇家郡主,耐着性子在门外等了一刻钟,里面的人仍没半点动静。 年少气盛, 最后萧郡主打着看望未婚夫的名义推开了门,阿薛没拦住,让人熘了进来。 「好呀,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年幼的萧行坐在榻沿不知从哪抽出一根羽毛,撩过未婚夫秀气的脸颊。 淮纵困得睁不开眼,没耐烦地蹙了眉,嗓音沙哑:「别闹。」 当时还不懂何为性感撩人,只听着这样低沉微哑的音色,秀美的女孩子默默红了脸,盯着她瞧了会儿,小声吩咐贴身婢女备好了温热的蜂蜜水。 烧虽退了,喉咙却干哑微疼,淮纵咳嗽着醒来,咳得狠了,眼角浸出浅浅泪花。 「阿纵,你又病了吗?」 女孩子端着水杯伸手揽住昏昏沉沉的少年:「不是渴吗?喝呀。」 听出她的声音,淮纵表现地格外乖巧,低头就要去叼杯沿,被萧行制止看似不雅实则很潇洒利索的动作:「别乱动,我餵你喝。」 甜甜的蜜水被小口小口饮了,人生极少这般贴心伺候人,萧行觉得新鲜:「阿纵,你好乖呀。」 空杯被放在不远处的茶桌,没想到淮纵意识不清耍赖地抱紧她。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懒洋洋地倚过来,看在她昨夜生病今晨没睡醒的份上,单纯心善的萧郡主纵容着没把人推开。 淮纵乐得在她怀里贪婪地嗅着清香,和欲.望无关的亲昵,构成了少年时代简简单单的喜欢。 婢女自觉从房间退出去。 「阿纵,明天我就要进书院苦读了。」 半睡半醒,淮纵如幼兽一般哼唧两声,拿脸颊蹭了蹭她侧颈,痒痒的,萧行忍俊不禁,手拂过她耳边髮丝,很是清甜的调子:「阿纵,你到底是真困还是在装睡呀?」 她捏了捏少年的脸,手上的触感光滑柔软,又摸摸她的头,抚了抚她几乎没多少肉的嵴背,依依不捨略带羞涩地把人放平。 掩好被角,不甘心地用指尖点了点未婚夫额头:「真是个病弱的小懒猪。」 到底孤男寡女且有婚约在身,作为出身尊贵的皇家郡主,萧行满打满算坐在榻沿呆了三刻钟,再逗留下去恐怕于理不合。 等不来淮纵睡醒,她好生苦恼地起身,回头不放心地望了眼,那人眼睛闭合,长长的睫毛有种女孩子的柔弱美。 「我真的走了哦,不在你身边,千万不要每日每夜的想我……」她睫毛低垂,轻轻颤了两下:「也不准不想我。」 风从雕花窗子吹进来,床帷浮动,少女轻手轻脚关好门,睡在床榻的人顶着张稚嫩纯真的俏脸,嘴里嘟囔了一句『阿行』,翻身沉睡。 醒来,直接忘了此事。 这是存在淮纵记忆深处模模煳煳的影,在幻境显得真实而清晰。 翌日,得知萧行要去红妆书院进学,她眉头皱在一块儿,连平素最爱吃的糕点到了嘴里都没了滋味。 从四岁起,她和阿行形影不离,赤着脚坐在莲花池前,细瘦的小腿吊儿郎当地晃动:「阿薛,这日子是不是静了点?也太乏味了。」 阿薛一眼看透她的心思:「谁让郡主来时,侯爷睡得昏天暗地呢。」 淮纵一巴掌拍在脑门,深以为憾。望着水池里游来游去的锦鲤,再看看自由翱翔天际的飞鸟,年幼的凛春侯感受到女扮男装的层层束缚。 红妆书院是女子求学之地,也不知去了那有没有不长眼的敢欺负阿行。左思右想,她觉得不能坐以待毙,给自己『男扮女装』找了无数个藉口。 第150页 况且,她本来就是女孩子嘛,也不知阿行见她穿女装会是什么反应? 「嘿嘿,就这样决定了!」 「啊?侯爷又想做什么了?」 不做什么,穿女装光明正大进书院找阿行呀。 淮纵这天的打扮活脱脱是个小仙女,阿薛赶鸭子上架替她上了淡淡的妆,想方设法弄到了书院的学子铭牌。 于是拿着铭牌,淮纵眉眼带笑地进入书院。 乍一迈进去仿佛进了一处花海,她瞧着别的少女甜美秀气,殊不知在旁人眼里,这个穿着长裙的同龄人简直是最美的小仙女。 饭堂,她找到萧行的时候,萧行正被人推推搡搡险些跌倒,见到这一幕,她气得登时就炸了。 「嗨!你们怎么回事?这么多人欺负她一个,还讲不讲道理了?!」 清脆如玉的嗓音,天真无邪的面容,明澈含怒的眼睛,萧行回眸望去,如何也料不到她的未婚夫穿女装是这副天然去雕饰的模样,惊得失了言语,私心里竟喜欢的不得了。 未婚夫来了,找场子的事自然由她来做。 萧行娴静优雅地杵在身侧,看她趾高气扬伶牙俐齿,说得对方恼羞成怒,若非巡视饭堂的巡逻卫出现,没准还得动手。 眼下巡逻卫出来维护饭堂秩序,淮纵狠狠瞪了找茬的女孩子们一眼,兇巴巴的,奶里奶气,又乖又不好招惹。 萧行拉着她衣袖在靠窗的位子坐下,淮纵唇角微弯,做足了讨好未婚妻的派头:「阿行,我来陪你用饭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好不好?你想不想我?」 瓷勺搅拌着冒热气的羹汤,萧行彼时尚且羞涩,因她看来阿纵穿女装比穿男装更惑人,她俏皮地不想直白承认,反问道:「你说呢?」 「我自然是好的。」淮纵挺直身板,低声道:「我若不好,怎么配得上你?你又怎会想我?」 第一次光明正大地穿襦裙,她不自在地扯了扯裙角,看出她的拘束,萧行掩嘴笑:「挺好看的,怎么想出这么个鬼主意?不怕被人识破身份遭取笑吗?」 「唔……」拍着未发育好的小胸脯,小侯爷腼腆一笑:「刚出门其实是怕的。」 听她说怕,萧行眸光柔和,心底生出无限的感动。少年情分至深,她自是怜惜这人。 哪知淮纵话音一转,朗声道:「不过见到阿行我就不知为何要怕了。我来是要见你,与旁人有何干系?阿行,以后在书院的每一天我都来陪你用饭,可以吗?」 「好呀,只要你不怕,尽管来就是。」 吃过饭,淮纵陪她逛了逛书院,离开之前,脸色顿沉背着萧行找人去约架。打完了就跑,被打的一脸懵,隐约晓得惹了不该惹的人了。 有她护着,萧行隐瞒身份在书院过得风生水起,才名展露的同时越来越多的人晓得,小才女有个五官精緻脾气有点沖的朋友。 频频有人和萧行问起,萧行笑而不语,破天荒地嗔怪未婚夫穿了女装也能招惹一群小桃花。 皇家郡主多早熟,情商比舞文弄墨舞刀弄枪的小侯爷多了不止一丁半点。 淮纵隔三差五来找她,时值盛夏,萌生了要去阿行书舍逛逛的打算。她戴着萧行送的竹簪,穿着长裙,打扮的漂漂亮亮,仗着干脆利索的身法,成功混了进去。 不成想,撞见萧行解衣沐浴。 …… 幻海迷离,不归林有人哭有人笑,有人肝胆俱裂,有人自绝生机。 五个孩子看起来像被恐惧支配,深陷幻境无法自拔,口口声声求尊主饶命,可见内心深处对那位尊主惧意深重。 龙卫军副首领挥刀砍向同袍,双目圆睁,手起刀落溅了一身血。 三百多人,三百多场光怪陆离的镜像。 血腥气充斥在半空,淮纵唿吸倏尔一沉,竟是转眼从十一岁回到了七岁那年。 七岁,勐虎扑食。 她悍然拔.剑,没能救了想救的人。 人间的欢与悲,乐与苦,积压在胸腔,眼前血肉模煳,拿剑的手青筋毕露,她差了一步,只差一步就能从虎口救下阿行。 「不,这不是真的……」 道棋在昏暗密林光芒大盛,一口血须臾从嘴里喷出来,镜象破碎,淮纵面色惨白地睁开眼,钝痛连绵,好长一段时间没分清幻境与现实。 直到裹着煞气的刀朝她噼来,她瞳孔微缩,下意识挥刀! 面对神志不清自相残杀的龙卫军,淮纵灵海清明,反手将人打晕。 三百名龙卫军,没能进谷,死伤各半。昏迷躺下的人越来越多,噼手拍在小女孩后颈部。 本以为人立时就能倒下,哪知小女孩缓缓转身,双目失神,不知在幻境看到什么,一言不发朝她冲来。 这根本不是孩子能施展出的功力。 好在淮纵根本没把她看作寻常稚子,用手不行,改用刀背。快准狠地用刀背噼在她后颈,人顷刻倒下。 她松了口气,如法炮制地击晕她身边的大花小花。 短短半个时辰,损失惨重。 握着圆润闪烁微光的道棋,淮纵心境沉稳,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七情六慾,种种画面,她看到的都是阿行。 也正因为是阿行,所以到最后她打心眼里不信阿行会被勐虎吞吃。会死在她面前。 有淮纵在,萧行怎么可能会死? 第151页 她必会活得好好的。 这是根植在淮纵心中永恆不变的信念。 因为坚信,也因了关键时刻道棋明心见性,她醒了过来。然而更多人没有那样的好运。 简单的为伤患止血包扎,最后,淮纵来到小女孩身边,手距离她的脉搏不到一寸,一双血目勐然睁开:「谁?!」 冷厉惊惧的声音,寻不到一丝柔弱无害。 淮纵笑了笑:「是我。」 小女孩紧绷的心弦松缓下来:「原来是大哥哥呀。」 她继续用甜脆的音色喊人,淮纵乐得与她逢场作戏:「对,是我,你们陷入幻境无法醒来,我只能将你们打晕了。怎么样,你还好吗?」 体质强悍的副首领受了她一击仍在昏迷,稚嫩的孩子反而醒了。淮纵疑惑道:「你的眼睛……」 「哦,我的眼睛看不到了。」小女孩颓唐地松垮了肩膀:「尊主手段还是一如既往地厉害。」 她皱了皱鼻子:「大哥哥,我闻到了血腥气,死了很多人吗?」 「对。」 「活着的那些人呢?快把他们喊起来。只要能醒那就是没事了,尊主杀伐果断,对谷外之人从不做斩尽杀绝之事,咱们这回保全了性命,肯定能如愿进谷了。」 眼角血渍已干,她如今的样子甚是可怖,眼睛看不到,心情并未受到影响,弯了弯唇角,凭着对气味的感应『看』向躺在血泊的死尸,隐有遗憾之色。 「大哥哥,我好饿啊,还有吃的吗?」 淮纵心头一紧,盯着她的眼睛,道:「有。」 一块发硬的干粮被递过去,小女孩柔柔道了声谢。 大花小花大草小草慢悠悠地醒转,醒来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大哥哥,幻术掌控不归林,我猜……尊主还活着呢。」 四个孩子齐齐打了个寒颤。 对于不归谷一门的事,淮纵没有多问,转身之际,她突发奇想:若不归谷主仍在人世,岂不是活了三百多年?姜颂若活着,不归谷为何沦为一片荒芜? 百思不得其解。 活下来的龙卫军被唤醒,睁开眼,四围悽然。 举凡隐世门派必有护派阵法,不归林以幻术结阵,杀一儆百震慑不请自来的世外之人。然而王爷中毒,他们有不得不闯的理由。 淮纵掩下眼底哀色,埋葬了死去的龙卫军,背负长刀看向苍茫之处,掷地有声:「进谷!」 作者有话要说:在走剧情,会认认真真写的,蟹蟹一直守护的读者可爱们√ .感谢在2020-06-05 14:04:23~2020-06-06 23:3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漫无止境的8月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谷中方圆八里荒草丛生, 枝叶野蛮交错,观内里雅致清幽格局,依稀能够想像到曾经的繁荣。 不需多时, 淮纵凭藉极好的目力看到从溪水旁快速跑开的梅花鹿。 看着梅花鹿, 五个孩子眼里发出亮光,小女孩含蓄地红了脸:「大哥哥, 我能把那梅花鹿抓来吃吗?」 「又饿了?」 「就是不饿,也还是想吃肉啊。」 身边的大花小花大草小草连忙附和:「大哥哥, 就让我们去吧!」 淮纵白净的手指搭在刀柄,漫不经心地扬了扬眉:「去吧。」 她倒想看看, 五个孩子能翻出多少浪花。 「我就知道大哥哥最好了!」小女孩领着同伴头也不回地撒丫子朝梅花鹿消失的方向跑去。 副首领受了伤, 面色苍白,他惴惴地看着侯爷,内心颇为自责, 不仅是他,其他龙卫军士气也委实低迷。 一入幻境, 手握屠刀,真真假假, 是非不分,人心的恶与苦淋漓尽致发泄出来, 朝自己下手, 朝同袍下手,甚至连金尊玉贵的侯爷都敢冒犯……他们忍不住后怕。 身在不归谷,这样的状态可不行。五个孩子的身影再也寻觅不到, 淮纵清声道:「别忘了咱们此行目的。」 寻回五色石莲救王爷,边关生乱,正是肝脑涂地保国时,一味陷在愧疚感伤里怎行?要做的事还有很多,肩上重担一日未放下,这条路就得勇往无前地走下去。 她容色稍缓,问随行的龙卫军:「尔等皆是我鸾国精锐,来此地,你们怕吗?」 「不怕!」 异口同声,听得淮纵爽朗地笑出来:「不怕的话愣着做什么?去寻五色石莲吧。」 年轻俊秀的侯爷身上带着一股令人艷羡的洒脱劲,驱散了人们心头笼罩的阴霾。 此行来之前他们都晓得这大抵是有命去没命回的差事,虽说不归林乌烟瘴气毒虫纵横,但谷中清幽,能埋骨于此也是荣幸。 龙卫军精神振奋,结队成行,从一片荒芜里寻找生长在石缝的五色莲花。 「乖乖小鹿,给我站住!」 大花脚尖踩在石头,于半空施展了一个漂亮的纵跃。 后面的人追得狠,感受到强烈的危机,梅花鹿跑得飞快,大花小花这对兄妹对望一眼,心有灵犀地朝对方点头示意。 身板消瘦的大花往地面跺了跺脚,盪起薄薄灰尘,他身量迎风见长,面部露出痛苦神色,只听一声压抑唿声,喘着气从地上爬起来,已成为瘦骨嶙峋的成年人。 为了一只梅花鹿,破了多年伪装,随后跟来的大草小草惊得瞪大眼:「你们不要命了吗?!」 第152页 改变容貌身量的大花嗓音出奇的轻柔:「都进了不归谷,就是死,我也要做个饱死鬼。」 他二话不说抱着妹妹朝逃跑的梅花鹿奔去,身形迅疾,快得留下一道残影。 大草小草面面相觑,还没从对方眼里看出明确的态度,小女孩似笑非笑地出现在他们身后。 「看来这些年的牢笼之困都把人饿疯了,一只梅花鹿,也值当拼命?」 她来得无声无息,大草小草小脸雪白,回过头来谄媚地沖她笑,期许她看在曾同甘共苦的份上高抬贵手。 小女孩眼神轻蔑,手里不停拿着草药往嘴里塞,她嚼得很慢,直勾勾盯着两人。 「你们听过一句话吗?磨刀不误砍柴工。」 大草小草猜不透她所思所想,小女孩拍拍手掌,冷声道:「你们为我护法。」 说着席地而坐,运气消化先前吞吃的草药。 正因为忙于採药才会落在最后。身在谷中,不将实力提上去,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以刀背将她击晕,传出去,她的脸简直不要了。 说运功就运功,大草小草老老实实守在两侧,不是没有动过其他心思,比如趁她不备往身后捅一刀。 刀就藏在大草衣袖,可他没有把握这一刀下去能将人重伤。都是从谷里出来的,学的是一样的本事,很难说清对方是不是在藉机试探。 大草小草年轻时就有疑心的毛病,越疑心,越谨慎,没有万全把握轻易不肯出击。 兄妹俩犹豫不决,白雾自小女孩头顶蒸腾而出,一炷香的时间,她缓缓睁开眼,出其不意地朝兄妹俩痛下杀手。 「京涯!你——」 「磨磨唧唧有什么意思?京涯也是你能喊的?死!」 她一手拧断他的脖子,在男孩子生机断绝前吸干了他的功力。 好好的人眨眼化为一具干尸,小女孩满意地笑起来:「重新获得力量的感觉……真不错。」 「大哥!」 亲眼目睹兄长死相,小花惊怒交加,面上带着与年纪不符的阴森,厉声痛斥:「京护法好残忍的手段,如你这般骯脏无情之人,就是再修炼几十年都配不上尊主一根头髮!」 「蠢货,你找死?!」 小花喉咙发出一声低吼,一手拍地,从稚嫩到苍老不过一瞬间。 看她垂垂老矣,小女孩嫌弃地舔了舔染血的指尖:「你就是亮出真身,敢和我交手那也是自不量力。」 「废话少说,拿命来!」 「嗤,愚蠢。」 烤肉香味在半空飘散开,年长的大人抱着怀里的妹妹狼吞虎咽。 「大哥,好吃,好好吃,呜呜呜,我好多年没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了!」 被唤作大哥的男人顾不上言语,一口撕下大块烤肉:「这下就是死,也能如愿了。」 他们四人加在一起都不是京涯对手,和他们不同,京涯是尊主一手调.教,性子乖戾,善于隐藏。 若非京涯对尊主生了妄想,再差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如归村的村民尽是杀人不眨眼的兇徒,随便一个手上都沾了成千上万条性命。尊主出谷清理门户,没要了他们的命,却剥夺了他们的自由。 白云苍狗,沧海桑田。这堪比凌迟的囚禁,一旦开始,就是许多年。 为了保持体力,降低外来者的警惕,他们变作小孩子的模样,后来渐渐无人敢擅闯不归谷,村子多少年看不到生人,于是彼此吞食,苟活至今。 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大花已经过够了。 死前他想吃顿大餐。 他看向容颜稚嫩的妹妹,呲牙笑开:「饱了吗?」 小花抹了抹嘴边的油水:「撑了。」 风带着一股血腥气飘来,兄妹俩脸色顿变,小女孩从阴影处走出来…… 「五色石莲?!」淮纵唿吸放轻,谨慎走向长在巨石缝隙中的五彩莲花。 她在谷中找了很久,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按照宣卿讲述的採摘之法将石莲放进特制的盒子,淮纵长舒一口气,此行比她料想要顺利许多。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回到与副首领约定好的地方,空无一人。 等了许久,三三两两的龙卫军垂头丧气地回来,眼里隐有惊惶:「侯爷,我们与副首领走散了。」 「走散了?」淮纵心里不踏实,沉声道:「吹哨子没有?」 龙卫军手心直冒冷汗:「吹了,没人应。」 以哨为号作为集合指令,寻常时候哪怕看不到人也同样有哨声传来作为响应。 淮纵从脖颈取出那枚玉质的哨子,不过须臾,有哨声从远处隐隐约约传来,龙卫军大喜:「定是副首领他们听到了,此时不来怕是出了意外,手下自请前去接应!」 「本侯与你们同去。」她压下心底不安,温声道:「五色石莲我已经找到了。」 「太好了!徽王爷有救了!」 身边围着六名年轻兴奋的龙卫军,淮纵提醒道:「谷内不太平,你们跟紧我,切莫走散。」 「是!」 循声来到溪水处,不见副首领或者其他龙卫军,淮纵喉咙一阵干哑,盯着手拿哨子的小女孩:「怎么是你?」 小女孩笑靥如花:「大哥哥!你们总算来了,我好怕呀。」 「哨子怎么会在你手里?他们人呢?」 「人?我没见到人啊。你说哨子呀,哨子是我捡到的。」她得意洋洋地挑了挑眉,从兜里抓出一把肉干:「大哥哥,你饿不饿,我请你吃肉哇。」 第153页 淮纵眸光微闪,故作轻松道:「哪来的肉?」 「林子里抓的呀,上好的烤肉,大花小花大草小草他们心眼坏,丢下我一人跑了。幸亏大鬍子哥哥心善,做好了肉干不忘分我一份。」 一旁的龙卫军动了动嘴唇,惊异骇然地没有说话。 寻药比天还大的事,副首领怎会玩忽职守丢下差事跑去烤肉? 小女孩拿着肉干的手僵滞半空,上扬的唇角缓缓落下来,不客气地哼了声,眼神发冷:「大哥哥,你不会不信我吧?」 …… 是夜,千里之外的鸾城,徽王府。 萧行大汗淋漓地从噩梦惊醒,大口喘.息着,后背尽被冷汗打湿。 这几晚她频频发梦,梦中所见一次比一次骇人。 安抚了守在外屋的阿韭,萧行下榻倒了杯茶,茶是温的,一定程度平復了她四肢百骸窜上来的冷意。 细数阿纵离城已有半月。 爹爹昏迷不醒,边关战况激烈,前阵征西大元帅打了败仗,被敌将一箭射中胳膊,军报传来,皇兄在御书房忧心如焚。 蒙国与鸾国有夺城之恨,冶国强势,三天前与蒙国歃血为盟。七国争霸,名臣良将依次登场,势必要争个头破血流。 也不知不归谷是怎样情形? 萧行枯坐桌前,灯光下一张俏脸看不见血色。 梦都是反的,定是她忧思过重。她下意识捂着心口,梦里,阿纵被一刀捅出个窟窿…… 她浑身颤抖,这一夜註定难安。 翌日天明,华阳从宫里出来,去了趟帝师府带着林絮絮往徽王府看望皇叔。 皇叔中了长醉的毒,整个人如同大醉一场,眼下就等着淮纵从不归谷带药回来,可在此之前,她真担心人没回来,小九先倒下了。 一夜未睡,萧行面容憔悴,短短几天又清减了许多。华阳看了直唿心疼:「一晚上的功夫,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以风姿卓绝、清雅傲然响彻文坛的萧东陵,恍如被妖精吸食了精气,萎靡不振。萧行轻抚额头,看着来人生出两分恍惚。 她握着华阳手腕,指尖凉得对方嘶了一声:「你做了什么?手怎么冰成这样子?是病了吗?」 「没有。」 「小九,你可别吓我,我——」 「我无事。」 恐她担心,萧行快速收回冰凉的手,一晃恢復了往日从容优雅:「大概是被魇着了,心神不宁。」 「我那有上好的安魂香,稍后派人给东陵姐姐送些来。」林絮絮柔弱纤瘦,嗓音如同百灵鸟婉转好听。 华阳放心不下:「别稍后了,现在就让下人去趟帝师府取了安魂香。对了,速速请宣医师来!」 宣卿来得很快,开了一大堆凝神静气的药,她不懂如何安慰人,索性什么都没说,挥挥袖子走了。 萧行忙着照顾爹爹,没心思待客。出了徽王府的大门,华阳心事重重:「絮絮,咱们还是回去为皇叔和淮纵祈福吧。」 「可是华阳,祈福有用吗?」 「总比什么都不做好吧。小九何等坚韧的性子都被折腾的失了精气神,都说夫妻同心,见她如此,我心里也好慌。 于私,皇叔是她父,淮纵是她夫。于公,他二人都是我鸾国将骨军魂,缺一不可。世道艰辛,咱们鸾国谁不盼着他们相安无事?」 林絮絮隐晦复杂地看着她,轻轻咬唇,神情几近怜悯。 她很想说淮纵不会回来了。 遇上如归村那几个活了两百多年的妖孽,纵是大罗神仙也无法逃出生天。 淮纵会死,徽王爷得不到五色石莲也会溘然长逝。将帅缺失,军心溃散,内忧外患,鸾国很快就要亡了。 话到嘴边,她温温柔柔改口:「殿下切莫忧心,一切都会好的。」 华阳举目望天,怅然嘆息:「但愿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06 23:31:36~2020-06-07 15:3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胖路、冰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昝韶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滴答。 滴答。 昏暗的山洞, 一滴滴心头血滴落在古旧的白瓷碗,循环往復的声音,不知今夕何夕。 被束缚在木架的人长发披散, 胸口衣襟被暗沉血色浸透。 浓郁的血腥味和浓郁的草药味充斥交融, 小女孩将瓷碗放在一旁,捣药的动作一顿, 眼角生出不耐烦:「大哥哥,哦, 不对,大姐姐, 大姐姐骨头怎么这么硬, 真要饿死不成?」 淮纵意识昏沉,讥讽地扯了扯嘴角。 她不说话的样子依旧好看,京涯抚着头髮慢慢平心静气。 说实话, 她还真不想让眼前这人就这样死了。寂寞了多少年,天地忽然现出一抹亮色, 就这么摧毁了,她捨不得。 「你是除了尊主以外对我第二好的人, 我不杀你。」 她继续捣药:「我不会让你死,也不会高抬贵手放你出去。你看谷中清幽, 不如陪我度过漫长岁月, 我心里只喜欢你,你心里只装着我,这多好, 和神仙眷侣有什么区别?」 「我爱极了尊主,可尊主眼里只有夫人,起初她待我温和,就和你初见我一般,眼睛含笑,长身玉立,裹着一袭宽袍,肩窄腰瘦,是世间难寻的殊色。可惜了。」 第154页 她轻声慢语:「可惜我做了许多错事,尊主不要我了。她把我赶出不归谷,将我囚禁在如归村。 尊主观星卜测天下,也不知她知不知道我已经踏出那座牢笼了。不仅如此,还找到了一生的归宿。」 提到一生的归宿,她含情脉脉地看着淮纵,起身站在石头上踮着脚尖抚了抚这人如玉的脸庞。 眸子闪烁着妖冶的光,孩童的身量,成人的占有欲.望,搭配在一块儿,看得人毛骨悚然。 「你看,我的眼睛也能看到了,我本事是不是很大?就是棋道山的医术,鲜冬族的蛊术,都没我这双妙手回春的手厉害。你不肯看我,是嫌弃我是小孩子吗?」 京涯好整以暇地用指尖沾了沾她被血浸透的衣襟,放在鼻尖轻轻一嗅:「你的味道真好闻,是赤子才有的味道。」 淮纵忍着噁心紧紧闭眼,她浑身乏力,自从那日被京涯制住,她足足有半月没吃过东西,渴了饮山泉水,饿昏了不知多少次。出师不利,她低着头,养精蓄锐。 「饿肚子的感觉很难受的。」京涯同情地看她:「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尊主不要我,你也不要我,实在让人讨厌!」 她说着讨厌,却是深吸一口气以指点在身体穴道,最先发生变化的是她的头髮。乌黑的发一寸寸蔓延,如水底深处缠绵的海藻,身子慢慢显出玲珑曲线。 难以忽略的裂帛声传入耳膜,她疲惫地伸了个懒腰,水蛇般的细腰不着寸缕,双腿笔直,修长的手指轻佻地摩挲在淮纵下颌:「来,你看看我,我漂亮吗?」 身无一物的妖媚女子,在昏暗的光线掀唇浅笑,待她捕捉到淮纵眼睛一闪而过的惊艷和惧意,爱怜地凑近过去:「忘了告诉你,我驻颜有术,你看,现在的我,跟你是不是天生一对? 隔绝人世的清幽深谷,窈窕惹.火的魅姬,冷淡孤傲的阶下囚,多么完美的组合,大姐姐,你若不肯要我,我可要想其他办法了。」 活了两百多岁的妖孽毫无负担地喊着大姐姐,她等了半晌,没等来半个字。 淮纵始终闭着眼。 她冷呵一声:「你是心里有鬼不敢看我吗?!」 那双紧闭的眼倏尔睁开,看着眼前妙曼诱.人的身躯,如看死物。 「好啊,我都做到这个份上你还不肯屈服,敬酒不吃吃罚酒!」京涯赤着身子烦躁地踢了踢散落在地的碎布。 谷中活着的就她们两人,她也没有重新找衣服穿的打算,殊不知此举更引发淮纵深深的厌恶。 「你不肯屈服,那我就把你做成药人,要你永远都离不开我!」 她受够了寂寞的滋味,担心把人折腾死了,生了会闷气折身开始炼药。 这人心口带伤却不准她碰,动不动就要咬舌自尽,她只能退而求其次炼制丹药给她服用。多少年了,还是第二次对旁人有如此耐心。 想到这,她眼角渗出一分柔情:「大姐姐身在福中不知福,回忆往昔,多少人不要命了都想与我春风一度,忘记问了,你喜欢男子还是女子?」 淮纵不发一言。 她不怒不恼,语气带了宠溺,自说自话:「男子有什么好?你如果喜欢,我可以变得很温柔小意,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你如果喜欢霸道的,我也可以很霸道,保管教你欲.罢不能。」 说得累了,她从石桌拿了竹杯饮了口清泉,又从布兜摸出一块肉干嚼了。 再次闻到那气味,淮纵止不住反胃,京涯脸色变了变,似羞恼似难堪,可谁让这人生得好呢? 她压下百般情绪,哄骗道:「你不喜我嚼肉,我也可以为你不再杀人啊。」 一枚炼好的蓝色小药丸摊在掌心,她想听她说句话,于是凑过去为她整理髮丝:「来,吃药。我还没死,你也得好好活着。乖,我餵你?」 「不用。」 「你说话声音也好听,以后多陪陪我,如何?」她不想把人逼狠了,规规矩矩地把药放在她手里,解了两边的绳子,淮纵四肢脱力,瘫倒在地。 在她倒下之前,京涯稳稳地扶住她,倒真有点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意味。 「别碰我!」 京涯微怔:「你生气的样子和尊主有两分相似。」 她笑了笑,身子贴着她后背:「长得好看的人不管做什么都好看,你还有力气动弹吗?再不服药,就是我也救不了你了。」 背部传来的温软触感,气得淮纵咬牙切齿:「下.贱!」 「我如果真的下.贱,早用药让你服侍我了,你说我下.贱,我可不依。」 吴侬软语,本该是教人心软的语调,入了淮纵的耳,愣是化作靡靡之音。她软着手将药餵到唇边,怕她噎着,京涯拿了竹杯餵她饮水。 「放心,这是我没用过的。」 被看上的人嫌弃至此,难得她还能笑出来。 清泉入喉,淮纵再难支撑,昏死过去。 意识涣散前,她紧紧抓着京涯手腕:「我有心…心爱之人,你、死心吧……」 手腕被不客气地抓着,肌肤相碰,京涯心里生出隐秘的欢喜,人倒了下去,她嘆了口气,小心翼翼抱她离开。 「有心爱之人又怎样?尊主有了夫人,我不照样爱她爱得失了神智?眼下我不爱她了,因为我打不过她。 第155页 我打得过你,我爱你好不好?你留在我身边,我把我所有的都给你……」 这些话淮纵註定听不到了。 她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人躺在干净的竹板床,身上的衣服未动,衣襟染血,动弹一下心口都疼得难捱。 「你醒了?」京涯长髮及腰,遮掩了光洁的嵴背,俯身将捣好的药膏放在桌上:「我不看你,你自己上药吧。」 一百五十多名龙卫军凄悽惨惨地命丧此人之手,哪怕她生得妖媚多情,淮纵依旧不能将她当做凡人视之。 这就是灭绝人性的女妖。 「你盯着我眼睛不眨,是看上我了吗?」女妖恬不知耻地原地绕了一圈,丝毫不介意将身子全部的美朝她展现。 淮纵惨白着脸从竹板床坐起身,面无表情:「为何不杀了我?」 「何必明知故问呢?」京涯坐在床沿心疼地看她胸口衣襟沾染的血:「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你在我饿得受不了的时候把全部的糖送给我吃,你对我好,我怎么会杀你? 我杀别人是为了活命,你若像我一样饿得久了,保不齐也会发疯。 战乱年代,人们易子而食,城困粮绝,将士烹食人.肉果腹,哪个更残忍?不都是为了活着吗? 我如是十世善人,就不会被尊主放逐囚禁于此。我不杀你,当然是因为喜欢你。你赶紧把伤养好,养好了我给你生一窝小崽子,怎么样?」 「荒、唐!」 「哎?你不信吗?」京涯轻抚她单薄的背:「从师祖那代起,生子秘药流传于世。否则哪来的尊主? 我得了尊主三分传承,虽说伤了元气功力大减,但炼药的本事没丢,再说了……」 她目光透着审视:「你不是早就服用过那药了吗?怎么,你不知道?」 「什么……」淮纵忍痛厌恶地将她推开:「说话就说话,离我远点!」 仗着年长她两百岁,京涯选择大人不计小人过,宽宏大量地退到小竹椅:「你昏迷时一直喊阿行阿行,阿行是你心爱之人吗? 你到现在都不知秘药存在,要么就是没与人试过,要么,就是试过了,而你喜欢的那个阿行身子未免太不争气了。」 一只手蓦地捏在她喉咙,淮纵气急:「再敢对她不敬,我——」 「你能怎样?」京涯轻描淡写地挥开她的手。 「能对我出手,看来你功力恢復的很不错。你要庆幸我无法出去,否则,就凭你伤重昏迷都要喊别人的名字,你的阿行早死了千次万次了。」 淮纵死死盯着她,唇角漫开血渍,把人气得吐血,女子后怕地住了口:「哎呀,气性怎么这么大,罢了,不扰你了,你自己疗伤吧。」 她匆匆离开,淮纵撑着细瘦的胳膊拄在床边,沉吟良久,终是解开血衣。 要早点好起来,要早日带着五色石莲回去。 …… 清风徐来,这是一座三层竹楼,淮纵处理好伤口,简单梳洗换上放在房间的干净衣衫,撑刀走出门。 她生来俊秀,如今打扮清爽,衬着白皙面容无端多了分病弱美。 女子闻声回眸,顿时看得眼睛发亮:「不错,尊主的衣服你穿着相当合适。我名唤京涯,京都的京,三点水的涯,你的名字呢?」 「淮纵。」 「哪个huai,哪个zong?」 「秦淮的淮,纵虎归山的纵!」 京涯笑得妩媚:「你又在后悔招惹我了?你可千万不要后悔,你如果没在村口送我糖吃,可能这会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一副蛇蝎心肠,难得喜欢一个人,肯对她好,换了旁人,八成要躲在被窝偷笑了。偏偏你,不知足。」 淮纵薄唇轻启:「你不是人。」 「若是人,拥有人的软弱和怯懦,早死的骨头都被风吹散了。当人有什么好?我活了二百多年,早腻味当人了。」 此情此景,人生的全新篇章,女子不愿多提,朝她招手:「快来,看我养的兔子,以后我们就吃兔肉、鹿肉好了。 你这么挑剔,幸亏我厨艺好,可惜有了孩子,我们的孩子无法去人世看一看。不过人世多无聊,没什么好看的。 你来了这,哪怕不是我困着你,也出不了村子。除非……」 她不抱希望道:「除非你就是尊主所说的命定之人。唯有命定之人方能解开布置在村子的困阵。」 「命定之人……京涯,你不想试试吗?」 「试什么?和你生孩子吗?」 淮纵脸色阴沉,扭过头不去看她衣不蔽体的妖冶相:「试试出谷,试试离开村子,找回做人的感觉。」 「出不去的。」她拢了拢身上透明薄纱:「我一辈子都无法超越尊主,她布下的阵法,我服了。」 「可我必须出去!」 「所以说,你还是心浮气躁。等你在谷里待个十年八年或许就不这样想了。」 十年八年……淮纵一阵眩晕。 「我还没问,你为何要找五色石莲?」 「为了救人。」 「谁?」 「我岳父。」 「啧。」京涯不满地瞥了她两眼,净在伤疤上撒盐:「你不用提醒我你有心上人,你这辈子都出不去了,只能选择和我过完余生。」 「……」 看她脸色委实不好,为免再把人气吐血,她转了话题。活了两百多年的妖精,脑筋稍微一转就想明白了,扬唇笑开:「淮小纵,你被人算计了。」 第156页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感谢在2020-06-07 15:37:26~2020-06-07 19:56: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狼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我倒要感谢那算计你的人, 要不是他/她,你怎会来此?」京涯饶有兴致地拿了一把苜蓿草餵食兔子。 「要不是出不去,我还挺好奇是谁这么有本事把你诳来?那人知道如归村的情况?算了, 反正无聊, 等星辰满天,我替你一观便是。」 淮纵蹲下.身来看兔子吃草, 她不言不语,京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谈论往昔:「再深的爱都会被时光冲散。 就拿我来说, 我为了尊主甘愿受刑罚只为留在她身边,但尊主看不上我的感情。这不, 我死了心就开始喜欢你。 你进村骑在马背弯腰和我说话, 给了我带来时光倒流重新年轻的错觉。 日久生情,咱们慢慢来,我不强迫你, 等你哪天忘记了那个叫阿行的……」 「我不会忘记她。」 淮纵强调道:「你就是把我做成药人,我还是会记得。 我和阿行同你和你的尊主不一样, 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身受忘情蛊三年, 便是抽筋断骨之痛都忍得,京涯, 我不会屈服。」 「忘情蛊啊。」京涯感怀地撇撇嘴:「那是鲜冬族巫女的手段。」 她忽而发笑, 眼神微妙:「看来你招惹的桃花真不少。 三年算什么?我有的是时间,三年不肯忘,那就十三年, 十三年不肯忘,那就三十年。你出不了谷,总有忘却的一天。」 「冥顽不灵。」 「随你怎么说好了。」她拍了拍毛茸茸的兔头,歪头道:「饿了吗?我去给你做饭。」 摊开葱白嫩手,十指干净地不像话。 「知道你嫌脏,我洗得很干净。」指腹被清水泡得发白,京涯缓声道:「谷中唯你我二人,你伤没好最好回床躺着,不要乱跑。」 淮纵懒得理她,蹲在一旁望着兔子出神。 算计她的人会是谁呢?何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戒备森严的王府畅通无阻? 岳父身份矜贵,行事警惕,若非亲近之人,绝不会放下心防。 那人摆明了要她和岳父死,赶在这个节骨眼,很大可能是冶国混进来的细作。 她神色黯然,既担心边关战事,也苦恼无法在京涯眼皮子底下回城。等伤养好,有必要和此人谈谈了。 日落黄昏,冒着热气的野菜肉羹被端到桌上,京涯笑得风情万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先将就将就吧。肉是新鲜上好的鹿肉,不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她端起瓷碗:「要我餵你吃吗?」 「不用。」淮纵从善如流地接过碗,确定没闻到异味,手握汤勺斯斯文文地轻轻搅拌。 京涯觉得她这不客气的小动作甚是可爱,手拄着下巴:「大胆的吃吧,我说过要对你好,不会坑你的。我杀人如麻,对你却是诚恳,我自己都要感动了。」 「……」 「你别说话了。」再说下去,她快要吐了。 「你这是偏见。」京涯点醒她:「别忘了,你现在靠着我活命,你手里端的野菜肉羹是我辛辛苦苦做的。」 「好,我知道了。」淮纵果断放下瓷碗,捂着心口跌跌撞撞出了门。 她头也不回像是在赌气,女子感受着从她身上传来的鲜活感,私以为她闹脾气也可爱,赶紧端着碗追出去,求着哄着非要让这人尝尝她的手艺。 「吃吧,吃吧,好不容易做的。」 她凑得近,淮纵倒退两步,眸子闪过厌烦:「你能好好穿衣服吗?」 一层薄纱,穿了等同没穿,在她面前兜来转去,活了二百多岁的老妖精了,简直不知羞耻二字怎么写。 察觉到她打量的视线,京涯抓紧机会挺了隆起的胸.脯,属于年轻女子妖娆的身躯,不知情的,谁敢相信这人是致命的女妖呢? 「好看吗?是不是好奇我的皮相不曾老?你感兴趣我教你啊。 我们不归谷的功法属于先天道法,走的就是青春永驻的路子。以你的资质,想保持年轻,练个十年八载,不成问题。」 又是十年八载,淮纵吐出一口郁气。 「来呀,喝一口。」哄人吃饭这事她做起来倍觉新鲜,心情大好:「你肯乖乖用饭,我就无条件答应你一件事。」 「什么事都行?」 「只要你不要我命,都行。」京涯看她意动,舀了勺野菜羹:「算我求你了,难不成你还想要我跪下吗?」 「我想出去。」 「出不去的,除非你能破了尊主设在村子的阵法,否则直接死心吧。」 「我想试试。」淮纵扭头之际被她点中穴道,动弹不得。 京涯满目柔情:「不准你动,我来餵你。」 她咬紧牙关不肯吃,恼怒地瞪了女子一眼,被她瞪得莫名其妙,京涯一脸无辜:「我伺候你还是错了吗?来,张嘴,你张嘴呀,想饿死不成?」 面对这么个倔脾气的人,她没了办法,打也打不得,唯恐一巴掌挥过去再把人打晕了,她软下音调:「你喝完这碗汤,我就再答应你一个要求。」 「你以后不能仗着武力随便朝我动手。」 「若你想要我命,为了保命,就是心疼,我还是要打你。」 第157页 看她脸色阴沉,京涯笑道:「你不伤我性命,我就不对你动手,怎样?」 「我还要出谷破阵。」 「行,都答应你。不见棺材不掉泪,都什么臭毛病。」 她嘴里说着嗔怪的话,眉眼尽是柔和:「来,喝汤。你饿了半个月,再饿下去模样就不好看了。」 夜幕降临,用过晚饭的淮纵坐在石凳摆弄圆润棋子。 京涯见了免不得讶异:「你到底是什么人,竟连道棋都有,你有道棋,那定是听过棋道山了?」 「借来的。」她兴致缺缺。 存了讨好之意,女子今晚特意从竹楼找了套艷丽裙衫,衣带系得齐整,遮掩了美妙胴.体:「你想知道我师祖与师祖母的爱情故事吗? 你手上这枚道棋,里面寄存的道意正是我师祖母的,我师祖母是那位名留青史最厉害的四海棋圣……」 「四海棋圣柳云瓷?」 「看来你也知道。」京涯难掩羡慕:「师祖母和师祖的感情一度让我相信爱情的存在,她们在苍穹之上结下星契,生死与共,生世不离…… 我抱着这样的念头靠近师尊,被师尊屡番斥责,于是气急之下出谷为祸人间。我杀了好多人,好人,坏人,男人,女人,双手沾满血腥。 师尊出关后得知此事勃然大怒,用谷内最严厉的刑罚惩戒于我,我是她养大的,命都是她的,她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要我。 她不准我喊她师尊,我只能同大多数人喊她尊主,后来我变本加厉一味挑战她的底线,她逐我出谷,永囚如归村。」 听完缘由的淮纵一脸复杂:「你就是个疯子。」 「那是你不知道尊主到底有多好。尊主道法绝妙,人也生得极美,她走的是被万民称颂的命途,我偏要做她命途之上又臭又硬的石头。」 京涯说这话时眼里带着异样的光:「我是她养大的,她养出了一个满身罪孽的妖人,如何被万民称颂?我就是要坏她道途,要她不得圆满,无法心安理得开启轮迴!」 长久无语。 晚风吹过她及腰的发,京涯话音一转:「不过我现在不喜欢她了,我喜欢你。就让我看看是谁在算计你。」 她凝神观星,群星闪烁,苍穹广阔。 足足过了两刻钟,女子抚了抚发酸的颈部,淮纵原本不抱希望,然而想到她的传承,不禁问道:「如何?」 「观星损耗心神,我没有尊主能耐,更没有师祖一窥便知的神通,你都不关心我的吗?」 「你杀我手下一百五十余人,取我心头血,要我怎么关心?」 女子沉默,须臾,她道:「算计你的人,她的星是潜龙帝星,有意思的是,她不仅算计了你,也算计了我,更算计了那位医师。 真是好让人生气啊,棋道山、窥天道的那群老头子就没察觉出异样吗?」 潜龙帝星。 淮纵五指握紧,就见京涯口吐鲜血。刚要言语,女子从怀里抽出条手帕擦拭唇边血渍:「我无事,你别想着逃。」 …… 巍峨壮观棋道山,头脑发昏的护道长老细心擦拭歷代棋圣留下的道棋,惊觉错了一枚,意识到被借出去的那枚道棋出自哪位棋圣后,接连倒退两步。 大殿,长老针对此事展开会议。 「两月前挂在棋圣阁的那幅道画现出唿应道光,以此可推断山下那位小侯爷应是进了不归林。庆幸侯爷命格贵重,以道棋破不归林幻术。」 「山下之人争权夺利本与我等无关。只是……」 大长老沉声道:「只是侯夫人把与棋道山的因果转送给凛春侯,于情于理咱们都不能袖手旁观。 即刻传信给宣卿,窥天道大长老今晨造访,言称世出妖孽,有人妄图借刀杀人迫害侯爷,让宣卿斟酌行事。」 「是!」 信鸽飞去鸾城,飞进王府。 春光烂漫,宣卿躺在树下饮酒作歌,信鸽飞来,她酒意醒了大半。 展开纸条细细沉吟,扔了酒壶,拍拍衣袖去找住在后院下人房里的阿薛。 「你说什么?!有人要加害侯爷?」 「不错,窥天道卜测天机,长老们特意来信提醒,不可能有假。」宣卿无奈地耸耸肩:「我是一名医者,做不到降妖除魔。话我传到了,怎么救,找谁救,你应该有决断。」 阿薛迅速收拾心情,俯身恭敬同她一礼:「多谢宣医师。侯爷有难,我先去忙了。」 「真是位忠僕。」望着她的背影,宣卿如是道。 出了徽王府,来到一处桃林,阿薛额头冒汗:「桓决?桓决你在哪!你出来!桓决——」 声音迴荡,贵为鲜冬族巫女的桓决忙着在树上睡大觉,此刻被吵醒,她懒洋洋睁开眼:「又怎么了?不忙着保护你家夫人跑我这做什么?明知不是我对手,别闹了。」 「求你,求你救救我家侯爷!」她想也不想地跪下去。 躺在树上的白衣女子看得稀奇,眉间凝着冷意:「世道已乱,你家侯爷去了不归谷,你要我往不归谷救人,无异于要我送命。我救淮纵,谁来救我?」 「求求你……」 「阿薛姑娘,别忘了你以前可是恨我恨得牙痒,三年而已,怎么转了性子?」 阿薛咬咬牙,忍气吞声:「那你想我怎么做?」 第158页 「这样……你答应我,从今往后做我奴僕,我就答应帮你去不归谷救淮纵。」 「一奴不事二主,我……」 桓决俯身,轻笑:「不愿的话,那你做我的女人好了。」 「好,我做!」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感谢在2020-06-07 19:56:58~2020-06-08 02:1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百合使我快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狼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凛春侯府, 后院厢房。 低哑暧.昧的吟.声隔着一扇门传出,同时传出的还有压抑在喉头的轻浅哭腔。芙蓉软帐度春.宵,人影交叠, 笔墨难以描绘的亲近羞人。 如此反覆, 足足有半个时辰,一只纤纤玉手从纱帐探出。桓决面色绯红, 慢条斯理地整理随意敞开的里衣:「你累了,好好睡一觉吧。」 「你……」阿薛不肯就这样放她走, 颤抖的手死死抓着她的一片衣角,额头、雪颈淌着细腻的汗, 她嗓音存着未消去的情.动:「你别忘了, 要把侯爷平安带回来……」 桓决眼神嘲讽,弯了弯唇角:「那你也别忘了,你现在是谁的女人!」 她一句话说得初经人事的阿薛姑娘险些哭出来:「我…我不会忘……」 声音越来越低, 桓决禁不住心痒,转身回眸:「不归谷那么危险你也捨得教我去, 刚才那次只是提前讨回来的彩头,等我回来再好好疼你。」 稍微回味了方才的滋味, 她亲了亲阿薛樱红的唇:「我走了。」 一人一马一剑离了侯府出了鸾城。 纱帐随风飘荡,阿薛怔然望着身子不可忽视的斑驳痕迹, 攥紧的手缓缓松开:她竟真的把自己给了桓决…… 不归谷, 淮纵照常餵兔子吃草,京涯从竹楼翻出一架古琴。 她身段婀娜,走起路来腰肢软得不像话, 比最绝妙的风尘女子还多了分无法形容的韵味。 「这是我十八岁那年尊主送我的生辰礼,淮小纵,你乖乖餵兔子,我给你弹琴可好?」 一袭白衣的女郎神情淡漠不置可否。她不说话,京涯就当她默认。 她席地而坐,古琴平放在大腿,做了个漂亮的起手势顺便朝淮纵抛了个媚.眼,淮纵看得手上一哆嗦,直接将苜蓿草猜到了兔嘴里,差点把胆大憨憨的兔子噎着。 京涯看得唇边染笑,挥手拨弦,好一番闲情雅致,同她在如归村人不人鬼不鬼活着的岁月清晰地划出一道分水岭。 说起来她对淮纵的喜欢,得有一半是出于感谢,感谢这人在她忍无可忍的时候闯入她的生命,给她带来全新希望。 如果不是淮纵,她过不了不归林那一关。尊主幻术出神入化,她极可能会死在无边的恐惧中。 而今闯过去了,她重新回到年少生活的地方。 能在阳光下抚琴,能好好的饱餐一顿,豢养兔子、梅花鹿,养种种可爱又好吃的小动物,最重要的是,她能养着这人。 琴声悦耳,在寂寞清幽的不归谷,无异于别开生面的享受。 听着听着,淮纵平心静气地看了她一眼,京涯始终温柔凝视着她,感受到她望过来的视线,沖她俏皮地眨眨眼,忽然之间,那分轻松烟消云散。 淮纵陷入难过的情绪无法自拔。 她想起了萧行。 想起了她们在西山湖畔弹琴舞剑的画面,在妙竹镇隐居避世的那三年。 少年人的浪漫情调和人间烟火气,都是阿行给她的。那是她自幼时就认定的妻,不知她的妻在遥远的鸾城过得如何? 京涯说,她回不去了。 淮纵不信。 她眼神陡然变得锋利,京涯指尖忽的一颤,一声破空闷响,再垂眸,琴弦已断。 气氛从温馨转为僵持。 上好的古琴断了根弦,女子气恼地不知如何发泄,她惆怅颓唐地坐在那:「淮小纵,你还真是软硬不吃啊,要我怎么办才好呢?」 「你杀我手下一百五十余人,取我心头血,这笔帐咱们没完。」 京涯被她怄得咬紧后槽牙,半晌笑颜绽放:「淮小纵,太平盛世已经过去,这是乱世。哪怕他们不死在我手上,也得死在别人身上。 有句话说得好,打是亲骂是爱,我取你心头血,那是爱你爱得没了边际,我是怕你跑了,做成药人纯粹是吓唬你,你别当真了。」 「哼,颠倒黑白。」 「怎么就颠倒黑白了?人死得只剩下骨头,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让他们活过来。你介意我取你心头血,不如你捅我一刀好了,只要你能消气,好好和我过日子,我什么都答应你。」 面前的的人油盐不进,女子苦恼地耷拉着脸:「哎呀,消消气,气大伤身,我难道不听你话吗? 你不喜欢我杀人,我也答应你了不再滥杀无辜,你不喜欢我茹毛饮血,我顿顿都把肉煮熟了再吃。你不喜我赤.身露.体,我就好好穿衣服。 我每天挖空心思打扮地这么美这么香,还不是想要你多看我一眼?你笑起来那么好看,怎么就吝啬的只给我冷眼?」 兔子吃撑了怎么餵都不肯再吃,淮纵丢开手里的苜蓿草,拍拍手从原地站起身:「不要白费心机了,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第159页 女子裙裳明艷,像烈日下燃烧的一团火,她勾着淮纵长长的一缕髮丝,媚.态横生:「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她柔声道:「淮纵,看着我的眼睛。」 那是一双柔情似水的眼,淮纵下意识望去,神魂皆是一震。 很快醒悟京涯对她施展了要命的功法,慌乱之间倒退一步,被京涯倾身而上:「我很软的,你来抱抱我。来呀,不要怕,抱抱我~」 魔音入耳,她有心抵挡,身体却先一步做出反应。 京涯扬起唇角继续诱导:「抱抱我,我很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抱抱我,抱紧点……」 手臂环过腰肢,女子唯恐她醒过神来,素手主动抚在她背嵴。 香味扑鼻,淮纵额头渗出一层冷汗,系在腰间的道棋适时亮出光芒,灵台迷雾顿扫。 在认清做了何事后,恼羞成怒地将人推开,京涯贪恋她的怀抱,有心与道意抵抗,霎时面色苍白,被震伤心脉。 「你还真是恬不知耻!」淮纵气得在她四围打转,既气京涯对她使手段,又气自己功力不够人为刀俎。 她眼底满了厌烦,根本没注意女子受了暗伤。 「你知道吗?」京涯惨白着脸笑道:「已经好多年没人抱过我了。刚才那个拥抱我很喜欢。」她不愿被淮纵发现端倪,脚步匆匆地回房运功疗伤。 看她走了,淮纵以手扶额,沮丧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她愣了好一会,发现竹楼的门紧闭,抬腿出谷——不论如何她都得破开如归村的阵法。 进了房间,京涯一口血吐出来,目色隐有后怕。 她企图用摄魂之术与此人亲近,没料想以平和温润着称的道棋竟显出霸道的一面。 果不其然,尊主曾说师祖母厌恶移魂摄魂之法,她当下的伤势就能证明一切。 不过…… 京涯浮想翩翩:那人的怀抱真是暖啊。明明是个容色无双的女子,生就一副凛冽性子,好难伺候。 她弯了弯唇,盘腿坐在竹床,闭目疗伤。 「侯爷!」 「侯爷!!」 龙卫军首领三步两步迎上去,环顾四围,茫然道:「怎么就您一人?」 淮纵掌心攥紧道棋。 她不说话,守在林外的龙卫军不约而同猜到了那个可能。男人艰难道:「为侯爷死,他们也算死得其所了。」 他很快振作起来:「侯爷,五色石莲可找到了?」 「找到了。」 「太好了,实在太好了。那咱们赶快回城?」 「回是一定要回的。」淮纵望向如归村的方向,回头看了眼不归谷,神情化作坚定:「咱们走!」 疗伤结束,京涯从竹床下来,推开门,谷中一片幽静。 她笑意微冷:「果然还是不死心吗?」 下了楼,择了个好地方,坐在石桌前吹风赏景,因是以后长久居住之所,她收拾的很干净。 不归谷风景怡人,她猜不透尊主为何会突然带着那个女人离开,徒留一座空谷。 她笃定淮纵到最后还得乖乖回来,于是从白天等到了入夜。 月光下,那人一身长袍站在不远处。 京涯与常人不同,她能清晰看到淮纵眼里的崩溃,清澈的眼眸装满黯然,如同从九天之上跌落泥潭,苍凉孤寂,充斥着绝望。 咽下那些早就备好的嘲讽,步履翩翩,仿佛妇人迎接出门在外的郎君:「回来了?」 她牵着淮纵冰凉的手,没被甩开,心里生出雀跃,语气越发轻柔:「饿不饿?我在厨房给你备了饭菜。」 淮纵恍若未闻,她仍旧陷在自己的沉思:「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出不去呢……」 手下的人告诉她,距离三月之期还有二十天。 还有二十天。 怎么就出不去呢?她痛苦抱头,顾自碎碎念:「我自诩聪明,怎么会破不开一道困阵?不可能…绝不可能!」 她勐地站起身,漫无目的地跑了出去。 京涯闭上眼长长舒出一口气,此时的淮纵多么像她当年。她不紧不慢地跟上去,怕这人受不了刺激,一个想不开自寻死路。 淮纵在夜间狂奔了多久,她就在身后跟了多久。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疲惫的人脚下不稳跌坐在溪水边:「怎么会这样……」 她反反覆覆在脑海推演五行八卦,嘴里振振有词。 一夜不休,担心她钻了牛角尖一味损伤神魂,京涯无声无息地出现,一掌拍在她颈部。 人倒下去,她将人抱在怀中:「让你陪我,就这么难吗?」 翌日黎明,快马加鞭赶来的白衣女子从马背翻身而下,守在不归林外的龙卫军活脱脱像是打了败仗,没想到竟有外人来,男人单手握刀:「阁下留步!」 桓决风尘僕僕而来,没心思理会旁人,足尖一点,如鬼魅般遁入不归林。 龙卫军看傻了眼,思及侯爷再三嘱咐不可入林,只好罢休。 不归林内,桓决很快陷入漫长的幻境考验,与此同时,一觉睡醒的淮纵倏尔睁开眼:「想到了,我想到了!」 京涯端着木盆推门而进,准备服侍她梳洗,闻言调笑道:「你想到什么了?」 「我想到该如何破阵了!生门,我在梦里看到生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08 02:13:56~2020-06-08 17:23: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60页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胖路、冰狼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在梦里看到生门这样的无稽之谈京涯自是不肯信的, 然而她面上不显,躬身服侍淮纵从竹榻起身,指尖掠过她的脉搏, 细心听诊:「你神魂受创, 别想那么多了。」 淮纵陷在兴奋的状态没注意她亲昵的动作,也忘记斥责她的靠近, 她眼睛发着亮,和昨夜的黯然有天差地别, 看得京涯唿吸不受控的加重。 这个女子好像从来都意识不到身上强大的魅力会给人带来怎样影响,京涯藉机坐在榻沿, 顺着她的思路问道:「你就那么想离开吗?」 「我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 我的爱人,亲人,友人, 包括鸾国数万军民,我必须回去!捍卫我的国, 守护我的家!」 女子亦有铮铮铁骨,家国抱负。京涯活了太长的时间, 见过太多的人,目睹了太多兴衰, 她觉得那些没意思, 山河破碎,朝代更迭,实乃常理。 「就是你回去了又能怎样呢?打仗免不了伤亡, 你有家有国,我就只有你了呀。」 淮纵身子一僵,拒绝她代为更衣的好意,着了里衣从榻上下来,眨眼取了外袍穿得整整齐齐。 「回去了不能如何,但我淮家世代保卫家国的重担落在我肩上,就是死,我也得死在战场!」 她脚踩长靴,身姿绰约,京涯折身取了湿毛巾:「过来,我给你擦脸。」 「不必了。」淮纵径直迈过去,撩起清水净面。 清澈的泉水打湿了她耳边垂落的长髮,京涯从袖袋摸出一支竹簪插.在她发顶:「我给你做的,喜欢吗?」 一腔柔情得不到回应,她也不恼,坐在那静静地等淮纵梳洗好,然后自觉包揽了妻子的职分,起身为她整敛衣领。 淮纵警惕地倒退两步,她可没忘了昨天发生的事。唯恐京涯故技重施,害她无法收场做出辜负阿行的事。 「我不对你使手段。」京涯被道棋所伤心脉还未完全痊癒,她笑了笑:「淮小纵,你老实点,别逼我。」 想着今日说什么也要出谷破阵,淮纵不介意先安抚好她。 七窍玲珑的人碰上活了两百多岁的妖孽,似乎多少心眼都不够用。京涯一眼看破她的打算,不愿和淮纵闹僵,让她死了这条心也好。 「用过早饭你想出谷,我陪你。」 「当真?」 女子笑着抚平她的衣领:「骗你做什么?」 她身上的薰香味随着衣袖挥动飘散开来,淮纵忍耐着蹙了眉:「到底好了没?」 被嫌弃动作慢,京涯恋恋不捨地将目光从她腰间移开,本来她还想为这人整理玉带,眼下却是不成了。 「你穿女装肯定特别好看。淮小纵,你什么时候穿给我看?」 她每次喊淮小纵,语调都格外不正经,软软绵绵,轻佻放浪,是淮纵最讨厌的样子。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挑逗情趣,合该是对待心上人。 京涯和她才认识多久? 淡漠的眼神直白果决,京涯抿了抿唇,她知道淮纵不肯让她看到穿女装的模样。或许她只会给一人看,那个叫做阿行的。 一股久违的嫉妒从心尖窜起,她退开半步:「好了,不管男装女装,你都是最好看的那个。」 淮纵不再看她,大步迈出门。 吃过早饭,京涯不紧不慢地带她在谷中散步消食,偶尔会和她讲一讲以前的趣事。 活得太久,记性又太好,有好多可讲的,淮纵见过的没见过的,甚至不归谷不外传的功法秘籍,淮纵问起,她也不藏私。 她笃定淮纵无法离开,这辈子都只能和她厮守。所以淮纵武功高与低她都不在意。 人的本性难改,通过这段时日的相守,京涯也看出来了,哪怕淮纵有朝一日修为与她相当,都不会对她做那恃强凌弱之事。 淮纵厌恶她,躲避她,是拿她当人看。若不把她当人,京涯说不出到底会释怀还是难过。 不把她当人看的实在太多了,突然碰见个满目光鲜不懂惧怕的人,很难不被吸引。京涯侧头看她白皙的脸颊,随口纠正了她在武道上的偏差。 淮纵恍然大悟。 一个倾囊相授,一个悟性卓绝一点就通。京涯毫不掩饰眼里的惊艷赞嘆:「若你能拜入尊主门下,想来成就定在我之上。 这样好了,等咱们从村子採风回来,我代师收徒,你做我师妹好不好?我把从尊主那儿学到的都教给你。」 「代师收徒?」 「对啊,虽然尊主不肯认我,但我一身本事都是她所授。你要从武入道,不拜她为师就学了她的本事,名不正言不顺。」 杀人不眨眼的女妖骤然讲究起来,淮纵总算从她身上看到点可圈可点的人性。 京涯认准了会和她过一生,对她不设防,不肯相信她真的能破阵,淮纵捻了捻指尖:「那不是去採风,我真的会离开。 不归谷清幽,非我容身之地。出去了我不会再回来,你不用费心引我入道了。」 她拒绝京涯的指点,京涯只当她耍小孩子脾气。 和她相比,淮纵就是彻头彻尾的小孩子,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还不够她漫长年岁的零头。 对于她的话,女子左耳进右耳出,兴致不减地领她游览谷中『盛景』。 第161页 「这曾经搭了鞦韆架,我在上面抱着兔子盪过鞦韆。」 「这是座小型棋塔,是尊主为了纪念师祖母所建。」 「还有这,淮小纵你快来看,看看这是什么?」 淮纵心事藏得深,举步迈过去,定睛一看:「这是……演武场?」 「你好聪明!这就是我们谷中弟子的演武场,每逢月初月中月末,这里就会举办一场公平竞技。 为了赢得尊主赏识,我每次都会想方设法拿第一。要不是很早就被尊主驱逐,怎么可能只学到她三分本事?」 她牵着淮纵的手继续往前走,被避开。 「我们该出谷了。」淮纵提醒她。 「急什么?就这么想再被打击一次吗?」她执意如此,京涯无计可施:「好吧,那就陪你走一趟。」 「你答应过我,不会滥杀无辜。」 「对,我答应过你。就是出了谷,我也不会为了果腹杀害你带来的龙卫军。」 有承诺在前,哪怕将此人放出去,淮纵也能放一半的心了。光是自保就很难了,她没能耐将人困在谷中。 商议好,已是临近正午。 两人并肩而行,京涯想要偷偷握她的手,被淮纵沉冷的态度扫了兴。好在她有的是时间,更没指望一年半载让这人服软。 她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岂料刚走出不归谷,撞见衣襟带血双目发狠的外来客。 「桓决?」淮纵没想到会在此地见到她。 桓决刚从幻境挣脱,意识恍惚,她以剑撑地,看着淮纵那张脸,重重冷哼一声。 幻境之中,无论是阿姐还是傻乎乎的阿薛姑娘,都弃她而选淮纵,她好容易从幻术下寻回神智,正处在心境不稳的阶段。 京涯眼神微变:「她身上有鲜冬族巫女的气息,你认识她?」 不等淮纵说出个所以然,她上前两步,手指握住飘荡半空的树叶,考虑着要不要除去这个外来的隐患。杀机刚起,又想到答应某人的事,叶子在她指尖泯灭成齑粉。 「鲜冬族的巫女,不归谷行走人间的一脉,你来此地做什么?」 打坐调息,再次睁开眼桓决气息匀顺绵长,见了来人瞳孔微缩! 她恭声行礼,道了声前辈。 「你是为她来的吗?」京涯不顾淮纵反对强硬地与她十指紧扣。 见了这一幕,桓决眼里露出戏嚯笑意:「不敢,前辈看中的人,晚辈哪敢觊觎?」 「不敢最好!不过你来了此地,出是出不去了,以后你就住在林子,不准打扰我二人的谷中生活。」 「依前辈的便是。」 京涯昨日被道棋所伤,念及来人与不归谷的渊源,她领着淮纵率先走开。桓决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淮纵没死,她答应阿薛的也就做成了一半。 守在林外的龙卫军见了自家侯爷喜不自胜,男人吐出嘴里的草根,不期然看到与侯爷十指交握的那名女子。 女子…… 除了后进去的白衣女子,难不成不归谷还有其他人?这女子是谁?为什么和侯爷如此亲密? 看出他们眼里的询问,淮纵沉声道:「走吧,干要紧事为重。」 守在林子外面两个多月,饿得都要吃树皮草根了,龙卫军从侯爷口中听到逃出生天的可能,激动地眼睛都要冒绿光。 大批队伍一前一后来到如归村,故地重游,京涯情绪难掩烦躁。 她在这关押罪人的牢笼绝望枯守了很多年,幸亏身边跟着淮纵,她握紧淮纵的手,企图汲取温暖。 事情马上就成了,淮纵不愿节外生枝,暂且与她虚以委蛇。 桓决看得啧啧称奇,不愧是凛春侯,到了哪儿都有女子为她倾心。一个女人,桃花运不断,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眼前这位不归谷弃徒,论心狠手辣,十个阿姐都比不上。 她腰间佩戴着阿薛的贴身玉佩,来来回回在淮纵身边打转,两人一言不发,却在某种程度达成了友好协议。 见到那枚玉佩,淮纵瞬间明白了过来,人是阿薛请来的。想来她和阿行在妙竹镇厮守的三年,此人与阿薛也有了她不知道的牵连。 凭她对桓决的了解,此人行事放纵无利不起早,能请的动她,阿薛又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桓决朝她勾唇一笑,转而想到幻境看到的一幕,狠狠瞪了她一眼。 她们之间的眉眼官司京涯看得分明,鲜冬族的巫女似乎对她的淮小纵抱有成见,她稍稍放心,只要不是来和她抢人的就好。 如归村的困阵淮纵上次已经查看了许多次,破阵之前,她以手势对龙卫军下达了指令。 马匹与来时比较仅剩半数,两人乘一骑也足够逃脱。龙卫军首领不明白侯爷为何要让他们提前逃走,然而军令如山,他只有听从的份。 到了此时京涯都不信她能破阵。 命定之人,怎么就那么巧她喜欢的人偏偏是能破阵逃出生天的淮小纵? 为了破阵,淮纵忙碌不停,最后一块石头摆放在疑似生门的位置,做好了所有能做的,她悄悄拔掉一根髮丝,趁京涯不注意,轻轻吹了一口气。 髮丝随风越过那层无形的屏障,落在了村口石碑外的三寸之地。 桓决看得嘆为观止,就这么破了? 一千七百名龙卫军纷纷上马,阵仗弄得像真的一样。京涯懒洋洋地挑了挑眉:「出不去的。」 第162页 「驾!」龙卫军首领一马当先沖了出去,其他人马紧随其后。 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渐行渐远,京涯脑海顿时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梦寐以求的自由就在眼前,她疑惑、茫然、惶然、战兢,种种错综复杂的情绪交错其中,心神失守,一口血呕出来! 还以为当下会有一场恶战,没想到阵法解开这位不归谷弃徒已然顾不得其他。千载难逢的机会,桓决喊了一声:「还不走?!」 淮纵如梦初醒,最后提醒道:「京涯,你答应过我的,不会滥杀无辜。」语毕,她运起轻功一口气不停歇地飞向远处。 天地苍茫,过了整整一刻钟,京涯颤巍巍地抬腿迈向困阵边界,脚踏实地的感觉充盈内心,她回头望去,竟是已经走了出来。 泪从眼角滑落。 出来了。 她出来了。 可出来了,天大地大,她能去哪儿呢? 京涯怔在那良久:「命定之人…命定之人……」 她摊开掌心那枚用心头血凝成的引路香,喃喃自语:「淮小纵,你以为你跑得了吗?」 红衣女子仰天长笑,一头乌髮在风中肆意飘扬!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在第三次击退京涯后, 淮纵和桓决疲惫不堪互相搀扶着进了破旧的茅草屋。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她总是能追来?」桓决抹了把额头热汗,瘫坐在枯草堆。 这趟出门真是又惊又险,先是在不归林艰难醒来, 再遇到京涯这样可怕的对手, 要不是看在阿薛的面子,她早就丢下淮纵逃了! 淮纵白袍染了斑斑血迹, 如艷丽梅花盛开在前襟与衣袖。这血有她自己的,也有桓决的。 生死关头她没想到会是桓决前来助阵, 心里感激之余越发担忧困惑,阿薛…阿薛到底拿出了什么请她出手? 她脸色略显苍白, 若非在不归谷京涯以疗伤圣药为她固本培养, 单凭被取了心头血,伤势就很难痊癒,遑论因祸得福功力更上一层楼。 心头血…… 迷雾破开, 她缓声道:「你看到她手里拿的香了吗?」 在此时提到那块暗红恍如血色的香,桓决眼神几番变幻, 似是想到了什么,看向她心口位置, 唿吸一滞:「她取你心头血了?!」 「嗯。」 她心生怜悯:「那就是引路香了。」 「引路香?」 「对。」桓决颓然地喘着气:「不归谷道法自然,藏有万千法门, 就拿我鲜冬族来说, 擅长蛊术。 而沉香门擅长制香,以心头血凝练出的香称为引路香。香燃不灭,无论天涯海角, 都能轻易循香窥迹。」 说完这话她脸色跟着一白,苦笑:「不愧是尊主亲自教导的徒弟,淮纵,我可真是被你害惨了。」 她随手捞起系在腰间的玉佩,目色微沉:「不过我答应了某人要带你平安归去,就不会食言。」 话音未落,她指间多了枚红色小药丸:「此乃玄机丹。玄机丹里藏玄机,服下,能在半个时辰内激发出身体十倍潜能。 你用言语激她失态,我会赶在合适时机出其不意将她重伤。能不能成,需要你的配合。 京涯看起来也受了内伤,所以没有乘胜追击,她乃尊主高徒,我鲜冬族的蛊术她自幼耳濡目染,我所有优势在她这儿都归为零。 哪怕她受了伤,还想用消耗战术将你我拖死,不对,是将我拖死。我将你带走,她心生迁怒,她不会要你命,你对她出手无需顾忌。」 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她累得闭上眼不想动弹。 淮纵盯着她手里的药丸:「你还没说服下此丹会带来的影响。」 「影响?那你还真是小瞧我不归谷的炼丹术了。玄机丹之所以用玄机命名,就在于服下无损人身。你放心吧,我不会拿性命开玩笑。」 桓决谨慎地将丹药收进荷包,没防备淮纵以掌贴合沉默着为她运功疗伤。 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怪不得京涯前辈如何也不肯放过你。你这样的人呀,活着就是个祸害。潇洒风流凛春侯,女扮男装伤了多少女孩子的心? 哪怕知道你是女子,还有许多人义无反顾地栽进去,幸亏我讨厌你……」 淮纵沉眉不语。 「看在你有良心的份上,我告诉你个秘密,怎样?」 桓决今天话很多,她顿了顿,语出惊人:「为你种下忘情蛊的人,是我阿姐。」 「……」 「很惊奇吧?我与阿姐乃族中双生子,人们提到鲜冬族巫女总先入为主以为是一个人,其实不然,阿姐是巫女,我也是巫女,我们容貌相同,如揽镜自观,就连名讳都共用一个。 她十六岁那年代替不归谷行走人间,没想到遇上了你。 说来荒唐,每一代巫女都会葬送在一生最美的年华,她们不敢动情,不敢去爱,冷冰冰的如同没有灵魂。 可阿姐遇到了少年时期的你,你明朗骄傲才华横溢自在不羁,她想和你在一起。她喜欢这个充满朝气无所畏惧穿着男装俊美洒脱的女孩。 你有她没有的,有她做梦渴求的。为了你,她也曾试图反抗这荒唐的命运。 但你的爱给了萧行,你对阿姐的好仅仅是怜悯孤弱日行一善的好。你打碎了她的美梦和奢望,阿姐爱你,可阿姐临死前也诅咒你:一生不得所爱,有情人终难厮守。 第163页 你害得阿姐死不瞑目,我自是恨你的。可你宁愿身受忘情蛊抽筋断骨之苦,都不肯屈服忘却你与萧郡主的青梅情,你为她百死不悔,她为你百鍊成钢,我又迟疑了。」 桓决露出不明所以的笑容:「看吧,你无意招惹的女子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阿姐如此,京涯更甚。 我说你是祸害,其实反过来想你也可怜,明明心存善意问心无愧,到头来得到的尽是怨怼。 淮纵,这就是你的命呀。你得到了太多人的情,就要一生为情所累。哪怕你不想,奈何世事不由人。说到底,你还是太心软,太弱了。」 见她中气渐足,面色如苍白转为红润,淮纵缓缓撤掌:「我不信命。」 「那追来的京涯又该怎么说?你不信命,可偏偏是你解了阵法,把她从那座囚牢放了出来,因果相缠,你能逃到哪去?」 淮纵拳头攥紧,单薄的身子微微晃动:「我还想问,为何会是你来?」 「因为只有我,能在京涯手上救你脱身。」她忽然莞尔,笑容带着得逞意味:「你是想问阿薛吗?」 她掂量着掌心的玉佩:「实不相瞒,阿薛已经是我的女人了。」 「你对她做了什么?!」 「大敌当前,别这么激动。我与她不过是一场交易。她带我享受鱼.水之欢,我承诺将你带回。看吧,你无形中又祸害了一个清白姑娘。」 血腥气上涌,淮纵歪头吐出一口血。 见她将积压的瘀血吐了出来,桓决满意一笑:「还以为多能忍呢,吐出来就好,别这样看我,各取所需而已。 我连族内最大的隐秘都告诉了你,你也知道我活不了太久,做什么想不开去和人谈情说爱?享受享受肉.体上的欢.愉就够了。」 她烦躁地皱了眉:「罢了,不和你说了。」 红色小药丸被餵进嘴里,与此同时,京涯趁着月色来到茅草屋外。 十倍功力的暴涨使得桓决第一时间沖了出去! 「来得好!」 京涯衣袍鼓动,长发飞扬,眨眼已和桓决交手数十回合:「呵!竟是用了玄机丹?」 她眸眼流转,在交手的空当不忘去看拔刀的淮纵。 刀光与月色交融,那人目光沉寂,如一把锋芒内敛的神器。 「京涯。」 她喊她的名字。 京涯一愣,下意识凝神倾听。 淮纵握刀的手指微微泛白,不知是被桓决那番话刺激到,还是被己身坎坷的情路勾起悲凉,她决然道:「京涯,我不爱你。」 「我想回去,想回我自己的家。不归谷再好都不是我的容身之地。天命所归,你既脱困为何还要纠缠我不放?我爱的人光风霁月,举世无双,那不是你。 你满手血腥,坏事做尽,出尔反尔,你答应过我不再滥杀无辜,为何还要招招夺命?」 「我……」京涯听得一颗心冰凉,手足无措,骤然收招:「你跟我回去,往后我都听你——」 一掌出其不意地拍在她肩膀! 鲜血喷涌。 一击必中,桓决趁势运起十成功力一剑穿透她的身体。 京涯一时恍然,呆呆地望着月色下如青竹挺拔的女子,似哭似笑:「淮小纵,我好疼呀。」 剑刃无情地从血肉之躯撤出!她跪倒在地,不顾血从伤口汩汩长流,痴然地伸出手:「别、别丢下我……」 淮纵从不远处走来,认真看她,半晌,低头为她掩好被风吹乱的衣领,从她腰间取下燃香炉。 她定定地站在那,觉得这人可恨又可怜,握着道棋的左手倏然攥紧,音质清脆:「就当我求你了,京涯,别爱我。」 她收起未染血的刀,走出两步就被桓决揽腰腾空带走。 「你……」京涯再度喷出大口鲜血,面无血色:「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走呢?」 「淮纵……」 「淮纵——」 长夜漫漫,女音悽厉,飞鸟仓皇振翅。 药效用尽前,桓决抱着人从半空降落,她四肢绵软,丹田之内真气荡然无存。 「你看起来不像是很好的样子。」 桓决无意同她说自己的情况,弯唇调侃:「好一个凛春侯,三言两语夺人神魂,京涯再厉害,都没你这张嘴厉害。」 她字字刺痛人心,淮纵心绪复杂:「你还能走吗?」 「走不了了。忘了告诉你,真正的玄机丹的确对人体无副作用,只是我这枚,是半成品。 之前大显神威,接下来恐怕要休养三个月方能恢復。接下来的这段路,没有京涯阻挠,侯爷应该能应付吧?」 「能。你睡……」 话没说完,桓决沉沉闭了眼。 夜色散开,红日从东方升起。回城的一千七百名龙卫军在官道遭遇袭击,淮纵带着昏迷的桓决改走水路,有意避开杀机。 距离三月之期还有五天。 徽王府,书房。萧行手捧兵书静心品读。 随着日子越来越近,她不愿去想梦中那些可怖之事。阿纵答应了她,她耐心等便是。 家国重担扛在年轻的凛春侯一人肩上,心疼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连这点信任都不给她? 她会回来的。 爹爹也会无事。 这是长久以来支撑她没有倒下去的信念。 边关战事紧张,接连溃败的消息传来,朝野动盪。 第164页 明日恰好是太后寿辰,老人家舍了排场愣将国宴办成家宴,省下的银子欲留给将士添衣加被,臣民皆道太后有颗慈心。 「夫人,华阳长公主与林姑娘到了。」阿薛恭敬回禀。 萧行翻页的手指一顿,心湖之上跃出两个人的名字:华阳,絮絮。 她嘆了口气,扪心自问她不愿以恶意揣测人,然而疑窦已生。 起了疑心,就有了防备。 她合上兵书,垂眸思忖,稍顷,嗓音轻柔:「请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08 21:19:47~2020-06-09 16:34: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百合使我快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狼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华阳和林絮絮执手而来, 踏进清新雅致的书房,见到伏案执笔神态清冷的美人,面上露出由衷笑意:「小九总算好了, 前段时间见你萎靡不振, 害得我睡觉都不香。」 林絮絮接着屈身行礼,弱柳扶风, 如往常一般纯善可人:「絮絮见过东陵姐姐。」 「无需多礼。」萧行看了眼身穿锦绣裙衫的华阳。 华阳不爱同她客套,自作主张地将林絮絮搀扶起, 调笑道:「什么时候和小九这么客气了?都是一家人。」 她说一家人,林絮絮白嫩的脸蛋浮现出可疑的红晕, 欲说还休地嗔看某人, 残存在眼角眉梢的情真的不能再真。 要说以前萧行见到这幕,说不得还会贊句好一对璧人。可如今……她眉目低垂,只盼着千万不要是她猜想的那样。 她看着身量长成的女子, 不禁忆起几年前华阳慌慌张张跑来,无措地和她讲明心中爱意。华阳有多爱这人, 作为旁观者,萧行看得分明。 春日踏青, 寒冬围炉吃火锅,观两人举止神情怕是已做了交颈鸳鸯, 萧行一阵恍然, 生出后怕。 若真是那般…… 华阳该怎么活呢? 她望着虚空发呆,林絮絮一双多情的眸子转了转:「东陵姐姐是有心事吗?」 华阳目光从心上人身上移开,关心起挚友, 劝道:「小九放心,不管是皇叔还是淮纵,都会平安无事。」 「嗯。」萧行敛袖为二人斟茶,随随便便捡了个话题聊起来。 拐来拐去,不知怎的拐到了美酒佳酿。华阳摸着下巴感慨道:「要说酒,絮絮亲手酿的酒是我喝过最好喝的,皇叔也爱喝。 想当初我隔三差五提着酒罈子陪他解闷,皇叔是顶天立地的真英雄,我不信老天会那样残忍。」 「哦?是吗?絮絮还会酿酒?」萧行笑容温暖。 林絮絮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会呀,东陵姐姐想喝,我明天给你送一坛过来。」 「正好,等淮纵从不归谷带药回来,咱们饮酒庆祝,喝他个不醉不归!」说着这话,华阳似乎已经看到淮纵身骑骏马驰骋回城的风采。 年少挚友,日復一日积攒下的情分。萧行观她情真意切,提起的心缓缓落回去。她美目流转,笑道:「是呀,我也盼着她回来。」 从饮酒庆祝说到明日太后寿辰,几人交好,彼此谈论起精心准备的贺礼,兜来转去说到边关战事。 作为长公主,华阳凝在眼底的雀跃消失不见,她苦恼地嘆了口气:「冶国联合蒙国来势汹汹,征西大元帅一败再败,军中士气低落,我等在此百般畅想,殊不知前线如何惨烈。」 皇室中人,哪忍心看山河破碎军民遭殃? 她咬咬牙:「待皇叔醒来,我一定要跟着去战场看看,冶国兇残,屠戮我三万将士,是可忍孰不可忍!」 林絮絮安慰地握住她的手,轻声婉转:「你生气又有什么用呢?别恼了。」 华阳沖她投去放心的眼神:「我也不是恼,是心疼因战事受苦的黎民。战之祸,苍生何辜?」 那颗日渐成熟的仁心仿佛会发光,刺得林絮絮闭上眼睛,很快睁开:「嗯,知道你胸怀社稷,好了,不早了,东陵姐姐看起来有些疲乏,咱们该回了。」 萧行夜里没睡好,听到这话佯作头疼地赶人:「是呀,你们快走吧,天天来蹭我这的好茶,下次记得带酒来,不然不准你们登门。」 她还有开玩笑的心思,华阳放心不少,她也不是闲的,每日都来还不是担心小九忧思成疾? 这下被嫌弃了,她摆摆手:「好好好,眼瞅着淮纵就要回来了,看看,咱们萧郡主摆明了重.色轻友。」 三人笑作一团。 送走这对爱侣,看着她们彼此搀扶着上了软轿,而后消失在长街拐角,萧行噙在眼里的笑化作冰冷。 酒。为何从来没人告诉过她,爹爹饮了酒? 一股危机感蓦地袭来,回眸看向巍峨沉寂的徽王府,她指尖克制不住颤抖:「阿薛。」 阿薛杵在她身侧应了声:「夫人有何吩咐?」 …… 帝师府外。 华阳捏着林絮絮的指尖:「我就不进去了,明天再见。」 「好,明天再见。」女子生就一副柔弱相,正因了这分柔弱,总给华阳一种迫切想要保护她的冲动,看着她弯弯的眉眼,满心爱怜不知如何说给她听。 「不想走吗?」林絮絮问。 被忽然戳中潜藏的小心思,华阳聚在她指尖的力道微微加重,林絮絮任她握着,没说疼,也没说不准。咫尺之距,她能闻到华阳衣袖间的龙诞香。 第165页 说不出是怎么了,可能是乍然升起的欲.望,华阳凑近她:「要不然,本宫今晚就宿在帝师府吧?」 林絮絮亲昵地与她十指紧扣:「好呀。」 转身,带人往府里走。 一路行到后院闺房,她干脆利落推开门,领着人进去。 婢女见状不敢搅扰,迅速退出院落。 「你这是……」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林絮絮双臂揽了她后颈,主动将自己献上去。 红唇漫着一层浅光,嫩白的耳垂早就染作通红,她害羞而含蓄地吻.住华阳的唇,香舌大胆地在里面极尽勾.引之事。 见惯了她怯弱的一面,陡然承受罕见的热情,华阳微微一愣反应过来,瞬间反客为主。 那悬在心尖不可言说的滋味一层层盪开,她手臂收紧,锢着那软得不能再软的腰:「今天这是怎么了?嗯?」 「想、要……」 华阳唿吸一滞,身体先于大脑做出最恰当的回应,横抱着人往软榻走去。 上了榻,林絮絮似是解除所有束缚,平素怎么逗都不肯说的话如潮水将华阳席捲,甚至卑微地,诱着这人百般折腾。 华阳想做的,不敢做的,羞于做的,她都一一成全了她。 定情交心以后,当下是从未有过的事。 放浪形骸,其中迸发的愉与欲,岂是一扇门能阻隔的? 声音越传越远,闻之血液激盪。偌大的帝师府,竟无一人敢踏足此地。 黄昏落幕,两鬓斑白的帝师眸色不快地守在院外。 紧闭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林絮絮面色潮.红,披着外衣如被狠狠摧.残过的娇花,裙衫之下长腿隐隐在发.颤,恍惚下一刻就要倒下。 她不得不提气,轻手轻脚地掩好门,走出院落。 行至门口,帝师,也就是她名义上的祖父,不满地瞥了她一眼,话到嘴边,到底忍住了。 兜兜转转,来到一处密室。 眼下无人,他拿出为人师表的傲岸,痛快指责道:「身为女子,岂可如此荒.淫?」 一直未出声的林絮絮霎时变了脸色,转身扬手一巴掌毫不客气地挥过去:「本宫喊你一声祖父,你还真当你自己是个人了?一条走狗,也敢对主人狂吠?!」 年近六旬德高望重的帝师被扇得老脸涨.红,女子娇弱,一巴掌打在脸上远没有打在心上让人觉得羞辱难堪。 他眼皮重重一跳,察觉到这位身份尊贵的三公主心情不妙,再想到之前她做的那些荒唐事,不情不愿地跪下去。 他跪了下去,林絮絮眼神轻蔑:「本宫的事何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就是父皇都不敢管我,你算哪根葱!」 当是气狠了,又实在被折腾的气力不够,若不然恐怕这番话骂出来声势更甚。 林帝师卑躬屈膝求饶,看在大事将成,林絮絮亦不愿此时与他交恶:「起来吧。」 「谢过殿下。」 有了这一插曲,林帝师终于认清了他与眼前人的身份之差,再次开口,顺耳许多。 连番纵.欲,林絮絮难掩疲惫,她随意捡了椅子坐下,顾不得隐隐泛上来的酸.疼:「事情准备的如何了?」 「皆在殿下筹谋之内,如今大内皆被咱们的人掌控,明日太后寿辰,大事可成。」 「萧郡主已经开始怀疑本宫了。」 林帝师轻抚长须:「郡主聪明,然大势所趋,再聪明也无济于事。她进不了宫,就算她现在亡羊补牢,哪抵得上贵国二十年筹谋之功?」 林絮絮眼里升起自傲之色:「不错,颠覆鸾国的计划在本宫出生那刻起就已经定下了,说起来计划能成,林老居功甚伟,担得起鸾国帝师,做得了冶国内应,实乃当世奇才。」 她话里话外,有赞赏,有讽刺。林帝师权当她尽是称赞,试探道:「殿下此番回国……」 「本宫自不会忘记在父皇面前替你美言几句,二十年前冶国如何暗中扶你稳坐帝师之位,二十年后的今天,照样会助你登上帝位。」 「多谢殿下!」林帝师激动地朝她恭行大礼:「老夫若为鸾国君主,必履约认贵国国主为君父。」 将近六旬的老头,比她父皇年岁都大,这厚脸皮…… 林絮絮和颜悦色:「此话,本宫会一字不差地说与父皇听。想必父皇听了必会龙颜大悦。」 林帝师脸上笑呵呵:「鸾国无凛春侯,无异于老虎被拔了牙,再损萧悬,如同勐将断去一臂。 明日宋止战死沙场的消息就会传得满城皆知,边关少了征西大元帅,群龙无首,皇室若在此时失了民心,再加上殿下相助,老夫趁乱稳坐帝位想来不是难事。」 「不错,明日之后鸾国皇室必成众矢之的,百姓憎恶还来不及,怎会怀疑帝师所言是假?况且凭藉林老多年在朝野积蓄的名望,国乱当头振臂一唿,一步登天的确可行。」 一切计算地恰如其分,到了此时林帝师由衷嘆服:「贵国国师高瞻远瞩,卜测天机,得国师出谋划策,一统七国岂非探囊取物?」 「是啊,师父拥有鬼神之能,得她一人,可抵万人师。」林絮絮摸着腕间,谁也看不出她在走神。 明日之后,过了明日萧淼就会和自己结为死仇。曾经恩爱如镜花水月,破碎难全。 思及此,她情绪低沉,再不愿将时间浪费在一条走狗上,她得回去看看,多看她一眼,多享受一晚的似海情深。 第166页 闺房,榻上的人睡得正熟。 林絮絮小心翼翼迈进门,掐断燃在房里的安神香,目露春.情,解了外衫悄悄爬上榻。 睡梦中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华阳长臂一揽,将人揽入怀:「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睡吧。」林絮絮依赖地窝在她怀里,犹豫再三,小声喊道:「淼淼……」 「嗯?」 「过了明天,你还会爱我吗?」 华阳倦意沉沉,感受到她抑制不住的颤.栗,忍不住把人抱紧,浅声嘟囔:「会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09 16:34:52~2020-06-10 16:5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gyf、冰狼、漫无止境的8月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一夜温情缱绻, 用过早饭,林絮絮目送华阳出门,待再也看不到那人身影, 她心痛地阖了眼:「通知影卫, 一切…按计划行事。」 婢女低声应是。 寿康宫张灯结彩,虽是家宴, 应有的排场哪怕低调些节俭些,总还是要有的。这是身为帝后的孝心, 太后嘴上斥责,心里到底是受用的。 萧行从清早起这颗心就开始惴惴不安, 她看着前来迎接盛装打扮的华阳, 看她眉眼带笑,压在胸口的担忧如何也无法完完全全与她倾吐。 「想什么呢?」 「没什么。」萧行摇摇头。她人微力薄,纵使此时和华阳坦诚她的忧虑, 华阳不见得会信。 不,不是不见得, 是肯定不会信。 林絮絮伪装的太好,若不是种种嫌疑都指向她, 萧行绝不会去贸然揣测一个天真女子的城府心机。 她有种预感,所有的疑惑, 所有的担心, 很快都能水落石出。时间短暂,能做的不多,只能咬紧牙关做完力所能及的。 萧行前脚随着华阳迈进寿康宫的宫门, 后脚宫人仓皇的脚步传来:「陛下,陛下,虚鹰关破了,征西大元帅…以身殉国了!」 热热闹闹的寿康宫登时如被冰水浇了个透彻,所有的喜气,所有的声音被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眼压得一沉再沉。 萧行抬头望着寂静的寿康宫,一瞬间恍然大悟:这场家宴,怕就是她预料的那般,是场伪饰的鸿门宴。 萧帝坐在太后身侧,极力安抚这位年事已高的寿星,他沉着脸,狠狠瞪着闯进来的宫人,心里一片颓然。 从战起到至今,鸾国先后被夺八座城池,武将死伤惨重,宋止殉国,边关群龙无首,闭上眼几乎能想到那是怎样的局面。 眼下鸾国被逼到有兵无帅的尴尬境地,萧帝心里憋着一口气。 任谁都看得陛下情绪不稳,家宴在场的都是皇室中人,听闻虚鹰关被破、宋止殉国,纷纷面露惊慌。 底下的皇子有不知天高地厚吵着领兵出征的,有痛骂冶国的,也有嘀咕凛春侯为何还没回城的…… 所有的声音如流水汇聚在一起,萧帝一声厉喝:「够了!」 寿康宫鸦雀无声。 其实一败再败的原因说起来很简单,军心不稳,士气受挫,鸾国急需一场胜仗来证明自己强国的身份。 然而老天就像是故意捉弄一般,从战起,就被敌国压着打。 徽王爷中毒昏迷,三军临阵换帅,宋止临危受命领兵作战,光有忠心还不够,能力上终究差了许多。 而鸾国世代仰赖的凛春侯迟迟不归,边关将士陷在屡屡战败的迷茫,其中的复杂心情便是一国之君也难以完全体会。 战事热烈,一再势颓,眼看伤亡日益累积,敌国气焰嚣张,凛春侯为何仍旧不出? 军魂将骨,从来不是说说而已。那是淮家用几代人的鲜血铸造的神话,是血脉只要存在就能震慑四方的悍勇。 继承了这些荣耀胆魄的凛春侯,何以还不领兵?! 人心复杂,仅仅寿康宫内的皇室贵胄彼此交换眼神不知交换了多少猜测。萧帝强行稳住心神,愧疚地朝太后投去目光。 这家宴,怕是也难成了。 太后嘆了口气:「国事为重,哀家还没有老得不分轻重。」 「谢母后成全。」萧帝忙着与大臣商议战事,未曾料想本该请假在家的帝师负手走进来。 「帝师?」 林帝师淡淡阖首:「见过陛下,见过太后。」 他未行跪拜之礼,举止透着一股子高傲,太后微微蹙眉,萧帝不明所以,目色微凝:「帝师为何在此?」 「自然是为了送陛下一程。」 话音刚落,手持刀兵的大内侍卫闯进来,寿康宫顿时陷入刀光剑影。 几乎发生在同时,阿薛领着三百名家将以及三百名暗卫于深宫和大批高手展开血腥厮杀。 她胳膊挨了一剑,待到完成任务想要去寿康宫救援时,更多的敌人从四面八方涌来。 变故横生,鸾国的天要变了,夫人料到今日不会太平,可她决然不会料到这不太平竟是如此惊天动地的动乱! 「阿薛姑娘,带着东西快走!」一名瘸腿家将死命握刀拦在最前方,所有人疯了似的为她杀出一条血路。 此刻莫说前往寿康宫救援,就是自身都难保。忆起夫人的吩咐,阿薛撕开衣袖紧紧将手与刀绑在一块儿,气势陡变,眼里杀气腾腾。 禁宫被人封锁,插翅难逃。 第167页 寿康宫潜伏在暗处的龙卫军冒出来与『大内侍卫』捉对厮杀,战况惨烈,饶是提前洞察了先机,因时间限制,所做的准备终究抵不过对方二十年蛰伏筹谋。 一片混乱里,萧行与萧帝匆匆对视,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遗憾震惊。 谁能想到,忠心耿耿为帝敬重的林帝师,竟是包藏祸心的贼子? 谁又能想到,此番动手对方显示出的实力远在他们预估之上? 华阳噼手夺刀护在皇兄身前。 负隅顽抗。 红砖绿瓦,隔着深宫厚厚的高墙,外面的人照样想不到,寿宴当天会发生此等大事!不过城中的百姓也顾不得旁的了。 战报传来,征西大元帅以身殉国,冶国集结十五万大军以破竹之势攻占虚鹰关,径直朝鸾城而来。 同样来的,还有蒙国派出的十万兵马,这是铁了心的要灭掉鸾国半壁江山,然后长驱直入,直捣黄龙! 皇城根脚下的百姓享受惯了太平,乍然听到兵败如山倒的消息,不免人心惶惶,仿佛过不了多久,冶蒙二国的军队就会攻破城门,大肆杀戮。 隐在市井的冶国探子藉机散布谣言引起恐慌,无异于火上浇油。不明实情的百姓一再被蛊惑,真真假假,轻易之间就乱了套。 天空炸响数道璀璨烟花,帝王撵驾从皇宫驶出城门,对外宣称帝后前往泰山为国祈福。 半个时辰后,志得意满的林帝师身穿帝师袍故作慌张地赶赴城门,痛哭流涕:「陛下!陛下!臣民尚在,您怎能弃城而逃?您不要您的国,不要您的民了吗……」 当朝帝师当街哭声震天,人群譁然! 「弃…弃城而逃?帝师大人……帝师大人是在说笑吗?」 林帝师恍若未闻,哭到不能自已:「陛下…陛下啊!臣多年教导,您怎能抛之脑后?陛下,天子尚且不能守国门,怎堪为君吶!!」 一顿真情实感,听得百姓心凉了半截。战事如火如荼,陛下竟然吓得出城避祸了? 可是…… 可是冶蒙二国的大军还没打到鸾城呢!一国之君怎么就能丢下臣民逃了?!这太荒唐了! 「不,我不信!陛下勤政爱民,怎么可能是帝师口中贪生怕死的小人?」 不信的大有人在。 混在人群煽风点火的细作一唱一和地配合帝师演戏。 「但你们都亲眼看到了,帝王撵驾在半个时辰前浩浩荡荡出城,你们大家都看到了!」 「这太匪夷所思了,我还是不信……」 「眼见为实,况且帝师乃帝王之师,怎会信口雌黄?!」 林帝师抹了把辛酸泪,颤巍巍开了口:「实不相瞒,老夫之所以从宫里追出来,皆因宫中已无皇室之人了! 陛下逃了,皇后逃了,太后也跟着逃了,龙子凤孙一个不剩,就连祝寿赴宴的萧郡主,也……」 他声音凄凄,听到皇室中人跑了个精光,百姓被煽动地失了理智。 不过仍有很多人不信。 不信的人当中有一位鸾城土生土长的屠户,他相信眼见为实,不死心地恳求帝师带他入宫一看。 林帝师允了。 三刻钟过去,屠户失魂落魄回来:「跑了,都跑了……」 事情发生的太快,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根本没时间去想真与假。留在鸾城的百姓只会这样想:国难当头,他们被抛弃了。 人言可畏,假的说得多了也会变成真。 别管真假,一时离城之人众多。帝王都逃了,显然这仗是打不赢了。 征西大元帅死了,边关不定乱成什么样,这时候还会有精兵强将拦着冶蒙大军吗? 群情激愤,被诱导着释放出恐慌。 出城的人多如牛毛,秩序已乱。 而那些如惊弓之鸟的升斗小民,哪里会想到被他们咒骂的皇室中人就藏在毗邻的豪华马车内。 听着百姓不住口的抱怨,听着林烨颠倒黑白的谎言,萧帝一动不动地坐在马车,青筋毕露。 同他坐在一起的还有太后、皇后、华阳,以及萧郡主。 其余的龙子凤孙被关押在后面那几辆马车。 他们都被点了哑穴,手脚被绳索绑着,耳边的咒骂声与哭声不绝,华阳愤懑不甘,不甘被擒获,不甘黎民被蒙在鼓里被利用! 萧行慢慢闭上眼,她只盼阿薛能成功将传国玉玺和能调动三十万大军的虎符从宫里带出来。 死去的人太多了。 身后那些杂碎不知疲惫地追杀,阿薛累得气喘吁吁。 就是死,她也不能让东西落入他人手。林帝师狼子野心通敌叛国,她好恨,恨自己功力不济无法救回夫人! 若夫人有个好歹,侯爷回来她该怎么交代? 撑下去。 一定要撑下去! 阿薛运起轻功飞出高墙,很快后面传来兴奋的大喊:「在这!」 局势瞬息变化,冶国用了二十年在鸾国辛苦布下的筹谋全部掀起,当真是彻头彻尾的灭国之祸。 冶蒙二十五万大军还看不见影子,城门口,六旬老人林烨掷地有声地安抚臣民:「老夫,誓与尔等共存亡!」 惺惺作态,若论演技,这位老人早到了炉火纯青的境地。就是这样一副『铁血丹心』,迷惑了许许多多的人。 出了城门,皇室中人被转移到另外几座更加宽敞豪华的马车,戴着银狐面具的女子手里把玩着明晃晃的匕首,坐在上位不发一言。 第168页 她像在欣赏费尽心力得来的战利品,时而盯着萧帝,时而看看萧行,看东看西,就是没敢看一脸杀气的华阳。 萧行心细如髮,心底生出一分无法形容的怪异感。 是她吗? 是那个柔弱无害的小姑娘吗? 郊外,四千精兵护卫冶国三殿下回国,秩序井然。 无数道车辙印朝着各个方向驶去,城内乱作一团,不可能有人追来,更不可能有人会知晓事情的真相,不过出于谨慎,林絮絮还是选择了混淆眼目的做法。 二十年之功尽得圆满,她眸光睥睨,用匕首挑起萧帝的下颌,那眼神,说是打量一块新鲜猪肉也不为过。 「不准动我皇兄!」 一声厉斥,林絮絮手腕抖了抖,半晌,收回匕首。 一个眼生的宫婢接收到主子的示意,抬指继续点中这位鸾国长公主的哑穴。 华阳愤恨之意简直要将人生吞活剥,宫婢又用精緻的白绸蒙了她的眼。 世事难料,自出生起被送往鸾国的三殿下如何也料不到,她会对生来立场不同的萧淼动了情,有了肌肤之亲。 儿女私情与家国大业,孰轻孰重,她选了后者。 没料到的还有许多,比如所有人都没料到,凛春侯淮纵会在此时归来。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第83章 逃。 逃出去。 逃到安全的地方, 等待侯爷归来。 顽强信念支撑着阿薛杀出重围,衣袍被鲜血浸透,汗水从下颌滴落。六月份, 风都是腥的。 也是她运气好, 赶在人心惶然不安的时候,浑浑噩噩趁乱出城, 东西南北都要分不清,只能顺从着直觉往前走。 走。 走到安全的地方。 脚下一个踉跄, 原以为要重重栽倒,不成想被一双手稳稳拖住。 「阿薛?!」 再熟悉不过的嗓音, 阿薛心弦勐地一颤, 努力睁大眼去看,等看清了,险些哭出来。 「侯爷……」 您总算回来了, 您总算活着回来了! 未尽的话堵在喉咙,就要张口, 一口血吐出来,不小心脏了淮纵胸前的衣襟。 她还想告罪, 被淮纵当机立断地餵了一枚药丸。药丸是京涯亲手炼制,与一般的疗伤药不可同日而语。 阿薛还有更重要的事禀明, 她咬了咬舌尖, 神智恢復几许清明,药丸入口即化,神奇般的她似乎好受不少, 解下腰间布袋递出去。 她伤势惨重,淮纵猜到城里出了事,没想到布袋打开,存放的是传国玉玺与调动三十万兵马的虎符! 无端的,亡国二字从脑海噼里啪啦炸响。 早在前往不归谷途中她就进行过一番推想,天下一统之争,设身处地,若她有足够筹谋,定是要让对手亡国才算功成。 京涯观星道出的那句潜龙帝星言犹在耳,她动了动嘴唇,声音尚未发出来,阿薛又在她耳边丢出一道惊天霹雳! 「帝师通敌叛国,皇室中人皆被冶国势力掳走……」 「什么?!阿行呢?阿行是不是也被带走了?」淮纵心急如焚。 阿薛头颅低垂:「是。夫人与陛下仓促之间做了应对,奈何敌方势强,咱们的人拼死铺出一条血路,奴婢才能将玉玺和虎符带出来。夫人的意思,是要侯爷荡平贼子,重振军威。」 「他们去的哪个方向?」 「东边。」 淮纵快速将荷包扯下来:「桓决被我安置在三里外清水镇清水巷最偏僻的农家小院,见了荷包,那家人会明白的。你受了伤,里面装着疗伤圣药!」 她反手从怀里取出冰蚕丝结成的网,顺手将玉玺虎符扔进去,牢牢系在腰间,神色凛然:「我去去就回。」 「侯爷!」阿薛急忙拽住她衣袖:「您去了是要送死吗?敌国人多势众,当避锋芒啊!」 手指被一根根掰开,淮纵握刀的手绷出清晰分明的青筋,咬牙切齿:「君辱臣死,让开!」 一股柔和的力道迫使阿薛退出两丈远,她惊得瞠目结舌:侯爷的功力,好强! 晃神之际,淮纵身法运用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形同鬼魅,眨眼不见了踪影。阿薛喟嘆一声,这样的侯爷,她如何拦得住呢? 四千精兵护送三殿下途径绝尘山,太阳高高挂,担心把人饿坏了,林絮絮挥了挥手,宫婢解开诸人穴道,拿了干粮塞过去。 华阳初获自由就要破口大骂,被萧行握住手腕:「别喊了,省省力气吧。」 宫婢赞嘆道:「还是萧郡主识时务,介时到了冶国,我家殿下定不会亏待诸位。还请放心。」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华阳愤怒之余有心问一问絮絮的情况,到了此时竟不敢开口。 她怕。怕这一切都是絮絮与其祖父的阴谋,怕絮絮骗她,也怕絮絮因着钟情于她,遭了林烨老贼的毒手。 她发了狠咬了一口干粮,戴着银狐面具的三殿下趁她低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过去。 结局一早就註定。 然而对面不识何其荒谬? 就在清早睁开眼她还在此人怀中,她们身上还有昨夜放纵遗留的痕迹,她浑身乏力,存着淼淼带给她的酸疼。 可就是如此,世事不饶人。 她长吁短嘆,嘆得华阳听了又想骂人。 林絮絮不敢面对她仇视的目光,身体不适亦无法随军骑马,退而求其次地掀开帘子与马夫坐在一处。 第169页 马夫不是简单的马夫,是冶国大内武功最厉害的带刀侍卫。 「殿下,有人追来了。」 林絮絮心下吃惊,立时有人前来回禀:「殿下,来人是…是凛春侯!」 淮纵?! 她竟然没死? 林絮絮心口重重一跳,哑声道:「她带了多少人马?」 「就一个。」 「一个?」林絮絮倒吸一口凉气:「好个鸾国凛春,果然猖狂!加速前进,分出一队拦截,她敢来,那就让她有去无回!」 万无一失的计划忽然多出变数,也不知师父有没有料到。 她沉吟扶额,所有的疲惫因为淮纵的到来一股脑涌上来。凛春侯没死,甚至没被困死在如归村,没被京涯那个妖孽剥皮拆骨。 放眼七国,鸾国世世代代一脉相承的凛春侯用血肉铸成了一道长城,成为其余六国一统路上的拦路虎。淮纵没死,那么计划只能算是成功了一半。 她懊恼地一巴掌拍在马车,再次下达了必杀令。 林絮絮要淮纵死,淮纵偏偏不肯教她如愿。手握长刀仗着一身踏雪无痕的轻功来去自如,到了此时,挡在她面前的,无论是谁,都得死。 身体的潜能被逼到极限,早就忘却疲惫,有那么短暂的一瞬,她无比感谢京涯,谢她毫无保留的指点,谢她在她身上耗费了不知多少灵丹妙药。 才能养出此时大开杀戒睥睨四方的凛春侯。 世上有几个如京涯可怖的存在? 她打不过京涯,可对付面前的绊脚石,无非费时费力。豁出命去,挣一个问心无愧! 为人臣子,为人.妻子,前路纵是万丈悬崖,她也得勇往无前的沖! 「悍不畏死。」林絮絮在听完手下禀告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区区凛春侯,肉.体凡胎却被臣民爱戴,被六国忌惮,不是没有道理。 翻山越岭,淮纵已经追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不停歇地挥刀,杀得人胆寒。 林絮絮回头望向茫茫尘沙:「还有多久到莲花郡?」 「至少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她轻启朱唇,决然道:「吩咐下去,死战!」 用再多的人命换凛春侯一条命,值! 如入疯魔,天地皆被渲染成一片血色。队伍行至莲花郡终于停了下来,界碑处,乔装打扮的冶国三千兵士踮着脚尖迎接他们可敬可爱的三殿下回国。 双方人数悬殊,而淮纵唯有一柄长刀,一颗孤胆。 被杀怕了的精兵眼看来了救援,提起的心缓缓落地。 阵前对峙,林絮絮示意宫婢将帝后等人带出来,看到淮纵一身血衣,萧帝眼泪瞬间淌下来。 忠臣啊! 一国之君睁着双泪眼看去,敏锐地发现最仰赖的臣子第一时间看向的竟是他身边的皇妹。 抵在舌尖的话转了又转,他嘶声大喊:「淮纵!朕命你带郡主回去,不得有误!」 「皇兄?!」萧行尾音轻颤。 林絮絮出声讥讽:「不愧是萧帝,到了此时都不忘收买人心,可惜了,淮纵已是强弩之末!」 华阳身子一震,不敢置信地僵在那,这声音…… 萧帝不予理会,放声嘶吼:「凛春侯世代保家卫国,从无失手!淮纵!带阿行走!告诉皇叔,朕在冶国王庭等你们来援!」 他本可以帝王之尊逼迫淮纵援救,但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萧行在,则徽王叔心安,鸾国还等着他二人收復,个人荣辱与家国天下相比,萧帝当然选择家国天下! 君君臣臣,从他说出那番话的时候淮纵就懂了,懂这位帝王的成全,她握刀的手不停颤抖。 君与妻,两相难,以她一人之力倾尽全力只能救一个。 来时她以为她会以身报效君主,然而在她看到萧行的第一眼,就已经随从本心做出选择。 淮纵膝盖一软,愧疚心起,朝着萧帝所在的位置重重跪下去:「臣,领命!」 「阿纵……」萧行喃喃出声。 「别怕阿行,我来救你。」她撑刀而起,大有从万千军中取上将头颅之气势! 「找死!弓箭手,准备!」 箭如雨下,而后所有人都看到了无法忘怀的一幕。 年轻的凛春侯面色苍白,衣袍无风而动,一把长刀舞得密不透风,刀势浑厚,有力斩金石之锐! 一瞬间,化作一抹残影,没有人看清她是如何于众目睽睽下抢人,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护卫在三殿下身侧的车夫。他冲出去与之交手,仅仅一个回合就落下阵来。 擒贼先擒王,这道理淮纵岂能不懂? 可她做不到。 从防守疏密处救下萧行已经耗费了她大半功力,如今没倒下,全靠一口真气支撑。倘若不要命地去擒那位殿下,恐怕到不了跟前,她就要势颓。 诸般思量,淮纵护着萧行且战且退,接连挥出数十刀,在最后一式鬼神惊的刀法自下而上斜噼过来时,山石崩碎,搅得人仰马翻。 冶国兵士心生骇然,不敢再追。 这一仗,在所有人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 林絮絮面沉如水:「罢了,放她们走吧!」 「你是谁?」华阳嘴唇颤抖就要上前摘下她的面具,字字逼问:「你敢不敢让我看一看真面目?」 宫婢就要拦阻,林絮絮挥手将其斥退,她无声嘆息,取下银狐面具,脸还是那张脸,周身贵气使然哪还有半分柔弱可欺? 第170页 「忘记告诉你,我姓凌名絮,行三,他们口称的三殿下,正是本宫。」 …… 山路崎岖,萧行拄刀而行,背上牢牢背着累晕了的淮纵。脚下的鞋子磨破了洞,嫩白的脚趾磨出泡来,她始终咬牙走着。 淮纵真气耗尽,这一觉睡得沉。 期间发生了什么,完全失去了意识。 夜宿山林,篝火燃起,狼狈不堪的萧行继续翻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为她换药。换着换着豆大的眼泪从眼眶砸下来。 她根本不知这人受了如此多的伤,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萧行觉得自己不该哭,可泪就是止不住。她日日夜夜牵肠挂肚的心肝宝贝,刚回来就伤成了血人,那伤势,看一眼就如同用刀在剜她的心。 哭声压抑,林中忽然传来狼嚎,萧行脸色一白,换药的手竭力保持平稳:「不怕,不怕,没什么好怕的……」 她嘴里碎碎念,小心翼翼地包扎好伤口,看着淮纵睡梦中眉头都在蹙着,怜爱地亲了亲她发干的嘴唇,翻出先前路过竹林仓促做好的简易竹筒,饮了清泉水,俯身渡了进去。 几次三番,竹筒里的水少了一半。 怀里藏着半块干粮,哪怕饿得飢肠辘辘,她捨不得吃。坐在篝火堆前,一阵冷风吹过,冒着绿光的杂毛畜牲从林子探出身形。 萧行宽慰地拍了拍熟睡之人的后背,稳稳噹噹地将人放好。左手从篝火里抽出一根长长的木柴,右手握住了那柄长刀。 火光衬着刀光,刀气裹着煞气,萧行凛然无畏地将淮纵护在身后,开始了与群狼漫长的对峙。 在她惧怕时,只要想想身后的人,那些惧意就会退散。 千军万马前阿纵凭着一把刀将她救了回来,如今她只是睡一觉,若萧行连面对一群饿狼的勇气都没有,她不配喜欢淮纵! 心有所爱,就会勇敢无惧。 一如她当年在西山为了保护毒发的淮纵,不得不握紧了手上的兵器。 一如她在淮纵形如稚子失去才华美貌被大儒景厌挑拨是非指认妖孽时,面对万夫所指,挺身而出,高声痛斥! 没有任何道理,她就是要护着这个人。 在她需要的时候,无论前方面对的是什么,萧行绝不后退! 浓重的煞气从刀刃蔓延,头狼眯着眼睛审视眼前弱小的人类,它试探地上前一步,萧行长刀直指也跟着上前一步。 刀气摧人胆,何况是对危机极其敏感的狼群。 头狼识趣地退了一步。 敌不动,我不动。 漫漫长夜,篝火燃尽,弯月当空,萧行不知疲惫地坚守在那,掌心后背渗出一层层的冷汗,再被晚风吹干。 淮纵睡得昏天暗地。 借着皎洁的月光,萧行困了倦了就会看她一眼,只一眼,又会充满满满勇气。 聪明的头狼一直在等待这握刀的女人倒下,只要她稍微失神,它就能带着狼崽子们饱腹一顿。 狼的谨慎与耐性在今夜发挥到了极致,可它面对的,是萧行。 萧行岿然不动地杵在那,长久的对视,眼神渐渐染了狼的兇狠。 若淮纵见了的话,定然非常惊奇,清贵出尘的萧郡主竟也有这样有趣的一面。 一夜未睡,天边有光穿透云层,萧行神情恍惚地晃了晃身子,头狼弓着身子发出一声低吼,朝着这讨厌的人类扑去! 所有的睏倦一扫而空,萧行爆发出有史以来的兇狠,一刀砍掉头狼锋利的前爪,血腥味刺激地狼群蠢蠢欲动。 她目眦欲裂,所有的端庄清雅被撕得粉碎,声音喑哑:「不准…不准伤她!」 手上的刀不知染了多少人的血,如今又斩杀了一头凶狼。 事后萧行有无数次回想这一幕,大抵是当时脑子发昏,她自己也说不清她是如何持刀与头狼搏斗。 人被逼狠了,凶劲被激发出来,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连她差点命丧狼爪都忘了,命都不要了,手握屠刀,狭路相逢勇者胜。 淮纵是被一阵阵的狼嚎吵醒的。 头狼惨死,底下的狼心生怨恨,萧行大概真的要被逼疯了,竟一人握着刀想继续玩命。 看她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淮纵吓得心跳都漏掉一拍,将人拦腰抱起时还遭遇到了萧行强烈的挣扎:「别怕,别怕,阿行,是我,是我!」 神经就要崩溃,连怎么被背到背上都记不清。 等她意识清醒,淮纵解决了狼患已经背着她走出很远:「别怕,别怕,没事了。」 「阿纵?」萧行满身戾气褪去,柔柔软软地抱着她脖子。 温热的泪淌进淮纵后颈,淮纵心疼得要命,她睫毛微湿,却是扬唇笑了笑:「对,是我。我回来了。」 「阿纵?」 「嗯?」 「阿纵!!」 「在呢,在呢。」 萧行开心地笑起来:「阿纵,我好想你。」 「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10 21:14:30~2020-06-11 02:5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狼、胖路、洛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终南小六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和风顺畅, 山路难行,她迈出的每一步都极为稳当。趴在那单薄的背部, 萧行一颗心酸酸.胀.胀, 唇角扬起的弧度慢慢落下, 她轻声慢语:「阿纵, 你怎么哭了呢?」 第171页 「哭了?有吗?」 「有啊。你还想骗我不成?」萧行想要从怀里掏手帕, 动作一顿, 又熄了心思。 她缓声道:「阿纵, 你回头看看我。」 淮纵回头, 温温软软的唇吻去她不知何时从眼眶滑落的泪。她傻傻定在那, 细心感受背上这人的轻柔宽慰。 这一吻,直吻到了她心里去。 紧绷的那根弦随之松开, 堵在心口的担忧后怕自责内疚随风而散。 吻毕, 萧行无力地将下巴枕在她肩膀,语带戏嚯:「你把我保护的很好, 这么大的人了, 怎么说哭就哭呢?」 哪怕不用回头, 单单听这语气淮纵就笑了出来:「就是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很没用。」 「怎么会没用?」萧行不服气地咬了咬她的侧颈, 怕咬重了后还为亲,她眼睛含笑:「我这么喜欢变着花样的欺负你, 占你便宜, 你怎么可能没用呢?出门一趟,回来怎么就变笨了……」 她声音轻柔如春天飘在半空的柳絮,听得人痒痒的。淮纵深唿一口气按压下深处泛上来的悸动怜惜, 等了一会儿,耳畔传来细微的唿吸声。 萧行太累了,撑到此时才睡去委实不易。 她睡着了,淮纵之前强忍着逼回去的眼泪这才不要钱地砸下来,背着人,腾不出手拭泪,于是泪痕渐渐被风吹干。 她得快点,再快点。阿行受了伤,耽误不得。 鸾城三里外,清水镇,清水巷。 偏僻的农家小院,谨慎地打开门,看到一身落魄眼睛哭肿的侯爷,阿薛差点惊唿出声,好好的人怎么回来成这样了! 再去看背上熟睡的女子,她眼眶泛红,想也知道两人回来的路上受了好多苦。 她慌忙去备洗澡水以及疗伤需要用到的药。 一身白衣的桓决坐在院落梨花树下的藤椅闭目养神,听到动静,她睁开眼,饶是有所预料也被淮纵这一身伤惊得睫毛颤了颤。 比起淮纵,她这点伤似乎算不得伤了。 这人仿佛是从尸山血海爬出来,要说狼狈的确十二分的狼狈,可要说坚韧,谁能比得过呢?身有傲骨,一息尚存便可浴火重生。 世代凛春侯的荣耀与责任塑造出这样一个女子,鸾国气数未尽。 桓决看了她一眼,便将目光转移到萧郡主身上。淮纵千军面前夺一人,没能救回萧帝,却独独将萧行抢回来,家与国,她选了家。 这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 擦肩而过,淮纵来不及多言,仅仅与桓决点头示意,便抱着人踏进房门。 偌大的浴桶不断冒着热气,熏红了两张苍白的脸。淮纵赤.身露.体地坐在其中,怀里横抱着伤痕累累的萧行,小心翼翼地替她清洁身子。 两刻钟后,她撑着一双长腿从水里迈出来,萧行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淮纵眉眼柔和,将人放倒在铺着干净被褥的木板床,随意地扯了外袍披在身上,俯身专心致志地为熟睡之人上药。 那双嫩白的玉足磨出一个个血泡,哪怕见惯了血腥画面,淮纵拿针的手无可避免地抖了抖。若非为她,阿行金枝玉叶哪会受这份罪? 她无比庆幸在千军阵前把人夺了回来,说她不忠不义也好,说她见色忘义也罢,她怎么忍心这人受苦受难? 上药的过程实在漫长,萧行于睡梦中蹙紧双眉,唇边发出疼痛难捱的哼.声。 「阿行忍一忍,很快就好了。」淮纵下手更轻。 脚上的伤还是其次,要命的是萧行大腿被头狼狠狠咬了一口,若力道再大点,恐怕要活生生撕扯下一块肉。肩膀、后背,或多或少存在不同程度的抓伤。 「阿纵……」萧行缓缓睁开眼,没多少血色的唇蔓延开明媚的笑。她似是没意识到当下的羞人与窘迫,依赖地依偎到心上人怀里,不讲道理道:「怎么趁我昏睡偷看我?」 淮纵睫毛快速地眨了眨,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两人动作暧.昧,说不出是羞涩还是心疼,她温柔地含.了她的唇,百般描摹,直吻.得萧行丢盔弃甲:「阿行是我妻,何来偷看一说?」 她光明正大又坏笑地寸寸打量,萧行难得没恼。她知道阿纵在为她上药,之所以有『偷看』一说,实则是唯此才能转移这人的自责心痛。 淮纵捨不得萧行受伤,萧行又哪捨得她落泪呢?她大大方方任她看,药还没涂抹好,就开始勾人。 最后还是淮纵受不住,率先服了软:「阿行,别这样看我。」 「嗯……」萧行掌心抵着她肩,疲乏地从她怀里退出来,身上的伤料理了七七八八,剩下后背那道抓痕,淮纵稳了稳心神,看她又有支撑不住倒下去的趋势,心疼地拥着她:「别乱动,这样也能上药。」 她声音少了往日的澄澈,着实撩人。 小别胜新婚,分别三月,萧行对她的触碰相当敏感。明明是在疗伤,心底控制不住地冒出两分旖.旎。 她嘆了口气,反而越发依赖眼前人,清冽的药香和淡淡的血腥气混在一处,她微微拧眉,忍着疼楚,问道:「会留疤吗?」 淮纵一怔:「不会。」 听她说不会,萧行心绪登时复杂起来。一时埋怨为何伤成如此都有不留疤的法子,一时庆幸不会留疤。矛盾的厉害。 淮纵心思活泛,观她神情,忍不住用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就那么喜欢教我心疼?」 第172页 小心思被戳破,萧行面上淡然,唯独耳垂鲜红如血,她的确存着让淮纵心疼的念头,也不仅仅是为了让她心疼。 她们幼时相识,或许论起了解,对方才是这世上最了解自己的人。她摇摇头,眉毛舒展,放心地攀着淮纵的肩:「对了一半。」 「一半?」淮纵望着嵴背那道明显的伤痕,上药的动作愈发温柔,连同唿吸都轻了不少:「另外一半呢?」 「阿纵。」萧行喟嘆一声,继而眉眼带笑:「如此,我算不算为你死了一遭?」 死。 这字眼来得太快,太猝不及防,那只修长的手显出一晃的慌乱,手上失控,弄疼了本就伤痕累累的某人。 等她清醒过来,手扶着萧行瘦削的肩急忙去看她的眼,看到了一瞬被克制掩藏的仓皇。 淮纵愧疚地抚了抚她后颈,咬紧下唇,片刻整理好如滚水沸腾的心情。 群狼环伺,若她醒得再迟些,以阿行那时癫狂的状态,怕是真得会葬身狼腹。她指尖颤抖,顾自平復。 却见萧行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眷恋地倚入她怀中,温软的唇贴着她耳边张张合合:「你知道吗?阿纵,我喜欢为你出生入死的感觉。我不是菟丝花,你也不能把我看作菟丝花。 你的需要,会给我莫大的勇气,我不是柔柔弱弱只懂得依附旁人,你是女子,我也是女子。 世人看到的都是长刀直指所向披靡的凛春侯,谁又晓得我的阿纵也是需要被人怜惜保护的呢?他们不晓得,而我晓得,我愿意为你百死不悔。」 世上能不费吹灰击溃淮纵心房的唯有萧行一人。爱淮纵的女子可能不止萧行一人,可萧行给的,是让淮纵最喜欢而承受起来最没有负担的。 她的意思,她懂。她懂萧行有一颗不输于人的心,懂她的倔强和争强好胜。哪怕在喜欢这件事上,淮纵为她持刀独闯千军前,萧行呢?萧行更愿为她捨生忘死! 淮纵忽然咧唇笑开,故意用指腹点在她受伤的背嵴,萧行吃痛,嗔怪地看她,继而两人相拥而笑。 「好了,别再乱动了。」淮纵嗓音低哑,揽着人继续忙碌手上的细緻活,直到包扎好,她嗅着萧行的发香:「阿行,我找到五色石莲了。」 萧行并不觉意外,她嗯了一声,脑子里快速计算了时间,刚要言语,便被淮纵拥着在木板床躺下:「不急,咱们明日回城。当下最需要做的是好好睡一觉。」 内忧外患,想要扫平,非一日之功。萧行点点头:「你的伤……」 「好多了。」担心萧行不信,她哑着声在她耳边念起这趟不归谷之行。 「说起来,还是欠了京涯一声谢……」 作为逍遥谷主的高徒,京涯的厉害之处算是教淮纵开了眼界。不说旁的,只说炼药术,天下之大,无人能出其右。 与京涯在谷□□同生活了一段日子,期间不知被投餵了多少丹药,不间断的药浴,彻底重塑了淮纵的根骨。 否则仅凭一人一刀如何能在冶国几千兵马面前全身而退?否则,又该怎么解释她身上大大小小自主癒合的伤口? 她尚且如此,那么被一剑穿心的京涯是不是还活着? 不归谷的道术是世间难以窥测的秘密,淮纵伸手抚平萧行皱起的眉:「若她不死,我便没有任何立场心存记恨了。」 血债血偿,自她眼睁睁看着桓决刺出那一剑后,也算给了无辜枉死的龙卫军一个交代。 出门寻药还能寻回一个难以用常理揣测的强大情敌,淮纵招惹桃花的本事见长,萧行心底生了郁气,不愿被瞧出来,嘆息着揽着她腰:「那她有折磨你吗?」 淮纵面色不改:「没有,她对我……很好。」 除了几次三番险些送命,忍了过来,熬了过来,京涯在领教了她吃软不吃硬的脾气秉性后,的确待她无一不好。 「阿纵,抱紧我……」 淮纵下意识贴近她身子,聪明的脑袋装着许许多多烦心事,一件件地想明白,再垂眸,美人容颜姣好,唇瓣微张,她亲.了.亲萧行,偷着缠着占了好大的便宜,这才放心阖眼。 「竟是连饭都不吃了?」阿薛端着饭碗轻手轻脚地从门口退出来。 因着服用半成品的玄机丹,桓决如今正处在被药力反噬的阶段,她坐在院落,随意地招了招手。 视线相撞,阿薛身子僵直,犹豫再三迈步过去。 她走上前来一言不发,桓决气极反笑:「怎么,过河拆桥?我落到现在境地是为了谁?为救淮纵逃出生天我损了十年功力,阿薛姑娘,这笔帐怎么偿?」 阿薛脸色发白,端着托盘的手抑制不住颤抖:「你、你想怎么偿?」她低下头来,不知想到什么,双眼通红:「我已经没什么可给你的了……」 「是啊,你人都是我的了。」 盛满粥的瓷碗在托盘颤动两下,阿薛屈辱地抬起头,强忍着不让泪掉下来:「是呀,那你还想要什么呢?」 她这副样子,看得桓决想欺负人的心慢慢落了回去,不自在地移开眼,竟荒唐地不敢同之直视。 她嘲讽地扬了扬唇角:「既是我的女人,怎么连我用没用饭都不关心?我饿了,手上无力,你来餵我。」 一番话被她说得理直气壮,阿薛忍了又忍,艰难地靠近两步,拿着瓷勺的手隐隐打颤。 第173页 她看起来心不甘情不愿,桓决火气上来出口更加凉薄:「闹的像是我强迫了你!退回多少日子,不是你心甘情愿的么?!」 为救侯爷,当然是心甘情愿。 阿薛定在那眼睛直直地看着她,红红的,像兔子眼。桓决自始至终不肯看她,她认了命,语气和软下来,退一万步说,桓决言而有信,没有白要了她身子。 这就够了。 她忍着酸涩,眉眼露出笑:「桓姑娘,是我不好,来,喝粥吧。」 冒着热乎气的红枣糯米粥被餵到唇边,桓决闹着别扭吃了。 素白的帕子细心擦过唇角,她讶异地挑了挑眉,阿薛面容平和地将帕子叠好收进袖袋:「还饿吗?想吃什么说与我听,我去做。」 向来对她没好眼色的人突然变得温柔可亲,桓决软着手臂拉扯她衣袖,眨眼间,阿薛犹豫地半靠在她身上。 白衣如雪的女子收敛了高傲锋芒,无甚力道的手掐着那腰肢:「想吃什么都可以吗?」 她语气怅然:「可惜了,我这会什么也做不了。不如这样好了,你来伺候我,怎么样?」 阿薛脸色涨.红:「什、什么?」 鲜冬族巫女註定活不了太久,桓决自从那日晓得了那滋味,这会再看这人面若桃花,不禁动了念头:「听不懂吗?你是我的女人,服侍我不是正应当吗?不然你想服侍谁?你家侯爷?」 她不客气地冷笑:「想都别想!」 「我——」我没有! 话未说出口,桓决不情愿地用手指堵了她的唇:「快点,抱我回房。改天等我好了,炼药给你吃。」 她看着阿薛,竟想不起当初为何频频地想要逗着她玩了。或许是阿薛见了她就咬牙切齿的劲儿,或许是想看看这人有天会不会哭得梨花带雨。 总之,她眸光陡然柔和下来,望向那柔软的腹部,不出所料,下一代的巫女便是由此人孕育而生了。 「你还在纠结什么?你纠结,那件事就可以当作不存在吗?是你答应要做我的女人的。」桓决手指勾着她的发:「快点,我等不及了。」 阿薛被她不知羞耻的姿态噎得不知如何招架,转念一想,如果能有机会把此人在她身上做的那些讨还回来,未尝不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脑子一热,她抱着桓决走开。 淮纵是被饿醒的。 醒了,她抱着怀里的人稍作温存:「饿了吗?」 萧行睡得迷煳,饿与不饿还是晓得的。她抱着淮纵脖子,气息甜腻,随意说了几样吃食,说得淮纵肚子咕咕叫。 「你再睡会,我去问问阿薛。」 萧行慵懒地收回玉藕般的细嫩胳膊,睡眼惺忪:「早点回来。」 「好。」系好衣带,淮纵迈出门。 暮色四合,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搀扶着走来,淮纵不好意思劳烦长者,说笑了两句很快来到阿薛的房间。 叩门之后无人应,她一阵讶异,没多想,转身朝后厨拐去。 桓决的房间挨着后厨较近,习武之人耳聪目明,遑论淮纵内功深厚。早过了不知人事的阶段,是以声音传来她惊得直欲踹开那道木门! 停在门前伫立了足足半刻钟,她耳朵发红,莫非是她想歪了?可桓决和阿薛怎么可能是两情相悦? 忆及桓决说到的鲜冬族秘闻,她脸色沉下来,忍了忍,终是拂袖而去。 凛春侯洗手做羹汤,服侍萧郡主用过晚饭,阿薛始才面色红润地赶来,乍一见侯爷那张俊俏的脸,蓦地生出几分心虚。 不等她告罪,淮纵不甚在意地挥挥手,比起儿女私情,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做——明日,她要带阿行堂堂正正回城!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11 02:53:02~2020-06-17 17:29: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狼、百合使我快乐 2个;陈诺、知鱼、resen_su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力挽狂澜 50瓶;75szd 25瓶;40882425 10瓶;米凉ご、陈诺、知鱼 5瓶;——星昀 2瓶;凪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初经恐慌动盪的鸾城, 远没了昔日繁华景象,被皇室『抛弃』的百姓自怨自艾, 夜里都睡不安生。 皇室失了威严, 成为人人可唾弃的小人, 起初尚有人不信, 渐渐被同化, 林帝师自然满意看到这样的现状。 为了安抚黎民, 他每逢早中晚都会来朱雀大街巡视, 意在用行动证明, 他不会像帝王一般懦弱无能, 他会誓死守护这座城,以及城里的民。 街上行人稀少, 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得亏了听到林帝师巡街的消息, 那些宛如惊弓之鸟的百姓方大着胆子踏出家门。 患难见人心,比起皇室, 这位帝师大人仿佛更靠谱。 最起码在臣民惶惶的节骨眼, 是帝师站了出来, 也是帝师第一个说出那句『誓与尔等共存亡』, 这无疑是大家希望看到的。 民心所向,慢慢地那份恐慌被很好的安抚。林烨骑在马背看着百姓眼里期待崇敬的眼神, 颇有种自得之感。 二十年忍辱负重, 借着冶国之手,就这样夺取了江山,距离坐在龙椅仅仅剩下一步之遥。接下来他要做的, 便是『击退』敌军。 按照约定,冶国会送他一份成皇的大礼——兵临城下,帝师率兵捍卫鸾城,介时,他会顺理成章地被推上帝位。 第174页 而萧帝,会永远地被世人钉在耻辱柱上。 想到这,他面上笑容堪称和蔼。 慈眉善目,很容易降低人的戒心,给人充分好感。 单纯的百姓们煳里煳涂被蒙蔽,人群之中,勐地爆发一声呵斥——「林烨老贼通敌叛国,该死!」 谁? 是谁? 是谁不要命了敢在他面前放肆! 林烨沉眉望去,穿着长袍的阿薛运气从人群飞出,双脚落地时横眉怒斥:「我乃凛春侯心腹薛沁!」 她捲起袖子方便众人看到她小臂红艷的枫叶印记。 举凡世家大族,忠僕心腹都有其证明身份的图腾印记,阿薛是已故的侯夫人放在明面护卫淮纵的人,是以她捲起衣袖摘下蒙在脸上的面纱,已经有很多人认出她的身份。 这的确是侯爷时常带在身边的婢女。 「——林烨老贼勾结冶国残害皇室妄图篡位,帝后并未弃城避祸,而是被冶国的三殿掳走了!」 这声音不弱于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百姓面面相觑,纷纷暗道:帝后被擒,帝后怎么会被擒呢? 阿净神情激动:「是真的!不仅帝后,太后以及那些龙子凤孙都被掳往冶国了!此乃我鸾国之耻,乃我鸾国百姓之耻! 林烨老贼,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敢说你没有通敌叛国?你若敢说,那我阿净不妨问你一句,林絮絮去哪儿了!」 他连林絮絮都晓得,林烨眸光发狠,心知不能教他继续说下去:「荒唐!当街中伤朝廷命官意欲搅乱民心,此人定是敌国派来的奸细,来人,抓起来!」 「你分明是做贼心虚!」阿净气得破口大骂:「小的虽不才,祖上几代人都是凛春侯身边的亲信,你敢污衊我是奸细,老贼好大的胆子!」 阿薛一手拎着他衣领避过递来的兵戈,阿净嘴上不停地言语,一口一个凛春侯府,一口一个老贼,骂得响亮,骂得掷地有声。 鸾城当中有不少百姓都晓得这两人是凛春侯时常带在身边的,而今他们搬出了凛春侯,咬死了林帝师是祸国之贼,人心动摇,议论纷纷。 「老贼好厚的脸皮!真要我戳破你最后一层伪装吗?你若问心无愧,大可把你家孙女喊来!」阿净说得唾沫横飞,要不是被阿薛拎着,他真想不顾死活地把老贼从马背上扯下来。 初初听到真相,他缓了好久才缓过来,帝后被擒,国威丧失,无耻小人搬弄是非意图乱国,甚至一心想要侯爷死在不归谷…… 他气得红了眼:「诸位,听我说,听我说!林烨老贼与冶国勾结,乃是二十年前早就定好的阴谋,林烨卖国,他养在帝师府的小孙女,你们真当她姓林吗?那是冶国的三公主殿下! 此次皇室成员被擒,皆是此人与林烨里应外合,大家不要听信谣言,林烨,实乃窃国之贼!他不仅想要谋逆,还想剷除凛春侯府!」 「荒唐!荒唐!给老夫杀了他,杀了他!」 场面兇险,阿薛伤势未愈拎着阿净堪堪避过锋芒,听命于林烨的兵将下了死手,千钧一髮之际,阿净先声夺人:「我人微言轻,你们不信我的话,总该信侯爷吧!」 阿薛与他默契配合,反手夺了护卫手上的长戈,衣摆甩开,直直朝对面跪下去:「我等,恭迎侯爷回城!」 一语惊人。 林烨骇得脸色顿变! 一道清越的嗓音如泉水流淌,淮纵衣冠风流,携手萧行不紧不慢地从人群踱步而出。 她看似在笑,眼底压着沉沉怒火:「本侯奉皇命前往不归谷为岳父寻药,未料多日未归,君不君,臣不臣……」 她笑意微凛:「林烨!你该当何罪!」 杀气如一柄利剑朝马上之人袭去,只听扑通一声,林烨身形不稳地从马背栽下来,幸有左右将士及时搀扶方免得摔死。 祸害遗千年。人没死,淮纵遗憾抚袖。 群众喧嚷,凛春侯归来的喜悦激盪着人们不安的心。眼前之人长身玉立,腰间挎着长刀,眉眼温润,面容是举世难得的俊秀。 离得最近的屠户喜得直搓手,嘴里喃喃:「侯爷,是侯爷,凛春侯回来了……」 对上淮纵那双秀气清澈的眸,望见侯爷沖他展露的笑颜,屠户只觉胸口暖融融的,竟是做了平时不敢做的动作。 他转过身去,振臂一唿:「侯爷回来了,我鸾国有凛春侯保驾护航,定能一雪前耻!」 粗砺的嗓门响彻在朱雀大街,越来越多的百姓反应过来,不论皇室有没有抛弃他们,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凛春侯回来了,世代守护国土的凛春侯回来了! 淮纵昂首挺胸,朗声道:「淮纵来迟,愧对诸位!」 「恭迎侯爷回城!」 「恭迎侯爷回城!!」 声振屋瓦,迴荡不绝。大势所趋,民众竟是不约而同俯身跪拜凛春侯。 林烨面白如纸,三殿下可是言辞果决地断定淮纵有命去没命回!心内惶然之际,一道眼神朝着混在人群的『自己人』看去。 好在,他并非半点准备都没有。 穿着粗布衣衫的男子起身问道:「皇室懦弱无能,抛弃臣民,敢问一句,若帝后皆被敌国所擒,何故萧郡主在此?!」 「不错!我张三也有此惑,帝后弃城而逃乃我等亲眼所见,怎会有假?帝师一心为民,怎可称之为奸?」 第175页 「凛春侯归来与帝后弃城无半点干系!皇室绝情,危急关头反是帝师安稳人心,侯爷为何要对帝师不敬?莫不是这女人的缘故!」 真真假假,舆论如潮,以不可挽回之势直逼萧行而去。 群情激愤,咒骂声起,恍惚又回到了坐在马车有心无力的那日。置身其中,萧行最先想到的是皇兄失望黯然的眼神,她心里明白,身为帝王皇兄感受到了失落。 为帝者,勤勉治国,而他的子民不信任他们的皇帝,是那样煳涂昏聩。 她眼眶微热,松开淮纵的手上前一步,沉声道:「皇兄乃天子,他并未抛弃他底下的臣民!非我皇室有负诸位,是诸位负我萧氏一族!」 「大家不要信她,她这是在狡辩!」 「任你说破了嘴皮子,我们信帝师的!」 「对!帝师才是那个真正忧国忧民的忠臣!」 一团乱象,有人大着胆子要对萧行不利。林烨眼底露出得逞的笑,人言可畏,淮纵回来了能如何?凭他一人能力挽狂澜么?这鸾国,终究要易主。 在林烨的暗示下,不断有人冲上来,淮纵挺身护着萧行,冷笑一声随即抽刀! 「闹够了没有!本侯一日未死,谁敢动郡主分毫?」 林烨啧啧称奇:「侯爷这是铁了心的要包庇?民怨不平,如何一鼓作气驱逐外敌?」 他义正言辞,端的是大义凛然。被舆论刻意诱导的百姓分不清是是非非,顾自茫然。 淮纵嗤了一声,手握长刀:「本侯一日未死,岂容乱臣贼子惑乱朝纲?」 手起,刀落。血光晃人眼。 长街寂静,一颗头颅从半空跌落在地,骨碌碌的,犹能看到林帝师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死不瞑目。 淮纵冷着脸收刀入鞘,终于有人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惊唿:「林、林帝师死了!」 若杀人的是萧行,是在场任何一个人,那么她的下场绝对好不到哪儿。 可动手的是淮纵,是鸾国百姓世代景仰的凛春侯,是淮家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血。 她出现的时间地点着实巧妙,哪怕一刀送林烨进了阎王殿,潜藏的帝师党羽都不敢在众目睽睽下动手。 他们不是淮纵,凛春侯护卫百姓,同样的,百姓照样护卫着凛春侯。 这道理不止旁人懂,淮纵本人也深谙其理。不夸张的说,她的存在就是『拨乱反正』的最佳利器! 良久恍然,屠户嘴唇颤抖,哆哆嗦嗦地问:「侯爷…侯爷为何杀人?」 淮纵清冷的眸子望过去,风流被掩藏,满身风华掩匿在眉梢:「因为他该死!」 这诚然是最霸道最不讲理的回答了。 「可……」屠户手足无措,声音不禁弱下去:「可死的,是当朝帝师啊。」 淮纵一手揽住萧行的腰,一手从腰间取下冰蚕丝结成的网。阿薛极有眼色地接过来,从中取出蓝色布袋。 布袋打开,所有人大吃一惊! 「——是传国玉玺和能号令三十万精兵的虎符!」将士这一声喊得几近破音。 淮纵手扶玉带,声势睥睨:「即日起,以我淮家世代将门风骨起誓:收復旧山河,迎帝后回国。 心存二心者,斩!妖言惑众者,斩!不遵号令者,斩!诸君皆为我鸾国好儿郎,可敢与淮纵驰骋沙场,战他个痛痛快快!?」 凛春侯一刀了结林烨,未追究兵将盲听之责。在她最后一句话落地,朱雀大街莫名围满了闻讯赶来的大批守城军。 风声寂寂,字字清晰,淮纵腰杆挺直以傲然姿态迎立风中。她不急不躁胸有成竹的模样,无声中折服了许多人。 局势随风倒,林烨的血尚未干透,鸾城爆发出如雷唿声。 敢吗? 一个字。 敢! 不论臣民情愿或不情愿,淮纵此次归来神奇的以最直截了当也最迅速的手段扫平『林烨之患』。 徽王府,宣卿从她手里接过五色石莲,转身忙着去捣药。 一日之内,鸾城内的气氛发生肉眼可见的逆转。商贩下意识振作着精神在街道两旁摆摊,走在街上的平民百姓渐渐增多。 凛春侯说了,这一切都是林烨老贼和冶国三殿下的阴谋,不过没关系,兵来,将挡,侯爷会带领鸾国士兵击退冶蒙的二十五万大军。 不仅如此,侯爷还说了,七国混战开启,侯爷不仅要带着忠义之辈收復山河迎回帝后,还要杀得敌军片甲不留! 这等嚣张的话出自侯爷之口,给百姓带来了满满的安全感。 听闻凛春侯归城掌权,前日出走的商户们自觉返城。 重归故土,看到的是秩序井然的景象。 这些人,他们可能会怀疑皇室不顾黎民死活,怀疑来怀疑去,却不会怀疑世代保家卫国的淮家。 上阵杀敌,战至流尽最后一滴鲜血也要驱逐外敌的,是淮纵的父辈、祖辈!凛春侯这道金字招牌是用无数血肉堆出来的,是实打实的军功伟业。 慌乱过,愤怒过,疑惑过,待完全醒悟,百姓们提着篮子愧疚地守在王府门外。 阿韭知道他们在愧疚什么,事实上对于他们煳里煳涂被人利用一事,她也很恼火。 可火气消下去,她不能多加指责。 指责什么呢?乱世掀起,人们不过跟着本能走罢了。 萧行宽和地接受了百姓的道歉,言语之间她没有提及自身,反而笃定地与民众解释:「君不负民。」 第176页 这四字比一巴掌搧在人脸上还教人羞愧。思及他们先前所作所为,虽说有受人误导之嫌,可这会想起,实在是魔怔了。 君不负民。 想到被掳走的帝后,百姓们不禁心生担忧。 站在王府门外,屠户不敢直视郡主美貌,低头道:「那郡主是怎么从冶国三殿下的魔爪下逃出来的呢?」 暮色昏沉,王府大门亮起两盏好看的灯笼,阿韭手里同样提着灯笼,晚风温和,一如萧行此刻的声音,她直言不讳:「是侯爷救我回来的。」 「啊?是侯爷……」 「侯爷好厉害……」 白日方见识了他们的凶神恶煞怨气沸腾,眼下又目睹了这副天真质朴,萧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们是不是想问,既然侯爷有这等本事,为何没有救回皇兄,反而救了我?」 她问得直白,百姓茫茫然点了头。 萧行抬眸望月,声音散在风中多了分难以形容的飘渺:「因为皇兄心怀社稷。」 这句话人们似乎无法理解,怎么就扯到心怀社稷上了呢? 「侯爷,是奉了皇命才拼死救下的我。」到底是存了私心,不过话说出来好像没什么不对。 事实如此,唯一的区别是皇兄在那短暂的瞬间窥探到了阿纵真实的内心。他不愿要一个放不开手脚的凛春侯,宁愿被掳他国。 人群中有一书生眼睛亮了亮:「是因为救了郡主,侯爷才能心无旁骛地打天下吗?」 萧行轻笑:「是呀。皇兄想早日看到天下一统,他心怀社稷,轻看个人荣辱。他是位好皇帝。」 可就是这样好的皇帝,被他们误会为贪生怕死。 民众沮丧之后重新振奋起来:「有侯爷在,我们鸾国定当战无不胜吧?」 萧行郑重承诺:「对!她会勇往直前。」 民心雀跃,死灰復燃。 若林烨死而復生有幸看到这幅画面,八成要惊讶鸾城百姓眼里闪烁的光。 那是希望之光。 夜已深,萧行与百姓在门口辞别。 宣卿将熬好的药端给她,彼时,淮纵并不在府中。她连夜拿着虎符去鸾城二十里外的军营调兵。 林烨在时花了大把力气封锁消息,是以城内究竟发生了什么,远在城外的人根本不晓得。 凛春侯手持虎符闯入大营,三言两语惊得大将打翻了酒罈,而后又是马不停歇地调兵遣将。 徽王爷服药翌日,淮纵顾不得沉溺私情,甚至狠下心来没有去见萧行一面,寒着脸披甲上阵,率二十万兵马主动迎击冶蒙二十五万大军。 这一战旨在速战速决,重拾军心。一路从南打到北,势必要让敌军怎样来的怎样滚回去! 欺我国土,掳我君王,她铁了心要打得对方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从帅到将,乃至兵卒,无一不同仇敌忾! 君辱臣死,岂可不忧,岂能不怒?哪怕战至最后一口气,也得把属于强国的威严赢回来! 她领军出征的第三日,徽王爷从昏睡中醒来。醒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整饬朝野。 内有萧悬镇守,外有淮纵攻城掠地,中间有几十万拼死护国的将士,足能预见,假以时日,鸾国会从战败的耻辱迅速崛起,重振雄.风。 萧行静坐琴台,一首《破阵曲》从指尖挥出。 没有哪个时刻更让她清楚地认识到,她是淮纵的妻。 心爱之人以女子之身领兵驱敌,做着男儿想做不敢做的事,她掩下眉宇间的忧愁,琴弦拨动,凛凛杀伐气。 光阴如梭,夏日炎炎。 凛春侯府,桓决一身白衣笑着从炼丹房出来,手里捧着一方锦盒,走了几步恰好与阿薛撞上,哪知阿薛见了她就跑。 桓决伤势未愈动不得武,见她撒腿跑得快,哎呦一声栽倒在地,那姿态,要多做作就有多做作,简直没眼看。 自从那天阿薛从她身上找补回来,破天荒地害怕再见此人。 侯爷出征在外已有一月,混乱的关系没人帮着她理清,她怕桓决不讲理地折腾她,也怕桓决不讲理地想被她折腾。 「哎呦!」 又是一声。 仿佛身后有狗在追,阿薛恨不能用上轻功,就在她打算提气的前一刻,桓决嘴里小声嘟囔:「这人呀,言而无信,往后再指望我帮忙,难了!」 她这一嘟囔,阿薛再迈不开腿。 按理说桓决拿了她最宝贵的贞洁,她也坏了桓决的贞洁,不光如此,去了趟不归谷,桓决损了十年修为,至今都软绵绵地没有恢復。 比较起来,桓决似乎更惨。 她回过头,三两步凑过去,俯身问道:「你没事吧?」 「废话!」桓决被她气得不轻,早知道她这么无情,当初她就换个人欺负了。 然事已做下,没了回头路,她恼火地瞪了阿薛两眼:「还不扶我起来?你是瞎了吗?」 阿薛不自在地用指尖揪着她衣袖,桓决气极反笑:「我是什么脏东西不成?薛沁,你虚不虚伪?」 一句虚伪点破了两人有过的交.颈之欢,阿薛小脸时红时白,深唿一口气好歹稳住复杂的情绪,两只手恭恭敬敬地把人扶起。 再怎么说也是侯爷的救命恩人,她没法做的太过分。 殊不知她的『不够过分』在桓决眼里那就是『十恶不赦』的罪孽。她眼睛转了转,思量着这人这么别扭,心血来潮就想看她更慌张的样子:「来,张嘴。」 第177页 阿薛不解其意地看着她。 「让你张嘴你是聋了吗?」桓决戏弄地挑了她下颌,音色缭绕:「比较起来,在床上还是蛮乖的。你这么不听话,是想换个地方和我聊聊吗?」 当初应下桓决无礼的要求,阿薛不是没有准备。只是再多的准备都赶不及桓决这人说一出是一出的性子。 为免她说出更露.骨的话,她张开嘴,桓决眼疾手快地往她嘴里塞了一枚药丸:「我费了好大力气炼出来的,不想惹急了我,你最好乖乖咽下去。」 阿薛无甚动作地任由丹药缓慢地在口腔化开。 桓决看得心急:「不咽?」 她一手抚在阿薛腰间,衣带被她握在指尖:「不咽是想逼我在这里对你胡来吗?」 阿薛被她恬不知耻的话惊到,一个不留神丹药顺着喉咙咽下去。她傻了眼,就要催吐,被桓决擒了手腕:「慌什么,吞了就吞了,你是我的女人,我难道会害你?」 她故意拖延时间,待估量丹药在体内化开后,桓决亲昵地挽了她的手:「以后,给我生个孩子可好?」 「什么?」阿薛被她石破天惊的一句话搅乱了思绪。 桓决带着她往闺房走:「别想了,该干正事了。薛沁,快快忘掉你效忠的侯爷,从现在起,你浑身上下,哪怕掉落的一根头髮丝都是我的。」 她歪头看去,眼睛漫着奇异的神采:「这是你自己答应的,在我这,绝无反悔之理。」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行文流畅度,小修了一下。 感谢在2020-06-17 17:29:27~2020-06-17 22:4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狼、百合使我快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炸炸、未见痴人心 20瓶;十一.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绵延千万里, 冶国,莲都。 十里平湖, 莲花盛开, 空气蕴满了舒适的湿气, 长风盪起, 花香萦绕在鼻尖。古老的都城城门大开, 上至皇亲贵胄, 下至黎民百姓, 纷纷静默着翘首等待。 今日, 是三公主殿下功成回国的日子。 且说这位三公主殿下, 乃皇后嫡女,也是皇室唯一的嫡系。在一众子嗣里, 行三, 遵的是皇子序列,从这点足以看出她深受皇帝喜爱。 然就是这样一位倍受宠爱的三殿下, 刚出了母腹就被送往强大的鸾国, 饱受颠簸流离之苦, 蛰伏近二十年, 忍辱负重完成帝王与国师定下的大计。 说一句于国有功,反而显得轻飘了。 曾几何时, 身在莲都的百姓都以为这位皇后嫡女不幸夭折, 为此也有过嘆息,谁知命格贵重的三殿下不仅没有夭折,还一举颠覆了鸾国皇室, 就沖这手段,谁人不折服? 万众瞩目下,那层淡色的帘子被挑开,映入人前的是一只白皙的手。自幼离国的三公主殿下首次亮相,人群爆发出欢唿声。 看吶!那是他们的殿下! 睿智,无害,一颦一笑,含蓄温柔。 冶帝激动地走上前迎接自己的爱女,看她眉眼与皇后肖似,更觉亲切怜惜。父女相见,凌絮眼眶泛泪,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臣女,拜见父皇!」 「起来,起来!」冶帝忙着将人搀扶起,热泪挥洒:「好孩子,朕的好孩子。」 凌絮眼角漫着轻柔的笑,她惯来如此,对于不熟悉的人,对于强过她的人,她擅长示弱。只一副天真无害的模样,不知骗了多少人。 她生在冶国,长在鸾国,此次归国,带着不世功勋回来,且不说旁的,就站在父皇身后的那些兄弟们,哪怕藏得再好,可凌絮清楚,这些人不希望她活着回来,一个个恨不得吃了她的劲。 她笑了笑,视线转开看向那个貌美端庄的女人。 那是她的母后。 母后的态度又如何呢? 尊贵优雅母仪天下的女人同样注视到了她的打量,慈爱地招了招手:「阿絮,过来。」 凌絮不疑有他,看向父皇,父皇沖她温和地点点头,眼神大有鼓励之意。 看来父皇与母后的感情很好。她暗道。思绪盘旋,她在女人面前站稳,然后被珍重地揽入怀:「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啊。」 那是属于母亲的感慨呢喃。 不知为何,凌絮埋在她怀里,悄悄地落了一滴泪。 这片土地再是陌生,这里有她的家,有生育她的人,有等待她归来的人,有怀揣着满腔的爱准备温暖她的人。 母亲的怀抱很暖,她贪婪地摒弃所有算计,贪心地享受着。心底暗道:原来这就是她的母后啊,爱她的母后。 家人团聚,很是温馨的画面。 可他们不仅仅是家人,更是君臣。家事了了,还有庄重的国事。 凌絮流连地从母亲怀里退出来,她笑着看向自己的爹娘,语气张扬,满了少年朝气,充分地取悦了这对想宠爱孩子的帝后:「儿此次归国,幸不辱命!」 她笑容甜美,强忍着侧身朝她最不愿看到的方向投去视线。 那是……囚禁鸾国皇室的马车。 华阳面无表情地跟在母后皇兄身侧,心像是被谁剜去,又被狠狠糟蹋一番,敌国百姓嘲讽得意的眼神如同锐利的刀子在她身上施凌迟之刑,而她爱的人…… 呵! 第178页 她爱的人…… 她咬着牙咽下涌上来的血腥气,满心仇恨,满心伤痕。 她怎么能相信眼前的女子是她的絮絮呢?她怎么敢相信,这是她的絮絮呢? 眼前一阵黑暗,她踉跄着险些栽倒。 是谁? 是谁扶住了她? 华阳睁眼看去,哦,是皇兄。 置身敌国以俘虏的身份来此的萧帝,以他的洞悉观察的能力早就看出了皇妹心神失守,他身着龙袍,皇冠稳稳噹噹地戴在头上,在万千人眼里,依旧保持了宠辱不惊的风范。 他一句话没说,只一道眼神,华阳就明白了自己的失态。皇兄……皇兄定是窥见她心底的隐秘了…… 她忍痛咬了咬舌尖,灵台清明,她挺直身板从容不迫地抬起头,哪怕皇室威严已被摧残成灰,只要她不死,作为鸾国长公主,她都得直起身,抬起头! 不仅她如此,萧帝如此,年迈遭受打击的太后同样如此。 气势的转变,作为经常日夜相伴的枕边人,凌絮哪能看不出她的隐忍逞强?她笑容依旧烂漫,心里一阵阵发苦。 淼淼……是在恨她吧? 道路两旁等着讥笑的百姓们见到这一幕,不禁对鸾国的帝王肃然起敬,然而皇室中人被掳来此甚至当着满城的臣民『阅览』,可不是来看他们的风骨的。 不消片刻,身后其他几辆马车的皇子公主们被押着走过来,侍卫长重重地挥了挥长鞭,鞭子还没挥开人的皮.肉,就有刺耳喧闹的求饶声传出来。 那是年仅六岁的九皇子。 哭嚎声和不住的讨饶声混在一块儿,孩子闹起来场面最热闹。一声声喊着父皇,一声声求着饶命,萧帝脸色变了又变:「住口!朕是怎么教你的?!」 「父皇,父皇救我…父皇救我……」 稚子无辜。而生在皇家,并没有无辜的特权。九皇子哭声震天,冶国的百姓终于放声大笑起来。 他们嘲讽的是胆小怕事的孩子吗?嘲讽孩子算什么本事吗? 他们羞辱的,是一国皇室的尊严啊。 华阳愤恨的目光朝着凌絮射.去,不加掩饰的恨与恼,凌絮心里知道,来之前其实她就想明白了,若她与淼淼有缘,那也是分不清说不明的孽缘。 从她出生起,从萧帝腿骨被打折反覆挣扎着起来,却被迫跪在父皇脚前时,她与淼淼,后路已绝。 盛大的迎接仪式,一半是为了恭贺,一半是为了羞辱。恭贺三公主殿下功德圆满重返故土,羞辱昔日的强国将它踩在脚底下尽情磨搓。 人群散去,宫婢散去,鸾国皇室中人按理要被关进最幽暗的天牢,临别之际,华阳擦着她耳边笑出了声:「好个以色.侍人忍辱负重的三殿下!本宫输给你,实在是自作自受!」 人被押下去,凌絮杵在一朵花前久久失神。 「殿下,三殿下?」 凌絮缓缓眨了眨眼,如梦初醒,唇边噙着温柔笑意:「何事?」 「陛下请您去徳昭殿议事。」 冶国从未有过女子参政的先例,三殿下一回来就破了这先例。且是臣民心悦诚服皆认可了此事。 淮纵没死,且一刀除了林烨,救回萧悬,领兵出征对抗冶蒙二十五万大军,这就如同一头勐虎被放出牢笼,饶是隔着千万里,也让冶国上层感受到震动。 凌絮随手掐了一朵花折身别在婢女发间,惹得婢女满面羞红,她拍了拍衣袖,一派淡然:「淮纵啊淮纵。」 夺天下靠得不仅武力,还有智谋。远的不说,荀有蔺炤,冶有凌絮,就够淮纵吃上一壶。而今荀国按兵不动,凌絮功满回国,营帐之内,凛春侯放下笔桿,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岳父拥兵坐镇鸾城,以防他国暗中偷袭,朝堂恢復清明,淮纵放心的同时顺便与徽王爷交待了一些琐事。合上密折,她喘了口气,接着提笔蘸墨,打算和萧行写一封家书。 出门在外,领兵御敌,这是淮纵第一次真刀真枪与敌人面对面作战,初时艰难,好在一场场仗打过去,一座座城夺回来,她以极高的军事天赋完美弥补了经验上的不足,不是没受过伤,不是没尝过挫败的滋味,但她能一次次地站起来。 冶蒙二国想要一举攻占鸾国半壁江山,淮纵带着手下经验丰富的将领频频将敌军驱逐,她虎口裹着绷带,神情却出奇的柔和。 阿净见她如此,便知侯爷在想郡主。 侯爷每次想郡主的时候,面容温和的仿佛能从眼角浸出水来,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相思入骨诚恳切切的侯爷。 一笔俊逸的好字,文採风流,可再风流的字眼哪能诉尽丝丝缕缕缠绕不绝的情? 诉不尽,于是这封家书越写越厚。 侯爷文不加点,下笔如有神助,阿净看得嘆为观止。 「就这样吧。」淮纵不甚满意地在信纸上吹了吹,执笔在信封写下『吾妻亲启』四字。 尚来不及感嘆来不及后悔,为何出征前没有见她一面,大将斩钉截铁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回元帅,敌军在城门口骂战,是否应战!」 淮纵眉峰一凛,霍然起身,执刀戴帽:「战!」 声如玉碎,裹着无限声势。余光瞥向桌上的厚厚一封信,她头也不回匆匆迈出去,走前不忘吩咐阿净将信送出去。 冶蒙大军与鸾国军队僵持在乐关城,终于,对方按捺不住展开了强烈勐攻。 第179页 战事兴起的第四天,来自乐关城的家书快马加鞭送到凛春侯府。 阿薛面带喜色,拿着家书奔向琴楼,她动作之快,以至于桓决都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气得不知如何是好,阿薛在前面跑,桓决在身后追,没人明白她为何会紧张兮兮的。 一口气追上四楼,看着阿薛姑娘笑得和朵花似的,桓决撇了撇嘴,她到底是谁的女人! 「夫人,夫人!侯爷来信了!」 绚烂的颜色是一个女人在相思事上给予出的最好回馈。萧行从琴台敛裙而起,厚厚的一封家书,她盯着信封洋溢洒脱的字迹,会心一笑。 「吾妻亲启。」 她想到了年少不羁的小侯爷,想到了她们青梅竹马的好时光。那时的跳脱任性,彼时的庄重沉稳,每个人都在成长,家国天下,责任抱负催着人褪去轻佻放浪的模样。 然而她还是预估错了。 她以为她的阿纵做了三军元帅会变得有所收敛,她以为她的阿纵会被血雨腥风以及沙场上粗砺的尘沙磨去少年的散漫。 她以为…… 她以为她那么要面子的人不会说想她。 然而这封厚厚的家书,未曾提及天下大势,未曾提及刀光剑影,千字文章,这是淮纵送她的一封情书。 纵持长刀护我山河无恙,亦有人间温情予你十分浪漫。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17 22:45:38~2020-06-18 14:10: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灰灰yx 12瓶;惑朝夕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纸短情长。 萧行慢慢看红了脸, 也泪湿眼眶。 阿薛欢喜地杵在那不动,像根秀秀气气的木桩子似的, 最后还是桓决看不过眼, 牵着她手腕把人带出来, 阿薛犹沉浸在侯爷送来家书的喜悦, 根本没留意到眼前人波澜涌动的双眸。 桓决一身白衣随风而动, 不知哪来的那么多膈应, 自从要了这人, 她的情绪变得越来越多了。她皱着眉, 一脸嫌弃相, 明知故问为的是埋汰人:「那家书是写给你的?」 阿薛开心地摇头。 桓决一口气不顺,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既不是写给你的, 你这么高兴做什么?你就是嘴唇咧到耳根那, 你家侯爷都看不到!」 嘴唇咧到耳根,那不成妖怪了?阿薛瞪她一眼, 莫名的被她看得心里发虚腿脚发软, 一来二去, 颠来倒去, 身体似是习惯了这人的存在。 她不满地摇摇头,像风中摇曳的花冠, 看得桓决暗暗惊奇, 手伸过来贴在她额头,担忧道:「你脑子没烧坏吧?」 「你……你脑子才烧坏了呢!」 话说出口,隐隐约约透着微不可查的嗔怪娇羞, 阿薛打了个寒颤,要命了,她做什么要这样说话? 这份出其不意的娇羞,桓决倒是格外受用。她盯着阿薛,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我带你去山上玩两天,可好?」 「无聊。」阿薛转过身不看她,心乱如麻。 一次次不可推拒的亲密,她自己也捋不清对桓决是怎样的感情,是感恩呢,还是在意。 感恩倒好解释,为了侯爷,莫说做桓决的女人,就是再过分的事她也没理由不答应。可在意呢?她在意桓决吗? 她自认没有那么多纠纠缠缠的小情结,不会因为有了肌肤之亲就轻而易举地把心给出去,那该怎么解释方才桓决盯着她看时,她的心乱呢? 她是喜欢桓决了吗? 她抬头认真打量着一袭白衣的桓决,桓决相貌好,身段好,气质上佳,武功高强。除了性子古怪爱欺负人,似乎没旁的不好。 侯爷与郡主前往妙竹镇安稳过了三年,桓决就陪了她三年……阿薛收回视线,手抚着心口,一阵烦躁。 「怎么了?怎么小脸都垮下去了?」桓决手指托起她下颌,不正经地在她唇上吻了一会,没遭到拒绝。 仔细回想虽然阿薛每次看起来兇巴巴的,但无论对她做什么,在那事上她都极为乖巧。 隐忍的乖巧。 桓决心里嗤了一声,蓦地生出些许不满:「你把你家侯爷,看得可真重!」 不就是救了淮纵一命,不就是为此损了十年修为,至于你像个物件一样任人摆弄?若救她的不是我,而是旁人,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你也这般予求予给? 这些话她没说出口,直觉话说了出来,她们的关系会变味。 况且,她享受的不正是肉.体的欢.愉吗? 念头通达,她看着阿薛姑娘红润微张的唇,看着她认真发呆的眼神,痛痛快快地将人横抱起来。 身子的失重惊醒了沉思的阿薛,清醒过来,她不情不愿搂着桓决脖子,桓决轻佻地逗她:「你以为你家侯爷对你我的关系一无所知吗?」 阿薛身子一僵,手指绷紧拽着她胸前衣襟:「你、你什么意思?」 「她早就知道了,她知道你是我的女人,战乱起的仓促,如若不然,她定会为你出头跑来教训我一顿。天公作美,淮纵忙着御敌,你呢,就只能任我宰割了。」 一股强烈的羞耻感从心头涌起,阿薛脸色苍白,浑然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侯爷知道……侯爷竟然知道?!侯爷知道她和桓决做的这些放荡事吗? 第180页 裂帛撕碎的声音凭空响起,她被放在软榻,眼皮轻抬没去指责某人刻意的野蛮,抑制不住的哼声断断续续地从唇边溢出。那羞耻感更强烈了。 桓决气得磨牙:「你这人怎么回事?和我做这等事都要想着你家侯爷?你若不愿,干脆自荐枕席让你家侯爷来好了!」 阿薛神魂一震,待意识到她说了什么,赤着长腿一脚将人从床上踹下去,声色俱厉仍带三分娇艷:「放肆!侯爷也是你能亵.渎的!」 打从她生下来,学的第一个字,是忠,第二个字,便是纵。 淮纵的纵。 这是她一辈子认定的主子,更是她当做妹妹来守护的亲人。 义母教她本事,送她学艺,最后将最疼爱的女儿交给她照顾,阿薛自认做的不好。 淮纵身受忘情蛊时她什么都做不了,眼睁睁看她疼看她苦,淮纵被困不归谷时她同样做不了,能做的只有把身子送出去,请求桓决出手。 她精通奇门遁甲,自负多年习武甚是勤勉,然而她不是桓决对手,不是京涯对手。 桓决归来将不归谷一行发生的种种和她讲的分明,以桓决的揣测,天命所归因果循环,京涯这等人绝不会死在她的剑下。 那么就有很大的可能京涯还活着。阿薛难过地蜷缩身子,抱膝不语。 侯爷信任她才留她看顾郡主,但她做的是什么事呢?日日与此人荒.淫无度,难不成她真以为能为她生出个孩子? 阿薛自嘲地弯了唇角,若侯爷当真清楚她和桓决做了什么,到底会做何想呢?是愧疚,感动,还是……愤怒?侯爷会愤怒吗? 她衣不蔽体,思绪跑马,怔怔地看着被踹傻了的桓决。 桓决被她看得后背发凉,磕磕绊绊道:「你又、又在发什么疯?」 半晌,阿薛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对侯爷,不是你想的那样。以后,莫要用此等骯脏话抹黑我们之间的情谊了。」 她冷着脸一副不好招惹的架势,桓决奇异地被这句态度不够委婉的话安抚了慌乱的心。她望着阿薛,眸子闪了闪:「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薛沁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能再陪你胡闹了,我得回去保护夫人了。」 「可以呀。」桓决不退反进不客气地抱住她:「薛沁,你不穿衣服的样子,真好看。」 彼此身上还残留着身体最原始的反应,阿薛推开她,忍着羞恼从柜子取了裙衫,走到屏风后面整衣束带。 仅仅望着屏风透过来的蜿蜒背影,桓决生出一种平时没有的冲动。 或者说,悸.动? 「你拦着我做甚?」阿薛眼神不善。 桓决整了整身上起了暧.昧褶皱的白衣,语出惊人:「不如…不如泄干净了再走?」 短短的一霎那,阿薛睁大眼仿佛不是在看人,而是看不知羞耻为何物的禽兽! 她咬咬牙,羞到不行又想到起初的心甘情愿,费了好大力气消去怒火,一字一顿道:「要、节、制!」 节制?桓决遗憾地看她远走的背影,嘀咕道:「真要节制的话,那我族巫女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阿薛不关心鲜冬族有没有下一代的巫女,她尽职尽责地回房沐浴,待洗得一身清香,放心地侍候在郡主身侧。 琴房燃了好闻的薰香,萧行一袭素衣敛袖研磨,她低垂的眉目煞是有韵味,身段婀娜,长发如瀑,轻风乍起恍惚扬起的不是裙摆不是髮丝,而是端庄雅致的风流。 郡主的风流和侯爷的风流是不同的,同为文坛翻手覆雨的人物,一个秀雅,一个闲雅。 在阿薛心里,唯有这般人物才配得上侯爷的傲岸风流。 她不知桓决发的哪门子疯,误会她对侯爷生出不该有的绮念。那样的人,敬重还来不及,怎会想要贪图? 她只是在日积月累的亲近守护中生出了仰慕,就如同天边月,你知道她好,不一定非要海底捞月。她高高挂在天边就很好,而你,举目仰望也很好。 「夫人是要给侯爷写回信吗?」 萧行轻笑:「对啊。」 语气是温和的,眉目是舒展的。阿纵字字予她写了情书,为人.妻子,她哪能无动于衷?她势必要写一封极好的回信来温暖阿纵在战乱厮杀里渐冷的心。 她要告诉她,淮纵不仅是鸾国百姓的英雄,更是她的巾帼英雄。萧行争强好胜,可在保家卫国这件事上,她是十二分服气的。 此生有幸做淮纵的妻,她很开心。 两人皆是文坛崛起的闪耀之星,便是用笔墨调.情都能调出牡丹花一般的旖.旎艷丽,以及栀子花的怡人清香。 落笔初成,萧行细心地将信收进信封,盯着信封笔墨流转的『夫君』二字,内心终是嘆了一声。 阿纵,也是她的妻呀。 这是个秘密。 不能诉之于口的秘密。 于是只能用夫君二字来代替。 在这一刻,萧行是羡慕淮纵的,淮纵想喊她吾妻,便能大大方方地喊,而她不能。 夫君,哪有爱妻两字听起来缠绵低柔? 吾妻阿纵,吾爱阿纵。她打定了主意往后要在床榻之上如此逗弄那位侯爷,眼里掠过一丝狡黠,甚是灵动。 相思心起,託付鸿雁传书。 前方不断有捷报传来,半月之内,凛春侯率领精兵强将打了三场可圈可点的胜仗,收復了三座城池。 第181页 说书人在茶楼讲得唾沫飞扬,好似亲眼所见,扑面而来的画面感,兵马尘沙,一人唿,万人应,恰是堂堂正正傲骨嶙峋凛春侯! 三封捷报点燃了鸾城的恭贺氛围,如今侯府的人出门挎着篮子去买菜,看到了凛春侯府採办的标志,都不肯收一文钱。 萧行得知此事特意出面讲明此事:「侯爷护国,尔等仍需养家,一蔬一菜皆为辛劳所获,银货两讫,方为正理。」 此话一出,百姓更不愿收那烫手的银子。纷纷言称:若无国,哪来的家? 出于无奈,萧行吩咐下人事后按照双倍价钱投送到商贩门墙,一夜醒来鸾城不少人在自家后院收到双倍的菜钱,顿时哭笑不得。 为了省去侯府暗中送钱的麻烦,商贩只能笑着妥协。 淮纵领兵收復失地浴血沙场时,萧行也没闲着。她在文坛发光发热,用一支笔支起了鸾国百姓的嵴樑。 文辞的力量胜在口口相传,萧行文名越传越广,将所有的心血扑在着文论道之上。 前方打了胜仗来,她从徽王爷那里得到专业的指点,加上自己独特的感悟筹谋,淮纵上阵用的每一道兵阵她都能讲解的一针见血,大大激发了鸾国上下对于排兵布阵的兴趣。 百姓对凛春侯敬佩的同时,也深深地被这位才华横溢的侯夫人倾倒。 而胜败乃兵家常事,淮纵不是没有打过败仗,眼下这座狐雍城本是鸾国险要的一处军事重地,后被冶国攻占。此地易守难攻,着实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守城的是冶国鼎鼎有名的虎将张汾,两军交战,刀枪无眼,为救手下的大将,淮纵胳膊被张汾射中一箭,回到营帐,鲜血已浸湿衣袖。 「军医,军医!快过来!」 提着药箱的军医慌忙赶来,淮纵面无血色地倚靠在梨花木椅,饶是见惯了伤势,军医也被当下的情形唬了一跳。脸色复杂地看着元帅,想要斥责的话到底没说出口。 伤成这样了还要逞强拉弓还那张汾一箭,年轻人,傲气得很! 「幸亏没涂毒……」军医感慨低语。 见他迟迟不动,淮纵还道他担心自己怕疼,刚要催促,就见年过半百的军医面无表情地取箭! 没有一丝丝准备,淮纵身为三军元帅差点没忍住在众将面前喊出声,她咬着牙吞咽下那声『无碍』,疼是真的疼。 硬是逼出了一身冷汗。 「元帅以后万万不可逞意气之争了,射箭之人力道再狠些,位置再偏半寸,就是医好了,恐怕也会对日后持刀造成不可磨灭的影响。」 他说得严重,吓坏了一众五大三粗的将军们,淮纵白着张脸听大将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嘱咐,只觉耳边飞来了无数苍蝇。 失血过多,她没力气计较,挥了挥左手。 眼见元帅烦了,唠唠叨叨的将军们和军医一前一后地出了帐子,耳根子一下子清静,淮纵忍着疼挪到屏风后面的软榻,按动隐在床头的暗格机关,从里面推出一封信来。 那是阿行写给她的情书。 淮纵呲着牙傻乎乎笑了一会,从头到尾斟字酌句地看了两遍,心窝子暖暖的。 小心翼翼地收好情书,她坐在榻沿,想着此刻攻城失败的原因,脸色渐渐沉下来。 若要以最小的代价拿回狐雍城,张汾必死! 她遗憾当时中箭之后没忍着再射出一箭,一箭要不了张汾的命,两箭绝对能送他过奈何桥。 可惜了。 她坐在榻沿沉吟许久,过了晚饭时间她仍旧愣愣地思索计策,阿净不敢在这时候扰她,又心疼侯爷不顾惜身体,这要是要郡主知道了,啧,怕是要翻天。 能翻天的人不在这,淮纵无所畏惧,等饭菜凉透了,她一巴掌拍在小饭桌,跃跃欲试:「去喊诸位将军来,今夜咱们就夺回狐雍城!」 一番血战,白日刚受了伤的凛春侯悍然带兵夜袭,战至天明,拼着一口气收回被冶国强占的军事重地。 张汾拼死不降,淮纵敬他是条汉子,割了人头连同匣子被送到此次领兵的冶国大元帅手中。 嚣张挑衅之意,气得沈元帅在营帐跳脚。 淮纵率兵夺回狐雍城的第三天,前方的战报才慢悠悠地抵达鸾城。 以讹传讹的事素来不稀奇,淮纵原本是伤了一只胳膊,传到萧行耳里,便成了侯爷被箭矢射中,伤口淬毒无奈之下只好断臂求生。 侯府气氛低沉,所有人不敢吱声,萧行耳畔迴荡着断臂求生四个字,闭上眼似乎看到了淋漓的血,她心疼地喘不过气,却不能在下人面前露出脆弱之态。 阿薛一口银牙快要咬碎了,要不是狐雍城远在千里,桓决真怀疑她会丢下郡主策马去找人寻仇。 断了一条胳膊,这也算事?桓决扯了扯嘴角,歪头无意瞥见萧郡主眼底一闪而逝的慌乱哀伤,她福至心灵,好嘛,断了条胳膊,的确是件不小的事。 「外面的人……还说了什么?」萧行很快恢復镇定,桓决敬佩她变脸的本事。 管家不忍和郡主直言坊间越传越乱的谣言,侯爷武功盖世,计谋无双,和断臂根本八竿子打不着边好嘛! 看他的表情就知外面传得不像话,萧行音色清冽:「告诉他们,子虚乌有之事莫要以讹传讹,前方将士拼死杀敌,身在鸾城,我等应给予他们充分信任。 第182页 军心不可动摇,民心,更不可动摇!我鸾国的军队,有七国最强的精兵,有最好的统帅,最无畏的战将!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浩荡凛然的皇家威严,这话从萧郡主口中说出来更具有信服力。管家精神振奋:「老奴这就去转达夫人的话,相信城中百姓听了,定会心安。」 「去吧。」萧行转身朝主院走去。 夏风温热,蝉鸣阵阵,行至书房她提笔蘸墨欲平心静气地做一幅画,狼毫挥出,她恍惚看到了一抹血色,惊得急忙丢了笔! 面上的平静再难自持,她沮丧地愣在那,担心起远在天边的那人。 思绪万千,烦恼万千,愁思裹着相思细緻地缠成茧,萧行重重舒出一口气,笔走龙蛇洋洋洒洒写下一篇《边军赋》。 正如她所说,她相信鸾国的精兵强将,相信她的阿纵卓绝的军事才能。断臂求生?无稽之谈!! 她愤愤地放下笔,恨不能双肋生翅飞到狐雍城,看一看她放在心尖的人。念头方起,她忍不住对淮纵生了埋怨,有没有事,难道不该和她知会一声吗? 萧行看着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双手,恨恨地一巴掌拍在书桌,她好恨自己幼时没有习武,否则还用得着受这相思之苦? 千迴百转,皆为一人。 书房外急匆的脚步声纷至沓来,萧行敛了神色,回眸望去,便见阿薛白着张脸,十分紧张:「夫人,侯爷来信了……」 没拆开信之前谁也不知道那人此刻是伤是残,萧行背嵴挺直,二话不说拆了信。 白纸黑字,尽是宽慰之语。 「莫慌,我无碍。」 得了这么一句简短的话,萧行少见的喜形于色,信被她抵在衣领下方,心里不自觉地发出回应:不慌,不慌,没事就好。 笑过之后,她细心看着那明显仓促写下的字迹,看来看去,看得快要不认得那笔『慌』字,倏忽莞尔:好你个阿纵,你就认定我会慌吗?还不远千里特意写了信来。 心里甜得发.胀,她将信收好放进精美的锦盒,自欺欺人地想着:我才不慌。倒是你,多写一个字都捨不得,该打! 作者有话要说:肥章,拿去! 啊,我爱死了这种纸短情长还有阿行不肯承认的娇羞!! .感谢在2020-06-18 14:10:37~2020-06-18 18:35: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胖路、冰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小坏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这话要被淮纵听到, 淮纵铁定要可怜兮兮地喊冤了。家书抵万金,字短情更长, 当她不愿多写几个字吗?委实是战况紧急容不得她多言。 且说她带伤作战夺回狐雍城, 脱去厚重铠甲, 换上轻便的锦袍, 其后不仅收穫了阿净担忧的目光, 还收穫了一群汉子殷切的叮嘱以及老军医忍不住上翻的白眼。 「要老夫说什么是好呢?」老军医接连嘆了三声:「英勇无畏虽说是好事, 但侯爷身份贵重地位不比旁人, 我鸾国军魂, 哪能动不动就以身试险?」 淮纵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 这动作由她做起来,洒脱地没了边。 她一只脚踩在堆积的石块, 小腿弯着, 整个人俊秀地不似军中人,和满地界的大老粗站一块儿, 堪比干涸的沙漠淌出的一股清泉, 一朵迎风招展生命力顽强的花儿。 「老伯这话说得有失偏颇, 若无身先士卒勇往直前的胆魄能耐, 怎当得起军魂,承蒙将士厚爱?」 一路驱敌至此, 有时候几天几夜不睡觉都得靠强大的毅力熬过去。 为帅者劳心劳力, 一个半月而已,淮纵尖尖的下巴瘦得更没多少肉,轮廓线瞧起来比往日多了两分说不出的禁慾美, 好在精气神不错,身板挺直,很有几分倔强小白杨的意思。 老军医任劳任怨地为她清理伤口,听到这话又是一阵心疼:「犹记得昔年老侯爷也是这般说的。」 「父侯能做的,我也能做。」 到底是不同啊。老军医那双经歷沧桑的眼睛分明在说:元帅身为女儿身,男女有别岂能一视同仁? 淮纵凝在眉梢的傲性被很好的掩藏,她似笑非笑,看着老军医伺候祖宗似的为她上药,力道拿捏地不多一分不少一分。若此刻受伤的是父侯,毫无疑问,老军医不会如此小心呵护。 望着老人专心致志的面容,她心底浮上来的恼火仿佛被一盆冷水浇灭。 她是女子,她也喜欢这副女儿身,身为女子没什么不好,阿行喜欢抱着她软软的身子入睡,夸她完美无瑕,贊她举世无双,淮纵自己同样喜欢的不得了。 换言之,她对自己很满意。 老军医没留意元帅一晃被压下的火气,淮纵索性笑了笑:「老伯,本侯问你,杀了张汾,夺回狐雍城,重重挫伤冶蒙锐气的,是谁?」 这问题显而易见,根本用不着思量,老军医道:「是侯爷。」 「不错,是本侯。」淮纵神色高傲:「是本侯,也是千千万万不畏死的将士。」 胳膊上的伤被包扎好,她收回踏在石块的长腿,左手理了理右手袖口,走前拍了拍老军医肩膀:「老伯记得就好。」 记得什么? 记得是谁带病出征打了一次又一次的胜仗,记得是谁悍不畏死沖在前线掠敌锋芒,记得是谁废寝忘食只为筹谋划策,记得淮纵是谁。 第183页 淮纵是当之无愧的国之凛春,是统帅三军的大元帅,要记得的明明有很多,为何偏偏固执地坚守最无关紧要的那点呢? 是女子又如何?是女子,就不能杀得敌军闻风丧胆?是女子,就天生要柔弱受人冷眼抑或偏待? 她是女子,可谁能说淮纵是弱者呢? 她是强者,而强者最不需要的便是旁人多余的怜悯同情。 狐雍城的风比鸾城的风夹杂了一分凉,老军医恍恍惚惚回过神,却见走远了的凛春侯扭头朝他爽朗一笑。 的确是在笑。那笑坦荡地让人羞愧,似在温声询问:女子,有何不妥吗? 没什么不妥,老军医登时目色肃然。 保家卫国何需分男女?战场无性别,有的,只是铁血丹心罢了。淮纵单手扶腰眺望远处的苍茫大地,同样是淮家血脉,父侯能做到的,她为何不能? 相反,正因为身为女子,她要比父侯做得更好。如此,身份大白于天下才不会给世人嘴碎之机。 接下来,她要收復虚鹰关,整顿边防! …… 萧行收到淮纵亲笔信的第二日,狐雍城传来战报,侯爷夜袭敌军斩虎将张汾于刀下,夺回城池挫伤冶蒙锐气。 鸾城百姓们奔走相告。 有了这次的经验教训,民众不再偏听偏信,真真假假,听得多了,内心反倒是越发坚定。打仗哪有不受伤的?可受了伤,侯爷依旧是侯爷! 这份笃定与热情鼓舞了不少人。自愿投军报效家国的儿郎在二十里外的军营勤勤恳恳挥洒热汗,接受徽王爷亲自督导的训练。 鸾国军力强盛,起初是吃了个闷头亏,等军心重振,士气高涨,局面又是不同。 迎回帝后,捍卫国土,统一六国,这是淮纵的野心,同样是千千万万将士的野心。 边关一封封战报传来,随着大军打到虚鹰关,萧行收到的家书越来越少。 夏日眼睁睁地从指尖熘过去,初秋,天气转凉,萧行精心缝制了衣物差人送过去,顺便带回了侯爷信心满满的口信:深秋之前,她会率兵回城! 萧郡主抱着狐狸坐在后花园的凉亭,慵懒的猫四仰八叉地躺在石桌睡得昏天暗地,阿韭候在一侧,不远处,阿薛抱着长剑充当护卫。 萧行又开始在想淮纵。她盯着树上的叶子,心想为何叶子还没有枯黄,最好落一地金黄,最好快快霜降,那样,她的阿纵就能回来了。 驱逐外敌,收復失地,重挫冶蒙二国,震慑其他四国,让鸾国稳稳噹噹地屹立在强国之首,这正是淮纵此次出征的目的。 目的完成了,效果达到了,她就会凯旋。 肉.体凡胎总要休息,敌国也不能在吃亏尝到教训后不顾军心一味上前,淮纵在等彻底击溃敌军心防的那天。 要做到这些,需要一场漂漂亮亮的大胜仗! 鸾国在虚鹰关一败涂地,那么她就要在虚鹰关十倍讨回去! 战鼓擂擂,激动人心。凛春侯一马当先,虚鹰关之战掀起。 战至今时,冶蒙二十五万大军损失大半,以至于敌将远远地看到淮纵挥刀,竟勒马不敢上前。 将军如此,何况底下的兵? 一步退,步步退,从最初势如破竹连夺八城,到如今损兵折将,浑如大梦一场。 年轻的凛春侯运筹帷幄为帅为将都是世间顶尖的好手,天生帅才,所向披靡,无愧凛春之名。死在她刀下有品级的将军,冶国有十三位,蒙国十一位,再往下数,更多。 那是一个令人战兢且持续增加的数字。 两军交锋,置身尸山血海最后彼此杀红了眼。 与此同时,萧行在后院抱着狐狸睹物思人。冶国莲都,凌絮作为皇室成员默不作声地站在父皇身侧盯着那道紧闭的石门。 鸾有凛春,冶有通天彻地之能的国师。 国师一道计谋,以二十年之功不费吹灰地掳得萧氏一族,今日,记得不错的话,是国师二十年前与冶帝说好出关的期限。 沙漏倒扣徐徐流淌细沙,凌絮屏气凝神,内心也想见一见这个用一句话扭转了自己人生轨迹的存在。 她对素未谋面的国师有着不同寻常的感情,是敬,是怨。 若非她当年凌空而来用三句话折服初登皇位的父皇,父皇不会将唯一的嫡女狠心送往敌国。 可若没有国师呢? 就没有今时受万民拥戴的三殿下,没有她与华阳纠纠缠缠难以诉尽的孽缘。 想到华阳,她心里泛起难以忽略的钝痛。 轰隆隆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石门开启,映入眼帘的,是个冰肌玉骨美得不沾凡尘的女子。 女子长髮及腰,眉心一点硃砂,轻启唇瓣缓缓道破一句天机:「此战,凛春浴血,冶蒙大军无人生还,当避。」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感谢在2020-06-18 18:35:36~2020-06-18 22:1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狼、百合使我快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终南小六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石门外一片死寂, 寸寸寒凉从脚底板泛上来,冶帝恭敬含笑的面孔出现一丝丝龟裂。 他不甚自在也不敢相信地愣在那, 无法相信等了二十年等来的是这样让人无法接受的噩耗。 第184页 无人生还。 那是怎样的概念?冶蒙联手气势恢宏, 怎么会无人生还呢? 冶帝一言不发, 眼神带着恳求。仿佛在恳求女子不要开玩笑。 所有人都当这句话是玩笑。 大皇子观父皇不语, 想来也是不认同国师窥测的所谓天机。 他本就想表现, 再加上父皇对这位来歷不明的国师有着盲目的信任敬畏, 国师一道计谋就养出了如今受黎民爱戴受父皇宠信的三皇妹, 他故作轻松, 说出的话并不轻松:「国师, 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女子看也没看他,冷淡地像一座冰雕。 大皇子心里一沉, 鬼使神差地看向父皇, 果然在父皇眼里看到了薄怒。 那怒是冲着他来的。 缭绕怒火比数九寒冬的冰水浇在头上还凉,这已经不是盲听盲信了, 父皇在怕, 怕惹急了这位神秘莫测的国师! 念头翻涌, 大皇子不得不低头无声地同国师行礼。 说话的明明是大皇兄, 然而女子却看向了自己。凌絮在对方洞察人心的目光下侷促地生出慌乱,然而她的表现到底比皇室所有皇子都要稳重, 至少, 在这样的打量下她没有退却半步。 「你命里该是我的弟子,跪下,拜师吧。」 最先醒悟的是冶帝, 冶帝按捺着激动催促他最疼爱的嫡女,不忘弯下腰来诚恳行礼:「多谢国师。」 拜师? 凌絮如梦初醒,一瞬间从父皇大喜过望而越发恳切的态度中明悟了许多。她敛裙跪地,容色庄重:「絮,见过师父!」 一串莹白的珠链忽然出现在她手腕,女子轻声道:「拜师礼。」 多年闭关,她似是习惯了沉默寡言,但那一手堪比仙家手段的凭空赠物比说一万句话还要奏效。 亲眼见到这一幕的诸皇子身心冷得发颤,国师收凌絮为徒,父皇眼里还能看得到其他人吗? 他们觉得惶恐,不仅是对于父皇疯狂的偏爱,最要紧的,还是这位横空出世的国师,她目中无人的样子令人胆战心惊。 不知是被刺激了哪根弦,大皇子颤声道:「国师…国师还没说虚鹰关一战,为何…为何会无人生还?」 这次,冶帝没有斥责他的儿子,因为他也想知道。或者,他想从国师嘴里听到稍微顺耳的消息。 「你是在质疑我吗?」女子余光轻扫,眸光看不出不悦:「是与不是,到时就知道了。」 她难得话多了起来,再次提醒冶帝:「暂避锋芒。」 为何要避锋芒? 因为锋芒太盛,犹如天上高挂的太阳。人岂能直视太阳? 冶国用计谋掳了萧氏一族,鸾国上下齐心协力同仇敌忾,而以淮纵必以十倍报之的性子,虚鹰关一战惨烈程度可见一斑。 女子朝着她的弟子递出手,凌絮顺从地握上她冰凉的指节,凉意入骨,她没忍住打了个寒颤。女子唯有在此时扬了扬唇角:「走吧,为师教你自保之法。」 自保之法?凌絮抬起头,这话说得好生奇怪。 女子敛了笑意,旁若无人的将尊贵的三公主殿下拐去清幽山谷。四围鸟语花香,再不见那群皇室中人,她出声答疑解惑:「教你哪天对上那位心高气傲的凛春侯,有不死能耐。」 这就是要授道的意思了。 凌絮作势要跪,女子并未拦着。 直到她诚心诚意地磕了三个响头,又亲自做了竹杯煮沸了山泉水,额头淌着细汗也不怎么狼狈:「以泉代茶,敬师父!」 长相气度蛮符合不归谷收徒的标准,女子执杯饮了。 凌絮眼睛发着光亮,她自幼体弱,生下来饱受车马颠簸之苦,教她算计人心尚有余力,让她手持刀兵她只有嘆息的份。 这是生命中的意外之喜。 「不可滥杀无辜,不可残害同门,不可欺师灭祖,此为师门三戒。你要切记,一旦犯戒,哪怕为师不出手,自有人让你尝尽世间苦果。」 女子眉目浮现淡淡哀愁:「天下大势我本无意,然天命如此,为师亦无可奈何。阿絮,学了为师的本事,只能用于自保,你可愿?」 「愿!」 「那好,你起来吧。我能留在冶国的时间不多,现在就教你保命道法,你且用心学。」 「是!」 国师道破天机言称冶国惨败,不仅冶帝不信,其余诸位皇子也不肯信。身着劲装的斥候纵马出了莲都,朝虚鹰关方向奔去。 战火初歇的虚鹰关,元帅营帐,淮纵俊俏的脸分不清尘与血,她拧眉将厚重的铠甲除下来,血从肩膀蔓延弄脏了她穿在里面的衣服。 那是萧行一针一线给她缝制的新衣。 如今被血水打湿,淮纵胸口像堵了一团棉花,发愁回家该怎么交代。 她一身是血地躺在软榻,疲惫不堪,经验老道的老军医为她清洗伤口时一颗心都在颤抖,这一战打得既惨烈,又大快人心。 两军殊死拼搏,冶蒙二国的将军战至最后疯了似的围攻元帅,短短的几个唿吸,老军医的鬍子仿佛花白了不少。 他指挥着孙女为元帅宽衣,淮纵失血过多双唇泛白,饶是如此在意识到有人解她衣服时,她缓缓睁开眼。 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被她看得怯怯的,咬了咬下唇:「你伤得太重,需要马上止血,我…我不会乱看的。」 那双眼很清澈,透着点子清纯,淮纵咧了咧唇,声音轻飘飘的有些沙哑:「嗯……我是有家室的人了。」 第185页 小姑娘被她直言不讳的态度弄得羞红了脸,起初得知威风凛然的凛春侯是最散漫不羁的女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直视侯爷的双眼。 若说这人是女子,那也是最让人脸红心跳的女子了。 淮纵年少气盛无意招惹了不知多少桃花,桓决的长姐,荀国的蔺婉,不归谷的京涯,一个比一个厉害狠辣的人物。 桓决那日说的话入了她的心,她不敢再被人错爱。 直看得小姑娘鼓足勇气仰起头,一本正经道:「我知道侯爷和郡主感情非常好,您放心,我不会生出非分之想。」 得她这句话,淮纵放心地昏死过去。 她一动不动躺在那,和死了没差别,小姑娘起身放下榻前的帷帐,隔绝了祖父的背影。快速安抚了略微慌张的心,解开了凛春侯的衣带。 肩膀、腹部有两处要紧的伤,鲜血刺得人眼疼,她红着眼眶认认真真做着医者的本分,诚如她所说的,没有乱看一眼。 长久的治疗,围在营帐外面的将士却不肯离开一步,他们这些人身上多多少少带着伤,身体是疲乏的,眼神是坚毅的。 老军医催促了几声不见他们走,干脆走出来替他们疗伤。 一个时辰过去,小姑娘坐在榻沿发呆。 她望着躺在榻上沉静阖眼的小侯爷笑了笑,怎么也无法想像,原来爱情能使生性肆意风流的人变得如此保守。 侯爷是女子,郡主也是女子,小姑娘慢悠悠地眨了眨眼睛,开始渴望属于她的爱情。 她重新将指尖按在侯爷脉搏,不禁感嘆侯爷内功深厚。寻常人受了这样的伤恐怕等不及救治便魂归黄泉,可侯爷不同。她的眼神透着敬畏与探寻,侯爷自愈的能力太强了。 伤口包扎的细緻,淮纵醒时那身血衣已被换下,雪白的里衣规规整整地裹着身子,她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小姑娘,露出感激的笑。 她这次昏睡,睡了一天一夜。天色渐明,红日东升,小姑娘端了温水递给她,得到了淮纵一声有劳。 冶国派来的斥候提前一步得知虚鹰关一战的结果,回到莲都跪在冶帝面前禀告时腿都是软的。 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 御书房传来玉杯碎地的清响,而后是漫长的死寂。 冶国用阴谋掳走了萧氏一族,将鸾国皇室的尊严狠狠践踏,冶国的兵将击溃虚鹰关逼死守城的宋大元帅,于是淮纵就用霸道直接的方式堂堂正正地灭了进犯之师! 一兵一卒,皆葬身于此。无意是最响亮最不客气的回应。 一下子损失了十几万大军,冶帝再回想国师那日预言的天机,顾不得身边吓得不轻的诸皇子,仓皇地跑了出去。 一国之君不顾形象失魂落魄地赶到清幽山谷,见了女子,险些哭出声来:「国师,凛春侯此举欺人太甚有伤天和啊!」 有伤天和四字脱口而出,凌絮心重重一跳,急忙看向师父! 「求国师赐计,除去此人!」想到死在虚鹰关的兵将,冶帝痛心疾首。 女子不置可否,只是摇摇头。 「师父?」凌絮崇敬地看向她。 女子白衣如云随风舒展,她高高在上淡然冷情:「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凛春侯入不归谷不死,那便是天道允她驰骋。我已经插手了一次,余下的,是你们之间的争斗。」 「可我冶国十几万大军——」冶帝察觉到失态,扼腕长嘆:「当真没有半点法子吗?」 「有。」 「求国师赐教!」 星子点缀苍穹发出或明或暗的光,女子望着西南方昏暗欲坠的星,眸光微晃。 她嗓音轻柔:「大势之争,除非你的星比她的还亮,或可压制。」 「这……」冶帝茫茫然仰望星空:「怎样能使星更亮呢?」 「要得到万民爱戴,要有很多很多的人发自肺腑地愿意为你赴死。」 女子抬眸笑道:「阿絮,你懂了吗?」 凌絮飞快地看了眼讶然的父皇,作谦恭状:「父皇正值壮年,如何会是我懂呢?」 似是看破她的想法,女子怜惜地摸了摸徒儿发顶:「陛下不会介意的。」 冶帝醒悟过来,看着嫡女的眼神微微变幻,到底是惊喜大过忌惮,他释怀道:「阿絮,国师说的是。」 两句话定下帝位人选,女子歉疚地从衣袖掏出一卷书:「事出紧急,为师不能留在你身边了,这卷书你好好通读,不懂之处,师父回来讲给你听。」 凌絮接过书卷,心里生出一分失落:「师父何时归来?」 「快则半年,迟则一年。」 冶帝有心劝阻,不过须臾,女子凌空而去。 父女俩四目相对,说不出的遗憾惋惜。国师说走就走,且是在冶国大败的节骨眼,冶帝走上前来郑重地拍了拍凌絮肩膀:「好孩子,要努力啊。」 冶蒙惨败的消息传往七国,虚鹰关血流成河,凛春侯悍然夺回本国的八座城池,一战又一战,打得对手闻风丧胆,杀名深入人心,一度成为敌国难以逃避的噩梦。 作为战败一方,饶是强势的冶国也退避三舍,避其锋芒。 战争告一段落。 幽暗潮湿的地牢,凌絮奉命而来探望被关押在地牢深处的阶下囚。 牢门打开,她看着趴在地上苟延残喘的萧帝,沉默半晌。 第186页 三殿下迟迟不语,婢女不解地竖起了耳朵。鸾国灭了冶国十几万大军,殿下都不恼怒的吗?几位皇子都来了三四趟,要不然萧帝也不会被折磨地没了人样。 她猜不透殿下的意思。 凌絮双目紧闭,而后睁开,婢女自觉地为她拉开椅子。 「想知道如今鸾国是何情况么?」凌絮缓缓出声,她做出懒散模样倚在椅背,手里把玩着鞭子。 趴在地上的萧帝半点反应也无,要不是还能听到他一声声从喉咙里发出的粗.喘,真让人担心他会轻易地死去。 「真是可怜。」她扯了扯嘴角:「今时的鸾只知凛春侯不知萧帝,陛下将所有的筹码给了淮纵,不怕她拥兵自重?她到现在都不来救你,你猜,她是不是不在意陛下生死?说啊!」 鞭子响亮地在空中挥去,没落在人身上,却比落在人身上更羞辱。 因为萧帝伤痕累累的身躯在那一刻颤了颤。 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从屈辱里睁开眼,死死盯着这位柔弱的三殿下:「你们…是在怕吧?你们怕了淮纵,怕了我鸾国的虎狼之师……」 「不该是陛下最怕吗?」 萧帝讥讽地看她:「真正可怜的,是你呀。」 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凌絮眼神陡然锋利:「陛下自身难保还敢嘴硬?!」 萧帝忍疼从草堆爬起来,他朝着凌絮走去,压着喉咙说着仅有两人能听到的话:「你负了我皇妹,应是你负了我皇妹吧?我了解她的性子,她不会原谅你的,你这人,实在是可怜。」 「放肆!」凌絮伸手将他推倒,阴沉着脸地走出牢门:「看着点,别让人死了!」 冷湿的地牢,空气算不得好,只是在里面逗留片刻都觉得难忍。凌絮快步走出一段路,步子终是停顿下来。 萧帝的话言犹在耳,刺激着她的心,她站在那,给人一种能站到永恆的幻觉。婢女不敢出声搅扰。 三殿下回国时短,却是皇室子嗣出了名的性情温顺,她不敢去想萧帝究竟说了什么引得殿下勃然大怒,那怒火消沉,浸着悲哀。 「那位……」凌絮痛苦地清了清喉咙:「那位长公主殿下被关在何处?」 「关在地字房,按照殿下的吩咐牢房布置的很干净,一日三餐准备的也讲究。只是……」狱卒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只是大殿下半刻钟前,不顾奴才阻拦……」 凌絮一怔,继而双眸涌出滔天怒火,她根本等不得听完狱卒所禀:「带路!」 狱卒被她语气里夹杂的寒冰骇得变了脸色,急匆匆引人前去。 干净整洁的地字房,如果忽略它的暗沉,根本没法教人相信它是座牢房。 凌絮的偏爱是肉眼可见的,来自鸾国的长公主手脚都没戴冰冷冷的镣铐,不客气的说,她是这座地牢待遇最好的『重犯』。 然而华阳的状态并不好。她很憔悴。 就是这副憔悴的面容引起了凌敖的注意。 她虽憔悴,依旧能使人看出来,她是个地道的美人胚子。 虚鹰关一战成为冶国上至皇族下至黎民不可磨灭的伤疤,早就听说三皇妹潜伏敌国和敌国长公主殿下交情甚好,本着泄愤和打皇妹脸的目的来此,只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刀子就不忍在那张脸蛋儿划下去。 羞辱人的方式有百种千种。 凌敖色心顿起,试探着将手朝着美人衣带伸去。 华阳对此无动于衷,她冷漠的面孔好似世上再没了她可惦念的事。 但事实上呢?事实上她沉浸在被利用被背叛的情仇中,苦苦挣扎。 她想明白了,皇叔为何会中毒,明明那酒她也有喝,到头来中毒的为何是皇叔? 因为凌絮吻了她。 因为她不止一次用舌尖卷着糖球抵到她口中。可笑,每一次的亲密华阳都为之颠倒沉沦。 衣带被人捞在掌心,她慢半拍地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视线与男人撞上,男人的眉眼和她的絮絮有一分相似。 她看着大皇子,大皇子也在看她:「你不怕吗?」 「如你这般的酒色之辈,也值得本宫怕?」 「你!」 仓皇交叠的脚步声传来,凌絮一眼望去便见淼淼长长的衣带被男人握在手心,心弦当即崩了。 「哎?皇、皇妹?」 「禽兽!」雨点般的拳头砸在对方脸上,她恨得咬牙切齿:「她也是你能肖想的?你也配!她是我的,是我的!」 更重的力道踹在腹部,大皇子躺在地上疼得险些晕过去,他望着双目发红的三皇妹,惊骇地在她眼里看到了杀意! 他不明白皇妹哪来的胆子,在这一刻竟是疯了地想杀他,他更不明白,他只是碰了碰那位长公主的衣带,连人都没碰到为何要遭受如此虐待? 他不明白的很多,等到明白时已经晚了。 凌絮气喘吁吁地回头看去,她的淼淼衣衫齐整,丝毫没有被吓到的迹象。她碎掉的心慢慢癒合,后背的冷汗紧贴着内衫。 这是华阳第一次晓得,褪去柔善表象的凌絮也会暴跳如雷。 冲冠一怒为红颜,赶在凌絮还是林絮絮时,被她这样珍惜,华阳会震惊,会感动,会心疼,会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月亮摘下来捧给她,博美人一笑。 可惜。时过境迁,她只能在她惶然后怕的眸光中弯了眉眼,极尽嘲讽的笑。 第187页 你害我至此,还要假惺惺地骗我死心塌地吗? 凌絮看懂了她的笑,踉跄地倒退两步,失魂落魄。 在淼淼的眼睛里,她意识到了自己有多狼狈。她的愤怒,她的维护,她的在意,她的担心,淼淼看见了,听见了,只会当她在作戏。 男人的痛唿声惊醒了她的思绪,凌絮藏好丝丝缕缕的酸涩,心里发狠,一脚重重地朝他身.下踹去! 「——她是我的人,谁敢动她,便为本宫死敌!」 作者有话要说:淮纵那句「我是有家室的人了」,也可对应凌絮对华阳的心。 感谢在2020-06-18 22:10:07~2020-06-19 22:31: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狼、洛书、百合使我快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玖歌、觅序 10瓶;a-小坏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这个秋天, 于冶国而言是真正的多事之秋。 虚鹰关惨败,十五万将士浩浩荡荡出征竟无一人生还,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回莲都, 百姓全都傻了眼。 忠魂将士埋骨异国他乡, 战争带来的惨重还没在人的心口癒合, 三殿下一脚废了大皇子的子孙根, 不论因由是什么, 冶帝再如何宠爱这个女儿, 臣民再敬佩这位殿下, 这事都不能不了了之。 女儿是亲生的, 儿子也是亲生的。大皇子从地牢被抬回寝宫,面色惨白, 人是昏死状态。 国家大事冶帝忙得焦头烂额, 国师还说走就走了,这个危急的时刻, 内侍来报, 他根本无法想像这样惨无人道的事是他口里的好孩子所做。 多大的仇多大的怨, 打断骨头连着筋, 冶帝气得在御书房摔了奏摺,不禁萌生一个不该有的想法:到底是鸾国长大的。 凛春侯淮纵心狠手辣打起仗来不留余地, 而他的阿絮看似柔弱无害, 骨子里竟也有着鸾人的阴狠!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长长地唿出胸口浊气。 狱卒被带到圣前,哆哆嗦嗦地如实禀告。 听到嫡女是为了敌国长公主翻脸无情朝亲兄长痛下狠手,冶帝脸色难看至极。 凌絮一脚废了凌敖, 这事如何能瞒住宫中各方势力的眼。 当天,弹劾三殿下的奏摺如同雪花飞进御书房,堆成了一座极为可观的雪山。皇子与朝臣联合起来势必要藉此给归国的皇妹/皇姐一个下马威。 凌敖因为放纵色心握住了华阳的衣带,只这一握,失去了做男人的权利。三殿下的狠毒着实让一众兄弟们开了眼界,有人幸灾乐祸,有人被吓得战战兢兢。 反应最大的,除了身为父亲的冶帝,还有大皇子母妃一族。 陛下诸子之中皆无嫡子,大皇子勉强占了一个长字,是最有希望坐上那位子的。 凌絮一脚断绝了陈妃后半生的希望,断绝了陈氏一族扶摇直上的大道通途,引来的反噬,哪怕冶帝冷静下来思虑再三想要护住这个女儿,都不知如何是好。 皇后步履从容地站在御书房门外求见,帝后乃少年夫妻,人到中年仍保留着少年时的情真。 她为了女儿而来, 应召踏进御书房,说出口的第一句话不是为求陛下宽恕,而是冷静沉着地求陛下惩处自己惦念了二十年的女儿。 凌絮被下到监里,眨眼从云端跌落。 且不说人生大起大落是何等滋味,荣耀归来的三殿下又是怎么从泥沼里爬出来,冶国乱成了一锅粥,同样打了败仗损失了十万兵马的蒙国也不好过。 从血与火中迅速崛起的凛春侯,持刀纵马,身后跟着几十万不畏死的领兵悍将,才智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 虚鹰关一战,杀得其余六国再不敢小觑。 鸾国重新屹立在七国顶端,给刚刚开端的大一统之争毫不客气地泼了盆冷水,让发热的头脑再不敢随随便便地热血上涌。 鸾国将士用鲜血捍卫了他们的强国尊严,边关恢復太平。 惨烈的一战让七国默契地进入暂时的休战阶段,淮纵伤好以后在边关多加逗留了一个月,重新规划了边防部署。 落叶而知秋。 边关第一片叶子枯黄落下来,淮纵准备率兵返程。 相比吃了败仗的冶蒙二国,大胜的消息随风传遍鸾国大大小小的角落,万民欢庆,六旬的老头子腰杆子挺得都直了。 鸾城大街小巷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难以遮掩的喜色,商贩们为庆祝大捷免费供城里的百姓吃喝。无论是去茶楼喝茶,去店里吃碗面,吃了喝了,开开心心来,潇潇洒洒走,好不快活。 收復失地了,那么距离迎帝后回国还远吗?凛春侯定是会率领虎狼之师攻破敌国王庭将鸾国的尊严彻彻底底地拿回来吧! 百姓们尽情狂欢,内心充满了期待。 凛春侯府,得到侯爷不日凯旋的风声,侯府上下忙忙碌碌准备迎接。 最开心的莫过于萧行。 阿纵说深秋之前回来,如今还未深秋,这么言而有信的人她可真是爱惨了。她抱着狐狸在树下赏景,便觉秋日景象处处讨喜。 她的阿纵要回来了啊。 算一算除了阿纵从不归谷归来短暂相处了两天,这人便披甲上阵,出征前都赶不及见她一面。前前后后,又是寻药,又是御敌,已是半年没见。 第188页 她忍了半年的相思,终于要梦想成真。萧行整个人沐浴在秋日的凉风中,秋高气爽,任谁都看得出她的好心情。 淮纵出门在外,她嘴上不说,心里担忧得紧,怕听到她的消息,怕听不到她的消息。本就单薄的身子,瘦得弱不禁风。 好在人逢喜事精神爽,萧行这两天胃口好,休息的也好。各种滋补的汤汤水水不用阿韭催着,就知道积极调养。 她盼着淮纵晚归,因为她想给她看最美的自己。 可她也巴不得一觉醒来那人就能睡在她身侧,想见她,朝思暮想,辗转反侧。 萧行在秋风吹拂里慢吞吞红了耳根。她低头抚着乖乖狐狸油光亮丽的毛髮:「你说,她是明天回来呢?还是后天回来呢?」 郡主和只不会说话的狐狸说悄悄话,见惯了她清冷自持的样子,阿韭守在身侧忍不住掩嘴偷笑:「郡主是想侯爷明天回来,还是后天回来呢?」 被打趣了,萧行坦坦荡荡地跟着笑了。她望着湛蓝的天空与远处自由的飞鸟:「不拘何时,她平平安安回到我身边就好。」 我会疼她,宠她,纵她,爱她,夜里抱着她睡,亲吻她的侧颈与耳垂,清早起来用发尖故意挠她的痒,然后倚在她怀里发笑。 只是想一想,萧行眸光如水,耳根子更红了。 「你说,她会像我想她一样想我吗?」 这话说出来绕口,阿韭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当然,侯爷可是把您放在心尖上!」 所有人都知道她们相爱,且爱得深沉。 回程路上随着距离鸾城越来越近,淮纵贵为三军元帅的稳重渐渐开始稳不住,将士们见了大着胆子取笑,不觉得元帅哪里不妥,反而更觉亲切。 元帅再厉害,也和他们一样,是念家的人。 淮纵骑在马背喜不自胜,一身威风凛凛的银白铠甲在日光照射下更添风采。 此次打了胜仗,军中将士都很兴奋,抬头望见风姿俊秀的侯爷,心悦诚服。 没有上战场之前就连他们都不敢想像,纵横文坛的侯爷放下笔桿拿起长刀,那才叫真正的搅动风云。 国之凛春这四个大字随着一次次的攻城掠地被刻进将士的心房,感受到那些仰慕崇敬的炽热视线,淮纵回眸问道:「累吗?」 将士们头摇成了拨浪鼓,有这样俊俏威风的元帅,哪怕累,看一眼也就不累了。 淮纵满意勾唇:「如此,那就加快行程!」 她是迫不及待地想抱一抱她的阿行了。 鸾城城门大开,早在半个时辰前就有百姓等着迎接大军进城。徽王爷此刻穿了朝服,以皇室王爷的身份率领百官肃穆地站在太阳光下。 正午时分,大军踩着统一的步调入城,旌旗猎猎,王者之师。 百姓夹道欢迎,唿声热烈,一浪高过一浪。 淮纵握着缰绳,背嵴挺直地与诸将士接受了臣民赠予的荣耀,这一刻,她只是一位流淌着将门血液的军人。 这是一副热血美好庄重的画面。 有这样一个女婿,皇室有这样一味帅才,萧悬与有荣焉倍感庆幸。 他首先代表皇室向凛春侯表示了一如既往的信任,又以岳父的身份拍了拍淮纵瘦削的肩膀。 淮纵当着全城的百姓和文武百官再次提及踏破王庭迎帝后归的决心,场面话说尽,她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小声问岳父:「阿行呢?她没来吗?」 萧悬被她憋不住的少年意气笑得再次拍了拍她的肩,痛快道:「去吧!」 万众瞩目,得到了岳父首肯,淮纵再无顾虑地翻身上马,甩下乌泱泱的人群朝侯府方向狂奔。 萧行身在侯府,在为穿什么衣服梳什么妆发愁,阿韭被她指挥地团团转,髮髻梳了拆,拆了梳,满柜子衣服郡主从前天就开始挑,愣是挑不出一件合心意的! 你说磨不磨人? 太磨人了! 阿韭挖空心思想得脑袋都懵了都不知还能使什么法子让郡主看起来更美。哪怕她不厌其烦地把天生丽质掰碎了、说出十八种花样,郡主仍旧不满。 苦兮兮地看着她纠结地换下那身精挑细选的裙衫,阿韭嘆了口气:「再试下去,侯爷都要进城了。」 萧行一身纯白里衣长髮披肩坐在梳妆檯前,眨了眨眼,难以置信:「这么快吗?」 「是啊!」阿韭捂脸,不好意思说郡主有多能折腾。 「啊?阿纵要回来了吗?」萧行问她:「我气色好吗?」 「好极了!」 萧行沉吟一番:「那就按最初定好的来吧。」 兜兜转转折腾几天还是回到原点,阿韭一顿心塞,任劳任怨地握着牛角梳,准备为郡主挽发。 「阿韭,我好像听到马蹄声了,你听到了吗?」 「没有呀。」 「阿行!阿行!我回来了!」进自家门都要踏着轻功,下人们只来得及看到一抹影,侯爷就已经消失不见。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穿墙而来,萧行眼睛亮起惊喜的光芒:「是阿纵?!」 她拒了阿韭为她挽发的动作,欢快地从房门冲出去。 阿韭追在后面喊了一声,半途又泄了气。 罢了,郡主开心就好。 主子可以不守规矩,当下人就得管好自己的眼睛,萧行着了里衣扑到来人怀里,淮纵兴奋地抱着她在原地绕了三圈。 第189页 「终于抱到你了。」她舒服地喟嘆一声:「阿行,我回来了。」 萧行睁着眼睛认认真真瞧着,想要看看这人身上的变化,看来看去,她声音沮丧:「阿纵,你好烦啊,你绕得我眼晕都看不清你了。」 一口黑锅砸在头上,淮纵却是笑了。她搂着那盈盈一握的细腰,亲了亲萧行额头:「哪里是绕晕了,阿行,你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 .感谢在2020-06-19 22:31:20~2020-06-20 02:5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狼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木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哭了?我哭了吗?」 「哭了。哭得我好心疼。」 对于当着淮纵的面哭了这件事, 萧行是不好意思且是不服气的。 她惯来要强,哪怕泪眼朦胧也要把想问的话问出来, 柔软细瘦的胳膊环着心上人脖子, 理直气壮:「我哭了, 那你怎么不哭?想看我笑话吗?」 她以为自己说得很不客气, 可在淮纵听来这已经称得上是撒娇了。更别说, 萧行说完这话还亲了亲她唇角。 满怀清香, 抱着她软软的身子, 嗅着她身上的淡香。不见面心里想得发慌, 见了面嘴贱的小侯爷又想把人逗恼。 压下喉咙的哽咽, 淮纵抱她更紧,贴着萧行耳畔放肆地吹了口气, 声线缠绵, 明目张胆地挑拨心弦:「我可是三军元帅,哪能轻易落泪?」 萧行被她撩拨地身子颤了颤, 听到这话就想把人推开。 淮纵先人一步搂紧她腰不让人跑了, 软声讨饶:「错了错了, 说错了, 进了内室我好好哭给你看。阿行,你是不知道, 这场仗打下来我骨头都要散架了。」 她一喊累, 萧行心疼地蹙了眉:「那你还是不要哭了。」她摸了摸淮纵瘦得没多少肉的小脸:「饿吗?」 淮纵灵机一动:「你问得是哪种饿?」 「……」许久没见识她的流氓秉性,萧行羞得脖颈都泛着粉意。且当着下人的面淮纵如此口无遮拦,她生出三分恼火, 到底是推了推她肩膀。 没想到就这样把人推开了。 离了她的怀抱,萧行心里空落落的,又羞于重新投怀送抱。 白皙的脸颊淌着两行热泪,泪痕被风干,她动了动指尖捉了这人的手,眼睛没有泪水遮挡,她含情脉脉地看着淮纵,一眼看过去,那羞恼的火气顿时散了。 「瘦了好多……」话吐出来,不经意带了哭腔。 梨花带雨虽然我见犹怜,然而淮纵还是捨不得她哭。存心转移她的注意力,她身子挺直,极其骄傲地扬了扬眉:「阿行,你看我穿这身铠甲,威不威风?」 萧行被她做出的滑稽样子逗笑,这样的人,若是被底下的兵看到少不得要折损为帅威严。 看她笑了,淮纵受到莫大鼓励,清了清喉咙,眉眼更是嚣张,挡都挡不住的少年气扑面而来,清新、自然,生机勃勃。 萧行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心如鹿撞。到嘴的话因为一颗心颤抖的厉害竟是鬼神神差地咽了下去,她痴痴地用眸光描摹她的轮廓,遗憾这人穿着厚重的铠甲,摸不到她平坦的小腹。 「别看我瘦了,身板比以前还结实了。」 温热的唿吸打在耳畔,萧行抑制不住腿软,唿吸不稳,嗔怪地瞪了过去。 占够了嘴上的便宜,淮纵志得意满,长途跋涉她饿得腹内空空,再加上风尘僕僕不愿就此把人唐突了。 她抚了抚萧行披散的发,身子懒散地靠在她怀里:「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我?就穿了单衣,冷不冷?」 经她提醒,萧行总算意识到不妥。她急忙看向四围,这时候哪还有没眼色的下人?郡主衣衫不整,侯爷忙着和郡主调.情,借他们八个胆子都不敢看。 秋风飒飒吹动了单薄的里衣,淮纵二话不说把人横抱起来,半真半假地凶道:「以后再这样不管不顾地跑出来,看我怎么罚你。」 萧行慵懒地在她怀里笑弯了眼。 郡主被侯爷『送』了回来,阿韭忙着服侍主子更衣。淮纵简单说了几句,没好意思不错眼盯着。 阿行喜洁,不嫌弃地在院落抱了她许久,这会淮纵反应过来蓦地觉得尴尬,急急忙忙脱了铠甲去沐浴。 她再怎么雄心壮志有不输男儿的英勇,说到底还是个爱面子的女儿家。 人在白玉池几次发呆,纠结阿行到底有没有闻到她身上的汗味。和一群大老粗呆久了,别是染上其他不好的味道吧! 只是想一想,她都觉得难为情。红着脸清洗身子,泡得指腹发白,守在外面的阿薛担心侯爷在里面睡过去,隔着门喊了两声,淮纵这才别扭地放过了自己。 萧行梳妆打扮好,吩咐后厨上菜,扭头来了白玉池。 阿薛见了她没来由的小脸一红,乖乖让开,不厚道地没出声提醒自家侯爷。 以至于萧行抱着衣物踏进去时,淮纵刚从白玉池精神百倍地爬出来。 修竹般的美妙身姿,被沙场洗礼的精瘦,赤.条.条地被萧行看了个透。 「你你你!」淮纵傻了眼,脑子发懵手不知该遮哪。对上萧行吟吟浅笑的眸,她喉咙耸.动不自觉吞.咽口水:「你怎么进来了?」 第190页 「我不能进来吗?」 髮丝遮掩着悸.动心事,萧行莲步轻移到了她跟前。 说不清是被白玉池的热气蒸的,还是乍见淮纵,心尖炸开的羞涩。掌心慢慢发热,面上强撑着端庄沉稳。 最初的羞赧过后,淮纵不自在地放下胳膊,腰杆依旧挺得直,她目光灼灼地盯着来人,萧行被她看得心慌,眼神慌乱不知该看哪儿。 犹豫再三她盯着淮纵漂亮的小腹,躁意更甚。视线上移,她盯着淮纵瘦削如玉的肩膀,没看到教人心疼的伤疤,她松了口气,贪婪地任凭心意攀在她诱.人的肩膀。 淮纵顶着张大红脸抱着她,弱弱道:「还、还满意吗?」 她身体自从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磕药,自愈能力很是强悍,保养妥当,再重的伤都很难留下疤痕。没有伤疤也好,起码她的阿行见了就不会心疼。 萧行微.喘着从她怀里倒退半步,心脏扑通扑通地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她没说满意也没说不满意,显而易见地被美色惑了心神,唿吸都快了不少。 淮纵看破不说破,乐得被服侍穿衣。 一番忙碌,萧行俯身为她束好玉带,牵着淮纵的手来到不远处屏风后面的软榻。 这软榻是因何设立两人心里门清,正因为清楚,便很容易勾起往日的记忆。 分离半年之久,看到这熟悉的布置,淮纵心底生出浓浓的愧疚。出身将门,对得起国对得起民,唯独亏欠了日夜独守空房的妻。 而战争的残酷,总会让痴痴等待的人提心弔胆夜不能寐,阿行说她瘦了,她自己不也清减了? 淮纵不敢再教她伺候着穿鞋袜,慌忙按住她的手:「我…我自己来!」 坐在藤木矮椅,萧行捉了她脚踝不满地嗔她:「我来。」 不容置疑的口吻,淮纵顿时不敢吱声,她小心望着阿行低垂的眉目,看她认真的神情,暖意滋生。 她眼里萦着傻笑,呆呆地,只觉战事兴起无法陪伴心上人身边,心中有愧,面对她时,更怂了。 萧行打着伺候人的名号,明晃晃地占着便宜,纤纤素手把玩着那对玉足,爱不释手竟捨不得放下。她玩得不亦乐乎,苦了怂兮兮的淮纵。 若萧行此刻垂怜地看她一眼,就能看到驰骋沙场的凛春侯面色潮.红眼角泛泪,活像被人欺负了的小媳妇。 淮纵敢想不敢言,情.动之下一个不留神地踩在那团比棉花还柔软的部位,两人皆是一愣。 「误、误会!」小侯爷没出息地差点咬了舌头。 萧郡主噗嗤笑出了声,捧着那只玉足含蓄地落下一吻:「回来一趟,怎么这么呆?」 呆不呆的淮纵不知道,她眼睛瞪得比北疆的紫玉葡萄还圆:阿行、阿行刚刚亲了她脚背!天啊,这样撩.火的事该她来啊!! 她悔不当初,想做出弥补挽回自己在床榻间的地位,萧行一眼看破了她所思所想,手脚麻利地替她穿好袜子长靴,人退开三步远,眨眼又是一副矜持优雅姿态。 和方才撩人的妖精判若两人。 「好了,该用饭了。」 淮纵顾自咬牙,乖乖地站起身,不由分说地牵了郡主的手,故作淡然:「走吧。」 牵着她的手,竟有种情窦初开的紧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一阵腹诽,歪头去看萧行,憋了半年无从抒发的情意从眉梢泄出,伴着长风飘进某人心坎:「阿行,你好美啊。」 十指紧扣,萧行分不清指间细汗是淮纵的还是她的,她紧张地心里像揣了十几只兔子,上窜下跳,跳得她难以自持。 本就忍得辛苦,淮纵还来拿话哄她,手上的力道渐渐加重,咽下嘴边那句色.迷心窍,她有一瞬间服软,也只肯对她服软,藏着羞意:「你也很美呀。」 就这样散漫地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秋风送爽,你执着我的手,髮丝撩过我侧颈,痒痒的。 我歪头就能看到你秀美绝伦的容颜,你对我服软,我的心也跟着软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 .感谢在2020-06-20 02:51:17~2020-06-20 15:21: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om、冰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om 16瓶;( ??_? ?) 15瓶;喵了个咪 10瓶;舟月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一家人围坐在红木餐桌用中饭, 淮纵饿得飢肠辘辘,然而风度尚在, 她再三请了阿薛入座, 惹得阿薛受宠若惊。 要不是看在侯爷千里归来盛情相邀的份上, 她是一定是推辞的。 最后还是萧行柔声请她就座。 阿薛表面是侯府的婢女, 实则是侯夫人一手教养的义女, 她于淮纵而言, 先是家人, 朋友, 其次还是主僕。 正因为明白这一点, 萧行爱屋及乌,且她终日受着阿薛看顾, 早有感谢之意。 阿薛矜持地坐在淮纵对角, 相比较她的拘礼,桓决可谓丝毫不客气, 大大方方扯了椅子坐下。 在她看来, 萧行和淮纵是一家人, 薛沁是她的女人, 以后还会孕育她们共同的孩子,那么她和薛沁就是名副其实的一家人。 承了薛沁的情, 她勉强当淮纵做了半个家人。和家人在一起同桌用饭, 再正常不过。 桓决当场挨着阿薛无所顾忌地坐下,闹了阿薛一个大红脸。她羞愤嗔怪,桓决此举无异于在侯爷郡主面前承认了她们的关系。 第191页 可她和桓决是什么关系?侯爷和郡主是光明正大的恩爱妻妻, 她和桓决算什么?仅仅有了几次鱼.水之欢,沉沦肉.体的欢愉、床榻上的交融,这算哪门子的家人? 香喷喷的饭菜散发着热气,淮纵笑着拿了长筷递给萧行,仿佛不在意桌前古怪的氛围。 见她这般照顾萧行,桓决有样学样,拿了筷子塞给阿薛。阿薛被她霸道的动作气得喉咙一噎,莫名觉得没眼看。有点开心,又有点窘迫。 饭桌之上没有侯爷郡主那样庄重的头衔,渐渐地阿薛也放松下来。 这是很温馨的时刻,画面也是温馨的。 淮纵饿得五脏庙一直在抗议,萧行没她饿得厉害,主动领了为她布菜的差事,几乎是淮纵多看哪道菜一眼,她就会善解人意地替她夹到碗里。 行军打仗,淮纵饭量见长,吃这么多也不见长肉,反而瘦了,可见领军辛苦。萧行越发心疼她:「慢点吃,别噎着。」 她拿了帕子为她擦拭唇角残渍,到了自己家淮纵也没客气,进门前肚子就一直咕咕叫,后在白玉池沐浴耽搁不少时间,此时坐在桌前,她饿得腿软,只能竭力保持着斯文。 但再怎么斯文,都瞒不过萧行的眼。知道她饿狠了,萧行忍不住拿了瓷勺餵她喝汤。 旁若无人的亲近看得桓决长了见识,无端的羡慕起淮纵。要说这人当真命好,天生秀美文武双绝,一举一动都能随随便便撩拨了女儿心。 桃花运旺盛,女扮男装娶了最美的那个,得萧行痴情不悔当做心肝疼着,又有数不尽的红颜愿意为她捨命。她嫉妒地眼珠子发红,不知怎的又想起自己真情错负的阿姐。 阿薛不解她为何捏着筷子发呆,又不好开口提醒,犹豫再三偷偷扯了扯她衣袖,这人怎么好盯着侯爷和郡主不放呢? 思绪被打断,桓决幽怨地看她两眼,又沉浸到她先前的状态。 其实淮纵命也没有那么好,她心底轻轻嘆息,淮家世代将门,淮纵幼时双亲亡故,稚子之龄就要背负起家国希望,从小到大面临的刺杀简直成了家常便饭。 且要瞒着女儿身,这有多不方便,没经歷的人恐怕不晓得其中曲折。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想想怪不容易。 生来是女子,又惹了好多女子,一个个心狠手辣不留余地,桓决撇撇嘴,收回之前的嫉妒。桃花旺盛算什么?有几朵是真的娇艷桃花,全是好看扎人的毒花。 她压着笑,夹了鱼片放在阿薛碗里。顺带继续幽怨地看了看阿薛。 她扬了扬眉看向萧行,阿薛顺着她的视线自然也看到了萧郡主。桓决意图明显,无非是在挑剔她:瞧瞧别人的女人有多贴心,再看看你? 这话自然而然地从心湖浮上来,阿薛懒得惯她毛病,瞪了回去。 啧。长本事了。桓决不急着用饭,看着她纠纠结结地把鱼片吃了才肯收回目光。 她心里在琢磨其他事。孩子的事。 薛沁和她做那事有多次了,肚子始终没个信,桓决能力有限算不出自己还有几年的活头,鲜冬族巫女活不长的宿命成为她心底积压的石头,每每想起都觉茫然。 她不敢对薛沁动情,可着实喜欢她身上的那股劲。 可以的话,她希望看到薛沁生子,然后好好收心陪她们母女过几年安生日子。人生在世,见过大风大浪,最后安享于柴米油盐的幸福,也挺好。 这样看来似乎对不起薛沁,好在薛沁也没有对她动.情。 她一直在发呆,不见动筷,阿薛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却从她茫然的眼神里看到了怅然若失,不知为何心口疼了一下。 阿薛咬着唇,趁侯爷没注意,夹了豆腐放在桓决碗里,然后熟稔地用腿碰了碰她。 桓决正在感嘆那糟心的宿命,抬头对上阿薛担忧的眼,她笑了笑。眸光低垂望见了躺在白米饭堆的鱼香豆腐,须臾,眉间喜色更盛。 谢谢。 她无声地朝阿薛道谢。 阿薛见过她冷淡疏离的样子,见过她放浪形骸的样子,没见过她眼下诚恳乖巧心花怒放。 她心想:有什么好谢的?要真的想谢她,床榻上少折腾她她就谢天谢地了。纷乱的画面如潮水涌来,她羞耻地握紧长筷,干脆没理会桓决。 她性子如此,桓决不以为忤,胃口大开。 若让外人见了,定然稀奇,不过是吃顿饭而已,一对浓情蜜意纠纠缠缠,一对欲说还休牵挂茫然。要不就说,世间情.事置身其中方觉奥妙无穷。 在萧行精心投餵下淮纵终于有了重新活过来的感觉,她吃得最多,也是最晚放下筷子的。 看她吃饱了,萧行不好再当着旁人的面亲力亲为,从她手里接过锦帕擦拭唇角,便有下人垂手从外面进来收拾碗筷。 一顿饭,萧行忙着怜惜她的心上人,也没忘了留意阿薛这边的动静。 阿薛和桓决的事终归是淮纵心里的刺,妻妻一体,也就成了萧行的惦念。若不把这根刺拔.去,恐怕某人会内疚一生。 午后阳光倾洒在院落,她以消食为名拉着阿薛去后院赏花。淮纵锦衣玉带负手而立,如一把未出鞘的长剑,眸光微闪,道了句:「你跟我来。」 知道她要替薛沁出头,桓决扬唇一笑,说不出真笑还是假笑,不作犹豫地抬腿跟上去。 飞花院,拳脚相加,衣袖翩飞,残花落叶覆了满地。 第192页 两人沉着脸打得不可开交,另一头,萧行亲昵地挽着阿薛的手。 俱是聪明人,且侯爷与郡主不分你我,侯爷知道的事,郡主知道了实在是寻常。阿薛来之前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和桓决的事不怎么光彩,可要说后悔,再来一次她还会这样做。在她看来,京涯此人那样危险,只要能救侯爷,牺牲再多又算得了什么? 殊不知就是这种全然牺牲的精神,让淮纵感到压力感到愧疚。 因为她的缘故害得阿薛委身于人与桓决生出一桩情缘,此事不管怎样想,都难以做到洒脱。 「桓决此人你觉得如何?」 阿薛随着她在石凳坐下,不假思索道:「她很古怪。」 「哦?怎么个古怪法?」萧行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细微的表情。 「亦正亦邪,很难用固定的字眼去形容她这个人。当你以为看清了她的某一面,结果一转眼,她还有更多不同的样子等你发现。」 阿韭端着新鲜出炉的茶点放在桌上,萧行捧着茶杯,翠色的盖子缓缓拨弄淡如烟的茶雾:「那你讨厌她吗?」 阿薛愣在那,不知该如何回答。 萧行笑容和软:「我换个说法,阿薛,你喜欢她吗?」 听到这话阿薛第一反应不是惊讶不是否认,而是眼神飘忽下意识看向守在郡主身侧的阿韭。 像是被戳中了心事怕被人知道,萧行心思通透,暗道:或许她怕的不是别人知道,而是怕桓决知道。 她以为自己猜对了,不料阿薛慢吞吞地摇头:「我不知道。我有时候讨厌她,有时候觉得还好。要说喜欢,感情并不强烈。我有她能活,没她,照样能活。」 「可你与她就如此纠缠下去吗?」萧行一嘆:「你若不愿,我有法子让她远了你。」 阿薛沉吟良久,看得出她有认真在考虑这个问题,萧郡主说话从不无的放矢,她说的出来那就肯定能做到。让桓决远了她吗? 她眉毛蹙起,这副犹豫的态度使得萧行不禁多想。若无情意,若心生怨恨不满,仅仅是口头上的约定,也值当如此费心伤神? 动情而不自知。 萧行玉白的指节随意在桌上屈指敲了敲:要不要成全她们呢?以桓决的不定性,她贸然行事会不会到头来好心办坏事? 「不必了。」阿薛开口前还百般纠结,开了口,剩下的话说起来流畅许多:「她也没骗我,没欺我,答应我的事她做到了,那我也该说到做到。 她要的无非是我这个人,我对她无恨无怨,况且,有她在,还能助侯爷一二。」 萧行定定地看着她,在缭绕的茶香中她问出一句让薛沁自我怀疑的话:「你真得读懂了自己的心吗?」 这一番谈话持续到日落黄昏。 暮色悄然降临,阿薛浑浑噩噩地推开闺房门,听得里面传来一声隐忍吟.声。 这吟.声与那时又是不同,但她还是轻而易举地分辨出来,这是桓决的声音。 她走过去,掀开帘子,待看清这人衣襟斑驳的血色,瞳孔勐地收.缩! 「这是怎么了?!」 「能怎么,被教训了啊。」桓决无所谓地撇撇嘴,开心她眼睛流露的关心,又别扭地不想让她知道如今的自己已然不是淮纵对手。 淮纵去了趟不归谷,虽说被京涯强势地取了心头血,遭了不少罪,那也算因祸得福。上好的灵丹妙药被京涯眉头不皱地投喂,功力一日千里进展可谓神速。 此消彼长她服用玄机丹遭到反噬损了十年修为,除非用上蛊术,要不然还真只有被淮纵按在地上暴打的份。 「是侯爷动的手?你说了什么她为何要打你?」 「她想打我,还用我说什么吗?」 「……」 阿薛神情复杂:「侯爷打你,打不过你就不知道跑吗?」 桓决一脸郁闷,后悔跑到她闺房演这齣苦肉计,她张了张口,一声嘆息,低声嘟囔:「跑…跑也跑不过啊。」 她罕见地憋屈,阿薛不知为何就想笑,左看右看看不到她身上还有哪处带伤,眸光辗转,心尖涌出不知多少情绪:「为何不和她说明,我是心甘情愿的呢?」 「她要打我,我说破天,她还是要打的。可恨我现在不是她……」她急忙住嘴,咽下那句『对手』。 扯了扯衣领,露出肩膀的掌印:「看,这就是淮纵那厮打的,害得我都吐血了。吶,药在这,给我抹药。」 她将白瓷瓶塞在阿薛掌心,自己起身褪了衣裳在榻上躺好。 阿薛低头捏着瓷瓶的手紧了紧,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大胆走过去,赤脚上榻半跪在她身侧凝神为她化开肩头一片青紫。 药膏味萦绕在鼻尖,看着她不言不语的安静模样,桓决放松地闭了眼:「你就不好奇我们都聊了什么?」 她註定不长命,却跑来招惹无辜的人,木已成舟,淮纵能做的唯有打她一顿,警告她不准欺负阿薛。 呵,欺负。她的女人她为什么不能欺负?再说了,那哪是欺负?明明是疼爱!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多是桓决在说,阿薛在听。 受伤的部位早就涂好了药,思忖着没旁的事,阿薛就要离开,被桓决拉住了衣袖。 相处久了,这样的眼神阿薛再熟悉不过。她忍住斥责的话,含煳不清地提醒她身上有伤。桓决哪能应? 第193页 「我动不了,不还是有你吗?」她哼了哼:「淮纵不准我欺负你,我偏要欺负个够!薛沁,你来伺候我。」 她每次这样连名带姓地喊她,阿薛都觉得心底生出异样的波澜,她眼神晃了晃,抓住了她话里的破绽:「桓决,你是想被我欺负吧?」 「薛沁,你不是我的女人吗?」她过于直白的话让阿薛哑口无言。 等了又等不见她动,桓决烦躁地皱了眉:「还不快来?」 电光火石的瞬间,薛沁想到了这人在她身.下香汗淋漓低.吟辗转的画面,心头一热,吐出一字:「好。」 …… 星月当空夜色迷人,淮纵和萧行着了寝衣坐在窗前,纷纷交换了对两人白日试探的结果。 萧行宽慰地笑了笑:「看来桓决对阿薛也不是无意。」 「最好是这样。」淮纵手里端着玉杯饮了少于果酒,唇瓣微抿,余光瞥向萧行微弯的眉,到底不忍煞了风景,将鲜冬族的隐秘连同淡酒吞入腹中。 夜深人静两人谈天说地时而提及天下大势,时而念起远在冶国的华阳,难免唏嘘。 凌絮骗了所有人,却肯为华阳废了自己同父异母的皇兄,此举偏激,招致大臣不满。回国不久备受宠爱的三殿下,心甘情愿打烂了一手好牌。 背叛是真的,爱也是真的。于华阳而言,恨与不恨皆是两难。 抛开家国立场,有情人终成怨侣,淮纵放下酒杯,为好友感到头疼,遂改了话题。 两人谁都不提就寝一事,直到萧行裹着寝衣抬手打了个哈欠,眼尾浸出点点湿意,淮纵再也坐不住。 失了先前谈及天下格局的从容傲气,她俏脸红红地碰了碰鼻尖:「阿、阿行,咱们…咱们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唉,怂是真的怂!做了三军元帅更怂!(摊手) .感谢在2020-06-20 15:21:59~2020-06-20 20:22: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一.、冥王星~、40882425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嗯。」萧行淡定地床榻走去。 看着她妙曼的背影, 淮纵深唿一口气暗暗给自己打气,握了握拳头提醒今晚定要好好表现。 她紧张地厉害。说来非常有意思, 出了趟为期半年的远门, 回来面对萧行, 她竟生出年少时慌乱青涩的悸.动。 大一统之争, 前方战事传来她就得披甲上阵, 认真来讲这次回家她陪不了萧行多久, 一想到这, 愧疚就能淹没了她。 对于萧行, 她能不想吗?心里想, 身体也想。 眼看人顾自解了衣带着了小衣在榻间乖巧躺好,淮纵拍了拍微红的脸, 抬腿走上前。她坐在榻沿垂眸正好与萧行视线相对。 萧行那双眼睛漂亮得时常教淮纵失神, 就比如此刻,纯净如琉璃, 眨着天真的色彩:「不上来吗?」 「上来。」淮纵心尖酥.酥.麻麻的, 指腹划过她吹弹可破的嫩白肌肤, 萧行自始至终都认认真真瞧着她, 情深似海。不敢眨眼,怕一眨眼人再没了。 白日的欣喜和酸涩再度堆在心口, 她牵了淮纵的手放在心口, 像是尝了酸酸的梅子,淮纵止不住喉咙动着,捨不得把手抽回, 麻利地褪了鞋袜爬上去。 「抱抱我。」萧行对着她生出淡淡的委屈,淡淡的埋怨。也只有在这时,她能放下所有的矜持,所有的礼节,肆无忌惮地和爱的人表达内心深处的感受。 然而想说的话太多了,不知从哪儿开口。她回来了,她才觉得长夜漫漫,一个人睡其实很冷。 「抱抱我。」她不满地催促。 淮纵委实被她软绵绵的小女子姿态惊到了。吃惊过后,心疼地无以復加。她长臂一捞把人捞到怀里,在她侧颈深深地嗅了一口芬芳。 被她抱着,萧行舒服地闭上眼睛:「真好,你回来了。这次能待多久?」 多久…… 淮纵分出心思算了算:「应该能陪你在家过年吧。 冶国野心勃勃,这次吃了败仗肯定会想办法捲土重来,蒙国此次伤了元气不足为虑,想在混战中存活大抵会趁机游说组建联盟。 如今陵与鸾交好,荀与蒙交恶,荀冶蒙三国对我国恨之入骨,明天我得去王府和岳父商量商量与缜、允二国结盟之事,到时……」 萧行嗔恼地用手指堵了她的嘴:「我现在不关心七国如何如何,侯爷都从战场回来了,还放不下元帅的身份么?」 她喊侯爷,而非阿纵,显然是恼了,烦了。淮纵勐地醒悟过来,眼睛转了转,讨好地用唇舌含.了她柔韧纤细的指。 还别说,这招的确管用。萧行眼睛亮晶晶的,痴迷地望着她,大半截手指被濡.湿,她忍着羞涩逗弄一二,做着淮纵惯爱对她做的事。 折腾来去淮纵心里哪还装得下国事? 看她目色迷乱,萧行大发慈悲的将指节收回来,暂且饶了她。再看两人的衣着,她哼了哼。 她这一哼,摆明了是提醒淮纵,她要不开心了。 好端端的怎么就不开心了?刚才那样弄她不是挺开心的嘛!有道是关心则乱,寻常眨眼就能想明白的事,淮纵愣是迟钝的多用了几息时间。 她快速剥了里衣,萧行才肯给她好脸色。 把人哄好了,淮纵心里痒痒的,搂着她腰在她耳边说着私房话,那分机灵劲重新回到身上,三言两语就哄得萧行眉开眼笑,目送秋波。 第194页 眼见时机成熟,两人互相凝望,情意从眼尾眉梢飘了出来。淮纵嗓音低哑:「要吗?」 这又是她存有恶趣味的小癖好了。 做了几年夫妻萧行哪有不懂的?她眨眨眼,环着淮纵脖子,牙齿轻轻咬了咬她肩头,唇角微弯:「要。」 一觉睡醒天还没亮,内室昏昏。萧行难得好眠。 睁开眼,淮纵的手还紧紧揽在她腰间,她眉眼舒展,指腹轻轻拨弄着对方长长的睫毛。 看她睡颜宁静美好,听她清浅有节奏的唿吸,只觉上天恩待,赐了她称心如意的好伴侣。 昨夜温情脉脉,回想起来还教人脸红。她亲了亲淮纵的唇,脑海蓦地浮现出她使坏的画面。 「你怎么这么可爱?」她轻声呢喃。 淮纵睡得沉并没醒来的预兆,萧行放心地抱着她腰,有些记不清她昨夜有没有夸赞这人了。 实在是过于沉溺,以至于淮纵央着她说了什么她都记不得。总之很羞人就是了。 也很欢喜。 她抱着淮纵时而亲亲,时而凑在她耳边说着悄悄话。 淮纵夜里睡得晚,萧行睡了,她还兴奋地睡不着,连月来的忙碌,紧绷着弦。回到自己家顿时放松地不得了,这一睡,就有种睡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萧行在她耳边发着细碎音节,有的她听到了,有的没听到,耳朵尖被蹭得又热又痒,终是挣扎着醒来,一双眸子映着晨醒时的怔然和淡淡的湿雾。 「你醒了?」 淮纵沖她笑:「你这样乱来,我能不醒吗?」 意识逐渐清明,她看着萧行敞露在外的肌肤眼神变了变,贪婪地埋在她连绵起.伏的山峦。 温热的唿吸绕着雪白的沟.壑兜兜转转,激得萧行一阵颤.栗:「怎么了?怎么上来就——」 「阿行。」 「嗯?」 「喜欢吗?」淮纵眼睛不眨地看着她。 萧行听明白了她的话,摸着她的小脑袋,笑意横生:「喜欢呀。」 无论做何事,她们都很契合。无论怎么做,都很享受。 淮纵心满意足地抱着她翻了身,有些孩子气地鼓了鼓脸颊,又登时泄了气,哼唧两声:「不想起床,不想理会朝堂国事。」 「那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赖着你啊。」淮纵依恋地在她脖颈蹭了蹭,也不知何时养成的这习惯,动不动就爱撒娇,偏偏萧行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一撒娇,她就得服软。真是命中的克星。 「那就不起床,再躺会。」 「和我说说你吧,这段时间怎么过的,做了什么。」 萧行抚摸着她的脸颊:「比起我,我倒想听听你是怎么过的。累不累,有多累,吃了多少苦,有没有想我,想我的时候会做什么。 还有,军营的饭菜吃不惯吗?有没有人照顾你?受伤了怎么办?」 「你想问的还真多。」淮纵心虚地亲了亲她下巴。 萧行笑容明媚:「那你说不说?」 「说啊,没什么不能说的。」她沉吟道:「吃苦受累还算好,出身将门那点苦那点累我都有所准备,想你的时候会把你的回信翻出来看看。 军营饭菜自然没家里的厨子做得合心意,我身边就一个阿净,男女有别,很多事我自己就能做得很好用不着旁人,至于受伤了……」 她宠溺地点了点萧行额头:「受伤了,当然是找信得过的医师啊。」 「就这样?」 「就这样。不然,还有什么?」 知道问不出什么,萧行嗔怪道:「你何时多了报喜不报忧的毛病?」 淮纵担心她胡思乱想,赶紧哄道:「都过去了,我们活好当下不好吗?你瞧这大好时光,咱们做什么把时间耗在那些回不去的事上? 放心,我好着呢。走出门去你听听,谁不夸赞凛春侯是天生帅才?」 她洋洋得意的模样看得萧行软了心肠:「哪有什么天生帅才,不都是十年如一日的努力换回来的么?」 被放在心尖疼惜的感觉很好,淮纵轻声道:「等平定天下我就解甲归田,余生全交给你。好不好?」 不等萧行说好,她吻.住她的唇,做尽了缠绵事。 时值正午两人才挽着手并肩从房间出来,用过中饭,乘坐软轿前往徽王府。 帝后被掳冶国成了阶下囚,此乃国耻。踏进王府,见过身体康健的岳父大人,淮纵便与萧悬议起了国事。 他们谈论家国大事根本没避讳萧行,萧行安安静静坐在那听着,目光始终胶着在淮纵身上。 迅速崛起的凛春侯,驰骋沙场为将士敬畏的三军元帅,萧行见多了淮纵随性不羁的模样,像这种肃穆沉着运筹帷幄以天下为棋众生为子的睿智果决,她见的很少。 她感受得到淮纵偶尔从嘴里迸发出的凛然杀意,七国逐鹿,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六国盼着凛春侯战死沙场,而她的阿纵也有血洗贼寇之心。 立场不同,鸾国看似强势,然帝王一日不归,这耻辱都会烙印在鸾国每一位臣民身上。 虚鹰关一战是三军咬着牙不畏死地促成了敌国全军覆没的结果,之后的战役,之后要走的大一统之路,会更加艰难。 国事谈完便是家事。萧悬毫不掩饰眼里的赞赏,他能醒来多亏了好女婿以身涉险往不归谷採得最重要的一味药引,而救回阿行,剷除林烨,夺回失地,平定边关,都少不了淮纵的身影。 第195页 哪哪都好,唯独一点。 萧行没想到爹爹会在此时提及子嗣一事,顿时捏着帕子羞红了脸。 她和阿纵都是女子,哪来的子嗣可言? 萧悬同寻常的父母一样,在这事上不肯妥协。在他看来,女儿女婿感情甚笃,结婚几年了,还没让他抱上可爱的外孙,以至于他看淮纵的眼神透着微妙。 这么能干的女婿,不像是不能行啊。 老父亲操碎了心,说到激动处就想请棋道山的宣医师帮女婿看一看,别是绣花枕头外强中干吧! 淮纵顶着岳父质疑的视线,直接被一口茶呛到,咳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萧行急忙为她顺气。 于是这副蠢样子落在徽王爷眼里,先前那英明神武为之骄傲的好女婿形象,散得比秋风还快。 「岳、岳父……」淮纵以拳抵唇重重咳嗽两声:「岳父,此事不急。」 「不急?」徽王爷瞪大眼:「还不急?!」 老父亲催得狠,淮纵根本没法招架,萧行使了个眼色,阿韭带着门外的下人走开,萧悬不解地看着自家宝贝女儿:「他不急,你也不急吗?」 上阵杀敌,再厉害的人物都不敢保证会毫髮无伤地回来,不说将门的血脉需要延续,凛春侯的责任也要世世代代传承下去,只说阿行,阿行难道不想为心爱的人诞下骨血? 他在此事较了真。尤其女儿女婿的表现都透着古怪。 萧行抿了抿唇,掌心轻柔地抚在淮纵背嵴,倒了杯茶餵到她唇边。 「爹爹,您、您不要难为阿纵了。」她低着头,声音失了往日的平稳:「是我…是我没办法给阿纵一个孩子。」 一口茶水喷出来,淮纵傻了眼:何至于此啊! 这话说出来萧悬一颗心凉透,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不能生,他甚至怀疑女儿为了掩饰女婿的先天缺陷故意把罪名顶了。 凛春侯府若就此绝后,此事可大可小。稍微走漏风声,不说别的,在生养一事世人对女子多苛刻少体恤,他不想他的宝贝女儿承受无谓的骂名。 他愁眉不展:「阿行,此话当真?」 为免往后整日被催着生子,为了隐瞒淮纵的女儿身,她不想骗疼爱自己的爹爹,她说她没办法给阿纵一个孩子,这话不算说谎,于是她点点头:「当真。」 一句话,闹得徽王爷连着三日都没底气出现在淮纵面前。身为父亲,他没法纵容女婿纳妾,可淮家一门就此绝后,他心中有愧。 在王府住了三天,回到侯府,趁萧行在白玉池沐浴,淮纵坐在院子仔细琢磨当日京涯话语的真实度。 起初她对此事不甚在意,可她见不得岳父忧心忡忡的样子,也见不得阿行把所有事都自己担了。 她这副模样落在桓决眼里,桓决兴致高昂:「这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20 20:22:42~2020-06-21 01:52: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百合使我快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小坏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得知淮纵在为子嗣的事发愁, 桓决痛痛快快地笑话了她一番。生子秘药是她给的,为她答疑解惑其实算不得什么, 可谁让淮纵毫不留情地打了她。 凛春侯窘迫羞恼的样子不多见, 她白衣飘飘, 眼里噙着笑, 叉着腰笑得眼泪淌了出来:「淮纵呀淮纵, 你也有今天!」 她笑成这样, 淮纵一脸复杂, 直起身拍了拍广袖:「爱说不说。」 直觉生子药和桓决有关, 可她哪里是被人嘲笑还低声下气的人?不客气地瞪了她一眼, 摩拳擦掌就想让对方找回被暴揍的记忆。 恰好,阿薛赶在此时来了。 阿薛穿着鱼白色裙衫, 面色红润, 一巴掌轻拍在桓决肩膀,极为护短:「侯爷问你, 你倒是说呀。」 这对主僕烦人的紧, 淮纵说不过她, 就派阿薛威逼利诱, 桓决眼睛不安分地转了转,红唇扬起:「求我啊。」 求你?这辈子都不会求你。死心吧!阿薛气鼓鼓地就要拉着淮纵衣袖走。 这一幕落在桓决眼里就显得着实碍眼了:这是闹哪样?明目张胆给她帽子染色?她心里哼了哼, 看着阿薛的眼神极具侵略性。 她还是第一次当着淮纵的面对阿薛露出这般露骨的神情, 看得阿薛心里咯噔一声,怕她不管不顾说出什么羞人的话。她可是知道,这人急了什么话都敢说, 什么事都敢做。 「不问了。」淮纵突然出声,冷着脸带阿薛走,绕过垂花门时挑衅回眸,这一眼,看得桓决一口气堵在喉咙,上不去,下不来。 她挥了挥衣袖,暗暗咬牙,嘴里嘀嘀咕咕,有委屈有恼火:「薛沁,你到底是谁的人啊!」 阿薛迷迷煳煳地被带走,走到半途她仰头问道:「真的不问了吗?」 侯爷和桓决说的那事她听了个大概,吃惊是一回事,开心也是一回事。侯府后继有人,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不过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她和桓决是不是也…… 淮纵这会脑海还迴旋着桓决那道充满侵略意味的眼神,她怕阿薛受了委屈不说打碎牙痒肚子里咽,缓了缓心绪,问道:「她是不是经常欺负你?」 主僕俩说的不是一回事,阿薛反应也快,支支吾吾地红了脸:「也、也不是,我…我也有欺负她……」 第196页 听她这么说,淮纵冷不防想到那日在门外听到的声响,耳朵尖在长风里红了红。 她杵在那一声不吭,阿薛莫名的就猜到了她在想什么,羞得唿吸一滞:「这、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侯爷无需自责。她对我很好,我和她这样子…也能过下去。」 阿薛没脸久留,瞅了她两眼,扭头提着裙角跑了。 「你情我愿吗?」淮纵揉了揉脸。 不想桓决睁着双孤傲的眸子手里拿着青竹枝出现在不远处,一贯的神出鬼没:「不然呢?强求的事你以为我愿意做?她若真的厌恶反感,我岂会往她身前凑?」 淮纵冷冷看她:「愿你说到做到,别到头来害了她。」 她抬腿就走,对生子一事竟是问都没问。 回到白玉池淮纵差不多将思绪整理好,看桓决的态度再思忖当日京涯煞有介事的言语,她在心里几乎肯定了生子秘药的存在。 若她当真阴差阳错地吃了那药,孩子赶在合适的时机没准就来了。 便是寻常男女婚后也不见得能很快生子,她稳住心神,唤了守在白玉池外面的阿韭来,听到侯爷的吩咐,阿韭茫然了一瞬,福至心灵霎时就懂了。 无缘无故为郡主调理什么身子?定是两人打算备孕了!她眉梢带喜地去忙碌,淮纵整理好衣领,弯了弯唇,撑着长腿踏了进去。 她来得很不巧,萧行堪堪系好腰间束带。她存心走路不出声,一双柔软的长臂牢牢圈着美人细腰:「想我没有?」 勐地被触碰,萧行的表现足可用淡然来形容。 她嗔笑淮纵多大的人还学小孩子那一套,蒙眼睛,揽后腰,这全是她们年少时玩腻了的。 听不到脚步声,但她嗅觉敏锐,淮纵甫一靠近她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清香,她笑颜灿烂,放松身心倚在心上人怀里:「好阿纵,快放了我。」 「不放。」淮纵吻了吻她后颈:「就不放。」 突然而来的小孩子脾气,逗得萧行没了法子。她捉了淮纵的手,慢慢握紧那纤细修长的指。 「你还没说想我没有?」 萧行眸子映着流光:「想了如何,没想又如何?」 淮纵双臂圈紧,温柔霸道地用唇碰了碰她嫩白透红的耳垂:「想了就奖励你,没想是肯定要罚你的了。」 罚?萧行浮想联翩:「和那晚一样吗?」 那晚……淮纵小心脏没出息地急促跳了跳,下意识觉得舌头髮麻。好在萧行背对着她,她将下巴搁在她肩膀,在她耳边细碎撩拨:「喜欢那样子?」 萧郡主矜持地绷着小脸,音色婉转:「尚可。」 啧。尚可。淮纵忍不住憋笑,吻了吻她侧颈,小声道:「我也觉得我唇舌伺.弄的功夫极好。」 她说的直白,萧行羞得就想从她怀里出来,奈何被圈得紧,逃是逃不掉了,她悄悄抚平躁.动羞赧的心:「你好不知羞啊。」 「那你想不想?」 这话问得巧妙,一语双关。想不想她这个人,想不想被罚,暧.昧缠绵的情调萦绕在两人之间,空气都变得香甜,淮纵听不到回答,便放肆地在她白皙侧颈落下一个个吻:「阿行,想不想,说啊。」 被她缠得头疼,整个人的命脉都被她掌控,萧行服了软,歪过头来将唇献了上去。 长长的吻结束两人眼里的情意藏都藏不住,淮纵不放她,偏要从她嘴里听到满意的回答。 强忍着平復身体涌上来的情.动,萧行没再歪头看她,而是慵懒地将全身所有的力道朝着身后那人交託。 淮纵身板挺直,安安生生当某人的靠椅,萧行望着白玉池氤氲缭绕的白雾,短暂的片刻不知想了多少。 指腹为婚,年少青梅,恩爱妻妻,做尽了荒唐事也享尽了人间缠绵,淮纵给她的是所有人加在一块儿都给不起的。她阖首羞涩,温温婉婉地道了句想。 再是如何,还是顺从了己心。 「这下,你满意了吗?」 淮纵笑得牙不见眼,手上施力干脆抱着人转向她,面对面瞧着,似乎怎么瞧也瞧不够:「满意,太满意了。」 「得意忘形。」萧行后知后觉嗔恼,抬手间淡香盈袖,惹得淮纵心跳如鼓。 「奖励呢?」 「奖励啊……」淮纵伸手为她捋了捋耳边碎发:「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就这?」 「当然不。」她笑着松开萧行的手,右手从左衣袖取出一支鲜花:「还有这个。」 难为藏在袖中没把花瓣压扁,保留了原生的美感。萧行挑了挑眉:「还有呢?」 淮纵傻了眼:「还不够吗?」 「哼,不够。」『报復心』强的萧郡主好生折腾了一会,折腾得淮纵从一开始的得意忘形萎靡成了一朵残花。 看她可怜兮兮的伏低做小,萧行扬了扬唇,素白的手捏了捏淮纵水嫩的脸:「本郡主且问你,你是谁家的小可怜呀?」 淮纵眨眨眼,求生欲满满:「你家的,当然是你家的。」 萧行莞尔,将手递给她:「走吧,带我去玩,你去哪,我就去哪儿。」 华灯初上,鸾城的夜市热闹非凡。戴着花猫面具的『男子』一手提着花灯一手牵着女子的手在人潮穿梭,如一条灵活的鱼在前面开路。 「慢点,慢点,阿纵,慢点啊。」萧行裙衫在晚风摇曳,头上一支金簪挽着秀髮,淮纵仗着腿比她长,走起路来衣袖带风,她喊了两声,可算喊住了走在前面精力充沛的人。 第197页 人来人往,淮纵存了坏心故意走得飞快,此刻她停了脚步,身子凑近,手指抬了抬戴在萧行脸上的同款面具。 萧行面色潮.红,顾自微.喘,刚要嗔怪她,就见人影叠来,淮纵长身玉立地站在繁华似锦的闹市偷亲了她。 快速偷了一抹香,淮纵手疾眼快地重新将面具放下,路人玩得尽兴,哪怕看见了,因着看不到人脸,顶多笑闹一句情之所至。 这样美丽的夜晚,这样温馨的画面,没什么好指责的。 面具下萧行脸色更红,她没想到淮纵轻狂起来这么…这么惹人心动。 好在她生着一颗玲珑心,回过味来小拳头砸在淮纵身上,眯着眼:「你故意的?好你个淮纵,故意的是不是?」 故意带着她赶路,故意弄得她气喘吁吁,故意引她说那些惹人遐想的话,故意偷亲她。 太可恶了! 她声音压得低,淮纵牵着她手明目张胆地笑。眼睛弯弯,教人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好了,不闹了,咱们好好玩。」 萧行在她侧腰象徵性地掐了一把,淮纵相当配合地吸了一口凉气,换来郡主大人一声嗔笑:「做作!」 做作的凛春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继续乐颠颠地牵着娇妻看尽鸾城好夜景。 花灯拿在手里碍眼,淮纵用它从老师傅那换了两支惟妙惟肖的糖人。萧行嫌弃拿着手累,某人主动请缨要餵她。 糖人餵到萧行唇边,萧行张开嘴,淮纵欠揍地收了手:「哈哈,吃不着。」 逗得萧行一肚子火气,一脚朝她踹去。 凛春侯在逗人和顺毛这件事上乐此不疲,期间不知挨了多少『暴打』。 吃完糖人,淮纵拉着她往花鸟街熘达,红的白的黄的紫的,不仅花开五颜六色,鸟毛也被染了不同颜色,淮纵指着不远处的摊位和萧行附耳说悄悄话,换来萧行一声幼稚。 「老伯,这鸟儿怎么卖?」淮纵戴着面具在摊位前站定。 那是一只机灵漂亮的鹦鹉。老伯说出价来她准备掏银子,萧行步子挪过去干脆利索地与人砍价。 十两的鸟到手八两,淮纵自觉赚了大便宜,一路上拎着鸟笼子还不忘奉承。哪怕她的甜言蜜语换来萧行一句油嘴滑舌,她也高兴。 街道很长,夜晚很美,她们兴致盎然地走过很多地方,零零碎碎地买了不少。 小侯爷脖子上挎着两包清萦斋的桂花糕,萧行压着唇角的笑,故意道:「好好拿着,可不能给我弄丢了,弄丢一件,你就睡一晚书房。」 淮纵直接认怂。 夜色深沉,逛了不知多久,萧行已经累得走不动,扭头,发现淮纵耍赖地把大包小包交给了一直尾随身后的阿薛和阿净。 她两手空空,不等萧行开口就将人横抱起来:「别闹,我抱你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21 01:52:20~2020-06-21 22:34: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zy、百合使我快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季琇 20瓶;a-小坏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星月交相辉映, 侯府上上下下的僕人都晓得,郡主是被侯爷抱回来的。 萧行从淮纵怀里下来时脸上的面具还没摘, 两人戴着同款的花猫面具, 在灯光下对视一眼, 皆忍不住笑了起来。僕人们不清楚主子在笑什么, 不过不妨碍她们也跟着笑。 这样恩爱的夫妻, 在王侯世家里可不多见。 淮纵抬手替她摘了面具, 得以望见心上人那张毫无瑕疵的脸, 萧行定定地看了她两眼, 也学着她的样子, 为她摘去遮掩了秀美面容的物什。 不多时,阿韭端着调养身子的补汤过来, 淮纵主动接了, 手指捏着瓷勺餵到萧行唇边,萧行不明所以:「这是?」 「好东西, 来尝尝?」 萧行笑意吟吟, 她素来聪明又喜欢和淮纵争高下, 秀眉轻挑:「好东西你怎么不喝?」 「我还能害你不成?」淮纵自然地舀了一勺汤喝了:「味道还不错, 温度正好,阿行, 来嘛。」 她冷不防当着下人的面撒娇, 萧行俏脸泛红,下人们纷纷低着头掩嘴偷笑,她清了清喉咙, 义正言辞:「好好说话。」 「我难道没有好好说话吗?」小侯爷委屈的不行:「来呀,我喝一口,你就喝一口,这样不多不少,怎样?」 她说的话下人们红着脸不敢再听,阿韭领着人退下,没了外人在场,萧行不客气地捏了淮纵下巴:「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哎呀,再不喝味道就不好了。」淮纵念头方起,面上多了抹坏笑,低头饮了汤以唇渡过去,腾出来的那只手托着萧行后脑勺,既餵了汤,又占了便宜,她心情很好。 听着喉咙传来的细微吞.咽声,只觉这样投餵的方式实在太妙。正欲再来,萧行软着手抵在她肩膀:「我、我喝还不行嘛。」 「我餵你不好吗?」她目光灼灼,萧行回味了方才滋味,没好意思应下。好归好,也过分旖.旎了,伤身。 眼里明晃晃的拒绝看得淮纵偃旗息鼓,指节在桌上叩了叩,不死心道:「再来一次?就…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萧行颇为意动:「那…那就最后一次好了。」 第198页 哄人喝汤哄到了雾气蒸腾的白玉池,不着寸缕地陷在温润的流水中,萧行晕晕沉沉地直唿上了某人的当! 「真是……」她被吻得上气不接下气:「真是信了你的鬼!」 淮纵在池子里抱她,好生哄着,直等到萧行缓了过来,她眨着一双星星眼,好似在邀功:「感觉很不错吧?」 萧行咬咬牙,实在没法昧着良心说不好。她看着淮纵散落在雪白肩头被池水打湿的秀髮,不好意思地红着脸点点头。 最后又觉得自己这副羞涩的样子快要不像她,索性放开了豁出去搂着淮纵在她怀里笑了出来。 淮纵被她笑得一头雾水,萧行看她一下子从机灵的小可爱变成呆头鹅,葱白的手指碰了碰她额头:「傻瓜,你是真的不懂还是在装傻?」 长着聪明脑袋的凛春侯眸光微闪:「哦,原来是喜欢呀。」 萧行傲娇的不理她,却用细碎的吻表达了她对某人不辞辛苦的犒劳。肌肤被她碰得痒痒的,淮纵脸色变了变,耳垂红得欲滴血,萧行爱惨了她这等风情。 「阿行。」 「嗯?做什么?」 「阿行……」淮纵揽着她腰,化身为猫在她脖颈蹭了又蹭,嘴里反覆着:「阿行…阿行……」 「嗯嗯嗯?怎么了?」萧行逗她:「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淮纵瞪着一对漂亮的眼睛:「这事还用说嘛!不该我一道眼神看过来你就知道做吗?」 「用说呀,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需要什么?」在装傻这件事上,萧郡主简直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在欺负小侯爷这件事上,她更是游刃有余。 说话的时候还不忘挑弄某人心头暗火,着实将淮纵逼得只有丢盔弃甲缴械投降的份。 「真是怕了你了……」她小声嘟囔,尾音带着颤:「阿行,带我…带我去池边。」 「哦~」萧行拉长了音:「好呀。」 绕过腿弯把人抱在怀,萧郡主听话地按照她的吩咐去做。一个人在池边,一人在池里,萧行打定主意要看她又怂又乖又纯又坏的模样,明知故问:「然后呢?」 然后?淮纵不服气地撇撇嘴,还想什么然后?她倨傲地抬了抬下巴:「过来,离我近点。」 宛如高高在上的女王。 萧行乐得被她差使,心底生出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新鲜感和浓浓的期待。思绪还没开始放飞,淮纵双臂便懒懒地环了她脖子,眼睛亮得惊人:「还要我教你怎么做么?」 这世上,唯有萧东陵见过眉眼含.春的凛春侯,也唯有她,能让不可一世骄傲放纵的侯爷软了腰,泄.了身。 这不是萧行第一次这般尽心尽力地服侍她,却给了淮纵成婚以来最强烈最满足的成就感。 有着仙人之姿的阿行,心性高傲的阿行,用着最柔软的方式倾力讨好,只要想一想,身体的悸.动就克制不住地从心尖流淌开。 她哑着声喊了声『阿行』,萧行抬起头来,温温柔柔地应了声。她舔.了.舔.唇瓣,嗓音绕着流水化不开的柔与媚,气息微乱:「还好吗?」 感受到她的怜惜,淮纵不知不觉红了眼眶:「还好。倒是你,累了就停下来。」 萧行摇摇头:「不累。」 她被淮纵乖巧柔弱的眼神看得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只要你不累,我就不累。」 淮纵慢慢地将手放在她头上,默默地吞.咽了口水,绝不肯承认她被她的阿行撩得腿软,见她如此,萧行哪有不明白的?仍是逗她:「那我继续来喽?」 凛春侯羞得像从锅里捞出来的红焖大虾,打定了主意绝不能先服软。两人皆存了同样的心思,结局完全可以预料会有多磨人。 日上三竿,歇在软榻的人睡得沉,阿薛隔着屏风望了眼,红着脸悄声退去。 一觉睡到正午,错过了早饭的时间,若非淮纵提前醒来,两人恐怕连中饭也误了。 她起身穿好衣服,在萧行额头落下一吻,就是这一吻,吻醒了昨夜甚是操.劳的人。 「醒了?」淮纵坐在榻沿把人搀扶起。 萧行醒来看着她,眼里浸着会发光的笑,不说话都能让人看出她憋在心里的骄傲。她哼了哼,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姿态,问淮纵:「我厉不厉害?」 简直要厉害死了!但这话淮纵能说吗?输人不输阵嘛。她掩饰性的咳嗽两声,试图转移话题:「我、我大概是夜里冻着了,喉咙疼。」 「喉咙疼啊……」萧行倚在她怀里,语不惊人死不休:「怪我太厉害了,看把我阿纵折腾的。啧,小可怜。」 「……」行吧,你厉害。被睡服的某人笑着亲了亲她:「我阿行厉害惨了,开心了吗?满意了吗?小气,服一回输又怎样?」 「不怎样。」萧行沖她撒娇:「阿纵,我好累啊。又累又饿。」 在接着睡和起床用饭间犹豫再三,她选择了后者。 用过饭,淮纵没法继续陪着她,午后时分便离了府忙碌与缜、允二国互通有无,金石结盟一事。 她前脚出府,萧行坐在后花园忍不住发呆,想来想去觉得无聊,折身去翻看昨夜逛夜市的成果。 在一众死物当中,那只毛色亮丽的鹦鹉轻而易举地吸引了她的注意。 从阿韭手里接过鸟食,她笑了笑,与那会说话的鹦鹉开始交谈:「我教你说话好不好?阿纵,阿纵,你喊一个听听?」 第199页 看起来机灵的鹦鹉傻呆呆地瞅着它的女主人,活像是见了仙女看直了眼的登徒子。它一声不吭,萧行微微蹙眉:「怎么会是只笨鸟啊。」 「不笨!不笨!」 鹦鹉跳着脚抗议,萧行眼睛一亮:「你喊阿纵我就餵你口粮,不喊就没得吃。阿纵,很简单的,阿、纵,快喊呀,想饿肚子吗!」 郡主和只鸟较了真,阿韭感嘆爱情使人头脑发昏,又羡慕这种使人发昏的情。 「喊呀,阿纵,阿纵,你倒是喊呀。」萧行端着瓷盘准备投喂,就在她遗憾失落不抱希望时,这鸟总算聪明了一回。 「阿纵,阿纵!」 萧行大喜:「好乖的鸟!」 大喜之下一股脑把瓷盘的鸟食全都放了进去。 鹦鹉填饱了肚子再怎么逗都不肯张嘴,在阿韭看来,这就是只不折不扣的懒鸟。 好在萧郡主也没有幼稚地非和一只鸟过不去,吩咐人好生养着,准备晚饭前再来餵鸟,顺便扯了淮纵一起听鹦鹉学舌。 她想的很好,从午后等到夜幕降临淮纵还没回府,差人去问,回来的人禀告,说侯爷被国事缠住了,大臣们不肯放人,还在议事。 人不回来,萧行没多少胃口,沐浴后披了外衣在庭间赏月,时不时看向院门口的方向,又遗憾嘆息。 阿纵不止是她的阿纵,还是臣民爱戴的凛春侯,与有荣焉的同时她有时候也会觉得失落。 可她终究是受皇家御旨赐封的东陵郡主。以萧行的远见卓识广阔胸襟,再怎么失落都不会如寻常女子一般对枕边人生出埋怨。 夜凉如水,阿韭前后催促了三遍,大门传来熟悉的动静。 是门子恭迎侯爷回府的声音。 萧行笑着抬腿迎上去。 深夜回府的淮纵远远瞧着有人朝她跑来,精神振奋,提前张开了双臂等待把人拥入怀:「有没有按时用饭?有没有乖乖调养身子?」 她问了两句,偏偏萧行哪个都没做到:「啊,这个啊……」 她弯了弯眉,拙劣地转移话题:「对了,那只鸟儿会喊你的名字了,我带你去听?」 淮纵笑而不语,按下不表,且随她去看鹦鹉。哪知到了那鸟儿早就睡下了。 「嗯?还有什么要说的?」 萧行被她看得神色一囧,承诺了会好好用饭,好好调理身体,淮纵这才放了她。 时辰很晚,简单地吃过夜宵,待在庭院消了食,躺在榻上,淮纵亲昵地抱着她:「阿行,明天我们去西山小竹楼住几天吧?试一试…鸳鸯戏水?」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感谢在2020-06-21 22:34:49~2020-06-22 02:23: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晚风极倜傥吹拂 2个;漫无止境的8月、洛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哈哈殿下 20瓶;晚风极倜傥吹拂 10瓶;a-小坏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所谓的鸳鸯戏水纯粹是小侯爷用来调戏人的说辞, 说是这样说,淮纵还没有生出荒唐纵.欲的念头。 一句露.骨调戏的话换来肩膀清晰分明的齿印, 她眼里带笑, 搂着人好生哄着:「阿行, 原来你属狗的呀。」 不哄还好, 萧行藏在锦被下的手摸到某人精瘦诱人的细腰, 手法熟稔地愣是让淮纵真情实感地喊了声疼。 萧行很快停了手, 红唇贴着她耳畔忍不住聊做安慰的亲了亲:「还敢不敢贫嘴了?」 「不敢不敢。」淮纵眼角带泪, 抬手把人搂得更紧。肌肤相触, 彼此身子生出点点热度。 昨夜刚闹了一通, 萧行不好继续放纵私慾,且再耽搁下去少说要弄到后半夜, 她羞于缠着淮纵, 更羞于淮纵变着花样地取悦她,遂软了声调:「今晚……不来了好不好?」 小别胜新婚, 其实闹一闹也无伤大雅, 不过她话说出口, 淮纵故作沉吟地想了想:「你睡你的, 我伺候你也不行么?」 「这……」萧行尽力压着身体窜上来的火:「你当我是没有感觉的木头人吗?你那样,我怎么睡得着?」 淮纵煞有介事地摸了摸下巴:「有道理, 毕竟本侯手艺活绝佳。」 萧行红着脸埋在她脖颈:「不闹了好不好?」 大雪连绵尽数压在淮纵这束料峭的梅枝, 她唿吸重了重,颇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顿悟。 起初所言只是存心逗弄,哪知阿行软绵绵地压过来, 弄得她心尖燃起了丝丝缕缕的燥.热。若是不做点什么,反而显得不解风情了。 「那你乖,我…我一会就好。」 「啊?」萧行茫然地抬起头,淮纵被她看得一阵窘迫,弹指发出一道指风灭了烛火,置身黑暗她嗓音喑哑低沉:「阿行,你要乖啊……」 发痒的触碰,及至那晶莹晃动的雪山要被揉碎,萧行方明白了她所说的乖,不再推拒隐忍,压抑在喉咙的音节破碎而出。 雪压红梅,凌寒独自开。如此这般的亲近一二,初初开了个肆意缠绵的头,淮纵强行停手,两人相拥着各自平復。 她若再坚持几息没准萧行一个失神就应了她。此刻止了,萧行嗓音柔得能掐出水来,斥了她一句乱来。 这种半道被抛下的感觉算不得好,可要说生气,也气不起来。萧行将这没法子生气的缘由归在气氛太好。 第200页 气氛太好,黑暗中的人真情流露,淮纵想一出是一出,顽皮得很,她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她。 思及此,萧行竟是笑了出来:「玩够了吗?还不睡?」 淮纵眸色重归清亮,有恃无恐地重重地亲了她一口,亲的位置太羞人,萧行一怔之后彻底怕了她:「歇了好不好?」再闹下去,她真不知还能存留多少理智。 「说爱我。」淮纵佯作胁迫地捏了她尖尖的下巴。 萧行失笑,一巴掌轻轻地拍去她犯上作乱的手:「好了,爱你,让我睡个安生觉,可好?」 「好吧。」淮纵亲了亲她额头,掩好被角,愉悦睡去。 昨夜两人睡得晚,一觉醒来萧行出于习惯去抱枕边人,扑了空。人不在,她惺忪的睡意很快散得一干二净,脑海不知怎的涌出一个荒谬的想法,匆匆穿好衣服来不及梳妆就往外跑。 淮纵昨夜说去西山小竹楼住几天并非空话,大清早她就开始指挥下人忙碌,哪怕是住几天,也要住得舒舒服服,该带的东西确实不少。且她还做了其他安排。 她精神气旺盛,又因了这两天过得如鱼得水,眉眼都带着吸引人的洒脱劲儿,春风得意,面色红润,府里的下人们见状都在私底下议论主子好事将近。 萧行仓皇失措地出现在走廊拐角,远远看着那人一身锦衣,风度翩翩,立在原地慢慢红了眼。 人还在。 她默念了一声人还在,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慌乱。 许是她投来的视线过于灼热,许是真的存在传说中的心灵感应,淮纵回头望了眼,恰好望见呆立长廊眼眶泛红的萧行。心里发慌,急急忙忙迈步走过来。 「阿行?阿行你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 萧行扑在她怀里,声音哽咽:「阿纵,我以为你连夜赶赴战场了!」 每一天的相守她都当作最后一天来对待,是以放纵私情,是以极尽宠溺地娇纵着淮纵。她怕她离开,二十多年来她早就习惯了身边有这人,突然间地抽离,没人知道她有多难过。 就这样患得患失,心甘情愿有了软肋。 她含着哭腔的话恰恰戳中了淮纵最愧疚的点,她拍了拍萧行嵴背,深知是上次一声不吭领兵出征给她带来了心理阴影。 微微仰头,泪意隐没,她笑了笑:「以后我每次出征前都和你说一声,是我不好,没考虑你的感受。」 「不是这样的……」萧行根本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她只是看不见她心慌。看不见她,谁晓得她会出什么事,会置身怎样残酷的险地? 「阿行何时胆子这么小了?」淮纵笑她:「别忘了,我可是凛春侯。」 她说到凛春侯,用的是嚣张骄傲的口吻,萧行从她怀里出来,嗔了她一眼扭头就走。 「哎?阿行,你跑什么?」她追上去拉住萧行衣袖。 能跑什么?刚才在这人面前如此丢人,萧行能说自己害羞了吗? 「松手,我要去梳妆啊!」 「正好,我陪你一起去,我为你画眉好不好?」 「随你好了。」 两人并肩走远,声音散在清晨的凉风。 风景怡人的西山,不知埋藏了多少关乎两人的记忆。淮纵白袍玉带身姿俊秀,挥挥手赶走随行而来的家僕,留下三百护卫严防死守将上山的路直接封锁。 风吹小竹楼,故地重游萧行兴致上来搬出古琴趁兴弹奏一曲,淮纵老老实实坐在小竹椅充当忠实听众,眼前画面美不胜收,诗兴上来她研磨挥毫洋洋洒洒写诗抒情。 两人才情俱是当世第一流,四目相对,波光流转又是说不出的诗情画意。 桓决远远听着那琴音酸得牙都要倒了。 她昨日效仿淮纵二人在西山搭建好一座竹楼,隔着百丈远勉强和她们做了邻居,淮纵带萧行上山,有样学样的桓决也扯了阿薛来。 阿薛本就是淮纵的婢女,有义务护卫侯爷郡主的安危。可她来这可不是和桓决寻欢作乐的! 「看看萧郡主,再看看你,薛沁,你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薛沁着了浅色裙衫,双臂抱剑:「是,我没意思,你去找有意思的,省得来烦我。」 以她二人如今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薛沁对她再没了往日的拘束,仿佛解开了无形束缚,本事也厉害了,时常怼得桓决想对她不客气。 同人不同命,桓决无可奈何地躺在竹榻。身为鲜冬族巫女,她安安静静的样子其实很美,就连阿薛这么嘴硬的都不得不承认她的美貌。 看她一言不发,阿薛上前两步将剑放在桌上:「你如果嫌闷,可以自己去玩。」 「那你呢?」 「我?我当然是留在这随时听候侯爷哨令。」 桓决被她理所当然的模样气得牙痒:「你家侯爷忙着调.情,可顾不上你。」 阿薛没理会她不大友好的语气,笑道:「是啊,我好羡慕侯爷和郡主的感情。」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对你不好吗?」桓决从榻上翻身而起:「真不陪我?烤鱼给你吃也不去?不瞒你说,我烤的鱼堪称一绝……」 鱼香味随风飘远,看在桓决烤鱼本事的确一绝的份上,阿薛尝了两口,第一时间带着鱼给侯爷郡主送了过去。 她行事不客气,按理说桓决该恼,毕竟这每条鱼都是她从湖里捞上来的,后经过细緻的刮鳞去肚,又用了独家秘方烘烤而成。 第201页 简而言之,她烤的鱼贵重着呢! 若做这事的是旁人,恐怕这会尸体早就凉了。可换薛沁来做……桓决只有身心舒畅的份。 本就是一家人,她的就是薛沁的,薛沁随心意处置自己的东西,这叫做亲厚。更别说借着鱼同淮纵换了两罈子好酒,稳赚不赔的买卖。 四人围坐在一起享受清闲的秋日时光,碧空之下这一幕很是熟悉,退回三年,身边定少不了华阳和林絮絮的欢声笑语。 遥远的冶国,犯了众怒的三公主殿下同敌国长公主关在一处,两人静默不言,地牢湿冷的空气连带着人的心更冷了。 以凌絮的手段,要想成功从地牢脱身简直易如反掌。 大臣攻讦三殿下残忍无情,盛怒之下冶帝为保全女儿将人下在监里。 帝王忍痛割爱做到这地步,仍有不识趣的臣子揪着不放,非要置人于死地。 且不说凌絮是帝后仅有的血脉,就说凌絮二十年蛰伏于国有功又有国师授业传道地位非同一般,冶帝就不能对疼爱的女儿下重手。 罚也罚了,这群大臣还想要人命,帝王含怒不发。若凌絮此时提出将功折罪,只需要一个名头便能重返巅峰。 可她不愿。 她日日与华阳呆在牢里,除了最开始的那两天华阳出口讽刺了两句,之后便不肯看她一眼。 凌絮没奢求太多,她知道自己配不上她的淼淼了。就想抓住机会多看看她,不说话也好。 如此,半月一晃而过。 「我要走了。」凌絮站起身,嗓音透着嘶哑:「萧淼,你能抬头看我一眼吗?」 她等了又等,等得双腿快要发麻,那人依旧无动于衷。她嘆了口气:「淼淼,我对不住你。」 三殿下自然转身,眼神锋芒陡转一脚踹在牢门,狱卒闻声而来,弯腰毕恭毕敬为她开了锁,垂手将人迎出去。 阴冷的地牢,熟悉的脚步声越传越远,华阳指尖动了动,缓缓回眸,清丽的面容竟是落了两行泪:「我能如何?你又要我如何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22 02:23:08~2020-06-22 16:25: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5szd 10瓶;外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距离鸾城三十里外的农家小院, 眉心一点硃砂的女子站在台阶静静望着不远处的桂树。 桂花凋零,空中蕴满了花香, 她手里端着冒有热乎气的青花瓷药碗, 待看得累了, 目光堪堪收回。想到一门之隔等待她的人, 她好看的眉峰微微一蹙, 信手推开门。 深秋时节, 风顺着门缝吹进来, 躺在木板床的女人容色苍白, 一头银白刺眼的长髮在枕头铺散开来, 随着女子的到来,她的眼睛转了转, 身子一动不动如听话的木偶躺在那。 见她如此, 女子面上染了笑:「答应我不再乱来,我就为你解开穴道。」 那双漂亮的眼睛急促地眨了眨, 唯恐这人不知她迫切的心意。看她晓得服软, 女子将药碗放在桌面, 屈指一弹, 指风扫在身上,京涯几乎是下一刻从木板床弹坐起来:「你好大的胆子, 知道本座是谁么!」 她质问的口气和先前的乖巧有天壤之别, 女子早就料到她的桀骜不驯,丝毫没把她的不敬放在眼里,她姿态优雅地坐在一旁的木凳, 声音清清凌凌:「既然醒了,就自己喝药吧。」 药味散在小屋,只消轻轻一嗅就能晓得用了多少种名贵药材。京涯身受穿心一剑未死,走火入魔一夜青丝变白髮,更衬得她周身气质诡谲。 待她伤势养好,得知淮纵领兵出征,便熄了尾随的心思,用很长一段时间来梳理复杂心事。她用了百年时间放下尊主,还要继续用百年光阴忘记淮小纵? 若要知难而退,又怎能甘心?运功的关键时刻念起淮纵陪她在不归谷的那段时光,念起她离开如归村时的心境,内息紊乱,呕出一口血来。 女子就是赶在此时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边,为她行功疗伤,为她熬制汤药。前阵子听说凛春侯回城,她迫不及待想找淮小纵要个说法,却被强行囚在小院。 她被囚禁的日子还少吗?一怒之下与此人大打出手,受了内伤。 「我劝你不要白费心机了。」女子打量着纤纤玉指,眸光清淡:「你打不过我,再受伤,就没有这般好的待遇了。」 出身不归谷,得尊主三分传承,活到至今世间能让自己屈服的人少之又少,先前与桓决对战实则是遭了暗算,淮纵故意乱她心神,若非她压根没将鲜冬族的巫女放在眼里,又怎会轻敌大意受了那一剑? 可来人不同。这容貌精緻的女子举手投足莫名地给京涯一种熟悉的感觉。很疏离,也很强大。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阻我?」 「喝了药,我就告诉你。」女子不吝惜地沖她一笑,笑得京涯下意识倒退一步,等退了方醒悟过来,她为何要怕?因为她身上隐隐约约熟悉的气息? 「喝药。」 两个字,极为干脆,言简意赅。 被她一双美目盯着,京涯气场微顿,权衡再三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青花瓷碗放在木桌传来沉闷声响,她红衣白髮不客气地寒了声:「现在可以说,你姓甚名谁了吧?」 「可以。」女子从脖颈衣领处取出一枚金线所系的纯净玉牌:「我姓姜,单名一个遇字。」 第202页 「姜……遇?姓姜……你、你是尊主的女儿?!」京涯骇然地从屋里跑出去。 院子被布置了阵法,女子不怕她闯出去。等她收回玉牌,果然,一头银髮的京涯慌忙从院子跑进屋:「尊主呢?姜颂呢!」 对于她直唿母亲大人名讳的举动,女子眸光微动,屈指一道指风击在京涯膝盖,京涯猝不及防单膝跪地,脸色青白。 「若你再敢出言不逊,还是跪着说话为好。」 赶在平时京涯宁死不屈,可得知此人是尊主嫡亲血脉,她不解地看过去:「你为何要救我?何不放任我就此死了,也免得祸乱天下败坏了尊主盛名。」 「我救你,自然有不得不救的道理。况且母亲大人的名声,也非你能败坏的。」姜遇沏了杯茶递给她:「你起来吧。」 「姜遇……」京涯问道:「你的名字,是尊主起的吗?」她看来看去,果然在她眉眼看出了几分熟悉。这人生的唯有一双眉眼像了尊主,其余地方皆随了那个女人。 多年未见,想不到她们的女儿都这般厉害了。她生出淡淡的恍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 姜遇神情放松:「不错,我出生那晚母亲大人举目观星,说我一生会遇见许许多多有意思的人物。我想,那些有意思的人里面,你应该算一个。 为情所困,为情所忧,为情所恼,半生求而不得,半生怅然若失,昔日滥杀无辜泯灭人性的魔女,谁能想到她还是一枚情种?多情却被无情扰,你爱的人不爱你,你一心赶去鸾城,是想要她命?还是要把她炼成药人?」 「这不需要你来操心!」被戳中心事,京涯面色不善。 「是不需要我操心。但我总不能眼睁睁看你坏了天道平衡,白髮三千丈便是你咎由自取的恶果,你虽被母亲大人逐出门墙,一身所学到底是我不归谷不外传之道法。我有能耐管你,也有责任约束你。」 京涯赌气坐在木板床,眸光阴仄仄的,指腹捻磨着茶杯:「就凭你?」 「我一人足矣。」 「不知所谓!」 茶杯碎地,女子已经站在院落桂花树下:「你闹吧,再怎么闹,你都出不去。」 在如归村关了百年已经够京涯受的了听到女子还想囚着她,她当即低头:「我不会伤害她,只是入城看一眼都不行吗?」 「看一眼你就能死心吗?」 「可不看,怎么知道不能死心呢?」 一番诡辩原以为不会起到效果,哪知姜遇沉吟良久:「好,我带你去。」 西山小竹楼,淮纵赤身趴在人工所砌的温泉池,萧行衣衫齐整坐在池边的小竹凳,从瓷盘拈了一粒葡萄剥好餵给她:「好吃吗?」 淮纵懒散地像只大猫,瘦削的身子浸着晶莹的水珠,萧行不经意地看了眼,匆匆收回视线,拿了碟子接她吐出来的籽。 「好吃。我也给你剥一个。」淮纵修长的指剥开表层果皮,讨好地给萧行餵过去,看她吃比自己吃还开心:「怎么样?」 萧行慢条斯理咀嚼,头一歪,淮纵赶紧端着碟子接她吐出的葡萄籽,服侍地尽心尽力。 温泉不断往外漫着温热的水气,直到瓷盘沉甸甸的大串葡萄被分吃完,淮纵从铜盆净了手:「阿行,你真不要泡温泉吗?很舒服的。」 萧行看到这修得尽善尽美的池子,就想起淮纵那晚在她耳边说的『鸳鸯戏水』,最近补得太过,以至于她见了淮纵,脑袋里时不时晃动着绮念,止不住害羞。她委婉拒绝,留淮纵一人在池子里遗憾嘆息。 「真的很舒服,不来吗?」她扬唇浅笑:「阿行呀,你这两天怎么回事?怎么见了我,和那老鼠见了猫似的?」 萧行不服气地嗔她:「那我是老鼠,你是猫吗?」 「是呀。」淮纵一蹬腿在水里游出一段距离:「阿行美味,我可最爱『吃』阿行了。」 「本郡主才不是老鼠,你这只猫就在池子好好泡着吧!」她扭头就走,由着淮纵在后面喊了两声。 彼时阿韭端着刚出炉的补汤从厨房出来,见了萧行,规规矩矩行了礼,眼里浸着细碎光芒。自从晓得侯爷与郡主开始备孕后,她就总爱隐晦地盯着自家郡主的肚子,好似盯得久了,那里面真能很快孕育出可爱的生命。 起初萧行只当自己胖了,以至于阿韭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可夜里沐浴她也曾询问过淮纵的意见,从她嘴里得知自己身形依旧苗条,便忍不住问了阿韭。 阿韭羞答答地与她解惑,囧得萧行一见这补汤心底总会涌起奇奇怪怪的感觉。再一问,侯府下人几乎都默认并且期待明年府里能多出一位小侯爷或者小郡主了。 这让她怎么生? 萧行为难地端着白玉碗,看出她的不情愿,阿韭疑惑地睁着她水灵灵的大眼睛:「尽是滋阴补肾的好东西,郡主不喜欢喝吗?」 也不是不喜欢。补汤和药不同,且汤药是淮纵特意请了棋道山的宣医师所开,滋味上好,对女子身体百利而无一害。不多不少喝了半月,萧行能明显感觉自己体质好了不少,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小毛病也彻底被调养好。 想着这是淮纵一番好心,她持了汤勺斯斯文文地饮了。 淮纵在池子里玩得着实尽兴,幼稚起来比小孩子还厉害。萧行喝完补汤再回来,看她一个人玩得很好,似乎不需要旁人打扰,性子别扭起来就想退出去,被淮纵清清朗朗的声音喊住。 第203页 「我是鬼吗?怎么见了我就跑?阿行,快过来。」 萧行犹豫着走到池边,淮纵游到她身前:「怎么了?我哪里惹你不开心了?」 「那补汤……」萧行伸手替她抹去溅在眼尾附近的水珠:「那补汤是怎么回事?你又不是不知我没法为你怀孕生子,怎么还?」 「哦…这个啊……」小侯爷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宣医师说你是极难受孕的体质,我这不是有备无患嘛。」 「有备无患?」萧行目光透着探寻。 「阿行不喜欢孩子吗?」 「这……」萧行微微沉默。因她这一世把心给了淮纵,是以绝无可能体会为人母亲的喜悦,她是喜欢孩子的。 她没法和淮纵说她前两日梦见了粉雕玉琢的小孩子扑在她怀里喊娘亲,她爱的是女子,且她爱的无怨无悔。没有孩子就没有孩子,左右不是要命的事。 她违心道:「不喜。」 「啊?」淮纵瞬间如同霜打的茄子,仿佛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事。她近日没少缠着萧行,这万一…… 她盯着萧行平坦的肚腹,目光快要化作实质。她心道:这万一让阿行煳里煳涂有了,那阿行会不会怪她?啊,铁定是要怪她了! 她蔫蔫地泡在温泉,以萧行的聪明通透哪能看不出她心里憋着事?她脸色复杂:「你瞒了我什么?」她摸着腹部,不知胡思乱想了什么,神情剧变竟映着惶然:「你不会——」 「不会,不会!」淮纵急忙捂了她的嘴:「我怎么会做那样灭绝人性丧尽天良的事!」 只要不是借种这样可怕的事,萧行自认其他事都能接受。她慢慢平定心绪,想到淮纵以女儿身支撑起偌大的侯府怪为不易,善解人意道:「阿纵,若我怀孕,那孩子只能是你的,可事实如此,你我此生没那子孙缘,我就是喝再多汤汤水水,也是枉费。」 淮纵眉眼耷拉着,她没提前告知萧行,皆因完全存了试一试的打算,省得到时候期待已久的惊喜成为满心失落。她又问:「阿行,你说实话,你是喜欢孩子的吧?」 走出门去逛街看到充满童趣的玩意,看到小孩子在巷口嬉闹,萧行眼里就会流露出或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母性。她的阿行是想要孩子的,所以淮纵不敢随随便便告知于她。 萧行嘆了口气,手轻柔抚摸这人脸颊:「喜欢又怎样?比起孩子,我最爱的是你啊。」 她喜欢孩子,除了想有确凿的生命来证明她与淮纵的爱情,更重要的,是她的阿纵需要一个孩子,凛春侯府也需要一个流淌着将门血液的继承人。 她不想淮纵犯难,当下还好,若十年八年没有孩子,来自外界的声音足以将她二人淹没。 她是想要和淮纵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但外人不知情,她顶了不能生的罪名,就会有更多的人催促淮纵充盈后院,为侯府开枝散叶。 若不想如此,就逃不过过继一事。随随便便让一个不知来路的孩子顶了淮家世袭的名号,单单混淆血统一点,要她们如何对得起淮家先人? 看她面带忧愁,淮纵便知此事不可再瞒了。萧行连借种那样荒唐的事都敢想,她默默扶额:「昔日道子与棋圣有女,不归谷主有女,何以我们就要做孤家寡人呢?」 她说的这两对都是青史留名的神仙眷侣,对于熟读皇家秘闻史册的萧行而言并不陌生。她怔了怔神:「可世间已无生子秘药了啊。」 「有的。」淮纵底气不足道:「我身受忘情蛊,病癒,桓决曾诓我服下一枚丹药,我怀疑那就是生子秘药。而且京涯也说我早就服用了那药,能使女子有孕……」 「那……」萧行震惊过后小脸勐地煞白:「既你能使女子受孕,那我……」她与淮纵成亲多年,亲密的事没少做,肚子却半点动静都没有。到头来竟是她不行吗? 「所以才要为我调理身子?」她很快缓过来,想清楚前因后果头脑逐渐趋于冷静,小心翼翼问:「我这身子,能调理好吗?」 担心她多想,淮纵连忙道:「能!肯定能的!不用急,到时候就来了。不过……真有了孩子,就要辛苦阿行了。」 「我不怕辛苦。」听到身子都调理好,萧行好生松了口气。 一想到她会为淮纵生一个软绵绵裹着奶香味的乖孩子,她眉眼柔和不少:「我会好好调养的。过两日回了侯府,再请宣医师来府里小住吧。」 她如此积极,也给了淮纵很大的希望:「阿行,你不怪我自作主张瞒着你吗?」 「我有什么理由好怪你呢?」萧行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我知道你在意我,怕我到头来等来一场空。」她弯了弯眉:「不过你之前犹犹豫豫的样子真的吓到我了。」 萧行之所以会想到借种一事,完全是这等荒唐事近日在鸾城大街小巷传得沸沸扬扬。 信王世子为隐瞒不能人道的真相,洞房花烛迷晕了世子妃,将心爱的女人送到侍卫榻上。世子妃以为与世子成就敦伦之好,心内幸福甜美自不消说,成功在第二年诞下一子。 孩子长至五岁和那侍卫生得越来越像,世子妃是个烈性的,结合多年与夫君相处之道,拎着一把剑去找世子质问。 质问的结果不言而喻,世子妃一颗芳心被爱人伤得粉碎,一剑砍了世子一条胳膊,扔下和离书抱着孩子入了道观。 第204页 此事鸾城百姓众说纷纭,萧行初闻此事气得捏断了一桿笔,而后挥毫写了八百字长赋言辞犀利地骂了世间薄倖男儿。 文章印刷多份贴在士子楼进门就能看到的地方,其文采,其气魄,再次震惊文坛! 信王世子不能人道一事传得满天飞,免得王府向那可怜受骗的女子施压,骂完之后她特意派阿韭往信王府走了趟为其撑腰。 在她看来,世子不能人道固然可怜,可明知不能人道,为了所谓的名声地位故意引无辜的女子入网。 新婚夜闹出这档子李代桃僵的事,实在是对两人爱情的羞辱,更羞辱了那清清白白始终被蒙在鼓里的世子妃。 「你可真爱胡思乱想。」淮纵扯了扯她衣袖,萧行看她一眼,默默褪了鞋袜外衫入水。 一把将她抱牢,淮纵舒服地喟嘆一声,不忘替萧行拉开系在腰间的衣带:「信王世子不是东西,他也配和本侯相提并论?」 她的手又在不安分地游窜,萧行在水里依赖地抱紧她:「其实世间情爱,说简单委实简单,爱也好不爱也好,千万别随便轻贱了这份情,否则落了下乘,显得既下作又令人作呕。 世子妃一心爱慕世子,若世子待之以诚,难道世子妃因了那床榻之事就能狠心舍他而去? 分明是作为男人骄傲的私慾占了上风。捨不得她离开,更捨不得承受世人异样的眼光。世人异样的眼光不对,大大方方将正妻送给手下迷.奸的行径,更为骯脏。」 「莫气了,莫气了。难道本侯没有为你撑腰吗?」淮纵色.与魂授地把人抵在温暖的池壁:「信王那老东西看不得儿子受委屈,跑来蹬鼻子上脸三句话不离请侯爷管教爱妻。 你说他是不是老了煳涂了,他自个都说爱妻了,那也只有我家阿行管教我的份,我哪敢欺负阿行?我是半句话都捨不得和我阿行说重了……」 萧行被她弄得浑身发软,耳边又听着那委实顺耳的情话,淮纵说的这事她却是不知的。她按住淮纵使坏的手,轻.喘了两声:「然后呢?然后你怎么做的?」 「我呀,我当然是让他怎么来的怎么走的,灰熘熘的。要不是看在他一把年纪了,本侯还真想教教他何为礼义廉耻! 自家儿子做下如此恬不知耻的事,他还有脸跑到本侯面前为儿子求情?他来本侯这求得哪门子的情,明摆着是对你那一纸长赋没了辙。」 文人一支笔的力量,用得巧妙有撬动山河之威,萧东陵口诛笔伐,带动了文坛多少仗义执言的卫士,也引发了众多女子的共鸣。 本来那世子妃有意青灯常伴过一生,然而过了不久,便有年少时心生仰慕的书生跑来求娶。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比起世子妃白玉蒙尘,还有清正傲然的男子折服于她宁为玉碎的烈性以及清雅如兰的才名。有趣的是,在一水的男儿中,里面还出现了一名女子。 萧行正欲再问,话到嘴边却是一声长.吟,媚.骨天成,直接酥了淮纵的心。 金乌西沉,金黄的西山陷在一片金色霞光,一阵风拂过,女子领着京涯出现在西山山脚。 又是一阵风掀起,两人已经行在蜿蜒的山路。 她们来时护卫一无所觉,便是小竹楼百丈外的桓决和阿薛都没察觉到半分不妥。 云.雨初歇,萧行着了里衣环着淮纵脖颈,眼尾残泪未消。 淮纵稳稳噹噹抱着她穿过不算长的一段走廊,而后一步步拾阶而下。深秋时节山上还是有些冷,她抱着萧行将人放在银杏树下,利索解了外袍裹得她严严实实。 萧行赤着一对玉足坐在竹椅,淮纵扯了椅子温柔地握住她脚踝,修长的手指、温暖的掌心不断滑过白皙可爱的脚丫,为她疏通血液,按摩脚底穴位。 萧郡主低头看她:「你还没说,世子妃和那女子之后怎样了?」 「想知道?」淮纵扬了扬小脸,身子凑过去:「亲亲我。」 「方才那一通闹,亲的还少吗?」萧行嗔她不知足。 「再多都不嫌多啊。」 她一身白色里衣,衬着单薄秀美的身姿,萧行心弦颤了颤,只觉淮纵这风流轻佻的性子真是恰到好处,多一分显得不够庄重,少一分又不够有情调。 她倾身吻了她的唇,主动地与她香舌纠缠,晴空下肆意调.情恩爱缠绵的一幕落入某人的眼。 京涯上前一步被女子不动声色地擒了手腕,她眼里闪着怒火,心里浮起浓浓的苦涩。 望着不远处继续聊天的『夫妻』,姜遇轻轻莞尔,原来凛春侯与萧郡主……也是如此有意思的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两章,二合一√ 第98章 若非亲眼看到, 京涯根本不知这人笑起来能软成春天的柳絮,软绵绵, 很甜, 甚是无害。不归谷多日, 淮纵从没有对她那样笑过, 从来没有。 指甲死死地抵在掌心, 她看向那名为阿行的女子, 眼里映出刻骨的嫉妒。 不知不觉想到姜遇为她随口做的批文, 半生求而不得, 半生怅然若失, 她胸口发闷,一股直欲毁天灭地的烦躁涌上来, 女子一指点在她眉心, 为她驱散绕在心头的魔障。 「进一步立地成魔,退一步求得自在, 为何一定要逼自己呢?」她难得把话说得这般迂迴:「你也看到了, 她不爱你。 哪怕她在你身陷绝境满目黑暗时给了你一缕光, 哪怕她解了如归村的阵法放你出来, 哪怕给了你生而为人的正视与尊重,她能给你, 也能给旁人。 第205页 她待你好, 反是她错了吗?看也看了,你还是不甘心。」 京涯迟了半拍看向她,嘴唇动了动:「要我怎么甘心?是我对她不好吗?我倾囊相授认定她会陪我过一生, 我为她洗手做羹汤为她弃恶从善,她不喜欢的,我绝不会做! 她要什么,我就想尽办法为她讨来,她三两句话就能害我心神失守为此重伤。我远道而来,你当真以为我是为了要她命? 我放下了尊主,转身把心给了她,我明明那么喜欢她,明明把所有指望放在她身上,她能陪萧行缠缠绵绵,怎么就懒得敷衍我呢? 你看到她笑了吗?笑得多开心,尊主当年也是这样沖夫人笑的。」 她说的夫人正是姜遇生母。 姜遇面色泰然:「你不该喜欢母亲大人,如今,也不该强行拆了这对恩爱眷侣。」 「若我偏要呢?」京涯忍她够久了!二话不说出手,眨眼间两人已经过了十几招。 世间顶级强者,早已踏入道的领域,远非凡人能领会的境界,此番相斗并未搅扰银杏树下的两人。 淮纵耐着性子任劳任怨地为萧行按摩腿部,谈话之间已经提到那未出世孩儿的名字。 萧行嗔她过于未雨绸缪,淮纵自有一番说辞,扬了扬眉:「我出门在外陷在前线哪能得了自由,不如提早把孩子的事安排妥当,这样,我心里也踏实不少。」 她说的这番话萧行相当不爱听:「什么叫做踏实不少?名字什么时候都能起,你何时从战场归来,就何时起名。」 她是想给她一个念想,省得战火连天忘了回家的路。 淮纵笑了笑:「好,那就听你的。不过该做的还是要做,阿行,若咱们有了孩子,小名由你来取,要记入家谱的大名就由我来取。 明天咱们下山为孩子准备一些东西吧,算是我这当母亲的提前给孩子准备的心意? 对了,你还要提笔为我做一幅画,我忙于战事回不来,你就得负责教孩子认人,可别等我哪年哪月从战场归来,孩子只认你不认我,那我就真的要哭了。」 她说的也是萧行所想的。 短短几句话勾勒出今后的生活,萧行葱白的手指嗔怪地点在她额头:「那你就早点回来。早点平了天下,回到我身边。」 「我努力。」 缠绵悱恻的情话一字不差地落进京涯的耳,她恼恨百年囚禁生涯害她伤了元气,要不然与人交手怎会处处落了下风? 眉心一点硃砂的女子盈盈立在斜长的树枝后:「你动静这么大,是要她知道你来过吗?」 若被淮小纵晓得她偷偷摸摸地躲在暗处不敢露面,那又是怎样的难堪?京涯饱受情苦,血渍从唇边蔓延,她看着眼前貌美残忍的女子:「你不懂,你根本不懂情,怎么会知道我的苦? 你当我是一见钟情,可谁又知道我遇见她后曲曲折折的心理路程?我好后悔,后悔当日为何要答应她出谷破阵! 若我们还在不归谷,低头不见抬头见,天长日久,她心里总会有我的!你到底知不知道她有多重要?你到底知不知道!」 压抑的低吼如同不敢暴露行迹的野兽,泛红的双目隐约有了狂化的徵兆,女子被她质问地移开眼:「为何要自欺欺人呢? 哪怕再过一百年,两百年,她心里都不会有你。她的心在那人身上,她完完全全甘心乐意把心捧给她,你抢不走的。」 「果然不动情的最无情,尊主那样的情痴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京涯咬牙切齿。 「随你怎么说。」 「带我走吧。」京涯留恋地看向银杏树下一心取悦娇妻的某人:「你带我走吧,我来没想伤害她。况且有你在,我动不了她。」 她眸光深处闪过一抹算计:「姜遇,我很好奇,这世上就没有人能教你动情吗?」 「情为何物,母亲说缘分到了自然会懂。」她微微一笑:「你莫要妄生事端,我是不会上你当的。」 「你就真的不想体会情的滋味?你看我的淮小纵,人品相貌当世一流,比之尊主也不遑多让。她这样的人,可能动你的心? 你若同我一般深知求而不得的苦,就不会理直气壮地阻我与心上人成其好事了。」 「凛春侯么?」姜遇美目轻转:「她是母亲大人算好的隔代传人,所以有我在,你不能动她。 她好与不好我只当她是师妹,不过,待她平定天下的的那一日才有资格受我不归谷传承。若她不幸亡在大势之中,那也是命数所致。」 「原来你的心是冷的。」 「京涯。」女子突然喊她的名字:「这世上,最你没有资格说这话,因为你的命是我救的。」 「没有资格吗……」 那对熟悉的眉眼恍惚是尊主沉眉训教,京涯头疼地退了半步,一口血雾喷出来,险些没污了姜遇素净洁白的衣角。 她退的老远,直到人倒下这才沉稳着手从袖袋抖出一粒金豆子,封锁京涯身体大穴。 免了被偷袭的隐患,她皱着眉拎着这位师姐的衣领随风飘远。 淮纵顺着心意往西南方看了眼,竟有种眼花的错觉。她仿佛,看到了白鹤从天边闪现。 「怎么了?」 「无事。」 深秋到了末尾好似一天一个温度。凛春侯时常带着萧郡主在街市买婴幼儿用品,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纷纷以为侯府要有喜事。且教她们误会着也不错,两人都没有解释的打算。 第206页 宣医师信誓旦旦地承诺萧行身子比前段时日好了不少,孩子何时来,大抵要看天意。或早或晚,总会有的。这话充分安了妻妻二人的心。 商贩见是她们,不肯收银子,这一回萧行难得地没推辞。若侯府后继有人,这的确是值得阖城百姓欢庆之事,当作提前祝贺也不错。 听到风声的徽王爷顾不得忙碌国家大事,跑来侯府问个明白。 待听到宣医师亲自为宝贝女儿调理身子并且颇有成效之后,他红着张脸问淮纵,待得到能生的准信,心口堆着的大石总算落下。 心情大起大落的萧悬拎了壶好酒便去看望故去多年的老友,打算在那对夫妻俩墓前好好倾诉一番。 这么一闹,于是全城都晓得侯爷与郡主在认真备孕。 两人才貌相当,玩了几年方想起孕育子嗣之事,让许多热衷八卦的百姓哭笑不得。备孕风声传出来,坊间不再偷偷摸摸议论侯府血脉传承一事。 其实晚几年再要孩子也说的过去,侯爷和郡主都是神仙般的人物,夫妻情深,甚至还有人说,若非眼下战事紧张,没准两人还不肯承担起绵延子嗣一事。 事情放在明面上来便坦然光明许多。毕竟拖几年再生,总比不能生强了不止百倍。 秋天在满怀期待中悄然过去,一场晶莹薄雪带来冬天的凛冽气息。鸾与缜、允二国在初雪降临的前一天彼此交换了盟书。 缜国太子来鸾的第三天,于侯府门外隔着掀起的轿帘看清了郡主侧颜,从此惊为天人。问过僕从,知其为凛春侯捧在手心的夫人,久立拐角扼腕不语。 冬天,百兽蛰伏。而在冶国鸣凰山,有着一座规模极大的百兽园。 凌絮得了师父一卷宝书,爱不释手,日夜翻看,从里面窥见了精妙绝伦的御兽之术。 她天资不错,竟是自学成才。横笛在前,纵是林中勐虎也唯有静待驱使的份。 臣民闻之大喜,再加上民间不断有人宣扬三殿下天命所归,拥有百兽臣服之能,说的人多了,渐渐抹去了她两个月前残害手足的恶名。 若要压制那星,必要得到万民爱戴,要有很多很多的人心甘情愿为你赴死。这话每当夜深人静常常在凌絮耳边迴荡,这条路,她已经起了个头,能走多远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作茧自缚断了情路,伤了淼淼,除非身死国灭,不可挽回。但在身死国灭之前,她还想试一试。试试和世间顶尖的帅才全力一战! 而这次,为了在本国得到更多的名望,她打算亲自『领兵』。 她仰望苍穹,苍穹寂静无声。星辰满天,她捧卷窗前,眼里闪过锐利锋芒:「只是淮纵呀,你准备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预祝青山小可爱生日快乐√ .感谢在2020-06-23 19:24:09~2020-06-23 23:5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狼、墨云极斯文倾覆、知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闪一闪亮晶晶 10瓶;米凉ご 5瓶;终南小六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腊月时节鸾城下起了大雪, 厚重的雪花堆在地面,人踩着上面往往会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凛春侯府, 梅林, 猫和狐狸结伴穿过林前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 风轻轻吹来摇曳开积在梅枝的晶莹碎雪, 雪簌簌而下落了两只小可爱一身寒凉。 有点痒, 猫摇晃着头抖去雪粒子, 连带着肥嘟嘟的身子也跟着晃, 又蠢又萌。 大雪天, 天气很冷。推开书房窗子, 风雪忽至迷了萧行的眼。她忍着没去碰,顾自眨眨眼, 转身, 手里蘸了墨汁的紫金狼毫笔散漫疏朗地游走在宣纸之上。 那是一首冬日小诗,讲述的是女子冬雪日静候心上人归来的心情。甜蜜温馨, 才情比天高。 信手搁笔, 萧行招了招手, 阿韭极有眼力地为她披上雪色裘衣:「郡主要到院里走走吗?」 「嗯。」 穿戴妥当, 裹得看起来就暖和,房里还烧着地龙, 暖融融的, 萧行身段纤细,哪怕穿得再多都不显臃肿,她扬了扬眉:「去把窗子关了吧。」 阿韭应声上前, 关了窗子阻隔了外面的风雪,萧行迈着优雅从容的步子出了房门。 今年难得一见的瑞雪,本该能玩出好多花样。她不禁后悔为何要多嘴当着某人的面提一句桂元斋的灌汤包好吃。 思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无奈地将缘由归在这段日子淮纵过于娇纵她。寻常的小事但凡她说好,堂堂的凛春侯就会不辞辛苦地去做。 大清早还没用过饭,刚喝了杯清茶,淮纵骑马出府为她买桂元斋新鲜出炉的灌汤包。此时仍未归。 府里下人们羡慕的不得了,就连阿韭都不止一次用艷羡的口吻夸赞侯爷用心。萧行漫步到梅林,从一团白雪里『刨』出了玩疯了的小狐狸。 猫转着滴熘熘的一对猫眼,谄媚地跳到女主人肩膀,萧行右肩膀倏尔下沉,强忍着没把猫撸下来。 阿韭在一旁负责撑伞,被可爱的小动物勾得眼睛都亮了不少。其实她不明白大冷的天郡主不在房里好好呆着为何要出来闲逛,深想过后她总结出了两点。 郡主骨子里存着文人的浪漫雅致,其次嘛,是郡主想侯爷了。 第207页 如胶似漆,如影随形,侯爷出了门的功夫郡主都想的不得了,她眸光黯淡下来,忍不住忧心:若侯爷哪天上了战场,突然的分离,郡主又怎么承受的了? 随时到来的相思之苦如同一把利剑悬在头上,不知何时就会毫不留情地落下来。这道理怕是侯爷与郡主比她理解的要深刻。 阿韭暗暗嘆了口气,她是真的没见过比侯爷和郡主更恩爱缠绵的了。 「恭迎侯爷回府!」 门子扬声高喊,淮纵随手将马交给他,怀里捧着被油纸包好的灌汤包,足尖轻点,人已经在雪地飞出很远。 这等本事旁人见了唯有惊艷羡慕的份。 风吹乱了她长长的髮丝,比起萧行的认真保暖,凛春侯这潇洒俊秀的打扮就显得着实轻薄了。 萧行自打得知有机会孕育出两人的孩子,又深知自己是极难受孕的体质,便越发顾惜身子,反观淮纵,仗着内功深厚,茫茫大雪都敢舍了大氅着一身锦衣长袍往外面熘达。 早先她跑太快萧行没留住人,这会见她眉毛染雪面带笑意地走来,顾不得关心她捂在怀里热乎的灌汤包,伸手替她拂去落在双肩的雪花。 实在喜欢的厉害,没忍住攀着她肩头半抱了一瞬,惊觉淮纵身子又清减了。 这样削瘦单薄的身板,清清朗朗的斯文模样,她好似没办法想像阿纵领兵作战的风姿。 脑海蓦地闪过她于千军阵前凭着一柄长刀将她救下的画面,不得不说,那样的淮纵,真得担得起举世无双。 「好了好了,我你什么时候都能看,快来尝尝你心心念念的灌汤包,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心心念念的是灌汤包吗?萧郡主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 要说偌大的侯府想吃什么没有?吩咐下去,大厨们挖空了心思也会让主子满意。 但萧行一觉醒来偏偏说想吃桂元斋的灌汤包。 她就那样软绵绵地依偎在淮纵怀里,睡眼惺忪,眼角还带着初醒时的淡淡湿雾,嗓音勾着一丝丝撩人的哑,抱着淮纵胳膊用生动绝好的文辞形容了好久没吃过的灌汤包。 一时间,听得淮纵自个都馋了。 她有心撒娇,娇起来就是让淮纵跪下来喊她小祖宗都使得,更别说只是想吃花钱排队就能买到的灌汤包。 躺在榻上美人在怀的小侯爷捨不得起,恰好刚睡醒脑子犹昏沉的萧郡主也是这般想。两人腻腻歪歪好一会,差点再勾出火来,至此萧行才算真的清醒了。 清醒后的萧行让淮纵心生失落的同时多了分敬重,清早起来,喝了杯茶就翻身上马出府。 热乎乎的灌汤包不仅暖了萧行的胃,也暖了萧行的心。雪天风寒,她只是尝了一口,从她嘴里得到满意,淮纵便抱着人回房。 「慢慢吃,吶,别光自己吃,餵我一口?」她巴巴凑过去,萧行笑着用长筷夹了两三嘴能解决一个的小灌汤包餵到她嘴边。 淮纵大大地咬了一口,小汤包一下子缺了一半,看起来惨兮兮的。 「来喝口茶。」怕她噎着,萧行给她递了杯茶。 三两口茶下肚,五脏庙里总算填了暖融融的吃食,淮纵眉眼弯弯。她笑起来比寻常女儿家多了分狡黠和俊朗:「阿行你别动,我来餵你。」 床上床下萧行都习惯了被她伺候,餵食这件小事她也乐得和淮纵分享,文文雅雅地坐好,挨她近了,近到唿吸能闻到淮纵无意从梅林沾染的清冽梅香。 娶个媳妇有时候像多了个小祖宗,有时候又像养了个孩子,总之妙处无穷。淮纵做起这事来得心应手,只恨灌汤包买少了,她都没餵够呢! 一双清澈纯净的眼睛直接瞪圆了,盯着那空了的竹屉。萧行笑她孩子气:「这样刚刚好,不然少不得要吃撑了。」 淮纵失望地收回视线,委屈道:「那饱了吗?」 「饱了。你呢?」 淮纵摸了摸肚子:「我也饱了。」 算起来她这投餵的,比被投餵的吃的还多,俏脸悄悄映出一抹细不可察的红晕。 窗外风雪连绵,正所谓暖饱思.淫.欲,淮纵低头以茶漱口,抬眸间望见早已收拾妥当的某人。 看她优雅娴静地坐在书桌前提笔蘸墨,思绪飘飞,想到了夜里伴着簌簌风雪声在书房纵情肆意的一幕。 她坐在那默然无语,四周静悄悄,萧行在宣纸画完一枝寒梅才意识到她许久没吱声,漂亮的眸子缓缓轻抬,正好对上淮纵那双闪烁着耀眼流光的眼。 一眼,似乎直接窥见了她的心,萧行捏着笔桿的手微微用力,心直接乱了:「你、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或许是受了淮纵的影响,她此刻再环顾清雅温暖的书房,一颗心都在发.烫。匆匆垂眸无意望见手里细长的笔桿,不知想到什么,下意识丢开。 狼毫笔吧嗒一声落在书桌,她盯着宽大堆满文辞典章的长桌,眼前闪过羞人的狼藉,脸倏忽红了。 清清朗朗的笑声洒落在书房,淮纵笑得天真灿烂,萧行羞恼瞪她,哪能想到眼前有着赤子之心的人,夜里竟能缠着她做出那样斯文扫地之事? 淮纵悠悠闲闲地举步绕到她身后,俯身耳语:「阿行,下雪天最有意境了。」 萧行可没忘记她昨夜也是这样说的,上身端正地坐在桌前,重新拾起笔桿,三两笔勾勒出猫儿胖乎乎的轮廓,心思却好像不受控制地飘远。 第208页 她暗怪淮纵故意搅乱她的心,这人着实不正经,什么事都敢乱来。 端方如玉的小侯爷形象一去不復返,连带着作为鸾城世家女典范的萧郡主行事都出了格。 淮纵最喜欢从她清清淡淡的神色里窥破她内里的隐秘,一双手落在萧行肩头,不轻不重地揉.捏起来。 她伺候人委实有一套。萧行紧绷的身子聊聊放松,搁了笔,头微仰,越发衬得那截脖颈诱.人而修长,后背完全倚在椅背,慢慢闭了眼。 「舒服吗?」 「嗯……」 淮纵又是一笑:「今天我什么都不做,就陪着你可好?」 鸾国能迅速稳住朝局可以说是所有大臣共同努力的结果。 凛春侯带领精兵强将重新捍卫了强国威严,抵御冶蒙二国,大胜。边关太平,朝堂也跟着平稳,所有人都没忘记迎回帝后的艰巨任务。 不说旁的,回城后淮纵肩上的重担一股脑压下来,从西山归来,经常连日忙得不可开交。 身份地位摆在这,她根本没有太长的时间呆在家中,是以所谓的夜夜笙歌只能说是有心无力。 她这会说要全天陪着萧行,萧行睫毛微颤,忍着心动问道:「不忙了吗?」 「快要年关了,想多陪陪你。」 「嗯……」 淮纵心痒难耐,歪头亲.吻.她侧颈。 软软的吻落在肌肤,萧行身心不可抑制地起了颤.栗,难耐之余下意识攥住这人柔软的衣角。 有一个武功盖世精力充沛动不动就爱撒娇讨好死缠烂打的伴侣,似乎无法避免这样那样的事,到了如今她只庆幸自己不是一碰就碎的脆弱花瓶。 承其欢好,予她慰藉,她知道淮纵捨不得她,当然,如果可以的话萧行也恨不得能随心所欲地将淮纵装进小口袋,走到哪儿都带着,想了就看看,实在想了就亲亲。 她仍旧靠在椅背,闭着眼,淮纵意犹未尽地放过她,再开口嗓音软得厉害:「阿行。」 萧行被她喊得失了魂,反应过来淮纵继续为她按摩肩膀,没了之前的缠绵失态,她忍不住睁开眼。 一霎那,年少时的淮纵和如今被血与火催逼着成长的淮纵在她脑海走马观花,她将手搭在肩膀,覆在淮纵那只能提笔能提刀能做尽一切坏事的手上:「实在想吗?」 她故作矜持是一回事,但淮纵真的想,她哪会拒绝?她们因为误会冷战的那三年淮纵常常为了故意气她说她假正经,仔细想想似乎也没错。 人人都道她是世家女典范,是再尊贵不过的皇家郡主,可于萧行而言,她仅仅是一个心有所爱的女人,其次她是淮纵的妻。 她嘴上斥淮纵荒唐,可哪次不是尽兴而归? 风雪天的确好意境,她等着淮纵点头,哪知那人唇角微弯:「阿行,这次,可是你自己胡思乱想了。」 萧行一怔,然后被她气得什么绮念都没了,咬咬牙:「那你装出一副那样子做甚?」 「我哪样子?」 默默咽下那句『欲.求不满』,大好的情.调全被某人破坏了!萧行执笔大开大合地在纸上写了一个忍字。看得淮纵在她耳边欠揍地逗弄:「忍什么?」 「忍着不揍你。」 「哦……」淮纵十五六岁的年纪就非常喜欢这样逗她,而今二十几的人了这习惯还没变。 她嘴上说不要,偏偏不遗余力不要命的在萧行身上点火,『忍着不揍人』一说,兜兜转转还真就成了『忍.欲。』 萧行难受地看她,水润的眸子看得淮纵心颤:「别闹了好不好?」她扯了扯淮纵衣袖,扯一下顿两下,说不出的纯真诱.惑。 见她如此,淮纵才晓得自己失了分寸,端过放在书桌的茶水一饮而尽。 看她把阿韭为自己准备的茶一口气喝光,萧行眨眨眼,把口渴那句话吞回肚子。雪天景好,但若蹉跎在榻间未免可惜。 她不说淮纵却敏锐地看出来:「渴了?」 抬手倒了杯热茶,手捧杯子奢侈地用寒冰真气降温,须臾,热茶成了温茶:「阿行,给你喝。」 武功好原来有这么多的好处,萧行一阵羡慕,眸光深处看着淌着一丝丝浸着柔情的崇拜。 饮了茶水消了体内的燥.热,她眼睛存着盈盈水光,放下杯子,举手投足恢復了世家贵女的淡然:「阿纵,我们去踏雪寻梅吧?」 「踏雪寻梅啊。」淮纵眼睛一亮:「院里放不开手脚,不如咱们骑马去梅山赏景?」 不说青梅竹马的情意,单在风雅二字上的默契,她二人就称得上知己,一番准备两人共乘一骑兴沖沖前往梅山。 风雪遮人眼,萧行侧坐在马背牢牢抱着淮纵的腰,担心她冷,淮纵不间断地用内力暖着她。 踏雪寻梅实乃文人最爱做的雅事,煮一壶烈酒,寻三两友人,不惧风雪尽情高歌。梅山多的是这样的文人墨客。 但梅山也很大,想完美避过闲杂人等对于淮纵来说不值一提。 腊月,梅花盛放,空气里满了氤氲扑鼻的香,深山清幽,淮纵一身白袍站在梅树前,眉眼含笑,萧行望她一眼,敛袖提笔,专心作画。 她早就将淮纵的神与魂印在心中,以至于淮纵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边,画上那人风华绝代,情深意切。 曾有许许多多成名的大画师上赶着免费为凛春侯作画,但那些人笔下的凛春侯是风流倜傥正儿八经的男子,唯有萧行笔下,画的才是她的魂。 第209页 剥开那层欺瞒世人的伪装,能文能武的凛春侯是再真实不过的女子,她无数次触碰她的身,触摸她的心,萧行这位枕边人当得尽心尽力,尽心地她自己都脸红。 「怎样?」 「好极了。」作为奖励,淮纵乖乖地捉了她的手放在心口,眼里勾弄出作弄人的笑:「阿行,因为你,我的心跳得好快啊。」 萧行唿吸一滞,心神被她牵引,喃喃道:「那怎么办呢?」 收好画像,淮纵牵着她的手来到开得最盛的梅树下,高山寒梅,风雪交加,她弯了眉,柔声问道:「你说呢?」 萧行轻.咬下唇,自然地用双臂搂住她脖颈,尾音轻颤:「阿纵…我爱你……」 寒冬腊月,两颗心彼此温暖,忘情拥吻。无人踏足的偏僻之地,风声传来,梅花与雪花落了一地。红得更红,白得更白。 她爱她,她知道。她爱她,她也知道。情至深处,甘心谱出最华美的乐章,万千动人,只予你听。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太美了!我写出来的不及她们万分之一之美(捂脸) …… 图个好彩头,在第99章 的作话里祝青山和大长安生日快乐呀~ .感谢在2020-06-23 23:53:34~2020-06-24 18:4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37589915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7589915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胖路、冰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幕幕幕七 68瓶;今朝十步、小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从梅山耽搁许久, 赏尽了风景,淮纵躬身为萧行系好挡风的裘衣斗篷, 见她脸色红红, 担心山上的风雪把人冻着, 她握着萧行的手:「怎么脸看起来那么红?这手也不冷啊。」 她大多时候是蛮有情趣的, 只偶尔呆呆的, 比如现在。 正是因为再亲近不过的关系, 萧行才越发的不好意思同她说实话, 她低着头:「无碍。」 「真的无碍吗?」 见问不出什么, 且不说信与不信, 淮纵扭头去牵马。 凝视着她瘦削挺直的背影,萧行偷偷松了口气。她只是忽然觉得害羞罢了。 阿纵悉心照料她的样子俊俏温柔的让她看得移不开眼, 她的一句话, 一个随随便便的动作,落在她眼里都有着与旁人不同的分量。 指腹轻贴在唇瓣, 停驻在原地, 她忆起那个梅树下缠绵悱恻的吻。 她会永远记得这天, 记得淮纵带给她的每一分悸.动。 举目望向寒风中凛然振奋的梅花, 天气越冷,它越是盛放。萧行将丝丝缕缕的感慨收进心底, 笑着去捕捉某人身影。 白马唏律律的踱着步子过来, 在风雪里晃了晃头,耳朵一动一动的看起来很是可爱。淮纵潇洒坐在马背,朝萧行递出手:「阿行, 上来。」 萧行放心地把手交给她,一阵柔和的力道下一刻她已经被淮纵拥入怀:「挨着我,离我近点。」 温热的唿吸扑在耳边,萧行顺从地将全身重量交给她,淮纵上身挺得直,揉了一把怀中人的腰肢,萧行下意识软倒,她开心地沖她笑:「这样多好,阿行,做什么要坐得那么板正呢?」 她手握缰绳纵马路过那棵凌寒盛开的梅树,想到她与阿行就在这棵梅树下亲吻拥抱,一时没忍住折了枝梅:「做个纪念可好?」 折都折了,就是说不好也晚了。萧行眼里柔情缱绻,有一分娇柔的嗔怪。 淮纵将梅枝小心收进衣袖,身上的大氅严严实实地护着怀里的人,她的怀抱便是萧行最完美的避风港。 下山的路迂迴曲折,好在有正经的路可行,从梅山回到侯府途径朱雀长街,风雪天,也有眼尖的行人留意到侯爷纵马驰骋的一幕。 而能被她小心翼翼呵护着的,不用想,除了萧郡主还能有谁? 马蹄声远去,望不见那对神仙眷侣的背影,仍有过往的路人对这份感情表达了深深的羡慕。 两人回府时辰已经不早,至少阿薛和桓决对坐围炉吃火锅,已经从最初的诗词歌赋谈到了人生理想。 阿薛的人生理想自然是侯府振兴,侯爷一世顺遂。 然而桓决执了长筷夹了煮熟的肉片在盛着碎芝麻的碟子滚了圈:「那是凛春侯府所有人的共同理想,我问的是你,你个人的理想。」 「我个人?」阿薛夹了新鲜蔬菜扔进冒着热气煮沸的红汤:「我个人的理想,非要说的话那大概是做一位仗剑游走四方的女侠。」 「女侠?」桓决被她逗笑,从清汤里夹了白玉豆腐:「原来你还有个女侠梦啊。」 「有什么稀奇的吗?你高高在上的鲜冬族巫女都可以在侯府大大方方吃涮锅,怎么我就不能有个武侠梦了?仗剑走四方,路见不平一声吼,人生得意须尽欢,多爽快。」 她说这话时眉眼是肆意的,神情是愉悦的,桓决看着她开心地找不着北的傻样,心尖跟着软了软,语气莫名宠溺:「有机会的话,我陪你呀。」 话说完她就后悔了。有机会的话,那要是没有机会呢? 阿薛不知道她心里比山路还迂迴的弯弯绕绕,嫌弃地嗤了一声:「如果你好好跟在身边不捣乱,那本女侠勉勉强强就要你这个跟班了。」 第210页 「就只是跟班吗?」桓决笑道。 「不然你想做什么?」她将注意力放回碟子里飘着白气的鱼丸。 桓决若有所思:「我难道不是薛女侠的枕边人吗?」她不满地扬了扬眉:「薛沁呀薛沁,你一天到底要我提醒多少遍咱俩的关系,覆水难收哦,我对你负责,可你额头为何总写着三字?」 薛沁清咳一声,放下她最爱的鱼丸,忍着羞意问道:「哪三字?」 「负心女啊!」 「……」 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拄着下巴,满心感慨:「盼着天下一统,到时候没准还能喊上侯爷郡主一起週游四方。那日子,想想就美呀。」 「看把你美的。你家侯爷能允你跑去仗剑四方?」 「能呀,怎么不能?」淮纵牵着萧行的手并肩迈进门:「阿薛想去哪从来不由我说了算,她当然是自由身。」 「好一个自由身。」这话听着顺耳,桓决看她顺眼不少:「再支个锅子,饮两杯如何?」 冬天吃涮锅算是件愉悦的事,管家很快备上锅子。 围着炉火涮菜吃肉,品两杯小酒,谈一谈趣事,淮纵的人生理想就是和她的阿行相守白头,萧行的亦是。 阿薛想做锄强扶弱的女侠,至于桓决…… 桓决的理想,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因为说不得一觉醒来还会不会有明天。 这点在场的人里唯有淮纵知晓内情,阿薛被蒙在鼓里,为此还调笑了桓决两句。 她们感情日益加深,一杯酒下肚,淮纵心头浮起点点愁索。暗道宿命如此,当真不可迴转? 她的喜怒哀乐于细微处阿薛可能会忽略,但萧行不会。萧行待人接物细緻入微,遑论对爱了多年的淮纵。 当晚,淮纵拧着眉将鲜冬族巫女可悲的命数同她讲明,萧行愣了好一会才有所反应。 情深不自知,知时晚矣。若当真落得这般下场,无论对桓决还是对于阿薛来说,都太残忍了。她们当下都以为没有动情,或者在刻意迴避自己的内心,可事情总有直面的一天。 萧行沉吟片刻,出言宽慰:「咱们解决不了,世上总有高人能解决的。」 她这话让淮纵蓦然想到京涯。她疲惫地躺在榻上,睁开眼来又在软绵绵撒娇:「阿行,快让我抱抱。」 被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爱慕着,萧行不再去想无法解决的烦心事,笑意盈盈地伏在她身上:「怎么了?我的好阿纵……」 年关一天比一天近,年味渐足。 鸾国百姓过年喜欢在街坊邻居之间交换年货,张家的米最有名最好吃,于是张家就会抱着一袋子大米往李家换取李大娘做的腊肉。 李大娘喜欢宋家的烧饼,就会特意打听了宋小娘子的喜好,赶在前一天拎着宋小娘子最爱的米酒去换香喷喷的烧饼。 这样,既联络了感情促进邻里关系,家家户户还都能在年节享受到心目中的美味。 平民百姓需要提早置办年货,王公贵族侯门世家也需要。腊月二十四,吃过早饭收拾妥当,侯府的主子们迈出门。 原本採办这事自有下人张罗,可今年淮纵突发奇想要拉着萧行亲力亲为,她执意如此,萧行能如何?萧行只能捨命陪君子。 上午逛遍了六条街,挑挑拣拣地买了许多。 这经歷很新奇,居家过日子的感受朴实真诚透着俗世温暖,若身上没有沉甸甸的家国重担,淮纵很愿和萧行过自给自足的小日子。 採办半天,回来歇半天,然后第二天再去。 侯府家大业大,人口众多,按照她们的效率,起码得有个五六天才能採办结束。萧行在这点小事上很是惯着她,随她玩,随她闹。 午后,凛春侯往金石馆接见了缜国太子,两国结盟,互通有无,为表达对结盟的诚意,缜国国君特意一道旨令嘱咐太子在鸾国度新年。 盟国太子来此,皇室如今仅剩一个徽王爷,淮纵娶了东陵郡主,算是半个皇家人,接待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在她头上。 她在金石馆与缜国太子『相谈甚欢』,萧行关在家里拿惯了笔桿的手心甘情愿拿起了针线。 对于萧行这样有才任性的皇家贵女,才情羡煞男儿,一心在文坛认认真真发光发热,做不惯穿针引线的事情有可原,是以女红一道还没身边的阿韭精湛。 心血来潮舍了笔墨和阿韭讨教小孩子衣物的花样子,未来小侯爷/小郡主的事阿韭很是上心,拿出备好的册子和主子分享即将迎来新生命的喜悦。 有备无患,省得真的有了再忙手忙脚。再精贵的衣物,哪有做娘亲的亲自缝制的有意义?抱着这样的念头,萧行踏下心来谦逊求学,长进很大。 昨儿个刚停了宣医师为她开的食谱,按照宣医师的话,她现在的身体算是调养好了,过满则溢,不适合再补。 想她这些日子以来和阿纵的努力,若做到这份上都挣不来一个孩子,也太打击人了。停下手里的针线活,萧行盯着自己肚腹发呆。 察觉到她的视线,阿韭抿嘴笑道:「怎么看郡主这样子,比侯爷还心急?」 萧行与她主僕情深,习惯了她的『口无遮拦』,红唇微扬:「我只是太期待了。」 闭上眼她还能想起淮纵四岁时孤僻被人欺负的模样,一晃眼,她的阿纵勇敢了,长大了。如果能生个如阿纵那样可爱的孩子就好了。 第211页 「试问整座鸾城的百姓哪个不期待?他们啊,都盼着来府上贺喜呢。」阿韭眉开眼笑。 萧行目色温柔:「阿韭,若你有了喜欢的人,一定要告知我,这样,我也好为你作主。」 「哎呀,郡主说什么呢?奴婢这辈子就跟着郡主,郡主莫要丢下奴婢!」 她急得眼眶微红,萧行打趣两句自然地把话题掀过去。 时间有限,她为淮纵满打满算缝制了五套贴身衣物,当然也有给孩子准备的小鞋子小帽子小衣服。看起来可可爱爱,让人见之心喜。 晚饭之前淮纵归府,眉眼压着旁人辨不清的浮躁,待用了饭沐浴后,她才将对缜国太子的怨气发泄出来。 「我道他是名志趣高雅的君子,竟不想是个觊觎『有夫之妇』的小人!若非看在两国结盟的交情,本侯非得一刀砍了他!」 这话说得直白,不用想都知道事情出在自己身上。萧行讶异道:「缜国太子从哪处见的我?」 「他想见,总能找到机会!」淮纵气得坐在窗前,心里盘算着该怎么给郑扶一个教训。不能伤了两国情谊,还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为此等小人,犯不上生气。阿纵,我的手好疼。」她伸出一只玉手,果然转移了淮纵的注意力。 葱白细嫩的手指到底留下了被针扎的痕迹,淮纵大惊失色:「怎么回事?」 「疼。」 她喊疼,别管怎么弄的淮纵心都跟着疼了,乖乖地在她手指吹了吹,萧行软软地抱住她:「不疼了,阿纵不要心疼也不要生气了。」 淮纵被她哄得心里一阵阵甜:「不气了不气了,郑扶那狗东西,呵。」 「好了。来看看我给孩子做的小衣服?」她拉着淮纵去欣赏自己长久以来的成果。 她提到孩子,淮纵默默地将眸光落在她身上,心顿时软得一塌煳涂:「阿行,我们不急的。」 「我知道不急,可总要准备啊。」 一件件叠好的衣物被展开,萧行明媚的俏脸露出坐等被夸的神采,淮纵抓住机会就差把人夸到天上去,哄得萧行心花怒放赏了她一个香吻。 腊月二十九,採办的年货刚被送进府,淮纵眼里笑意晕开,还未来得及与萧行打趣,门外传来长长的马嘶声,手持前方第一手情报的小兵踏着步子小跑进来。 「报——」 一声战报,冶国捲土重来于边关陈兵十万,蠢蠢欲动。 裹挟着杀伐气的字眼让如水沸腾的侯府彻底安静下来,众人看着侯爷瞬间沉下来的侧脸,心里打了个寒颤。 「阿纵……」 淮纵唿出一口郁气:「没事的,阿行。」 安抚地拍了拍她手背,淮纵眼神亮起一道锋芒,吩咐一边的阿净:「去唤左右前锋,蒋、沈、韩、杨、宋、元八位将军来!请岳父入府,商讨出兵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感谢在2020-06-24 18:40:09~2020-06-24 22:4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758991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木 15瓶;海吻蓝天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要说起七国各自的关系, 除了缜与允二国是出了名的交好,值得一说的便是当年凛春侯用计借道荀国引起了蒙与荀交恶。 萧悬领兵潜伏蒙国, 弄死了蒙国老国君, 拉开了蒙国皇室诸子争夺的序幕, 后一纵一夺, 致使蒙国元气大伤, 一度从强国的位置摇摇欲坠。 蒙视荀、鸾为死敌, 蔺炤乃蔺婉一母同胞的胞弟, 蔺婉以贵妃之名潜伏鸾国做内应, 意图联合大儒景厌颠覆鸾国, 最后落得香消玉殒。 以蔺婉蔺家嫡长女,蔺炤长姐, 荀国太子暗恋的心上人的身份, 凭这一点,荀与鸾结怨。 冶国用二十年图谋打得鸾国出其不意险些有亡国之患, 鸾国皇室尽在冶国做那阶下之囚, 一国之尊受辱, 是以冶乃鸾的死仇, 此仇待有朝一日迎回帝后,也得用鲜血方能洗刷。 七国大势, 彼此仇视, 彼此结怨,正应了那句话,没有永远的朋友, 只有永远的利益。利字当头,所以弱小的陵国一向对强鸾存示好态度,而缜国、允国,在审时度势后,选择了鸾做盟友。 大一统之争仅仅开了个头,就是战火纷飞。为登顶的那一日,莫说是同为竞争者的盟友,就是面对亲娘老子,该狠心的也要狠心。 野心家不可心慈,不可手软,所以为了统御天下实现做千古女帝的抱负,凌絮一纸奏章请命领兵亲征。 冶国刚遭遇了虚鹰关惨败,被鸾国将士屠戮的噩梦还没散去,三殿下就要对鸾宣战,臣民有着不同反响。 鸾国皇室除却萧悬父女尽被擒拿,然而淮纵从不归谷回城之后当先平了林烨之乱,而后顾不得其他直接领兵驱逐外敌,所为何事? 不外乎是四字:军心士气。 如今凌絮主张对鸾用兵也是因此。此事关乎重大根本拖不得,解决噩梦的办法就是快速醒来,冶国的雄兵怎能一直畏缩在鸾兵的淫.威之下? 女儿有胆子一试,冶帝当朝应允。比较起来,帝王那么多儿子,最为出众最有魄力的还要数三殿下。元老大臣们见了时常发出这样的感嘆:到底是帝后嫡出的血脉。 此言一出皇子们自乱阵脚,更不待见这个人比花娇心狠手辣的皇妹了。 第212页 凌絮带兵出征的前一晚,她低调地来到阴冷潮湿的地牢,穿过长长的通道,踏进牢门,见到了日渐消瘦的华阳。 「淼淼,我要领兵亲征了。」 「你最好死在外面。」 「我不会死的。」她从容地坐在牢房正中央的木桌前,拎着茶壶为自己倒了杯茶。 茶是凉的,她意味深长地瞥向不远处的牢头,牢头扭头勐地同殿下对视,吓得双腿打颤,他可没有苛待这位敌国长公主! 「你哪来的脸出现在我面前?」华阳愤恨回眸。 她不肯穿冶国的服饰,凌絮二话不说费了些周折从鸾国边境掳来手艺老道的裁缝专门为她制衣。霸道不讲理的姿态引得华阳犯呕。 但不管怎样,她肯和自己说话了。凌絮看她穿着发旧的冬衣,对牢头越发不满。 殊不知她给华阳准备的衣物,大部分被华阳分给了皇室众人。不说皇兄那些嫔妃,母后一把年纪了,若冻个好歹教她怎能原谅自己?是她引狼入室,识人不清,招惹了凌絮这头白眼狼。 华阳紧紧攥着拳头,眼里看不出一丝爱意。 多情自古空余恨,凌絮将凉茶饮尽,对她发狠的模样视而不见:「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会有人照顾你,这样好了,我派人将鸾国太后请来与你住在一处,你见了她想必会放心不少。」 「本宫是不是还要谢谢三殿下心思周到?」 凌絮抿唇,哀求道:「淼淼……」 「别喊我!」 华阳倒退两步,眼睛发红:「别用那样的语气喊我,你害我还不够惨吗?」 她强行咽下喉咙里不断上涌的血腥气,多月来强撑的冷漠终于裂开一道缝隙:「我是萧淼,而你,还是我的絮絮吗……」 凌絮仓皇失措地出了牢房,在她逃走不久,萧淼吐出一口血。牢头骇然,不敢教殿下晓得,急忙请了医师来。 命运分开的岔道口并未留给有情人走回头路的机会,错过就是错过了。 要说萧淼爱凌絮吗?她怎能不爱凌絮呢?若不爱怎至于到了郁结自苦的地步?凌絮爱萧淼吗?也爱。或许不比萧淼爱的少。 若无深爱,以她皇室嫡女的身份怎么甘心一次次委身在敌国长公主的身.下?若无深爱,作何要以一人之力在地牢这样兇险充满变数的地方强硬护得萧淼无虞? 但爱是带着血淋淋的伤口的。因为萧淼终究被她所伤。 被臣民赋予了莫大希望的三殿下于清晨率领大军出城,且说冶国陈兵十万的战报传来,鸾国这边快速做出了反应。 排兵布阵,在场的都是行家,商讨结束,诸将各回各家,与家人共享弥足可贵的时光。 萧悬拍了拍『女婿』的肩膀:「好好陪着阿行。」 淮纵点头,亲自将岳父送出侯府大门。 今晚无星无月,风冷得彻骨。寝室温暖如春,萧行从浴室出来身上仅仅披着一层轻纱。 玲珑身段若隐若现,周身漫着淮纵最喜欢的香气,撑着修长完美的玉腿来到她面前,温温柔柔地坐在她腿上,双臂不费多少力气地揽着。 还没开口说话,淮纵就被她这番举动弄得一阵心痒又心酸。她有自己的家,可她没法陪萧行过一个完整的新年。 凌絮不按套路出牌,闹得她大年三十也就是明天就得领兵出征。 她要去保护边关更多人的家。 压下酸楚,淮纵扬起柔软笑容:「阿行今晚怎么不害羞了?」 「我时常害羞吗?」萧行搂着她:「害羞皆因爱你,不害羞,也因为爱你。」 这样美的阿行十足挑动了她的心,长夜漫漫,她却总觉光阴流逝地太快,收紧了搭在腰肢的手。 听着她一声重过一声的唿吸,萧行眸子漫着浅笑,当真如一朵解语花,善解人意:「阿纵…我冷……」 「冷吗?」淮纵按在她肩膀稍稍分开一段距离,准备抱她就寝。 哪知眼神胶着在那层轻薄纱衣,喉咙不受控制地吞.咽了口水。 美得如此活.色.生香要人性命的女子,此刻正光明正大地望着她:「阿纵,要.我…狠狠地要.我……」 咕咚一声。声音极为响亮。淮纵看直了眼,口.干.舌.燥地说不出话来。 萧行藏着窃喜捉了她的手,百般蛊.惑直欲化作那块最甜最软的小点心静待人尝,含羞低柔地咬了她侧颈:「阿纵,要.我啊……」 「要要要!」淮纵急不可耐地将她横抱起来,怀里的美人似妖精一般紧紧缠着她…… 主屋烛火始终没灭。 大年三十,深夜,噼里啪啦的烟花爆竹声遮去了种种不可言说的暧.昧,此间风月,是独属于两人更深层次的『守岁』。 说不清颠来倒去闹了多少回。 天边夜色骤然被微薄的光撕开,帐里的人没个消停。淮纵埋首细緻照料,萧行委屈地吸了吸鼻子,离别的泪这人竟是教她换了种方式全部哭了出来。 记不得她是何时晕过去的,累到没有力气去想任何事。 夜色慢慢被驱散,淮纵屏着唿吸怂兮兮地将被『咬紧』的指节收回,指尖瀰漫水光,残留着淡淡药膏味。 一个不留神做了整夜坏事,她怕伤了萧行,红着脸代为检查清洁一番,提起的心放下去了大半。 萧行睡得沉,睡梦中拧眉轻哼,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淮纵不舍地看着她红润光洁的面容:「阿行……」 第213页 她在她耳边不知念叨了多少回,而萧行太累了。 短暂地自我检讨了一会,淮纵捏了捏她好似会发光的小脸:「这下你总忘不掉我了,保管记忆深刻。」 她得意地呲牙一笑,继续叨唠:「醒来千万别骂我,谁让你故意引.诱我,你又不是不晓得我内里是怎样的人,我对旁人正经,唯独对你坏到底,你这么好的人遇上我这样坏的人,真是亏了。」 淮纵为她掩好被角,在锦被里抱紧她:「不过谁让你喜欢我呢?你喜欢我喜欢的不得了,我都知道。累吧,看你还敢不敢穿成那样在我眼前晃……」 她声音弱下去:「阿行,我好捨不得你啊……」 天色渐明,淮纵抹去眼角残泪小心翼翼地掀了被子一角下榻,她精力旺盛有内功傍身,饶是酸痛,运功在身体行了一个大周天也舒缓不少。 穿好衣服,她最后看了眼萧行,依依不捨地散下帷帐:「等我回来。」 正午之前凛春侯领兵出了东城门,送行的人很多,唯独不见萧郡主,便有人猜测小夫妻不忍见分离。 文人们自诩知礼不好意思在这事上多做议论,倒是百姓们因为那些胡乱的猜想,越发敬重凛春侯府。 萧行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午后。 期间阿韭几次红着脸进来,红着脸出去——房中香气四溢,郡主累得此时未醒,羞涩的同时她暗道侯爷不懂怜香惜玉。 「嗯…阿纵……」榻上的人一声呓语,手边摸了个空。 「阿纵?」萧行双目微.肿,心里顿失倚靠,整个人的精气神肉眼可见地萎靡下来。 躺在那一动不动想了很久,外面阳光正盛,她后知后觉升起难言的羞赧。身子试探着动弹一下,酸痛的厉害。 「郡主?」 「别进来!」 沙哑的声音听得萧行一愣,继而嘆息捂脸,阿韭掩面退去。 昨夜记忆纷至沓来,萧行好生平復了一道心跳,知道那人已经离开,她失落地坐起身,蹙着眉,心上人离去的疼比身子仿佛被碾压的疼还教人难以忍耐。 她低头打量自己,越看越羞人,待闻到那处淡淡留香的药味,脸色涨.红小声斥了一句色.胚。 都不晓得自己晕过去那些时间阿纵到底做了多少。看她如今这样,想也知道定是非常过分了。 上一刻还在羞恼,下一刻便忍不住为她担忧。萧行忍耐着穿好里衣,轻声喊了声阿韭。 帷帐被掀开,阿韭看她一副饱受疼爱的面色,惊艷地移不开眼——要命了,侯爷这是施了什么魔法不成?她家郡主怎么能这么美?! 双腿落地的那一刻萧行不由自主地提了口气,谨慎迈出一步。 「郡主!」阿韭眼疾手快扶稳她才没使人栽倒。 差点出丑,萧行羞愤难当,磨磨牙,终是低斥一句:「淮、纵!」 骑在马背上威风赫赫的凛春侯再次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眼里露出得逞使坏的笑:「阿行,我的好阿行啊。」 纵.欲过度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萧行羞赧之余认命地在府里休养几天。这个新年因为淮纵不在的缘故,她过得很冷清。 家家户户庆祝新年至,侯府同样张灯结彩,担心郡主关在房里闷坏了,阿韭使出浑身解数哄她开心陪她解闷。 淮纵此次出征照例将阿薛以及侯府训练有素的暗卫留给萧行,侯爷不在,阿薛自觉担当起护花使者的角色,看得桓决隔三差五直唿牙疼。 大年初三,是鸾城距离新年最近的一个欢庆节日。每逢这天,城里男男女女就会大大方方出门花样百出地为家人为爱人祈福。 清晨,萧行着了狐毛大氅抱着古琴上了软轿。阿纵出征时她还在昏睡,错过了送别她心里总惦记着。 借着大年初三全城祈福日,于城楼之上拨动琴弦,那是一首振奋鼓舞的《战时出征曲》,有送别祝福祈安之意。 琴声热烈激昂,百姓们抬头望去望不见郡主的容颜,但那天人之姿与绝世的琴音已经深入人心。 但凡懂些音律的都晓得郡主这是为侯爷献上迟来的送别,而赶在这日抚琴一曲,其中用意可见一斑。 萧郡主登楼抚琴一举称得上与民同乐,在文人看来更是一桩算不得出格的雅事。鸾国民风开放,祈福日为表虔诚之意再破格的事都有人做。 张扬者、内敛者,性情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式表达自己内心对亲友最深切的渴求祝愿。热闹不绝。 人海茫茫,缜国太子仰头呆立半晌,一颗心怦然而动,眼里漾开痴迷:「如此才情美貌的女子,此生若无法迎娶为妻,枉为男儿。」 随从被他忘情一语吓得冷汗冒出来:「殿下慎言!萧郡主已是有夫之妇!」 郑扶生得唇红齿白,浑然忘我地望着城楼,暗道凛春侯艷福不浅。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道雪白倩影,他遗憾地搓了搓指尖,不置可否。 一曲毕,萧行很快离开。 及至她戴着面纱回府,一盏茶的功夫,管家来禀缜国太子在门外求见。 郑扶乃缜国国君最得意也最疼爱的儿子,此人在缜国风评极好,不知为何到了适龄年纪仍未成婚。想起淮纵那晚提到此人的气愤,萧行自然厌她所厌,头也没抬,语气甚是冷淡:「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24 22:42:09~2020-06-25 12:33: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214页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酒瘾成仙、墨云极斯文倾覆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墨云极斯文倾覆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狼 95瓶;漫无止境的8月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好歹是一国太子, 拎着礼品登门反而被拒之门外,郑扶拢了拢身上的裘衣, 随从撇撇嘴, 趁着侯府管家转身之际, 不满地嘟囔道:「缜鸾交好, 萧郡主好大派头, 连殿下的脸面都不给?」 管家眼不瞎耳不聋, 听到这话既没吱声也没回头, 心底却是嗤了一声,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缜国太子在想什么, 无非贪图他家夫人美貌,忝为一国储君, 也是个肤浅之人。 侯爷刚领兵出征他就登门拜访, 有这胆子怎么侯爷在时不见他来?可见是个没胆量的。他暗戳戳地想,幸亏侯爷离了城, 若不然不定要闹出多大风波。 侯府大门干脆利落地关闭, 盯着那扇门, 郑扶拍了拍衣袖:「不见就不见吧。」来之前早就做好了被拒的准备, 真被拒了,心里还是难掩失落。 他不是没见过真正的美人, 可如萧郡主这样有才有貌有韵味有个性的女子, 可遇不可求。遇到了,就很难不生出妄想。 随着一阵风传来,天空飘起了细雪。随从撑开伞, 隐晦提醒道:「殿下,萧东陵再好,也实在不是能乱来的。」 且不说爱女如痴的徽王爷很可能会登上那个位子,只说凛春侯淮纵,万万不是好相与之人。 这世道,得罪文人可能会被口诛笔伐,得罪尸山血海爬出来的武人,那是能当场要命的事! 「孤自有分寸。」 随从张了张嘴,咽下嘴边那些劝导的话:「殿下,雪势大了,咱们走吧?」 郑扶不甘心地抬头望了眼凛春侯府的金字牌匾,他又何尝不知,想要萧东陵,就得先踏碎这块匾额呢? 寒冬唿啸,他打了个寒颤,蓦地想到俊秀如玉的凛春侯似笑非笑望向他的眼神,冷意从脚底板爬上嵴背,他屈辱地重重唿出一口气,恍惚要唿出内心近乎羞耻的恐惧。 淮纵杀名远播,在鸾国有国之基石的名号,战场之上指挥千军万马更是游刃有余,此人的确可怕,他按捺下躁动,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缜国太子在风雪中离开,侯府,身在书房的萧行看着心上人的画像,脑海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在梅山的一幕幕—— 淮纵的笑和淮纵洋溢在眉梢的风流倜傥,梅树下的动情长吻,包括离开前信手摺下的梅枝。 放下画像,她翻开一本兵书,从里面如愿找到经过特殊处理的干梅。 她笑了笑,这人细心起来试问谁能无动于衷?连那样私密的事都要替她亲力亲为…… 萧行怔在那,脸颊晕开两抹好看的红霞,那夜记忆深刻仿佛融进了骨子里。每当回想便血液沸腾心跳加速,偶尔腿脚还是软的。 太过淫.靡了,尤其一开始是她主动的。自作自受,吃了好大的亏! 合上兵书,琢磨着下次一定要从那人身上好好还回来。相思在心尖蔓延开来,如同窗外渐渐成势的大雪,不可阻挡。 有着漂亮羽毛的鸟儿在笼子里打瞌睡,萧行移步从书桌绕过去,这是淮纵花了八两银子买来的。鹦鹉没什么本事,除了观赏趣味,还有鹦鹉学舌。 手指轻轻扣了扣笼子,鸟儿懒散地睁开眼,当看到女主人手里端着的鸟食,机灵地扬起脖子:「阿纵!阿纵!」 萧行听得莞尔,耐心投餵:「彩彩啊,本郡主以后不说你是笨鸟了。」 彩彩是鹦鹉的名字,为此她还打趣才高八斗的某人起名字不用心,换回好一顿缠绵的『惩罚』。萧行又在发呆。 吃饱了的鸟儿绿豆大的小眼转呀转,看起来很是兴奋:「阿行!阿行!我爱阿行!」 冷不防的三声喊叫,惊醒了萧行,她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刚夸了这鸟机灵,就如此机灵吗?她笑着逗弄:「再喊。」 「阿行!我爱阿行!我爱阿行!」 萧行眼眶微湿,打开笼子摸了摸彩彩脑袋,鸟儿扑棱着翅膀飞到她肩膀:「阿行亲亲!阿行抱抱!」 阿韭走到门口听到这话惊得樱唇微张,不住地赞嘆侯爷好勾人的手段,勾得郡主为她死心塌地,满心满眼全装着她。人去了战场,都要留只鸟儿来拨弄郡主心弦。 虽然郡主夸奖彩彩不是笨鸟,可在她看来这摆明了就是只笨鸟啊,笨得一句话有时候要教个百十来遍才能学会。 郡主自不会无聊到对一只鸟儿说这话,那这普天下有资格说的有胆子说的,便只剩下一人。 侯爷当初买了这只鸟回来,不会那时就存了这样的心思吧?不厌其烦地背着下人教鹦鹉学舌,可真傻,可真……浪漫。又浪漫又深情。 「她到底教了你多少话啊,多大的人了,还是孩子心性。」嘴上听来嫌弃,语气温柔地听得阿韭骨头都酥了——真想让侯爷见见此时的郡主啊。 转念一想,小脸直接红透了,郡主什么样子侯爷没见过?她真是咸吃萝蔔淡操心了。 有一只学了满肚子情话的鸟儿陪伴,被淮纵甜言蜜语哄得身心舒畅的萧行,总算找回了做其他事情的饱满状态。 她爱怜地抚了抚鹦鹉光滑的羽毛,余光看了看几步外的阿韭,小声道:「本郡主不在,那些话你可切莫与外人说,听到没?彩彩最聪明了。」 第215页 「聪明!聪明!」 萧行眼睛亮起细碎流转的光,爱屋及乌,知道这是阿纵留给她的念想,她特意嘱咐阿韭好生伺候着这只鸟。 得了主子特权的鸟儿从这天起胆肥了不少,全府上下渐渐地都晓得这只鸟是侯爷送给郡主解闷的『传话筒』,哪敢怠慢? 以至于这鸟猖狂的,唯有在萧行面前才懂得扮乖。 阿韭不得不收回起始狭隘的看法,这哪里是笨?分明成精了!不愧是侯爷看中的『传话筒』。 风雪飘飘,这个冬天很冷。 用过中饭,萧行领着婢女出门。雪化成水地面很快结了一层薄冰,轿夫抬轿落轿时都格外当心。 天寒地冻,富贵人家自不需担忧饱暖之事,但世道不管怎么变,都会有吃不饱穿不暖的穷人。 街上偶有人摔倒,被好心路人搀扶起来,然后相伴去十里街领取朝廷每月发给贫民的『入冬粮』。 世家素有清直之名,但也并非全是清直之辈。皇室中人被掳,朝局掌控在徽王爷和众大臣手中,为安民心,赈济粮不能断。 乱世到来,粮价在朝廷有意控制下维持在百姓相对能接受的范围,所谓的『入冬粮』也只限于贫民可领。 然而身在轿中,掀起帘子,萧行已经从排队的人群看到了不止一个故意穿着粗布麻衣来蹭粮食的可疑之人。 生的细皮嫩肉,眼神轻蔑,多半是世家派出来的小厮。萧行身为皇家郡主,又嫁入凛春侯府,对于此事不算陌生。 侯府从不做这般小家子气的事,侯府不做,不代表其他世家不做。做的人多了,法不责众,反而是极好的庇护。 帘子放下,阿韭看她脸色不大好,关心道:「郡主可是身子不适?」 萧行摇摇头:「改道,回王府。」 徽王爷代理国政于书房理事,管家也只敢在此时打扰他:「王爷,郡主回家看您来了。」 听到宝贝女儿来了,萧悬急忙放下那些忙不完的国家大事出门相迎。淮纵那小子领兵,他还担心阿行整日闷在侯府不出来。 父女见面少不了寒暄,都说女儿是那贴身的小棉袄,萧悬得意地想,他家阿行简直是小暖炉。 家事谈完,萧行打量着他神色,指节在桌上散漫地敲了两下,将来时路上见到的事与爹爹讲明,萧悬听后陷入短暂的沉默。 此事他早就得知,他想了想:「阿行以为呢?」 「世家此举不妥。长此以往,人人争相效仿以为常态,必成大患。」 实力助长野心,世家在赈济粮上明目张胆地占便宜,这还是明面见到的,背地里见不到的呢?又有多少?既敢屯粮,那屯兵呢? 今日不同往日,鸾国无君,没有君王压着,底下的人生出异心,若不将隐患扼杀在萌芽,保不齐会再兴起一场『林烨之乱。』 父女连心,萧悬瞬间想到了她的顾虑:「此事,若父王交给你来做,阿行,你可敢?」 肃清掩藏在世家的败类渣滓,那就意味着与许多人为敌,没有足够的智慧与胆魄,很难啃动这块硬骨头。 鸾国禁不起太大太久的波折,要么不动,要么一击必中!以前不是没有人做这样的事,可都失败了。 「我愿一试!」 萧悬慈爱地看着女儿:「阿行,机会只有一次。」 萧行手指握紧,想到在前线拼死杀敌的将士,想到那些千千万万为了国家安宁捨生忘死的人们。 再想想某些如蛆虫一般令人作呕的世家,想想他们的所作所为,她目色微沉,笃定道:「我愿倾尽全力,剷除庭院荒草!」 「很好。」 出了自家大门,萧行心情仍在激盪。 她手里握着父王予她的任命书,盖了帝印,有了另一重特殊身份——皇家监察使,有先斩后奏之权,代帝行监察之责,为民举不平之事! 她反覆深唿吸,有种紧张,更多的是刺激与跃跃欲试的期待。阿纵为女子却能做国之基石,她也是女子,怎的就不能做这小小监察使了? 萧行,你可以的。 「郡主,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她收好帛书,扬眉清声道:「去管理本郡主的嫁妆。」 住在皇城根下的百姓现在都还记得那场声势浩荡的婚礼。 皇家嫁郡主排场丝毫不比公主小,又因嫁的是凛春侯,结的是皇家与凛春侯府的世代之好,萧行的嫁妆,用十里红妆来形容,那是确凿的实事。 除了看得见的显贵,还有看不见的财大气粗。且不提徽王爷为女儿准备的各种铺子,萧帝御笔一批,赐了郡主千亩良田。 战事掀起,往好了说打个五年六载归于平定,往坏了说,没个十几年大一统功业很难完成。乱世人为贱,粮为贵,萧行未雨绸缪眼光放的很是长远。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她的阿纵在前方厮杀,她不管朝廷如何,真到了遇到意外的时候,阿纵要粮,她给,要棉衣,她也给。 她要什么,她给什么,哪怕见不到面,可她们心是在一起的。 想着想着萧行眼里闪过笑,她找到了淮纵不在时,她最好的活法。 皇家举贤不避亲,萧东陵正式成为监察特使的第一天,世家那群家主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并不看好女儿家的小打小闹。 短短四十八天,萧行用雷厉风行的手段覆了周、王两家,堵了所有人的嘴。抄家灭门,菜市口流淌的血水歷歷在目,其惊艷的政治才能首次被世人所知。 第216页 至于抄家所获,一半运进国库,一半用来支援战事。有人欢喜有人愁。 忙起来,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变得不同。萧行一边忙着经营,一边尽职尽责地担起监察特使的重担,期间遇到过几次刺杀,都被暗卫顺利解决。 上不得台面的世家跳脚的样子委实不好看,萧行放下手里的帐本,接过暗卫递来的密信,一目十行看下去,唇边扬起一抹冷笑:「不知死活。」 比起萧行砥砺前行披荆斩棘的利索劲,淮纵这边状况不大好。 战鼓轰隆,她望着前方声势惊人的勐兽大军,一张脸雪白,强稳着没从马背摔下来! 她心急如焚,身后的将领纷纷没了主意,犯起难:这仗,可怎么打?!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可爱们端午安康,没有粽子,退而求其次把阿纵拉出来陪陪大家(╯3╰) .感谢在2020-06-25 12:33:08~2020-06-25 21:21: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知鱼、冰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陈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两军对战峡关道原本是鸾军战优势, 眼看打得冶军步步后退离胜利就差一步之遥,将士们渐渐起了轻敌之心, 可变故就在此时发生。 淮纵千算万算都没想到, 曾经柔弱无害的女子拥有驭兽之能。 大批张牙舞爪的勐兽大军从天而降, 坐在马背的凌絮长发飘摇不急不缓地吹奏玉质横笛, 笛音渺渺, 空气陡然腾起教人毛骨悚然的肃杀。 淮纵握紧缰绳的手, 手背绷出明显的青筋:「撤, 三军听令, 撤!」 勐虎唿啸, 笛音倏尔尖锐,掀起一阵阵有秩序的兽潮, 潮水涌来, 裹挟着浓浓的死亡阴影。 古往今来都是人与人厮杀,鸾国的军队向来骄傲地自称虎狼之师, 可当面对真正残忍嗜杀的勐虎, 胆子小的吓得直接尿了裤子。 将士们争先恐后上马, 唯恐慢上一步死无葬身之地。有马的拼了命地抽鞭子逃命, 可怜没马的步兵一个个白了脸撒开腿狂奔。场面一片混乱。 冶国的士兵见了勐兽扑人的兇残画面,一边震惊三殿下的能耐, 一边生起浓浓的恐惧。人在发狂的野兽面前, 弱小可怜,这一幕这无异于单方面的屠杀。 他们打了多少次的硬仗都没能见到骄傲的鸾军丢盔弃甲哭爹喊娘的奇景,然而他们的三殿下用一根横笛就做到了。 镇静恐惧是一回事, 得意兴奋又是一回事。因为这样神乎其神的殿下,是他们的。 大笑声、虎啸声、唿求声、哭声,乱作一团。淮纵天不怕地不怕最怕这种大型勐兽,她咬着牙,腿肚子一直在发颤。 可她不能退,不仅不能退,还要带着她的兵快速逃离死亡的笼罩。 横刀立马,马嘶声起,前腿高高抬起,淮纵单手勒紧缰绳,运起内力扬声一喝:「第二十九路随本帅殿后!」 二十九路皆为淮纵一手提拔的亲兵,元帅发令,生死关头将士下意识按照指令去行。 存在军人血液的忠诚无畏被激发出来,这一刻,毫不怀疑,哪怕元帅要带着他们送死,他们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事实上也的确是送死。用自己的死换回同袍的生,那就要死得其所,死得有价值,有血性! 二十九路军共有六百人,六百亲兵随从元帅结阵义无反顾地挡在兽潮前,画面极其悲壮,以至于那些狂奔而逃的将士最后只能红着眼狠着心地去逃命。 逃得越远越好,因为已经有人用死铺出了一条路,为了不辜负他们的死,当下做的,就是忍辱的生。 但有的人不愿屈辱的活,因为他们的元帅没有逃。元帅没退,作为她手下的兵,岂可退? 越来越多的人舍了逃生的机会从原路折返,就是死,为了鸾国的将来,也该是他们死。战场之上,谁都可以死,元帅一定要好好活着! 当这股信念拧成一股绳,兵将们视死如归,很快化作一道肉墙挡在勐虎与同袍中间:「元帅,走啊!」 他们用肉身为更多的人争取活的机会,手里的长戈发狠地捅进勐虎肚子,血水流出来,溅了满身的同时,身上的肉也被发狂的野兽活生生撕下一块儿。淮纵眼里的泪唰得淌下来。 她甚至不知道这些人的名字,只知道死去的少年比她年纪还小,还没娶妻,笑起来时常露出一排排大白牙,她开口骂了句:「让你们撤,为何要回来!?」 没有人回答她。 血腥味浓得她犯呕,在这一刻,忽然就忘记了怕。淮纵眼里闪过愤恨的光,她挥刀不忘朝不要命赶来救援的将士大吼:「鸾国保家卫国的好儿郎不能全死在这!都给我滚回去!」 尸山血海,不断有人倒下去,笛音不绝,被六万大军护得严严实实的三公主殿下唇角不知何时浸出血渍。八千勐兽犹如一道天堑,挡在了淮纵与她之间。 「元帅,快走……」副将倒下前推了淮纵一把。 「副将?副将?!」 人咽了气,她双眼发红一刀剁了勐虎伸来的爪子,长刀杀得卷刃,淮纵直接弃了刀,一股暴虐之气从心底盪开,扬手竟将那只勐虎生撕!一身凶煞气,想也不想地冲进兽群! 「元帅!回来!!」大将军提刀便欲冲上去。 第217页 「滚回去!」 大将军脚步一顿,犹豫之际忽觉一阵柔和的力道推着自己倒退数十丈。 「殿下!不能再吹了!」身着铠甲的将军看得心急如焚。 凌絮也知道不能再吹了,驭兽之术损耗心神,她逞强坚持到现在,已经受了内伤,可淮纵还没死,淮纵不死,那就是她称帝路上最顽强的拦路虎。 能救一个是一个。淮纵满脑子这一个念头,她不知道有多少兵将从虎口逃了出去,她只知道死的人太多了,不能再死了。 战争是残酷的,是带着血腥和杀戮的,这些她从记事起就知道。可死的都是她的兵啊。 她的兵可以为了保家卫国死,可以战至最后一口气坦荡赴死,却不能就这么窝囊地葬身虎口,死的不明不白! 峡关道一战是凛春侯领兵以来最为惨烈的一战,也是战至今时鸾国最悲壮的一战。 十万兵将足足有六万人尸骨无存,饿虎扑食,连一座像样的碑都立不起来。 「元帅!元帅回来了!」 淮纵满身浴血地从前方回来,对上将士们担忧关怀的眼睛,一股悲痛涌来,眼前晕眩,倒在凭空飞来的女子怀中。 边关凄冷,冶国三殿下强行驭兽受了内伤,勐兽大军这一战死伤也不少,用畜牲的性命夺了鸾国六万精兵的命,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一场当之无愧的大胜仗。 鸾国军营,担心敌军赶在此时偷袭,将士们警觉地来回巡逻。 主帅营帐内,少女不服气地看着明目张胆坐在元帅床沿的白髮女子,犹豫半晌:「为何不让元帅醒来?」 「醒来做什么?她这样子才乖。」 「你……」少女抿了抿唇,小声道:「你是喜欢元帅吗?」 京涯手指抚过淮纵侧脸:「很奇怪吗?」 少女不吱声,这女子踏风而来当着众将士的面把元帅抱在怀,随随便便一挥袖就能打倒许多人,这人她惹不起。看样子,元帅也惹不起。 她心里不由默哀,不知元帅从哪招惹了如此厉害的人物。 「你出去,我要和我的淮小纵好好说会话。」 少女是老军医的孙女,也是唯一能近淮纵身的医者,她撇撇嘴,知道女子医术比她高明了不知多少倍,且看她眼里望向元帅时的痴情,犹豫道:「你不会把人拐跑吧?」 京涯被她逗笑:「我倒想。可她不跟我走啊。」 她眉目低垂下来,神情黯然,顾自在那低喃:「淮小纵,你为何不肯跟我走呢?」 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吓得少女不敢多问,赶紧退了出去。 人站在营帐门口,她难过地深唿气,此次鸾军吃了败仗,唯恐那冶国三殿下伤势痊癒故技重施。将军们已经在商量对付勐兽的办法,可元帅一日不醒,大家的心都是提着的。 京涯从木盆里捞出毛巾拧干,小心翼翼地为床上的人擦拭脸颊。从姜遇眼皮子底下逃出着实不易,刚出来她就去找淮纵,然而还是晚了一步——这人受了伤。 「淮小纵,你若肯要我,我就帮你对付凌絮那丫头,可好?」 她轻轻俯身,忍不住想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唇未完全贴上,便被一只手推开。淮纵意识昏昏沉沉:「别、别碰我……」 京涯脸色微变,拿了毛巾砸在她脸上! 被软绵绵的湿毛巾砸了,淮纵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京涯那张过分年轻的面容,天生妩媚多情,肩上披着一头银髮,她怔了怔:「我就知道你没死……」 「啧。淮小纵,你这是想我死,还是不想我死?还是……」她俯身暧.昧靠近:「还是,想我想得要死?」 「咳咳!」淮纵难受地咳嗽两声,京涯自讨没趣,坐在床沿慢慢挺直上身。心道:或许淮小纵喜欢矜持的那款? 「你之前说什么?你能助我?」淮纵问出醒来前隐约听到的那句话。 「当然。你以为我是白活了两百余年?我会的东西比你想像的多。」 京涯趁她受伤摸了把她的小脸:「淮小纵,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告诉你御敌之法,怎样?」 淮纵别开脸,谨慎地坐起身:「什么条件?」 「娶我。你娶我,我不仅帮你御敌,还帮你完成大一统功业。如何?」 「不如何。」淮纵冷淡地不去看她,掀了被子下床,穿了外袍束好玉带踩着靴子径直往帐外走去。 她要走,京涯没拦着,懒洋洋地挑了挑眉,瞧着新染好的豆蔻:「不急,淮小纵,你总会求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25 21:21:01~2020-06-26 13:56: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7589915、冰狼、漫无止境的8月、酒瘾成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木 20瓶;( ??_? ?) 10瓶;爱吃糖的小逗比 2瓶;a-小坏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凌絮有御兽之能, 本身便站在了凌驾众人的高度,峡关道一战重挫鸾军, 大大鼓舞了全军士气。不等养好内伤, 她又逞强照着书卷记载学通虫鸟之语, 费心伤神之下, 效果也是立竿见影。 任凭鸾军想出怎样拍案叫绝的应敌策略, 折腾几番, 只有认输的份。边关起了风雪, 仗变得越来越难打。 鸾军元帅大营, 刚刚结束了与诸将长达两个时辰的议事, 城楼挂了免战牌,淮纵神色凝重, 一口郁气堵在喉咙难受地拧了眉。 第218页 她到这会都想不通凌絮是用什么法子提前窥探到她的计划, 以至于她的所行所举竟被对方知晓。 再好的计策,对方心知肚明并且早就做好了准备, 胜算几乎等同于零。接连的败仗打得人心浮气躁, 难道她真的要向京涯服软? 怎么可能!淮纵重重甩袖。 「怎么了, 一脸不开心, 谁招你惹你了?」一身艷丽红衣的女子掀帘而入。 淮纵挥了挥手,一旁的阿净不服气地瞪了瞪不请自来的京涯, 又畏惧她的厉害急急忙忙退了出去。只退出去, 巴巴守在帐外,省得侯爷再被人欺负了。 他是见过京涯的可怖之处的,在他心里侯爷已经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物, 但那女子谈笑间就能压得侯爷动弹不得,委实教他长了见识。 侯爷桃花运素来旺盛,可也没几人荒唐大胆地自荐枕席,他担心侯爷受欺负,转念一想沮丧地低了头,侯爷都制不住的人,就是他寸步不离地防着守着又有何用? 他蓦地想到远在鸾城的郡主,以郡主好胜独占的性子,若晓得有人不讲道理地与侯爷同吃同住,那翻得大概就不是醋罈子了。 「你来做什么?」看到她,淮纵太阳穴忍不住泛疼。 京涯看她又是这副头疼的模样,委屈地嘆了口气,拎着椅子挨着她坐下:「来看看你。淮小纵,你到底考虑清楚没有?娶我就那么让你为难?」 哪怕淮纵联合桓决给了她穿心一剑,她答应这人的还是一件不差地做到了。不滥杀无辜,不茹毛饮血,不赤.身露.体,不恃强凌弱,这四点她说改就改,没有半点犹豫。 要说她怨恨淮纵那日丢下她吗?当然怨。 怨归怨,恨归恨,没有爱哪来的恨?只要淮纵肯陪她度过余生,不回不归谷都不成问题,天大地大,她想去任何地方都行。 她说的诚恳,淮纵抬指揉在太阳穴:「我不爱你,怎能娶你?」 「爱是可以培养的啊。」京涯振振有词:「你与你那阿行青梅竹马也不是刚生下来就爱得死去活来。 我传你道法,我们可以活很久,你十年不爱我,百年我总该能捂热你的心。算起来,你和你的阿行不也才认识了二十多年?」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京涯柔声劝她:「或者我给你炼枚丹药,你吃了,咱们重新开始?」 「那绝无可能!」她语气听起来有点急,神色跟着冷下来。她当初宁肯受苦都不愿忘情,当初不会,如今更不会! 京涯被她软硬不吃的态度惹恼:「那你到底要怎样?我愿意为你做出妥协,可你呢?这不行那不行,到底还想不想打胜仗?!」 「想。但我不能娶你,更不能服药与你重新开始。」淮纵脸色不好看:「在我心里家和国是同等份量,甚至家甚于国。 若护了国没了家,我做这些意义何在?你帮我,我谢你,你不帮我,我也不会求你。」 「好一块硬骨头!」京涯一巴掌拍在茶桌,茶桌顿时化作齑粉。 两人僵持着,营帐气氛沉闷。 「元帅,姑娘,该吃饭了。」阿净额头渗着冷汗战战兢兢地将饭菜端进来。 先前听到拍桌子的动静他就知道两人又谈崩了,担心京涯姑娘气急了动强,赶紧从大厨那接了差事,主动送过来:「姑娘,姑娘您看,做的全是您爱吃的……」 身为侯爷亲信,阿净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对除了郡主以外的女人行谄媚之举。 飘香的饭菜闻起来还不错,京涯看向淮纵,担心把人吓着,刻意缓和了容色:「淮小纵,我们用饭吧?」 淮纵看她一眼,那一眼说不清喜怒,走到桌前坐下,拿起筷子却是不肯动。 阿净识趣退出去。 「来,尝尝这块豆腐。」京涯主动为她夹菜到碗里。 淮纵盯着米饭堆上的红烧豆腐,眼前浮现出萧行与她的恩爱日常,捏着筷子的手抖了抖,她放下竹筷,沉声道:「京涯,这好没意思。」 一厢情愿是挺没意思。京涯看她:「你若爱我,不就有意思了?」 「为何你总不愿听懂我的话?」淮纵语气有点重:「你与我同在一桌用饭,同在一座营帐就寝,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我是何关系,但你心里清楚,咱们清清白白,断不会发生什么。 我家中有妻,阿行如果知道此事,绝不会罢休,你为何要陷我于不义?我不是你的对手,可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为何要将我逼入绝境?仗是一定要打的,打不过那就死在战场,就是死,我都不会娶你。我心里有人了。」 她认认真真说这番话的样子很好看,京涯心肠顿软,没有寻常女子听到拒绝后的失魂落魄。 她笑得很好看,能被姜颂收为徒弟她本身长得就很好看,笑起来带着漫长岁月赋予的成熟知性:「你说这些话我本该恼羞成怒,你知道为何我没有吗?」 「为何?」 「因为你从始至终都把我当人看。我知道自己在强求,但不强求能得到你吗?这世上把我当人看的小可爱就你一个。我喜欢你不是没有道理。」 她说的笃定,声音低弱下来:「你对我这么好,要我怎能不心生贪恋?」 这番示弱,根本不像个活了二百多年的纯种妖孽,反而娇艷欲滴,有种少女的卑微真诚。淮纵不知怎的想到了凌絮。 第219页 凌絮还是林絮絮的时候,柔弱天真如一只小白兔,她不就是靠着那副楚楚动人的模样骗了华阳的真心? 她忍着不耐抬起头,正视她的眼,眼神里有烦躁,也有轻淡的怜悯:「京涯,你是要我后悔认识你吗?我把你当人看,那我问你,你有把自己当人看吗?」 京涯实在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一时愣在那。 「我奈何不了你。京涯,你是想要我厌恶你吗?」 「不!没有!」京涯勐地站起身,心内惶惶。 「我讨厌被威胁,尤其是在感情上,我说了千次万次,我爱阿行,没有她我活不下去,她是我这世上唯一的女人,除了她,我不会对旁人动心,除了她,我不会亲近任何一个人,而你呢? 你的强求让我觉得压抑,让我难受、愧疚,无颜面对我的妻子,我领兵出征,她在家里苦苦等待,其煎熬,或许更甚于我,你为何要逼我?」 淮纵目色微寒,放在不远处的长剑自然地飞进她手中。 「你……」京涯呆怔原地:「你是要杀我吗?」 「若你依旧执迷,我的答案,是!」 心口钝痛,京涯苦笑:「你杀得了我吗?」 「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烦了。我烦了整日与你虚与委蛇。」 这声烦,彻底让京涯幡然醒悟。她皱着眉坐了下去,重新端起饭碗,目光却没落在饭菜之上。 她得重新想想,最好想清楚了。淮小纵这一言不合要杀了她或者自杀的决然态度,让她清醒地意识到,力道使错了——她不是想要淮小纵求着来娶她吗?怎么就闹成这样子? 「吃饭吧,我帮你御敌。」 「嗯?」 「吃饭吧!」京涯一瞬间简直怕了她:「我不会再逼你。我、我也没想和你打生打死。」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淮纵高看了她两分。 她抿了抿唇,或许是因着京涯愿意帮她退敌,或者是因着她瞧着她内心实在可怜,遂软了声线:「京涯,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亦贵在自重。跪着求来的,这一辈子都得跪着。」 京涯听到这话倏尔红了眼差点掉泪,她想到了以前是怎样渴求尊主的爱,又想到今时淮小纵是多么的不配合。 求而不得,怅然若失,姜遇那日说过的八个字迴荡在她耳畔,她脸色发白,虚弱道:「好了,别再说了……」 从姜遇手里逃出来是要付出代价的,她生了心魔。内力紊乱,手里的长筷顷刻断折,一口血喷出来,白髮苍苍竟显出几分颓靡衰败。 「能站着,谁愿意跪着?」她抓着淮纵衣袖,看清她眼里的担忧,眨眼笑了出来:「你是在担心我会死,还是担心我死了没人助你?」 「一半一半。」淮纵扶稳她,没有说谎。 「我不会死。」京涯推开她,心里乱作一团,跌跌撞撞跑出营帐。 看着她踉跄的背影,再看看放凉了的饭菜,淮纵拿起筷子慢条斯理用饭。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不能倒下去。 她不想利用京涯,更不想拿感情当做可耻的筹码,所以她选择了坦诚。坦白内心的不耐,坦白对京涯的看法。 京涯口口声声说自己拿她当人看,可她本来就是人啊,无非强大了点,无非活得久了点。她茹毛饮血,满手血腥,饶是如此淮纵还是从她身上看到了无法泯灭的一丝人性。 再怎么兇残,内心还是渴望得到爱的女子。若不然,就不会死缠烂打地不肯放过她。 在京涯看来,除了自己,没人肯予她一分温暖。越是如此,她越不能骗她。 淮纵自认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战场之上兵不厌诈乃常态,但她绝不会欺骗一个女子的心。她头疼地放下筷子,再次长嘆一声。 …… 身为不归谷高徒,京涯说到做到。得她相助,局势随风顿转。 鸾军重新在战场上找回了自信,淮纵身披铠甲骑在马背是说不出的威风。 她领兵作战,京涯就守在她一丈之地。 自从那天一番话将人刺激狠了,京涯便收起了一身媚骨,不再想着勾引她,胁迫她,而是把人护得死死地。 这么一尊煞星的强大存在出现在战场,冶国姓钱的大将混战偷袭削去淮纵一片衣角,当晚就被人摘了脑袋。 白日厮杀身心俱疲,入夜,趁着寂静,淮纵谨慎地褪了衣衫在屏风后面泡澡,少女替元帅守在帐外,打瞌睡的空当没留意一只生着纯白羽毛的鸟儿飞了进去。 翌日,钱将军的头颅出现在凌絮帐中,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轰动。 一觉醒来,凌絮心情差到极点,也恐慌到极点。 驭兽之能被压制,又被人栽赃陷害,下手之人既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钱将军,就能轻而易举地割下她的人头。那人明明进了营帐却不朝她动手,到底是为何? 她庆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只鸟儿熟门熟路地飞了进来。 万物有灵,看到通灵的白羽,凌絮招了招手。鸟儿着实喜爱她,围在她身边绕了两圈,最后落在她肩膀叽叽喳喳说了好一通。 起初凌絮能一次次知悉鸾军的计划,靠得就是这几只有灵性的飞禽。飞禽里面,她最爱的就是白羽。 白羽兴奋地和她说完,凌絮怀疑自己听错了,唿吸发紧:「当真?」 鸟儿点头如捣蒜。 第220页 「女子?」凌絮失笑:「杀名赫赫文武全才的凛春侯竟是女子?」 想到淮纵那张比女人还美的脸,她登时信了一半。神思急转,回想起淮纵与萧行惹人羡慕的感情,心情顿时复杂。 原来她们也…… 她屈指敲了敲脑壳,再度发出感嘆:「原来是女子啊。」 是女子,那就容易多了,需知人言可畏。 两军停战的第三天,淮纵敏锐地察觉到军中气氛怪异,士兵们时常交头接耳偷偷摸摸说着悄悄话。这在以前绝不会发生。 她有心支楞着耳朵去听,待听到小兵口中「元帅怎么可能是女子?女子又怎能娶妻!」这句话,她心神巨震,想不通身份是怎么泄露了。 「要我帮你吗?」京涯出现在她面前:「只要你和我做一场戏,相信所有人都不会再怀疑,他们无所不能的元帅是名女子。」 从她的嘴里说出来,这戏绝不会是什么好戏。淮纵冷着脸拒绝,索性大步走出去,居高临下喝问:「你们在说什么?」 兵将蹲在那吓得一哆嗦,一个个支支吾吾不敢张嘴,却有大胆的,且对那谣言嗤之以鼻的兵挺直腰杆,大声道:「回禀元帅!我们在争执元帅究竟是不是女子!」 这话喊出来,军营寂静。看着他们眼里极力做出分辨、满是怀疑又不肯相信的眼睛,淮纵说不清这一刻是怎样的心情。 她是女子,做的那些功绩就可以当作不存在吗?是男是女,不都是她吗? 她神色睥睨,音色清冽:「好啊,是打得敌军跪地求饶了,还是风风光光迎回了帝后,不思保国却有心思搬弄是非逞口舌之能,谁给你们的胆子?!」 一声呵斥,底下乌泱泱跪倒一片,各个面上露出羞愧之色。 淮纵此时正心绪翻涌,顾不得其他,拂袖而去。 京涯抬腿追上去,与她并肩而行:「真不需要我帮忙?逢场作戏而已。」 「不用!」 啧。白瞎了她故意放那只鸟进来了。 边关关于三军元帅的谣言越传越凶,鸾城一片安静祥和。 文坛上没有了凛春侯引领风骚,文人们在士子楼捏着笔都提不起干劲。 距离峡关道惨败已经过了将近三个月,好一阵担忧后迎来春暖花开,鸾军在凛春侯的带领下又打了几次不大不小的胜仗。 两军僵持,凌絮选择攻心为上,边关渐渐走样的流言还没传到鸾城,鸾城的百姓感念没有凛春侯的日子甚是无趣寂寞。 大清早,纵行社的四把手打开门,欢天喜地迎接全新的一天。 凛春侯去了前线杀敌,郡主领了监察特使的职位忙着在政坛发光发热,三把手已经好久没来过了,偶尔二把手来社里巡视一圈,大大方方给了银子,再殷切地叮嘱两句。 是以侯爷不在鸾城,纵行社看起来还是蛮兴旺的。每天都有脍炙人口的小甜文流传出去,讲的大多是侯爷上战场,郡主紧相随的故事。 当然,想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刀枪无眼,侯爷哪捨得郡主犯险? 淮纵走后,早饭都是阿薛和桓决陪着吃,精緻的小菜端上桌,阿薛笑着为郡主盛了碗飘着香味的粥。 三人初初坐稳,萧行却没多少食慾,许是最近过于忙碌她总觉疲乏无力,坐在饭桌前止不住念起远在边关的某人,心里升起浓浓的想念。 「郡主,多少吃一点吧?」 萧行握着瓷勺,点点头,看着满桌子菜品,喉咙泛起一阵不适,她微微蹙了眉。还没动作,阿薛脸色一变急急忙忙起身跑出去。 「这是怎么了?」她看着桓决跟着飞出去的背影,放下勺子也想跟着过去看看。 阿韭便欲搀扶她,话到嘴边还没说出口,抬头见郡主神情古怪,紧接着丢下她疾步迈出门。 一个人犯呕也就罢了,偏偏是两个。这也没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阿韭搞不明状况,乍听桓姑娘惊喜道:「有了,有了!」 她抱着阿薛不知道该怎么开心,阿薛心里勐地咯噔一声,死死抓着桓决的手:「你…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做有了,我有什么了?」 「有孩子了呀。」桓决眉眼罕见的温柔如水:「之后就要辛苦你了。」 「有、有孩子了?」薛沁茫然地重复一句,她看着桓决,又看了看同样干呕不好受的郡主,颤声道:「那、那郡主呢?」 「郡主啊……」她刻意停顿几息,见萧行满眼疑惑地望过来,顿觉好笑:「郡主,当然是有侯爷的骨血了。」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肥章√ 感谢在2020-06-26 13:56:03~2020-06-28 00:18: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7589915、知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哈哈殿下 20瓶;知鱼 2瓶;a-小坏蛋、木琦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有阿纵的骨血……萧行略微苍白的脸登时浮现出一抹红晕。 此事干系重大桓决断不会轻易开玩笑, 且阿纵事先同她谈过,她们也曾万分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如今孩子真的来了, 她眼睛瀰漫出温柔的光芒, 连阿薛为何也会怀孕都忘记的一干二净。 侯府后继有人此乃天大的喜事, 为了稳妥起见, 阿韭派人往王府知会一声, 又命人去请御医。 第221页 清早用过膳食徽王爷前往书房静心凝神批阅奏摺, 管家恭敬地垂手进来:「王爷, 侯府来人了。」 「请进来。」萧悬穿着广袖长衫, 手持硃笔头也没抬。 前来报信的小厮一脸喜色, 却也晓得规矩,老老实实行了礼, 再抬头, 眼睛冒着精光:「回王爷,郡主有喜了!」 徽王府距离凛春侯府满打满算隔着几条街, 萧悬纵马来到侯府, 果见侯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萧行在阿韭搀扶下走出门来相迎, 乍然见了爹爹激动的眼神, 矜持地点了点头,犹有几分隐秘的羞涩。 萧悬心口大石终于落地, 竟是站在庭院仰头大笑了三声。随之赶来的御医刚下轿子就听到王爷中气十足的笑声, 进了门,尚来不及行礼就见萧悬大手一挥:「免礼,先忙正事。」 正堂, 萧行坐在座位紧张地看着一把年纪的御医。子嗣一事轻忽不得,她相信桓决,自然期待能从老御医口中得到确凿的肯定。 被所有人盯着,老御医一诊再诊:「恭喜郡主,恭喜王爷,郡主已有三月身孕了。」 萧行心思一动,默默估算了时间,料想是阿纵出征前那一晚,她心弦轻颤,如今再回想那晚种种旖.旎,唿吸悄悄重了一拍。 好在在场之人皆沉浸在侯府有喜的热烈氛围,徽王爷重重赏了老御医,扭头殷切地嘱咐了宝贝女儿安生养胎,其他事都可以往后放一放。 之后发现侯府准备一应妥当,不禁暗道女婿机灵贴心,连奶娘都提前备上了。 发现实在没什么好操心的,徽王爷怜惜地看了眼女儿:「想不到我的阿行,一眨眼也是为人母亲的人了。」 他语气颇为感慨,说到动容处眼角泛泪,显而易见是想到了已故的徽王妃。萧行不愿见他感伤,陪着说了几句暖心窝子的话。 从往事里缓过来,再是不舍,萧悬仍是起了离去之意。国家大事坠在肩头,容不得他悠闲。或许唯有天下太平,他才有那个福气和机会享受天伦之乐。 「好了,爹爹要回去了。别忘了给阿纵写封信送过去,让他也开心开心。」 「女儿晓得。」萧行含羞应下。 徽王爷走后,御医针对郡主身体情况开了几副保胎药方,为了稳妥起见,照着王爷的意思直接住在侯府客房。 这边忙清了,桓决领着老御医为阿薛诊脉,她乃鲜冬族巫女,比起医道,最擅长的还是巫与蛊。侯府一下子出了两个孕妇,老御医本着医者本分尽心尽力地为阿薛开了药方。 有了孩子,就不能再任性。萧行忍着不适用完早膳,手抚在肚皮,忍不住笑了出来。起初还担心自己胖了,不成想竟是有了身孕。她和阿纵的孩子。 萧郡主眉眼弯弯,在婢女服侍下漱口净手,换了身衣衫来到书房。 阿薛规规矩矩地擦拭书桌,做着以往做惯了的差事,身边围着紧张兮兮的桓决。见到她二人,萧行后知后觉看向阿薛的肚子,使了个眼色,阿韭领着左右婢女鱼贯而出。 她和阿纵是名正言顺的妻妻,孩子生下来承袭的自然是凛春侯府的基业,而阿薛在众人眼里还是未出嫁的黄花大闺女,陡然有了孩子,难免会传出不好的风声。 她心里对桓决不管不顾的做法生了芥蒂,是以看着桓决傻呆呆的模样笑道:「我与阿薛有些体己话要说,桓姑娘若无他事,便可退下了。」 桓决动了动嘴唇,不放心地看向阿薛。阿薛自不会违背郡主的意思,且她突然有了身孕,更是不知如何面对此人,面对桓决投来的视线,别开脸,一句话没说。 晓得孕妇情绪敏感凡事要顺着,桓决乖乖出了书房,门关好,阿薛背对萧行嘆了一口长气。她也说不清自己在嘆什么,就像是对肚子里降临的这个小生命,说不出是喜还是忧。 「阿薛,来。」萧行招了招手。 「郡主。」阿薛乖顺地走过去为她铺纸研磨,萧行轻柔地按住她的手:「别动,我自己来。」 阿薛眼皮耷拉着,头低着,没吱声。等萧行铺好信纸再看,一怔过后从袖里掏出锦帕:「哭什么?」 「阿薛有了身孕,就没法子再保护郡主了。」 她声音哽咽,眼圈红红,听得萧行心底连番感嘆她的忠诚。她自己是有孩子的人,推己及人就不愿劳累同有身孕的阿薛。 想了想,她道:「往后伺候人的活阿薛无需再做了,陪在我身边解解闷不好吗?」 阿薛咬着唇,纠结道:「这孩子,来得委实不是时候。」 萧行被她逗笑:「来都来了,还能不要吗?」 「……」 她心思通透,最能揣摩女儿家的那些弯弯绕绕:「同为女子,是没想到会怀孕吗?阿纵当初和我说时,我也很是惊奇。 生子秘药是桓决给的,说来我与阿纵还要感谢她。阿薛,我只问你,你想如何?」 「我……我很害怕。」 「怕什么?」 「怕生了孩子,会变得不像自己。」 「是怕爱上她吗?」萧行失笑:「怕一切失去掌控然后覆水难收?怕你有了更为牵挂的人,有负婆母所託?」 阿薛惊讶地望着她,萧行安抚地拍了拍她手背:「别怕。」 两人窝在书房不知说了多少,守在院子的桓决见她出来,连忙跑过去:「没事吧?」 第222页 「能有什么事……」薛沁委屈地瞪她一眼:「郡主有事找你。」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开,桓决有心追上去,思忖片刻,还是进了书房。 「未婚先孕,你什么时候来迎娶阿薛?」 进门便被萧行一句话钉在原地,桓决睁大眼:「郡主在说什么?」 萧行停笔,目光凛然:「你是不想负责吗?还是说,想要她承受众人骂名?」 「这话从何说起?」 「那你是不想要那孩子了?」 被她这般盯着,桓决莫名心虚:「我怎么会不要她们呢?郡主想要我如何?」 听到这话,萧行没来由的生出一股火气,索性丢开笔:「你要了她,她有了你的孩子,你竟不想娶她,给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名分?你要那孩子生下来被人称作野种吗?」 一道无形的霹雳落在桓决头顶,她仿佛此时才明白了萧行的用心良苦,她从未想过迎娶薛沁,更没想过一个在世人眼里清清白白的女子未婚先孕是怎样的羞耻行径…… 她迟迟不语,算是彻底惹恼了萧行:「好一个敢做不敢当的鲜冬族巫女!」 「这……」桓决大惊失色,连连摆手:「误会,误会!先前是我思虑不周,给我两天时间,待我准备妥当必来侯府迎娶阿薛!」 口说无凭,她当着萧行的面立了字据,火速离了侯府去调动人手准备迎亲。 安抚好阿薛,点醒了桓决,萧行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阿韭迈进书房殷勤地侍候在她身旁。 阿韭虽为奴婢,却是和萧行一起长大,识文断字比起寻常大户人家的千金都要厉害,得知阿薛与桓姑娘的关系,她惊得目瞪口呆,萧行笑望她:「怎么?吓傻了?」 「不,不,只是…只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她语气过于平淡,阿韭眼神晃了晃,不敢深想:「郡主怀有身孕,还是奴婢为郡主研磨吧。」 萧行停了手,由着她忙碌。 「你说,阿纵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闲下来的时间她想的几乎全是这事,好像看看阿纵的反应啊。她遗憾地捋了捋耳边碎发,一举一动皆是风情。 阿韭不紧不慢研磨,闻言笑了出来:「还能是什么反应?侯爷初为人父,定是欢喜地不得了,且这孩子是郡主所生,那又是喜上加喜……」 眼前似乎浮现出淮纵那张纯真笑颜,相思入骨,萧行比谁都清楚这孩子得来不易,按下那份悸动,她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提笔桌前,有剎那的晃神。 该写什么呢? 想说的话太多了。嗔怪的、宠溺的、娇纵的,满腹才气的东陵郡主竟在此时犹豫不决犯了难。 郡主有孕的消息如春风散作各处,鸾城大街小巷百姓们沉浸在侯府后继有人的喜悦,在这个子嗣代表希望的年代,人们提着篮子自发地往侯府方向走去。 一日之内,门房不知收了多少贺礼,光是鲜鸡蛋就收了十几篮,此后的几个月里侯府隔三差五就能收到各种小礼物,甚至有妇人偷偷写了养胎心得赶在天没亮就塞到侯府门缝。 奇奇怪怪的小物件,沉甸甸的心意,很是充实了萧行的每一天。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彼时边关流言传得凶,为淮纵造成很大困扰。鸾国崇尚风流,文坛之上除却傲骨嶙峋的萧郡主,之后也冒出几位让人眼前一亮的才女。女子地位虽有所提高,然战场之上仍是男子的天下。 两军交战,若在这个节骨眼暴露女子身份,难免会给人可趁之机。淮纵不愿向京涯妥协,更不愿接受她的『好意』,凭着聪明的脑袋想出破除流言的法子,没等实践,来自侯府的家书被送到她手中。 一封千里迢迢而来的家书,使得整个军营燥热慌乱的气氛冷静不少。再怎么说,元帅都是娶了妻的。 将军们守在帐子没有离去的打算,淮纵当着众目睽睽拆了信,信很简单,一目了然,她噙在唇边的笑越来越大,最后哈哈大笑两声,一巴掌拍在桌子:「太好了!」 阿净很是会看人眼色,赶紧问道:「元帅,什么太好了?」 诸将齐齐看过去等一个回答。 淮纵自觉失态死命压着上翘的唇角维持她作为三军元帅的威严,然而扬起的眉毛还是流露出满满的得意,她故作沉稳:「郡主有孕,侯府后继有人,此事……算不算好呢?」 营帐一阵寂静,继而爆发出热烈声响,诸将听到侯府后继有人,比听到自家夫人有孕还兴奋,贺喜声不绝于耳,关乎元帅实为女子的『谣言』不攻自破。 听了满耳朵贺词,淮纵挥挥手,志得意满地呲着一口小白牙:「今日,当三军同贺!从今往后,谁敢乱我军心,立斩不赦!」 大喜的消息传过来,谁还敢再怀疑元帅身份?将军们领命而出,阿净开心地找不着北:「太好了太好了,侯爷,实在太好了!」 天知道他最近被那不靠谱的流言搞得有多慌,这下好了,郡主有孕,侯爷只是生得过分俊秀,内里还是正儿八经的真男儿! 淮·真男儿·纵:「好了好了,多大的事,快去同他们庆贺吧。」 阿净哪能不知侯爷想要自个偷着乐,忙不迭退下。 没人打扰,淮纵重新翻开那封家书,一句话颠来倒去怎么看也看不厌。 第223页 「好阿纵,我有你的孩子了。」 一句话,说的又矜持又害羞,淮纵几乎能想像到萧行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和细微的小动作。 阿行果然是她的福星啊,这孩子就像是一场春雨驱散了她心头荒凉。 孩子。她有孩子了。 淮纵开心地倒在软榻打了滚,顾不得衣衫凌乱,极其潇洒地躺在那从头到尾又将家书看了一遍。 是真的! 她有孩子了!! 阿行要为她生孩子了!!! 巨大的喜悦充斥在心田,淮纵按捺住跑回家的冲动,豪气顿生:她一定要更加努力才行,早日平定天下,让七国不再有战火,让她的孩子能在太平盛世里尽情欢笑。 淮纵抹去眼角淌出来的热泪,嗷了一声继续在榻上打滚。 京涯掀帘进来看到的就是如此画面:俊逸清瘦的小侯爷髮丝凌乱,不顾形象地宣洩她的狂喜激动,眼角泛红,似有泪痕,手里握着家书,像抱着此生最重要的宝贝。 她看得心里直冒泡泡,却也想不到淮纵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翻下来,眉眼带笑地冲到她身边:「京涯,京涯你知道吗?我有孩子了,我和阿行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了!」 她的喜悦是那样纯粹不加掩饰,那笑是如此的撩动人心,如春日暖阳照在心上,四肢百骸都是暖融融的。 淡去了将那家书撕碎的暴戾冲动,京涯不愿惹她不快,更捨不得毁去她天真无邪的笑颜,强忍着嫉妒忍着酸涩,衷心道:「那…恭喜你呀。」 「京涯,也谢谢你呀。」 京涯愣在当场,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已经坐在桌前,十二分专注地提笔蘸墨。 这是要写回信。 她悄无声息地走上前去,但见凛春侯挥笔而书:「阿行,我妻。」 仅仅四个字,流淌出的深情便刺痛了她的眼,遑论那再温柔不过的侧脸。京涯心口钝疼,破天荒地生出一种是否该回头的念头——这样痴情的人,任凭你再执着,她会是你的吗? 她落荒而逃,而沉浸在幸福中的凛春侯一无所知。 东陵郡主有孕的喜讯席捲了边关大营以至于整座城池,流言戛然而止,等人们清醒过来再看,便觉以前的怀疑是个不折不扣的笑话。 凌絮计谋失败,独自窝在营帐陷入长久的怀疑。 为什么? 淮纵明明是女子…… 以她对萧郡主的认知,其人傲性,根本不可能做出祸乱凛春血脉之事,不可能是假孕。消息传了出来,孩子定然也只能是淮纵骨血。 同为女子,她们是怎么做到的? 一阵风掀起帐帘,她偶然抬眸,面色顿时由惊转喜:「师父?师父您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感谢在2020-06-28 00:18:58~2020-07-01 16:26: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狼、十年长白、知鱼、洛书、aom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7589915、漫无止境的8月 20瓶;aom、一心只想往前沖 10瓶;一闪一闪亮晶晶 9瓶;玖歌、阿水 5瓶;祈珂、我在溪边捕获了一颗星 3瓶;sirfisher 2瓶;27756332、木琦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一袭白衣的姜遇容色寡淡而苍白, 越发衬得眉心一点硃砂艷丽鲜红,她长髮及腰, 指间拈着一枚圆润的道棋, 心境澄明:「阿絮, 你可知错?」 凌絮笑容微凝, 上前的步子微顿, 郑重朝师父弯腰行礼:「徒儿不知。」 「驱兽吞食生人, 你心里竟无悔过么?」姜遇信步而来, 坐在雕花木椅背嵴挺直, 整个人看起来如霜如雪, 凛然不可侵犯:「可还记得拜师当日为师提醒你的话?」 「记得。师父说我学道只可用于自保。」凌絮茫然道:「徒儿御兽驱敌正是为了自保。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七国争竞, 谁不想完成宏图霸业?冶国在, 则徒儿在。若亡国,徒儿身为皇室嫡系, 又该何去何从?」 她唯恐招了姜遇厌恶, 急忙辩解:「战场之上素来讲究的是兵不厌诈, 若非有高人相助淮纵, 徒儿此刻已经接连大胜。虚鹰关一战淮纵率兵屠我军十万余人,我如何灭不得她四万精兵?」 她眸子里透着不解。 姜遇手握道棋淡然出声:「你所为, 并非为师初衷。」 「可师父不是父王最仰赖的国师吗?」 「不归谷多年不入尘俗, 为师肯答应你父王请求,皆为私心。二十年光阴,所求不多, 一则顺应天道吉时假手于人救师姐出那牢笼,二则收你为徒,免得你今后亡于凛春侯之手。至于国师,可做,可不做。」 「师父?」 姜遇笑着将她招到跟前,指腹搭在她脉搏,从怀里掏出精緻的白瓷瓶:「你心神损耗过度,服了此药,往后不可再违背为师教训。」 接过药瓶,凌絮眸子低垂,缓声问道:「师父是要弃我而去?徒儿不服。」 「不服?」 低柔婉转的嗓音犹如仙乐流淌开来,凌絮鼓起勇气正视她那双洞察人心的眼睛:「昔年师祖以幻术分裂天下,由此生出七国,七国动盪,师父传徒儿道卷,难道不是盼着徒儿一统天下? 徒儿既学会了御兽之术,为何不能用?若门规如此,那为何师祖行得?徒儿偏行不得?」 第224页 提及母亲的所作所为,姜遇沉声道:「你师祖所为皆是顺应天道,并未做涂炭生灵之事,旧王朝分崩离析,七国制衡反而护了天下苍生。 道术可救人,可杀人,你师祖行得在于你师祖怀有一颗仁心,而你初窥门径便敢不听为师之言,阿絮,你还不明白?」 「师父是在说徒儿性情乖张暴戾?」 姜遇一言不发看着她。 凌絮深知师父的强大,忍耐住心底郁气,谦卑道:「徒儿有心做那一统七国的女帝,还请师父助我。」 「我答应了一人,不可继续坏了天道平衡。」她手里把玩着从棋道山抢来的道棋,语重心长:「阿絮,你该知道这世上并非只有不归谷一门,道法万千,那些人不会容忍为师继续插手天下大势。」 「师父是怕了那些人吗?!」 「怕?」姜遇神色睥睨:「莫要说这小孩子言论了。」 她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令:「正好,此次归国你将这枚令牌交还给陛下。就说世间有缘法,缘法尽了,不可强求。」 凌絮被她解令的动作刺激地眼睛通红,重逢的喜悦彻彻底底化作一盆凉透的冷水浇在周身,她咬紧牙齿,有愤恨,有不甘,明明师父有能力助她重整山河,为何要离去?是她不配做这天下之主? 她颤抖着手接过玉令:「师父不愿辅佐徒儿,是看中淮纵之能?」 「你为何会这样想?」姜遇顾自沉吟:「天道尚未显明七国之中会是何人一统国土。为师起初愿助冶国,凭的是私心,如今不肯再助冶国,凭的也是私心。很难理解吗?」 说白了无非随心所欲四字,不难理解。正因为不难理解,凌絮气得歪头吐出一口鲜血。 姜遇皱眉:「作何如此大气性?」 此时的凌絮不愿见她,又不敢惹怒她,她一心一意以为自己得了天下无双的好师父,却不想竟是她一厢情愿。 她摇摇头,颓靡地瘫坐在那:「师父为何还要理会我的死活?教我道法,又不准我用在逐鹿群雄之上,得不了天下,这道法要之何用?」 「最起码,能保你不死。况且,拜师那日为师与你说的很清楚,你答应了。」 不可滥杀无辜,不可残害同门,不可欺师灭祖,学道只能用于自保。短短几月,道法没学多好,诫破了不少。 凌絮自知理亏,眼里的愤恨褪去,茫茫然升起一腔无助:「敢问师父,我的星如何,淮纵的星,又如何?」 姜遇暗暗嘆息:「凛春侯的星,星如日月,光芒璀璨,纵是帝星都难以与之比拟。你想与她一较高低,办法为师已经告诉你了。起来,你是我的传承弟子,莫做这颓唐模样。」 「是……」听得那句传承弟子,凌絮怨恨全消。 哪怕师父不愿再相助冶国,归根到底还是她的师父。她打起精神,问出困扰已久的疑惑:「师父知晓淮纵是女子么?她是女子,竟能使萧行有孕,这是什么道理?」 姜遇不急不缓地与她讲述生子秘药的由来,听得凌絮心神驰往,有了敬畏,便不敢再埋怨学道无用。 师父铁了心不愿理会战场之事,劝无可劝,凌絮只能凭藉自己的聪明与淮纵展开博弈。 当夜,冶军偷袭鸾军大营,展开激烈厮杀。 血腥气飘在上空,姜遇一身白衣如入无人之境,她没去找半途跑掉的京涯,没去帮助徒儿御敌,反而在夜空下静静地仰头不语。 她手里把玩着的棋子是祖母留在棋道山的道棋,她擅闯棋道山护山大阵为的也是拿回这枚棋。母亲一直将这枚棋留在棋道山,为的就是要她有朝一日去讨要。 想到那位身披星辰袍的年轻棋圣,姜遇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她看向那颗距离自己星位很远的星星,有些后悔之前出手重了。 将这心事掩藏,她重新观星,观看天下大势的走向。 京涯今夜没有随着淮纵大杀四方,她自投罗网地出现在姜遇面前,神情难掩震惊:「你刚才…是在想谁?」 「与你何干?」 「怎么与我无关?」京涯随意地坐在山巅:「姜遇,你是不是动情了?」 「动情?」白衣女子笑起来委实好看:「哪有那么容易?」 她不肯承认,京涯看着她拈在指间的棋子,瞭然道:「你去了棋道山。听说四海有了年轻貌美的新棋圣,这道棋,你是从她手里抢来的?」 姜遇终于肯挑眉看她一眼:「你不陪着凛春侯,来我这里做甚?」 京涯身子一僵,半晌竟是大咧咧地躺在石面:「师妹,前路难行,我好迷茫。」 她这声师妹喊得没头没尾,退回多少天两人还是半敌半友的关系。一下子沾亲带故,姜遇无意计较。 山风唿啸,极远处,两军交战,血流漂杵。 目力难及之处,饥荒在蒙国爆发,不停歇的天.灾人.祸致使大批流民逃离故土。 京涯在山巅躺了一夜,没得到半句安慰。她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不会伤害淮纵,姜遇也没理由继续囚禁她。 天明之际,观了一夜星辰的女子疲惫合眼:「乱始,黎民苦。」 深受饥荒侵扰的蒙国在夏至来临前向荀国发动攻击,荀国卧薪尝胆苦心蛰伏,终于用一战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淮纵和凌絮各自领军战得如火如荼,另一头,蔺炤挂帅,以十万强兵长驱直入侵吞早已被朽坏的蒙国。 第225页 仅用半年时间,夺取蒙国十二座城池,整整半壁江山!弱荀转为强荀,直教天下震惊! 也是半年的时间,鸾与冶终于在深秋分出胜负,冶国副帅被擒,三千士兵被俘,凛春侯当着两军的面提出换俘,凌絮脸色当场沉了下来。 战事暂歇,谈判桌上,淮纵提出换萧帝回国一事,冶国将领纷纷怒而摔杯。 作为战败方,凌絮比其他人要冷静许多,她得姜遇悉心传授,虽无法将道法用在战场博弈天下,实力的增强却使她整个人的气质发生鲜明变化。 唇红齿白,秀髮飘逸,忽略那一身干练装束,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韵。 「淮帅此言,未免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淮纵沉眸冷笑:「陛下被掳,实乃臣子之恨。殿下不欲换回陛下,纵便以三千士兵一名副帅,换我国长公主可好?」 「痴心妄想!」 她可算动了肝火,淮纵看她的眼神辗转开轻蔑:「凌絮,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留不住她。任你旧情难忘,她都不会是你的。」 刺骨的冷深入人心,凌絮五指握紧:「想要换回萧帝,好呀,除却副帅以及三千士兵,想换人,就得再加七座城池!」 「看来贵国还未尝够惨败的教训。」淮纵面沉如水,一巴掌拍在桌子:「那就接着打!」 谈判一崩再崩,就在淮纵为换俘一事忙得通宵达旦的时候,远在鸾城的萧行孕肚已有九个月大。 夜深人静,躺在榻上的人睡得香甜。 睡梦中的萧行,回到了她与淮纵十四岁那年在西山的愉悦时光。 身穿锦袍的少年悄悄从身后用温暖的手掌蒙了她的眼:「阿行阿行,我就问你怕不怕?」 十四岁的萧郡主生得明媚动人,一袭春衫裹着初初发育的身子,哪怕被人突然蒙了眼睛,也没露出慌乱神态。她弯了唇角,语气娇柔:「阿纵,是你吗?」 她明知故问,淮纵偏不承认,压着喉咙做那唬人的声势:「喊谁呢?阿纵是猫是狗我哪知道?小美人,落入我的手掌心,本大王就问你怕不怕?怕的话就亲我一口,或者让我亲你一口,我就放你回家,可好?」 年纪轻轻就学会调戏女孩子的小侯爷,少年心性,玩起来连自己都骂。她骂得,萧行却听不得。 年幼的萧郡主轻轻哼了一声:「劝你趁早放了我,否则我的阿纵来了,定打得你跪地求饶!」 「啧,这么厉害?」淮纵偷偷压着眉眼溢出来的喜色:「你的阿纵那么厉害吗?」 「那当然。你敢占本郡主便宜,问过我未婚夫了吗?阿纵就是我的未婚夫。我的一辈子都是她的。」 话说了出来,少年人哪还捨得作弄?轻轻揽了少女的腰,迎着春风以及漫山遍野的野花:「我就是你的阿纵,阿行,我会守候你一辈子。」 一辈子那么长,放在嘴边好似那么短。得了自由的萧行转身一拳捶在她肩膀:「哈,要你逗我?找打!」 「哎呀,饶命饶命,别打别打!」 熟睡中的人忆及少年事笑出了声,萧行睁开眼,昏昏沉沉间以为心上人犹睡在枕边,她喉咙发干,眼睛闭着,红唇动了动,音色低哑浸着柔软的娇:「阿纵,为我倒杯水……」 想像的温水迟迟不来,萧行慢慢睁开眼,入目是熟悉的昏暗。她身子发沉,心里也跟着发沉。 原来她的阿纵并不在。 怀孕的女人行动不便,她怔然躺在那,手抚在隆起的孕肚,唿吸间睡在外屋的阿韭披着衣衫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服侍。 萧行目色微黯,记不清这是多少次梦见那人了。午夜梦回,那人不在身边的冷仿佛能记很多年。 似乎是肚子里的孩子不愿娘亲多思多想,一阵疼痛传来,她脸色微变:「阿韭,去喊稳婆来……」 喊稳婆?阿韭端着的杯子差点落地,不禁看了眼郡主隆起的肚皮,才九个月就要生了?她脸跟着一白,忙不迭地跑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01 16:26:55~2020-07-01 22:33: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惑朝夕 10瓶;琉特 5瓶;@琦琦琦 2瓶;木琦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怀胎九月产子已经算得上足月生, 然而还是比宣医师预估的日期提前了半月,且赶在深夜, 无论是对于待产的萧行而言,还是对于黄花大闺女的阿韭来说,都是人生第一次的经歷。 新鲜又刺激。 随着阿韭的唿声响起, 整个侯府瞬间亮如白昼。守在后院的稳婆们被惊醒,连同已经躺下的阿薛也在桓决不情不愿地搀扶下从床上起身。 郡主产子乃大事, 阿薛挺着大肚子不放心地走出门,耳边迴荡着桓决小声的嘟囔:「你不也是孕妇吗?还是别去看了,去了帮不上什么忙,还要添乱, 好好回去接着睡不行吗?」 养胎养得阿薛那张瓜子脸圆润不少, 她也知道桓决说的有道理, 但道理归道理,郡主产子她哪能无动于衷地回房接着睡?哪怕帮不上忙, 守在门外也好过什么都不做。 她执意如此,桓决心知没法和她拧着来,怀孕的女人情绪多变,有了身孕后阿薛脾气倒和以前没甚区别, 就是执拗了点,得顺着, 稍微不顺小姑奶奶心了,光是看着她那双黯淡的眸子,桓决就觉得哪哪不舒服。 第226页 她是女人, 却有女人毫无埋怨地替她承受怀孕之苦,就沖这一点桓决就欠了薛沁的。更别说她命数如此,陪不了薛沁一辈子。哪天若撒手人寰留下一对孤儿寡母,她问心有愧。 深秋的晚风渗着寒,风一吹,桓决头脑清醒不少:「慢点,慢点,对,步子迈小点,可以半靠在我身上,乖,别急,我搀着你。」 活了二十多年,她就没有像现在这般温柔耐心的时候,这也是萧行不愿多见二人的缘故。 同为孕妇,心上人在不在身边,中间的区别称得上天壤之别。阿薛有桓决陪伴,凡事称心如意,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往往不用说桓决就会漂漂亮亮的替她做好。 而没有淮纵陪伴的萧行,九个月来过得很是辛苦,不止是身体上的变化,还有精神上难以言说的疲惫。 烛光亮起,灯火通明,稳婆们疾步迈进内室,看到躺在帐子里额头淌汗的郡主,便是有再浓的睡意顷刻间也散的一干二净。 经过短暂混乱,丫鬟婆子们有秩序地展开忙碌。汗水沿着脸颊凝在萧行尖尖的下巴,平白多了分致命的柔弱。 水珠因着身子的轻颤顺着下颌滚落到平直旖.旎的锁骨,眼前人影纷乱,她咬着唇,死死攥着身.下的素色床单,女子头一遭的冒险,她蓦地生出不安与惶然。 所有的不安,所有的惶然,皆因那人不在。 她如浮萍没了倚靠,心里的念想一日比一日沉,沉甸甸如枝头悬挂的鲜果,如今果子初熟,那本该将她捧在手掌心的人远在天涯,萧行脸色顿白,疼得唇瓣差点被咬出血来。 稳婆见状惊得赶紧将备好的圆木棒递到她唇边:「郡主,咬这个!」 阿薛听着房门传出来的响动,双腿禁不住发软:「生、生孩子都这么可怕吗?」 看她被吓到了,桓决伸手轻抚她后背:「不可怕不可怕。」 她嘴里说着不可怕,心里一阵忐忑,她看了眼薛沁,腿肚子不知怎的也跟着一软,万分盼着顺顺利利母女平安。 生儿育女,女子承受的痛远甚于男儿。萧行金尊玉贵的皇家郡主,亦免不了生产上要承受的痛楚。疼是真的疼,可眼角的泪有一半却不是疼出来的。 怀胎九月,临到生产时,她终是任性地对捍卫边疆的淮纵生出难以忽略的埋怨。怨她不在身边。她脆弱地如同一竿随时能折断的芦苇,二十多年来,从没像今晚这般疼得意识涣散。 平素弹琴无意划伤手那人都会怜惜地抱她在怀细心为她上药,在她最需要疼惜的阶段,那人离她那么远那么远。远得她想一想,都止不住担忧后怕。 她怨淮纵,但她又爱惨了淮纵。这是她们辛苦孕育出的生命,再疼,她就只能忍了。 太阳从东方升起,渐渐日上三竿。守在门外的阿薛唇色发白,她知道女子头胎不易,可这都过去五个时辰了! 劝不动她,桓决只好搬了竹椅来容她半躺着,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发顶:「放轻松,别怕。」 婴儿的啼哭声响起,阿薛勐地就要起身,吓得桓决心都漏了一拍:「别动!」 阿薛记不清有多久没被她吼过了,被吼得凶了,她眼圈泛红,看得桓决太阳穴都在疼,软下声来:「小姑奶奶,能别闹了吗?我扶你。」 眼红也只是一瞬,薛沁记挂着侯爷和郡主的孩子,攀着桓决的手臂起身,走了没两步,她哆哆嗦嗦道:「怎么办…你、你把孩子吓到了……」 桓决一脸懵,反应过来也跟着慌了:「这是…要生了?」 「恭喜郡主喜得千金。」稳婆心底藏着遗憾,却也知道不能表现出来,侯爷与郡主恩爱甚笃,便是女娃估计也会喜欢的不得了。只是女娃……如何能继承凛春侯府呢? 萧行累得不行,勉强被阿韭餵了两口参汤急着要看孩子。 刚出生的婴儿皱巴巴的,奶娘殷勤地将孩子从稳婆怀里接过来,抱到床边:「郡主,您看,小郡主这双眼睛可真漂亮啊。」 初生婴儿因为发育不同,有的眼睛是闭着的,当然也有生下来眼睛睁开的。婴儿的眼睛清澈如水,说一句漂亮并不算夸张。 看到辛苦生下来的孩子,萧行满身疲惫奇异般地消散,为人母亲的喜悦充斥在内心,连同对某人的嗔怨也跟着散了。 「让我抱抱。」她抬起手。 奶娘不敢不从,悉心指导了抱孩子的要领,萧行爱怜地将孩子抱在怀:「阿懿。喜欢这个名字吗?」 襁褓里的婴儿睁着一双清澈含笑的眼睛望着她的娘亲,看得人心都化了。 「给侯爷去封信,就说孩子生下来了。旁的无需多言。」萧行抱了会孩子想了想自身情况还是理智的将孩子交给奶娘餵养,她的视线不离小阿懿,不舍道:「去吧。」 奶娘抱着小郡主前脚刚走,满屋子稳婆就被桓决逮了去,一问,阿薛要生了。 忙于国家大事的徽王爷在尘埃落定后急慌慌赶过来。一边是外孙女,一边是亲女儿,他率先问到郡主的情况,得到的是母女平安,一路以来提着的心缓缓落地。 萧行此番生育,最亲的人珊珊来迟,最爱的人不在身边,她心里不好受,殊不知身在边关的淮纵心绪同样乱糟糟。 主帅营帐,她着了劲装坐在榻上估算产期,怎么算都该是这阵子了。心里偷偷甜了一阵,偷偷忧了一阵,想到冶国怎么都不肯松口放陛下归国,她一巴掌拍在大腿:「可恶!」 第227页 照这样下去她岂不是要错过阿行产子? 「如此关键的时候本侯岂可不在?阿行爱我爱到了心坎,我若不在,留她一人受苦,她岂不是冷冷清清?」淮纵皱着眉怏怏不快,翻身下榻取了护甲穿上,提刀出帐。 鸾冶再度进行了一场规模不大不小的交锋,这一次,淮纵的刀架在凌絮脖子一寸前,音质冷冽:「如此,可还能谈?」 三殿下都被擒了,不能谈也得逃。双方再次『和和气气』地在谈判桌坐下,淮纵还是之前那个要求,放萧帝回国,鸾必返还几次战役中俘获的俘虏,若不然,杀! 唯一的不同,是俘虏越来越多,在丰厚的筹码里,又加了一位冶国皇室唯一的嫡系。 战无可战,冶国束手无策,一封密折传至莲都皇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对于是否归还萧帝一事,冶国朝堂吵得不可开交。事实摆在这,不归还萧帝,淮纵定会大开杀戒,到时不光折损将帅,还得搭进去三殿下。 三殿下峡关道一战御兽之术震惊七国,杀得鸾国四下逃窜,不知出了什么岔子,此后再战,竟无人有幸见识此法。 有人言说三殿下御兽遭到反噬伤了神魂,也有人说,三殿下一战大胜,却仍旧不是凛春侯淮纵的对手。 众说纷纭,哪能想到追本溯源是他们的国师不欲以道术坏了七国逐鹿的大势。 姜遇的态度是冶帝预料之中的。真正的强者,瞬息万变的心思自是不需向人解释。去了趟棋道山,见到了那位新任的年轻棋圣,一番交谈,改变了姜遇的很多想法。 赶在之前,徒儿被淮纵一把刀架在脖子,救或不救? 答案应是前者。 但那位棋圣说的不错,她干涉的过多了。她收凌絮为徒,为的是保她不死,没必要牵扯七国大势。 凌絮与淮纵之间的恩怨自然由她们去解决,国与国之间的争斗,总要以战止战。道法,不应该混淆在大一统之争。 她选择隔岸观火,翻阅密折的冶帝隐约窥见到国师不同寻常的态度。 他知道留不住那样神仙般的人物为其所用,却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如此快。国师不肯再助冶国,好在姜遇在,他的皇儿就能无虞,算作最后的安慰。 兵将帅都在对方手里,朝臣吵翻了天,冶帝无可奈何地力排众议允了鸾国使臣的条件。 地牢,被折磨地骨瘦形销的萧帝被一盆冷水泼醒,毫无帝王尊严。二皇子倨傲地在他身上踹了一脚:「算你好命!」 萧帝趴在地上,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等了太久,终于等到回国之日了。 他的笑声嘶哑,听得人毛骨悚然,二皇子退后一步,嫌弃地啐了一口唾沫:「淮纵怕不是傻,放着取而代之的机会不要非要迎帝归,你这样子,像是哪门子帝王?」 他蹲下.身,讥笑道:「有哪家的帝王,和狗抢吃食?」 二皇子仰头大笑:「带出去!」 换俘当日,天气格外冷。远道而来的萧帝手戴镣铐站在囚车之中,下了囚车,一步步走上城楼,一身囚衣眺望向不远处。 「陛下?!」淮纵擒着凌絮上前一步,萧帝朝她温和一笑,眼里是君臣由来已久的默契。她持刀怒斥:「还不放人!」 二皇子站在城楼负手而立,临了还想挑拨一下君臣关系,可惜淮纵根本不上当,她一脚踹在凌絮腿弯,压着人半跪下去:「放人!晚一息,我断她一条腿!」 凌絮嘲讽地弯了唇角:「你以为他会在意本宫死活?」 「闭嘴!」 二皇子当然不在意皇位的死活,但关乎国威,关乎父皇,他不能不在意。手臂微微抬起,冷声道:「放人。」 换俘讲究的是个换字,淮纵亲自押着凌絮上前,腰挂长刀,背负弓箭。不可谓不谨慎。她生擒了如此多的战俘,是想换更多人,然冶国的野心比她想的要大,换回萧帝已经是多番努力的结果。 冶国的高手同样押着人前往,一唿一吸,双方身后站着的都是本国的精兵强将,容不得半点差池。 萧帝瘸着腿如愿回到他最信赖的臣子身边,手脚的镣铐被斩断,成为自由身。他长松一口气,擦肩之时看向站在城楼不可一世的二皇子,想到在地牢承受的无尽羞辱,眸光发狠:「杀了他!」 彼时淮纵扶着萧帝上马,神情不变地领命。 就在所有人以为换俘成功,可以暂时松口气的同时,便见骑在马背的凛春侯搭弓射箭,三箭齐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穿二皇子穿在身的铠甲,直入心脏! 混乱喧嚣声中,淮纵带兵迅速返回边界,凌絮拍了拍衣袖,看着倒下去的二皇兄,暗暗叫了声好。论嫡论长,如今的冶国,舍她其谁呢? 身受牢狱之灾的萧帝身体大不如以前,不仅瘸了条腿,还染上很严重的风寒。淮纵三支羽箭要了二皇子的命,在萧帝面前证明了自己的忠,差点惹得冶国含怒兴兵。 在凌絮的安抚和提议下,冶国暂且忍了这深仇大恨。 来自鸾城的家书传到主帅营帐,淮纵正用内力温养萧帝受损的筋脉。 家书是阿韭代写,言简意赅地提到郡主生下一女,再无他言。 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淮纵耷拉着脑袋,不用想都知道阿行在怨她。她精神气瞬息萎靡下去,哪有在城楼前换俘的声势? 第228页 「是皇妹写来的吗?」 「不是。是她的婢女。」淮纵将信递给他。 看到萧行产下一女,萧帝憔悴的面容绽开真心实意的笑:「太好了。」皇室与侯府的关系又近了一步。 他看着归心似箭的淮纵,有心开口放她提前回国,然想到自己在牢里遭受的痛苦,他又忍不住害怕。 当下他最信任的就是淮纵,最能给他带来安全感的也是淮纵。一朝从帝王沦为阶下囚的滋味,太苦了。他沉吟道:「安排好诸般事宜,明日与朕一同启程。」 「陛下龙体未愈,不宜承车马颠簸之劳。」 她在此时心中还有君王,萧帝再次感慨没有错信。他虽没有雄才伟略,但萧家的皇帝能掌一国靠得也不是己身有多大才能。 论文论武,他不及淮纵十分之一。淮纵在他面前称臣,敬的是皇室几代以来以性命相托的信任。 萧帝摆摆手:「无妨,国,不可一日无君。」 归期已定,便没了写回信的必要。淮纵出了营帐怅然地嘆了口气,不过,总算能回去了。她眉眼重新舒展,精神百倍地料理离去之事。 回城路途不安生,萧帝病体未愈,几次病情加重耽搁了不少行程。等大队人马到达鸾城,鸾城已经降下了初雪,冬季洋洋洒洒而至。 侯府刚为小郡主举办了满月酒,银装素裹里大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酒宴结束,宾客趁着风雪陆陆续续散去。 缜国太子依依不捨地回头望了两眼,嘆息萧郡主如此风华的女子竟然甘心为人怀孕生子。没见到让他朝思暮想的美人,他遗憾惋惜地摇摇头。 内室温暖,萧行衣衫齐整地抱着孩子含笑逗弄。 阿薛怀里同样抱着孩子,她是难产,生孩子遭了好大的罪,原本圆润的脸颊很快消瘦,抬眸间看着郡主,不禁羡慕她姣好的身材。 郡主哪怕生了孩子都一如既往的貌美纤细,整日相伴,她看得出来,郡主唯有面对小郡主时展露笑颜,自打生了孩子,周身气质清冷许多。 若怀孕时郡主是一支飘香的桂花,温柔含蓄,那么如今,便是一支雪中欲开不开的寒梅。冷冷的,寂静无声。 送往边关的家书迟迟没得来回信,侯爷在边关办了好大的事。屡次击退冶军、迎回陛下、在城楼三支箭要了冶国二皇子的命,整顿边防,事事精细,事事妥当,怎么就忘记和郡主写信呢? 「好了,乖阿懿,睡吧。」萧行笑着将孩子放在小床。 这孩子就只有出生的时候害得她受了许多罪,生下来比一般的孩子要乖巧许多,襁褓中的小郡主很快合眼睡去,萧行与阿薛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奶娘尽职尽责地守在房中。 阿韭疾步匆匆地穿过走廊,迈过几道垂花门,来到如松堂:「郡主,侯爷回城了!」 萧行执杯的手轻轻一颤,温茶溅在手背,恍如惊醒:她有多久没见过淮纵了?她不自信地匆匆瞥了眼自己的身段,记忆仿佛回到无比脆弱的那晚。 她需要她时她未归,阿懿满月她未归,这会回来做什么? 勉力压下那分刻骨的念想,她长睫低垂,淡声道:「回就回了,毛毛躁躁的。她驰骋沙场的三军元帅,威风赫赫的凛春侯,此番回国有的是人相迎……」 话说得酸味直往外冒,萧行自己也察觉了,她脸色不改,讽刺道:「她淮纵也好意思教本郡主出门相迎?!」 作者有话要说:啊,郡主产后抑郁暴躁…… .感谢在2020-07-01 22:33:24~2020-07-02 18:3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知鱼、冰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书 33瓶;十一. 15瓶;nice啊 10瓶;27385774 9瓶;琉特 5瓶;木琦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一句话从唇边飘出来, 比外面的风雪还冷。 还没见到人侯爷就被误会了,阿韭常年伺候在郡主身边, 心知此时不是劝解的好时机。 侯爷并没说要郡主出门相迎的话,但郡主对侯爷怀了怨气,平素侯爷不在家郡主再气再怨都得憋在心里, 眼下侯爷回来了,难道还要郡主忍气吞声? 阿韭果断闭了嘴, 反正到时候天大的怨气,自有人来承受。 没人说话,萧行想发脾气也发不起来,她顿了顿, 问:「侯爷到哪儿了?」 「奴婢进门前侯爷刚进了东城门, 估计要不了一盏茶的时间就能回来了。」 一盏茶的时间。萧行默默纠结了会, 扭头拐进内室,阿韭领着人紧随其后。 坐在梳妆檯前, 望着铜镜内熟悉的那张脸,萧行沮丧地将胭脂丢开,打扮什么?有什么好打扮的?她才不要打扮了给那人看! 「郡主?」 萧行烦躁地蹙了眉:「梳最寻常的妇人髮髻便好。」 此情此景,和去年那会有着天差地别, 去年听闻侯爷回城,郡主紧张兴奋地挑了好久衣裳, 到最后隔着门听到侯爷那声喊,披着长发着了里衣就往外跑。 今时不同往日,阿韭不乏同情地想:侯爷回来有的受了。 「阿韭。」 「嗯?郡主有何吩咐?」 萧行手里攥着锦帕, 犹豫半晌问道:「你觉得,今日的我,与去年可有什么变化?」是变美了,还是…… 第229页 变化?阿韭憋着笑,最大的变化难道不是郡主您对侯爷的态度吗?这话她只敢想,不敢说。毕竟郡主如此尊贵的人,为了生下小郡主的确受了不少委屈。 她自幼跟在萧行身边,算是极其了解她的人,心思活泛,宽慰道:「郡主还和以前一样貌美。」 说话完她大着胆子看了萧行一眼,不自觉地矢口否认:「不,以前的郡主远没有彼时郡主的风韵天成。」 若说以前的郡主气质典雅,眉眼间那种明媚动人更倾向于少女的风姿,那么此时生过孩子的郡主,便是最有女人味的美艷少妇。 上天赋予女子的不止是少女时期的纯真无邪,还有为人母亲的母性光辉。最美的阶段,最吸引人的气质杂糅在一处,矛盾又和谐。 这些来自外人的观感萧行很难体会明白,阿懿刚满月,她身子还很虚弱,得不到心上人殷勤疼爱,以至于她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质疑。 患得患失,心有郁结。想到淮纵,胸口就忍不住生出烦闷。很糟糕的情绪。她抿了抿唇:「我的身材还好吗?」 阿韭掩嘴偷笑:「婀娜多姿,好极了。侯爷定会喜欢。」 「谁要她喜欢?」萧行翻脸比翻书快,阿韭规规矩矩地为她挽了髮髻。 骑在马背接受全城百姓恭贺的淮纵,眨眼的功夫打了三个喷嚏,她揉揉发酸的鼻子,萧帝歪头看到她这副窘态,甚是愉悦:「多亏了有淮爱卿,否则朕不知何时才能回国。」 帝王冷不防说这话,淮纵打起精神来:「忠君报国,此乃我淮家世代儿郎刻在骨子的忠义,淮纵所做的,无非本分而已。」 「好一个本分。」 从冶国地牢里逃出来,看惯了阴私险恶之事,再见到清直傲岸光风霁月的凛春侯,萧帝心里油然生出一种以往没有过的亲近。 若一定要说的话,这种感情类似于雏鸟情结,在昏暗的死地仍有人为了你的性命尊严背水一战,他有诸多感慨堵在喉咙,却心知不可轻易说出来。 君与臣的关系,从来不是一句感谢能说明白的。而感谢,放在当下尤其不合适。 「去吧,去见阿行吧。朕明日再去看你们。」 淮纵张了张嘴,到底是按耐不住纠缠不休的相思,抱拳朗声道:「是!」 这一回,萧行打定了主意要稳住。她身子未完全养好,吹不得凉风,等在内室,人在这,心早已飞了出去。 由爱生怨,若非爱得深刻,又哪会失了冷静任凭一日日将那怨恼加深? 雪花从天空簌簌而落,淮纵伴着风雪勒马而下,整齐划一的恭迎声传得很远。 内室,萧行身子板直,唿吸有一瞬间的急促。见状,阿韭带着婢女们退出房门。 那扇门紧闭着,来到门前淮纵勐地停了步子,郑重地抚平衣领,拍了拍被风吹红的小脸,谨慎地推门而入。 听到动静,萧行强忍着不去看。直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阿行?」 随之而来的是卸甲的沉闷声。褪去沉重生冷的铠甲,用内力驱散从外面带来的寒气,淮纵着了轻软的锦衣走到她跟前,身子下蹲,情不自禁地抚上萧行攥着帕子的手。 那手温温软软,她登时笑了:「可有想我?」 下一刻,手被无情甩开。淮纵愣在那无辜地眨了眨眼,起身坐在榻沿搂了她的腰:「辛苦阿行了。」 勐地被她触碰,萧行敏感的身子轻轻一颤,想到淮纵的手正搂在她腰,她心尖蓦地炸开一股说不出的羞耻:「放开!」 语气冷冽,是淮纵很久没听过的口吻。一怔之后她缓缓松开手。 腰间没了那只手,看她乖巧听话地远了自己,萧行心里开始不是滋味:「你是不是嫌我胖了?」 她控诉埋怨里裹着浓浓的委屈,一双眼睛好似轻轻眨动就能落下一滴泪来,淮纵原本处在被阿行兇了的认知,正难过呢,被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砸得失了言语。 「胖?」她艰涩地吐出这个距离她二人八竿子的词儿,顶着满头问号怀疑她的阿行被人调包了。 她用的是问句,听在萧行耳里莫名成了陈述句,脸色顿时沉下来,长久以来担心的事成了真,她难受地喘不过气。 看来看去,这的确是她心心念念的阿行。瞧她冷了脸,淮纵小心肝一哆嗦,可不敢再让人哭:「胖、胖什么胖?和以前没区别啊!」 她说的是再真不过的实话,就因了起初的呆愣萧行便笃定她在说谎,满心的嗔怨不知怎么宣洩,愣是将泪逼了回去:「你回来做什么?」 冷言冷语,让见惯了大世面的凛春侯慌得找不着北,她摸了摸后脑勺,一头雾水:「我不该回来吗?」 走之前不还好好的嘛!她暗道萧行受了天大的委屈,萧行冷笑一声:「难为侯爷还记得家门。」 「……」 淮纵打从进门没得到一个好脸色,她摸了摸下巴,眼睛转了转,凑过去很是流氓地出其不意亲了萧行一口:「阿行,我好想你呀。」 甜脆脆的声音,小侯爷撒起娇来很是有一套,既占了便宜又卖了乖。 萧行咬着唇抬眸看她,被淮纵亲昵地捏了下巴:「我家阿行美着呢,怎么生了个孩子就变得不自信了?这可不像你,快把我最爱的阿行还回来。」 她凑得极近,唇擦过萧行的唇,身上的味道清冽干净很是好闻,萧行被她调戏的举动勾出心底波澜摇曳的酸涩,不再强撑着给她冷脸,软软地趴在她肩膀:「阿纵,我好疼啊。」 第230页 「疼?哪里疼?」淮纵想要为她诊脉,被那句含着哭腔的话止了动作。 「生孩子好疼。」 生孩子有多疼没生过的很难去想像,同样的疼落在不同人身上感知也不同,萧行一喊疼,淮纵的泪就忍不住往外冒:「我、我不是故意不回来的……」 萧行被她安慰地心里好受几分,刚要继续诉苦,淮纵吸了吸鼻子:「孩子呢?」 怀里的人脸色变了又变,不知一个人胡思乱想了什么,萧行不客气地推开她,力道不重,却把淮纵凝在眼眶的泪意吓了回去:「孩子孩子,你回来只顾着问孩子,可有想过我?」 淮纵……淮纵冤得没处讲理,她想的都哭了好嘛!怎的?是哭得不够惨吗?! 作者有话要说:阿行:阿纵回来了,我总算能好好折腾她了(明嗔暗喜.jpg) .感谢在2020-07-02 18:34:18~2020-07-02 23:42: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珏 18瓶;知鱼 15瓶;琉特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泪还没干呢阿行就翻脸, 回来到现在她一直忍着没提孩子,好容易大着胆子提了, 又被推开,饶是好脾气淮纵此刻也生出无法排解的烦躁。 她怔怔地望着萧行,漂亮的眼睛倏尔眨动两下将那晶莹的水光隐没。 青梅竹马多年,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萧行。她暗自嘆息,那分不可言说的烦躁触及娇妻凝在眉梢的嗔怨, 顷刻化为虚无。 她在外带兵打仗实属不易,可谁又容易了?不说那二十多年的缠绵情分,只说萧行这般傲性的女子肯委身于她,为她守着偌大的侯府, 为她饱受生产之苦, 淮纵就没有道理继续梗着脖子不服软。 若能讨得心上人欢心, 这脸面不要也罢。 她顾自想得出神,没留意萧行小心觑过来的眼神:「淮纵, 你是不是烦我了?是不是觉得我举止状若泼妇与你无理取闹?」 淮纵俏脸霎时泛白,若说先前是面对情况不明所以的茫然惊惶,这会便是实实在在的惊惧。她着实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惹得萧行胡思乱想。 换个人跑来和她说萧东陵无理取闹浑如泼妇, 指不定人头都要落地了。可说这话的是萧行,正因着是萧行, 她一颗心仿佛被人狠狠攥了起来,难受得很。 凛春侯性子孤傲死要面子,有胆子和天下人逞凶, 却不敢惹萧行半点不快。平时的萧行她不敢惹,产后的萧行她更惹不得。 如此性情中人眼下也只能上前两步双臂搂了萧行腰肢,语调既柔且绵:「这是说的哪里话?岂不知说这话是在剜我心吗?」 「你……」萧行轻轻咬唇,内心纠结,那句『别碰我』到了嘴边,在听到淮纵藏在喉咙的哽咽后终是软着心肠咽了下去。 她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她难道不想淮纵吗?难道不想被她拥在怀里百般温存吗?思来想去她垂了头拧眉不语,一时无话。 感受到某人落在她腰间的手不规矩,萧行心尖再度窜上来一股隐约失控的情绪:「别乱摸!」 被她打被她骂都好过听萧行自我贬低,淮纵不怒反喜,牢牢地擒了她细腰,下巴亲昵地搭在她肩头,轻轻一嗅,鼻尖满了清香。 她舒服地喟嘆一声,许是过于舒服了,听得萧行心湖泛起层层涟漪。 「今天的阿行,比往日的阿行更为可爱。」似是为了印证这句话,淮纵虔诚低柔地轻吻了她侧颈。 如羽毛柔软的吻落在侧颈的细腻雪肤,萧行被激得身子一震,心跳如鼓,不自觉脸颊红润露出小女儿姿态。 她眼睛微弯映出点点喜色,难得的没把人推开:「我这么不讲理,你也觉得可爱吗?」 顺毛眼看成功了一大半,淮纵满腔的欢喜再也压不住,手上不敢用力,身子紧紧贴着她瘦削的后背,一怔过后心疼地无以復加。 被她拥着,萧行支楞着耳朵等她回答。等了又等听不到动静,她歪头看去,撞上一双饱含深情的眸子,淮纵沖她莞尔:「道理是说给外人听的,我娶你又不是要和你讲理,阿行是我妻,我们只讲情,无需讲理。」 油嘴滑舌的让人难以招架。被她认真看着,萧行心如鹿撞,悸.动地厉害:「你再…你再……」 她唿吸不稳,慢慢迴转过身,胸前微微起伏,淮纵笑得牙不见眼,贴心地替她把话补全了:「我再亲亲你,阿行别动。」 萧行乖乖站在那,眸光盈盈,红唇微张,紧张期待地等她亲上来。 唇瓣相贴,不甚旖旎,两人却同时在心里发出满足的感嘆。顾及着她当下的身子,淮纵只敢浅尝辄止,如同初初陷入恋情的少女,心头再是火热,依旧吻.得规规矩矩。 身子甫一分开,萧行急着看她,待视线落在那漫着水光的唇,她惬意地眯了眼,细细回味一番心里的火气躁意烟消云散,牵了心上人的手,羞涩地和她十指相扣:「阿纵,我给你生了个孩子,你要去看看吗?」 恐她再胡思乱想,淮纵多留了一个心眼,她亲了亲萧行指尖:「我想再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萧行欢喜地扬了唇:「阿懿可乖了,你真不去看吗?」 她眼角眉梢尽是风情,说到孩子眼神软得如四月份的温柔春水,起初说那话淮纵有一半是存了讨好之意,现下竟当真挪不开眼,喉咙动了动:「你再让我抱抱?」 第231页 萧行被她哄得十二分的柔顺,哪会拒绝这样诱人的提议?软软地投入她怀抱,恋人的依赖痴缠恰好填补了她产后缺乏的安全感。 她放松地贴着淮纵侧颈故意舒了一口气,痒痒的,气息拂过毛孔,淮纵笑道:「别闹。」 「就闹!」 把人哄开心了,淮纵哪肯再来刺激她敏感的心?后背的冷汗悄悄浸湿内衫,这一关总算闯过来了。 萧行不主动提孩子,淮纵耐着性子等,温存了足有半盏茶的功夫,萧行从她怀里退出来,满眼雀跃:「阿纵,我领你去看孩子呀。」 淮纵乖巧点头,任由她勾着自己手指出了内室。 窗外雪花簌簌而落,眨眼铺了一地银装,午后静谧祥和,奶娘尽职尽责地守在床边,襁褓里的孩子睡得正香。 乍然见到侯爷和郡主,奶娘悄声恭敬起身,淮纵迈进房门小心翼翼走过去,待看到小床那么小的糰子,径直看愣了,压着声,眼圈立时红了:「这、这是我们的孩子?」 萧行很满意她的反应,挥挥手命奶娘退下。她唇角翘了起来,很是得意:「好看吗?」 「好看,像你。」淮纵不知所措地搓了搓手,看了又看,开心地泪湿眼眶:「我能、我能抱抱她吗?」 「当然。」萧行俯身轻柔地将孩子抱起,淮纵指尖搓得发热有片刻不敢接,那么小的一团,她反覆深唿吸,在萧行的指导和鼓励下颤着手把孩子抱在怀里。 说来也巧,就在她接手的瞬间襁褓里的婴孩茫茫然睁开一双纯净无辜的眼。 「阿懿的眼睛像你。」 淮纵恍若未闻,呆呆地望着自家孩子,像是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事:「她她她…她醒了!」 「是啊,她醒了。」萧行乐得看她六神无主的囧样。 「她不会哭吧?」淮纵求救地看着她,仿佛得到肯定的答案,下一刻她就要哭出来。 「不会的,阿懿很乖。」 「那就好。」 许是血脉牵连,最初的无措后淮纵鼓足勇气笨拙地逗弄女儿,小阿懿不哭不闹给足了她面子:「真好,她长大了肯定像你。」 说到这萧行遗憾地抬起头:「我倒想生一个模样像你的孩子。」 淮纵眼底喜色始终未落下去:「无妨无妨,像你是最好了。」 她毫不掩饰对孩子的喜爱,一时间脑海闪过诸般思量,这是她和阿行的孩子,她势必要让这孩子无忧无虑地长大。 大人精力旺盛,婴孩总需要休息。依依不捨地走出房门,淮纵直冲着萧行傻笑。 「看我做什么?」萧行红着脸嗔她。 「辛苦阿行了。」 萧郡主轻轻一笑,握紧她的手。 年轻的凛春侯容光焕发,从战场归来,回家就做起了端茶递水的差事,半日光景连阿薛都没顾得上看望,一心一意守着妻子,极尽宠溺。 有人宠着,萧行支使起来丝毫不客气,两人愿打愿挨,用过晚饭,窗外风雪渐止。 在萦香院陪了好一会孩子,淮纵意气风发地回了主院。 却说主院内室萧行屏退下人准备沐浴,阿韭守在门口宛如一只谨慎的狮子。 郡主产后越发爱害羞,连她都无法近身服侍。远远瞧着侯爷步履轻快地走来,她轻抚额头,想着该如何劝阻。 回自己的房间都要被拦,淮纵一脸讶异:「阿韭这是作何?」 阿韭听她语气温和,心弦稍松:「禀侯爷,郡主在里间沐浴,不准任何人打扰。」 「咦?也包括我吗?」 「是的,侯爷。」 淮纵不解地叉腰,轻轻挥手将人推开,扬声道:「阿行?阿行我进来了!」 衣带解开迈入浴桶的萧行脸色被热气熏红,到底是生过孩子的女子,不论旁人说得天花乱坠她总觉身材不如往昔,前一刻刚打定主意努力将养争取早日恢復,这会淮纵便来了。 面对心上人,唯恐她看不到自己的好,哪能自曝其短?萧行暗暗羞恼,慌张之下忍不住嗔怪淮纵不够细心,她现下的样子,哪适合与她坦诚相对? 门顷刻被推开,隔着宽广的锦绣山河屏风,淮纵被缭绕的白雾迷了眼,喃喃道:「阿行?」 「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02 23:42:36~2020-07-16 19:11: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26870816 4个;酒瘾成仙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狼、小靳 子、洛书、胖路、爱吃糖的小逗比、resen_su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卌 62瓶;慈不守财、善不掌兵 30瓶;凛傲、柔柔、子归罒、季琇、夏离秋、冰狼、儿歌 10瓶;我嗑的cp是假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淮纵下意识腿肚子发软, 迈出去的右腿识趣收回,她愣在那, 望眼欲穿,瞅着碍眼的屏风慢慢皱了眉:「阿行,别恼啊。这也是我的房间对不对?」 玉白的身子浸在温水中, 萧行脸色发红还得防着她一声不吭闯进来,当下心乱如麻, 听到这话不客气地哼了声:「不要你进来。」 门快速被掩好,遮去了凛冽寒风,知她又在闹别扭,淮纵颇有经验地拎了圆凳坐在不远处:「我不看你, 你就让我守着可好?你身子还未养好, 一个人总有不便的时候, 我守在这,总比守在门外心安。」 第232页 说白了还是放心不下。萧行被她温言软语哄劝地背嵴微微放松, 靠在浴桶不甚自在地撇撇嘴:「你想守那就守着吧,不准偷看。否则……」 她咬咬牙:「否则我绝不饶你!」 淮纵噗嗤笑了出来:「好好好,听你的。」 得了她的承诺,萧行如释重负地唇角扬起一抹笑:「你要像阿懿一般乖那就好了。」 提到孩子, 淮纵笑意吟吟,上身板直地坐在那, 存心哄她:「我尽力。」 萧行冷哼,细白的手指撩开水花:「你真要尽力那才好啊。」哄人的话当她听不出来吗? 眼下她说什么淮纵都觉得好,屏风内侧渐渐传来些微的水声, 担心她无聊,也为了转移注意力,淮纵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她解闷。 将近一年没见,有许多可说的话题。她说得兴起,萧行听得认真,偶尔抛出几个问题,淮纵耐心与她讲解。 灯光通明,萧郡主从浴桶站起身,急切地想要穿好衣服,没留意妙曼的身影皆被那道屏风出卖。 看不到人,只一道影就轻易地勾了淮纵的魂,她痴痴望了会,感受到她举止间流露出的迫切,既心疼又觉得好笑,缓声安抚:「慢慢来阿行,仔细着脚下。」 被她取笑了,萧行动作一滞,自暴自弃地束好衣带从屏风后拐出来:「我弄成现在这样子,为了谁呢?」 哪个女郎不偏爱姣好身姿,莫说身形走样,就是腰间丰腴半寸恐怕都受不了,同样是女子,生孩子的却是萧行,她这一问,起先堆积在心口的怨恼再次涌上来,委屈地不行。 她主动走了过来,脑门就差顶着『要被哄』三个大字,难得幼稚娇纵,淮纵眼睛发亮,爱怜地捧着她的脸亲了亲:「阿行都是为了我。」 扶着她在梳妆檯前坐下,淮纵拿了巾子细心地为她擦拭湿发:「在你心里,我是那狼心狗肺、色.欲薰心的人么?」 怔怔地望着铜镜,萧行享受着她体贴周到的服侍,脑海倏忽闪现离别那晚的痴缠画面,她耳根泛红:「狼心狗肺倒不算,这色……」 「嗯?」淮纵俯身凑到她耳畔,笑道:「阿行,你可得想清楚了再说。」 虽说明知她当下做不了什么,萧行还是被她勾得心弦乱颤,索性闭口不言。 不说话有不说话的好,淮纵遗憾她没继续说下去,心思浮动不影响她手上的动作,一头湿发被擦干,她精心拿捏着力道为萧行按摩肩膀:「你怎样我都喜欢,何况你根本不晓得你如今有多美。」 「你就哄我吧。」萧行闷闷不乐地睁开眼:「若你是我,就不会这样说了。」 认识这么久,淮纵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缺乏自信,不自觉地舔了舔唇瓣,低声道:「你可知我现在见你,心跳有多快?」 她干脆执了萧行的手放在心口,心脏砰砰直跳:「你如果有感觉,就该知道这句话不是在哄你。」 清心寡欲的日子过久了,面对她恳切的调.情手段,萧行失了往日淡然,面若桃花羞低着头不敢看她一眼。 「阿行。」淮纵心痒难耐,手指拨弄开长发,在她后颈落下一吻,感受到肌肤上不同以往的温度,她笑意更深,音色婉转多情:「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嗯?」 萧行敏感的身子再也受不了她撩拨,不顾身后人的亲昵打趣,上身前倾,胳膊搭在梳妆檯,如羞极了的一朵娇花尽力将那分娇艷合拢,发烫的脸埋在其间,声音听起来闷闷的透着沙哑:「今晚…你不能和我同睡。」 一句话无情地打碎了某人的种种期待。淮纵解开玉带,衣衫自由敞开露出女儿家的身形,她愣了愣:「你现下身子虚弱,没人照顾怎么成?床那么大,多我一个不多……」 「反正不要你睡在我身边。」 「……」 这演的又是哪出?淮纵委屈地将外衣丢到一旁:「累月不见,你捨得我,我却捨不得你。」她说惯了甜言蜜语,这会恨不能把所有讨好的话一股脑捧到萧行跟前,期待她回心转意。 哪知萧行此人心性坚韧,做过的决定极难更改,她正值羞怯,刚生了孩子,身子虚弱是一回事,敏感、丰腴又是一回事。她受不得淮纵动手动脚,更受不得将不好的一面给她眼巴巴地瞧。她心意已决,任凭淮纵怎么讨饶都无济于事。 内室陷入短暂的寂静,在外人面前威风凛然的凛春侯撒起娇来让人好一阵无奈:「阿行,不睡床我打地铺可好?总之我不要离了你。」 本就是再鲜活不过的女子,语气娇软起来比新鲜出炉的白糖糕还软还甜,萧行嘴上说着嫌弃,实则爱惨了淮纵同她撒娇,犹豫半晌红着脸将自己捞出来,眸间春.色娇艷欲滴:「也…也不是不可……」 不等她继续说下去,淮纵喜得在她脸上落下响亮一吻,口水沾在脸颊,萧行嗔她一眼,取了锦帕细细擦拭:「阿韭,再去拿一床锦被过来。」 阿韭站在门外轻声应了,暗道侯爷好本事,死缠烂打地在房里睡下了。 利索地铺好被褥,淮纵满意地朝妻子挑眉:「我就睡在这了,阿行你起夜时仔细些莫要踩我脑袋。」 萧行盯着她的脑袋瞅了瞅,成功被她逗笑,有心说两句,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眼,心头又是止不住的悸.动。情之一字,最是甜蜜,也最烦人。担心说多了引得这人不依不饶:「你闭上眼睛,不要说话。」 第233页 她的话淮纵自然奉为圭臬,那双会勾人的眼紧紧合上,萧行羞赧地在她三步以内宽衣解带。 不用看淮纵也知她在做什么,慢腾腾地耳朵染就一层红云,心里痒痒的像有猫爪子在挠。生过孩子的阿行,别扭地可爱,她一点都不觉得她身材不好,甚至想投餵她更多。 眼下她不仅要照顾阿行的身体,更要体贴她的细腻感受,念头转开,淮纵压下那分燥.热,好强如萧行,都有脆弱需要依靠的时候,可见她不在的日子里,她一人承受了许多。 萧行窝在柔软的锦被羞涩地打量她,想看看她到底有没有嘴上说的那样听话,看来看去这人始终闭着眼,小脸忽红忽白可见心思浮动地厉害。 以她的聪明不难猜测闭眼的间隙心上人到底想了什么,悄悄唿出一口气,老老实实地躺在那:「好了,你可以睁开眼了。」 得到准许,淮纵闻声看去。佳人乖巧地裹着锦被,不教颈下肌肤显露人前,长发散落,衬得那张脸越发白皙。被她目不转睛看着,萧行不禁脸热:「傻了不成?睡吧。」 「哦哦。」她收回视线,极力平復心湖上的波澜起伏。短暂的一瞬间她升起一个荒唐大胆的念头:阿行大抵是生孩子生傻了,基本的美丑都辨不清了。 素色纱帐放下挡去那分若有若无的窥探,萧行摊开掌心,指缝残存细汗。她懊恼淮纵带给她的影响之大,殊不知半步外的淮纵魂魄都要为她倾倒。 「阿行,我…我为你留一盏烛火。」 「好。」 淮纵心里的小鹿肆意驰骋,房间陷在温暖的晕黄,明明很是疲惫,闭上眼满脑子都是些有的没的,她头疼地翻了身,直到察觉到那道平稳缓和的唿吸,而后昏沉沉睡去。 烛火幽幽,夜间萧行醒来撑着身子下床,岂料刚一动作,素来警觉的人瞬息怔然后起身拍了拍脸企图散去浓浓睡意:「阿行,怎么了?」 对于她能醒来萧行还是有些惊讶的,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外衫,她道:「口渴了。」 「我来,你去床上躺着。」淮纵不由分说地把人抱起来放平,担心她受冷,不放心地掖好被角:「以后这样的事记得喊我,不用亲力亲为。」 她打了个哈欠,转身忙着倒水。 迟来的温馨呵护萦绕在萧行心尖,她抚着心口隔着纱帐看淮纵拐出去的背影,她不在的日子,起初萧行很不适应,可后来不知怎的慢慢适应了。就在她适应的期间,她爱的人回来了,如往常一般体贴备至。 她怀着阿懿的那几个月,做梦都想这人陪在身边,她恼她怨她想她,矫情的不像自己。萧行一声嘆息,平生不知何为苦,这大半的苦都是为了那一人尝,或苦或甜,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到底要不要原谅她呢?」怀揣着这个问题,她再度睡去。 淮纵睏倦地抱着汤罐走在昏暗的石子路,眼皮发沉,一个没注意脚下不稳生生被绊倒,狠狠地栽了一跤,陶罐被抛出去碎在几步开外,红枣汤淌了一地。 睡意被惊醒,凛春侯欲哭无泪地呆在那,脸色不断变幻,根本不相信这是自己能做出来的事! 简直蠢哭了。 不小的声响引来巡逻的护卫,淮纵绷着脸故作矜持:「无事,猫打翻了罐子。」 听到侯爷的声音,护卫提起来的心落回原地,打扫好一地狼籍,抬头看了眼黑漆漆的天空,猜不透侯爷大晚上不睡的因由。 摔了熬好的汤水,醒了瞌睡,淮纵痛定思痛,折身踏着轻功往小厨房飞去。 等她端着温热的红枣汤回到内室,萧行早就睡醒了一觉。美人幽怨地裹着被子坐在那,红唇微抿,眼睛似有水光流转:「你可真是教我好等。」 淮纵被她看得微囧,哪好意思说自己做下的蠢事,讪讪地将红枣汤倒进青花瓷碗,坐在床沿一勺勺耐心投餵:「都怪那只猫,打翻了我的罐子不说,还将我吓醒了。」 「猫?」尝到嘴里的是带着甜味的红枣汤而不是一碗平平无奇的温水,萧行好歹原谅了她的来迟。 「是啊,猫。来,多喝两口。」 她说多喝两口,萧行反而不想随了她的意,省得再被她误会自己有多惦念被她小意殷勤的伺候。 「不喝了。」她裹紧锦被,递了一道眼神予淮纵。 淮纵正为自己熬煮的红枣汤沾沾自喜,巴不得哄着人喝够半碗,眼下才喝了几口,她放下瓷碗亲了亲萧行唇角:「怎么不喝了?」 「不渴了当然就不喝了,我要接着睡了,你回你的位置去。」 「……」好嘞。淮纵除了乖巧,还能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16 19:11:13~2020-07-17 11:51: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狼、漫无止境的8月、笺色z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珏、一闪一闪亮晶晶 10瓶;十一. 7瓶;爱吃糖的小逗比 5瓶;今朝十步、4029959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深爱一人, 若心中有愧,定会输得毫无反抗之力。夜深人静, 弯月害羞地从云层探出头,月色皎洁,晚风悬在未绽放的寒梅枝, 摒弃了一贯的唿啸肆虐,显出难能可贵的静默温柔。 内室传来令人舒心的唿吸声, 借着朦胧月辉与孤寂灯火,淮纵朝床榻方向看去,唇角噙了笑。不知看了多久她才捨得闭了眼,眼睛闭着, 心门依旧朝那人敞开。 第234页 她在脑海一遍一遍地描绘萧行眉眼, 她要记住, 她一定要记住,记住她的爱人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为她承受了什么。 一夜好眠, 醒来时纱帐内依稀看得见轻微的起伏。淮纵裹着锦被侧身看过去,半晌,终究按捺不住掀被起身,着了里衣单手撩开轻薄的帐子。 只一眼, 睡意全消。 她有多久没看过阿行的睡颜了?淮纵捏了捏指尖,悄悄坐在床沿克制着唿吸目光从那张脸艰难移开。 萧行睡得很沉, 她微微一笑,尝试着俯身在她耳边轻喊她的名字,唇贴在微凉的耳朵尖, 嗓音带着晨起的沙哑:「阿行?」 困睡中的女子似有所觉地蹙了眉,身子轻轻蜷缩在被中,无意识地嘟囔一声,似是在提醒自己莫要就此沉沦。淮纵原本存着的逗弄心思在听到那声呓语后瞬间散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浓稠地化不开的愧疚。 「是梦。」萧行如是说。 淮纵吸了吸鼻子,仔细地亲她可爱的耳垂:「不是梦,阿行,我就陪在你身边。」 「是梦!」萧行睡梦里情绪激烈地控诉:「你没有回来!」 她陷在无依无靠的绝境,放纵着自己宣洩不知如何发作的无助,她拧着眉,淮纵怜惜地用指轻柔地替她抚平,震惊她的阿行竟然还有如此脆弱的时候。 直到细碎的吻从额头蔓延到唇瓣,萧行被她吻醒,眼里萦着一层欲哭不哭的水雾:「你为什么没有回来?我那时候好想你。」 淮纵心下生疼,缠绵地轻咬她的唇,在感受到红唇微张的趋势,她眼里漫着欢喜,软舌灵活地探进去,未成想舌尖泛疼,被对方回敬地咬了一下。 亲密被打断,淮纵疑惑道:「怎么了?」 「你咬我……」 「啊?这…刚才,刚才不是你咬我吗?」她伸出吃痛的舌尖予她看,萧行手指揉着太阳穴,轻轻摇了摇头,方意识到这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 就在方才,阿纵缠着她偷吻,她咬了她的唇,她…她不仅同她撒娇埋怨,还字字真切地说了想…… 好容易筑起的心墙就此轰然崩塌一角,真是糟糕啊,再这样下去,一味的脸红心软她还怎么肆无忌惮地折腾这人? 想到这她狠狠瞪了淮纵一眼,醒了便开始翻脸不认人:「谁让你过来的?」 「谁让我过来的?偷看自己的娇妻还用旁人提点吗?」 念在夜里那碗红枣汤的份上,萧行没计较她逮住机会占便宜的『恶习』,懒得话都不想说,眼神轻瞥,淮纵极有默契地笑着扶她起身,拿了软枕为她垫在后腰。 躺着和坐着又不一样。便见松松垮垮的蚕丝里衣勉强掩映着绣金小衣,那处的丰腴如细腻连绵的雪山得天独厚冒出诱人的尖来,这一点不仅萧行注意到了,淮纵也注意到了,并且为之在心底贊了一句绝妙。 郡主大人涨红了脸当场上演恼羞成怒的戏码,不知哪来的力气愣是将淮纵推开,推开还不算,为了尽快熄了妻子怒火,凛春侯做作地化身弱不禁风的小白莲,配合着在地上的羊毛毯子摔了个四脚朝天。 画面相当滑稽。 萧行果然掩唇笑开,她一笑,淮纵也傻呆呆地笑,笑总比哭好,尤其产后前三个月,保证愉悦心情对身体有利无害。 许是难得见她豁出脸皮博人一笑,萧行明眸皓齿,似嗔似喜地直直望着她:「还不起来?浑身的傻气快把人熏坏了。」 啧。淮纵潇洒扬眉:「我又不是腌好的陈年腊肉。」她利落起身,拍了拍衣袖,呲牙笑道:「阿行,我香着呢,不信你闻闻?」 「傻。我才不要闻。」她掩好敞开的衣领,整理好衣带再次抬眸,眼里带着警告意味:「不准你看!」 「看都看了……」淮纵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她连忙摆手:「我说一切都要听阿行的,阿行说的都对。」 萧行才不听她忽悠,眸光往她削瘦的身板绕了一圈,有心抱抱她,思及淮纵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秉性,遗憾地按下那份心动。能看不能动,她胸口发闷:「都怪你!」 「对,对,都怪我。」 听不明白不要紧,顺着她来就是了。 「油腔滑调!」 「是,是,我努力反省。」 一拳打在棉花上,半点滋味都没有。这人啊,矛盾得很,要说淮纵反着和她来,萧行没准气性上来更恼她。可像这样顺着她来,她又觉得斗嘴斗得不尽兴。眼睛稍转,她下巴微抬:「你背过身去。」 「嗳。」淮纵依言而行。 她乖成这样,萧行得意地扬起唇角,从身后牢牢抱住她,唯恐一不留神人再跑了。她最讨厌漫无目的的等待,可她爱的人,屡次教她在等待中失落失望。萧行眷恋地轻蹭她的侧颈:「阿纵……」 「嗯,我在。」 一个矜持羞怯的吻悄然盛开在脖颈,待意识到那是什么后,淮纵喜得心里不住地绽放开噼里啪啦的烟花——阿行吻我了啊。 她开心地合不拢嘴。 这般得意忘形的模样看得萧行芳心暗动,不过,她才不要这么快原谅这人呢。打定主意她松开手,倒退两步:「你穿好衣服,一会阿韭她们就该叩门了。」 居家过日子,淮纵一日在侯府,她就能踏实一日。萧行用余光留意她穿衣的动作,偷偷看了会,介于小侯爷故意表现的笨手笨脚,她实在看不过眼,纡尊降贵地抬腿走过去,嗔道:「怎么能笨成这样?」 第235页 「魂不守舍,眼睛都看不过来了,哪有心思看衣带有没有束好?」 「……」萧行被她扑在耳边的热气染得脸和脖颈都覆着浅浅红晕,她指尖一顿,羞恼道:「闭嘴! 梳洗打扮磨蹭许久方出了这道门。 站在门前淮纵伸了个懒腰,继而狗腿地扶着萧行:「阿行,我们去用饭吧。」 清清冷冷的凛春侯府同年同月同日增添了两个令人期待的小生命,不仅如此,在前线领兵的侯爷也回来了,不说主子如何,下人们都跟着精神一振。 昨日下了一场雪,夜里转晴,天明,风卷着雪花重临人间,天地银装素裹白茫茫的煞是好看。 满月大的婴儿委实娇嫩,桓决不敢轻易使人抱出来,是以到如今淮纵还没见过阿薛所生的孩子。 四人齐聚一桌,两个产后需要调理休养的女人分别守着伴侣慢条斯理用餐,享受着饭来张口的待遇。 比起萧行,阿薛气色要好许多,昔日苗条的人丰腴不少,坐在桓决一旁,两人眉眼弯弯看起来感情有明显的升温。 淮纵不在家时,桓决以为自己在服侍人上做到了极致,等淮纵回来了,见识了侯爷的宠溺,桓决摸着下巴很是认真地反思了半刻钟。 饭后萧行和阿薛相约一起去看孩子。 酒足饭饱,两个正式升级为母亲的女子大眼瞪小眼,淮纵望着外面的风雪清咳一声,几近炫耀道:「我女儿好看吧?」 桓决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我女儿也好看。」 「肯定没我家阿懿好看。」 「你都没见过阿青,这么就笃定阿青不好看?」 淮纵美滋滋地沏了杯茶,不想和她争辩谁家女儿好看这问题,话音一转:「阿懿生得像阿行,唉,长大了不知道便宜了谁家。」 这大概是当母亲的都会思考并且牙酸的一个问题。桓决作沉思状,顿时扼腕嘆息:「要我精通观星的本事那该多好。」 两人说的是一件事,却沉浸在各自的寂寞中,茶水入喉,窗外风雪愈演愈烈。 「你是不知,薛沁生产那天,吓得我腿都软了。难产,耗费了好长时间,要不是我有先见之明备足了养元补气的药丸,恐怕凶多吉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淮纵手里把玩着翠色茶杯,神情黯然:「好歹你能陪着她。」 「是啊,薛沁疼得受不了的时候死死攥着我的手,我坐在她床前就看着她额头淌出汗,吓得脸都白了。」她打了个寒颤:「所以说,于情于理我都要待她好。」 初为人母的忐忑和喜悦不足为外人道,不论过往两人发生过多少不快,因着孩子,这一刻桓决和淮纵之间的气氛无比融洽。 小侯爷虚心请教,桓决大方地传授了一月以来的养儿心得,谈及夜里哄孩子入睡的甜蜜烦恼,淮纵眉梢微动。 「不说了,我要去熬鲫鱼汤了。」 「鲫鱼汤?」 「对。」桓决朝她挤眉弄眼:「鲫鱼汤可是个好东西,你要不要一起?」 「那有何用?」 竟然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桓决颇为得意:「鲫鱼汤,下奶啊。」 这般出尘的女子嘴里说着直白的话,淮纵脑筋转得快,想明白后登时面.红耳赤:「这、这管用吗?」 「跟着来就行,不会的话我教你。」 「……」 最后的最后,凛春侯厚着脸皮跟她去了小厨房,新鲜宰杀的鲫鱼转变成奶.白鲜美的鱼汤费了不少功夫。眼看桓决献宝似的捧着陶罐为阿薛送去,淮纵不甘示弱地深吸一口气,有样学样。 小小的婴孩哌哌坠地,起初因着萧行身体原因只能将其交给奶娘照料,后来身子稍微恢復元气便不让外人餵养,汲取来的营养大半供给了孩子。 淮纵端着鱼汤小心翼翼踏进房门时,萧行刚放下衣衫。四目相对,中间隔着吃饱了接着睡的小糰子,两人不分先后地红了脸。 「你……」她忍着羞意将阿懿放在小床,佯装淡然地整敛衣领:「你来做什么?」 「哦,我给你熬了汤。」淮纵殷切地倒了碗鲫鱼汤,底气不足地诱惑道:「可好喝了,尝尝?」 「汤?」萧行出于好奇地问道:「什么汤?」 「鲫鱼汤啊,我听桓决说阿薛每天都有喝,这东西非常管用,能……」 「能什么?」萧行眼皮轻掀。 「没什么。」一不留神差点说漏嘴,淮纵朝她心口迅速觑了眼:「反正好处多着呢。」 萧行又气又笑,隐秘的羞赧被她掩饰的极好,她轻哼一声,淡声道:「所以呢,你在暗示什么?」 「暗示什么?」淮纵一脸懵,她看着某人笑里藏刀的冷俏模样,心肝一颤:「阿行,你…你也太爱胡思乱想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萧行:哦,我胡思乱想…… 淮纵:不,阿行,你听我解释! 嘤,所以阿行到底有没有喝鲫鱼汤呢?(摸下巴) /感谢在2020-07-17 11:51:14~2020-07-17 21:53: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ing 20瓶;琉特、今朝十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到底是谁在胡思乱想?萧行别开脸不去看她, 目色温柔地盯着熟睡的小阿懿瞧,对于那碗冒着白气的鲫鱼汤视而不见。 第236页 孩子淮纵当然喜欢的不得了, 暂且将投餵大业放在一边,同萧行一起眼巴巴看着小糰子。 「她真可爱,对不对?」淮纵心底的欢喜直从眼尾泄开, 不加掩饰的疼爱看得萧行默默吃味。 然而阿懿的确可爱,小小的一团, 她不知其他孩子如何,但她的阿懿无疑是她见过最乖巧的,比阿薛家的青儿乖了几倍不止,最起码从不会哭闹地惹人生忧。 孩子陪伴她度过了最孤寂难解的岁月, 是她忍痛带到世上的瑰宝, 萧行眉眼温柔仿佛要溢出水来, 提醒道:「你还没为她起名呢。」 「对哦。」淮纵看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熬好的鲫鱼汤,玩笑道:「不如……就叫做淮鱼吧。」 噙在唇边的笑意微滞, 萧行眸子轻转勾出寸寸寒芒:「你认真的?」 「尝一口汤我就告诉你。」淮纵胆肥了和她要条件,喜笑颜开地将汤水餵到她嘴边,到了这份上萧行只需张张嘴便好,然而想到某人熬汤的本意, 她难为情地不愿妥协。 「好阿行,算我求你了, 如何?」 瞧她样子可怜极了,萧行没法狠心无动于衷,樱唇微张, 淮纵喜不自胜,谨慎细緻地捏着瓷勺餵她,汤水还没咽下且听她问:「味道怎么样?」 竟然出奇地不错。免得她膨胀,萧郡主聪明地没吭声。 没说难喝那就是还可以。淮纵心满意足地放下瓷勺:「淮为姓,持为名。阿懿日后是继承侯府的不二人选,我希望她能以女子之身,持守节操,德行无亏。」 「阿持?」 「怎么样?」淮纵一改严肃,笑嘻嘻地问她。 这人在她面前根本难以正经,萧行出于惯性地摸了摸她的头:「既是你对她的祝愿,那就还好。」 淮纵假装没听出她话里的揶揄,顾自望着熟睡中的婴孩,渐渐地神情多了三分庄重:「清白高洁,遵守君子道义,扶助弱小,统掌先机,我相信阿持会做的很好。」 她疼惜地虚握着那只小手,爱屋及乌,不说这是自己的骨血,只那与幼时萧行相似的长相,估计没人看了会不喜欢。 一颗心被爱意充满,她笑望爱妻,端了鱼汤极尽口舌之能哄着萧行无可奈何地喝了小半碗,剩下半碗全进了她自己肚子。 事情开了头,淮纵打定主意日日为她的阿行献上鲫鱼汤,做不到如阿薛一般丰腴,起码也要抱起来不教人心疼。 眼下萧行还不知此后一月将会面对怎样难以招架的爱待,妻妻二人别别扭扭甜甜蜜蜜地挽手去看望二号小糰子阿青。 自家孩子和别人家的孩子,想来以同样的目光来看还是有区别的。淮纵认准了天底下所有的孩子加一块儿都不及她家孩子讨喜,是以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可谓心如止水不起半点波澜。 按照桓决的话来说,就是偏心地没了边。 饶是如此,见了活力十足精神充沛的小阿青,侯爷还是欢喜地从送上见面礼,逗了阿青好一会才罢休。 凛春侯凯旋的前三天,诸事不理,关起门来系好围裙在小厨房忙得热火朝天,萧行最喜欢变着花样折腾她,飘香奶白的鱼汤如若珍宝地被献上来,起初的羞赧得到很好适应,很快明白过来,喝汤这件小事,实在是件一举几得的美事。 不说鱼汤鲜美对身体有益能补充她当下最需要的营养,重要的是,她能借着喝汤一事见识到淮纵不同的样子:撒娇卖萌的阿纵,温言软语的阿纵,傲娇起来让人又爱又恼的阿纵,被迫穿着女僕装、猫耳装的阿纵…… 萧行心里一阵舒爽,痛快地接过瓷碗慢悠悠地用汤勺搅弄汤汁。 淮纵扯了扯头上那两只竖起来的猫耳朵,小心藏好身后毛茸茸的猫尾巴,底气不足地看向门口,唯恐突然窜出人来撞破她如今的窘态。 要问她当下的感受,仅用两字便可概述: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做什么心血来潮想看某人餵奶呢? 犹记得昨日她只是多嘴提了一句,萧行当场和她翻脸,那气势,那美艷夺目的姿色,淮纵望着某人禁不住想入非非:她的阿行是越发吸引人了。 「你在想什么?」萧行压着笑问道。 淮纵小脸一红,摇摇头,不吭声。 「哦。」她眼睛浸着明媚笑意:「我倒忘记侯爷现在是只猫了,不会说人话。」 她细嫩的手指不客气地挑起淮纵下巴,眸色睥睨,看得淮纵暗唿腿软:「乖猫儿,叫一声给本郡主听听?」 乖猫儿?!淮纵一口气憋在喉咙,对上娇妻戏嚯贪玩的眼神,不争气地心尖发软,罢了,原谅她好了。她放弃挣扎地闭了眼,生无可恋地张开嘴,发出很细弱的一声:「喵?」 不用心听根本听不出她尾音的轻颤,萧行五指倏忽收紧,心跟着重重一跳,继而眼神痴迷盛放出数不尽的惊喜:她以前怎么没发现阿纵能可爱至此? 像是发现了丰厚的宝藏,她按捺着激动,故作冷淡:「莫非我已经丑到你根本不愿看一眼的地步吗?」 淮纵肩膀一颤,吓得急忙睁开眼:「我没有!」 「没有?那你怎么不看我?」萧行紧张道:「你看着我喵好不好?」 「这……」这好羞耻啊!难道我堂堂凛春侯今天真要认命地当一只猫? 她迟迟不语,萧行黯然咬唇:「淮纵,你不爱我了。」 「喵!」 第237页 「……」 一嗓子喵出来,两人皆愣在原地,淮纵后知后觉地身子冒着热气,若她是个皮薄馅足的素包子,恐怕要把自己蒸熟了。 反观萧行,心湖炸开,满脑子就剩下『可爱』两个大字,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揉了揉淮纵发烫的脸蛋儿:「哎呀,好乖。」 好吧,你开心就好。淮纵继续生无可恋地暗中用脸轻蹭萧行的掌心,一遍遍地在心里劝慰自己,此乃妻妻情趣,算不得丢人。 「乖猫儿这么可爱,我该怎么奖励你呢?」 淮纵眼睛发亮,亲我!快亲我! 「啧。」萧行故意忽略她强烈的暗示,侧身端起放在桌上温热的鲫鱼汤,轻声嘆息:「哎呀,都忘了你是只猫了,猫哪有不爱吃鱼的?乖猫儿,你是想吃鱼,还是想喝汤呢?」 「……」你够了!那是给你补身子的! 「猫儿不说话,是讨厌我了吗?」萧行招唿她:「来我腿上趴着,好不好?」 淮纵哪敢讨厌她,更不敢说不好。想了想平时猫趴在主人腿上眯着眼睛晒太阳的慵懒模样,淮纵不住地给自己打气。 可怜她一双大长腿,此刻也只能委委屈屈地蹲着,怕把人压坏了,只敢将胳膊和脑袋放在萧行腿部,还要羞耻地装作懒洋洋的姿态,看得萧行好想亲她。 「乖,张嘴好不好?我餵你呀。」养猫上.瘾的某位郡主嗓音娇软清甜,被她这般哄着,淮纵面上不情不愿,实则颇为受用。美中不足的是若阿行不把她当做一只超大号猫咪,那就更好了。 萧行兴致高昂地投餵她,心思一动,笑意吟吟地用指腹按了按对方唇角:「好喝吗?」 淮纵默默捂脸:「好喝……你也喝啊。」 「嗯……」萧行一副沉思状,低头喝着鱼汤,再次抬头,她好奇问道:「寻常的猫儿喝完汤水都爱舔一舔唇角,你怎么不舔呢?」 因为我是一只假猫啊!淮纵挠了挠头,对上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视线下移落在她沾了水光的红唇,陡然站起身双臂将人牢牢圈起。 还没从『养猫』的乐趣清醒过来,就见淮纵强势地捏着她尖尖的下颌,俯身吻在她唇,舌尖软软地舔过唇角:「阿行好香……」 萧行脸颊噌得通红,淮纵占了便宜笑吟吟看她,哪怕头上顶着猫耳,身后挂着猫尾,依旧不减凛春侯的飒飒风姿。她看得心痒,轻哼一声藉此掩饰轰然降临的心动:「别忘了你现在是只猫。」 「好吧。」淮纵脑袋重新搭在她腿上,从容优雅,萧行笑着摸她的猫尾巴:「我想看猫儿追逐她的尾巴,可以吗?」 「可以。」偷香的小侯爷此刻心情大好,笑道:「你把鱼汤喝完我就给你看。」 「好呀。」 一拍即合,这个初晴的午后,因了有淮纵纵容宠溺的陪伴,不时有泠泠笑声从房间传出。碗底见空,萧行坐在她的大猫怀里,亲昵地搂着她的脖子:「好猫儿,再叫一声?」 「喵。」 「不够,还想听。」 「喵喵喵?」 「怎么办啊,听不够,不然你还是追尾巴吧?」 「我去追尾巴,谁来抱你呀。」一番忍辱负重,淮纵终是如愿以偿地环着心上人腰肢。这大抵是她们几日以来最敞开心扉的时候。 视线交缠,说不上谁先主动,萧行迷失在她温柔的唇齿,越陷越深,神志恍惚间耳畔响起微哑的声音,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使人沉沦的魅力:「阿行,你也叫一声予我听听?」 此举甚是趁人之危,哪怕过后会换来萧行更过分的『报復』,淮纵还是不要命地引.诱着她开口。 迷离的眸子映着那人俊秀姣好的容颜,萧行气息微.喘,手臂挽在她后颈,尚来不及思考,秀口微启:「喵?」 软软的,柔柔的,酥酥的,这一刻,就是要淮纵即刻去死,那也值了。 作者有话要说:事实证明,意乱神迷的阿行和冷静自持的萧郡主,那是两种人。 嘤,今天也是小侯爷作死的一天呢! /感谢在2020-07-17 21:53:20~2020-07-18 15:04: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知鱼 5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知鱼 15瓶;琉特 2瓶;a-小坏蛋、莫瑜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天寒地冻, 种在后院的梅花隐约有绽放的趋势,雪花在人间肆虐飞舞, 温暖的内室,比起淮纵痛并快乐的复杂体验,桓决的日子可谓顺风顺水, 惬意而美好。 很多时候,望着她忙碌的身影, 阿薛面带笑容,眼睛洋溢的是为人.妻子为人母亲的平凡幸福。 认真来讲,她对桓决彻彻底底的动心,就是在这段日子。这个孩子孕育到来的漫长过程, 桓决的无微不至敲碎了她内心深处最后倔强挺立的坚冰。如今寒冰融化, 她想和桓决安安生生过日子。 眨眼大半月过去, 桓决抱着襁褓里的孩子,笑得比什么时候都温和:「阿青看样子是饿了。」 小孩子好奇地转动着眼睛, 无意识地伸着胖乎乎的小手想要找她的娘亲,阿薛自然地从她怀里将人接过来,坐在床沿直直看着不打算走开的桓决。 桓决身形高挑,长发仅用一根竹簪挽着, 她未语先笑地直视阿薛的眼:「薛沁,我想看你。」 第238页 早不是第一天认识了, 她什么秉性薛沁可谓一清二楚,你越是表现的羞涩,她越要迫你更加羞涩, 什么话都好说,什么话都敢做。 桓决老神在在地坐在不远处的红木椅,悠闲地沏了杯茶,茶香裊裊,她含笑扬眉:「阿青饿了。」 她想一出是一出,根本容不得人反抗,遇见这么个不讲理的人,薛沁眉间生恼:「阿青还在呢,你就忍不住要欺负我?」 想她二人姻缘来得巧妙,桓决效仿淮纵女扮男装正式迎娶阿薛为妻,按道理既然成家两人应当搬出去住,却被萧行出言留下。 细算下来,桓决在她面前扮演了一年的小绵羊,阿薛都要习惯她的百依百顺了,突然一天,羊不想吃草了,想吃肉,她无计可施,犹豫半晌终究是捨不得饿着孩子,红着脸掀开衣服。 察觉到那人目不转睛看着,她只能勉强将注意力放在小孩子身上。 还没看够,小阿青就吃饱了。桓决打量着妻子红润的脸颊,将孩子交给奶娘,干脆关了门,眼热地看看她。 阿薛被她看得手脚发软:「你…你别乱来,要过些日子才能……」 「才能什么?」桓决随手解了衣带,语气诚恳透着讨好:「阿沁,我不闹你,你来伺候我,好不好?」 不知不觉阿薛将心给了她,脑海浮现出裹着桃花瓣的旖.旎过往,是以听到这提议也有些意动,她没让桓决等太久,点点头:「好。」 烧着地龙的房间温暖如春,刚扮演完卖艺不卖身的绝色花魁,哄得萧行眉开眼笑,玩累了守着她睡下,淮纵方如释重负地从房间退出去。 她额间生汗,健步如飞地朝白玉池走去。半途遇见阿韭,两人匆匆移开视线,很是尴尬。 犹记得那是个无风无雪的日子,她的宝贝心肝变本加厉地折腾,淮纵被迫披上那身毛茸茸的『猫皮』豁出脸来博美人一笑。 阿行要看猫玩毛球,于是号令三军的元帅只能假装自己喜欢玩毛球。正玩得『尽兴』,阿韭慌慌张张推门而入,然后…… 淮纵板着脸不愿回想那窘迫的一幕。 在下人面前害得最要面子的某人丢了颜面,萧行自知做得过火,两个人私底下无论做什么都可以推託为一句情趣,可这令人心折的情趣被外人撞见了,她不得不拾起皇家郡主的矜持礼数,还得顾念淮纵不可同日而语的贵重之身。 为此,之后的半个月,阿韭见到侯爷就急急忙忙地绕道走,作为任性的补偿,萧行乖乖地喝了多日的鲫鱼汤,淮纵餵她什么,她吃什么,不敢抗议。 被侯爷冷脸盯着,阿韭压力很大,因为她的莽撞坏了侯爷和郡主的乐子,被郡主惩罚一个冬季都不能吃最爱吃的烧鹅肉,听起来小事一桩,实施起来,其中的痛苦比打她三十大板还严重。 吃一堑长一智,在主子玩闹时阿韭尽职尽责,不教任何人扰了她们的兴致。 面对郡主,侯爷和软地像一团面,揉轻揉重,只要郡主开心,侯爷做什么都高兴。可经歷沙场洗礼的三军元帅哪有那般好相与?至少现下在她的注视下,阿韭身子颤抖。 「起来吧。」 「谢侯爷。」阿韭长舒一口气,大冬天,后背愣是生了层冷汗。她是郡主的贴身婢女,按理说侯爷再怎么恼都不会将她驱逐,可面对侯爷犹如实质的威势,她怎能不怕? 一不留神把人吓到了,淮纵暗自斥了她句胆小:「行了,好生服侍郡主。」 她抬腿欲走,阿韭犹豫再三,壮着胆子上前两步:「侯爷留步!」 「嗯?怎么?」在她面前丢了好大的面子,淮纵不耐烦道:「有话直说。」 「开口之前,还请侯爷恕奴婢无礼之罪。」 「哦?」她不急着走了,好整以暇地立在原地,眉梢微动,嗓音清冽:「那就恕你无罪。」 阿韭用力攥着掌心:「奴婢…奴婢并不认为侯爷那日有失威风……」 哪壶不开提哪壶,淮纵不动声色地瞧着她,耐心听下去。 「侯爷是奴婢平生所见最为宠妻之人,郡主与侯爷乃天作之合,夫妻一体,爱护妻子的人理当受人敬重。因为侯爷做了普天下的男儿兴许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 这小妮子。淮纵面无表情地挥挥手:「说完了吗?说完了就退下吧。」她顿了顿,一副骄傲神情:「本侯岂是那等小气之人?」 她挥袖离开,转身之际唇角微弯,步履轻快,可见心情愉悦。 目送她走远,阿韭心里的大石终是放下:「郡主说得果然不错,经此一言,侯爷便不会再恼我了。」 侯爷原谅她莽撞之失,又找回了丢掉的颜面,侯爷释怀了,郡主才能放心留她在身边,否则见到她侯爷就想起昔日不快,长此以往,纵是郡主待她再好,也不会好过心尖上的那人。 不过当日见到的画面也算是狠狠震动了她的心。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凛然风雅的当朝侯爷,面对娇妻竟能折腰至此?这也太宠着郡主了! 她怔在那思绪翩飞,喃喃自语:「要说宠,郡主也怪宠侯爷的,否则这一番严厉的敲打提点又从何而来呢?」 还不是为了借她的口解开侯爷郁结?侯爷一个不开心,郡主就得为她铺好台阶想法子哄她下来。这两人,真是天生一对。 沐浴更衣,清清爽爽地从白玉池出来,淮纵忙着前往皇宫。陛下从冶国归来状态一直不算好,夜里频发噩梦,为人臣子总要在此时为君分忧。 第239页 内侍领着人进了御书房,面容憔悴的萧帝伏案批阅奏摺,见她来了,手里御笔仍旧不停。 借着忠心耿耿的忠臣良将他得以重返故土,然而没人比他更清楚,他的身体大不如以前了。这也是为何要在城楼前下令射杀冶国二皇子的因由。 屈辱要靠血水洗刷,他的母后,他的妹妹,他的子女此刻都在敌国大牢深受煎熬,萧帝眉峰皱紧,与他最信赖的臣子谈起灭冶计划。 不错,在他有生之年最大的心愿不是一统七国,而是灭了冶国,亲人一个不少地回到身边。 高处不胜寒,虽为帝王,如今却实实在在地成了孤家寡人。好在,他还有皇叔,还有皇妹与淮纵。 「寒冬已至,下次开战至少要等到开春了。」 「依侯爷之见,朕……」 「陛下!」大太监眷生捧着边关八百里加急密报恭敬地停在御书房门口,看清他手上的摺子,萧帝与淮纵默契地生出不好的预感。 「呈上来。」 「是,陛下。」打扰了君臣商议要事,眷生庆幸陛下没怪罪。 摺子打开,萧帝唿吸一紧,默不作声地将其递给一旁的凛春侯。白纸黑字,简短的两行字掠去淮纵心神,她瞳孔微缩,难以置信道:「蒙,亡了?」 大雪纷飞,荀国主帅蔺炤一鼓作气挥兵直入蒙国王都,一番鏖战,蒙国版图彻底在七国中消亡。 七国正式变作六国,荀与冶签订友好互助盟约,如刀悬在头顶,来自各国的信件日益繁多,年轻的蔺元帅出其不意地灭了蒙国,犹未歇,派兵骚扰陵国边境。 陵与鸾乃姻亲之交,陵国弱小,蔺炤此举无异于敲山震虎借着陵国向鸾挑衅示威。 灭蒙之战蔺炤的军事天赋显露人前,硝烟未起就吓破了陵国国君的胆子,求援的国书堆在御书房桌案,萧帝疲乏地靠在椅背:「诸爱卿意下如何?」 战争在所难免,只是这样的事还轮不到淮纵插手。她赶在夜幕降临前回到侯府,晕黄的光线笼罩在宽敞清雅的书房,萧行倚作窗前捧着一卷兵书细细品读,阿懿窝在她的小床睡得香甜。 「怎么又在看兵书了?」淮纵抽走她手里厚厚的书卷:「有这功夫不如陪陪我?」 身子将养的差不多,萧行脾气显而易见地温和许多,念及前段时间把这人折腾得有苦难言,心里的怨气发出来,她才捨得予她柔情。 书被夺了她只微微一笑,仍想逗弄一二:「哦?阿纵想玩新花样了?」 新花样……淮纵没骨气地打了个哆嗦。可不敢来什么新花样,到最后受罪的都是她。 重新将书塞到萧行手心,不经意瞥见整齐叠放在竹椅的毛茸茸衣饰,淮纵嘴角一抽,慌得连孩子都顾不上看:「我…我忽然想起有要事没处理,先走一步!」 她慌不择路出门时差点撞到墙上,萧行放下书卷,手抚在订做好的崭新衣物,眼里闪过一抹得逞的笑:「至于这么避之如虎么?」 该来的总会来,老婆孩子都在书房呆着,淮纵再不愿被作弄,到了晚饭时间也只能硬着头皮踏进去:「阿行,饿了吗?我扶你去前厅用饭?」 喝了将近一月的鱼汤,闻到那股子味道萧行不自觉拧了眉:「你不会要告诉我,饭桌上熬的还是鲫鱼汤吧?」 「是啊。」谁让她就鲫鱼汤熬得好呢。 「……」 「怎么了?」淮纵明知故问。 萧行哪能看不见她眉梢浮动的捉弄神色,起身慵懒地抱住她腰,试图撒娇:「我能不喝吗?」 「能啊,你得保证从今往后再不让我穿那毛茸茸的衣服,我就免了你喝汤,怎样?」 在毛茸茸和喝汤二者中选择,萧行勉为其难地放弃了她的恶趣味,不过,她很快又找到了教人慾罢不能的玩法。 月儿弯弯,星辰点缀,淮纵状若咸鱼地将自己送上门,欲哭无泪: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作者有话要说:阿行(委屈):你不喜欢? 阿纵(咬牙):再来一次! 嗯,自己的女人,躺着跪着都要宠下去(微笑) /感谢在2020-07-18 15:04:55~2020-07-18 18:5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啊 2个;冰狼、漫无止境的8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陈诺 30瓶;琉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床榻之上, 萧行剥开她散在胸前的长髮,一脸讶然:「阿纵, 你是不喜欢吗?」 淮纵被她喊得骨头都要酥软了,红着脸微微挺身:「喜欢,就是怕累到阿行。」 要不是顾忌着她产后需要调养呵护的身体, 她怎会如此老实?要不是怕累到她的阿行,她又哪会畏首畏尾放不开手脚? 眼下当真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还要操心自己这肉吃起来香不香,合不合对方口味,她干脆用手捂了眼:「你继续。」 看她可可爱爱红着耳朵予求予给,萧行才不要告诉她自己身体恢復的很好, 哪怕……哪怕累点都没关系。可谁让阿纵心疼她呢?腹黑的萧郡主作出一副纯良模样, 不客气地倾身而上。 「阿纵, 这样舒服吗?」 淮纵如坠云端,心甘情愿被掌控, 她眼里渐渐只剩下萧行赋予的细腻深情,意识迷乱之际搂着人不撒手。 第240页 许久不曾亲近,萧行表现地有些生疏,存心引得淮纵难耐地一步步做出最恰当的指导, 高山可攀,直到山巅开出久违的花朵, 淮纵软着四肢慢慢平復唿吸。 「阿纵,你还好吗?」萧行轻揉发酸的手腕,偷偷和她咬耳朵:「我表现的好不好?」 「好…好极了。」连这事上都要折磨她, 淮纵气得牙痒,总觉得有什么被她忽略了。她算了算日子,不确定道:「阿行,我们什么时候才能……」 「不行哦。」萧行捏着锦帕替她擦拭某处,感受到这人轻微颤慄,手上的动作越发轻柔。 淋漓雨水被小心擦净,娇花洁净一新展露着承受风雨的浅淡痕迹,她没好意思多看,也看了不止两眼。抬头对上淮纵红得似要烧起来的小脸,一本正经胡诌道:「你捨得伤了我么?」 「当、当然捨不得。」可能看不能吃,不对,可连看都不能看,也太磨人了。她心思活泛,一眨不眨地看着萧行。 成婚多年,一道眼神萧行就晓得她在想什么,在别处或许有猜错时,在床上百试百灵。 知道退无可退,她无奈地解开衣带,着了纯白绣着兰花的小衣坐她对面,长长的睫毛缓缓轻垂,闭着眼,忐忑期待地等着被怜爱。 等待的间隙,心底惶然浮上来,她补充道:「只、只能隔着小衣。」 淮纵喉咙吞咽,目光划过雪白漂亮的肩膀,平直诱人的锁骨,再往下看,一颗心不受控制地砰然乱跳。 说不清到底是在折磨谁,还是在互相折磨,萧行根本不敢睁眼,在那只手抚上来的同时,她死死咬唇,当下生出无穷懊悔。 可若能重来,她仍会这样做。因着她对淮纵的渴求,因着唯有此人才是她心甘情愿交託的归宿。 然而……还是太难受了。 「真漂亮。」淮纵颤声贊道,哪怕隔着精緻的衣料,她的阿行还是漂亮的令她目眩神迷。 她爱死了这样极致的手感,不敢施力,天知道能有今晚的『赏赐』她付出了多少代价,想想就要掬一把辛酸泪。 但阿行给了她最好的回报,于是所有的辛酸都化作了甜蜜,淮纵扬唇笑开。 孕育过小生命的阿行褪去了少女的稚嫩,她能借着掌心一寸寸地感受她,感受她热烈的心跳、连绵的起伏。 灯光下萧行睫毛微湿,红唇抑制不住地在温柔包裹里溢.出柔软哼声,堪比仙乐,惹得淮纵指下失控,搞砸了这场来之不易的亲密。 奶.白微稠的汁水浸透蚕丝,那分忽如其来的粘湿贴在掌心纹络,淮纵眼神发愣:「这……这是什么?」 早就不堪承受的萧行从晕沉沉里反应过来,用最快的速度扯了锦被将周身裹好,看着不明所以的淮纵,红着脸松开咬在唇瓣的贝齿:「你、你下去!」 「啊?」 陡然从云端摔下来,淮纵煳里煳涂被赶下床,见她下去,萧行裹着锦被背过身,嗓音微哑:「帷帐放下来。」 「哦哦。」 素色纱帐挡去了彼此的视线,萧行又道:「灭了烛火。」 内室陷入昏暗。 「睡吧。」 「……」 可怜兮兮躺在离床很近的地方,淮纵拨开云雾寻觅到最终的真相,她轻轻啊了一声,捻了捻掌心,总算想明白那时沾上来的是何物。 听到动静,猜测她大概想清楚怎么一回事,萧行又羞又气,蒙着被子嗔道:「再出声你就出去!」 「我……我去沐浴,你先睡!」 慌慌忙忙从房间跑出来,愣在门口,冷冷的晚风拍在脸上,淮纵这才从脸热里缓过来,心尖升起一丝明悟:怪不得阿行怎么哄都不肯再喝鲫鱼汤,原来…… 原来这么有趣啊。 心头的小鹿一味撒野,想到今晚意想不到的丰收,淮纵挥袖离开——她要去白玉池冷静冷静,美色乱人,未免太刺激了! 内室静悄悄,良久,萧行脑袋从被子探出来,大口唿吸着新鲜空气,她烦闷地将脸埋在枕头:啊啊啊啊,阿纵肯定会笑话她吧!实在是太烦人了!! 她等了又等淮纵都没回来,内心始终有两个声音在不停交战。 一个声音喊着再等等,她总会回来,你不是最爱她最离不开她吗?再等等,如果她敢取笑你,你就……你就折腾回去! 另一个声音则显得相当羞怯,她倍加用心地养了两个月,自问眉眼动人,身段婀娜,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许她一点甜头,竟……竟出了此番大丑!等什么?她不回来才好! 怀着矛盾的心理,萧行沉沉睡去,坎坷的心理路程很是伤神,大起大落,她累了。 绵柔的唿吸悄然漫开,淮纵沐浴更衣后在院子里望了好一会的星星才收拾好心情推开房门。 阿行睡下了。 她松了口气,轻手轻脚解了衣服睡在地面,哪怕铺了几层被褥,她还是觉得不适。辗转反侧,趁着夜色深沉,淮纵摸黑小心翼翼地掀开轻薄的纱帐,倦意袭来,她不再犹豫,翻身上床:「阿行,我冷。」 陷在浅眠的萧行远没有清醒时的别扭骄傲,她出于惯性地松开了抓住锦被的手,淮纵得以轻松地掀被躺在她一侧,手臂轻捞,她的娇妻依赖地投怀送抱:「阿纵……」 「乖,我在这。」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萧行茫然盯着不远处早就叠放整齐的枕被,继而怔然望着身侧大片的空旷,房间无人,她失落地低垂了眉眼:原来是一场梦啊。她竟梦到阿纵抱着她睡。 第241页 她无端地觉得冷,缩在被子一动不动。熟悉的香味悬在鼻尖,有一瞬分不清到底是错觉还是确有其事。 「阿行!」锦衣玉带的凛春侯意气风发地走进来,萧行蓦地记起昨夜囧事,强忍着不去看她。淮纵进门倒了杯水,用内力驱散身上从外面带来的寒气,这才上前几步坐在床沿,关怀道:「怎么了?」 「没怎么。」萧行一改羞涩慢吞吞地依偎在她怀里:「让我抱抱。」 作者有话要说:郡主的心理路程大概是山路十八弯~ 祝小可爱『知鱼』生日快乐呀,这勉强算作三更吧√ 不知道你们爱不爱看日常,不过这又是无法省略的日常,毕竟我就爱写她们缠缠绵绵谈恋爱,这么好的一对,不谈恋爱好可惜,不写日常我好不甘心(╯3╰) /感谢在2020-07-18 18:57:55~2020-07-18 22:3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知鱼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漫无止境的8月 10瓶;a-小坏蛋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悉数的尴尬如一缕青烟在这个温暖熟悉的怀抱散尽, 晨醒时萦在心头的疑惑也随之找到了答案。她的阿纵啊,萧行无声嘆息。淮纵宠溺地轻抚她的嵴背:「要我服侍你穿衣么?」 两人静静地互相片刻, 萧行眉梢带喜:「好啊。」 竟是出奇的顺从。 淮纵想不通短短的几息之间她的阿行又想了什么,不过这回答她是喜欢的。看样子,她这是苦尽甘来, 阿行终于高抬贵手打算放她一马了。 「你别动手动脚。」萧行提醒道。 正准备做坏事的小侯爷神情古怪,无力辩解:「哪有, 又在冤枉我。」 冤枉你了吗?萧行含笑看她,淮纵脸皮发热,白皙的脸被羞意熏红,她撇撇嘴:「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嗯。我就是事先知会你一声。」萧行趁机摸她的头髮, 然后抬起手臂摸她的脸。 天知道她早就想和她亲近了, 记忆迴转到昨夜那场暧.昧欢爱, 她心想这人嘴上再怎么逞强,剥除了外面的伪装, 其实也是个柔弱需要慰藉怜惜的存在。克制不住浮想联翩,凝在眼尾的笑意愈深。 淮纵看她一眼,挑眉:「你在想什么?」 「想我的阿纵是多么美好的姑娘。」 「……」这话很难不让人想歪。手上动作有一霎迟缓,想到夜里香汗淋漓地在她指尖宣洩, 单方面的隐忍真是难受也快活。她动了动嘴唇,小声道:「就知道欺负我。」 萧行用一个香吻换回她的展颜:「我也想被你欺负啊, 你敢吗?」 「哼,等你好了再说。」淮纵被她勾得心痒痒,急忙忙为她穿好衣物遮去那惹人遐想的冰肌玉骨。萧行不错眼地盯着她, 柔情满目。 她甚至开始庆幸她爱的人是女子,此情此景换了男子来,不见得能忍下去。 「你又在笑什么?」 「你猜啊,猜对了有赏。」 淮纵猫腰握着细瘦的脚踝替她穿鞋袜,眼皮不抬:「你是眼睛擦亮了良心发现再次全面地认识了本侯么?是不是发现比你想像的还好?」 「才不要告诉你。」 小侯爷得意地唇角翘起来,坏心思地把玩那对玉足,指尖拂过穴位,萧行被她闹得忍不住笑:「啊!阿纵,别玩了,好痒……」 「痒就对了。」她继续使坏,萧行笑得眼睛漫出泪光,娇媚的容颜释放着无声诱惑:「阿纵…阿纵饶了我……」 轻唿低喘听得淮纵身子登时软了一半,不知道的还以为…… 她停了手,快速为她套好鞋袜,坐在床沿揽着笑累了的郡主平復唿吸。 眼角存着残泪,萧行嗔恼地在她肩膀不轻不重留下了一圈可爱的牙印:「你好烦人啊淮纵!」看她出丑就那么开心吗? 「我……」淮纵眨眨眼,乖乖搂着任她报復回来,心底纠缠的情丝密密麻麻以至唿吸不稳:「我…我好爱你啊阿行。」 大清早,两人视线相对,毫不意外地闹了个大红脸。 天冷风寒,桓决和淮纵各自抱着自己的亲亲小宝贝在正堂踱步,一个喊阿青,一个喊阿懿,引得伺候在旁的下人忍俊不禁。 其乐融融,什么战乱,什么六国一统,淮纵早就抛之脑后,乖巧的阿懿试探着伸出小手去摸她的母亲大人,小孩子的一举一动,每一个不同以往的尝试都带给大人难以言喻的新鲜感。 萧行和阿薛坐在一处喝茶,眼底浸着璀璨的光:「你看她们,比小孩子还要幼稚。」 阿薛认同地抿唇轻笑:「不瞒郡主,我以前从来不敢想,桓决也会做出这样傻得可爱的表情。」 鲜冬族的巫女从入世表现的都是强势和不讲理的霸道,她与桓决相识几年,吵过闹过,哭过笑过,动过刀兵也曾手下没分寸地见了血。 从相遇那天,命运的轨迹纵横交缠,说是一对冤家也不为过。委身于人,到十月怀胎正式谈婚论嫁,一场交易的结束,兜兜转转两人成了名正言顺的家人,是这世上再亲密不过的关系。 想到夜里桓决沙哑着喉咙提出的建议,阿薛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碎光:「郡主,明日,我们打算搬出去住。」 「搬出去?」萧行心思通透,打量着她红润的脸庞,低声笑道:「是该搬出去了,我也不好强留。」 第242页 阿薛羞得低下头。桓决女扮男装是以男子的身份向侯府提亲,如今成了家,总不好一直住在府里。况且,桓决行事霸道,在府里胡来她总觉放不开。 善解人意的萧郡主当下应了此事,淮纵抱着孩子,闻言轻描淡写地瞥了桓决一眼,桓决笑靥如花,不知怎的,心虚地沖她点点头,有种拐了菜农辛辛苦苦养好的小白菜的古怪成就感。 「侯府就是你的家,记得常来。」 「奴婢晓得,纵是出了府,阿薛还是侯府的人。」 她口称奴婢,淮纵勐地想起一事:「你总不能这样出府。」 「嗯?」阿薛愣在那。桓决眸色深沉,瞪着淮纵。 「她的意思是,你并非侯府家奴,若我记得不错,阿薛本为婆母义女,自当是以侯府大小姐的身份出府。」萧行轻声慢语:「别忙着拒绝,阿薛不重名利,总该要为青儿考虑。」 奴婢之女与千金之女,中间隔着无双富贵,桓决眼高于顶自问鲜冬族少族长的身份半点不差,可没人会嫌弃锦上添花,尤其,这是侯府给阿薛的馈赠,也是她应得的。 她神情多了分诚恳:「那我就代阿沁谢过两位了。」 阿薛张了张口,也跟着道谢。 既然要正名,那么明日出府的排场就要格外讲究,淮纵特意往宫里向萧帝讨要恩典。 册封薛沁为和嘉县主的圣旨颁布,整座鸾城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晓得那位常伴侯爷身侧的婢女实乃已故的侯夫人认下的义女,身份水涨船高,出府之日,前来贺喜之人众多。 热热闹闹半日,喧嚣退去侯府重新归于冷清。 白驹过隙,距离阿薛出府已经过去半月,鸾国派大将领兵援助陵国,天放晴,淮纵裹着雪白裘衣在院落晒太阳。 四围清幽静谧,偶尔有风声沿着耳边擦过,她眯缝着眼,慵慵懒懒地摇晃竹椅昏昏欲睡。 「怎么不回屋?」萧行莲步轻移来到她身侧,她身子彻底养好,不仅如此,模样更显得水灵,如寒风中一朵倔强盛开的梅花,韵味与风骨都让人眼前一亮。 凉风拂袖,淡淡的香味从她身上散开,淮纵夜里没睡好,睏乏得很,勉强看去只见美人裙衫随风而动,暖和的狐毛在暖阳下泛着鲜亮润滑的光泽,俏丽面容,清澈的眼睛流淌出说不出的情意。 动作比想法来得更快,在赞嘆之前她不由分说将人捞入怀,舒舒服服从心里发出一声喟嘆:「都怪你,害我睡都睡不好。」 佳人在侧,吃不准到底能不能行,她不好意思拿私密的事问旁人,连日来欲.火焚.身,滋味真是难熬。 她暗恼地用脑袋在萧行胸前蹭了蹭,免得再出丑,萧行及时抱住她:「回房好不好?」 「不回,我要冷静冷静。」她说着再次打了个哈欠,没一会脑袋搭在萧行肩膀睡了过去。 「淮纵。」她轻启朱唇贴着她耳畔道:「我原谅你了。」 原谅你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无法前来,原谅你身不由己肩上背负的家国重担。 你还是这世上最好的恋人。 萧行揽着她脖子窝在她怀里呆了片刻,阳光正好,不冷不躁,她笑着亲了亲淮纵的耳朵:「你这人呀,该听的不听。」 她难得委婉表白,却是说给闭耳塞听的小笨蛋。 从怀抱退出来,她抱着睡得昏天暗地的某人迈着稳当的步子回房。 不远处,一身红衣的白髮女子怅然若失地嘆了口气,她轻轻蹙眉,运起出神入化的轻功来到屋顶。京涯活了两百多年,还是第一次做上房揭瓦之事。 内室暖融融,帷帐放下,萧行优雅端庄地跪坐在侧:「阿纵,我来陪你,好不好?」 「好……」淮纵浅声嘟囔:「不准故意折磨我……」 「不折磨你。」她耐不住喜爱吻上她的唇。 接下来的画面显然并不适合再看,京涯收回视线,匆匆掩好瓦片一口气奔出几里。 她何曾见过淮小纵这样子? 她掌心攥紧,一道掌风挥出去,枯木随即断折。 「我就活该这一辈子孤苦无依,无人垂怜吗?」雪色长髮在风中散开,嫉妒如火焚烧地她有苦难言。 她痴想淮纵,嫉妒萧行,却也因她们的爱情动容,这也是她迟迟没下手甚至仓皇跑开的原因。那样的爱情,是她能想像到的最好样子。 「我该何去何从呢?」 她需要淮小纵,然而淮小纵并不需要她。哪怕强行把人关起来,她的心门却不会因自己敞开。 京涯定在那想了许久,久到黄昏落幕,星月当空,她撑着发麻的双腿在夜里行走,走走停停,选在天光破晓前回到鸾城。 从这天起,凛春侯捧在手心的女儿多了一位来歷不明的师父。 那是个很美很年轻的女子,一头银髮,本事就连侯爷都比之不及。 这是属于京涯放下的方式。 同一时间,姜遇一袭白裳来到棋道山和见识卓绝的新晋棋圣坐而论道。 天地之大,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姻缘与求不得。 腊梅在一阵寒风里相继盛开,冶国莲都,冶皇以年老为由,以雷霆手段传位嫡女。 年轻气盛为百姓所爱戴的三公主殿下,在这一日身着玄袍正式加冕,成为冶国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帝。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18 22:37:02~2020-07-19 15:0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243页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7589915 3个;夏小花是我的、chicichic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3509442415、慈不守财、善不掌兵 30瓶;空 20瓶;ast017 10瓶;珏 8瓶;akaru.k 5瓶;a-小坏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如愿站在权势顶端的凌絮, 端坐帝王宝座隔着十二串旒珠看向金殿上的文武百官,退回半月, 还有臣子苦心竭虑害她身败名裂。 成者王侯败者寇,她从容抬眸,在齐声的顶礼膜拜中矜持地挥了挥手, 朗声道:「诸位卿家,平身。」 这是只有在高处才能望见的风景, 凌絮遗憾没人陪她一同享受。 新帝继位,一朝天子一朝臣,大臣们战战兢兢行事不敢逾越,显而易见, 只要和她交过手的, 就知道他们看似柔弱可欺的女帝, 是怎样的心思诡谲,心狠手辣。 哪怕有太上皇力保, 在凌絮手上折损的臣子也跪满了断头台。 刽子手刀上的血还没擦净,帝王的威势伴随着登基大典前的残酷洗礼深入人心,哪怕是建府封王的几位皇子,提到这位皇姐, 皆不敢掠其锋芒。 和锐利进取的女帝比起来,守成的冶皇的确老了。 为庆祝女帝登基, 大牢深处牢门违和地系了朵大大的红花,望着那朵艷丽至极的绸花,华阳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 清酒流入杯子,她举杯坐在桌前,自言自语:「这一杯,我敬你心想事成。」 酒水一饮而尽,华阳拎起酒罈狠狠地砸在地面,看守的狱卒被吓了一跳,看到这位捡起碎片抵在喉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姑奶奶饶命! 小的上有八十岁老母需要赡养,下有一岁小儿嗷嗷待哺,姑奶奶莫要想不开!您这一去,不说小的,所有兄弟都要给您殉葬了!求姑奶奶高抬贵手,想想关在其他牢房的骨肉至亲吧!」 哪怕身处暗无天日的囚牢,华阳此刻竟还笑得出来,她收回捏着粗砺碎片的手,直接丢开:「我没想寻死。」 怕他不信,她解释道:「我就是想试试,被碎片割伤喉咙是什么感觉。」 狱卒脸色苍白,跪在地上不敢起身,根本没那个余力去思考敌国长公主关久了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他吓得不轻,不敢晾着陛下的小情人,赔笑道:「是,是。」 究竟是什么,谁又说得清呢? 女帝在朝堂杀得所有反对的大臣噤声不言,这样杀伐果断的人来到地牢屡次被这位挤兑地哑口无言,不是小情人又是什么? 但这话要被华阳听到,她估计会厉斥一声,她与凌絮,爱恨情仇,只余恨与仇。 她爱的是娇软无害最是贴心的絮絮,至于凌絮?凌絮是冶国尊贵的三殿下,从今往后,更是名副其实的一国之君。 她颓然地倒在木椅,五味陈杂。 怕她一个想不开死在里头,狱卒开了牢门,细心的将牢房清扫干净。 凌絮有十三日没来了。 今日更不会来。 萧淼无所事事地躺在木床,心里盘算着一腔恨与仇该怎么回报给那人。她闷得快要发疯了,只知道新年快到了,母后如何,回国的皇兄如何,她一概不知。 自从那天和凌絮吵了一架,她被禁足了。 被禁止看望她的亲人,掐断了一切探听外面消息的来源。 略显急切的脚步声传来,她歪过头,看到的是一身玄袍年轻貌美的女帝。 她没想到凌絮会来。 始一踏足此地,闻到空气散不开的酒气,凌絮不经意皱了眉,在看到萧淼凛然望过来的视线,她便觉得这酒气都透着香甜了,语气软下来:「淼淼,我穿这身衣服好看吗?」 不过是看她一眼也值得她高兴成这样子,华阳笑容满了讥讽,死死压着心底蔓延的酸涩与死活不肯承认的惊艷,她轻佻地看着一袭华服的凌絮,凌絮被她看得一愣,慢腾腾红了脸颊。 「呵。」华阳一声嗤笑。 脸上的红晕顷刻褪去,凌絮白着张脸强颜欢笑:「我没别的意思,就想让你看看我身穿冠服的模样。」 「然后呢?」 「然后……」她紧张道:「淼淼,我想许你为后。」 牢房一阵死寂,萧淼五指握紧,意识到旧情难忘她止不住冷笑:「别做梦了!」 这话说出来,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她会有的种种反应,凌絮不以为忤:「你若答应,朕即刻派兵送鸾国太后回国。」 华阳骤然抬头! 「是,你说我卑鄙也好,说我不择手段也罢,地牢这般骯脏阴暗之地,不适合你住,也不适合鸾太后住。皇后的寝宫朕已经命人为你打扫好了。」她艰难出声,下了最后通碟:「淼淼,你别无选择。」 「无耻!」她嘴唇发抖,扬起的手终究没扇下去。 「你看,你连打我一巴掌都捨不得,何必要装出一副恨我入骨的样子来?你心里还有我,对不对?」 话音未落,一道响亮的掌掴声迴荡在冷凄的牢房,凌絮捂着脸笑了出来:「来,跟朕回宫吧。」她温温柔柔牵了华阳细瘦的手腕,她力道不重,但华阳挣脱不得。 凌絮拿母后的性命作为要挟,正如她说的那般,她别无选择。这命运从来没给过她选择。她连死都不能,甚至还要入宫为后与这人长相厮守,可是…… 第244页 「凭什么呢?」 「凭朕是皇帝。」凌絮回头看她:「凡事朕都可以退步,唯独娶你,和你在一起,不能妥协。」 她赶在继位之前杀得逆臣片甲不留,为的,就是成全封后一事。娶一个女子入宫为后,不用想都能猜到会引起多大风波,但她等不及了。 她是帝王,可她不要做孤家寡人。若至高的皇权都不能留下她的淼淼,她要这皇权有何用? 封后的圣旨如晴天霹雳噼开了喜庆祥和,噼碎了臣民对新帝的莫大期待,朝堂吵吵闹闹不休,在得知新帝有意放回鸾国太后之后,比起大臣苦口婆心的进言劝导,书院学子们激进地怀着一颗忠心跪在皇城外,新帝大怒! 接连七日,苍穹之上本该璀璨的帝星此刻忽明忽暗,凌絮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面对漠然的华阳似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人冰封的心重新捂热。 她放下帝王的架子,一如年少时熟稔地摇晃她的手臂:「淼淼,你穿凤袍给我看,可好?」 「凌絮,你……」 「喊我絮絮。」 女帝大婚的国书以最快速度被送往鸾国御书房,萧帝气得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众朝臣慷慨激昂的痛骂声中,身穿紫金朝服的淮纵捏着眉心摇摇头。 萧帝咳嗽两声,脸色阴沉:「凌絮欺人太甚!这和强娶有什么区别?她要做蔑视礼法的一国女帝,偏带着淼淼受万人唾骂,女子与女子成婚,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咳!」 「凛春侯有何话讲?」 淮纵两手一摊:「臣无话可讲。」 「……」总觉得碰了个软钉子。萧帝重新拿起国书,火气发出来摆在面前的僵局着实让人无奈。抛开两国无法迴转的关系,皇室众人身在冶国,就这一点,凌絮就拿捏他死死地。 她大可以不放太后回国,然后强迫淼淼甚至随便册封后妃,来堵朝臣悠悠众口,可她没有这样做。萧帝说不清这一刻是怎样的心情,回想在大牢遭囚的岁月,淼淼对凌絮,怕是也动了情。 他头疼欲裂:「皇叔以为呢?」 徽王爷一针见血:「当下要做的便是迎太后回国,至于长公主……」他冷声道:「鸾与冶迟早有一战。」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若无法一举攻破冶国莲都,就只能徐徐图之。一国之君都能从敌国换回来,那么换一位长公主也是应有之义,除非,凌絮爱美人不爱江山,甘心让将士埋骨他乡。 「好!」萧帝一拳砸在御案:「今日之耻,来日必当讨回!」 全是糟心事。淮纵烦闷地出了宫门,翻身上马手握缰绳熘熘哒哒地走在长街。 天空飘起雪花,三三两两的孩子不怕冷地穿着棉袄在路旁堆雪人,她暂且抛去那些家国大事,不去想华阳和凌絮的恩怨情仇,只将眼目定格在不远处踩着鹿皮靴的小女孩,心想,阿懿长大了恐怕比这孩子更可爱。 新年很快就到了。 女帝大婚,冶国上下气氛古怪,饶是如此,也无法阻挡凌絮与心上人结合的步伐。她坚定有力的手握着华阳一步步走上高台,哪怕身披凤袍的华阳从始至终冷着张脸。 这就像她一个人的盛宴。凌絮嘴里发苦,洞房花烛,她醉醺醺地坐在龙床,眉目哀求:「淼淼,不要不理我……」 她醉倒在华阳怀里,半晌,喜房仅余一声轻嘆。 大年初十,饱经风霜的太后回到故国,萧帝率领众臣相迎,当着百姓的面母子俩哭成泪人。彼时养在侯府的阿懿抬头看着她的玩伴,两个粉雕玉琢的小糰子咿咿呀呀发出稚嫩音色。 婴孩的笑声,唤醒了这个春天。 春日生发,新年新气象。未来犹如一眼望不到头的浓雾,在一切未显明前,谁也不知路尽头等待的是悲是喜,是合是离。 好在,春天总归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19 15:08:38~2020-07-19 20:5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知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狼 57瓶;琉特 5瓶;a-小坏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春和景明, 柔和的光线辗转游离在后花园每朵娇艷盛开的鲜花,侯府太平无事, 偶尔能见到鸟儿灵活地从这个枝头飞到那个枝头,散作一地鸟语花香。 懒洋洋躺在小竹床的侯爷枕着细瘦的胳膊,在午后惬意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阿行, 给我揉揉腿。」 这可不是披着『猫皮』豁出去脸面宠妻的时候,身边的阿净和阿韭赞嘆侯爷日益见长的胆量, 看着某个赖皮的人,萧行好脾气地全了她的颜面,顺从地坐在一旁,十指拿捏着力道, 不时问一句:「这样如何?」 「好极了。」淮纵想了想:「腰也揉揉, 酸得厉害。」 萧行背嵴一僵, 慢慢挺直看向脸色发红装聋作哑的阿净阿韭:「你们先下去吧。」 「是。」 后花园微风拂来,周围没了侍候的下人, 萧行俯身轻笑:「你故意的。」 故意当着下人和她撒娇,故意说那样羞人的话。 「你就是不说,在他们眼里,你还是那个威风八面的侯爷。」 「啧, 威风八面。」淮纵指腹点在她红唇,才不听她忽悠, 昨夜被折腾地翻来倒去,不光腿脚无力,腰酸也是真的。 第245页 有顾忌和没顾忌区别太大了, 她怜惜阿行,阿行抓紧了机会欺负她,看样子是想将孕前那夜遭受的都还回来。 此情此景,她只能在嘴皮子上占占便宜。萧行的手来到她腰间,淮纵被摸得发出一声轻.吟。 「就这么舒服?」郡主促狭逗她。 小侯爷耳根飘红,顿时兇巴巴的:「才没有!」食髓知味最要命了。她羞得用宽袖盖在脸上,遮挡了明媚春光,同时挡去萧行藏在眼底的调戏。 「还有哪里不舒服?」语气轻飘飘的,听在耳里能掀起莫名的悸动。 「你说呢?」声音闷闷的,透着幽怨。 萧行用了两息时间懊悔昨晚的孟浪,不过她很快原谅了自己,谁让阿纵生就一副好皮囊呢,百次隐忍里出现那么十一二次忍不住的意外,实乃寻常。她思忖道:「从今天起,我不作弄你了,好不好?」 「好啊。」淮纵精神抖擞一把将她拉上小竹床,干脆利落地压她在身.下:「那我想对你做什么你都不要拒绝了,你是不知道,我想你想得快疯了!」 被她炙热的眼神瞧着,萧行一颗心滚烫,身子轻轻颤着,不自觉软了声线:「嗯。」 苦尽甘来,这世上,再没有比这字眼更动人心魄了。 阳光下,小竹床交叠亲吻的身影美成了一幅画,好一会唇瓣分开,萧行面色潮.红,抱着身上人的嵴背平復喘.息:「我…我什么都听你的,这下…这下你满意了吧?」 「满意。」若有可能,淮纵真想压在她身上不起来,她玩味一笑,手指碰了碰萧行软绵的粉嫩耳垂,以一种唬人的口吻煞有介事道:「阿行,我要对你做很坏很坏的事,你且等着吧。」 那很坏很坏的事还没临到身上,萧行就止不住全身酥.软化作一泓春水,她不敢看淮纵,睫毛低垂,闭眼嗔道:「轻浮!」 「我这若是轻浮,那这阵子以来阿行对我所做的,当真是『轻浮』的祖奶奶了。」 「哦!你还在恼我乱来?」 淮纵哪捨得恼她,笑道:「没有,我在夸你手法高明,强势如我,面对阿行也得甘拜下风。」 这话萧行爱听,她笑出了声,软软抱着她,睁开眼,双眸如星子闪闪发亮,情.潮.涌动下连羞涩都顾不得了:「没关系,你可以对我做很坏很坏的事。」 「也包括大猫装吗?」 「……」 一瞬间,萧行想像着自己头顶猫耳朵,身后悬着猫尾巴的古怪画面,眼睛瞪圆:「不!不可以!」 春风怡人,后花园,淮纵趴在心上人身上无所顾忌的大笑。 萧行面若红霞,一阵发窘:「不…不准笑!」 「哈哈哈哈哈……想看阿行玩猫尾巴!」 「做梦!」 闹到最后,她自己也笑了出来。只要一想到阿纵连月来变着法子哄她,她就芳心愉悦。这样好的恋人,得之我幸。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笑声在春风自由自在散开,恩爱眷侣,羡煞旁人。同样是相爱,同是在鲜花肆意绽放的后花园,冶国皇宫。 一身明艷裙裳的女帝倚栏望向生机勃勃的鱼塘,笑容隐着苦涩,织锦的袖口在日光下流转出好看的暗纹:「淼淼,我明日就要御驾出征了,你…你能等我回来吗?」 鸾与冶有国雠家恨,萧太后归国的第一日,徽王爷领兵二十万气势汹汹而来,面对这样一位经验老道的不败元帅,冶国步步溃败,萧悬三次提出以五千俘虏换长公主回国,被拒。 凌絮继位后励精图治,臣民们哪怕不喜深宫的皇后,说到新帝,以往的不满也在时光消磨中化为虚无。此次御驾出征,她打定主意要给鸾国致命一击。 师父有言在先,若要胜得凛春侯,苍穹之上,她的星必要亮过淮纵的星。撇开皇后一事,凌絮一直做得很好,她不是萧淼合格的伴侣,却是个能力气度样样拔尖的好帝王。 若能打赢冶鸾开春的第一战,她在民间的声望可想而知会得到很大增长。这一战势在必行。 她看着迟迟不语的萧淼,眼里的光亮慢慢黯淡下去:「现在对你好,已经晚了吗?彻底没机会了吗?」 「不是早就知道了吗?除了恨你,我可有其他选择?」萧淼移开眼:「我原本是爱你的,爱到能为你捨命。可你做了什么?我身为鸾国长公主,这辈子,绝不可能去爱自己的仇敌。」 她拂袖而去,仅余一抹清香散在风中。凌絮伸手挽留,指尖堪堪擦过她的衣角。 女帝失魂落魄的样子被有心人看在眼里,青衣素帽的内侍勾起唇角,掩下眼底那分阴险的暗沉。他佝偻着腰离开,终于想好了该怎样復仇。 再次踏足阴暗潮湿的地牢,凌敖心里的恨又深了一重。堂堂皇子成了不能人道的废人,他生不如死。 费尽心思从王府逃出来,伪装成内侍混入皇宫,本想暗中要了凌絮性命,天长日久,他发现还有更好的法子能尝到报復的快感。 天明,亲征的队伍在城门整装待发。牢门口,见他来了,白脸狱卒颤巍巍提着食盒晃到他身边:「我家茂儿呢?!」 「放心。」大皇子厌恶地皱了眉,夺过他手里的食盒:「你家儿子本王已经放他回家了,你如果聪明,现在就该带着一家子逃命去了。」 逃命两字重重敲在狱卒心间,他忙不迭跑开。 第246页 看着他仓皇的背影,凌敖嗤笑一声:「呵,逃命?天真。」 寻了隐蔽处将药粉小心拌进饭食,他大发慈悲地将酒菜送到每一位鸾皇室的人手上。料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他眯着眼,大摇大摆地往皇后寝殿走去。 一早起来萧淼精神状态很不好,面容憔悴地坐在梳妆檯,等到宫人回禀陛下已经出宫,她愣在那发了好久的呆。或许她不该发呆,千载难逢的良机,这次说什么也要助皇嫂她们逃回国。 「娘娘!娘娘!不好,出…出大事了!」 宫人大唿小叫的声音惊醒了萧淼的筹谋,她抬眸:「何事?」 莲都城门,喝完饯行酒也没等来那人相送,凌絮自嘲地笑了笑,她或许真的要失去淼淼了。淼淼不爱她了。 念头闪过,她难受地喘.息两声,握紧缰绳,看着信赖她的子民,稳住心神,绝不允许自己在此时失态,她扬声一喝:「出征!」 …… 牢房死寂,萧淼洁白的素衣染了尘,她浑身发抖,面白如纸:「皇嫂?凝妃?年妃?芷儿?羽儿?阿纠?你们…你们睁开眼看看我啊!」 狱卒们乌泱泱跪倒一片,骇得眼前发黑:死了,全死了。鸾国皇室众人,眼下没一个喘气的。出大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19 20:58:15~2020-07-20 14:4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酒瘾成仙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hicichici、冰狼、3758991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icichici 10瓶;牧牧1013 5瓶;南梵、a-小坏蛋、木琦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元萩。」那声音沙哑无力, 萧淼从悲痛绝望里动了动嘴唇:「请陛下回宫。」 「啊?」婢女元萩是凌絮的心腹,她傻呆呆地杵在原地, 以为皇后娘娘痛失亲人开始神志不清,牢房地上躺着的尽是鸾皇室中人,这打击不可谓不大。 她甚至不敢去想帝后之间的关系,人好好的娘娘都不肯原谅陛下,现在人死光了,她打了个哆嗦,柔声劝慰:「娘娘, 陛下已经率兵出城了。」 「对,我知道,派人请她回来。」萧淼从怀里抽出帕子擦干脸上的泪,心死如灰:「收殓了吧,送回鸾国。」 两条命令一个比一个难办,元萩为难地绞着衣袖。 见她不动,萧淼恍若初醒, 伸手用白布遮了皇嫂冷却的身躯, 她长嘆一声:「是我的不是,忘了你是她的人, 只听她的话。」 「娘娘!」元萩跪倒在地:「恳请娘娘莫要折煞奴婢!」 「跪着做什么?」她掀起苍白的笑, 面容平静:「元萩,替我把人追回来吧。」 「可是……娘娘, 陛下御驾亲征,大军早在前一刻出城了!」 萧淼转身头也不回地踏出牢房:「你就说我要死了,死前,想见她最后一面。」 「娘娘——」 「去吧。」 不敢面对身后亲人的尸骨,她逃也似的走出去, 步伐急促仿佛有无数冤魂哀声追讨。 回到寝宫,萧淼双腿发软瘫坐在椅子。 「这份礼物,娘娘还满意吗?」 乍然响起的声音惊得萧淼抬起头,佝偻着腰的内侍揭开那层薄薄的人.皮面具。看到他的脸,一切不明白的都明白了。 萧淼双目赤红,恨得咬牙切齿:「是你。」 「不错,是我。我在饭菜里下了毒,你的那些皇嫂皇侄全都死在我手上,没想到吧?」 宫人在此之前皆被皇后斥退,寝殿寂静,凌敖饶有趣味地上前两步,以便能更清楚地欣赏她阴狠痛悔的表情,他问:「你恨吗?」 元萩领命出城,一路纵马驰骋总算追上负重前行的大部队。没想到在此处见到她,凌絮讶然:「发生了何事?」 人追是追上了,但要不要开口,元萩犯了难。 「朕问你话,为何不答?」女帝握着缰绳的手倏忽收紧:「可是皇后出了事?说!」 「是…是娘娘命奴婢来的……」顶着无数道犹如实质的目光,元萩颤声道:「娘娘…娘娘起了轻生之意,想在离开前见陛下一面!」 「你说什么?!」凌絮怔坐在马背。 眼瞅着就要丢下二十万大军跑回皇城,下一刻,被老将拦下:「战事要紧,陛下走不得!」 「——滚开!」 因为一名女子在后宫寻死觅活而丢下兵将回城,老将望着远处扼腕嘆息,这还是他们精明干练志比天高的陛下吗?妖后祸国,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千金难买早知道。 云雀长街的百姓在今日惊讶极了,率领大军出城的陛下纵马狂奔返回,也不知因了何事。 骏马畅通无阻地入了皇宫,凌絮匆忙下马,踏入寝宫时腿没来由地软了一下,差点栽倒。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一身素衣的萧淼缓缓抬眸:「你来了。」 平静如死的腔调,凌絮看到她身前染的血花,差点以为自己来迟了,要不是注意到她手里正滴血的匕首,以及躺在一侧死相悽惨的凌敖,她都要晕过去了。 她比任何时候都害怕失去眼前这人,终是踉跄着跪倒在她面前,嗓音嘶哑:「淼淼,淼淼,你没受伤吧?」 第247页 「没有。」萧淼温柔看她:「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是,是,我回来了。不怕,没人能伤害你了。」她慌乱抱着她轻颤的身躯,软弱地哭了出来:「淼淼,我不能没有你……」 「我知道。」萧淼轻抚她的嵴背,曾几何时,她以为她能陪这人一辈子,以为哪怕达不到淮纵与萧行的青梅竹马甜腻缠绵,她和絮絮也是这世上难得的眷侣。 「我是鸾国的罪人。」她慢悠悠说着话:「凌敖害了她们,所以我把他杀了。」 「害…害了她们?」泪珠凝在睫毛,凌絮脸色苍白,像是一瞬间被人抽去了所有精气神。 「我是鸾国的罪人。」萧淼重复道,在察觉到怀中人抑制不住的颤抖后,她笑了笑:「是你,是你不要我的,絮絮。」 「不,不!我没有不要你,我没有不要你!」怕她下一刻就要消散,凌絮紧紧抱着她,她似是吓坏了,脑子乱糟糟的,语无伦次:「你不能离开我…不能离开我…… 我什么都不要了,我陪你去塞外放马餵羊,我们隐居起来,大不了…大不了我不做这个皇帝了,我没有不要你……我没有!」 「其实最不讲理的就是你。」萧淼抚摸她被泪沾湿的脸颊,惊觉这人消瘦地厉害。 她笑:「黑也是你,白也是你,错也是你,对也是你。从来都是我追着你跑,而你无拘无束,不肯为我停留。 我快要分不清了,到底哪个才是你? 是鸾城天真无邪的林絮絮,是床榻上被反覆欺凌碰一下羞得都要烧起来的娇柔少女,还是心机深沉,杀伐果断的冶国女帝,絮絮,我分不清了,碌碌一生,我分不清到底爱的是谁。」 血渍从她唇角漫开,血是黑的。凌絮急得用袖口为她擦拭,仿佛看不到那血,她的人就能好好的。 「我无路可走了。」萧淼宠溺地抱她入怀:「絮絮,你知道吗?你的对手从来都不是淮纵,是我。」 刀尖从后背一寸寸推进,凌絮闷哼出声:「你——」 「你可以把我推开,这一刀,不为萧淼,是为鸾国华阳长公主所刺。我不想和你纠缠情仇了,谈情说爱好累,我们只谈国恨,你若捨得,就动手吧,一掌击飞我,我也好早入黄泉。」 「你……是在算计我吗?」 「对。」萧淼笑中带泪:「我赌你这一刻想被我抱着。」 抬起的手掌缓缓落下,向来惜命的凌絮终是不要命地抱紧她:「好吧,好吧。」她忍痛枕着萧淼肩膀:「就当你赌对了……你赢了,我输了。」 温热的血贴在胸口,萧淼狠心将匕首彻底没入血肉! 一世繁华眼看要化作云烟,年轻的女帝念起这匆匆流逝的二十来年,印象最深的,还是淼淼和她告白那天。那天她受到了惊吓,同样也收穫了爱情。 执迷了半辈子,她悲哀地发现比起大一统的伟业,淼淼在她心里,要重要多了。 她搂着萧淼,失笑道:「我一生抱负未成,能死在你怀里,也…无憾了。淼淼,你能再…再喊我一声吗?」 「絮絮……」 寝宫外的马蹄莲开出粉色的花瓣,听不到应答声,萧淼眼角淌出一滴泪,抱着她安心闭了眼。 春意盎然,帝后相拥辞世。 ……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20 14:42:22~2020-07-20 18:14: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胖路、知鱼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春天的温暖和煦诡异的在一日之内戛然而止, 等到守在寝宫外面的元萩等人意识到不对冲进去的时候,只看到穿着内侍服横死在地的大皇子, 除非之外,便是地上一滩触目惊心的血红。 青天白日,帝后在寝宫不翼而飞,众人皆揣测,他们的帝王遭遇了不测。在忧心忡忡地等待了足足三月,臣民的心日渐冰凉。 新帝无子,朝堂之上针对谁来继任大统, 大臣们吵得不可开交。没有凌絮压制,放眼看去,金殿之上充斥着乌烟瘴气。 冶国二十万大军在前线和萧悬统领的军队打得如火如荼,先灭蒙,后企图灭陵的荀国在边境与鸾国派来援陵的队伍短兵相接,生性刚勐的凤鰲遇见年轻有为的蔺炤,又是一齣好戏。 紧张局势下, 潜伏在冶的细作经过多方查证确认后, 颤着手写了一封密报送往鸾国。徽王爷在边关为换俘一事倾尽心血,谁敢想被囚在冶的皇室贵胄早在一个月前就死光了。 密报传回鸾国, 萧帝领着臣子参加春猎, 气氛正好。 是以帝王心神失守猝然从马背摔下来,除了凛春侯第一时间大喊御医,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幕吓傻了。 「不可能…不可能!」萧帝悲痛欲绝,歪头晕死过去。 慢慢地,消息瞒不住了,以至于鸾城走街串巷的卖油郎都晓得,皇室那些贵人, 一夜之间上至皇后下至皇亲,无人倖免于难。锦绣繁华的都城好一阵消沉,家家户户门前挂起白灯笼。 暴雨来袭,阴沉木打造的棺材被送进城门,身形消瘦的萧帝当着臣民的面生生呕出血,萧行一身素裹晕倒在淮纵怀里。 阖城悲哭。 三十二口棺材,唯独少了华阳,最后的最后,淮纵只能退而求其次为她建了一座衣冠冢。 第248页 「别哭了,阿行,莫要哭了。」 「我没想到…我没想到她们会是这样的结局……淼淼她,她太苦了……」 淮纵揽着她肩膀,无声抚慰。 家破人亡,三十二口棺材直接摧毁了萧帝的理智,对冶国展开了疯狂的报復。 出征前一晚,淮纵抱着萧行静静聊了大半夜。世事无常,华阳的逝去让她们看到了命运的残酷无情,而对朋友的愧疚始终成了她们心中迈不过的一道坎。 天明,用过早饭,萧行抱着孩子来为淮纵送行。 「在家好好的,等我回来。」她倾身拥抱了自己的妻子,克制着亲了小阿懿比鸡蛋要嫩滑的脸蛋儿:「乖阿懿,『爹爹』要出征了。」 孩子咿咿呀呀发着简短音节,小手努力地去抓某人衣领。淮纵笑着逗了她片刻,定定地望着萧行,大有把人铭刻在心的架势。此次出征,归来不知何期。她有预感这是一场很久很久的别离,难受地转过身,仰头压抑着泪意。 京涯不放心地走到她身边:「淮小纵,你是要哭了吗?」 碍于萧行在前,淮纵还是要面子,打起精神反问:「怎么可能?」 「你分明是要哭了。」 淮纵揪着这个问题讨论,郑重地朝她俯身行礼:「我把我最爱的两个女孩交给你,京涯,拜託了!」 京涯欲言又止,终是点点头:「放心好了。」 阿薛和桓决抱着孩子嘱咐几句,将剩下的时间重新交还给萧行,然而萧行只是痴痴凝望着她的眉眼,淮纵被她看得想哭:「好了,大军要开拔了。」 她等了等,不见阿行有任何动作,狠心离开,却被揪住了衣袖。 「阿纵,你若战死沙场,我为你殉情。」 「胡闹!」淮纵扭头看她,理直气壮:「本侯命长着呢!就是死,也不会是死在沙场,而是死在你身上!你就等着吧,前方传来的战报就是我写给你的情书,本侯所向披靡,保证把你甜懵了!」 她气鼓鼓地松开萧行的手,潇洒利落地飞到马背:「阿行,等天下太平,咱们天天腻在一块儿,可好?」 众目睽睽之下,萧行旁若无人地大声应她:「好!」 …… 春去秋来又一年,大捷的战报每月都会传来几封,起初跟随战报传来的还有厚厚的一叠家书,随着战事越来越激烈,家书成了萧行手中薄薄的两页纸。 她提笔蘸墨,耐心诉说着府里一年以来发生的小事。 比如阿懿现在能流利地喊简单的字眼了,喜欢和书房的那只鹦鹉玩,学会了走路,走得不是很稳当,身体很健康。 用一半的篇幅和淮纵讲述孩子的近况,剩下一半便是介绍她自己的情况。 她顶着监察特使的身份为陛下做了不少事,朝野清明,可惜陛下龙体每况愈下,隐隐有传位的打算。 长长的一封信写完,小阿懿乖巧地守在书房门口:「娘亲~」 软软的,糯糯的,萧行惊喜地看她,起身张开怀抱,小孩子眼睛生得璀璨漂亮,摇摇晃晃朝她走来,走得有点急,好在没摔倒,白白软软的糰子抱着她腿蹭了蹭:「娘亲,抱~」 很多时候,萧行都无比庆幸感恩多亏有这么一个孩子,她才能在漫长的等待里不至于蹉跎年华。她挽着妇人髮髻,温婉大气,俯身将女儿抱在怀,拿着信交给阿韭,阿韭快速走开。 寄出去的信三个月后收到了来信,淮纵在信里反覆强调萧行每日要给阿懿看她的画像,省得她归来孩子压根不记得有位俊俏的『爹爹』。 收到信萧行好生笑了会,阿懿比同龄的孩子乖巧聪明,免得真发生某人担忧之事,萧行每日都会抱着女儿在画像前认人。 最初看到画像,阿懿窝在娘亲怀里瞪着圆熘熘的眼睛看得认真。 「阿懿,这是『爹爹』。」 「爹…爹?」小孩子一脸茫然:「爹…爹,吃的?」 好吧。萧行笑着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发顶:「爹爹和娘亲一样重要。」 小阿懿张开嘴巴,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明白。 这样的事顺其自然便好,不急。她总会知道的。在这个世上,除了娘亲,还有一个人愿意用性命来守护你的平安喜乐。萧行看着画像上风流倜傥的某人,眼眶微湿。 这一年的年尾似乎所有的事都赶在同一时间爆发。允国国君沉溺女色,半路夺了儿子还未拜堂行礼的未婚妻,太子赢怒极,反。 父子相残的闹剧轰轰烈烈上演,又迅速落幕。允国内耗严重,太子赢弒父与世俗礼法道德相违背,帝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臣民更是反对他纳失贞的连家女为后。 恰是此时,萧帝一封手书派人送往允国王宫,承诺分封诸侯王,并以帝王之尊为孟赢与心上人主婚,邀请这对新人来鸾国长住。 彼时鸾臣根本没报多大希望,收到孟赢甘愿称臣的回信时,朝野震惊! 不得不说,新任允帝性情怪诞,行事不遵常理,宁愿投诚也不肯做那受人指点总不快活的君。 百姓斥新帝兇残灭绝人性,臣子不满一意孤行的君王,可谁又知道孟赢对权势并不热衷,若非亲父强占他的妻,他怎会反? 明明起初做错的是父王,到头来所有人都指责他的不是,既如此,不如顺心而为。 他要的是天长地久长相厮守,萧帝愿意帮他,做降臣并无不可。 第249页 何况比起大伤元气积贫积弱的允国,鸾国两年来政通人和,隐有问鼎六国之势。继允国投诚,一向与允国交好的陵国也愿归顺。 鸾国相当于同时接收了两个让人惊喜的『烂摊子』,允国贫弱,陵国内里朽坏只剩下了空壳子。残酷的战争前,弱小者为赢得些许优待,主动放弃了话语权。强者之战被推进到顶峰。 遗憾的是,萧帝终究没熬过这个冬天。遗诏传位徽王爷萧悬,鸾国自此开启崭新篇章。 桃花谢了春红,裹着春衫的小孩子乖巧蹲在树下拿着柳枝在地上画画。 偶然抬头间便能留意到,她生着一双清澈纯净的眸子,粉雕玉琢极其讨喜,不像寻常人家出身,只是不知为何身边连个照应的嬷嬷都没有。 「阿、阿懿,阿懿救我!」同样大小的孩子两条腿飞快跑来,灵活地躲在她身后。 淮持站起身,稚声稚气道:「怎么了阿青,是有人欺负你吗?」 「对对对!有人欺负我,阿懿帮我!」 听到有人欺负她的小伙伴,淮持不舍地将视线从地面收回,她板着脸,严肃地看向气喘吁吁追来的一群人。 为首的男孩子快要气疯了:「你!快把我的松子糖还回来!」 「阿青,你拿了他的松子糖吗?」 「没有!那是你送我的糖,这个小胖子看我吃着香也想尝尝,我不给,他就恼羞成怒说我抢了他的糖!」 桓青小小年纪能说会道,一句话点明是怎么回事,淮持坚定地挡在她前面:「她没抢你们的糖,你们可以离开了。」 「你又要护着她?」 「是你们欺负人。」 「欺负就欺负了,你让开!」见她不动,小男孩气得推她一把:「让开,别碍事!」 「哎?阿懿,阿懿你没事吧?」 「没事。」淮持不开心地盯着他:「延钰,你毁了我的画,道歉!」 「道什么歉?毁了就毁了,不就是一幅画嘛,大不了我送你一块水晶糕。哎?一块不行,那就两块?」 「我不要水晶糕,我就要你道歉。」 「你烦不烦?」他脾气上来在地上狠狠跺了两脚,完成一半的画被毁得彻底。 小淮持咬着唇,上前两步把人推倒。 男孩子栽倒在地摔了个结实,一怔之后自觉受了委屈企图用哭声吸引来家里的大人,边哭边喊:「你推我,我…我要告诉我爹爹,让他揍你!」 看样子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说着话不忘打了个哭嗝。 小胖子前后反差太大,桓青早已见怪不怪,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哼,好丢人!」 反而是从没和人动过手的淮持眨着眼睛愣在那,她看了看自己白嫩嫩的小手,解释道:「你如果肯道歉,我就不会推你了。」 这解释听在被惯坏了的小霸王耳里,无异于火上浇油,他恼怒淮持较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一定要让我爹爹揍你!」 他前前后后只知道喊这一句,淮持小声道:「你爹爹就是知道了,也不会揍我。」 「胡说!你又没有爹爹,你怎么知道?!我爹爹不揍你难道会揍我?」 桓青惊得瞪圆了眼,侧头看去果然她的小伙伴眼里噙着泪花,她气得不行,上前压着小胖子揍。 场面逐渐混乱,淮持辛苦地从人群揪出屡败屡战的阿青,第一次气沖沖地放狠话:「我父侯是统领三军的元帅,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大英雄,再让我听到你咒她,小心我打你哦!」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20 18:14:48~2020-07-21 01:15: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酒瘾成仙 2个;37589915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妖不到台、一闪一闪亮晶晶、冰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咕噜咕噜叽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阿懿, 我们这样回去,真的没问题吗?」阿青手里拿着兔子形状的糖人, 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心里一阵打鼓。 这次她不仅偷跑出来,还拐带了萧姨的掌上明珠,当然,阿懿肯跟她跑出来,理由很充分:盯着她,不让她和将军府的小崽子们打架。 阿懿满打满算就比她早出生不到一天, 管教起人来特别有气势,她生得好看,寻常时候只是皱皱眉小桓青就不敢放肆。 这下好了,她苦兮兮地看着两人身上又脏又皱的衣袍,嘴里的糖人顿时不甜了——说好了看着她不闹事的人被她带坏了敢和人打架了,她不怕殿下问罪,唯独怕娘亲揪着她耳朵好一顿教训。 娘亲揪耳朵好疼的, 小桓青难过地鼓了鼓左边的腮帮子, 烦恼自己为何不是一条鱼,不会吹泡泡。 寻常时候阿懿定会捨不得小伙伴『担惊受怕』, 但此时她也难过地不知道怎样排解。四岁大的稚子, 因为身份的缘故自幼承受了太多。延钰讨厌归讨厌,仔细想的话其实他并没有说错。 自己有爹爹, 活得却像没有爹爹。娘亲时常挂在嘴边的大道理,很多话她其实听不懂,只能尽力去接受。 比如接受爹爹如娘亲说的那般是爱她们的,接受其他小朋友可以赖在爹爹肩上骑大马,而她的爹爹出征在外四年未归, 看不到真人,她只能通过画像欣赏爹爹的风姿。 第250页 想到这,她蔫得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好多时候她认为自己比阿青家的小黄都要可怜。小黄是只奶狗都有爹娘陪伴,而她呢?娘亲疼她爱她,可她也很想念画像上的爹爹。 委屈地吸了吸鼻子,临近侯府,她努力振作起来。比起她来,娘亲更可怜,她不止一次偷看到娘亲在书房抱着画像默默流泪。薛姑姑说娘亲是世上最爱爹爹的人,说年復一年的枯等是很耗心力的苦差。 娘亲都那么可怜了,她不能再惹她担忧。小阿懿松开攥紧的小拳头,重新恢復了干劲。满心打算哄娘亲开心的小孩子似乎忘了自己跟着桓青偷跑出去,顺便和人打了一架的事实。 偌大的侯府,等萧行履行监察特使职责从外面回来,听到下人回禀淮持不见了,紧张地大有命人将鸾城翻过来的架势。 两个小朋友赶在大人心急如焚的节骨眼出现,阿懿看到娘亲急忙望过来的眼神,心虚地低下头。 「哎呦!小主子这衣服是怎么弄的?」 糟糕!小阿懿暗唿一声,就听身边的桓青主动把罪过揽了:「舅母不要怪阿懿,是凤延钰欺负人,阿懿是为了帮我才和那些人打起来的!」 「好你个小兔崽子!自己和人打架不说,还要带坏阿懿!」薛沁作势上前,桓青吓得脸都白了,出于惯性地躲在小伙伴身后,边躲边喊:「我没有惹他们!是他们惹我!他们该打!」 听着耳边慌乱的辩驳声,阿懿绝望地闭了眼,不指望桓青能把既定的事说出一朵花来。 果然。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冷清的轻唤:「阿懿,你自己说。」 贵为公主的萧行这两年声威愈重,一袭织锦长裙勾勒出细腰,如瀑青丝用一支白玉簪挽作妇人髮髻,简洁大气,眼睛幽深静谧,偶尔又如天上的星子璀璨夺目。 她不言不语凝视你时,带着一股莫名强大的气场。一个女人最美最成熟知性的年纪,萧行不动声色演绎到了极致。 桓青同情地看向阿懿的后脑勺,原来舅母生起气来这么可怕。 余光注意到师父大咧咧从屋顶飞下来的身影,阿懿认真道:「惹娘亲担忧是我不对,可阿青说的没错,延钰该打。」 没料到她会这样说。萧行眼里快速闪过一抹讶异,知女莫若母,阿懿乖巧聪明,心思敏感,她现在倒是好奇她为何与人动手了。 「可有受伤?」 阿懿抬起头,惊喜地发现娘亲眸光温柔没有了之前的责怪,她甜甜地笑了笑:「没有,孩儿没有受伤。」 「好了,去沐浴吧。」萧行俯身替她整理衣领,确定人没伤着,她摸了摸女儿脑袋,毫不掩饰亲昵喜爱:「若是想清楚了,再来告诉娘亲你打人的因由。」 「舅母,我知——」 「阿青!」 桓青看着淮持,不明白她为何不借着这个机会大大方方说出来,她不解地微张着嘴。 淮持绷着小脸,迈着小短腿朝她走过去,牵了桓青手腕,软糯道:「薛姑姑,我能带阿青一起走吗?」 这番作为,显然有不希望被大人晓得的小秘密。萧行眸色微深,一瞬心思陡转闪过了无数猜测。 薛沁向来喜欢小阿懿,当即笑道:「当然可以。」 淮持礼貌谢过,犹豫地呆在原地眨了眨眼,她这双眼睛像极了某人,让人不禁感嘆血脉的力量。看着她,萧行神色柔软,鼓励女儿大胆说出心里话。 「好吧,娘亲,我答应你。」 「乖,去吧。」 两个小孩肩并肩在嬷嬷的带领下进了后院,直到望不见她们的背影,阳光下,萧行和软的笑意凝在眼底:「去查,有人和阿懿说了什么。」 她从容坐在树下竹椅,阿韭适时端着沏好的香茶放在梨木桌。两年前萧帝驾崩,徽王爷继位大统,闲置后宫,这就意味着有很大可能未来的鸾国会迎来一位女帝。 身为帝王唯一的血脉,萧行手里的权柄越来越重,不过是调查小孩子的口角,用不了多长时间。阿薛陪她坐在树下品茶,话题从女儿转移到边关战事。 如今鸾国兵强马壮,同时应对冶荀联盟都不落下风,半月前鸾军攻破惊遮城,意味着下一步就能打到莲都,莲都若破,冶国必亡。 冶国自从没了凌絮这位女帝,很长一段时间陷入夺帝之争、君臣乱斗,四年前强势昌隆的国家会走上亡国之路,一啄一饮,自成因果。 一盏茶未饮尽,派出去的人带来了一个教人恼怒的答案。 萧行冷笑着将茶杯放下:「童言无忌,好在小孩子说错了话,自有大人来平息怒火。」 薛沁咬牙:「怪不得阿懿不想教人知道!」一想到这么小的孩子过早的学会了隐忍,她心疼地红了眼眶。 后院,婢女尽心竭力地伺候两位小主子。 泡在小号浴桶的桓青像是刚刚想明白了小伙伴的心事,她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安慰,随手往水里捞去,掌心贴了粉红色的花瓣,她眯眼笑道:「阿懿,我送你一朵花你要不要?」 淮持茫然看她:「什么?」 小手撩起的水花不客气地泼在了脸上,等她反应过来看着桓青使坏的表情,一下子忘了之前纠结的事,小孩子精神饱满地坐在浴桶玩泼水游戏,萧行回到书房提笔蘸墨给淮纵写信。 这封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长,落笔之初,她眼圈红红,深唿一口气才将沸腾的心绪压制住。 第251页 玩累了的桓青被阿薛带回家,夕阳西下,金黄色余晖中萧行细腻白皙的手握着一只软软的小手,一大一小,生着张肖似的脸,看起来着实养眼。在府里绕了一圈,她骑马带着孩子出府,来到了西山。 春光灿烂,西山温柔如旧。 「这就是娘亲和爹爹以前最爱来的地方吗?」小阿懿好奇地打量周围的一切,极力想要去捕捉所有和爹爹有关的事宜。 她指着那座小竹楼,稚声问道:「娘亲,那座竹楼好漂亮,爹爹曾在竹楼前为娘亲舞剑吗?」 「是啊。」萧行感怀地领着她一步步迈过去:「我和你爹爹都崇尚自由喜欢山间野趣,这座竹楼是你爹爹年少所建,这里有我们很多美好的回忆。阿懿应该知道,你爹爹是名女子吧。」 「知道。娘亲和阿懿说过,爹爹其实是阿懿母亲,但为了不吓到人,阿懿只能喊她爹爹,不能喊母亲。」 「阿懿真聪明。」萧行亲了亲她的脸颊,阿懿害羞地张开手臂要她抱,睁着满怀期待的眼睛,看得萧行不自觉把人抱在怀:「你这双眼睛最像她,其他地方皆随了我。」 「那…我像娘亲,爹爹会像爱娘亲一样爱我吗?」 「那不一样。」萧行促狭道:「娘亲是爹爹放在心尖的恋人,阿懿呢,是最重要的亲人,是我们爱的果实。爱有很多种,都是不可或缺。 不过人们说爱屋及乌都是有道理的,你爹爹第一眼见你,就喜欢地不知所措,那个样子,又呆又笨。」 「那爹爹是因为我长得像娘亲才爱我吗?」小小的孩子眼里闪着大大的疑惑,萧行爱怜地抱紧她:「母亲疼爱孩子此乃天性。她很爱你,过往家书频频提到你。」 「这样……娘亲,我能去竹楼看看吗?」看看那人生活过的痕迹。 「可以。」 古朴清雅的竹楼迎风矗立,门打开,里面的摆设还和以前一样,萧行权势渐重时常需要替父分忧处理政事,虽不常来,这地方却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整洁。 随着耳边舒缓动听的讲解,淮持确切地感受到爹爹的存在,尤其在得知爹爹也在牵挂着她,她心结打开,眉眼浸着浓浓的期待:「娘亲,父侯什么时候回来?我好想她,想骑大马,也想要她握着我手教我练字。」 那天去找阿青隔着窗户她就看到了,阿青的爹爹握着阿青的手耐心地教她写字,阿青字写的很丑,但她还是羡慕的不得了。 她说得忘乎所以,没留意一旁的娘亲突然的沉默:「到那时候,我肯定很乖很乖,就是不骑大马也没关系,但她要陪我走遍整条街,我要拉着她手告诉所有和我要好的伙伴们,我爹爹是举世无双的大英雄,她回来了,我就是世上最幸福的小孩!」 作者有话要说:淮持(阿懿):小时候不懂,长大了才知道娘亲有多爱秀恩爱(╯3╰) .感谢在2020-07-21 01:15:42~2020-07-25 00:2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7589915 3个;知鱼、笺色z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凛傲 15瓶;vc_haha 10瓶;00000007 7瓶;鈲鈲 5瓶;夏小花是我的 2瓶;今朝十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童言稚语听得萧行心里酸酸涩涩, 如未成熟就炸开的青透果子,她笑着抚摸女儿的脸颊, 有那么很微妙的剎那,时光穿梭她仿佛看到了四岁的自己——她裹着春衫来到淮纵面前,遇见了一生的归宿。 「娘亲。」被那双温柔的眸子凝望着,阿懿羞得晃了晃娘亲的手指,她腼腆开口:「我喜欢娘亲这样看我。」 被爱着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哪怕说不出与之相对的大道理,但孩子的心是纯粹无瑕, 也是敏感的。 孩子有记忆那天起身边就少了父亲的存在,来自家庭的温馨缺失了一块儿,这是萧行再是如何努力都无法弥补的,渐渐地养成阿懿敏感多思的性子。 若有可能,她更希望阿懿能和阿青一般爱笑爱闹,隔三差五闯祸都没关系。但阿懿并不这样想,她继承了自己的相貌, 同样继承了扛起凛春侯府的职责。 虽然四岁的孩子做不了什么, 可她的确持守了身为侯府继承人的知礼与矜贵,恪守着当年阿纵恪守的, 不同于那人幼时的沉郁寡言、孤僻冷漠, 阿懿有着同龄人难以企及的乖巧和分寸。 这是个聪明的孩子,是上天赏赐的珍宝。 「娘亲, 延钰该打,因他出言不逊。」淮持坐在圆木凳不满地嘟着嘴。 她生得粉雕玉琢圆润可爱,堪比无意落入人间的小仙童,嗓音清脆稚嫩:「他说我没有爹爹,我怎么会没有爹爹呢?没有爹爹, 我又是哪来的? 爹爹只是无法回来,可娘亲说了,她很爱我。我当时难过极了,竟然真的信了他的蠢话。他欺负阿青是一回事,但我更讨厌他那样说。 我像只炸毛的猫猫恼羞成怒打了他,不仅打了他,我还打了与他一同嘲笑我的人。娘亲,我不明白,我没有做错事,为何要被嘲笑,因为父侯是保家卫国的大元帅吗? 父侯在外奔波,是为了保护更多人的家和国,她没有抛弃我们,身为她的女儿,我感到自豪。」 萧行被她的小棉袄温暖地心都要融化,动容地亲了亲她的额头,小阿懿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她,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第252页 孩子提出了疑惑,长者有责任为她解惑。萧行抱她在腿上,企图用更亲密的动作来表达自己对女儿浓浓的爱。 她轻声慢语:「阿懿没必要弄懂别人怎么想,你还小,还不到揣测人心触碰黑暗的年纪,娘亲盼望你能懂得这世上除了阳光和微笑,除了眼前能够看到的繁花簇锦,还有许许多多的阴暗与毒箭会伤害到我们。 人有百念,说出口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娘亲不希望阿懿受伤,人生路漫长,哪怕爹爹和娘亲不在你身边,你要知道我们比任何人都要爱你。 爱拥有很强大的力量,能癒合一切时光不能磨平的创伤,能给你直视深渊的勇气,在恆心等待里学会沉静。正如我爱你爹爹,她回来或者不回来,我都爱她。」 她握着女儿软绵绵的小手:「不曾后悔,那就一直走下去。」 长久的沉默,在确信记下这番话后,阿懿若有所思:「我不后悔,再有下次,我还会朝延钰挥拳头。」 「放心。」萧行揉揉她的小脑袋:「他永远都不敢在你面前妄语了。」 淮持怔在那想了会,终究没有开口求情。她尚且忍不了延钰无礼,娘亲那么爱爹爹,若是什么都不做,那才奇怪了。 「我今晚能和娘亲睡在小竹楼吗?」 萧行含笑点头:「当然。」 将门凤家的大家长这两天愁得嘴角起泡,公主殿下在朝堂屡次挑他不是,偏偏每次挑刺挑得有理有据,他一个武人,对上殿下那样在文坛搅弄风云的人物,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管家猫腰出现在门前,他眼睛一亮,急声道:「送去的礼殿下收了吗?」 长相憨厚的管家老脸一垮,无甚底气:「没……被丢出来了。」 丢出来……凤将军忽觉眼前发黑:「这、这可怎么办?」 再不让殿下消气,他就要被丢到文华阁参加进修了!让他五大三粗的人学着士子舞文弄墨,还不如让他三天啃完一本兵书轻省! 「可有见到殿下?殿下说什么了?」 管家苦着脸:「老奴去时殿下正教导女儿读书写字,不过嘛,倒是问了句小少爷如何。」 「阿钰?」凤将军沉吟一二,一巴掌拍在脑门:「是了是了,但凡将门与侯府关系都极好,殿下一声不吭朝将军府发难,八成就出在臭小子身上了!去把凤延钰给老子抓过来,我得好好问问,他又做了什么好事!」 看着将军醍醐灌顶的模样,管家为小少爷不够诚心的默哀一声。 在外玩疯了的男孩子被管家逮到爹爹面前,一脸懵:「爹爹,是阿钰做了什么惹得爹爹生气吗?爹爹别恼,阿钰向您赔不是。」 「瞧瞧,臭小子就知道说好话哄人!」凤老将军老来得子,阖府最宠爱这个爱调皮捣蛋的小儿子,他轻抚长须,沉声道:「说!你做了什么惹得殿下不快?」 「啊?」凤延钰被吓得脖子一缩:「孩儿,孩儿有什么本事惹殿下不快?」 将军闻言改了说法,俯身看他:「你和淮持最近怎么没来往了?」 「淮持?」凤延钰气得直哼哼:「刚打了一架,还怎么来往嘛!」 「打了一架?!」 意识到说漏嘴,男孩子干脆破罐子破摔,眼泪在眼眶打转,老将军哪能不知他本质是个怂蛋,板起脸来:「不准哭!说!为何和人打架?最后谁打赢了?」 管家嘴角一抽。 「谁打赢了,还能是谁,当然是小爷……」 「嗯?」 男孩子脸红红地低了头:「好嘛,是我打输了,淮持看起来斯文乖巧,下手可真狠。」 凤将军暗骂了他一句没出息,眯着眼:「你那天鼻青脸肿的回来,就是为这事?」 「还有桓青,我们一群人打她们两个……」 「一群人打还打输了?!」凤将军吹鬍子瞪眼,极力按捺着脾气:「为何打架?」 说到这凤延钰自觉找到了靠山:「开始我只想抢桓青的松子糖,淮持非要护着她,我不小心踩了她在地上画的画,她要我道歉。 我就想,不就是一幅土画嘛,她不依不饶,我拿出爹爹来吓唬她,她一点都不怕,还说爹爹就是知道了也会揍我不会揍她,我说她没有爹爹,哪能——」 「嘶!」接连几日被针对的源头终于找到了,老将军气得牙疼。 想到凛春侯带兵出征一路势出如虎积攒下的滔天军功,他就不仅仅是牙疼了,心肝脾肺气得都疼:「好啊,好啊!老夫总算知晓殿下深意了! 子债父偿天经地义,老子管教儿子同样天经地义,管家,去请戒尺,今天我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臭小子,让他知道天高地厚,晓得祸从口出的人生至理!」 他声音发冷,眨眼像是换了一张面孔:「你父、你叔,你诸位兄长皆为鸾国虎将,凛春侯大仁大义为国为民,小儿言语无状,将门的脸全被你丢尽了!」 认真习文练字的淮持并不懂凤延钰短短两天吃了怎样的惨痛教训,以至于被凤将军领来赔礼道歉的时候,她站在娘亲身侧,凤延钰规规矩矩地同娘亲行礼。 见了她,很是像模像样弯腰鞠躬,语气不同以往欠揍:「淮持,我说错了话,是我不对。」 他从袖袋摸出精心打造的一桿玉笔:「听说你最近勤于练字,这是赔礼,送给你。」 第253页 淮持看看他,再看看一脸慈祥的凤伯伯,意识到凤延钰手臂在发颤,她看向娘亲,娘亲神色依旧温柔。 她定下心来,伸手接过那杆看起来就喜欢的玉笔:「好吧,我原谅你了。」 小孩子之间的口角自然要小孩子自己解决。淮持提醒他:「下不为例。」 她也不是那么好哄的,若没有娘亲在竹楼的劝导解开她的心结,她不会原谅凤延钰。 孩子的心到底纯净如琉璃,能因为一句话打起来,也能下一刻宽宥所有。 被原谅了,凤延钰呆呆地杵在那,嘴一撇,哇的一声哭出来:「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爹爹打得我好痛,呜呜呜……」 他年长淮持一岁,到头来却要靠淮持哄,哭得打了嗝,他小声哽咽:「淮持,你爹爹是大英雄。」 淮持闻言心无芥蒂地笑了。 凤老将军看着公主殿下柔和下来的眉眼,始觉后背被汗水打湿。这天下,终究是年轻人的天下,殿下不怒自威,短短几年,成长的太快了。 「凤将军难得登门,喝杯茶再走吧。」日光倾城,金线流转出亮眼的光芒,萧行明眸善睐,笑着敛袖:「请。」 凤勉不敢不应。原因无他,殿下太会折腾人了。 …… 冶国莲都,十里外,鸾军大营。萧行的亲笔书信被送到主帅营帐,淮纵脱去染血的外袍,左臂长袖捲起任由医女为她清洗伤口。 四年时间,血与火磨砺出一位名副其实的凛春侯,她眼神坚毅,坐在书桌前沉稳地展开信,在看到女儿被兔崽子欺负时,气得一巴掌拍在桌上,惹来医女无可奈何的瞪视。 她继续看下去,信很长,看来看去,目光定格在最后那行字,直盯得眼睛发疼,淮纵垂下眼帘。 【……阿纵,我想你,想去见你。】 这句话深深地刻入她的心间,泛起来的疼使她紧紧蹙眉,五指攥紧,心也像是被攥紧。 四年了,阿懿四岁了,她足足四年没回家。莲都近在眼前,破了莲都,冶国亡于鸾,皇室的仇就算报了。 淮纵无力地埋头趴在桌子:她回不去。如同阿行生产那日,战事频繁,她走不开。 随着厚厚书信一併寄来的还有一幅画像。 西山小竹楼,身着凤凰裙衫的女子揽着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清风盪起,那萦在眼睛的笑也跟着盪起。 淮纵双手发颤,指腹轻柔地在画纸抚摸。 「这是殿下和阿持吗?」医女惊艷地睁大眼。 「不错。」提及妻女,淮纵轻轻笑了笑:「她们,很漂亮吧?」 「是的,非常漂亮。」医女低下头,不敢看元帅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盯着画像发了很长时间的愣,直到医女拎着药箱小心翼翼退出去,她揉了揉脸:「阿净。」 候在帐外的阿净依言迈进去。 「为我研磨。」 「是。」 墨汁磨得又快又好,才华横溢的凛春侯铺平宣纸,提笔作画。 不同于萧行寄来的画像,笔下映出三人,她一身长袍站在桃花树下,花瓣洋洋洒洒,阿懿骑在她肩膀,她看着不远处抚琴抬眸的萧行,四目相对,会心一笑。 一家三口的温馨画面,她没忍住多画了两幅。而后重新盯着放在桌上的书画,艰难地握好笔写回信。 信很快写好,丢开笔淮纵狠狠哭了一场。擦干眼泪,她将信交给阿净送出去,捧着妻女的画像看了又看,怜惜地叠好收放在枕头下面。 想到自家女儿受的委屈,她冷漠着脸抬腿走出去。 凤鰲乃凤延钰二叔,此刻正死守蕴城和蔺炤作战。若她记得不错她麾下的三品将军凤延信正是凤勉嫡长子,弟债兄偿,理所应当。 冶亡国的那一日,鸾军长驱直入攻破莲都。凤鰲重伤,蕴城告急,得知消息的淮纵来不及喘口气急调十万兵马驰援蕴城,与此同时,家书慢悠悠地飘进凛春侯府。 长信的末尾,是某人狠下心肠拒绝的一句话:【别来,你来,我无心领兵应战。】 力透纸背,萧行捧着书信疲惫地靠在椅背,眼眶微湿,她盯着附送来的画像忽然笑出了声,轻嗔道:「不正经。」 却见画纸之上,西山春盛,草木盎然,少女倚靠在锦袍少年怀中,唇红齿白,浅笑嫣然,唇瓣微张,一双眼睛晕着盈盈春水似是会说话,少年人眉眼弯弯,低头轻吻下去。 画像右侧笔走龙蛇留着一行小字。 ——任岁月荏苒,我爱之人,心向光明,永远年轻。 作者有话要说:嗯哼,快要完结了~ 感谢在2020-07-25 00:20:47~2020-07-25 14:44: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知鱼、一闪一闪亮晶晶、冰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笺色z 10瓶;伞舞 9瓶;a-小坏蛋、今朝十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 这又是一句情话。 萧行笑意更深, 翻开另一幅画像,春衫轻薄眉眼高傲的少女蜕变为一袭华裳的当朝公主, 那是淮纵心中的萧东陵,四年不见,仅仅凭着寥寥几幅画像精准地揣摩出她如今的容颜气质,可见其用心。 这一次,她懒懒地压在淮纵身上,只一眼,萧行看得红了脸。 第254页 「不知羞。」她移开眼, 清风悄悄熘过书房的窗子,萧行将视线落回原处,相思蔓延,无可救药。 「哇!这是爹爹吗?」 萧行陡然被惊醒,下意识将手上画像收好,阿懿捧着一家三口的画作细细打量:「娘亲果然没骗我,爹爹很爱很爱我。」 虽不能回来亲自陪伴女儿, 却用笔墨精心为孩童勾勒出温馨的一幕。 春和日丽, 萧行带着女儿以及大队人马前往西山祭拜故去的华阳。站在墓碑前,淮持恭恭敬敬将鲜花摆放好。 花香散在空中, 萧行感怀地用指腹触摸冰冷的墓碑, 眼前浮现出华阳明媚笑颜。比起她来,包括皇室诸多姐妹, 华阳是最爱笑的,青春肆意,而凌絮就是她命中的劫。 她轻声道:「淼淼,你看,这就是我和阿纵的女儿。」 淮持上前小大人似的鞠躬行礼:「淮持见过姨母。」 一大一小两人对着墓碑说话, 一旁无聊跟来的白髮女子不轻不重地嗤了一声,她来去匆匆,没一会儿又消失无踪。 这一日是华阳祭日,萧行心情不大好,是以郑扶以缜国太子的身份正式登门拜访,再次被拒。 缜太子对殿下的心可谓路人皆知,门子不待见地将人委婉劝退,郑扶脸色阴沉可怕,随行的护卫忐忑提醒:「太子,要启程了。」 缜早年与鸾结盟,如今鸾与荀很快就要分出胜负,缜国一心明哲保身,用结盟的方式换回多年太平,而今太子已经不适合呆在鸾城。 万一战败的是鸾国,鸾以太子为要挟,逼缜对荀出兵,用大好儿郎的性命来铺平他国大一统的康庄大路,缜帝金算盘打得响,才不会做那等吃力不讨好的蠢事。 郑扶原以为能借着锲而不捨的努力打动美人芳心,淮纵不在,正是他趁虚而入的好时机,就是如此,这四年以来,礼节之外萧行都不肯与他多说一句话,甚至多看一眼都懒得。 归国在即,他不甘地守在侯府门外,无视护卫的言语。 午后,小糰子淮持和小糰子桓青应凤延钰的邀请,前往凤府赏猫。还没长开的眉眼以及稚嫩柔弱的身形映入郑扶视线,他吃惊地瞪大眼:「这就是公主之女?」 护卫被他眼里迸射的光骇到,刚要劝导,就听郑扶得意地咧唇一笑:「是了,这世上除了公主之女,还有谁与公主如此肖似?假以时日,定然出落得与公主无甚区别。」 他匆匆转身上马,等到淮持留意到这个奇奇怪怪的叔叔,人已经跑没了影。春光和暖她愣是打了个哆嗦,搓了搓胳膊,桓青讶异:「阿懿,你怎么了?」 「无事,就是突然有点冷。」像被可怕的动物盯上似的。 凤延钰被亲爹狠狠教训了一顿,长歪的小树苗被修理好,他有心和小伙伴和解,得知女孩子都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他特意命人搜集了好多品种不同的猫儿。 品种不同,毛色不同,上百只猫猫办一场赏猫宴绰绰有余。小孩玩起来不管不顾,桓青突发奇想要遛猫,猫儿不肯被遛,挣扎之下从府里逃了出去。 一群人跑去找猫,到了傍晚都没回家,明里暗里负责保护小主子们的护卫没了声息。 鸾与荀开战,被运到前线的一应物资都在萧行监管之下,公主处理完政事绕道糖人馆为阿懿买了糖人,回府沏好茶,凤老将军急慌慌跑来求见,一问之下,凤延钰失踪了。 与凤延钰一同失踪的还有桓青、淮持。 阿薛和桓决来侯府接孩子回家,人没接到,被这个消息打得猝不及防。 身居深宫的萧悬得知外孙女丢了,派出御林军大肆搜查,萧行调动侯府势力寻人。鲜冬族少族长人间蒸发,无异于是对这个隐世种族最致命的挑衅,鸾城这下子真的乱了。 十四疯了似的抽打疾驰的马儿:太子疯了。不疯的话怎么会做出这等疯狂的事?将萧公主的女儿拐回国偷偷养大,这太疯狂了。 「快点!再快点!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鸾国,只要把人藏好了,到时候谁知道是本宫做的?」郑扶不断催促,马车越跑越快。 被绑住手脚堵住嘴巴的三个小孩从起初的慌乱回过神,无论是将门幼子、侯爷之女,还是未来掌管鲜冬族的巫女,哪个都不是寻常稚子。 粗砺的小石片被淮持坚持不懈地划过麻绳,她手腕都酸了,面对小伙伴鼓励的眼神,只能咬牙继续下去。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麻绳被磨断,她最先拿出塞在桓青嘴里的锦帕,然后在小伙伴的注视下从脖颈摸出一根红绳,红绳繫着一物,是师父送的。 「只要砸碎这枚青玉,不管多远,师父都能来救我。」 「那么厉害的嘛?会不会你师父在骗你?」 「不会的。师父很厉害。」淮持不满他胡言:「咱们人小力薄,就是解开了绳子想要逃跑都没半点可能,现在除了等人来救,我想不到其他办法。」 「就这样傻等着吗?!」凤延钰急得额头出汗:「谁知道他们会把咱们带去哪儿?我们要自救!」 「怎么自救?就凭你喊一喊吗?」桓青瞪他。 「嘘,别把人引来了。」淮持握着那枚青玉板着脸道:「一天为期限,以师父的脚程一天也该赶来了。一天过去,她如果没来,咱们就想办法熘走。 那位怪叔叔的目标是我,到时候有我拖延时间,延钰或者阿青你们尽管逃。不过这计划有很多漏洞,不保证逃出去不会遇到其他危险,你们得想清楚。」 第255页 她作势要砸碎青玉,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来者何人?作何要挡我等去路?」 「何人?要你命的人。」冷淡慵懒的嗓音响起,淮持身子一震,急忙掀开轿帘:「师父?!师父救我!」 京涯白髮乱舞,看到那双透着恳求的眼睛,冷厉的眸光稍微软化,她微微一笑:「闭上眼。」 春,缜太子亡于归国途中,鸾国以郑扶掳人之举作为因由,撕毁结盟书正式对缜开战。萧悬御驾亲征,留公主监国。 白驹过隙,眨眼半年过去。缜连失十二座城池,缜帝驾崩,新帝继位,被萧悬吓破了胆,秋日浓,缜降,鸾国版图再次扩大,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凛春侯与荀国蔺炤的最后一战在青史上被称作无畏之战,也被称为血屠之战。 蔺炤用兵如神,其人行事不择手段,以鸾国三千百姓作为攻城掩护,逼迫淮纵大开城门。 年纪老迈的妇人被绑在战车之上,稚龄的童子被荀将负在背上当做天然的挡箭牌,至于蔺炤本人,背负出生不久的婴儿杀在最前方,杀得鸾军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鸾军的长刀应砍向敌人胸膛,岂能向本国的百姓亮出刀光?这一战,从帅到兵,如同被拔了牙的老虎,打得相当憋屈。 为救回蔺炤背上的婴儿,淮纵左肩被捅了个窟窿,不止她一人,更有许许多多不忍屠戮本国百姓的将士被刺伤,场面血腥。到了此时,人命又岂有贵贱之分? 奔波在外,谁不想家?这是最后一战了。打赢了四海太平,打输了马革裹尸。 眼看着兵将一个个倒下,被绑在战车的老者痛哭流涕:「元帅,老朽愿一死,老朽愿一死!」 因为有更多的人愿意为了他们的命赴死,所以,为了浴血沙场的兵将,虽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他们也愿慷慨赴死。 「元帅,下令吧!」 「下令吧!这也是死得其所!」 淮纵苍白着脸,将婴儿交给身边的医女,她死死盯着那一张张唿求的脸,他们不是在求生,是在求死。 此情此景,蔺炤拄着长刀气喘吁吁:「淮纵,你会怎么选?不管怎样选,你都是鸾国的罪人。」 「别听他的!」书生被狼狈地绑在战车:「为家为国,谁人不可死?战死沙场的不止将士,还有书生。吾愿一死!」 所有的声音连成一片,淮纵倒退两步,杀到此时,她手里的长刀已经卷刃,蓬头垢面,身上的尘与血凝结在一处,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战了,打赢了,就不会再有国与国的混战。 「元帅!下令吧!」 「下令吧!」 将军们不约而同地望着他们信赖的主帅,不论结果如何,他们都会坚定地履行她的命令。淮纵嘴唇发白,掀开袍子膝盖慢慢弯折,含泪跪送三千人:「这一战,就当我淮纵欠你们的了!」 「功在社稷,死而无憾!」书生仰头大笑。 弓箭无情,兵戈锐利,无差别攻击。目睹百姓们纷纷含笑赴死,一口闷血堵在淮纵喉咙被她强行咽下。 长刀染血,她起身:「为靖平四海,天下一统,打!往死里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25 14:44:24~2020-07-25 18:53: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狼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踏着鸾国三千百姓的尸骨, 鸾军打响了最后一仗。 残阳如血,此战是淮纵征战以来最为吃力的一战。蔺炤兵不厌诈, 军事天赋连她都敬佩,就是这样的人,杀得鸾国百姓不得不以死报国。 必将青史留名的残酷战役,鸾荀死战,长风起,血腥味浓。蔺炤胸口插着一柄断刀,伴着残阳慢慢闭了眼。 赢了。 打赢了。 天下尽归鸾, 鸾兵茫茫然地愣在那,血水没过靴底,有的人无意识地继续挥舞着长戈。 是真的赢了。 淮纵脱力地倒在血泊,吓得一旁的将军当即嚎了一嗓子:「元帅!!」 声音悽厉,离得近的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一下子清醒过来,跟着脸色发白, 望向元帅倒下去的身躯险些哭出来。 凤延信好好的七尺男儿, 哪哪都好,就一点不好, 也忒一惊一乍了。淮纵懒洋洋地睁开眼:「别嚎了, 没死呢,累了, 想歇会,别吵。」 听她还能说话,兵将们忐忑的心落地,看着元帅那身血衣,脸上的细小刀疤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了。 医女提着药箱颤巍巍地走来, 一声不吭地为她擦拭脸上的血水。 还做不到在诸将面前包扎伤口,淮纵聚起力气从血泊爬起,活下来的亲兵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她进了营帐。 远不是能够发呆或者倒下一睡不起的良机,兵将们身上多多少少都带了伤,没受伤的扶着伤重的前往就医,几十位军医忙得团团转。 鬼门关前走一遭,伤病呲着牙面对面地傻笑。 「打赢了。」 「对,打赢了。」 「能回家了!」 「是啊,能回家了。」 年长的兵士说着笑着泪从眼眶流淌下来:多少年了,终于能回家了。 大胜的消息传回鸾城,百姓们跑到街上彼此庆祝。天下国土尽归鸾,能够见证大一统伟业的实现,臣民与有荣焉。 第256页 边关,淮纵伤势未好忙着慰藉亡者家属,安抚英灵,奏请追封、抚恤的摺子快马加鞭送往皇宫,摺子是萧行亲自批的。 凛春侯才华斐然,洋洋洒洒三尺长的奏章看哭了不少朝臣。 鸾国一统山河,贵为皇室血脉,萧行每日要忙的事务有很多,每晚入睡前她都满怀期待,期待睁开眼能听到那人归来的喜讯。 为迎接父侯回家,阿懿兴沖沖做了很多准备,同样的,听说二叔打仗被人砍去了一条胳膊,凤延钰哭唧唧地跑来寻求小伙伴帮助——他要怎样才能哄二叔开心,然后忘掉没了一条胳膊的痛。 于是最清闲的桓青成了最忙的那个,两头跑。她现在没有那么讨厌小胖子延钰了,毕竟一起歷过生死,凤延钰就是个怂蛋,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相处起来还算省事。 准备了好久好久,事实上才过去半个月。 阿懿抱着她的奶猫在侯府后院晒太阳,歪头看向难得偷懒没去帮着外祖父批阅奏摺的娘亲,犹豫道:「娘亲,爹爹会喜欢小白吗?」 三月大的小奶猫,通身雪白,叫声弱弱的,趴在她腿上很是乖巧。阿纵就很喜欢猫,萧行偶尔也觉得稀奇,明明阿懿陪在她身边的时间最多,在某些地方却更像某人。 两人都爱猫,她弯了唇角:「会喜欢的。」 听到会喜欢,阿懿喜不自胜,手指缓慢摸着猫头,幼猫被她摸得小声发出唿噜唿噜的声音,她抬头望着树上的金黄叶子:「我好想爹爹啊。」 一场秋雨一场寒。主帅营帐,一觉睡醒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天气变冷。淮纵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睡眼惺忪。 揉了揉发痒的鼻子,考虑到她在与不在底下的人都能把事情安排好,淮纵动了提前启程的心思。 夜里她梦见了阿行,阿行问她为何迟迟不归,阿懿睁着一双清澈的眸子,委屈巴巴地嘟着嘴,淮纵打了个哈欠,晃了晃发沉的脑袋,从枕头下面的暗格取出妻女的画像。 看了足有半刻钟,她精神抖擞地翻身而起,手脚利落地穿好衣袍,刷牙洗脸,而后唤来诸将。 听闻元帅要孤身返程,将军们紧张地抿唇不发一言,淮纵轻笑:「尔等信不过本帅么?不夸张的说,天地之大,能做本帅对手的,不过一掌之数。」 「可是……」 「没有可是。」她笑道:「曾几何时我宴请阿行来府赴约,她迟迟不来,我站在门外等她,等人的滋味不好受。她甘心等我多年,我和她已经错过太多了。我不想让她等了,我要去见她,现在,立刻,马上,去见她。」 归心似箭的三军元帅赶在早饭前从军营纵马而去,离开前只喝了一碗将士送别的米酒,伴着秋风与酒意,淮纵大笑着远去。 一路轻装简行,为省去不必要的麻烦,就连身上的长袍都换了普通的布衣。从边关赶回鸾城,处处都能听到来往的行商讲述凛春侯的英勇。 所有人都没想到,一力促成丰功伟业的凛春侯会抛弃凯旋的大部队,一人一马连夜赶回。 天光大亮,戴着银色面具的淮纵牵马踏入城门,时隔四年,路过纵行社门前,她驻足不前。 纵行社是华阳特意为她和阿行所建,物是人非,她做到了父侯穷极一生没完成的功业,得到了臣民爱戴,而得到的同时,也是不断失去的过程。 她失去了华阳,失去了并肩厮杀的战友。 晨光倾洒,四把手轻咦一声:「请问,是要入社吗?」 淮纵摇摇头,牵着疲惫的马匹走开。 「哎?这人好奇怪。」 奇怪吗?淮纵笑了笑,只是太久没回来了,看什么都觉得怀恋,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近乡情怯,威震四方的大元帅也不例外,花了半个时辰在客栈梳洗打扮,戴好面具,骑马出门。 彼时凛春侯府正在举办一场赏花宴,公主殿下做东,世家子弟皆以收到烫金帖为荣。 当今膝下仅有一女,皇位花落谁家似乎没了争议,总归是要归入凛春侯府。 侯爷民心所向,是一统江山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又是当朝驸马,侯爷与殿下恩爱甚笃,陛下视凛春侯为半子,能提早和侯府打好交情才是赴宴的重中之重。 淮持作为侯府少主子坐在娘亲一侧,看着娘亲和众人从容交谈。下一刻,她看着神不知鬼不觉迈进大堂的神秘人,径直呆了。 存心为了吓萧行一跳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淮纵进自己家门第一次选择了不客气的强闯,登峰造极的轻功在脚下迈开,便是有人留意也只以为眼花看到了残影。 是以当她明目张胆出现在赏花宴,场上陷入短暂的寂静。有心人眼尖地注意到公主殿下眼里升腾出的雀跃狂喜,心里一跳,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想。 在更多人的记忆里,殿下端庄大气,冷静自持,哪怕天崩地裂都难损她一分气度,她待人宽和,礼节周到的同时透着淡淡疏离。 阿懿没见过这样强忍着激动的娘亲,用聪明的脑袋想了想,再看来人,眼神带了几分火热迫切——是爹爹吗?这人是她的爹爹吗? 不等人来呵斥,淮纵潇潇洒洒上前两步,锦衣玉带,衣袖带风,满身风流不羁。 「是…是你吗?」萧行尾音轻颤。 捨不得她患得患失,淮纵摘下面具,秀美绝伦的脸绽放开柔软的笑,场上迭起一阵低唿。 第257页 远在边关的凛春侯从天而降,只一笑便消磨了血雨腥风的那些年,纯如赤子,眉眼深情:「是我。阿行,我回来了,不再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25 18:53:10~2020-07-25 23:53: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知鱼、胖路、笺色z、冰狼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我回来了, 不再走了。这大概是萧行有生以来听到的最美情话,她没想到淮纵会在此时归来, 她的确很喜欢这个惊喜,以至于前来赴宴的世家子弟有幸见到了两人相拥的画面。 那画面绝美,殿下就连哭起来都那么美,而凛春侯笑得温柔,牢牢地圈住了怀中人纤细不盈一握的腰肢,手抚过她的背嵴:「好了,不哭, 我回来了,这辈子都赖在你身边,你烦了我,我都不会离开。」 萧行睁着双泪眼嗔她胡言,就是再过几辈子她都不会烦。满堂人影,她用力抱着淮纵,眼里只装着那一人, 世间再与她无关。 「爹爹……爹爹!」 稚嫩的嗓音流露出狂喜, 萧行一愣,脸颊浮现出一抹红晕:好吧, 忘记还有女儿了。 依依不捨地松开手臂, 淮纵按捺不住喜爱当着众目睽睽亲了她额头,萧行没来由的一羞, 不自在地倒退半步,假装被亲的不是自己,假装望不到世家贵胄眼里一瞬间划过的惊讶。 貌美昳丽的殿下倔强地维持着身为皇家公主的气度威严,冷淡又迷人,别扭又可爱, 淮纵肆无忌惮地沖她笑,被无情地瞪了一眼。 某位活泼大胆的世家贵女在窥见这一幕后没忍住笑出了声,萧行这下耳根都红了,幽怨地看着一回来就破坏她形象的某人,淮纵无辜地眨眨眼,仿佛在说一切与她无关。 淮持委屈地撇撇嘴,奈何腿短,个子矮,跳不到父侯身上,再说了上窜下跳哪符合她侯府少主子的身份?万一父侯见她举止不够庄重嫌弃她怎么办?需知道凤老将军可没少嫌弃凤延钰蠢笨! 她懊恼地闭了嘴,悄悄伸出小手去扯爹爹衣袖,紧张地手心开始冒汗。 一只温暖的手抚在她头顶,淮纵惊喜地看着这个与阿行幼时有九分相似的孩子:「阿懿?」 总算被爹爹注意到了,淮持激动地想哭,她舌头一阵打结:「父…父侯……」 声音低弱的和猫儿叫唤似的。她羞惭地捂了脸,啊。好丢人!差点舌头都捋不直了! 淮纵将她的表现看在眼里,心里笑弯了腰,怎么这么可爱?她从腰间取下月牙玉坠递到她软乎乎的掌心:「喜欢吗?」 「喜欢!」 这两字说得清脆悦耳,淮持小身板挺直,有种扳回一局的成就感。 这小孩,心思怎么如此敏感?淮纵压下心底那分担忧,亲手将月牙玉坠系在她腰间,不等小淮持低头欣赏,她一把将人抱起来:「诸位,继续赏花宴吧。」 她抱着淮持挨着萧行坐下,宴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然而众人的目光皆被归来的凛春侯所夺,甚至有狂热的年轻贵女请求侯爷赋诗一首。 来此的皆为鸾城才俊,好好的赏花宴即将变成赏花诗会,萧行同样看着淮纵,事实上从见到她的那刻起,她的目光一直紧紧跟随。 被妻女仰慕崇拜地看着,淮纵提笔挥墨,一气呵成写了一首战时诗,不同于凛春侯以往的飘逸洒脱,这诗厚重豪迈,有浴血沙场的悲壮热血,有天下太平的美好祝愿。 凛春侯惹人惊艷的才气里多了一份用鲜血堆聚的滚烫,烫得这群世家子热泪盈眶。 太平盛世路,边关白骨焚,四海靖平有多难得,已经有人为之抛头颅洒热血,之后呢?需要更多年轻人不懈怠的去捍卫。富贵窝里长大的孩子,终要对得起所浸淫的富贵。 这首长诗润物无声地进了很多人的心。为免气氛沉重,淮纵秀眉轻挑,笔尖一转写到了今日盛景。 能被凛春侯信手写入诗文,年轻男女挖空心思地展露文采,盼望能得到两三句指点,这天下,再找不到如凛春侯一般的文武全才了。 一边赏花,一边以文会友,宴会办得空前成功,到最后更有人捨不得走,但凡有眼睛的哪好意思耽误人家一家团圆?凛春侯快马加鞭从边关赶回来,可不是来看他们的。 送走宾客,淮纵牵着萧行的手,和阿薛桓决谈话。 在爹爹看不到的地方,小淮持蹦蹦跳跳地来到桓青面前,眼睛发亮,以一种极其骄傲的口吻:「阿青阿青,你看到了吗?爹爹在宴会上一直抱着我哦!」 桓青酸得不行,她爹爹就没抱着她!好气!虽气,但还是要微笑,小孩子的友谊纯粹无瑕,她乐得哄着小伙伴,阿懿像这样的时候并不多见。 她哼了哼,攀着淮持肩膀,两人头对着头窃窃私语:「你爹爹比画像上还要好看,就比我爹爹差那么一丢丢?」 「什么一丢丢?我娘亲说了,我爹爹才是世上最好看的!我刚才也见到了,娘亲没有说谎,爹爹太好看了!」 「嚯,你就眼睛长得像你爹爹。」 淮持气鼓鼓的:「娘亲说了,我长得像娘,爹爹才会更加爱我,这叫□□屋及乌。况且娘亲是真正的大美人,像她没什么不好。」 「是哦,每次看着你的脸,我都能多吃半碗饭!你中饭肯定不来我家吃了,要不我们在你家吃吧?」 第258页 「……」 一不留神饭桌需要多摆三双筷子,淮持作沉思状,说出口的话却和蹭饭无关:「这些天我就不去找你了,我得好好陪着爹爹,赢得爹爹疼爱。」 一不小心被小伙伴抛弃了,桓青无精打采地应了声,她勐地抬起头:「哎?要不然我也陪着你爹爹好了!」 淮持一脸警惕:「你陪着做什么?爹爹是我和娘亲的!」 桓青被她冷漠的态度刺激到,酸得牙都快倒了。 另一旁萧行被某人的坏心思羞得想要将手从她掌心抽出来,同桓决说话的空当,淮纵不忘散漫地用指尖摩挲手中的温软。 小桓青捂着快要被酸倒的牙跑过去:「舅舅!我们今天能和舅舅一起用饭吗?」 趁着这机会,萧行从她掌心挣脱,淮纵觑她一眼,笑着摸了摸桓青发顶,淮持三两步跑过来,不说话,淮纵偏偏从她眼里看到了『不准摸其他小朋友脑袋』的信息。 「只要你愿意,住下都行。」 「多谢舅——」 「不行!」淮持挎着小脸:「阿青不能住在这里!」 大人们疑惑她们说变就变的友谊,桓决很愿意看女儿的热闹,取笑道:「青儿又做了什么惹阿懿不快了?」 桓青在那小声哼唧,还能什么,怕我抢了她爹爹呗。她抬起下巴:「不住就不住,饭还是要吃的!」 眼睁睁看了爹爹送了桓青小礼物,淮持内心复杂,紧紧握着腰间的月牙玉坠,手被硌疼了都没察觉。 「阿懿,松手。」 不知何时身边没了桓青一家人,淮持看着她,慢慢松了手:「爹爹……」 「乖。」淮纵亲了亲她脸颊,如愿看到了女儿害羞的画面,她温声细语:「全天下所有的小朋友加在一块儿,都没有我的阿懿讨喜。懂吗?」 「那我…我是最独一无二的吗?」淮持努力措辞:「我的意思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爹爹,我…我从记事起就在等爹爹回来,今天是我见到爹爹的第一天。」 「傻孩子,你是最独一无二,最可爱的那个。」 「真的吗?」 「真的。」 「那我…那我去向阿青道歉,我不该凶她。」 「这样吗?」淮纵莞尔:「她在走廊那里等你。」 「那我去了?爹爹不要乱跑。」 这一副不放心的语气也不知学的谁,喝令三军的凛春侯乖乖点头:「我就站在这不动,怎样?」 「好极了。」小淮持眨着眼睛看她,上前两步张开双臂要被抱,淮纵抱她起来,一个湿湿软软的吻落在右脸:「你…你千万不要乱跑哦,等我回来看不到你,会哭的。」 煞有介事的嘱咐听得淮纵心尖顿软,她放下女儿,认真道:「好。」 淮持最后定定看她,转身朝着走廊走去。她走得急,像赶着回来,走出几步,意识到身后有人看着,步伐慢下来。 她回头看了看,她的爹爹于秋风含笑而立,她开心地扬起唇,高兴疯了。 小朋友和好如初,在侯府蹭了中饭,桓青被爹娘带走前特意和淮持约好十天后再来。 秋日的午后温暖里夹杂着丝丝凉爽,风吹叶落,金黄色的叶子薄薄铺在石子路,负责打扫的下人手拿扫帚不急不缓的忙碌。 「爹爹!骑大马!」 面对女儿期待的目光,淮纵只能配合,她看着坐在不远处浅笑安然的女子,回眸看向她的小可爱阿懿,任劳任怨地陪着孩子玩了一下午。 看着她们母女玩得不亦乐乎,安安稳稳的幸福填充在心间,萧行唇边泛开笑,哪怕她也很想赖在那人身边,但身为娘亲,哪有和女儿争宠的? 她也希望阿纵能给够女儿缺失的安全感,这需要很长很长的温馨陪伴。 好在阿纵彻彻底底属于她们的了。不再是三军元帅,不再是时常需要带领打仗开疆扩土的凛春侯,只是她的妻,是阿懿的母亲,是她们此生最重要的人。 「爹爹,躲猫猫哦,不准偷看。」淮持故意在周遭乱走一通,然后踮着脚尖藏到假山后面。 为哄女儿开心,淮纵绕了好多回远,就在淮持心急爹爹怎么还没找到她时,一枝鲜花出现在她眼前,她回头:「哇!爹爹好坏,故意吓我。」 淮纵哈哈大笑。 接过花,淮持腼腆一笑:「我也有礼物送给爹爹。」 她吩咐婢女下去准备,没一会,下人们抬着小桌子直接出现在后花园。 亲手绘制的画像,亲笔抄写的《孝经》,还有各种可爱精巧的小玩意,一众小玩意里还有把铸造精良的长刀。 长刀出鞘她轻轻一挥,刀风催折下花冠斩落,她贊了声好刀。 看她喜欢,淮持松了口气,笑意扩大:「以后爹爹就用这把刀来保护我和娘亲!」 收刀入鞘,淮纵扬眉:「就是不用刀,我也能护你们周全。」她的佩刀折在沙场,回家女儿就送了把趁手的好物,这礼物送得可谓投其所好,甚是贴心。 翻开《孝经》,看着那有些眼熟的一笔一划,淮纵神色动容。 展开捲轴,看着画上眉眼弯弯的自己,她感激地看着萧行,看来阿行将她们的女儿教导的很好。哪怕中间隔着四年的漫长时光,她们一家人的心是在一块儿的,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合家欢。 看得出她的满意,淮持心里美滋滋的,一拍脑门:「哦哦,对了,还有小白,去把小白抱来。」 第259页 奶里奶气的小白猫被她眼巴巴送过去,阳光下,她害羞的小脸照得红扑扑的:「爹爹,小白胆子小,你能好好养着它吗?以后小白有了小小白,你再送我一只,可以吗?」 「可以。」淮纵抱着猫:「阿懿的礼物我很喜欢。」 「那爹爹可以陪我出去玩吗?我们走遍那条街,爹爹和我一起去看望我的朋友?」 把人哄得团团转再提出要求,淮纵笑她满肚子小心思,将猫交给阿韭,她牵了淮持的手,同萧行道:「我们去去就回。」 萧行目送她们出门,还有种做梦的错觉。她问阿韭:「你刚才看到她了吗?」 四年的时间,阿韭出落得格外水灵:「看到了,侯爷回来了。侯爷带着小主子去玩了。」 凛春侯抱着女儿半日之内叩开整条街的门,在得知这只是小朋友单纯来和朋友分享快乐后,世家高门的家主一颗心简直大起大落。 满足了女儿的小小要求,傍晚时分,淮纵入宫述职,晚饭前方归。 入夜,淮持避开嬷嬷们,抱着枕头打算和爹娘一起睡,阿韭守在门口远远看她走来,急忙迎上去。 晕乎乎耐着性子听了一堆,小孩子不明白为何要原路返回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睡。 阿韭愁得不知如何是好:「这个嘛,殿下要陪侯爷睡,床…床不够大。」 「啊?」淮持看着她小小的身量:「我…我不占地方。」 「可是这样,会打扰到殿下的。」 「好吧。」淮持失落地抱着绣着小松鼠和小猫咪的枕头:「那我睡醒了再来总可以吧?」 「可以是可以……」可小主子就是来了,殿下她们不见得能睡醒啊。阿韭不好多言,护送着她回房。 主院寂静,下人们规规矩矩退出去。内室,萧行一声低唿倒在淮纵怀里,她唿吸发紧:「你、你别乱来。」 淮纵被她的反应笑得弯了眼睛:「这么怕我?」 「怕?」萧行争强好胜的性子被她激出来,脸上晕着桃花,犹自嘴硬道:「我为何要怕你?」 「是了,阿行不怕我,阿行怎会怕我?」淮纵逗她:「可你真的好敏感啊~」 萧行红着脸说不出一句话来,嗔瞪着她,实在气不过最后咬在她肩膀。 「又咬?」淮纵配合地嘶了一声:「太轻了,该咬重点。」 四年不见,萧行被她的厚脸皮惊到,又被调戏地难以招架,咬也不是,不咬也不是,她气得想把人推开,偏被抱得紧。 淮纵讨饶道:「别动了好不好,让我抱抱。」 语毕埋在脖颈深吸一口香气,萧行被她刺激地颤慄,早先沐浴过的身子生出烫意软得不像话。她无可奈何地嘆息,指腹划过淮纵清减的脸庞:「你如果想我,就别再逗我了。」 淮纵痴痴描绘着她的身骨,直到单薄的衣衫剥去大半露出惹眼的雪肌玉肤,她喉咙微动:「好,我不逗你,我爱你。」 萧行仰头看她,胸前剧烈起伏,那吻直直落下来,拨弄了一池春。 夜,还长。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25 23:53:27~2020-07-26 13:25: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笺色z、十年长白、chicichici、冰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小坏蛋、琉特、ず淡写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边关几年淮纵早没了睡懒觉的习惯, 依照惯例醒来,天边暗色还没完全散开。 内室昏昏, 感受到掌心温软的触感,她愣了愣,这才意识到枕戈待旦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復返,天下太平,世无征战,而她也回到了自己的家,抱着心心念念的人。 阿行身子很软, 她使坏地捏了捏,许是捏重了,耳边传来一声浅淡迷煳的哼声。不敢继续放肆,淮纵心痒痒地欣赏她的美色。 夜里闹得久了,阿行唇瓣微.肿,乌黑飘逸的长髮懒散掩着侧颈斑驳的红,她没忍住在上面亲了亲, 由衷感慨:「真漂亮。」 抱着她, 用温香软玉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昨夜频繁盛开,不遗余力地疼爱导致心上人一时半会醒不来, 淮纵不知该感嘆自己孟浪有失分寸, 还是她的阿行比往常要娇弱了。 裹着锦被,淮纵将头埋在她侧颈, 唿吸打在玉白的窄肩,耳鬓厮.磨,极尽旖.旎之事。素久了,她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需要宣洩。 萧行是被心尖处的酥.痒扰醒的,睁开眼, 有一霎那分不清今夕何夕,有种新婚的恍惚感,又像她与阿纵初次坦诚相待,赤.条条地躺在锦被,软绵发酸。 一声低.吟抑制不住地飘了出来,她两颊泛红,手指下意识抓紧身侧床单,睡意被驱散,后知后觉分辨出当下面临的情景。 淮纵微.喘着从她身.下抬起头:「再忍忍阿行,一会就好了。」 这的确不是她第一次对自己做这事了,却是萧行如此清醒情动的时候亲眼撞破。她羞得闭了眼,后悔为何要醒来。 上好的药膏被指尖推送进去,淮纵克制着唿吸,反覆告诉自己这是在疗伤。她夜里莽撞伤了阿行,眼下心疼地皱了眉,嘟囔道:「你自己都不晓得疼么?」 被她埋怨了,萧行脸色更红:「只准你想我,就不准我想你么?」那个时候喜欢还来不及,哪来顾得上疼?再说了,她这么懂得情趣的人,哪会做那等煞风景的事? 第260页 她急忙咬了唇,咽下那声闷吭。 话说到这份上,淮纵不好再迁怒,小心翼翼推送半寸:「大概是我好久没见你了,以后我会加倍温柔,还疼吗?」 萧行难耐地用被子捂了脸,声音从锦被传出来,闷闷的透着沙哑,听在耳里又裹了一股子媚意:「好多了。」 淮纵笑了笑,她哪能不知阿行为何如此? 一夜销.魂,她觉得自己变坏了,兴许不是她变坏,是阿行太美了,每次凯旋阿行给她的都是最好的,一次比一次好,把她给惯坏了。 由俭入奢易,再改那就难了。她挑了大块药膏一股脑灵活餵进去,使坏地没再出来。仗着刚从边关回来,相思正浓需要好生慰藉,她笃定阿行不忍苛责。 大着胆子躺下,另一只手环过后颈,任凭萧行枕着她的手臂,柔情款款地看着她。 「天还早,要不要再睡会?」 她像是无事发生一样面色寻常的问出这句话,萧行又气又笑,又羞又恼,她又不是没感觉的木头,这样子怎么睡? 不说还好,被扰了美梦她还没找她算帐呢,她怒道:「你好不知羞。」 淮纵在她脸上重重亲了口:「我爱阿行,想亲近阿行,这是毋庸置疑的。」 「你——」 「你什么?」 「你能……能先把手指撤出来吗?」说完这句话萧行俏脸烫得厉害。 淮纵明知故问,和她咬耳朵:「怎么?是药效不够好吗?」 天啊,这话要她怎么答! 萧行深唿一口气,被她直白的眼神看得连番动情,腰肢轻转,暗恼地抱住枕边人,几近压着哭腔:「你动一动……」 天明,淮持睁开眼穿好衣服就往主院跑,嬷嬷们急慌慌地跟在身后,拿捏不准到底要不要拦。 阿韭一觉没睡好,顾自打着哈欠就看到小主子小小的身影从远及近走来,瞌睡顿时醒了。 淮持秉性温和,这会也实在恼了,她就想见见爹娘怎么就这么难了?昨夜没睡在爹爹身边她都好懊恼了,今早又被拦下。 饶是她素来敬重娘亲身边的人,此刻还是禁不住嘟嘴:「韭姑姑莫要骗人,我都醒了,娘亲怎么可能还在睡?」 阿韭暗暗头疼,庆幸的是,不等她开口,门顷刻开了。淮纵春风得意地从屋里走出来:「阿懿,早啊。」 「早,见过爹爹。」淮持往她身后看了看:「爹爹,娘亲呢?」 「她累了。」凛春侯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话,一旁的阿韭羞得腿都要软了。别的不说,侯爷可真爱折腾。 「娘亲累了,所以爹爹来陪你好不好?」 「好呀!那就请娘亲好好休息吧。」淮持拉着她手:「爹爹为我做一把玉弓可好?等我力气渐长,爹爹教我射箭怎样?我也要做像爹爹一样的大英雄!」 淮纵抱着她从主院离开,声音渐行渐远直到再也听不见,萧行含笑沉沉睡去。 五日后,鸾军班师回朝,朝野欢庆,凛春侯当之无愧地成为鸾国一等一的大功臣。 位极人臣,行事不骄不躁,恍惚回到了年少纵横文坛的那段岁月,她与萧行如胶似膝,隔三差五有诗词歌赋从府里传出来,为鸾城增添别样光彩。 可怜的阿懿抱着她的小枕头回到自己院子,吸了吸鼻子,爹爹没有骗她,娘亲果然很累,晚饭夹菜的手都抖了。 娘亲这么累,爹爹要照顾娘亲,她哪能不识趣地跑去凑热闹。可是……她纠结地用指节敲了敲脑袋:为何爹爹一回来娘亲就会这样累,以前从未有过啊。 为了抚慰女儿受伤的孤寂心灵,萧行忙里偷闲缝制了一个小白同款软枕,言外之意淮持大概是懂了,娘亲没法再陪她睡了,娘亲得陪爹爹,而她就只能抱着小白模样的软枕睡。 这么一想,好惨的。她躺在小床,握了握拳头:「一定是我还不够可爱,不然爹娘为何不同意和我一起睡!」 努力变得更加可爱的小淮持,等她长大了,才晓得当年闹了怎样啼笑皆非的笑话——她就是吃可爱长大的,爹爹都不会舍了娘来陪她睡。 反之,娘也一样。 这日天晴,桓决与阿薛携手而来,带了丰厚的拜师礼,桓青正式拜淮纵为师,学习用兵之道。 同样是师父,淮纵比之京涯好了不少。京涯得知凛春侯回城,匆忙从棋道山下来,一路风尘僕僕,看得人不免暗自揣测她去棋道山做何。 淮持看着师父递来的目光,乖乖地闭了嘴,不能说,哪怕是爹爹也不能说,这是她和师父的秘密。师父每年都会消失很长一段时间去山上救人,至于救谁,淮持不晓得。 很快到了娘亲生辰,她要忙着为娘亲准备生辰礼,再次拉扯了小伙伴们商量主意。 比起女儿的做法,淮纵就直接得多。云.雨初歇,她揽着萧行哑声问道:「生辰礼,想要什么?」 萧行压着她,红唇扬起端的是媚骨天成:「我不要别的,要你陪我疯一场。」 「疯一场?怎么个疯法?」淮纵打趣道:「刚才那样吗?」 「哼,贫嘴。」 大雪纷飞,公主殿下寿辰,旨在与民同乐。 万众瞩目里,萧行一袭华裳牵着女子的手登上高楼,乍然见到容貌比之她们的殿下都不遑多让的美人,臣民们交头接耳议论不绝。 第261页 乌髮、白裘,身段纤细高挑,看着那双与外孙女肖似的眼睛,坐在帝位的萧悬震惊地站起身:「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萧行冲着父皇歉疚地笑了笑,事到如今,她不想瞒下去了。 她和阿纵都已经强大到不需要任何伪饰,况且她的阿纵穿女装是真的很美。这种美,她不允许被世道剥夺。 萧行目光睥睨,大大方方地与众人做介绍,视线落在淮纵身上,她笑得妩媚动人:「我想,没什么不能说的。」 她当着臣民的面吻上淮纵唇角,底下掀起无数惊唿。 唿声如浪层层席捲沸腾,最后在公主殿下冷静的眸光下被迫恢復平静,淮纵好笑地扬了扬眉,别的不说,这一刻的阿行真是闪闪发光啊。 萧行笑意深沉,朗声道:「忘了知会诸位,此乃吾妻,吾之所爱。」 作者有话要说:不想说话,只想啊啊啊(╯3╰) /感谢在2020-07-26 13:25:28~2020-07-26 18:17: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om、胖路、莫瑜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谁家小郎君 20瓶;季琇 8瓶;爱吃糖的小逗比 2瓶;今朝十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6章 公主殿下与臣民做的简短介绍可谓石破天惊, 一时间众人都分不清该震撼国之基石的凛春侯是女子,还是该惊嘆殿下无所畏惧的嚣张姿态。 身份公之于众, 淮纵小媳妇似的与萧行并肩站在一处,她们手挽着手,直面这朝臣百姓以及帝王的不同反应。 凛春侯是女子,为鸾国灭六国立下不世功勋的天下兵马大元帅是女子,实在没有更荒唐的了。 所有人望着她们,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是真的,不敢相信已故的老侯爷和侯夫人在继承人一事上对万民撒了弥天大谎。这是欺君之罪! 萧悬脸色由惊异转为漠然, 他坐在帝王宝座,内心浪海滔天。 七国之大,所有人都输给了一个女子,就连他,在此之前不也为故友感到骄傲,为国家感到庆幸,骄傲于淮家又出了一位顶天地立的好儿郎, 庆幸侯府世代悍勇忠诚。 现实的巴掌来得又快又狠, 他视若珍宝的女儿,竟然嫁给了一个女人!他该怎么办呢?他能怎么办呢? 一只温软的小手搭在他青筋毕露的手背, 淮持眼睛闪着细碎的光, 无声安慰着他的外祖父。对了,还有阿懿。萧悬眸子眯着, 脑海里不断翻着前尘往事。 怪不得阿行主动承认无法生育,怪不得。他的女儿早以委婉隐晦的方式告知了实情,是他先入为主,一叶障目。 震惊过后,愤怒过后, 疑惑清晰地映在眼底,阿纵是女子,两个女子,阿懿又是从何而来?若说这不是两人的亲生骨肉,谁肯信? 帝王之心为父之心,一眨眼不知转出去多远。臣民呆愣愣地张口结舌,看着高楼之上风姿卓绝的两人,说不出半句话。 说什么呢?即便凛春侯是女子,可她依旧是凛春侯,除了被欺骗的帝王,谁有资格指责?帝王尚且闭口不言,天下之大,谁敢妄图指摘?谁能妄图指摘? 凛春侯功在社稷,以女子之身赢得满身荣耀,那是有目共睹的。三军不会因为他们的主帅是女子而轻视不满,百姓也不会因为一个谎言对故去的凛春侯夫妇生出埋怨。 因何?因为没有资格。因为除却淮纵是女子,所有事都是真的。功勋是真的,才华横溢是真的,侯爷与殿下的情也是真的。 淮纵笑道:「如诸位所见,我的确是女子。」她眼里的自信熠熠生辉,「世有生子秘药,淮持是我与阿行所生。」 「爹爹!」听到自己的名字,淮持激动地朝她挥挥手,淮纵朝她含笑示意,落在万民眼里,好一派『父子』情深,她纠正道:「阿懿,该改口了。」 「是的,母亲。」 看着女婿和外孙女的默契互动,萧悬重重冷哼,被女儿哀求的眼神凝望着,他压下那声责问,闷闷不乐起来——阿行偏心偏得也太厉害了! 一场与民同乐的生辰宴结束,凛春侯女子身份公之于众,且不说事后淮纵被岳父如何刁难,又被萧行如何袒护,日子总归是痛并快乐着。 萧悬是岳父,还是帝王,近日朝堂淮纵频频遭到他的冷遇,不仅如此,帝王疼爱外孙女,将阿懿招进宫已有半月之久,阿行乃尊贵的公主殿下,想要进宫看望女儿和吃醋吃得走火入魔的老父亲,谁敢拦? 至于她?呵。淮纵不快地丢开笔,往辞官的奏摺吹了口气,惹不起,总躲得起吧?大不了不干了,何苦卖这命? 想女儿想得夜里失眠的凛春侯一个人在那生闷气,阿净在书房门口回禀:「侯爷,殿下从宫里回来了。」 淮纵苦闷的心得到缓解,指尖轻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不禁暗想:何苦来哉,她莫非真是为皇室鞠躬尽瘁的命? 身为地位超然的凛春侯,掌着天下兵马,又兼职兵部尚书、国子监祭酒,白日忙着处理政务,教导士子,夜里忙着哄睡,就是如此兢兢业业,还要面对苛刻的岳父。 萧行一脚踏进来就见到某人生无可恋地盯着虚空发呆,她眼睛弯弯:「累傻了不成?」 淮纵苦兮兮看她:「还真要傻了,苦点累点不要紧,为何不要我见阿懿?」 第262页 谈到父皇的决定,萧行绕到她身后为她揉.捏肩膀:「总要让父皇消气,阿懿在宫中多呆一日,父皇越能早一日想明白,何苦和他犟着来呢?」 「是我犟着来?君臣父子,本侯可不敢。」淮纵幼稚地捉了她的手:「你得好好陪我。岳父不让我见女儿,我就拐跑他女儿!」 西山小竹楼,温泉池,萧行喘着气趴在她肩上:「不、不要了。」 淮纵满脸委屈:「要嘛要嘛,我们换个新鲜花样?」 她动不动就爱撒娇,萧行争强好胜的性子偏偏最吃这一套。她睫毛微颤,抱着淮纵细细缓解泄出的情.潮:「你又想怎么样?」 「阿行,你会喜欢的。」淮纵讨好地吻她。 萧行素来知道她鬼点子多,当然,她的小情趣也丁点不少。 为了打起精力批阅奏章,清晨能从床上稳稳噹噹爬起来,上上朝不至于当着君臣的面打瞌睡,她顶着淮纵鼓励雀跃的视线,穿好华服往宫里走趟。 不知她是如何与萧悬说的,中饭时辰还没到,阿懿就被宫人殷勤地送回来。 半个月来想女儿想得没怎么睡好觉,淮纵得到消息在侯府大门口等着,待看到阿懿那张白里透红的小脸,她心情复杂。 好嘛,白担心了,看来女儿在外祖父身边过得相当好,半个月,小脸都肥嘟嘟了! 萧行牵着女儿的手走到她跟前嗔了一眼:「好了,现在你满意了?」 顺手将被父皇驳回七次的辞官奏摺扔到她怀里。 淮纵捧着奏摺讪讪一笑:「我这不是被逼的没了法子嘛。」 「没法子?」萧行忍着腰酸红了脸:「我看你法子多的很呢。」 「你不是也玩得很开心嘛……」 「你说什么?」公主殿下立时翻脸,凛春侯小意逢迎:「没什么没什么,我特意下厨为你们娘俩做了一顿饭菜,快请进。来,阿行,我搀着你走。」 还没进家门口就惨遭忽视的淮持:「……」 哦,误会了,果然外面传言母亲大人为了府里的亲亲小宝贝,不惜向外祖父七次提出辞官是骗人的。 一家团圆,团圆饭还没吃到嘴里,桓青哭哭啼啼地跑进府来:「师父…师父我爹爹不见了,爹爹不见了!」 她哭成了小花猫,淮持急忙放下手里的筷子从座位跳下来:「怎么了?阿青你别急,你仔细说。」 淮纵与萧行对视一眼,心不约而同地咯噔了一下。 桓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磕磕绊绊地费了一会功夫在场的人总算听懂了。 桓决不见了,一夜之间像是人间蒸发,她似乎离开地匆忙,地上仅余了一滩血,人怎么也寻不到,桌子上留了一封绝笔信,阿薛看完之后当即出门,只来得及和桓青吩咐一声,然后跟着不见了踪影。 桓决领着桓青来侯府拜师那日淮纵就有了这样的预感,天下太平,远不到鲜冬族的巫女学习用兵之道捍卫疆土的时候,此举更像託孤。 三天前在街上偶遇桓决,见她脸色苍白,人也消瘦不少,淮纵有心带她去见名医,因为女儿的事,又被耽误了。 地上只余一滩血,这话听起来很熟悉,昔年凌絮与萧淼在冶皇宫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是留下了一滩令人骇然的鲜血。 阿懿抱着哭累了的桓青,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的,姑父和姑姑吉人自有天相,没准我们回去她们就回来了呢?」 她歪头央求地看向自己的至亲,萧行冷静道:「阿青不哭,此事交给我们处置。」 一国公主说这话,极有信服力。当务之急,还是要弄清楚,她们去了哪。 天黑了又明,然后被夜色重新笼罩,桓决不知走了多久,她太疼了,疼得几番呕血,汗水打湿了后背。鲜冬族巫女诡异的宿命谁也逃不掉,一口血吐出来,她用袖口轻轻擦拭。 她留了书给薛沁,只希望薛沁能够听劝忘了她,巫女命陨,自有族人前去找寻阿青,扶住阿青登上族长之位。 有阿青在,薛沁余生不会过得太差。再说了,她是凛春侯义妹,是堂堂县主,没有自己陪伴,她也能活得很好。 桓决难过地哭了出来,人非草木,哪怕她一开始贪图的是鱼.水之欢,快五年了,薛沁此人根植在她的生命,她不能死在她面前,甚至不敢死在她怀里。 看不见的血腥,总比看得见的辞别要温柔许多。 她得死远点,越远越好。 九沄山乃世代鲜冬族巫女的坟墓,血染白衣,桓决累趴在长姐墓前:「终于也要轮到我了,终于……」 她撑起身子走进自己的棺材,双目合上,想到家中的妻女,想到她游戏人间的这些年,一行泪从眼角滑落。 天地寂静,眉心一点硃砂的女子如仙子落凡尘从天而降,她衣袖翩然,洁白无垢。解开鲜冬族世世代代设置的禁制,她来到一座棺材前,袖手轻挥,棺材盖打开,露出里面命悬一线的巫女。 母亲观星曾言她这一世会遇见许多有趣的人,姜遇无奈摇头:好吧,又一个。 她入世以来所为不过两件事,一是收徒,二还是收徒。先收凌絮为徒,依照星象轨迹,她这个徒弟,身怀帝命。 她一直以为天下大势要从她与淮纵之间决出胜负,甚至当年与棋圣定下赌约,赌凌絮是要江山,还是美人。 第263页 结果,凌絮亡于美人之手,江山拱手于人。情情爱爱,哪怕是天命指引也不能完全算尽。 山风唿啸,大雪铺天盖地,姜遇来去匆匆,阴沉木的棺材覆了一层冰雪。 寻寻觅觅一冬,春回大地,薛沁终于回来了。 桓青抱着娘亲哭得几次昏倒,薛沁形如枯木地看着她:「阿青,阿青,她离开我们了。」 「不,不!我要爹爹,我要爹爹!」 哭声喑哑,听得人肝肠寸断。京涯烦躁地睡在古树枝桠,嘀咕一声:「还有完没完了,你还不下去,心竟真是冰雪做的不成?」 女子广袖长衫,端的是绝色。她沉吟片刻,脚步迈开,下一瞬,人已到了悲痛欲绝的母女面前,她清声道:「你们哭什么?她还没死呢。」 如仙似幻,和京涯给人的诡异莫测是两个极端,不谈眉眼长相,只那凌然气质倒与姜遇有两分相似。她腰间繫着一枚圆润道棋,身披星月,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却已经是棋道山主,四海棋圣。 星辰袍在风中如云涌动,不理会母女俩大悲大喜的神情,女子看向几步开外的淮纵,问:「国之凛春?」 淮纵刚要点头,女子便动了。 高手过招,瞬息万变。只一交手淮纵就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压制,京涯怒而起身:「山主手下留人!」 「嗯?竟能接下我三招?」她似是不喜欢笑,冷冷的,眼看京涯过来助阵,她收了手。 煳里煳涂打了一架,淮纵拧眉,盯着她腰间道棋,拱手道:「来人可是棋道山主?」 「是我。」女子年轻的过分,音色泠泠飘渺:「姜遇事忙,请我带你上山接受不归谷传承。」 「请?」淮纵失笑:「山主行事真是不拘一格。」 女子不置可否:「你要去吗?」 「我们都能去吗?」 女子环顾四周,暗怪姜遇为她添麻烦,她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淮纵转身同萧行笑道:「阿行,咱们能去棋道山玩了,如果我猜的不错,桓决也在那!」 桓决也在那。 薛沁领着孩子不声不响地走过去。 看得出来,这位棋圣走的是简单直爽的霸道路子,观其心性,不像是喜欢热闹的。这么多人拖家带口地跑到棋道山,她怕女子不愿,哪怕有很多想问的,仍是老老实实闭了嘴。 阿决活着就好。 小孩子无所顾忌,挣脱了娘亲掌心,无所顾忌地走过去:「仙女姐姐,我爹爹真得活着吗?」 女子冷着脸,目无表情,再次埋怨姜遇放肆地差使她,朱唇轻启,没有半点人情味:「嗯。」 「太好了,太好了!娘你听到没有,爹爹活着,爹爹还活着!」 女子觉得聒噪,下意识关闭听觉,在此之前阿懿迈着小短腿悄悄挪过去:「谢谢仙女姐姐。」 她生得讨喜,女子破天荒地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聪明乖巧,心思细腻,根骨上佳,学棋吗?我教你。」 淮纵偷偷在萧行掌心写字,低调地和她的妻调侃这位冰雪晶莹的棋圣,萧行忍着笑不理她,对棋圣的眼光表示了极大认可。 不等阿懿做出回应,京涯登时跳脚:「那是我徒弟!」 女子淡淡瞥她:「棋道,你不如我,再言,要姜遇打你。」 活了二百多年屡次受她威胁,京涯简直恨死了,大袖一甩:「那你最好指望姜遇能永远护你。」 棋圣亲自收徒,根本没有小孩子拒绝的份。一番收拾,一行人浩浩荡荡上了棋道山。没想到,会在山上遇见更大的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姜遇……姜遇大概就是个逆天回血包(摊手) /感谢在2020-07-26 18:17:44~2020-07-26 22:18: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闪一闪亮晶晶、漫无止境的8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五←_← 45瓶;18624752 10瓶;琉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7章 棋道山乃清绝圣地, 山下春醒,山上依旧停留在深冬。 雪覆山峦, 一枝枝红梅开得正盛,梅香沁鼻,裹在寒风之中,别有雅趣。 姜遇一袭素淡白衣,无惧风雪冷寒坐在梅树下撸猫。她这么个雅致人,举手投足赋有美感,晶莹剔透的雪花挡不住她眉间硃砂掀起的热烈, 眼睛浸着笑,看向不远处热火朝天堆雪人的徒儿:「絮絮,冷不冷?」 「不冷,师父。」名为絮絮的少女从风雪里抬起头,同样是一张年轻的面孔,做不到一丝岁月的痕迹:「师父,淼淼会喜欢我堆的雪人吗?」 「为师不知。」腿上的猫咪唿唿大睡, 姜遇想到和棋圣赌输了的赌约, 眉峰上挑看着她模样身段重回少年的徒儿。 凌絮素来是有问鼎七国的野心的,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徒儿也是耽于情爱之人。那夜星象明明昭示了冶国会有一场大胜, 变故突生, 等她意识到不妙火速赶往冶国皇宫,阿絮和鸾国长公主相拥倒在血泊, 人事不知。 上百年的积蓄砸出去,又有棋圣与京涯相助,耗费三年之久将两人救回,活命的代价是有的,并且她私心里认定这是最好的结局。 时光流溯, 一个崭新的开始,没有家国重担,没有权势薰心,干干净净白纸一张。 第264页 再有野心的人都败在了情爱二字。姜遇望着她将胡萝蔔塞进雪堆做了雪人长长的鼻子,笑:「喜不喜欢,你喊她出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可以吗?」少女纠结不安地捏着袖子:「我昨儿个才惹了她不快,淼淼会理我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不理她,还想她上赶着理你?」 这话委实有道理,少女恍然大悟:「我懂了,师父,我这就去喊她。」 「喊什么喊?」裹着厚重裘衣的少女皱着眉毛不情不愿地推门走出来:「说话声那么大,是怕我听不到吗?」 她惦记着昨儿个絮絮不小心说漏嘴说她做菜难吃,很是恼火,此刻也没给人好脸色。 她们从有记忆起就是这样的相处模式,絮絮歪着脑袋看她,总觉得自己上辈子是不是欠了她,她该怎么做才能讨淼淼欢心呢? 少女待她不客气,面对姜遇却非常有礼:「见过前辈。」 姜遇下巴轻点聊作回应。 「淼淼,你来看我堆的雪人好不好?我再也不说你做菜难吃了。」 她哪壶不开提哪壶,尤其是在两人最为敬重的姜遇面前,淼淼面上一红,纯粹气的:「谁要看你的雪人?那么丑!」 「哎?丑吗?那淼淼肯定很会堆雪人了?你帮我好不好?我做桂花糕给你吃,怎样?」 桂花糕。 淼淼觑了她一眼,舌尖悄悄舔了舔上颚,好吧,看在桂花糕的份上,别的不说,絮絮厨艺是真好。她羡慕嫉妒地撇了撇嘴:「堆雪人那么简单,笨蛋才不会。」 「那你能把笨蛋教会了,那才叫厉害呢。」 「哼,你又在挑衅我?」 「不敢不敢。」絮絮连连摆手。 「教就教,你好好学!」 少女眼睛雪亮:「一言为定!」她心想:只要淼淼不烦她,那她干脆一直学不会好了。 十五六岁的心智,少年相貌,遗忘了前尘爱恨,两人并肩立在风雪,自成一格。是孽是缘,就像一个圆,回到了原点。 冷风乍起,少女殷勤道:「淼淼,你冷不冷,要不要我为你暖手?」 「不要,你以为你手很暖吗?」 「最起码我脖子是暖的呀,你伸进来,我不嫌弃。」 「你还敢嫌弃?」淼淼二话不说用刚碰了雪人的手贴在她脖颈,少女一个瑟缩眨眼竟笑了出来:「是不是很暖?没骗你吧。」 淼淼惬意地眯了眯眼睛,一脸傲娇:「就你这胆子还想骗我,痴人做梦。」 姜遇腿上的猫睡醒了,睁着圆熘熘的眼睛讨好地舔了舔她指尖,像极了她的小徒讨好心上人的姿态,她轻轻弯唇。 女子面无表情领着一行人回到棋道山,率先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风雪佳人,勾魂夺魄。姜遇笑的时候少,可笑起来是十二分的好看。 「回来了呀。」她抬眸轻语。 话音未落,女子足尖轻点人已经飞到了她三寸之地,只要姜遇肯伸手,就能轻易地揽她入怀。然而姜遇只是静静望着,什么都没做。 「人我给你带来了,你看着办,莫扰了我的清净。」 「辛苦了。」姜遇信手一招,一支梅花从就近的梅树飞来,精准地落在她掌心:「送你。」 女子收了梅花,冷彻的眸子稀奇地染了一丝异样,随行而来的京涯见状冷呵一声,说时迟那时快,一枚纯白棋子从指尖弹出堪堪沿着她髮丝掠过击在山石,剎那,巨石崩碎。 京涯恼恨地看着一声不吭下黑手的师妹,脸都白了。可想而知这枚棋子再多点准头,她的下场不会比碎作齑粉的山石好。 看她被教训了,女子依旧一身清寒,手持梅枝,像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看吧,我就说姜遇会打你。」 京涯负气地别开脸,懒得理会。 姜遇亮了一手功夫,此刻看着淮纵:「我欲代母收徒,你意下如何?」 淮纵微笑俯身:「见过师姐。」 不归谷的神秘传承,从京涯口中得知的那日她就一直在惦记了。有幸拜姜颂为师,与姜遇、京涯做同门,怪有趣的。只要脑子还在,她没有理由拒绝。 一直沉默的薛沁拉着桓青朝姜遇直直跪下去:「多谢尊者救命之恩。」 姜遇得了个天资聪颖的师妹,完成母亲交代的任务,心情大好:「你是问鲜冬族巫女吗?她醒了,你去西南那座竹楼寻她吧。」 得知桓决下落,薛沁一刻都不愿停留,再次拜谢,运起轻功抱着桓青飞快朝竹楼飘去。 风雪迷人眼,淮持睁着纯净的大眼睛盯着雪人看了好久,她看着那张脸,惊唿道:「娘亲,娘亲,我看到姨母了!姨母在这里!」 稚子甜脆的声音惹得堆雪人的两名少女不明所以:「絮絮,你看那孩子,好可爱。」 「哦,有我堆的雪人可爱吗?」 「一样可爱。」淼淼放下手里的胡萝蔔,朝那孩子招招手:「小孩,过来。」 「姨母!」淮持本打算扑到她怀里,结果个矮腿短,堪堪抱住了少女修长的腿。勐地被抱住,少女笑颜明媚:「姨母?你是在喊我?」 「是呀,阿懿见过娘亲为姨母画的画像!娘亲。」她回过头:「姨母好像不认识我了,怎么办?」 萧行呆立片刻,喃喃道:「华阳?」 「华阳是谁?」一见到她淼淼就觉得亲切,她笑得比向阳生长的向日葵还要灿烂:「我叫淼淼,自幼长在山上,棋道山主正是家师。」 第265页 淮纵适时握住萧行手腕,萧行从她眼里读出诸多深意,噙在唇边的疑惑到底没问出口,神色复杂地看着萧淼,没去问她为何看起来年轻了不少,没去问她还记不记得年少岁月。 她很快恢復一贯的稳重,目视淼淼身边的少女,气势迭起:「这一次,你最好懂得珍惜,否则本宫绝不饶你。」 无缘无故被训斥威胁了,絮絮一头雾水,但有一点她听明白了:这女子要她对淼淼好。 她皱了眉,笑话!她怎么会对淼淼不好?她见到淼淼第一眼就喜欢,只觉为她死了都甘心。再说了,这人是谁?她对淼淼不好如何轮得到外人指手画脚? 「姨母,姨母,这位姐姐看起来好兇。」不准那样看着娘亲嘛! 第一次被小孩子撒娇地扯衣袖,淼淼爱极了,她将孩子抱起来,怒瞪少女:「你凶什么凶?没听到这孩子喊我姨母?」 「可是淼淼,你哪来的这门亲嘛~」 「刚认的,你有意见?」 拌嘴声不绝,淮纵低声道:「缘也命也,她们此时最轻松最洒脱。」 萧行抱着她,泪水沾湿了精贵的料子:「她还活着,阿纵你看到了,淼淼还活着,她还活着,她没死,我好开心。」 「是,是,我看到了,我们任何人都希望她好好活着。她忘了所有,有了全新开始,或许这才是命运仁慈,是她想要的。」 棋道山风雪不休,天寒地冻,人间自有真情在。梅树下,姜遇掐指一算,折身而起:今日,宜拜师、会友、告白、求爱。 撇下新认的师妹,她渐行渐远。 是夜,推开年轻棋圣的房门,女子长髮披肩,手捏道棋企图静心,秀丽的眸掩着波澜暗涌,如往常一般轻声问候:「你来了。」 「嗯,来告白了。」这世上,再没有比有情人终成眷属更幸运的了。 星月当空,萧行半靠在心上人怀里,声线轻柔:「阿纵,等时机到了,你不做凛春侯,我不做公主殿下,咱们私奔可好?」 「私奔?」淮纵被她逗笑,搂紧她腰:「好呀,到时候岳父就是提刀赶来,我也是你的,你也是我的,咱们一辈子都不分开。风花雪月,仔细数数有好多事没做呢。」 「那就……恩爱到老?」 「嗯,恩爱到老。」 萧行仰头望天,耳根泛红:「今夜月色真好,要吻我吗?」 一声轻笑:「你说呢?我的公主殿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