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宦》 第1页 [穿越重生] 《嫁宦》作者:枫铃杳【完结】 文案: 执掌东厂五年,殷城一直是一个被世人冠以冷血阴毒的恶人,他杀人不眨眼,钻营权术,陷害忠良。直到一日,一个女人出现在他的世界,他如冰山般的心,渐渐融化,从此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他深爱,却爱的犹豫不决;他渴望被爱,却怕不是真爱。 直到女人甜言蜜语的说要嫁给他,满足了他的自尊心,他才将那赐婚圣旨拿出来,塞进她手里。「好,我娶你。」 女人看到圣旨,这才知道自己上当了,「有圣旨竟不早点儿拿出来,害我死皮赖脸的表白了半天。」 嫁他的时候,女人觉得,他只是腹黑,小心眼儿,加一点点的爱吃醋,不想那夜,他在慌乱中掰起她的下巴,「答应我,不要看,……好吗?」 那颤抖的声音,才让女人知道,以他高高在上的身份,在自己面前,竟爱的如此卑微,令人心疼。 女子从此花言巧语,捧了他一辈子的自尊,而他则拼尽全力护了她一生的幸福。 阅读指南: 1,男主真太监。(与女主越接近,就会越显露其极度闷骚的特质。) 2,女主后期会復明。 3,he(文案有点小悲,但内容很开心。) 4,少量政治斗争,主要以撒糖,打脸为主。(前期剧情走的多,婚后互撩日常)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魏依然,殷城 ┃ 配角: ┃ 其它:真太监 一句话简介:闷骚太监无处不撩 第1章 京城郊外的山道上,空旷无人,夕阳的余晖刺目扎眼,肆意的照射在乱石杂草之间。 远处两骑快马飞驰而来,头前马上之人青衣黑袍,剑眉紧锁,神情凝重。他不断挥鞭催马,汗珠顺着额头,滑落玉面。 临近一处坡道时,一滴汗珠模煳了他的视线,他眨眼时,杂草丛中忽然站起一个身背竹篓的姑娘。他情急勒马,马儿一声长嘶,在夕阳之下高高举起了前踢。那姑娘被马所惊,连退数步,身体不由得向后方山坡倾斜。 马上之人伸手去拉,却为时已晚。在二人指尖交错中,姑娘已滚落山坡…… 「厂公,这山坡如此之深,恐怕人已经死了。」 尾随之人催马到姑娘滚落的位置向下探看,姑娘的躯体已被杂乱的灌木所掩盖。 厂公殷城面无表情,甚至未向山下一探,漠然道:「罢了,天色已晚,速速进城。」…… * * * 乌国,天喜十三年夏,时逢宫中选秀,前来京城的车马络绎不绝,街上贩夫走卒各具特色的吆喝声,也给今夏更添几分热闹。 这不,连这间原本没什么生意的茶肆,听雅轩,也变得宾客满堂。 「啪!」 茶肆说书台上,一张红布方桌后边,一个十七八岁的绿衣姑娘,脸上遮轻纱,端坐桌后,拍响了手边的醒木。 「书接上回。话说小猫妖,误入贪狼洞,捡了一个并不起眼的小石头。可这天夜里,小猫妖正在酣睡时,那石头竟然烁烁放光,还自己长出一只眼睛,眨巴眨巴的甚是有趣……」 穿到古代已经三个多月的魏依然,做梦也没想到,她一个常年扑街的写手,有一天竟成了一个颇受欢迎的说书人。 自己的故事受到欢迎自然是好事,可惜的是,她却穿到一个瞎子身上。 要说瞎也不算全瞎,就是眼前像蒙了块布,云里雾里,看什么都像马赛克。 据茶肆老闆说,她是他从山上捡回来的,捡回来的时候全身摔成重伤,和死人无异,眼睛也就是摔伤造成的。 为了报答茶肆老闆,也为了给自己谋一个生路,魏依然主动要求在茶肆说书。 世上哪有姑娘说书的?茶肆老闆开始没敢答应,但是后来听了她的几个段子后,便答应让她戴上面纱去试试。结果,竟然出人意料的好。没几天,原本冷清的茶肆,竟成了京城里最热闹的场所。 台子底下的客人一边儿喝茶,一边儿听书,对这些脑洞惊奇的故事痴迷的很。偶尔听着奇怪的地方,还忍不住打断了问。 「魏姑娘,你说石头上长眼睛,那怎么可能有趣呢?吓死个人嘞。」 「是啊,我也觉得害怕。再说,它为啥只长一只眼,不长两只呢?」 魏依然:…… 「咳咳,我说的这个故事本来就是神仙妖怪,在妖界,任何东西都能长眼睛啊,所以没什么好怕的。说到几只眼睛的问题嘛,那你们谁见过妖怪?谁真看见过他们长了几只眼呢?」 听众们各自闷头开始思考妖怪有几只眼的问题。 古人真可爱,这么着就混过去了。 魏依然接着讲故事。 茶肆柜檯前,一个占不上座儿的熟客,一边儿趴在柜檯上嗑瓜子,一边儿和掌柜李明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我说李掌柜,您这干女儿可认的值了。魏姑娘快成咱京城一绝啦。哎我就奇了,她这满腹的清奇故事是打哪儿听来的?别的地儿听不着啊。」 靠在柜檯前的李明昌,欣慰的注视着台上,「要不说,好人有好报。我这间小小的茶肆算是因为这丫头,起死回生了。」 熟客道:「您呢,是撞了大运,不过,可倒霉了城西那家茶楼,有阵子都没人去了。」 第2页 李明昌咂嘴,「这我能说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吧。」 「啪!」此时,台上惊堂木一拍,「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魏依然要收场,引得台下一客人不乐意了,阴阳怪气道:「哎呦,怎么断在这儿啦?我说魏姑娘,你这还让不让我晚上睡觉了?」 只听这声音,魏依然眉间不经人觉察的闪过一丝厌恶。 又是他。 这个人叫邹严,二十啷噹岁,是工部营缮所所正邹珏的小儿子。 虽说这所正,不过是个七品芝麻官儿,在这偌大的京城里,随随便便掉块屋瓦,能砸死一片这样的官,但是身为官家子弟,又怎么会好端端的跑茶肆里听这种下里巴人的民间俗谈呢? 这件事说来话长,上个月,邹珏的孙子过满月,家里办酒宴,基本上比他品级低的都得去送礼。 这李掌柜的女婿陈岩利正是邹珏的直接下属,是营缮所的所副。那谁不去,他也得去。 可是陈岩利是个穷书生出身,去年才中举,李掌柜把棺材本捐出来,才给他谋了这么个差事,哪里还有钱送礼。 想送礼没钱,不送又不行,实在没办法,魏依然便主动请缨,前去邹珏家说书,在宴会上博宾客一乐,也算是一份特别的贺礼。 谁知,这一去,竟招惹了这么一位浪荡子,三天两头往听雅轩里跑,不仅听书打岔,还常常出言挑逗,着实令人生厌。可茶肆里的大多是平头百姓,谁也不敢对这傢伙说什么,就算看不惯,也只得是能忍则忍。 好在魏依然能言善道,拒绝他的同时并不得罪他,所以一直相安无事。 邹严对着台上的魏依然腻腻歪歪,他旁边的跟班儿赖贵也是流里流气。「是啊魏姑娘,再说一段。」 魏依然面对台下一对马赛克,莞尔一笑,「再说一段,我怕你们晚上更睡不着了。咱们吶,还是明儿请早吧。」 魏依然说完,拄着盲杖绕过身后一块简易的格挡门板,下了后台。 这台子后边有通往二楼的楼梯,三个月来,她已经习惯了这种雾里看花,在朦胧中行走的日子,更习惯了这个规模并不算大的二层茶肆的环境。所以,即便没人搀扶,她也照样能自如的摸着楼梯回楼上房间去。 可这次,她一只脚刚迈上台阶,耳侧一股风,有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魏姑娘,我还有话和你说呢,你急着走什么啊?」邹严居高临下,嬉皮笑脸的道。 魏依然想退,但她敏锐的感觉到,身后的路也被人堵了。 她笑了笑,「呃,公子有何话与小女子讲啊?」 邹严贱兮兮的道:「上次与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好了吗?」 考虑? 做你的三房妾室? 我是傻了吗? 「告诉你啊,我爹很快就要升任工部六品主事了,到时候给我谋个一官半职,也不是个事儿。你要是跟了我,保管以后吃香的喝辣,穿金戴银,享不尽的福。比你现在,在这茶肆里抛头露面强多了。」 魏依然暗自嘆气。 几次隐晦的拒绝,这傢伙好像完全听不懂,真是烦人。难道真要把话说白了,说绝了,你才明白吗? 她欠了欠身,忍住了一时的冲动道:「小女子不久前才受重伤,想必公子已然知晓,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我这伤远不止伤筋动骨可比,别看我现在行走无恙,那都是强撑的,没人的时候,连端茶倒水都得咬着牙。想要痊癒少说也得一年半载,公子不如到那时再来吧。」 邹严眼眉垂下,这么说,娶回家也碰不得?那还要来干什么? 「哎呀依然,你怎么还在这儿呢?」此时,李掌柜赶来,看到魏依然被前后围堵,匆忙上前解围,「胡大夫已经来啦,赶紧上楼去呀。」 将魏依然从包围中扶出来,李明昌转身对邹严陪笑,「公子,小女身上有伤,现在要去医治了。呃,还是请您前边大堂坐吧。」 正说着,随后一个郎中打扮的人背着药箱走了进来,李明昌头前引路,带郎中上了楼。 「少爷,看来她说的是真的……」赖贵道。 邹严深吸一口气,手在下巴上一撮小黑胡上搓了搓,「倒是听说她曾摔下山坡,差点儿死了。如今看着行走自如,我还以为她好了呢。」 「看来还没痊癒,还得看大夫呢。」赖贵道。 「那行吧,就再多让她养几日。正好我爹升迁在即,本少爷还多的事要忙呢。」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书啦,求收藏。 第2章 「魏姑娘的摔伤恢復的很好,已经痊癒。」楼上胡大夫替魏依然检查伤势之后道:「只是这眼睛,伤在头内,怕是短期内不好医治。」 魏依然笑道:「当初伤重,能够活命已是万幸,至于眼睛,就看造化吧。依然多谢胡大夫。」 「我是个郎中,治病救人乃是分内之事。姑娘要谢,还是多谢李掌柜吧。三个月前,若非他坚持,依照姑娘当时的伤势,在下恐怕并不敢接手啊。」 「这个自然,干爹对我有救命之恩,已经不是一个谢字可以报答。」 旁边李掌柜听着这话,心里暖洋洋的。 送走了胡大夫,李明昌回头压低了声音问起令一件事,「依然,那个邹公子,没对你做什么吧?」 第3页 魏依然坐在桌旁,「大白天的,他能做什么?干爹您就放心吧。」 李掌柜嘆了口气,「你是不了解这个邹家的背景啊。」 「嗯……,不就是个七品所正吗?能有什么背景?」 李掌柜朝门外探了一眼,小声道:「这话呀,咱们父女也就关上门说一说。邹严的那个爹出身和一般官家还不一样。他以前做所丞的时候,手下全是市井之徒,说是徵召的匠人吧,可个个面相都不善,就连他家里的僕人,也都不是善类。如今他当上了所正,手下多了些科举出身的官员,但与那些市井泼皮并没有疏远。就刚才他儿子带来的那个随从,一看面相,就不是什么好人。」 「何止面相,只是听音就能猜出几分。」魏依然细思片刻,「不过没事,我们好好的开店说书,又没招谁惹谁的,不怕他来撒野。」 「唉!」李掌柜舒了口气,欣慰道:「你这个女儿啊,我是认对了,有时候你这孩子主意正的就像个男儿,比你那没出息的姐姐强多了。」 李明昌口中的姐姐,是他亲生女儿李宝珊。 自从李宝珊嫁给陈岩利后,事事没个主见,什么都听他的,尤其是在陈岩利中举后,更是如此。平时也不来往,好像生怕别人知道他有个营商的岳父。若来也一定是来借钱的,说是借,但从来也没还过。 「爹!」屋外一声唿唤。 李掌柜眉头轻蹙,「这人还真是不经说,一说就来。」 此时,房门从外推开,李宝珊拎着包茶点进来。「爹,依然,你们都在啊。」 李掌柜看见女儿,斜了一眼,「又是你们家陈大人让你来要钱的吧?」 李宝珊脸微微泛红,「爹,您说什么呢?我就是来看看您和依然的。」说着把纸包放在桌上,「您看,我还特地买了喜凤楼的点心来孝敬您呢。」 看着桌上的点心,李掌柜无奈道:「行了,说吧,这次又要多少啊?」 「爹!您看您,女儿都说了,不是来找您要银子的。」 「不是?这倒是挺奇怪的。」李掌柜揶揄道。 李宝珊的目光此时移到旁边安静的魏依然身上。「我刚才看见胡郎中刚离开,怎么样?依然的伤好点儿了吗?」 「劳姐姐挂心了,依然的伤已经好了。」 魏依然笑盈盈看着眼前一团马赛克的李宝珊,暗自腹诽:难道这次,她是来找我的? 「哎哟,我忘了,依然的药,得赶紧煎上。」提到胡大夫,李掌柜忽然站起来往屋外走,「你们先聊着,我去去就回。」 「有劳干爹。」 李掌柜离开后,李宝珊一度踌躇,欲言又止。 魏依然见她不语,主动道:「姐姐是否有事找我?」 李宝珊这才终于开口,「依然,姐姐这次来,的确是专程来求你件事的。」 果然如此。 我这个干姐姐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呢。 「姐姐有事只管说就是,什么求不求的?」 李宝珊往魏依然身边挪了挪,「是这样的,上次你去邹所正家里说书,赢了个满堂彩。你姐夫也因此受到了奖赏。这次,姐姐想求你再去走个堂会。」 在魏依然模煳的眼睛里,对这个姐姐的印象是无语的。那么一个软饭硬吃的男人,她完全无法理解,连孩子都没有,有什么可留恋的? 对她的帮助,魏依然完全是看在李掌柜的的面子上。 帮是要帮的,但她想藉机敲打敲打李宝珊。 「姐夫?记得上次去邹大人府上的时候,姐夫并不是这么介绍我的。反而说我是他花钱请来的一个普通说书人而已。」魏依然故意道。 李宝珊脸红道:「呃,这……,嗨,你也知道你姐夫这个人,他一向爱面子。可能是碍于当时的场面,所以才未实情相告吧。妹妹你,你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就,就别计较那么多了吧……」 魏依然失笑,「姐姐,我并没有计较什么。无论他说我是他亲戚也好,普通说书人也罢,他就是说我是个戏子,我也无所谓,我只是替姐姐你不值。」 李宝珊张了张嘴,不想魏依然竟如此直白,竟还戏称自己是戏子。 「姐姐你身家清白,又是他的结髮妻子,为什么要那么怕他呢?」 魏依然的话似乎戳中了李宝珊的痛处,勾起了她的伤心事,眼圈顿时红了。 「唉,姐姐心里有愧呀。」 「愧?」魏依然不解,「听说姐姐嫁给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秀才。是姐姐嫁给他,他才得以三餐温饱的。就连之后的仕途,若没有干爹的银两,他还想留在京城做官?若说有愧,应该是他,不是姐姐吧。」 「可我这些年并未给他生个一儿半女。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这何止是愧对他,是愧对他们陈家。」 魏依然:…… 古代女人啊。 说什么好呢? 太有责任感了吧,怎么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李宝珊声音微颤,「所以,我只能在其他地方,尽量的帮衬他。所以妹妹,姐姐求你,再去跑一次堂会,好吗?」 魏依然无奈,看来想让这个干姐姐开窍,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既然姐姐已经开了口,依然自是不能拒绝。只是说书而已,在哪儿说不是一样?呃,不知这次是哪位大人的府上?」 第4页 李宝珊犹豫了一会儿,显得有些支吾,「呃,是……,呃……」 魏依然眉头轻蹙,很难开口吗? 她倒对李宝珊将要说出的人物产生了兴趣。 「呃,是……东厂的……厂公。」 「嗯?」魏依然愣了。 东厂?厂公? 这在她的印象中可并不是什么吉祥的词彙。 只要提到厂公,她不自觉的就会回想起以前看过的电视电影,那些染着白头髮,描眼线,擦口红,说话娘娘腔的人物。即便后来出现了很多关于征服这类妖艷男的小说,但小说与歷史资料,她更倾向于相信资料。 厂公,这简直就是兇残,变态,狠毒,阴暗,狰狞的代名词。 魏依然原本淡然的笑容,瞬间凝滞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李宝珊居然拜託她去给这个人说书。 李宝珊看出了她脸上的焦虑,生怕她改变主意,「依然,你姐夫已经在所正大人面前打了保证,担保你能去的,而且,你去说书的事,已经报给厂公了,你可千万别拒绝啊。」 开什么玩笑? 拒绝? 那是厂公,当官的都不敢违逆他的话,我?一个弱质芊芊,还外加看不见的女子,敢拒绝他? 可是…… 「姐姐,姐夫不过是个八品官,就算是邹大人即将上任六品主事,可又如何能说话说到厂公那儿的呢?」 「不是邹大人推荐你去厂公那儿说书的,而是清吏司的于侍郎推荐的。」 「于侍郎?」 我这名气是越来越大了。 魏依然腹诽。 「是啊,这事儿说到底,也不怪你姐夫。是上次你去邹大人家说书的时候,那位推荐他升任主事的郎中大人也在,对你的印象还挺深的呢。这次那个厂公乔迁之喜,工部侍郎无意间提及不知该送什么。那位郎中大人知晓后,便推荐了你去。还说,从未有人见过厂公真正的笑容,你说的那些段子那么有趣,说不定,能博他一笑,那样比送金山银山都来的可贵。」 魏依然合上双眼。 已经报上去了,事情就算是定了,与其抱怨,不如还是好好准备吧。 给官家说书,可不像现在这般畅所欲言。很多忌讳,比如说官家的名讳,禁忌等。能了解的要尽量了解,万一你口中哪个反派与官家的家人重名,就算是小名重合,那结果可不是屏蔽,直接就是死罪。所以,你得做好充分的准备,才能去给官家说。 更何况这次的官家,还不是普通的官家,是比正常男人更加敏感,更加喜欢鸡蛋里挑骨头,更加变态的大太监。 魏依然深吸一口气,「具体是什么日子?」 李宝珊声音发颤,「下月初一。」 第3章 「新府邸可还喜欢?」长庆宫里,贵妃乔若玉慵懒的靠坐在坐榻上,一只手把玩着桌上一只尚有半盏茶水的瓷杯 。 年过三十的乔若玉,风韵犹存,从头到脚的装扮皆是这宫里人无我有独享的贡品,足矣显示她在宫中的地位。 殷城躬一躬身,「多谢娘娘在陛下面前为殷城请赏。」 「本宫为你请赏,也要你办事得力才能请得下来呀。」乔若玉放下手中的茶杯,随意闲谈,「何时迁府啊?」 「回娘娘的话,下月初一。」 「乔迁之喜,本宫也没什么送你的。……这样吧,本宫先前赐予你的两个对食都是福薄命浅的短命鬼,没那个福分常伴你左右。不过前儿个宫里头选秀,秀女之中,本宫倒是可以替你物色一个。」 殷城道:「娘娘,殷城天生孤命,只愿终生为娘娘效力,娘娘不必为殷城之事费心操劳。」 乔若玉妖娆浅笑,「还是送去你府上吧,你为本宫办事,身边儿也得有个照顾的人。回头让刘锦给你把人送去就是了,又不是大婚大宴,谈不上操劳。」 殷城稍稍顿了一下,躬身道:「殷城多谢娘娘恩赐。」 「唉……」乔若玉轻挑峨眉,半垂眼帘,若有烦心之事,嘆气时摆弄了几下腕子上的玉镯。 殷城道:「娘娘因何嘆声?」 乔若玉不语,旁边的女官流云道:「还不是因为陛下留恋晨清苑,有日子没来长庆宫的缘故嘛。」 「从来只见新人笑,哪见旧人哭?」乔若玉故作忧伤,「本宫年过三十,人老珠黄,不似皇后那般家世显赫,膝下又无一子半女。早晚陛下干脆忘了我这长庆宫,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流云安抚道:「娘娘说的何话?陛下一向最宠娘娘,只是有人狐媚邀宠……」 「住口!」乔若玉不急不缓的打断,「主子们岂是你一个下人妄自非议的?」 流云欠了欠身,脸上却无半点愧色,「流云知错。」 殷城微微颔首,对于乔若玉的话外音,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晨清苑里住着的,是工部尚书沈圭的女儿,沈昭仪。沈昭仪半年前入宫,深得帝心,又比较亲近皇后,故而引的乔若玉不满。乔若玉之所以当他面提及此人,便是要他想法子,除了这个眼中钉。 「娘娘,这刺不深,想拔了,也不难。」 乔若玉挑眼注视殷城,「沈圭可是官居二品的尚书,背后还有皇后撑腰。你说容易?」 殷城道:「原本也是不易,不过,前日陛下传旨,命殷城查办一事,或许可藉此替娘娘连根拔了这根刺。」 第5页 「哦?」乔若玉面露满意之色,「若果然如此,那本宫便静候厂公佳音了。」 「娘娘放心,殷城定然不负娘娘所望。」殷城躬身一礼,「若娘娘没有其他事吩咐,殷城先告退了。」 「嗯,你去吧。」 殷城退出长庆宫后,流云端起壶,为乔若玉杯中蓄茶,「娘娘真是慧眼识人,您从一众小宦之中提拔了殷城,如今他果然成了娘娘手里最利的剑。」 乔若玉端杯润了润唇,「利是利,可他却是一把双刃剑,用好了是好,用不好,怕是伤了自己。」 流云轻蹙眉头,「娘娘是担心他有一日会反?」 「担心?」乔若玉轻扭腰身,不屑的勾起一丝冷嘲,「对于本宫来说,唯一担心的,只有陛下的宠爱而已。他殷城纵是权再大,也不过是本宫和陛下给的,本宫又有何惧怕的?不过,虽是不怕,也要有个人在他身边看着点儿。」说着话,她看了眼流云,「本宫要你在秀女中挑选几个机灵懂事的,你可找好了?」 「奴婢已经挑了几个,现在偏殿里候着呢。」 「都带进来吧。」 「是。」 * * * 六月初一,魏依然一早起身,由李掌柜亲自租了顶轿子陪着前往厂公新府。 厂公府在京城东边,来到府邸后门,递了引荐的帖子方能从后门进去。 李掌柜刚扶着魏依然要进门,却又被开门的小宦拦住,「只能一个人进去。」 「啊?」李掌柜道:「可是,我这女儿她眼睛……」 「无碍的干爹,我自己进去行了。」 「那你小心啊。」李掌柜不放心,隔着后门望了半天,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远远的守着轿子等。 魏依然入府后,小宦引她进了一院子,「姑娘先在此候着吧。」 「呃,谢……」 没等魏依然开口,那小宦已然走了。她只得拄着盲杖静候,坐不敢坐,动不敢动。模煳的视线所及之处,也仅有些花花草草的红与绿。至于人的声音,好像近,又好像远,时而清楚,时而模煳。 「不愧是陛下御赐,果然气派呀。」 「是啊,只看这御赐府邸,遍视这如今朝野上下,唯厂公最得圣心。」 「没错没错,往后我等皆要以厂公马首是瞻才对。」 …… 两耳充斥着阿谀奉迎之声,魏依然暗暗腹诽:真是一群马屁精。 诶?怎的除了宾客,竟无他人?连其他来唱曲唱戏的人都没有。 这可不像个搬家暖房的样子,怎么连那个七品芝麻官的规模都没有? 魏依然越想越不安。 这时辰已经不早,走堂会的人还没来吗? 应该不会呀…… 他们上哪儿了? 哎呀,我不会走错了吧? 她心里一紧,拄着盲杖寻路,「刚才领我进来的是什么人啊?看我眼瞎看不见,故意领我到错的地方?果然是人间炼狱,人心都是险恶的……」 此时的厂公殷城,正要前往庭院,应付那些官员,却在半路上听见身后一直有人碎碎念。 要说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最烦这种窃窃私语之声。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他身后多舌? 殷城勐的回头,却在目光落在魏依然脸颊上的瞬间,回忆起三个月前,在城郊山坡上的那一幕。 是她? 竟然没死…… 再看魏依然,手拄盲杖,面色焦灼的探路前行,这才发现,她似乎是……瞎了? 难道是那日滚下山坡所致? 疑惑之中,魏依然焦灼前行,在靠近殷城时,并未感觉到来自他身上的体温,以为那只是一根灰白色的柱子,竟无防备的扶了上去。只是手刚一触碰到殷城身上的衣料,她便意识到,这哪里是什么柱子,根本是个没有正常人温度的人。 今日厂督府里,不是锦衣卫就是公公,要么就是来拜贺的官,她一个市井说书的,哪个也惹不起呀。 魏依然仓皇施礼,「呃,小女子眼盲无礼,还请大人见谅。」 殷城稍稍低头,面无表情的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莫非今日前来说书的人,就是她? 殷城剑眉微蹙,「你怎知我是大人?」 魏依然笑道:「小女子虽然眼瞎,但触觉灵敏,大人身上的衣着,面料昂贵,总不能是这府上的家丁下人吧。」 殷城半垂的眼皮轻抬,眼眸有光闪动,「那你可知我是谁?」 魏依然摇头不知。 殷城又问,「你是来说书的?」 「回大人的话,正是。」 「那你为何四处走动?莫非……在寻找什么?」殷城的目光剎那间划过一抹寒意。 魏依然并未理解殷城的意思,直言道:「是啊。」 殷城:…… 居然公然承认了? 「你在找什么?」 「大人,小女子是为殷厂公乔迁之喜献艺的,可是,这里如此安静,连其他堂会的艺人也不在,我怕是走错了地方,所以想尽快与他们汇合。还请大人,代为指路,我该往哪儿走呢?」魏依然一脸茫然的左右环视那不变的朦胧。 殷城:原来如此。 「这儿就是后台,你的左手,便是你登场的地方。所以,你没有走错。」 「啊?」魏依然不解,「可是,不是说恭贺厂公乔迁之喜吗?这里怎么会……如此安静?」 第6页 「你没有听说过,殷城不喜喧闹吗?」 不喜喧闹? 「既然厂公不喜喧闹,为何还要请堂会呢?」 殷城漠然道:「堂会?谁说乔迁要请堂会的?」 「嗯?」魏依然又是一愣,「那,没有请堂会,小女子又……为何而来?」 殷城沉默片刻,「要非说是堂会,那只有你一个人。」 「啊?!」魏依然瞠目结舌,「怎么会呢?」 殷城打量魏依然的面容,还是那样清秀,即便双眼看不见了,但仍然闪烁的光亮,让人难以忘却。 「或许,引荐你来献艺之人,想送给殷城的,并非是艺,而是……人。」 「……?!」魏依然对殷城的话揣摩半晌,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不会吧…… 虽然她之前就打听到,殷城的年纪不过二十五岁,但她脑海中还是不觉浮现了那个满头白髮的老公公形象。 「大人!……」 魏依然想跟眼前的这位大人打听一下殷城的情况,但是抬头时,发现那一团模煳的物体不见了。 「大人?」她再次试探,确定刚才那个人,已经走了。 走路居然毫无声息,像鬼魅一样,连我的耳朵都能骗的过去。 第4章 这里的人果然不是正常人。 我可不想变成那个变态大太监的盘中餐。 魏依然急中生智,蹲下身子,就地捏了一把土,当彩妆,抹在自己眉心,眼帘,鼻子两侧,争取让自己变成如花。 「魏姑娘!魏姑娘!……」有人寻她前去说书了。 魏依然掏出丝巾,遮在脸上。这才跟着来人,登了场。 只是一亮相,殷城便看出了她眼眉间动过手脚的妆容。 这是被我方才的话吓着了? 有趣。 那引荐她来的侍郎于贺平只顾对几乎面瘫的殷城察言观色,哪里顾得上对面魏依然的变化,只待她登场,便急于给殷城介绍。 「厂公,这姑娘可是咱们京城里现如今有名的说书人,从她口中说出的故事,新奇有趣儿,还引人发笑。最重要的是……」于贺平故意拉了长音,「据说人长得还漂亮。」 殷城不语,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魏依然,看着她并不像盲了的那双眼睛。 魏依然这次讲的是她以前听过的一个段子,稍加改动,不涉朝堂,不涉官员,只是民间小门小户的家常笑话,引的对面笑声不断。 笑,是意料之中的事,但魏依然觉得奇怪,为什么正对她的地方,没有笑声呢? 难道没人坐在那儿? 殷城神情依旧,并没有半点笑意,搞的他旁边的于贺平也不敢笑,差点儿憋出内伤。 连说了两个段子后,魏依然一揖。 我能走了吗? 还是要等候发落? 她有点踌躇。 殷城不语,众官员也不也敢先开口,都看着他。 片刻沉寂之后,魏依然只闻对面的位置上一声轻咳,「咳。」 嗯?这个声音…… 不就是在后台的那位大人? 呀,原来他就是厂公? 「你说的段子很有趣,尤其是第二个。」殷城清嗓后接着道。 第二个段子,讲的是个半文盲不识字而闹出的笑话儿,虽是引得场上一众文化人捧腹大笑,可魏依然并未听到殷城的笑声。原以为她是没办法令这位厂公满意了,但如今却忽然被他赞许,实在是意外之喜。 魏依然又是一揖,「小女子无才,作不得什么大场面的文章,唯有些粗俗段子,以娱厂公和诸位大人。厂公喜欢,小女子便安心了。」 殷城不动声色,端起手边的茶杯,淡淡的道:「姑娘也算是心细如尘的,来本座府上说书,净捡些民间趣事,连故事里的人名儿都起得晦涩少见。可是,你可知本座便是那大字不识几个之人?」 「……」魏依然当时就傻了,笑容渐渐消失,脑子里一片混沌。 坏了,我怎么查来查去,偏偏忘了查查厂公是否识字呢? 完了,如果他不识字,那我的段子岂不正是在讽刺他? 此刻任凭她如何巧舌如簧,也再难把这话兜回来了。 死定了…… 「呃……」魏依然暗暗换气,罢了,已至如此,唯有死马当活马医了。「小女子段子中所讲……乃是……平民,既是平民……又怎配与……厂公相提并论呢?这……就好比,士兵冲锋,将帅指挥,为……武将者,必须勇武……善斗,而……负责指挥的,却是……军师,好比……三国时的诸葛孔明。孔明不会武,却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不正如厂公,虽不通文,却受百官……敬重吗?」 于贺平闻言失笑,「厂公,她这是拿您比三国之孔明啦。」 殷城嘴角一抹浅笑,「孔明乃蜀之丞相,你将本座比作他?那你将朝中宰辅置于何处啊?」 哈? 我哪儿知道我把他放哪儿啊? 于贺平附和道:「魏姑娘,你这比喻可不当啊。」 魏依然都快哭了,这么多靠嘴吃饭的,来围攻我一个靠嘴吃饭的,我真是辩不过他们吶。 正当魏依然手足无措时,殷城嘴角不经人觉察的一抹笑,淡淡的说了一个字,「赏!」 府内管事公公路鲸立刻代为传达,「厂公说:赏。」 第7页 「赏?」 这么说,我能走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我才讽刺了他…… 魏依然左右踌躇。 于贺平笑道:「方才厂公是与姑娘说笑的,厂公乃是当代书画名家,一字千金,又怎么会不识字呢?」 「哈?」 魏依然心中大石落地,厂公,你可真会玩儿。 「原来如此,那……,小女子谢……厂公赏赐。」 于贺平能混到三品侍郎的位置,那当然是老奸巨猾的,观人不仅仅是从神色观察,还有很多方面。 殷城是出了名儿的冷面,可今日却有兴致与这丫头说笑,足见对她的印象不错。 于贺平窃喜,看来这礼是送对了。 离开厂督府,李掌柜在外守着轿子候着,见干女儿出来了忙上前询问,「怎么样?可还顺利?」 魏依然拿出一枚元宝给李掌柜,「还好,这是厂公的赏赐。」 李掌柜笑眯眯的看着元宝没接,「依然,你可好本事啊,不想还能拿到这府门上的赏赐。这银子,你自己收好了,不用给我。」 「那好,反正过几日就是干爹的寿辰,到时候,依然用这个,给您备寿礼。」 李掌柜一听,感动的差点儿哭了,「难为你竟记着我的寿辰,比你那没良心的姐姐呀,真是……,唉。」 魏依然坐上轿子,回忆方才之事,仍然心有余悸。 都说厂公冷漠寡情,更不苟言笑,今日看来瘼如此嘛,居然当众戏耍我,拿我寻开心…… 唉,他,他们是开心了,险险吓死了我。 * * * 次日一早,魏依然让二牛去找李宝珊来,和她去城里逛逛。 二人走在街市上,李宝珊左顾右盼,「依然,你想买什么东西呀?」 魏依然道:「过几日是干爹寿辰,我约姐姐出来是为挑选寿礼的。」 「寿辰?!」李宝珊果然是给忘了个干净。 「是啊,姐姐忘了?」 「呃,当然没有了。六月十四嘛,我记得的。不是还要过些日子嘛,我还准备到时候再准备呢。」李宝珊磕巴道。 魏依然也没拆穿她,毕竟要使李掌柜高兴,并非礼物,而是送他礼物的人。李宝珊作为他的独生女儿,如果能送她生日贺礼,哪怕只是一块糕点,他也是高兴的。所以,魏依然看似是出来选贺礼,实则是帮李宝珊准备。 「既然出来了,就一併准备了吧。姐姐,打算买什么送给干爹?」 李宝珊面现难色,「呃,我还是改日再买吧,我出来的急,忘了带银子。」 魏依然道:「没关系,我带着呢。」 「啊?」 李宝珊头疼,她是真没钱,陈岩利去年才中举,且又刚刚为官,俸禄微薄,即便比做秀才时多了些灰色收入,但也填不完他送礼的坑。就算还有闲银,也不会到了李宝珊的手里。陈岩利是个穷日子过怕了的,但凡有点儿钱,他能在自己手里攥出水来。 魏依然是知道她们家这情况的,安慰道:「放心吧姐姐,你们家那点事,我都知道,银子是无需姐姐出的,只要姐姐帮忙挑礼物便是。到时候,就说是你和姐夫送的就好。」 李宝珊心头一阵喜悦,但又有些磨不开面子,「呃,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走吧。」 …… 就城东边,遍布高档店铺。 魏依然受伤三个多月来,第一次出来感受古代街市的气氛,但可惜的是,她眼前除了花花绿绿的云雾外,什么也看不见。 唉,如此逛街,还有什么意义? 兴趣索然。 魏依然茫然直视,「自我认识干爹以来,也不曾见他对什么东西有偏爱。姐姐,你说我们送他什么好呢?」 李宝珊手扶下巴,思索道:「我爹好像是真没什么喜好的,不过,他身上那件衣裳已经很久没换了。不如我们买匹料子,给爹做身衣裳吧。」 魏依然想了想,「嗯,那就去买料子。」 二人来到一间布行门口,李宝珊探头环视店铺里,各式各样的料子琳琅满目,简直看花了眼。 「这么多好料子。」 魏依然拄着盲杖,「如果好,那就多做几件吧,反正平时也没什么闲暇做衣裳,一次多做些,春夏秋冬的都做了,这一年就不用张罗了。」 「嗯,这也好啊……」李宝珊迟疑,「可是,这里的料子好像不便宜。」 「这不用担心,上次去厂公府里说书,拿了不少赏银,应该够用的。」 「厂公打赏你啦?依然,你真有本事。」 「先不说这些,挑料子吧。」 「嗯,好。」 二人走进衣料店挑选好布料,李宝珊问伙计,「这附近有裁缝铺吗?」 伙计笑盈盈的道:「我们店里也制成衣的,而且买料制衣一起的话,还有优惠。」 「是吗?那就在这儿做吧,省的跑了。」李宝珊拉着魏依然,「你说呢依然?」 「好,就这样吧。」魏依然点点头。 伙计道:「成衣的尺寸有吗?」 李宝珊道:「有的,我记得我爹的尺寸呢。」 伙计赶忙拿出纸笔记录。 一切安排好,魏依然从袖中掏出钱袋付帐,收起的时候不小心落地。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引起门口刚刚经过的一个人注意。 第8页 这人是市井里,靠盯着别人钱袋度日的人,对银子落地的声音相当敏锐。只这么一听,这人便听出那袋子里的银子多少。 这人当时眼睛就亮了,躲在门后,偷摸窥视,一看银子的所有者,似乎还是个瞎子,顿时心花怒放。 这么一来,他就是明抢也行。 第5章 小贼打好主意,躲在暗处准备等肥羊出来了,找机会下手。 此时,殷城从东厂回府,路过布行的时候发现了那小贼。见这小贼鬼鬼祟祟的盯着铺内,显然是有了目标,但是抓贼,是捕快的事,殷城并不打算插手。他甚至没有一丝旁视的走了过去,但刚刚经过,一个熟悉的倩影却在不经意间掠过他的眼角余光。 「姐姐,等衣裳做好了,就放在你那儿吧,等干爹寿辰之日,你一併带过去,就说我们姐妹一起备的就好。」 魏依然说着踏出门口,与李宝珊往回走,那小贼随后尾随。 殷城转身驻足观望片刻,给身边的手下使一眼色,手下当即明白,随后跟了上去。 小贼尾随到一处人少的地方,打算找机会下手,这手才将将伸出去,忽觉手腕儿像坠了千斤担一般,沉的动弹不得。 他抬头一看,一脸惊悚,圆帽皂靴,东厂小头目的典型装扮。 这不是东厂的……? 原本要是捕快的话,他还能嬉皮笑脸的混个脸熟,但是东厂的人…… 我什么时候得罪他们了? 「呵呵呵,大人?」 「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干什么?」 小贼便秘脸,「大人,讨个生活而已,你不会抓我进诏狱吧?」 (诏狱虽属北镇抚司,归锦衣卫掌管,但在殷城执掌东厂以来,早已通过各种手段,成为了北镇抚司的实际操控人,所以,诏狱也自然成为东厂的刑讯之地。) 来人道:「想进诏狱你还不配。」 小贼松了口气,「那大人这是……?」 别说小贼,就是这个东厂的小头头自己也蒙圈着呢,为什么?为什么要他大白天当街拿个小毛贼?这很丢人的。 他换了口气,「不干什么,就是来提醒你,这是京城,天子脚下,管好你的手。」 说完,他走了,小贼却凌乱了。 以后抓贼的不仅有捕快,还有东厂? * 李宝珊送了魏依然回茶肆,便自己回家了。推门进来,陈岩利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头桌上,目光散乱的端着杯酒,面色一丝绯红,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李宝珊进院的时候抬头扫了眼太阳,「怎么干喝啊?伤身的,等我给你炒俩菜……」 「嗯,多炒几个,庆祝庆祝。」陈岩利蓦地冒出这么一句。 李宝珊一听,这是有喜事儿啦?「哎呀,是不是升官啦?」 陈岩利深吸一口气,「还没。不过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啦。」 李宝珊喜出望外,「真的呀!那可是大喜事儿,是该庆祝庆祝。我现在就叫如儿去多买点儿菜。如儿,如儿……。老爷,你先别喝了,一会儿菜齐了再喝。……如儿如儿……,这丫头,一天天不知道在哪儿藏着。」 李宝珊手忙脚乱的到后院忙乎,心里美滋滋的,不一会儿的功夫张罗了一桌的菜。 吃饭的时候,陈岩利神情少有的风骚。 李宝珊看他这样,话也多了些,「老爷,你升官的事儿,是邹大人亲口提的吗?」 「嗯。」陈岩利夹了筷子菜,「邹大人已经去吏部领了就任文书,五日之内,必离开营缮所,到时候,这所正的位置,自然就是我的。」 李宝珊想了想,「不是说有两个所副吗?那个人没有威胁吗?」 「那个人?他在所副的位置已经好些年了,从来不应酬,除了有差遣,邹大人根本想不起来他。」 「还有这种人?」李宝珊给陈岩利倒满酒,「还是老爷你英明。」 陈岩利嘴角轻扯,一丝得意的神情划过。 李宝珊眼珠微动,又给他斟满一杯,试探道:「呃,老爷,过几天我爹过寿,你升官这么大的喜事,不如到时候……」 「不去不去不去!」陈岩利不耐烦的挥手,「我都跟你说了,以我现如今的身份,出入茶肆成何体统?」 李宝珊道:「又不是去听书,给岳丈过寿,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呀。」 陈岩利拍了拍自己的脸,「岳丈?你爹简直是给我脸上抹黑。」 「啊?」李宝珊一脸茫然。 「大街上随随便便捡个人就认干亲,认也就罢了,一个女子,不好好在内宅纺布绣花,却跑到人前说书?简直是……伤风败俗!」 李宝珊:…… 「哎,你这话说的……可有点儿过。依然可才帮了咱们……」 陈岩利当时沉了脸,「你胡说什么!她一个说书的,说的难听点儿,那都是不入流的行当,她能帮我什么?」 李宝珊心里不是滋味,怎么就翻脸不认人了? 「邹大人的宴,厂公的宴,那不都是人家依然去的嘛。」 陈岩利不以为然,嘴一撇,「她一个说书的,本来就是靠嘴吃饭,跑跑堂会,给大人们说上一段,那是她的营生。说什么帮我?再说,她不都拿着赏了嘛。我没让她谢我给她介绍活儿,算不错了。」 李宝珊无语,心说:得,那天我哭天抹泪的求了半天,算怎么回事儿? 第9页 她皱着眉头,看陈岩利已有半分醉意,不敢说的太重,「那依然是依然,我爹是我爹。自打你中举就没怎么去看过他老人家,可过寿这么大的日子你总该露脸吧?」 「我什么身份?让我和一个说书的同桌吃饭?」陈岩利摆摆手,「要去你自己去吧。」 李宝珊看实在劝不动,心想算了,「那……你不去也成。可是这寿礼……」 「寿礼?自家人讲究那些干什么?你爹不是喜欢喜凤楼的点心嘛,到时候捎两盒过去就行了。」 「可是……」 「你知不知道,我新官上任,上下都要打点,就我那点儿俸禄,下月都不定能吃上饭。」陈岩利这时候也吃饱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撂,「要是你爹那儿有吃不动的米面,就带回来些,免得咱家断了粮。」 说完,他迈着麻花步子,回房睡觉去了。 * * * 「东主有喜,今日休业。」 六月十四,听雅轩的大门开着,可门上贴着张这样的告示。 来听书的客人们站在门口向内窥望,大堂里空空荡荡的,等半天才看见伙计二牛从后院穿进来,手里还端着两盘冒着热气的菜,直奔后台去了。 「哎,你们东主今儿什么喜呀?」门口的客人好不容易看见个活人赶紧打听 。 「我们东家生辰。」二牛胡乱应了一声,便端菜上了楼。 二楼南屋是李掌柜的房间,今天在屋里摆了张桌子。李掌柜和两个女儿同桌吃饭,二牛把菜摆下,「东家,菜都齐了。」 李掌柜给了二牛两个铜钱,「那你回去吧,给你休半天假。」 「诶,谢掌柜。那我就先走了。」 李宝珊拿出个锦盒,递给她爹,「爹,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李掌柜早就看见那盒子了,一直绷着没问,现在终于要打开了。 「这是我和依然送您的贺礼,打开看看吧。」 魏依然道:「祝爹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李掌柜打开锦盒,里边儿是四套崭新的衣裳。他伸手抚摸,只摸着料子,就知道是好东西。 「这料子……,一看就是城东的。」 多年没收过女儿礼的李掌柜,眼圈儿不觉湿润。「干嘛买这么贵的东西?」 「爹,这么些年,也没能给您好好贺过寿,就是送金山银山也是应该的。」李宝珊心里有愧,声音带着些哭腔。 魏依然宽慰道:「姐姐说的对,干爹,要不先试试,看合不合身?」 「对对对,穿上新衣再吃饭。」 「不用,吃饭时候再弄脏了。」 李宝珊帮着她爹换上新衣,照着镜子笑吟吟的,「真合身,爹,你换了衣裳整个人都精神了好多呢。」 李掌柜对着镜子,简直笑的合不拢嘴,管它料子好不好,新不新,他现在心里已经甜成了蜜。 魏依然隔着桌子听见父女俩的对话,知道自己这份大礼,送的很成功。 这就对了,管它是再好的东西,也分是谁送的。 「有人吗?」 换好衣裳不久,从楼下传来喊声。 「门上不是贴了告示吗?」李掌柜打开门,走到廊上往下看,「今日不……」话说半句,他也同时看清了楼下的来人:城西缘来茶楼的掌柜,王雕。 看见是他,李掌柜心里不由得泛起些嘀咕:他来干什么? 王雕是缘来茶楼的掌柜,但不是东家,不过,基本上缘来茶楼的日常运作,都是他做主。在大多数人看来,他就是茶楼的主人。 都说同行见面分外眼红,李掌柜看见他自然是不大舒服。可楼下的王雕倒是看起来红光满面,更像是有喜事的。 他扬起脸来,「听说李掌柜今日过寿,我来的还真是时候,那就顺便来道一声贺。」 李宝珊随后出来看,低声和父亲道:「这不是缘来茶楼的掌柜吗?他来干什么?」 声音虽低,但并没有刻意迴避,王雕闻言笑盈盈的道:「在下今日来,是有好事与李掌柜商量。」 李掌柜疑惑道:「咱们两家儿,一个城西,一个城北,王掌柜有什么喜事儿,能和我有关?」 「李掌柜咱们能不能坐下来说呀?这么着……」王雕顺手比划一下两个人的位置差距,「说话不方便啊。」 「倒听听他要说什么。」李掌柜自语一句道:「好,王掌柜稍后。」 「把你们那位说书的魏姑娘也请来一聚吧。」 第6章 王雕最后这句算是画龙点睛,李掌柜不觉有点紧张,回头看一眼静静坐在饭桌前的魏依然,心中打鼓。 魏依然站起身,拄着盲杖出来,「干爹,下去听听吧。」 「好,宝珊,去备茶。」 几个人落座,王雕先是嘘寒问暖的客套一番,随即进入正题,「魏姑娘,你现如今已是咱们京城说书行当里的翘楚啦。」 「王掌柜谬赞了。小女子入行不过月余,实在撑不起翘楚二字。」 「魏姑娘不必谦虚,说的好就是好,只不过……」王雕用鄙夷的目光环视这茶肆周遭的环境,「可惜了这听雅轩实在太小,以魏姑娘的实力,当有更大的场面才配得上啊。」 魏依然:果然是来挖墙角的。 「王掌柜有话就直说吧。」 「痛快。」王雕接着道:「我此来,就是想请魏姑娘去我们缘来茶楼去说书,我们缘来茶楼,可比这儿大了有三倍不止,而且往来之人,也比这里高贵些。」 第10页 闻言,旁边的李宝珊急了,「我以为什么喜事呢,感情是当着我们面儿来挖人的?今日我爹过寿,不与你计较,赶紧走人,别等着我们轰你。」 王雕瞥了她一眼,完全没理会,反而笑呵呵的看着魏依然,等她说话。 魏依然徐徐道:「小女子谢过掌柜美意,不过,听雅轩虽然小,可上算清静,往来之人高贵也好低贱也罢,与我并没有区别。况且,我也习惯了这里。」 「魏姑娘,你若去我们缘来茶楼,我保证你吃的住的都远比在这儿强的多,银子挣的也远比这儿多……」 「不是银子的事。」魏依然打断道:「数月前,我摔下山崖重伤将死,若不是干爹倾尽财力为我医治,我怕是早已丧命。如今,依然当听雅轩是自己家的茶肆,又怎么可能离开呢?」 听她这么说,李掌柜松了一口气,说实话,要没有魏依然,他的听雅轩根本就是落日的余晖,昏暗也昏暗不了多久了,哪儿能像现在,每日客满。 李宝珊翻了个白眼,「听见了吧?以后少打我妹子的主意。你还是赶紧走吧,别在这里自找没趣儿。」 王雕也知道魏依然认了李明昌是干爹的事,料想她没这么容易离开,便又换了个说法,「魏姑娘有情有义,知恩图报,李掌柜,你可真叫人羡慕啊。」 李掌柜没动声色。 王雕接着道:「在下方才也不过是试探试探。」 「那试探完了你可以走了。」李宝珊道。 「别急,正事儿还没说呢。虽然魏姑娘不愿离开听雅轩,但也可以去我们缘来茶楼里走个场吧?偶尔去说上一场,既不影响二位父女感情,还能赚到钱。就按每场……五两银子吧,怎么样?」 「五两!」李宝珊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那可不少,赶上听雅轩一月流水了吧?」 李掌柜听了也有所动心,扭头看着魏依然。 「呃对了,每次,我还可以派人抬着轿子接送姑娘。」王雕补充道。 魏依然心想:每场五两,天价啊。可是,天上掉馅儿饼,银子有这么容易赚吗? 要知道,这里是古代,说书的地位可不高,出场费这么高?怎么可能呢? 我现在看不见,去哪儿还是小心为上吧。 「怎么样?魏姑娘?」 魏依然摇了摇头,「还是算了,我身体还未痊癒,需要多休息,每日说一场,已经浑身乏力,实在难以两头兼顾。况且说书是长久的事,一个故事少说得说上三五个月,若偶尔去说一两场,怕是三五七年也说不完了。如此一来,王掌柜难道不怕,到时缘来茶楼的客人都跑我们听雅轩来吗?」 王雕原本计划的是,让魏依然去感受一下缘来茶楼的气氛,说不定去着去着,就喜欢了那边,然后放弃听雅轩,但如此一听,他不禁吸了口凉气,还真是,万一她耍点儿心思,我岂不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还好她拒绝了。 王雕稍稍沉默了一会儿,「既然这样,我还有个想法。」 李宝珊厌恶道:「王掌柜,你想的是不是多了点?我爹好不容易过个寿,你偏偏赶着我们吃饭的时候来,啰里啰嗦的没完没了。」 王雕讪讪的,「最后一句。」说着,他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听雅轩,随即看向李明昌,「开个价吧。」 李明昌一怔,「嗯?」 王雕从怀里掏出个小算盘,在手上上下一颠,然后摆在桌上,开始噼里啪啦的打,边打边说,「这么小一间铺面,依我的估算,你们一月流水最多超不过六两银,就算是有魏姑娘在,能多挣点,也超不过十两。」 父女三人都傻了,魏依然腹诽:这人居然随身带着算盘!这是早有准备啊。 「噼里啪啦」的又响了一阵,王雕停下,「整个店铺算起来最贵的就是地契,不过这个地段,也贵不到哪儿去,我出五百两,连店,带人,全要了。」 「五百两!」李宝珊眼睛都绿了,「爹,咱这店也能卖五百两?」 李明昌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五百两?这么多? 魏依然默默吐出几个字,「连店带人……?」 王雕道:「是啊,之所以出高价买这么间破破烂烂的茶肆,其实看中的是魏姑娘的口才。李掌柜你把茶肆卖给我,对你来说没有半点损失。你仍是这里的掌柜,一切由你做主,唯一的区别就是,和我一样,背后多了个东家而已。怎么样?」 李明昌皱起眉头,计算这个钱数,怎么会出这么多呢? 李宝珊拉着她爹的衣角,低声耳语,「爹,五百两啊!这辈子都不定能赚的到……」 「多谢王掌柜和你们东家的美意,不过,我们更喜欢现在这样,自由自在,不受制于人。」 没等李宝珊说完,魏依然已经拒绝了王雕。 李宝珊急道:「依然,你别急呀。那可是五百两……」 王雕道:「是啊魏姑娘,这说到底是人家李掌柜的铺子,对于你来说,还做不了主吧。」 魏依然笑道:「不得不说王掌柜开出的条件很诱人,但是,如果听雅轩卖给你,连同我也与你们签了契约,到时你是否会真的留下我干爹,这很难说。」 李掌柜一听,惊出一身冷汗,他忽然感觉王雕有点要去母留子的意思。刚才他居然还有点儿心动来着。 「不会吧,契约都签了。」 第11页 王雕顺着李宝珊的话,「是啊,怎么会呢?」 李掌柜经过魏依然的提醒,已经有了主意,「不必了,你给我的银子再多,也总有用完的时候,还是留着铺子养老更踏实。」 王雕没想到开出这么优厚的条件,居然没能诱惑到他,惊道:「那可是五百两!就算你将来离开听雅轩,另起炉灶也没什么难度。」 王雕的这话无疑已经暴露了他最后的目的,李掌柜庆幸自己没有被五百两砸晕头,「另起炉灶可没那么容易。王掌柜,今日我过寿,难得与女儿们聚一聚,就不留您啦,慢走不送。」 「李掌柜,过了这村儿可没这店儿啦,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魏依然欠了欠身,转身先离开了座位。随即李掌柜和李宝珊也走了。 王雕一个人戳在大堂里,胸脯起起伏伏,抬头望着已经消失在楼上的仨人,阴沉沉的吐出一句,「敬酒不吃吃罚酒,走着瞧。」 虽说是把王雕打发走了,可魏依然心里隐隐不安。 楼上吃饭的时候,李掌柜看出她心事重重,问道:「依然,你怎么啦?」 魏依然犹豫道:「从方才王掌柜的举动来看,缘来茶楼的东家是打定了主意要收购咱们听雅轩。咱们那么断然拒绝,会不会招来麻烦?」 李掌柜道:「应该不会吧,两家在京城都好些年了,一直相安无事。」 李宝珊拍着胸脯道:「别担心,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官夫人,量他们不敢乱来。」…… * 「官?哼!」缘来茶楼的东家龚春财在雅间儿里与王雕说话,当听说听雅轩和当朝一个当官的有关系时,脸上露出不屑,「京城里,一个七品芝麻官儿也能叫官?既然他们不识好歹,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听雅轩我势在必得。」 他在房内来回踱几步,「找几个人,去听雅轩给他们捧捧场。」 王雕:「好,我这就去办。」 第7章 「书接上回,小猫妖偶遇受了伤的贪狼洞主,以为他是一只普通的野狗,便带回家里精心照料。这天……」 次日午饭后,茶肆里魏依然说书刚刚开场,一群人忽然闯了进来,横行在座位与座位之间,故意弄出很大的响动。还分散坐在其他客人之间,吃别人的瓜子,喝别人的茶水。 「喝呸!」其中一个单脚踩在凳子上,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 自打这些人进门,掌柜和客人们就都看出他们根本不是来听书的,魏依然直到听见这动静的时候,也停止了说书。 这明显是来找茬儿的? 一定是缘来酒楼的人。 闯进来的那些人见魏依然不讲了,扯着嗓子喊,「诶!怎么不说了?说呀。」 「就是,赶紧的,我们还等着听呢。」 李掌柜从柜檯后出来,陪笑道:「各位爷莫急,先来点茶水果子怎么样?」 「去你娘的茶水果子!」随着一声谩骂,有人当场掀翻一壶茶,茶壶落下,碎了一地。 茶肆里听书的客人见状,吓得「唿啦」全跑了。 几个泼皮更加得意,「我们是来听书的,赶紧让她说!别他娘的废话。」 李掌柜怕事态闹大,匆匆跑到台前,小声跟魏依然道:「依然,赶紧讲吧,别管别的。」 魏依然咽下一口气,「这天,小猫妖……」 「说的这是什么玩意儿?你煳弄鬼呢?什么猫妖?你能不能说点人听的?」魏依然刚开口,又被一番谩骂打断。 魏依然起身道:「今日茶肆暂停说书,请各位先回吧。」 「什么?暂停?凭什么?我们好不容易来一次,不听完,绝不能走!」话音落,几个泼皮一起跳上台,将魏依然围在其中。 李掌柜见状,急着上去解围,却被他们推在了地上。 魏依然大喝,「二牛,去报官!」 二牛二话没说转头就往外跑。 泼皮们收到的指令只是恐吓一下听雅轩的人,他们目的已经达到,完全没必要和捕快起冲突,看见二牛跑去报官,带头的给其他人递了个眼色,「咱们走,明儿再来。」 几个人出门的时候,还顺手在经过的桌上顺了些果子点心什么的。 泼皮离开,李常柜赶忙上台,魏依然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也吓得心慌,只觉双腿无力。 「依然,你没事吧?」 魏依然双手撑住桌子,缓缓坐下去,「我没事。……干爹,他们一定是缘来茶楼派来的人。」 李掌柜嘆了口气,「唉,你不说我也知道。没想到,他们如此下作。」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把这事与官差说说呢?」 李掌柜摇了摇头,「难办啊……」 此时,门外进来几个捕快,后面跟着二牛。 「你说的闹事的呢?」捕快进门问。 李掌柜立刻迎出来,「差爷,他们刚刚跑了。」 捕快头子在堂内环视一圈儿,不耐烦道:「下次报官要快,害我们白跑一趟。你知不知道我们很忙的,多少案子要办?要都像你们这样,我们还要不要办案啦?」 捕快说着伸出一只空掌,悬空掂了掂。 李掌柜当时就明白了,立刻掏出一锭银子塞给捕快,「劳几位差爷白跑一趟,对不住。」 捕快看着手里的银子,满意的挑挑眉,顺手塞进腰间,「那我们就走了,下次有事,记得要快。」 第12页 「是,是……」 直到这时候,魏依然终于明白李掌柜方才所说的「难办」的含义。她还能说什么?报官换来的不是平安,反而是失去更多的财物。 送走捕快,李掌柜颓丧无力,他扶起倒在地上的桌椅,没有一句话,只有不断的嘆气。 魏依然走下台子,摸到李掌柜附近,「干爹,若是捕快的路子走不通,不如让姐姐跟陈大人说一声,再怎么说,也是官,有他出面的话,缘来茶楼应该不会太过份吧。」 李掌柜摆了摆手,「算了吧,那个陈大人,他就是能管,也根本不会管。」 「可是,除了他,我们也没其他门路可寻了。」 李掌柜沉默片刻,「先把这儿收拾了,对付一天,明儿个再看。」 无计可施的李掌柜只能寄希望于未来,但是第二天,那些人又来了,一顿打砸之后,客人们全跑了。 李掌柜看着一地碎烂的桌椅,气得直喘,「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就直说吧。」 那带头的泼皮,一脚踏在凳子上,「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是不让你在这儿开店了。」 「是缘来茶楼的让你们这么干的?」魏依然问。 「哟,这可不敢随便乱说,反正你们这店开一天,我们就来闹一天,你们要是不嫌麻烦,我们兄弟更不嫌麻烦。」泼皮边说边晃颠搭在凳子上的腿。「不过……」他左右扫了眼店里凌乱不堪的局面,「这茶肆想开,先备好银子买桌椅吧。」 他们走后,李掌柜捡起地上一条椅子腿,想着要收拾,可一看这满地的桌椅腿,他泄了气,一屁股坐在地上。「这店还怎么开?」 魏依然沉思良久,「干爹,要不然,我去找他们谈,就说,我愿意去缘来茶楼说书。」 李掌柜别无选择,只好无奈答应,并使二牛去找王雕来协商。 「怎么样?想明白啦?」王雕进门,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听见声音,魏依然道:「有人不择手段,我们只是想求个太平而已。所以,让我去缘来茶楼说书,也不是不行……」 「我看姑娘怕是有所误会,上次来谈过之后,给你们开出的三个条件,已经是很优厚了,但你们断然拒绝,我们东家很是不悦。「王雕勾勾嘴,「这次,我们东家说了,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无路可走了,还想回头选那三条路?」 魏依然道:「你是什么意思?」 「呵……」王雕伸出两根手指,「二百两,连店带人,我们都要了。」顿了顿,「这是你们现在唯一的选择。」 李掌柜急了,拍桌站起,「你们这是趁火打劫!」 「还是自己放了把火,再来打劫……」魏依然幽幽的道。 王雕并不以为意,「如今的条件就是这样,你们愿意就立刻签字据,不愿意……哼,下次可能就变成一百两了。」 李掌柜气得直吹鬍子,「滚,你给我滚!」 王雕并不在意,他料定李明昌一个没有背景的小户买卖人是摆不平这事儿,卖店只是早晚的事而已。他晃悠着起身,「走就走,只是,你们别后悔。」 「我就是关店卖给别人,也不便宜你们!」 王雕走了之后,李掌柜一言不发,转身奔楼上去了。 魏依然听着脚步声,略有担心,朝楼上唤了一声,「干爹?……」 李掌柜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手里拿了张纸下来,对正在堂里收拾残局的二牛道:「把这个贴门上去吧。」 二牛接过纸来,虽说他是不识字的,但茶楼里呆久了,多少也能认识几个常见的字,一看,上头赫然写着两个字,「出兑」。 「掌柜,这店要卖了吗?」 「嗯。」李掌柜黯然道。 听雅轩是李掌柜一辈子的积蓄,他全部的希望都在这家店里,但是现在,却被迫要卖。魏依然知道,他心里一定不好受。可是除了卖店,似乎根本没有别的路可走。 「都是我引起的……」 李掌柜怔了一下,「这件事怎么能怪你呢?」 「如果我早答应他们,去缘来茶楼走场,就不会造成今日这番局面了。」 李掌柜摇摇头,「如果不是你呀,我这儿早晚也会倒闭的。多亏了你,才让听雅轩起死回生。多经营了这段日子,我还攒了些银钱。等把铺子卖了,咱们父女到别的地方,重新开店,重新来过。」说着,他拍了拍魏依然的肩,「只要有依然在,咱们到哪儿开茶肆都行。」 「干爹是想离开京城吗?」 「也忘了问你的意见了。依然,缘来茶楼的东家财雄势大,他盯上了听雅轩,必不会给咱们出路。京城已经是呆不下去了……」 「那就离开吧。」魏依然没有丝毫犹豫的道:「换个小地方,重新来过,相信也没什么难的。」 听她这么说,李掌柜老怀安慰,声音微微发颤,「好,好……」 想要卖了茶肆换地方重新来过,却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只要有人来看店铺,那伙泼皮便立刻出现,一顿搅和之后,谁还敢要一个招惹了麻烦的铺子?听雅轩上空凝聚一片愁云。 * * * 卯时半刻,天光已亮,殷城刚至东厂,掌刑千户洛忠匆匆前来,「厂公,发现沈端妻弟在城中开设的庆丰米行帐目可疑,其中定与沈圭有关。」 第13页 殷城沉思道:「沈圭真是老奸巨猾,脏银竟然藏在家僕手里。你即刻带人前往,以捉拿刺客之名搜查庆丰米行。」 「是。」 洛忠刚要走,殷城忽然想起一事,「等等,庆丰米行附近是否有一间茶肆?」 洛忠稍稍迟疑,「呃,是。好像叫听雅轩。」 殷城点头起身,轻掸衣袍,「嗯,走。」 「厂公,您要亲自去庆丰米行?」 「你去拿人,我去听书。」 第8章 从东厂出来,经过听雅轩,殷城意外发现听雅轩的门只开着半扇,闭着的那扇门上,还贴着出兑的告示。 要出兑? 不是很红吗?莫非有事? 殷城挥手打发走洛忠和随行番子,自己步走入听雅轩。 虽说是要出兑,但铺子还是要开的,只是不再开场说书罢了,毕竟要给来看铺子的人一个好印象。 殷城刚走进茶肆,二牛正在扫地,听见有人进门,边抬头边说,「来看铺……?」话说一半,他看清了进来的这位。 这位是谁呀?东厂头子,上哪儿不引起一场血雨腥风? 二牛直接傻眼,腿下一个趔趄摔倒的同时,带倒桌上还没放下来的两把椅子,引起「叮咣」一片乱响。 李掌柜现在对这类响声已经有了阴影,只要听见桌子响,他就不由得浑身哆嗦。 怎么着?一大早就来闹事儿? 李掌柜冲出房门,扶着栏杆往下看,「什么……」话没出口,也一眼看到了那个标志性穿着的身影。 厂,厂公? 此时,殷城微微仰头,与李掌柜对视。 「咳咳咳……」李掌柜差点儿呛着,提起袍子奔下楼。「厂公大驾光临,不知有何差遣?」 听说近几日,东厂满城里捉人,莫非今儿个抓到这儿来了? 李掌柜心中打鼓。 殷城还是那副毫无波澜的神情,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他没说话,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 李掌柜和小二巴巴的站在旁边,不敢问,也不敢喘气儿,不知他来干嘛的? 殷城坐在座位上等了一会儿,见这俩人就像地上长出来的歪脖树,一动不动,诧然道:「这里不是茶肆吗?」 「是啊。呃……,厂公是来喝茶的?」李掌柜茫然道。 殷城抬头扫了他一眼,「那不然呢?」 不是来抓人的。 李掌柜松了口气,立刻吩咐二牛,「还愣着干嘛?赶紧给厂公倒茶去呀。倒好茶,最好的茶!」 「是是。」二牛扭头就跑,不一会儿,茶点,瓜果全部摆上。 李掌柜道:「厂公,您看还需要点儿什么?」 殷城淡淡环视,「你们那位说书的呢?」 李掌柜一拍大腿,这才明白过来。 我就说嘛,这位爷,什么好茶家里没有?说句大不敬的话,他能喝上的,皇帝都未必喝的上。 原来是来听书的。 「小人这就给您叫去。」 上了楼,李掌柜急得连拍五六下房门,「依然,赶紧下楼,有贵客来,要听你说书。」 魏依然诧异,自从缘来茶楼的事,她已经很多天没开口了,哪里来的客人? 她摸出房门,「贵客?谁呀?」 「是殷厂公。」 「啊?」魏依然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大早就来听书的竟然是殷城。但转念一想,是啊,听雅轩都闹成这样了,换了普通人也不敢来了。 她怀揣几分忐忑,扶着扶手走下楼,在掌柜的指引下来到殷城面前施了一礼。「小女子见过殷厂公。」 殷城打量魏依然,还是他印象中的那般模样,丝毫不变。 魏依然道:「听书通常是茶余饭后的消遣,厂公为何清晨前来?」 「咳咳。」李掌柜一旁提醒。 魏依然勐的意识到,好奇害死猫,我问这么多做什么? 真是煳涂。 她急忙打岔道:「呃,既然来了,厂公不妨前排请坐,如此听的更清楚些。 殷城抬肘搭在桌边,「不必了,姑娘且上台说书便是。」 「呃,是……」 别人来听书,都是争先恐后的往前坐。他居然要坐在门口,果然太监的心思比女人还要难懂。 上台后,魏依然问道:「厂公有没有想要听的?」 殷城道:「没有,姑娘随意讲便是。」 魏依然想了想,他不爱笑,那我还是不要讲段子自找没趣了,讲个小故事吧。 「想来厂公是难得空闲来听书,那我就讲个短小的故事吧。」 「好。」 唉,好紧张啊…… 魏依然搜肠刮肚的寻找脑子里有趣的故事,然后在台上徐徐道来。 一个故事说完,殷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魏依然只好继续说,但心里却越来越紧张。 他一大早总不能无缘无故的来吧? 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呢? * 一大早,三个泼皮刚刚睡醒,晃颠着外八很严重的步子,嘴里还叼着根扫把棍儿,准备来听雅轩日常折腾。 当他们靠近听雅轩的时候,听到里边有说书的声音,着实诧异,带头的回头带着调侃,「哟,他们今儿有客人啦?不错呀,咱们有活儿啦。走,进去看看。」 「哟,李掌柜,今儿有客人在啊?」仨泼皮像平常一样,鼻孔朝天大大咧咧的走进茶肆,直接朝殷城走过去。 第14页 也搭着殷城所坐的位置离门口太近,泼皮还没来得及长眼,已经顺手在桌上顺了把花生仁,还弹了一颗进嘴里。 殷城:…… 紫禁城外头住的人,居然还有敢顺他桌面上东西的人? 有趣。 殷城也在泼皮进门的时候,确定了他开始的料想,这听雅轩出兑果然是有原因的。 魏依然听见泼皮的声音,停止说书,忽然心里有一闪而过的念头:诶?厂公今日不会是专程来替我们解围的吧? 念头只是稍纵即逝,她不禁自嘲:犯什么花痴?一定是凑巧而已。 不过,无论怎样,这些流氓算是倒了血霉,撞到了东厂头子身上,扫了他听书的雅兴,不知会怎样呢? 魏依然停口不说,等着看热闹。 台下,李掌柜不觉替拿了花生的泼皮惊出一身冷汗,这厮是疯了吧??? 这厮没疯,当他拿到花生的同时,他终于长眼了,看清了面前这位花生的主人,随即面容石化…… 「厂,厂公?!」泼皮两腿一软,直接瘫在地上。 后边儿俩泼皮也吓得够呛,看清殷城后当即跪瘫在地,一头扎在地上,根本不敢抬起来。 「好吃么?」殷城的语气,平淡中充满了阴沉。 泼皮头子吞了口唾沫,「厂厂厂……厂公,小的……有有有……有眼无,无珠,竟……竟没看见,原,原来是,是您。要早看清是厂公您,您就是……借我俩胆子,小的,小的也不敢拿您的东西呀!」说着,他像是忽然反应过来,左右开弓,狠狠的抽自己巴掌,打的那叫一个重,就跟那脸不是自己的一样。边抽边骂,「小的该死,小的有眼无珠,小的该死……」 身后俩手下见状也跟着打,堂内「噼里啪啦」的响作一团。 魏依然心中舒畅,这简直是世上最动听的音乐。 殷城扫了眼脚下的泼皮,「几颗花生而已,直当是你们替本座试毒罢了。」 殷城在外吃东西,每每都有人试了毒才吃,不为别的,实在是想杀他的人太多。 泼皮们听他这么说,长长松了口气。 「那,那厂公我们……能,能走了吗?」 殷城故作诧异,「你们难道不是来听书的吗?」 泼皮头子一怔,心说:不听书?不听书来干嘛?告诉他我们是来捣乱打砸的? 敢扫这位的雅兴?我们肯定是活腻歪了。 泼皮连连点头,「是,是啊。不过,小的刚想起来,还还还……有点其他事,要赶着去办。」 殷城没搭话,只对台上的魏依然道:「魏姑娘,继续说吧。」 魏依然欠了欠身,「是。」 魏依然归座继续刚才的故事往下讲,仨泼皮相互对了下眼色,然后连起身都不敢,猫下腰,双手撑地,膝行退出了听雅轩。 看到泼皮落荒而逃的样子,听雅轩的人别提多畅快了。 就在殷城淡然听段子的时候,一队东厂番役忽然闯进隔壁庆丰米行,洛忠单手扶刀,厉声道:「东厂奉命缉拿刺客,所有人不得反抗,统统带走!」 庆丰米行的老闆,沈圭的管家沈端的妻弟,匆匆从后院出来,慌张道:「哎呀大人,我这里哪有什么刺客呀?……」 洛忠一句废话没有,一推这位老闆,「一起带走。」 「啊?」米行老闆吓得脸色煞白。 伴随一连串凌乱之声,庆丰米行前后院鸡飞狗跳,喊声哭声,混乱不堪。一顿折腾之后,洛忠押解米行一干人等反回诏狱。 虽然诏狱隶属北镇抚司,不过一直以来,锦衣卫审讯时都要有东厂的人前往监审。而在东厂风头远远高过锦衣卫的时候,诏狱也便成了东厂的审讯地点。 在经过听雅轩时,洛忠来到茶肆门前插手,「禀厂公,人已抓获。」 魏依然闻声,停了下来,默默注视前方那团黑幽幽的雾。 果然,他是来抓人,顺便听我说书而已。 「今日就到这儿吧,本座改日再来,接着听姑娘的故事。」殷城起身放下一锭银元,随即转身离去。 魏依然下台来到门前,手扶门框,努力的望着那不断远去的团团雾气,「干爹,厂公长得什么样子?」 李掌柜下意识的赞嘆,「气宇轩昂,威风八面,难得的美男子……」 这时,伙计二牛默默的出门将门上的出兑告示撕了下来。 李掌柜看着他,「你撕它干什么?」 二牛憨憨的道:「厂公不是说,他改日还要来吗?那咱们这店还能卖吗?」 李掌柜和魏依然一听,皆是一愣,是啊,他这随口一句,对于平头百姓来说,那就是命令,不可违抗的命令。 「可是……,那些闹事的再来怎么办?」李掌柜发愁。 魏依然沉思道:「不如先看看,说不定经过今天这事儿,那些人便不敢再来了。」 李掌柜紧锁眉头,「如此当然是好了,可是厂公这偶尔来一次,镇得住一时,镇不住一世啊。」 「掌柜,那这告示还贴不贴了?」二牛手里攥着已经撕下来一半的纸问。 李掌柜本来也不捨得卖,如此一来,「还贴什么贴?都撕下来了,那就撕了吧。先看看再说。」 第9章 三个泼皮回去,立刻将殷城在听雅轩里听书的事告诉了缘来茶楼的东家和掌柜。 第15页 二人大感意外,王雕道:「东厂的厂公居然去了听雅轩?」 龚春财不禁感嘆,「连传说中的冷面阎王都喜欢听她说书,长久下去传出去,还会有人来我的缘来茶楼吗?」 「东家,那我们该怎么办?还能派人去捣乱吗?」 「听雅轩那家破店,我根本没兴趣。我想得到的,只有魏依然。」龚春财闷头在房中踱步,半晌后,他抬起头,嘴角一抹冷笑,「哼,厂公都去了,咱们怎么着也不能不给厂公面子。不过,有句话叫做: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如果,李明昌欠了咱们的钱,用他干女儿来还债,那样的话,就是说到哪儿去,也是咱们的理儿。」 王雕寻思片刻,恍然明白了龚春财言下之意,「东家放心,我这就去办。」 * * * 「招是不招?」 「继续打!」…… 阴暗冰冷,到处充斥着血腥的诏狱中,不时传来喝问,鞭笞的声音。 清早刚被抓进来的米行老闆,不过到了午时,已经被各种酷刑虐的浑身是血。 「厂公!」殷城步入刑房,狱吏们插手行礼。 殷城目视又一次陷入昏迷的米行老闆,「还没招?」 洛忠道:「此人嘴硬的很。」 「一个人的嘴有多硬,要看他手里的秘密有多重。把他弄醒。」殷城淡淡的说。 「哗~」狱吏一桶凉水下去,米行老闆醒了。 殷城目光阴冷注视米行老闆,「不招?你是不识诏狱,还是不识我殷城?」说罢,他轻使眼色,「带进来。」 一声令下,从刑房外带进几个人,米行老闆一看,神情当时变得紧张,这些人正是他的父亲,母亲,妻室,以及两儿一女。 「儿啊!」「爹!」「孩子他爹!」…… 看到刑架上的米行老闆已被打成血人,这些人已经吓到瘫软,老母亲当场晕死过去。 「儿啊,你究竟犯了什么事?他们为什么抓我们来这儿啊?」米行老闆的父亲哆嗦着问。 米行老闆自知守着个天大的秘密并不安全,所以将自己的至亲都安排到乡下,还隐藏了身份。他没想到,殷城在捉他前,早已派人将这些人查清,并且诓骗进京,只待对他逼供时用。 殷城缓步在这一排老小前走过,冷漠的目光如同锋利的刀,划过那一张张看似无辜的脸。 米行老闆浑身哆嗦,竭力在刑架上挣扎。「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抓他们?」 「你若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让自己父母妻儿隐姓埋名在乡下生活?」殷城漠然道。 「我,我……」米行老闆词穷。 洛忠道:「我们既然抓你回来,手上一定掌握了线索。你不想他们陪你去死,就早点儿把实话招了。」 「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 殷城从桌案上拿起一把沾满血迹的剔骨刀,摩挲着刀锋,来到米行老闆面前,「沈家的脏银在哪儿?」 米行老闆只有一秒的迟疑,殷城手里的剔骨刀已经狠狠插在他大腿之上。 「啊!」 一声惨叫,米行老闆的腿上鲜血直流,吓得他父母妻儿一片哀嚎。「儿啊!」「爹!」…… 「如果你再不从实招来,下一刀,就会扎在他们身上……」殷城拔出剔骨刀,走到米行老闆一家老小前,将刀在每个人头上停顿,「这第一刀,是给你爹,还是你娘,或是……你的儿子?……」 米行老闆生怕殷城会像刚才那样,下一秒就扎在至亲的身上,焦急大喊,「我说!我说……」他换了几口气,「沈家银库的地点,我真的不知道……」 「啊!」 米行老闆话音未落,他长子的肩头中刀,疼的晕死过去。 一片嚎叫之后,殷城将刀交给旁边狱吏,掏出一块手巾,一边擦手,一边淡然道:「我最讨厌在审犯人的时候听见『不知道』三个字。」 他扔掉沾到血渍的手巾,移步到他次子面前,稍稍俯身,一把捏住他的脸颊,用力掰起,左右打量一番后,「宫里现在正缺人,你这两个儿子,我看着倒算干净,不如,净了身,随本座入宫做事如何?」 听了这话,米行老闆脸都白了,抻了脖子喊,「不要!」缓了口气,「我,我……有一本秘密的帐簿,就在……米行樑柱上的夹缝里。」 问出来了,无须殷城吩咐,洛忠立刻带人返回庆丰米行寻找沈家帐簿。 很快,洛忠拿着帐簿回来,呈给殷城,「厂公,您看。」 殷城翻看之后,点了点头,「五百万两,够了。」 洛忠接着质问米行老闆,「帐簿有了,脏银呢?」 「脏银……」米行老闆再次迟疑。 殷城扫了眼他的小女儿,随即问旁边的狱吏,「喜欢吗?」 狱吏顺着他的眼神看向地上捲缩成一团的姑娘,脸上露出贪婪但抑制的神色,「喜……喜欢。」 殷城一个眼神,狱吏当即插手,「谢厂公!」说完,他拖起那姑娘往外走。 「不要,不要……」 姑娘的哭喊声撕心裂肺。 米行老闆的父亲终于忍不住了,趴在地上狠狠拍打地面,「儿啊,你究竟知道什么,赶紧招了吧!」 米行老闆崩溃大哭,「我要是全招了,就是从这儿出去,也死定了!」 第16页 殷城漠然道:「你如实招供,至少可以死的痛快点儿。他们……都是你的骨肉至亲,你难道想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惨死在你面前?」 「不要碰我,不要……」 刑房外女儿的喊声悽厉痛苦,米行老闆再也听不下去,「我说,我说!」 「把人带回来。」殷声一声令下,米行老闆的女儿被重新拖回刑房,衣衫不整地倒在刑架前。 米行老闆咬咬牙,目光暗淡,「银子在哪儿,我真的不……」后两个字不敢说,硬生生咽了回去。「不过,我姐夫沈端经常让我往一个庄子送粮,我有几次好奇问他那是谁家的庄子,他也不说。我怀疑,那可能,可能就是你们要,要找的地方。」 「庄子在哪儿?」殷城问。 「就在京城郊外,过了土坡道的地方。」 殷城点点头,立刻派洛忠带人前去查看。 米行老闆道:「我,我知道的……都招了,能否放了我的儿女?」 「你可知道你泄露的是多大的秘密?」殷城顿了顿道:「纵是他们从这儿出去,也只会死的更惨。」 说罢,他走出刑房,随口吩咐一句,「清理干净。」 …… * * * 「依然,我去买点儿菜,今儿加菜,庆祝咱们听雅轩恢復营业。」 自从上次殷城来了一回,就像是门神路过,把那些来闹事的小鬼都给镇住了。听雅轩平静了几天,客人们陆陆续续的又多了起来。 李掌柜高兴,总算是起死回生了。他决定放挂鞭炮,好好庆祝一下,明天再搞个免费的活动,把熟客们都召唤回来。 「嗯,干爹路上小心。」 李掌柜出门直奔西市去买菜,挑挑捡捡,又是鱼又是肉,买了一大堆高高兴兴的回家。在经过一条岔路的时候,忽然一个人抱着个锦盒沖了出来,直接就往李掌柜身上撞。李掌柜躲闪不及,和这人撞了个满怀,一同摔倒。 「哗啦!」同时,那人手里的锦盒落地,发出令人揪心的声响。 什么东西碎了。 李掌柜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赶忙询问,「你没什么事吧?」 那人没理他,翻身坐起,打开了掉在地上的锦盒。 盒子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一堆碎玉。 「哎呀!你把我祖传的玉瓶撞碎了!」 李掌柜一脸懵,「哎,你可别胡说啊,怎么是我撞你?明明是你忽然从里面冲出来撞了我的。」 「什么?你撞了人还不想承认?」这人坐在地上忽然大哭,「我的祖传玉瓶啊!你赔我的玉瓶!」 「你这人到底讲不讲理啊?明明是你撞了我……」李掌柜直接傻眼。 经这人这么一闹,街上过路的全围了上来看热闹。 人越聚越多,人群里有人喊,「你把人家东西撞碎了就得赔。」 「就是,想不认帐啊?」 「我们刚才都看见是你撞的人家了。」 李掌柜这气,心说你是脚鸡眼看见的吧?刚才这儿还没什么人呢?怎么这么一会儿就来了目击者? 李掌柜本来挺好的心情,一下子荡然无存。 「我不和你多说了,你自己撞了我,我还没找你的过呢,你倒来讹我。什么人吶?」 李掌柜说完就想走,可撞他的人哪肯罢休,一把抱住他的腿,「你不能走,你赔我的玉瓶!」 李掌柜气急,「不是我撞的你,是你撞的我,我凭什么赔你?」 「你要是不赔,我,我就报官!」玉瓶主人连哭带喊道。 周围一帮不明是非的人看谁掉眼泪,就觉得他是受害者,一边倒的同情玉瓶主人。 「你这人怎么这样?撞坏人家的东西就得赔呀。」 「是啊,是啊。」 李掌柜一脑门子官司,「不是我撞他,真不是我撞他。」 「怎么不是,我刚才路过的时候都看见啦?」人群中又一个莫名其妙的证人。 李掌柜真是百口莫辩。 玉瓶主人继续抱着他的腿不撒手,哭天抹泪的喊,「你要不赔,我就报官。」 「行,报官就报官!」李掌柜赌气,反正我没错,还怕报官? 他是觉得自己没错,不怕告到衙门,可他并不知道,龚春财早就和县令打了招唿,挖好了坑,就等着他往里跳。 李掌柜和玉瓶主人一起来到县衙。 第10章 京城的衙门是顺天府,但顺天府并不是什么案子都接,什么人都能去的衙门,那得是从县衙一级一级报上去的案子,人家才判。像这种一般的民事纠纷案,都是京城东西两边的县衙接手。 来到县衙,俩人往堂上一跪。 县令拿腔拿调的问,「你二人,何人原告?何人被告?又是因何前来击鼓鸣冤啊!」 那玉瓶主人抢先道:「大人,他撞碎了我家祖传的玉瓶,还不想赔。」 「明明是你撞的我。」李掌柜道。 「那撞碎的玉瓶呢?」县令带着酸腐气息语调问。 「就是这个。」玉瓶主人将锦盒打开。 旁边衙吏将它呈给县令。 县令一看,这哪是撞碎的,完全就是被碾压过的嘛。 「咳~」他清了清嗓子,手捻鬍鬚,「这的确是碎了……」 「大人,就算是碎了。也不关我的事啊!是他冲出来撞的我,不是我撞的他。」李掌柜焦急道。 第17页 玉瓶主人道:「方才大街上,有的是人看见,你想抵赖也抵赖不了。」 县令问道:「有人证吗?」 衙吏立刻带了两个人进来,「禀大人,这二人说他们看见了当时的情况。」 李掌柜明明记得当时周围没什么人,怎么就忽然冒出来俩。 二人入堂下跪。 县令道:「你二人可曾亲眼目睹当时的状况?」 其中一人道:「是的大人,当时我们正好经过,所以看见了。」 另一人接着道:「我们刚才经过西市那边的时候,亲眼看见他!」一指李掌柜,「一路小跑,结果把人给撞了。」 「你们血口喷人。」李掌柜气的浑身哆嗦,同时也意识到,他可能遇到了碰瓷儿的。「他们肯定是一伙的,专门演这么一出,来讹人。」 县令捏着鬍子,故作思索,「你说他们是结伙来讹你,可有凭证啊?」 「我……」李掌柜心说我上哪儿去找凭证。 「你没有凭证,可原告却人证物证俱全。所以……」县令一拍惊堂木,「本官宣判,被告撞碎原告祖传玉瓶一只,须照价赔偿,不得抵赖。」 随后,县令让李掌柜当堂立下字据,这字据拿来的忒快,就跟事先就备好的一样。 一问这玉瓶的价格,「什么?!一千两?!」 玉瓶主人道:「当然了,这可是我们家祖传下来的。我真较起真儿来,万两都不止。」 李掌柜瘫坐地上,双目无神,「我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李掌柜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听雅轩,回来一脸的生无可恋,别说魏依然,就是二牛这种神经大条的也发现了不对劲儿,「掌柜的,您怎么啦?不是说加菜吗?」 「还加什么菜啊?把我炖了得了。」 魏依然蹙眉,「干爹,发生什么事了?」 李掌柜嘆了口气,遂将方才在西市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 都无需讲完,魏依然已经猜到了结果,「报官的结果,只能是判您赔偿罢了。」 李掌柜讶然道:「依然,你是如何猜到的?」 魏依然摇摇头,「干爹,难道您就没看出来,那人是存心的吗?既然存心碰瓷儿,又主动要报官,那定然是早与县衙有了默契才敢这么做的。」 李掌柜细思之后,愤懑的拍大腿,「对呀,我真是当局者迷,居然还答应他报官。」 「您答应不答应,结果都是一样的。」 「可是,他们讹人也不看人的吗?我,我上哪儿去给他弄一千两银子去?」 「一千两?」旁边二牛吞了口唾沫,「一个瓶儿要一千两啊?」 魏依然稍事沉默,恍然间意识到什么,不禁双眉紧锁。 「依然,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魏依然点头,「我觉得,这件事定然与缘来茶楼脱不了干系。」 「一定是他们搞的鬼。真是太卑鄙了。」李掌柜拍桌而起,「我这就找他们评理去。」 「事到如今,咱们无凭无证的,去找他们评理,根本没有用。」 「那怎么办?官府已经判了,令我限期还帐。若是不还,听雅轩保不住了不说,我这后半辈子恐怕就得在牢里过了。」李掌柜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魏依然沉思,「他们明知道您拿不出那么多银子,还故意这样做,目的显然不在银子上。他们左不过就是要我妥协而已。」 「唉,上次他们找了些地痞流氓来闹,不就答应他们让你去缘来茶楼走场了吗?是他们不答应,还说什么要店要人,我现在就是连人带店全给他,也不够一千两啊。真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既然不知道,与其乱猜不如就去问问吧。」 李掌柜打发了二牛去缘来茶楼,之所以让二牛去,是因为,事到如今,两家茶馆儿也无需再讲什么假客套,直截了当得了。 二牛过去不久,气唿唿的回来了。 李掌柜急忙问,「怎么样?他们怎么说?」 二牛鼻孔放大,「他们说,一千两不算什么,不过要他们帮忙摆平这事,除非是……」 「是什么?」魏依然和李掌柜同声问。 「是让魏姑娘签了卖身契,以后都是缘来茶楼的人。」 「什么?!」李掌柜闻言暴怒,「简直岂有此理!」 卖身?魏依然无力的坐了下去。 一千两,对于大买卖家自是不算什么。但各行各业总有金字塔尖和金字塔底的人。 李家虽说开茶肆挺多年,可终究是小门小户,用现在的词来说,就相当于是个体户。他就是搜干刮净,也凑不出五百两,何况是一千两。 但是缘来茶楼的条件太过分,自己穿越而来本是自由身,凭什么卖身?可李掌柜对她有大恩,她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因为自己身陷囹圄呢? 魏依然陷入了无尽的纠结。 这时,从门口进来个人,是李宝珊。 李宝珊见此间一片愁云,问道:「这是怎么啦?不是说那些闹事的人,有些日子不来了吗?」 李掌柜又将今日之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李宝珊听了以后同样一脸气愤,「怎么有这种蛮不讲理的人?」 魏依然忽然想到一条路,问道:「姐姐,陈大人也是为官之人,就算所属不同,可想必与那县令总能说的上话吧?不知,可否托他与县令交涉,说不定,能从中调解呢?」 第18页 「诶?是啊宝珊,要不你去问问他。这么多年了,爹也没求过他什么,就当是爹求他……」 「爹,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呀?什么求不求的,一家人。都这时候了,他不帮忙还算是人吗?」李宝珊屁股还没坐热,直接站起来,「我这就回家跟他说去。」 ……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李宝珊回家把事儿和陈岩利一说,这位陈大人是拍案而起,怒髮冲冠。指着李宝珊责骂,「你让我去找县令,是想让我背上询私枉法的罪名吗?」 「不……」李宝珊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个态度,不觉发愣,「不是……」 「既然不是,此事日后休要再提。」陈岩利大义凛然道。 「不是。我爹他根本就没去撞那个人,是那个人自己撞上来的。他是在讹诈啊……」 「你当时看见是人家撞的你爹吗?」陈岩利反问。 「没,没有啊,是我爹说的。」 「你爹说的就是真的?」 李宝珊一脸错愕,「当然了,我爹怎么会骗我?」 「你爹骗不骗你,我不知道。不过要我去找县令也可以,先拿出人证物证来。」说罢,陈岩利拂袖而去。 陈岩利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使李掌柜和魏依然最后一线的希望破灭了。 李宝珊坐在她爹和魏依然面前抹泪,「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李掌柜嘆了口气,「唉,平日里以为他只是文人清高,不想却是个寡情薄倖之人。罢了,我也这把岁数了,活也活不了多少年。坐牢就坐牢……」 「爹!」李宝珊崩溃大哭,好像哭丧一样。 魏依然垂下头,稍稍沉默了片刻,「干爹,您放心吧,依然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您去坐牢的。」 李宝珊抹了抹眼泪,带着一丝感激的笑容,「依然,你是不是要答应缘来茶楼的条件?」 「胡说!」李掌柜喝道:「依然清清白白的姑娘,怎么能好端端卖身?我宁愿死了,也不能让那些无耻之徒得逞。」他拍了拍魏依然的肩,「依然,我老了,大不了就是换个地方睡觉而已。你可千万别做傻事。」 魏依然点点头,「放心吧爹,我心里有数。」 这天,在闭店前,她让二牛去雇了顶轿子,在次日鸡鸣时来接她。并且嘱咐他不能让掌柜的知道。 夜里,魏依然辗转反侧,不知自己接下来的打算是否正确,是否行得通。但是事到如今,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一夜未眠,直到次日鸡鸣三声。她起身洗漱穿衣,在李掌柜还没起来前,悄悄摸出了听雅轩,坐上事先安排好的轿子,直奔城东厂公府。 第11章 魏依然前一日想了一圈儿,这偌大的京城里,她竟没有一个熟人。在这个时候,就是借钱,都无处可借。 最后,她终于想到一个人,就是殷城。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个人,或许在这里,她实在没有认识的人,也或许,是因为上次他放下身份到听雅轩震慑那些市井泼皮的举动,令她有了些勇气。 她甚至想过,或许人家连见也不会见她。但是现在,这个人,是她唯一的希望。她只能厚着脸皮来试试。 厂公府门前昼夜有人把守,轿子远远停下,打头的轿夫回头对轿子里的魏依然道:「姑娘,前边儿就是厂公府了,我们这些人可不敢往前走。你要去呀就下轿走几步,反正也不远了。」 「那好吧。」魏依然下轿后,付了钱,「劳烦您给我指个路。」 轿夫扶着她的盲杖,「就在那边儿不远,您顺着这方向走,什么时候有人拦您的路,就到了。」 「好,多谢了。」 魏依然顺着轿夫所指的方向往前走,差不多走到五十步的时候,忽然有人喝问,「站住!厂公府也敢乱闯?」 这是到了。 魏依然停步,对声音的来处道:「我想求见殷厂公。」 守门二人互视,露出一丝嘲讽之意,「你想见厂公?你是谁呀?」 魏依然自己都觉得唐突,可是,这毕竟是她最后的出路,无论如何,也要努力争取才行。哪怕是厚着脸皮。 「我是……」 「我认得她,她是听雅轩说书的,上次来过一次。」另一个守卫道。 「说书的?呵,厂公府今日不请堂会,赶紧走!赶紧走!」 此时,马蹄哒哒之声,不急不缓的从后院传来。 路鲸牵马而来,看到魏依然时顿了一下,刚要开口时,殷城从大门出来,一眼看见了站在门口,却显憔悴的魏依然。 守卫以为殷城生气了,急忙解释,「她刚来,非说要见您……」 殷城来到魏依然面前,「你找本座有事?」 「我……」魏依然之前还想了很多开场白,但是真的见到他的时候,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厂公,时候不早了,再不走恐怕误事。」旁边路鲸牵马提醒。 殷城闷了一声,凝视魏依然,「若是无事……」 「厂公!我……」魏依然咬唇,脸颊变得绯红,毕竟开口借钱,真是一件很可耻的事,更何况,还是和一个不熟的人开口。「我……能不能……」 开口好难…… 殷城转身对路鲸道:「你先把马牵到前边。」 路鲸愣了一下,「是。」 「现在四下无人,你可以说了。」殷城语气淡然道。 第19页 魏依然没想到殷城居然这么有耐心,听她在这里磨磨唧唧。 他似乎还有急事。 算了算了,已经来了,比起卖身,脸算什么? 「我能不能……跟您借钱?」 殷城眉头一顿,怎么也没想到,她是因为这个来找自己。 「我知道这样很唐突,可是,我实在想不到,还能去求谁。所以……」 殷城稍稍沉默,「你为什么觉得本座会帮你?」 这句倒把魏依然问住了,她确实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勇气,让她来到这里,跟一个据说杀人不眨眼的太监借钱。 「我……」听他的语气,是不会帮我的了。唉,这也是意料中的事。魏依然摇摇头,「我只是无路可走,所以才冒昧前来。……嗯……,我……」 「可以。」 「啊?」魏依然一时没反应过来殷城的意思。 「我可以借给你。」 魏依然惊讶,「厂公不问我借多少吗?」 「借给你,我想我还是借得起的。」殷城语气平淡的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 听他这么说,魏依然心中的大石总算是落了地。「那就多谢厂公……」 魏依然欠身道谢,但起身时,眼前云雾般的殷城已经不见了。 诶?人呢? 不是说借钱给我吗? 人怎么走了? 正兀自发愣,路鲸送走殷城返回来,「魏姑娘,请随我来。」 原来打发了管家来,看来他真是有紧急的事要忙,才走的如此匆忙。 随路鲸绕到厂公府的后门,从后门进入,七拐八绕的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路鲸道:「姑娘需要多少银子?」 「一千两……」魏依然略显支吾。 「姑娘请稍候。」路鲸转身推开一扇房门 ,不大的功夫,他从里边出来,捧着个小箱子,「银子太重,我给姑娘换成金,方便携带。」 「劳您费心。」 「魏姑娘请稍等,我去安排轿子,送姑娘回去。」 「不必麻烦了,厂公能借银给我,我已感激不尽。呃,不知是否需要我立个字据,写下欠条?」 路鲸浅笑,「那倒不必。我想在这世上,敢借厂公钱而不还之人,还没有几个吧。」 是啊,这钱,我该怎么还呢? 「此处去听雅轩有一段路,厂公吩咐给姑娘备轿,恐防遇到歹人。姑娘请稍候。」 「那就有劳了。」 路鲸去后不久,后院备下一顶普通的轿子,魏依然上轿,路鲸叮嘱道:「厂公说了,银子姑娘不必急着还,不过,切莫对他人提起,你向厂公借银之事。」 魏依然点点头,「嗯,知道了,我绝不对他人提半个字。」 目送她轿子离开,路鲸找来几个府里小宦,「去打听打听,近日何人在找听雅轩的麻烦。」 「是。」 * 回到听雅轩,李掌柜早就急得如坐针毡,他不知道魏依然怎么忽然就不见了。 心说难道是怕我把她卖给缘来茶楼? 这个傻孩子,我这么会那么做呢? 正寻思着,魏依然抱着个箱子从一顶轿子里下来了。 他赶忙迎过去,「依然,你一大早去哪儿了?可把我急死了。」 魏依然没开口,先把箱子塞给了李掌柜。 「这是什么?还挺沉的。」李掌柜接过箱子,满脸疑惑。 「这是我与一位朋友借来的,您先拿去抵了帐吧。」魏依然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儿。借是借了,不用卖身给缘来茶楼,可这一千两,究竟要怎么还? 「啊?!」李掌柜瞪大了眼珠子,愣是说不出话来。 他将箱子放在桌上,打开这么一看,金光灿灿,险些没闪瞎他的老眼。 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金子,老头儿有点慌乱,「依然,你这是什么朋友啊?能借给你这么多钱。」 魏依然沉默了一会儿,「他不让我说。您就别问了。」 李掌柜端详魏依然的神情若有心事,不免担心,但她既然答应了别人,那一定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那……这么多钱,何时要还?要利息吗?」 魏依然摇摇头,「不用利息,也无需急着还。」 「那样的话,说不定还有机会凑够……」李掌柜自己说的都没底气。 * * * 晚上,殷城骑马回府,路鲸出府迎接,顺便提到白天之事,「厂公,小人已经查清,近日在听雅轩滋事的,是城西缘来茶楼的人。他们为了迫使魏姑娘卖身,才屡次挑衅,甚至与县令岑济业串通,让听雅轩的掌柜背上了千两的钱债。」 原来如此~ 「厂公,是否让小的去警告一下那缘来茶楼的人?」 「不必,京城近日有大事发生,届时将有许多人被杀,到时随便寻个由头,处理了便是。」殷城说话总是云淡风轻,即便是生杀之事,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是吃茶饮酒,弹琴作画一般。 是夜,殷城独自在内院中抚琴,琴音激昂,铿锵有力,似有战场上斧钺相搏之势。 正值琴音高亢时,洛忠步履匆匆而来。 殷城双手在琴弦上一按,琴音戛然而止。 「有结果了?」 「有了。」洛忠双手奉上一个本子。 殷城接过本子翻看,这是一份名册,换言之,这是一份死亡名单。 第20页 「厂公,此案牵涉甚大,单一个沈圭,便是触动了紫禁城里边的人。若是名册公示,只恐厂公自己也会招来杀身之祸。」 「他们想杀本座,已非一日两日,可本座人头也不是那么好取的。」殷城目光漠然的在名册上游走,当他看到于贺平的的名字时,稍事沉默,「此人有心归附,可留。」 第12章 朝堂之上,天喜皇帝爆发了雷霆之怒,因为前不久黄河泛滥,致使黄河沿岸多地发生灾害,民屋被沖毁,百姓死伤无数。 因为此次水灾的损毁程度较以往严重许多,皇帝下旨,命殷城彻查,今日终于有了结果,竟关系到工部的上下一干人等。 一份厚厚的官员名册在手,天喜忍不住的颤抖,「朕年年拨款工部,为的是加固河防。可你们看看,这每年上千万两的拨款,竟然都到了这些人手里!」 皇帝大喝一声,狠狠将名册扔在脚下。 「这就是朕千挑万选出来的官员!」 名册落地,百官不禁瑟缩。尤其是工部的一众官员,个个吓得抖似筛糠,面无血色。 天喜胸脯起伏,愤怒的在百官中扫视,最后落在工部尚书沈圭的身上。 「沈圭!」 这一声,令原本就抖做一团的沈圭,当时两腿无力,瘫在地上,「陛下……」 天喜怒道:「你身为工部尚书,可真是敛的一手好财呀。收受贿赂八百万两?」 百官一片譁然。 「八百万两?」 「这么多?」…… 沈圭吓得面无人的,浑身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连头儿都给揪出来了,工部人人自危。不知道那小小的名册里,究竟写了多少人。 沈圭被武士拖出大殿,更让心虚之人战慄。 皇帝低头俯视脚下的名册,旁边的太监很有眼力劲儿的将它拾起,递给天喜。 天喜再次扫视那上面的人名。 心累。 将名册合上。 他换了口气,「于贺平。」 于贺平心脏差点儿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他强撑着双腿,才勉强没像沈圭一样瘫倒。「陛下……」 天喜道:「沈圭撤职查办,工部的事,于卿家就代为暂管吧。」 于贺平一怔,手当时就不抖了。 名册上没我? 不仅没我,我的实权还大了。 这是怎么回事? 直到散朝,于贺平终于想明白了。 能把我从这件事当中彻底撇清的……,只有一个人。 他立刻回想起那日殷城凝视魏依然的眼神。 难不成,是因为她? * * * 「厂公,于侍郎在外求见。」 东厂内,殷城伏案检阅公文,一小宦入门,躬身禀告。 殷城的目光未离开手上的公文,吩咐道:「让他进来。」 「是。」 小宦退下,不大的功夫,引了于贺平进来。 于贺平进来,腰杆儿立刻矮了一寸。「厂公。」 殷城从桌案后起身,「于大人如今暂管工部事宜,定有很多事做,还有闲暇来东厂?」 于贺平满脸堆笑的凑上前去,「哎哟,殷厂公就算不说,下官也不至煳涂的连是谁在背后帮我也不知道啊。若不是殷厂公背后提携,下官莫说是暂管工部,恐怕此刻,与沈圭的下场无异啦。」 殷城背了双手,神色淡然,「这次工部贪污一案,牵扯最多的,是都水清吏司上下一干人等。咱家只是秉公办事,替陛下分忧,不会偏袒任何人。于大人本身并未牵涉其中,自然也不会在名册当中,不是吗?」 于贺平怔了一下,当即躬身,「是是,厂公所言极是。」 殷城道:「那么,于大人还有其他事吗?」 于贺平眼珠微动,「对了,下官前日无意中得到一架古琴,价格不菲。可是,近日有人说那古琴是假的。下官素闻厂公乃是古琴的鑑赏行家,故而特来,想请厂公过府一看,看看它到底是真是假。」 「哦?」殷城打量于贺平。 想借鑑赏之机,送古琴给我? 呵。 「好。」 殷城应邀来到于贺平的府邸,于贺平引路,带他来到书房。 书房不算大,可里边的摆设却不少,书架上摆满了书,整墙上挂着几幅书画。 殷城进屋,在书房中匆匆扫过,随后看到屋子当中的琴。 他上前随手在琴弦上拨弄一下,悠扬的声音在这不大的空间中,扬起古韵之声。 于贺平道:「哎呀,厂公不愧是当代音律名家,您随手一拨,便有高山流水之音,真叫人神往。」 这马屁拍的,真叫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殷城却已经习惯了这些逢迎之词,淡然道:「于大人日后选琴,还是谨慎为好,此琴乃由新木所制,并非古琴。」 「啊?!」于贺平故作气愤,「这该死的骗子,我真是大意了!」 殷城的目光离开假琴后,落在墙上的书画上,虽然琴是假的,不过墙上的这些书画,还确实有几幅真迹,可以观赏。 于贺平跟在殷城身后,「下官其实也不懂书画,就是觉得好看,便买回来。也不管是否是名家真迹,真怕污了厂公的眼。」 「书画本身并无价值分别,自己喜欢就好。」说话间,殷城注意到挂在墙角的一幅画,画上是雨天的京城街道,当中一绿衣女子,手撑纸伞,在雨中驻足。 第21页 而看画中女子的五官,皮肤白皙,五官清秀,唯有眼睛略显茫然。 没错,画中女子正是魏依然。 「这个是……?」 于贺平道:「这幅画是我偶然在一个街头画摊儿上看见的,觉得好看,就买了回来。」 说着,他窥视殷城,又看看那画中的魏依然,嘴角一抹窃喜。 果然…… 「厂公,您要是喜欢这画,便带回去吧。」 殷城不语,转身朝书房外走,「君子不夺人所好,于大人还是自己留着吧。」 于贺平本以为殷城会欣然接受,却不想碰了一鼻子灰,略显尴尬,「呃,又不是什么名贵画作,厂公不必客气。」 出了书房,殷城道:「时候不早,本座还有事入宫,改日再于侍郎赏画吧。」 说罢,殷城头也不回的走了,于贺平一头雾水。 「他明明就很喜欢那幅画嘛,为何不要呢?……」晚上睡觉,于贺平辗转难眠,「难道我说错了什么?」 想了半天,「不行,这画,我还得给他送过去。」 * * * 过了几日,龚春财觉得奇怪,自从碰瓷儿的事发生之后,县令判了李掌柜五日内还帐,按理说,这些日子,他们应该是卖店卖地,到处筹钱,到最后无路可寻了,便来找他协商卖身之事。可没想到,听雅轩不仅照常开业,红火又恢復了从前,并没见他们如何奔走。 龚春财难以理解,「他们怎么这么沉得住气?」 王雕也想不通,「他们这是要破罐破摔?难不成李明昌铁了心,要自己坐牢去?」 「那个县令也不派人去催?」龚春财觉得不对,对王雕道:「你去衙门问问,看到底怎么回事?」 王雕来到衙门,找县令一问,县令不紧不慢的摇头晃脑,「你不来找本官,本官还要找你呢。」 王雕一听,县令这话里有话啊。「大人,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啦?」 县令一本正经道:「嗯,本官近日来多番查问,觉得那玉瓶一案,十分可疑。」 「啊?」王雕一怔,感觉耳朵不大好使。 十分可疑?这原本就是串通好了的事啊,这话从何来呢? 我们那五十两银子白送啦? 他琢磨了一会儿,「大人,您这话如何说的?我们东家先前不是与大人都说好……」 「诶!」县令摆摆手,「莫要胡言乱语。本官与龚春财是有些来往,寻常吃酒饮茶,互通往来也是寻常的。不过,说到秉公判案,本官可是六亲不认的。」 王雕越听越奇怪,干脆问道:「大人,这,您……是不是……给个明示啊?」 县令白了他一眼,把手下人都支走,「亏的你是个生意人?都说生意人活的通透,你怎么看不出来呀?」 「这……」 「你回去告诉你们东家,亏得本官与他认识这么多年,他出手也太寒酸了些。五十两?当本官是叫花子打发吗?」 王雕这才明白,原来是嫌钱少,可以往要做什么事,不都是这个价儿吗?「那大人的意思是……?」 县令捏着鬍子道:「人家李掌柜说了,就是砸锅卖铁,他和你们拼了。只要这案子翻了,他就把那一千两捐给县衙。」 「什么?」王雕都呆了。言下之意就是,如果翻案了,李明昌就把本来要赔偿的那一千两送给县令? 不可能吧? 「大人,您可不能上当。就他们?就是卖房卖地,也没有一千两啦。别回头您前脚替他们翻了案,后脚他们就反悔。」 「那不能。」县令摆摆手,「你以为本官是谁?」 是啊,这位向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能那么轻易被忽悠么? 「一千两,瞧瞧人家李明昌的出手,再看看你们东家,亏得本官与他相识多年,五十两?然后再从李明昌手里拿一千两的赔偿?里外里倒赚了九百五十两。真是算的一手好帐啊。」 王雕不解,难道我估算他们的帐,估算错了? 他倒是估算的没错,李明昌没钱,但他想不到,魏依然为了让他们长长记性,也豁出去这一千两银子不要,非要来个鱼死网破。让他们下次再使阴招前,先掂量掂量轻重。 王雕回来将此事告诉了龚春财,龚春财一听,气得跺脚,「好个刁钻的魏依然,居然玩儿这手?她这是想跟我来个鱼死网破啊?」 「东家,您是说,这主意是魏依然出的?不是李明昌?」 「我认识李明昌多少年了?他要是有这点儿心思,听雅轩早就发达了。」 「也不知他们这一千两是从何而来的?」王雕百思不得其解。 龚春财说罢在房中踱步,「且不提他们这一千两从何而来,单是县令这头就是麻烦。」 「东家,不如由他们去,反正咱们也不损失什么,左右不过五十两罢了。可他们却失了一千两银子。」 「你煳涂。若是这样,从此,咱们就失了县令的照应。而且,你找的那小厮,恐怕还得吃官司坐牢,若他不愿坐牢再反了口,那咱们就有了大,麻烦。」 「那可如何是好?」 龚春财想来想去,「事已至此,除了把那贪心的县令餵饱了,没有第二条路。」 他派王雕给县令送了两千两白银,这才使县令派人去听雅轩催帐。但这一场,他坑了李家一千,自己赔的却比一千还多。这真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第22页 龚春财越想越气,在床上躺了好些天,没下来地。 第13章 眨眼间到了七月初六,李掌柜刚刚打开门做生意,就有一个熟客进门,眉飞色舞的道:「李掌柜,恭喜恭喜呀。」 李掌柜一愣,「这一大早的,我喜从何来呀?」 熟客道:「你还没听说吧?」 「什么事儿啊?」 「城西缘来茶楼的东家,听说与被抄家的沈氏一族私交甚厚,他家里的钱呀,来歷不明。今儿个天还没亮,就被锦衣卫给抄了。」 熟客说的抑扬顿挫的,比说书还精彩。 楼上魏依然听了,心里不觉嘀咕,被抄了?有这么巧的事吗? 「报应!」李掌柜狠狠朝城西的方向啐了一口,然后问,「那人呢?」 「人当然被抓起来了,你没看城里城外这两天到处鸡飞狗跳吗?那些个和沈家,和工部有干系的,统统要查问一个遍。这一番盘查下来,没事也得脱层皮。」 熟客聊了几句八卦就走了。跟着没过一会儿,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妇人扭腰步入茶肆。 一进门,便扬起十里八街都能听见的声音,又是这句,「恭喜李掌柜,贺喜李掌柜。」 李掌柜觉得好笑,心说今儿这是怎么了,都来恭喜我? 他抬头一瞧,进来的这位,他认识,是京城里有名儿的媒婆张,一张能言善道的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别说是好人家,就算是斜眼歪嘴麻子脸,她也能给你吹的是天上有地上无,举世无双独一份。 李掌柜打了个愣神,心说她跑这儿来干什么? 「呃,我这何喜之有啊?」 媒婆张自来熟,一点儿没见外,直接拉了张椅子,往上一坐,摇起手里的手绢,「哟,李掌柜,您这可是喜从天降。我今儿来,是给你们家魏姑娘说媒的。」 「啊?」李掌柜诧异的看着媒婆张,「依然?」 「是啊掌柜的,除了依然,你难道还有别的女儿待嫁吗?」 李掌柜咧嘴,「这个……,恐怕劳您白跑一趟了。我们家依然说了,她暂时没有嫁人的意思。」 媒婆张冷不防的拿手绢儿往他身上一扫,「哪个大姑娘能急赤白脸的跟人说她想嫁人的?不都说不想嫁,不想嫁,到头来遇着合心意的,就嫁了。说到底,这得您这当爹的多劳心。」 李掌柜笑盈盈的,想想自己的干女儿也确实不小了,再不嫁人,就成老姑娘了。「呃,那……是哪家儿啊?」 媒婆张笑的眼睛眯成了缝,「要是普通人家,我能说是喜从天降吗?我今儿给魏姑娘说的这位,可是正了八经的官家,当朝六品主事家里的公子。」 李掌柜听着也挺高兴,想来干女儿能嫁进官宦之家,总比嫁给个穷秀才一起熬日子,还不定能熬出好结果要强得多。 「哎呀,这听着倒是不错,可是,我们这种普通人家,与官家结亲,是不是,高攀了?不知道是哪位主事大人?」 媒婆张笑道:「是刚刚升迁的工部营缮清吏司的主事,邹大人家。」 「啊?!」李掌柜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那个死皮赖脸的邹严。他爹升官了,我怎么把这事儿忘了。 李掌柜正犯愁该怎么拒绝,楼上传来脚步声,魏依然站在了楼梯口。 媒婆张看见魏依然,立刻起身碎步跑到楼梯下,「魏姑娘……」 「劳烦您回去和邹公子说,小女子虽出身寒微,却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他的美意我心领,望莫再纠缠,小女子感激不尽。」 媒婆张本来以为,这三教九流的女子,能给官家做妾,那是求爷爷告奶奶得来的福气,不想竟然被一盆凉水给泼了个透心凉。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嘴角抽了几下,立刻变了一副嘴脸,「哎,那可是官宦之家,你一个说书的,难不成还想做人家正室?你……也太痴心妄想了吧?」 「我没说要嫁什么官宦之家,更不想高攀谁,请回吧。」 魏依然不想再被纠缠,打算借媒婆张的嘴,快刀斩乱麻,与那邹严说清楚。 媒婆张撇眼斜嘴,气哼哼的,「哼,以为自己是谁呢?过了这村儿,我看你一个瞎子,能嫁进什么像样的人家去?」 媒婆张晃着胳膊扭出茶肆,在门口正和进门的茶肆伙计撞一块儿。 「哎呀!」 伙计二牛,二十出头,身强力壮的,差点儿把媒婆张撞翻。媒婆喊了一嗓子,扶着门框才没摔倒。 站稳后,她狠狠瞪了二牛一眼,「不长眼啊你!真是……」 媒婆走了,二牛一脸无辜的看着李掌柜,「她一大早跑这儿来干什么?」 「赶紧把桌椅擦一擦,别问那么多。」李掌柜不想多事,随口应付一句,抬头看着空空荡荡的楼上,不禁担心。 那邹家父子岂是好惹的呀。 他随即上楼,关起门来与魏依然商量,「依然啊,你方才那话说的,怕是要惹恼了邹严呀。」 魏依然平静后,也有些许后悔,「可是,那个邹严,我不说清楚,他就是死皮赖脸的装不明白。这次更过分,居然一大早的,找了个多舌的媒婆来。」 「哎呦,邹家父子那要脸的人,他大张旗鼓的请人说媒不成,只怕他接下来……」李掌柜皱着眉头连连摇头。「这可怎么办呢?」 第23页 魏依然赌气道:「他要是逼得我急了,我就随便找个人嫁了算了。」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魏依然随口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李明昌,他眉头顿舒,「诶,这倒是个办法,你如果现在许了人家,那邹家身为官宦之家,总不至于明目张胆的强抢。」李掌柜越想越觉得好,「好办法。」 魏依然:…… 「干爹,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再说就算我愿意找个人嫁了,这人也不是说找就能找到的呀。」 「就凭依然你的才貌,想找个良人成亲,那还不容易。」顿了顿,李掌柜接着道:「正好,明儿个不是七夕吗?每逢这个时候,宝珊总要去灯会上拜织女,我一会儿叫二牛去她家说一声,叫她明儿去的时候把你也带上,说不定就能在灯会上觅得良配呢。」 「啊?我去……」 「二牛!二牛!……」 魏依然还没来得及表态,李掌柜已经急匆匆下楼差遣伙计去了。 * * * 古代的七夕可比现代过得热闹红火,家家户户有待娶待嫁的自然忙碌,就算已经成了亲的,也会在这天拜魁星,拜织女,祈求科举仕途,祈求生儿育女。 京城里的七夕节,自然更是热闹,有冰人馆自发的举办各种游园灯会,藉此给自己招揽生意。 古代人没有手机电脑,没有电影游戏,这些活动无疑给他们枯燥的生活带来些许激情。所以这天,茶肆里几乎没什么人,全去灯会游园凑热闹去了。 李宝珊午饭后来找魏依然,叫她一起去游园赏灯。 魏依然想着,说不定能在游园时,找到故事的灵感,便跟着去了。 二人乘马车来到七夕游园会,老远的,魏依然就听见人群熙攘之声。 「很多人吧?」魏依然望着眼前五颜六色的马赛克问道。 李宝珊翘首向园内张望,「是啊,今年灯会的花样儿多了不少,所以人也比往年的多呢。」 正说话,她看见园子门口有张摆台,上面陈列了很多的东西,有花灯,有巧果,其中最多的是码的整整齐齐的红绳。 「走,我们去看看。」李宝珊拉了魏依然来到摊子前。 这是冰人馆专设的摊位,为的不是卖东西,而是给游园的宾客牵线搭桥,招揽生意。摊主是个穿的花枝招展的中年女人,只看一眼面前的两个人,便知她们的婚姻状况。她顺手递给魏依然一根红绳,拿腔拿调道:「这位姑娘真是天生丽质呀,来来来,送你一根姻缘绳,祝你在游园会上,觅得有缘人,千里姻缘一线牵。」 姻缘绳? 什么东西? 魏依然好奇。 李宝珊拉着她的手腕儿,指引她去接姻缘绳。 「咝~!」手刚伸出去,手指却蓦地疼了一下,感觉像被针扎了一样。 「哎呀!小心。」摊主这才注意到,这位漂亮的姑娘好像是看不见的。心里一丝丝惋惜,眼睛这么水灵,竟然看不见。「是我大意了,这姻缘绳的两头结了些苍耳,姑娘拿的时候,要小心些。」 「苍耳?」魏依然转而失笑,「原来如此啊。」 所谓姻缘绳,正是藉助苍耳很容易挂在衣物上的特点,使娇羞的女子,内向的男子们在遇到心仪的对象时,可以将红绳沾在对方身上,藉此找机会与对方来个貌似天意的邂逅。 李宝珊对姻缘绳自是没什么兴趣,反而看着桌上的巧果激动的问,「这个也是送的吗?」 巧果是用来拜织女,祈求早生贵子用的。 摊主笑盈盈的点头,「嗯,是的是的,这些都是我们好姻缘冰人馆免费相赠的。」 李宝珊笑眯眯的又从桌上多拿了几个,「那真是多谢啦。」 「谢就不必了,只要日后这位姑娘好事近了,可别忘了找我们好姻缘。」摊主看着魏依然就像狼看到肉一样,满眼的光。 「当然,当然。」李宝珊道谢后,又从桌上拿了个巧果。 摊主见她抱了一堆,赶紧递给她一只篮子,「拿这个装吧。」 「多谢多谢,你们想的可真周到。」 李宝珊装了一篮子巧果,便拉着魏依然步入园子。 「你把那姻缘绳装好了,说不定,还真能遇到良缘呢。」李宝珊边走边越过人群,寻找拜织女的地方。 魏依然是感觉不到喜庆,只觉得这里实在是太挤了,时不时的就会被人撞到,让她觉得很没有安全感,他想干脆回去算了,但又觉得扔下李宝珊一个不好。想了想,不是还有个姐夫吗? 「姐姐,陈大人今日不陪你来吗?」 李宝珊道:「往年都是他和我一起的,我拜织女,他拜魁星,不过,他今儿衙门有事要做,我就没跟他说要来游园会的事。」 魏依然点点头,唉,看来想走不容易。 「哈!到了!」李宝珊终于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织女庙,然后带魏依然到一棵树下。「依然,里面人太多了,你进去会挤的。不如在这儿等我,我去拜拜,很快出来,你别乱跑。」 「呃,姐姐……,姐……」 唉~ 李宝珊已经杀入了人群。 她真的是求子心切。 「牛郎织女有儿子吗?」 第14章 「还没拜完吗?」 魏依然在织女庙外等候,半天也没把李宝珊等回来。随着往来的人渐渐变多,她心里超不安。时不时的,会有人不小心撞她一下,踩她一脚的。 第24页 魏依然想到人少一点的地方躲着,可走了一段,忽然不知哪儿来的冒失鬼,勐的将她撞倒在地,连盲杖都脱了手。 「哎,我的盲杖!」 魏依然慌乱在地上到处摸索,寻找盲杖。等好不容易把盲杖寻回,却发现自己迷了方向。 「唉,我可真没用。」 本来心里起急,不过一想,她方才并没有走太久,应该离织女庙不远。 那我就坐这儿等等,她拜完了,自然会找到我吧。 魏依然摸到一块石头坐下,感觉腿脚有些酸。 * * * 城东提督府外的一条小巷,因为今日游园会的缘故,变得异常僻静。 黄昏时分,殷城办事归来,一骑快马刚入巷子口,地上一团斜影闪过,迎面一股劲风袭来。殷城立刻警觉,双手松开马缰,双腿发力夹紧马肚,身体顺势后仰,将将避开直刺而来的匕首。 当匕首紧贴鼻尖划过的瞬间,殷城观察到刺客的特徵。 身形瘦高,虽然蒙面,但一双兇狠的四白眼,令人看之不寒而慄。 与刺客上下交错而过,殷城从马上一个侧翻,跳落马下,在小巷中和刺客对峙。 「你是什么人?」殷城审视刺客质问道。 刺客不语,只是双眼一拢,举起匕首再刺向殷城。 殷城徒手迎敌,面色不改,几个回合下来,二人不分胜负。 「厂公!」 巷子外一串唿啦啦的脚步,洛忠带人随后而至。 刺客见势不妙,虚晃一招飞身上房,朝城外方向跑去。 「厂公!?」洛忠赶至巷中,插手施礼。 殷城目视刺客背影,「追!」 「是!」 洛忠前脚带人去追,殷城圈指放在口中打一口哨,刚跑走的马儿即回奔而来,在经过巷子时,殷城翻身一跃,跳上马背,朝刺客方向而去。 殷城带人追至灯会外围,刺客便不见了踪迹。 「厂公,再往前就是游园灯会,刺客会不会混入其中?」洛忠道。 「果然不是寻常刺客,不仅功夫了得,轻功更是一流。」殷城看着前方熙熙攘攘的灯会,「此处人多,刺客极有可能混入其中。未免惊扰游客引起恐慌,你等分散进入,暗中寻找,以烟为号。」 「是厂公!」洛忠随即带人分开进入灯会。 殷城将马交给旁边一个番役,打算也亲自进入灯会寻找刺客。 他在灯会外扫视过每一个游客后,正欲步行进入其中,忽然一个伙计打扮的小子挡在他面前。 殷城蹙眉俯视,小伙计举起手里的姻缘绳,「这位公子长得气宇轩昂,今晚一定能觅得有缘人,千里一线牵……」 原来是冰人馆新来的伙计。 殷城未免伙计叨扰,顺手接了姻缘绳追入灯会。 灯会中,以织女庙附近的人最多,因为这里不仅有求子心切的妇人,还有放天灯祈愿的姑娘小伙儿。 殷城在这附近暗中观察,并没有可疑之人。 他转身欲走,小腿上却隐隐有刺痛,好像被针扎了一样。低头一看,一撮苍耳紧紧趴在他靴子上,上面还连着根红绳。 他俯身将苍耳摘下,原以为是冰人馆伙计给的那根,但并不是。顺着苍耳上的红绳望过去,红绳的另一端,竟然是魏依然。 在这满目艷丽,灯火灼人眼的灯会之间,她一身素衣罗裙,静坐桥下磐石之上,竟显得仙月飘飘,动人心魄。 是她? 魏依然等待李宝珊的时候,发现手里的苍耳少了一撮。 「一定是刚才摔倒时弄掉的。」 她拉住姻缘绳的一端往回收,可绳子另一端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住,有点扯不动。 殷城捏着那小小的一撮苍耳,在月下注视她的一颦一笑,她的脸颊犹如凝脂般清透,正如那日城郊初见时的模样,而不同的是,即便双眼失明,也难掩颦笑之间自然流露出的俏皮和灵动。 殷城此刻的内心蓦地一片荒芜,身为权倾朝野的东厂提督,他手握大权,天下的一切,只要他想得到,都不必出声,只要一个眼神,便会有人双手奉上。但唯有女人,他越是喜欢,就越不能靠近。 灯会中男男女女的欢笑声,令他有瞬息的恍惚,直到他被刺扎上,指尖溢出一滴鲜艷的血珠时,他才恍然回神,松开了指中的苍耳。 殷城换出一口气,抹去手指上的血迹,继续在人群中寻找刺客。 魏依然稍稍用力,终于把姻缘绳收回,团在手心里,嘟嘴嗔怪道:「你这不听话的绳子,到处乱跑,幸好没沾到什么人,不然叫人以为我是急着嫁人,那多难为情。还是收好吧。」 将红绳揣入腰间,她站起身,一手拄盲杖,一手扶桥栏,摸索着想去感受一下年轻男女在河边放天灯的气氛。 「怎么还没拜完呢?」又等了一会儿,魏依然渐渐感觉到不安。 此时,旁边有两个姐妹放天灯,放了几次都没成,最后一次终于成功了,高兴的拍手,「太好了,我们的灯终于放飞了。」 「嗯,心愿定会实现的。」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吧。」 「好。」 听见她们要走,魏依然急忙打问,「麻烦二位姑娘,能否给我指一下织女庙的方向?」 姐妹俩注意到她的双眼看不见,便好心亲自令她到织女庙。但是,等她到了织女庙,这里已经冷清了许多。 第25页 「姐姐!宝珊?」…… 魏依然在织女庙周围连喊几声,也没有李宝珊的回应。 哎呀,这个李宝珊,不会出来不见我,就自己回去了吧? 那我可怎么办啊? 「姑娘,你是找人啊?」 忽然,一个轻浮的男人声音,让魏依然心里一紧。 坏了,怕什么就来什么。 魏依然感觉到威胁,不住后退。 「呃,是,是啊……」 男人摸着下巴上的鬍子,一脸坏笑,「那你找的是谁呀?」 魏依然心里打鼓,「我……找我丈夫。」 「你丈夫啊?……」男人眼珠一转,「我刚才在那边儿看见有个男人好像也在找人,我带你去吧。」 「不用不用……」魏依然连连摆手。 「没事儿,你不是找人嘛,这儿已经都没人了。快走吧!」 男人不由分说拉起魏依然就走,仗着四下无人,连拖带拽。 「我不去!你放开我!放开我……」 男人也不再伪装,「装什么装?来织女庙不就是求子吗?我保证,比织女灵验多了,今儿晚上就让你有求必应……」 男人的声音猥琐的让人作呕。 挣扎中,魏依然的盲杖掉落在地上。 「救命啊……」 「嘿嘿,这儿的人都走光了,你就是喊破喉咙也没人听得见!」 「你放开我!」 纠缠中,魏依然摔倒在地,顺手抓起地上的土抛向对面。 男人被扬了一脸的土,气急败坏,「臭娘儿们!」他抹了把脸,朝魏依然扑了上去。 「救命……」 「啊!」 魏依然视线里忽然飞入一团雾,跟着便是那流氓的惨叫声,和五步外落地的声音。 有人救了我? 魏依然坐在地上,心里七上八下。 眼里那团雾随即靠近,将她从地上扶起,没说一句话。 「多谢……大侠相救。」 魏依然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唿,只是觉得这个人的气息有点熟悉的感觉。 大侠~ 对于这个新鲜的称唿,殷城感觉有趣。 他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也不知为什么,此刻,他并不想让魏依然知道他是谁。 魏依然也觉得奇怪,这个大侠为什么不说话呢?难道和我一样,有残疾? 「厂公!」 短暂的无声,被随后赶来的洛忠打断。 洛忠打量魏依然,「这个不是,听雅轩的魏姑娘?」 魏依然一怔,「大侠……,呃不,原来是厂公救了我。」 殷城将她掉落的盲杖递还给她,「魏姑娘为何独自前来灯会?」 重新得到盲杖,魏依然心里安稳了许多,这个细长的棍子,现在就像是她的双眼。 她欠了欠身,「我本不是独自来的,只是与姐姐走散了,所以才……」 殷城环顾周围,「灯会散场,这里已经没人了。我看,你姐姐应该是找不到你,已经回去了。」 「啊?那我……」 唉,这个不靠谱的李宝珊,早知道就不和她出来了。 「眼下天色已晚,姑娘行动不便,打算如何回去?」 嗯? 问我要怎么回去? 哪有这种人啊? 正常人这种情况不是,要么不管,甩手离开,要么主动送我一程吗? 他却来问我? 要我怎么回答?难道厚颜无耻的主动要求他送我吗? 「呃,我……」看来现在除了他,也没别的选择了。反正上次借钱已经无耻了一回,也不怕多一次了。魏依然咬唇,「可否劳烦厂公捎我一程?……只要到茶肆附近就成……」 「可以。」 「嗯?」答应的这么顺,好像「可以」两个字就在他嘴边挂着一般。 此时,马蹄声响,有人将殷城的坐骑牵来。 殷城翻身上马,伸手到魏依然面前,「把手给我。」 魏依然迟疑中将手抬到半空中,随即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住。 好冷。 殷城用力一提,魏依然好似腾云驾雾般飞起,侧落于马背上。 由于落下时身子不稳,殷城在她腰上轻轻一托,「坐稳。」 「嗯。」 魏依然的侧脸幽幽感觉到殷城的唿吸,平和,没有一丝波澜。反倒是她,心怦怦乱跳,紧张异常。 第15章 从来没和异性如此接近过,第一次,居然是和一个太监? 唿…… 等等,他算是异性吗? 好像不能算吧? 对对对,他不算。 可是他的声音,为什么不是那种拿腔捏调的呢? 偏偏是如此诱惑的男中音…… ……不要胡思乱想,不要紧张…… 这时,又是那只冰冷的手,握住她一侧的手,往他后腰上一按,「抓紧。」 哈? 我是抱着他了吗? 殷城双臂越过她的腰身,握住缰绳。目光在她微红的脸颊上扫过,并没有太多的停留,随即两腿一夹,「驾~!」 由于惯性,魏依然重重的撞在殷城的胸口上,隐约的听到了微弱但是急促的心跳声。她感觉自己现在的心情就像是她的另一只手,无所适从。 我还是找个话题,说点儿什么,好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的好。 第26页 「咳,那个……,厂公?」声音稍显颤抖。 「想说什么?」殷城淡然道。 「那个银子,我会想办法尽快还的……」 没说完她就后悔了,明知道还不了,我还提起它来做什么? 我是不是傻? 「银子,我已经拿回来了,你不必还了。」 ??? 拿回去了? 魏依然恍然,他说的一定是抄家那事儿吧。 她好想问,但又不敢。 还是说点别的吧。 「呃,方才的那个人,厂公要将他送官吗?」她想起了刚才那个流氓。 「他已经死了。」 「啊?!」魏依然差点儿从马上掉下去,「死啦?」 「莫非姑娘还有话与他说?」 「不是啦,我,就是随便问问……」 这个人真的和传说中的一样,杀了人,居然还如此平静?心不跳,手不热,说话都没有一丝喘…… * 「你呀你,怎么能把依然一个人丢在灯会上呢?」 听雅轩里传来李掌柜焦灼斥责的声音。 李宝珊哭道:「我出了织女庙到处找,都没找见依然,以为她回来了,所以我才……」 「你以为?依然没人引路回的来吗?」李掌柜气的在大堂里来回踱步。「我就不该让依然跟你去。」 「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赶紧去找!」李掌柜焦躁中打开了茶肆大门。 门打开,一匹黑马立于门前。 父女二人抬头一看,「依然?……」再看,不禁吃惊,「厂,厂公?」 「干爹,姐姐。」魏依然在马上,已在朦胧中看到那两团熟悉的云雾。 李宝珊想要立刻迎上去,可又碍于殷城,她又缩了回来,怯怯的道:「依然,你上哪儿去了?我在织女庙周围找了你半天,都不见你的踪影。」 「我在灯会上迷路了,多亏遇到了厂公,送我回来。」 李掌柜忙向殷城躬身,「劳驾厂公辛苦了。」 「只是顺道而已。」殷城下马,伸手握住魏依然的一只手,「下来吧。」 「呃……」魏依然踌躇,我怎么下啊?连多高都不知道。 见她迟疑不动,殷城手臂稍稍用力,魏依然顿时失去平衡,从马背上掉落。不等她落地,殷城手臂在她腰间一揽,魏依然感觉自己就像一块轻纱,轻柔落地。 她微红双颊,「多谢厂公。」 「不谢。」殷城说罢,再次上马,却发现自己的袖口处一条红绳牵扯,撩起了魏依然裙摆的一角。 李宝珊顺着红绳一看,发现魏依然裙摆上的一撮苍耳,取了下来,「哎呀,这就叫千里姻缘一线牵呀。」 李掌柜心里这个气,心说还有没有比你更笨的?「胡说什么?别瞎说。」 李宝珊嘟囔,「这是灯会上给的姻缘绳,我怎么是胡说呢。依然,你的姻缘绳沾到厂公身上了。」 「啊?」 这条不争气的绳子,明明放的好好的,怎么又出来捣乱…… 嗯? 她伸手去摸腰间,发现自己的姻缘绳还好好的在她手里。 「呃,我的姻缘绳在这儿呢。」她摊开手掌,亮出自己团的好好的姻缘绳。 殷城一看,想起自己随便收了的那一条。 是我的? 李掌柜眼珠微动,赶忙说道:「什么姻缘绳?那都是骗人的。没准儿在哪儿沾上了的。厂公,您莫见怪。」 殷城只是看了自己袖口上的苍耳,没去摘,也没收回,漠然道:「只是几颗苍耳沾身,不足为奇。」 说罢,他双腿一夹,催马离开,李宝珊手里的苍耳随即脱了手,那一撮小小的苍耳,在殷城的马后就像条小尾巴,飘飘荡荡。 目送殷城拖着他的尾巴离开后,父女三人重回茶肆。 李宝珊愧疚道:「依然,你去哪儿了?我在织女庙外足足寻了你一个时辰啊。」 一个时辰? 只在织女庙外找啊? 唉,你还真是个聪明睿智的姐姐。 魏依然很无奈,李宝珊不是故意的,只是脑子有点进水而已。 要怪还是怪自己瞎跑。 算了,既然没事,也不必给掌柜的徒增烦恼了。 「我被人群沖的迷路了。」 「那又怎么遇到了厂公呢?」李掌柜更急于询问她与殷城之间的事。 要说自己的亲生女儿嫁给个寡情薄性的陈岩利已经够他气的了,这刚刚认下的干女儿,可千万别再被一个冷血太监相中,那可真是家门不幸啊。 「我也不知厂公为何会在灯会上,不过,好像也是在找什么人。」 闻言,李掌柜这才松了口气。「原来如此。」 * * * 殷府书房,烛光摇曳,殷城白天还静如死水的心情,泛起一丝涟漪。 手心里,结着苍耳的姻缘绳还在。 千里姻缘一线牵~? 两次意外结缘,难道真的…… 「厂公。」 房门外,侍从轻轻的唤。 「什么事?」殷城道。 「新夫人问,厂公何时回房?」 新夫人? 殷城恍然想起来,乔贵妃曾提到,要给他送个对食过来,不想竟这么快。 乔若玉虽无显赫的家世,却宠冠后宫,足见其精明之处,而同时也是心狠手辣的一个人。当初她看中还是普通小宦的殷城,收进自己宫中为她办事,没想到殷城凭藉手段没几年竟升为东厂厂督。 第27页 随着殷城不断立功,权利越来越多,乔若玉怕他背叛自己,就总想着办法找什么东西拴住他。可殷城这个人,并不沉迷任何东西。 乔若玉实在没办法,只得往他房里塞女人。用她的话来说,无论能不能用,男人终归是男人,逃不出一个「色」字。即便他真的不食人间烟火,只要有个自己人在他身边时刻监视着,就不怕他背叛。 殷城深知乔若玉的目的,所以她送的人,他从不拒绝,也不能拒绝。 是啊,身处极险之地,很多事不是喜欢就可以随心所欲。 他将那条姻缘绳随手扔进桌边的书画缸内,对门外的侍从道:「告诉她,让她自己休息,有什么话,改日再说。」 「是。」 「等等。」 「厂公还有何吩咐?」 「跟她说清楚府里的规矩。」 「是。」 第16章 「唉~」 「唉~」 …… 这一天,李掌柜是饭难吃得,水难咽得,就扶在楼梯上唉声嘆气。 魏依然下了台子,听他如此不禁失笑,「干爹,缘来茶楼都被抄了,劲敌没了,眼看咱们听雅轩将是京城唯一一家茶馆儿了?您不高兴,还愁个什么呢?」 李掌柜又嘆了一声,愁眉苦脸,「我愁就愁在缘来茶楼怎么在这个时候被抄了?」 魏依然拄盲杖到扶梯前,「不是说他们与沈家有往来,所以才被抄的吗?」 李掌柜瘪瘪嘴,「沈家以前是多大的官?能和一个小小茶楼老闆有往来?」 「那庆丰米行不也只是小小米行吗?」 李掌柜满腹狐疑的看着魏依然,「不对。依然,你是不是有事瞒着干爹呢?」 魏依然心虚,「没有啊。我行动不方便,能有什么事瞒得了干爹的?」 「不对吧?昨天厂公送你回来,路上……就没与你说点什么?」 「哧~」魏依然忍俊不禁,老头儿原来是因为昨天的事才起了疑心。 「你还笑?依然呀,你当真不知道我在怕什么?」 魏依然怎么会不知道,他怕的是两个女儿都跳进火坑呗。 魏依然抿嘴而笑,半打趣道:「嗯……,若真如干爹所言,他是举世无双的美男子,依然喜欢他,也是情理之中吧?」 「什么?!你……,你你你……」老头儿差点儿没坐地上,胳膊撑着扶梯才没下去。「依然,你可别吓唬爹。你光是瞧他外表啦?……况且你也瞧不见啊。抛去外表,那个厂公简直就是个……,活阎王。」 老头儿压低了声音,生怕别人听见。「冷酷无情,杀人不眨眼,你看看那些个进了诏狱的,有一个是囫囵出来的吗?想想就怕啊。这些还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听说他曾有两个对食,都是连一个月都没过去,就莫名的消失了,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听这些呀,爹就毛骨悚然。」 冷?回忆昨日殷城的手,确实冷得好像尸体。 杀人不眨眼,倒也是真的。 算了,看老头儿如此胆怯,还是不吓他了吧。 「干爹,您真是自己吓自己。厂公是什么人?天下的美女,他想要的,谁敢说不给?怎么可能推而求其次,找我这个眼瞎看不见的人呢?」 李掌柜寻思了一会儿,点头,「是啊,这么说来,倒也有些道理。希望是我想多了吧。」 「哗啦~!」 父女二人正在后台说话,前边大堂传来一阵骚乱,把李掌柜吓了一跳,心说不是又有人来捣乱了吧? 没等他反应,跟着就听见外边一片惊唿,「死人啦!死人啦!……」 * * * 死人啦? 李掌柜慌张跑出大堂,只见大堂中间,一张倒了的桌子旁边躺着一个人。 凑近了一看,此人口吐白沫,双眼充血,面部略显灰白,身体似乎因为痛苦呈现极度扭曲状。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李掌柜吓得浑身哆嗦,甚至不敢上前。 魏依然慢慢探出后台,向聚集在某个位置的一团团的马赛克走过去。 「死人啦!……」 客人们胆大的往前来,胆小的往外跑,大堂里挤做一团。有人跑出去还在大声嚷嚷,引起了街上捕快的注意。 「让开让开。」捕快进来,迈着嚣张的步子,拔开人群看到了地上的死者。 捕头上前查看尸体后,从身上抽出一根银针,在死者旁边洒落的一滩茶水中沾了沾,银针在众人瞩目之下,变黑了。「是中毒。」 「茶水里有毒!」客人们个个吓得脸色苍白。 捕头环视周围,「你们方才可有谁注意到,有人接触过他的茶水?又是何人与他同座?」 几个客人七嘴八舌,「他是一个人坐的,没人与他同座。」 「我就坐他旁边那桌,他进来没多久,也没见他接触过谁呀。」 「是啊是啊,我也看见了,他进来没多久。对了,就伙计二牛接近过他……」 「伙计……?」捕快两眼一睁,「茶肆伙计呢?」 二牛从人群中挤出来,「差爷,是我。」 捕头上下打量他,「你可认识死者?」 二牛摇头,「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要杀他?」捕快的声音在一瞬间变得狠厉。 二牛先是一愣,接着便连连摆手,「不是我,不是我,我不认识他,为什么要杀他?」 第28页 李掌柜上来帮忙解释,「差爷,不可能是他,他在我这店里已经好些年了,一直本本分分的……」 捕快撇眼,将目光转移到掌柜身上,「你是茶肆的掌柜?」 「嗯,是。」 「那不是他,就是你啦?」捕快眯着眼睛审视李掌柜。 李掌柜:…… 「这,这怎么可能……」 「有机会接触死者茶杯的,只有茶肆内的人。」捕头一双鹰眼左右环视一番,最后扬手,「与听雅轩有关的人,统统带回去审问!」 一声令下,几名捕快上前拿人。 「冤枉啊!人不是我杀的。」 「我没有下毒……」 李掌柜和二牛大声喊冤。 闻声,魏依然慌乱在人群中摸索前行,「干爹!……」 「干爹?」捕头一听,露出了「又逮到一个」的表情,「一併带走。」 「我干女儿是个眼盲之人,她看不见的,又怎么下得了毒?」 捕头冷嘲道:「既能行走,就有可能下毒。少废话,带走!」 * 县衙大堂上,听雅轩的人跪成一排,李掌柜连连喊冤。 「大人,我们与死者无冤无仇,他也是第一次来我们茶肆听书,我们不可能杀他的,求大人明鑑!」 县令岑济业还是那样张着他睏倦的眼睛,手捻鬍鬚,酸腐气的道:「死者是在你们听雅轩给毒死的。如果不是你们下的毒,难道是死者自己毒死自己的?」 魏依然道:「大人,你说是我们下毒,可有凭证?」 岑县令一怔,旋即怒道:「这话该是本官来问你……们。你们自称冤枉,有何凭证啊!」 「大人,死者虽然死在听雅轩,可听雅轩是茶肆,每日往来之人无数,难保有歹人混入其中下毒。而我们与死者第一次谋面,连话都没说上一句,为何杀他?即无杀人动机,也无杀人凭证,大人怎的就断定,人是我们杀的?」 岑县令听着有点发蒙,他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呆了很多年,通常都是他跟嫌疑人要没有作案的凭证,这还是第一次被嫌疑人追着要作案凭证的。 他很不爽,但又好像无话可说,想了想,「你要证据是吧?来人!」 捕头立刻上前,「大人!」 「本官令你速去听雅轩,好好的给我搜!我就不信,你们下毒,能下的滴水不漏。」 「是!」 捕头带人前往听雅轩搜证,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就回来了。将手里的一个小罐子呈给县令,「大人,这是从听雅轩后院厨房搜出来的。」 李掌柜和二牛抻着脖子焦虑的探看他手里的东西。 岑县令一本正经的拿着罐子,边打开边问,「此乃何物?」 「禀大人,这是百草枯,正是死者所中之毒。」 魏依然心里一紧,这是怎么回事? 这东西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听雅轩的啊! 难道又是……? 李掌柜和二牛面面相觑,「这,这不可能啊大人。」 「你们不是说要证据吗?这就是证据!」县令将毒药拍在案上。「百草枯?你们还有何话说?」 李掌柜急道:「这不可能!我根本没见过这东西,更不知道它怎么会在我厨房里的?」 「啪!」惊堂木响起,岑县令大怒,「罪证确凿,还不认罪。来人,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李掌柜被两个衙吏按到在地,「冤枉,我冤枉!」 魏依然急道:「大人,你要屈打成招吗?」 「屈打成招?」岑县令不屑道:「对于你等刁民,不用刑,就不老实。」 岑县令又看向旁边的二牛,「你是听雅轩的伙计,对吧?」 二牛点头,「嗯。」 县令举起手里的药罐子,「这东西之前你可见过?」 二牛摇头,「没有。」 「你可想清楚,你只是个伙计,没必要替别人遮掩罪行。你若是招了,本官立刻放你走,若是不招,就是共犯,一併用刑!」 二牛看了眼被按在地上的李掌柜,使劲的回忆了一番,还是摇头,「小的天天在厨房里,真的没见过那个罐子。」 岑济业的脸一沉,「刁民!重打二十!」 又上来俩衙吏,将二牛也按在地上,接着,几个衙吏「噼里啪啦」的开始行刑。 第17章 「啊!」 「啊!」 「冤枉啊大人!」…… 听到李掌柜痛苦的喊声,魏依然道:「大人,若是有人栽赃陷害,把毒药偷偷塞进听雅轩厨房,也不是不可能。您就不想想,如果我们要害人,为何在自己的店铺内动手?还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那不是太蠢了吗?」 县令一怔,眼神游移,「嘟!哈~,说书的果然是巧舌如簧。说不定你们就是这么以为,才铤而走险。现在还想混乱本官的视听?若不是念在你一介女流,本官定然重责!」 说话间,二十大板已经打完,李掌柜毕竟上了些年纪,虽然不至昏迷,但也已经有气无力,头也抬不起来的趴在地上。 岑济业冷眼,「怎么样,李明昌,招吗?」 李掌柜虚喘几下,「我冤枉……」 「真是刁民!如今证据确凿还不认罪……」 魏依然怕他再加刑,急道:「大人,您就算要定案,也要查明杀人理由吧?难不成,你屈打成招,还要让我们自己编造理由?」 第29页 「喝!」岑县令嘴角抽动,真是个牙尖嘴利的。「好,本官让你们哑口无言。来人!嫌犯收押大牢,择日再审!」 没想到,岑济业竟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退堂了。 大牢里,李掌柜虚弱道:「二牛,……你可曾看到什么……,可疑人进出厨房?」 二牛趴在地上,「掌柜的,不是我下毒,你别怀疑我。」 「你在听雅轩这……,这么多年,我怎么会怀疑你呢?我就是问你,有没有看见什么人……」 「没有啊,我不记得了。」 李掌柜满面愁容,「那东西究竟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呢?」 「干爹,别想了。」魏依然徐徐道:「我觉得,这件事很蹊跷。」 「依然,你看出了什么?」 魏依然若有所思,「一个从不光顾听雅轩的客人,第一次来,连茶都没饮完就死了。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 李掌柜蹙眉,「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如果是几天前,我可能会怀疑又是那个龚春财搞的鬼。可是,现在他已经被抓了,自身难保,怎么可能来祸害咱们呢?如果不是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和咱们有仇,非要处心积虑的置咱们于死地呀。」 魏依然一时也想不到,因为这次不是几个混混捣乱,也不是碰瓷儿讹钱,而是人命案子,若不是深仇大恨,何至于如此陷害? 究竟是谁如此险恶呢? 沉思半晌,「无论是谁,只要他有目的,这几日,人一定会出现。」 * * * 「陈大人,重修如来宝塔的银两不足,无法开工。」工部营缮所衙门内,所副程尤贞将一份统计好的预算单子交给陈岩利。 陈岩利刚升官,正不知三把火往哪儿烧,朝廷忽然要修缮万安寺内因年久失修而坍塌了塔顶的如来宝塔。 这下他可算等到了大展拳脚的机会,但是,等银子放下来的时候,他傻眼了。别说油水,就连基本的人工材料费都远远不足。 他也曾想过找邹珏提一下这个事情,但又怕因此惹恼了他,所以一直犹犹豫豫的没去。最后干脆,把烂帐往所副程尤贞这儿一推完事儿。 可程尤贞和他不一样,看到钱数不对,直截了当的提了出来。 陈岩利不耐烦,「克服一下吧,国库若是充盈,何须动用内帑(tang三声,即皇帝自己的小金库)呢?所幸就是修补一下塔顶而已,选材人工各方面节省一点也就差不多了。」 这话的意思显然是要偷工减料,可程尤贞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听了陈岩利的话,他摇了摇头,「大人,人工方面或许还能节省一点,但是材料,下官实在没办法。」 陈岩利把他刚递上来的单子往桌上一甩,用一种轻慢的语调道:「你在营缮所少说也有三年了吧?为什么还是个八品所副?本官才来了半年,就当上了所正?」 程尤贞闷头不语。 陈岩利嘆了口气,带着上级教导下级的语气,「程所副,为官不能那般刻板。眼下工部职位悬空甚多,事务多忙,难道你要让本官因为这点小事去找主事大人吗?」 「呃……」程尤贞还是那副严肃又有少许木讷的表情,「这不是小事啊。银子不够,就没办法开工。」 陈岩利:…… 感觉到头疼。 真是个食古不化的人。 「大人!」此时,衙门小吏进来报事,「您夫人来了。」 「嗯?」陈岩利一听,脸瞬间拉长,「她来干什么?你去告诉她,本官正忙,无暇见她。」 小吏踌躇一阵道:「大人,小人觉得,要不……您还是见见吧,陈夫人像是遇到了大事。」 大事?陈岩利一头雾水,家里着火了? 「让她进来吧。」 程尤贞一揖,「那大人,下官先退下了。」 「嗯。」 程尤贞出去没多久,李宝珊哭着跑了进来,「老爷!老爷……!」 虽说李宝珊经常哭,但基本都是那种撒娇式的假哭,通常遇到那种情况,陈岩利是完全不予理睬。但是今天,看李宝珊哭的这个悽惨,不禁让他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是天塌下来了吗? 「你……,不是不让你来这儿吗?」陈岩利斥责道。 「老爷,你一定要救救我爹呀!」 李宝珊这句开场白,反而给陈岩利吃了一颗定心丸,随即露出事不关己的神态,「你爹又怎么啦?」 李宝珊扑到陈岩利面前,哭求道:「我爹被抓进大牢里了。」 「啊?」陈岩利吃了一惊,「你爹又闯了什么祸?」 「他们说我爹杀了人。」 「杀人?」陈岩利眉头紧锁,「他为什么杀人?」 李宝珊连急带气,「我爹没有杀人,他们冤枉他。老爷,我求你,去衙门说说,让他们至少别用刑。」 陈岩利冷脸,「杀人偿命,县衙如何审问,自有律法约束,我若开口,那就是徇私啊。这个道理我上次已经与你讲了,以后休要拿这种事来烦我。」 「老爷,老爷,我求你……」李宝珊去牢里见到自己的父亲被打到臀腿血肉模煳,心痛不已。可她一个女人,除了求助她的丈夫,还能怎么办?她双腿无力的瘫坐在陈岩利脚下,「我爹老了,他经不起用刑了。我不求老爷你替他老人家说情,更不求你能救他出来,我只求,你跟县令说说,让他别屈打成招……」 第30页 「住口!」陈岩利沉脸,「你个妇道人家竟敢对朝廷官员私下指责?屈打成招?什么叫屈打成招?你就敢肯定你爹没有犯案?」 「我,我当然可以肯定。他和那个死者根本就不认识,为什么要杀他?」 「你去问你爹呀,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李宝珊一瞬间感觉到崩溃,方才在大牢里,她爹就说过,陈岩利不可能帮忙,魏依然也觉得她是徒劳。最后证明,所有人都比她更了解她的丈夫。 「你,你当真如此绝情?」 「你赶紧回家去,别给我在这儿丢人现眼。」 李宝珊心灰意冷,撑起身子,下唇咬的生疼。 她蹒跚往外走,陈岩利轻蔑的挑起眼皮,「以后能不去茶肆,就别去了,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 * * 牢里呆了两天,阴冷,潮湿,残羹冷饭,在这个清早,魏依然有种预感,他们一直在等的答案,就要来了。 果然,日上三竿的时分,牢门响动,邹严出现在三人面前。 「怎么样?牢里的滋味儿还好吗?」 当听到邹严的声音,魏依然终于明白了。 李掌柜趴在地上,撑着半截身子抬起头,「邹公子?你怎么来了?」 邹严嬉皮笑脸道:「我这不是担心我未来的岳父在牢里受苦吗?所以一听说这事儿,立马来看您了。」 李掌柜一脸懵,未来的岳父? 邹严将目光转向角落里安静而让他心痒痒的魏依然,「哎呀,魏姑娘,前些日子,我让媒婆去提亲,听说你要考虑几天,不知道现在想清楚了没有?」 魏依然稍事沉默,冷冷的道:「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邹严斜勾了嘴角,「这个不能乱讲,我可是好心来看你们的。顺便看看……,你们在这儿呆够了没有,想不想出去?」 李掌柜开始还有点儿懵,但现在已经全然明白,「原来真的是你?!你这是逼嫁!……咳咳……」 邹严脸一沉,「哼,都到这种地步了,还没想明白?行!本少爷有的是耐心,就再给你们考虑几日。不过,魏姑娘,我是有耐心等你,可你干爹还能扛得住几次板子,你最好掂量清楚。」 说完邹严转身朝外走。 「我答应你……」 在他将要走出牢门的时候,魏依然语气坚决的答应了。 邹严眉毛一挑,回头得意道:「这就对了嘛……」 李掌柜大惊,「依然,你不能答应他!」 魏依然没接李明昌的话,只对牢门外空视道:「我答应嫁给你,你可以放了我们了?」 「那不行。」邹严抠抠脸颊,「我把你们救出来,你们要是跑了怎么办?」 「那你想怎样?」 邹严搓搓下巴,「得等本少爷先准备准备,准备好了,花轿就从衙门走。」 真是个艰险狡诈的货色,与这种人谈条件真让人作呕。但是,想想因为自己凭白挨打的李掌柜和二牛,魏依然别无选择,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先从这儿出去再说。 她想了想,「那至少要把我干爹先放回去吧?若我干爹一日不康復,我就一日不嫁。」 邹严见魏依然态度坚决,心想一个受伤,一个眼瞎,量你们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好好好,就依着你。谁叫本少爷喜欢你呢。」说罢,他吩咐身边赖贵,「去跟县令说一声,本案一定与李掌柜和他的小二无关,让他先把他们俩放了,本少爷做他们的担保。」 「是。」 赖贵走了,邹严贱兮兮的舔着嘴角,「现在行了吧。」 魏依然不语。 「美人儿,这几日,先委屈你在牢里呆几日,不过你放心,好吃好喝,他们绝对亏待不了你。三日后,就等三日,我就大红花轿迎你来。嘿嘿嘿……」邹严本想伸手进牢门对魏依然摸上一把,可魏依然就像泥鳅,在他手还没接近的时候,已经退后去了。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邹严的好心情,他搓了搓手,「还害羞了嘿嘿,不急不急,咱们来日方长。美人儿,那我就先走啦。」 终于把这个噁心东西对付走了,李掌柜担心道:「依然,你一个人在这儿呆着,叫我怎么安心吶?」 「干爹放心回家养伤,他一心想得到我,不会对我不利的。」 「可是,那邹严根本就是个花花公子,你跟了他,这以后的日子……,唉。」老头儿感觉说什么都没有用,除了嘆气,别无对策。 第18章 在魏依然被关大牢时,殷城正在长庆宫内应付乔若玉。 「殷城,昨儿个本宫见过你的新夫人了,随便聊起来,她说自从入你府后,还不曾见过你的面呢?」乔若玉半依着茶桌,神情恬淡的问。 殷城欠身道:「回娘娘的话,只因殷城近日事务繁忙,未得闲暇回内宅而已。」 乔若玉浅笑,「你内宅之事,本宫并不想过问,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不知娘娘唤殷城前来有何差遣?」殷城道。 「听说,近日来工部职位空缺很多,本宫想让你替本宫的弟弟某个差事。」 殷城:…… 乔若玉轻嘆了一口气,手肘搭在桌边儿上,「本朝的规矩,外戚不得承爵,本宫也不好坏了这个规矩。不过,前日本宫与陛下提起,陛下应允封个官职给他,故而今日唤你前来商议此事,看能否在工部寻一空缺。」 第31页 殷城道:「既然陛下已然应允,殷城自当安排就是。」 乔若玉点点头,带着几分吃味道:「本宫不似皇后,家世显赫,她祖父是四朝老臣,国丈,国舅,皆是朝中重臣。本宫就这么一个弟弟,前日刚及弱冠之年,所以,趁着本宫还能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的时候,给他某个前程。工部里头你看着挑,至于品级嘛,不要太高,免得引人议论。」 殷城躬身,「殷城明白,殷城这就去办。」 「等等!」 乔若玉给身边流云递一眼色,流云点头,转身去取了一支钗转交给殷城。 「这是本宫入宫不久,陛下赏赐的,上面的珍珠,是番邦的贡品。你拿回去送与你新夫人吧。」 这是逼他回内宅的藉口,殷城明白,也无婉拒,接过钗,「谢娘娘。」 离开长庆宫,殷城回到东厂,一小宦将一本子双手呈上,「厂公,这是于侍郎刚刚给您送来的,说是这次填补工部空缺的候选名册,请厂公先行过目。」 这次工部都水清吏司的空缺很多,在缺人的状况下,只能选择从其它部门挑选合适的人,进行适当提拔调任,以平衡都水清吏司的严重空缺。 于贺平这份名单本是要交给吏部,吏部核查后再落实,但是,为了获取殷城的信任,他选择先将名册交给殷城过目。 殷城接过名册,随意翻看时,眼角余光扫到桌上一堆公文当中有一个细长的锦盒。 「这是什么?」 小宦道:「回厂公的话,这是方才于侍郎一併送来的,说是请厂公鑑赏。」 鑑赏? 殷城挥挥手,打发了小宦,随即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幅画。 当画轴打开的时候,那个被他努力埋在心底的倩影,再次浮现。 自从上次七夕,乔若玉将新对食塞给他之后,他已经连同那条姻缘绳,将自己的心封存。可是,这幅画,无疑替他揭开了那条封印,他隐隐感觉到自己压抑的心脏,跳动的更快。 殷城的目光在那幅画中的倩影上沉浸片刻,随后闭上双眼,将画重新捲起。 打开名册,他想转移注意力,但是那幅画却不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扰乱他的心神。 合上名册,将之揣入怀中,走出东厂。他要按照乔若玉的意思,去见家里那位夫人,好让自己平静下来,知道自己的处境。但是不知不觉,他竟来到了听雅轩的门前。 怎么到这儿了?…… 目光抬起,殷城忽然注意到听雅轩门上贴着的封条,封条上赫然印着县衙大印。 又出事儿了? 殷城满腹心事回到府邸,在书房内,盯着桌上那份名册,脑子里全是听雅轩贴着封条的大门。 他本不想再与魏依然有任何的牵扯,但是此时此刻,他根本无心去想别的事情。 最后一次吧。 「来人!」 路鲸来到书房门口,「厂公。」 「你去查查听雅轩被封的事。」 「是。」 路鲸离开不大的功夫,回来了,「厂公。」 「查清楚了?」 「回厂公的话,听雅轩内前些日子有客人中毒身亡,所以被查封,其掌柜,伙计和魏姑娘皆被关押大牢。」 「人命官司?」殷城诧然。 「是。小人觉得蹊跷,便又去打听,发现原来这场人命案是工部主事邹珏的小公子邹严故意闹出来的,目的是为了逼魏姑娘嫁给他做三房妾室。」 什么~? 殷城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路鲸察言观色问道:「厂公,是否要小的去县衙知会岑济业?」 殷城道:「你去告诉他,令他务必秉公办案。」 「是。」 「等等。」路鲸刚要走,殷城忽然微拢双目,片刻之后,他竟舒展了眉头,嘴角漠然轻扯,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淡淡的道:「不必去了。」 殷城前后不一的举动在路鲸眼里并不足为奇,他熟悉他的主子,他知道那邹家父子从此必没好果子吃了。 一夜盘算,没人知道殷城具体要怎么做。这天一早,于贺平来请殷城的示下,「厂公,那份提升调任的名册,厂公可还满意?」 殷城将名册放在桌上,「当然满意。」 于贺平打开名册,发现其中有几个人的名字被划了。 有原本要升为五品郎中的邹珏,要加官为从五品员外郎的邹严,以及要升为主事的陈岩利。 于贺平不解,「厂公,这三人……?」 殷城表情平淡,「乔贵妃的弟弟乔若川可补郎中空缺。」 于贺平一听,原来是有乔贵妃的示下,「那么,另外这两个空缺可有人选?」 殷城双目微阖,「安排些做事干净的填补空缺吧。」 做事干净? 于贺平琢磨这话,似乎有深意。试探道:「对了,营缮所有个所副在位多年,因为从来不应酬,故而不受邹珏重视。邹珏曾与下官谈笑时说起过此人,好像叫……程尤贞。」 虽说工部的人多,于贺平又是堂堂侍郎,轻易记不住底层的官员,但是程尤贞这种轴到没朋友的官儿,还真是少见,所以邹珏偶然一提,他倒也记下了。心说这个人该很干净了吧?干净到都升不了官。 「不受重视?」殷城半垂眼帘,「那就他吧。」 第32页 于贺平一脸茫然,「是。」顿了顿,他指着名册上的三人,「呃,不过……,厂公,那这三个人该如何安排?」 殷城稍稍沉默,「杂造局和柴炭司不是常年缺人吗?让他们去那儿吧。」 啊? 于贺平没敢说话,这俩地方隶属工部,可里边最高的官职也就九品,这不就是贬官了吗?升了一个他们曾经踩在脚下的,反而贬了他们,这日后能有他们好果子吃吗? 此事已无需再问,这三个人肯定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殷城。 可是,其他两个他不熟,这个邹珏为人圆滑,多变通,又很会来事儿,包括介绍魏依然给他,当初也与他有关。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得罪了厂公的呢? 回来于贺平就找人调查,查来查去他终于查出了真相。 * 「于大人,为何卑职被贬去了柴炭司啊?」 升官难,这贬官可不难,只隔了一日,吏部的文书就发到了邹珏的手里。 邹珏近几日正春风得意呢,刚升了主事,没想到就遇到工部大变动,他又能趁乱升一波。可忽然间,天雷一响,他没升反降。 这次邹珏可坐不住了,为了升官,他可是真金白银花出去的,怎么能官财两空呢? 于是,他找到于贺平,要问个明白。 于贺平狠狠剜了他一眼,把之前递给殷城的那份名单直接甩在他身上,「你好好看看吧。」 邹珏打开名册,其中与他有关的,他儿子和他的属下,一併被墨划了。 他皱起眉头,「这……」 于贺平挑起嘴角,「你们的名字是厂公亲自划了的。」 邹珏一脸懵叉,「啊?」 我连和那位厂公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怎么就得罪了他呢? 「大人,卑职这,这贬官贬的冤啊。」 「冤?」于贺平冷嘲,「敢动厂公看上的人。要我说啊,你们能保的住性命已经是万幸了。」 「嗯?厂公看上的人?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你呀,别问我,还是回去问问你儿子吧。」 邹珏越想越乱,心里琢磨这小子背着我不知又干了什么?! 回到家,一顶花轿正停在门口。邹严穿的一身红彤彤的,新郎帽子歪歪斜斜的顶在他头上,整个人笑容灿烂的就像个傻子。 他满腔气愤,上来照准了邹严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差点儿把他拍进土里种上。 邹严捂着后脑,满脸错愕,「爹,你干嘛呀?为什么打我?」 「为什么?」邹珏气的哆嗦,指着他的鼻子,「你老实交代,你这两天都干什么了?」 「我,我什么也没干呀!我,……就,就娶房妾室怎么啦?」 邹珏是个一点就透的人,一听这个,感觉到不对,拧眉质问,「你不要告诉我,这次又是强娶来的?」 「怎么会呢?她是自愿的。」 「自愿?」邹珏狐疑的看着他,「不对吧?你可给我说实话。」 邹严磕巴,「她……是答应了,就,就是……用了点手段而已……」 「啪!」一个巴掌清脆的拍在邹严的脸上。 邹严这下急了,「爹,你把话说清楚,老打我干什么?」 「你先给我说清楚,这女人是谁?」 邹严怔了怔,「嗨,就是个市井说书的……」 「说书的?」邹珏双眼一张,「魏依然?!」 邹严点头,「对,就是她,上回还来咱家跑过堂会呢,爹您记得……」 「啪!」又是一巴掌。 邹严已经被打蒙了,感觉头顶有星星在转。 邹珏气的快晕了,「你这个混帐东西,敢动厂公的女人,你觉得你有几个脑袋?!」 「厂公的……?不是,您说的是魏依然?」邹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邹珏发了一顿邪火,唿出一口气,好似自语,「本来我也不知道,不过现在看来,就是她。」 「不会吧,厂公想要什么女人没有?会喜欢一个瞎子?……」 「啪!」又是一巴掌,「还敢胡言乱语。你,你赶紧给把你这身换了,跟我去听雅轩,当面给人家赔不是去!」 「诶!」邹严刚转身,又一脸便秘的回来了,「爹,那个……,魏姑娘现在……不在听雅轩。」 邹珏心里一紧,「在哪儿啊?」 「在,在在在……县衙……大牢。」 邹珏一听,提了一口气,晕了过去。 第19章 当听说魏依然是殷城看上的人,最害怕的并不是邹珏,而是县令岑济业,他不止抓了人,还打了厂公未来的岳丈,更可怕的还有,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为了钱刁难人这一家了。上次缘来茶楼那次…… 一想到缘来茶楼,岑济业不禁后脖子一阵发冷。对了,就那龚春财怎么也不可能与沈圭有关系呀,却莫名其妙的被判抄家…… 岑济业狠狠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上次已经被放了一马,不想这次…… 「快快快,快把魏姑娘给放了……,等等,本官要亲自把人给请出来。」岑济业努力站了几次,腿软愣没站起来,「来来,快扶本官起来。」 「哗啦啦~」牢门的铁锁声响。 魏依然心里忐忑不安,不会是邹严来了吧? 「哎呀呀,让魏姑娘受苦了呀。」 第33页 魏依然:??? 这不是县令的声音吗?他怎么来了?还这种腔调。 「赶紧的,把魏姑娘请出来了。」 狱吏赶忙打开牢门,岑济业亲自进来搀扶。 魏依然不知他安的什么心,下意识后退躲开。 县令赶忙正式的一揖,「魏姑娘,都怪本官错判,还请姑娘千万莫要怪罪。」 魏依然觉得奇怪,吃错药了? 「大人,如此说来,小女子可以回家了?」 「当然当然。呃……」县令也找不出个话,眼下多说多错,最好的补救就是赶紧把这位安全送回去。「来人,送魏姑娘回去。」 「送我?」 魏依然越发觉得奇怪,满腹狐疑的在县令的安排下坐上了轿子。在上轿前,她还刻意摸了摸轿子,并不是花轿。 看来这个县令没有诓骗我。 「姑娘坐稳。」岑济业未免于太过明显,所以没有亲自送行,反覆叮嘱轿夫,「抬稳了,千万别摔着魏姑娘。」 * 自从客人中毒事件发生后,听雅轩已经有日子没人了。而李明昌有伤在身,这几日一直躺在床上养着。 这天正趴着,忽然听见楼下二牛一声兴奋的声音。「姑娘,您回来啦?」 李掌柜一怔,从床上趴起来,「姑娘?」他赶紧喊李宝珊,「宝珊,扶爹起来去看看,好像是依然回来了。」 「怎么可能?」李宝珊站在门前,「那个岑县令,是出了名的贪,凡进了他大牢的人,没有好处,能给放出来?」 「掌柜的,魏姑娘回来啦!」二牛又在楼下喊。 李宝珊一怔,「哎呀,真回来了。」 李掌柜大喜,「赶紧扶我下楼。」 「诶。」 再见魏依然,李掌柜老泪纵横,拉着魏依然这个哭,「依然,你可算回来了。」 魏依然道:「干爹,您的伤好了吗?」 「你回来,我就什么都好了。」 「依然,你是怎么回来的?不是说,你要嫁进邹家,才能出狱吗?」李宝珊忽然一惊,「你该不会是已经嫁过去了吧?」 李掌柜脸一沉,在李宝珊手上一拍,「净胡说。依然,你快说说,他们为什么放你回来了?」 魏依然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那岑县令说,是他误判,所以就放了我,还派人把我送回来了。」 李掌柜蹙眉,「这倒是奇了。那,那个邹严呢?他有没有再去牢里找你的麻烦?」 「也没有,后来就一直没出现过。」魏依然稍事沉思,「我怀疑邹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姐姐,你不妨回去问问陈大人。」 提到陈岩利,李宝珊的表情变得复杂,有想念,又有气愤。「问他做什么?我已经有日子没回去了,不想见他。」 李掌柜道:「既然依然平安回来了,你呀也该回家了。他终究还是你的男人,你若是离开的日子长了,难保你家那位陈大人不会一纸休书,休了你。」 「啊?!」 不会吧! 李宝珊脸上露出害怕担心的神色,低下头,却又不想这么快就认怂,紧紧的咬了下唇,赌气道:「若他真是那种人,休了算了。」顿了顿,她忙转移话题,「依然,你刚从牢里出来,我给你备火盆,烧水,咱们跨火盆,洗澡,好好去去晦气。」 李掌柜贊同道:「对对对,这些日子净出事儿,回头咱们都去庙里拜拜。」 魏依然虽是不信这些,但求神可以让他们安心,又何乐而不为? 夜里,她独自坐在床头,眼前一抹烛火的光忽明忽暗。 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想不通,那个岑县令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放了她。但若是有人在背后帮她,又会是谁? 每当她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脑子里总会不自觉的闪过一个人的影子。 厂公? 怎么可能呢? 若是他,那我应该不止是被放了这么简单吧? 再说,人家凭什么帮我? * * * 「厂公,正如您所料,岑济业已经将魏姑娘放了,还派人将她送回听雅轩。」 在外打探消息的路鲸看到魏依然一家团聚后,立刻回来报事。 殷城嘴唇开合几次,第一次显露踌躇之色,「人可还好?」 「厂公放心,魏姑娘很好,岑济业并未对她用刑。」 殷城如释重负,「你下去吧。」 路鲸退下后,殷城看着桌上的画,画中魏依然栩栩如生,就像在他眼前。 他本不想让人知道他对这个姑娘的心思,可是无奈命运的作弄,总是在他想要忘了她的时候,就会发生一些事,来提醒他,她的存在。 他将画捲起,并没有放进书画缸里,而是摆在桌案的正中。他既不想有人窥探到他的心底,也不想将之封存。 就这样吧,反正这在那些狐狸般的官员眼里,已经不再是秘密。 眼下更重要的不是隐藏魏依然,而是尽快安抚乔若玉。 他从袖子里掏出那支钗,往新夫人所在的西院走去。 * 为了笼络殷城,也为了监视他,乔若玉每次赐给他的对食都是绝顶的漂亮。尤其这第三个,更是她千挑万选出来的,不仅漂亮,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与殷城的喜好相合。 她叫罗秀真,乃罪臣之女,出身原是好的,只是受到了牵连,才被罚入宫中为奴。在一众宫奴之中,乔若玉一眼就看中了她。无论气质,谈吐,她都不是一般宫女可比。 第34页 罗秀真进府已经有些日子,仍不见殷城来,心情低落的望着窗外。 身边女婢春竹看了眼天上的月亮,「夫人,天色已晚,您还是早点歇了吧。」 罗秀真的目光没有离开院门,「娘娘不是说了,厂公今日一定会来的,我再等等。」 话音刚落,殷城的身影出现了。罗秀真喜出望外,匆忙整理了一下妆容,迎了出去。 「厂公。」来到门前,她屈膝一揖。 殷城稍稍打量她,发现她的气质与之前乔若玉送来的两个人完全不同,不像是普通的宫女。 呵,贵妃真是费心了。 他将钗递过去,罗秀真难以掩饰的一丝喜悦。「多谢厂公……」 「这是贵妃娘娘赏赐你的。」 殷城一句话,罗秀真的心情跌落至谷底。原来,他是为了送钗才来内院的。 「娘娘还惦记着我。」罗秀真眼神微动,「呃,厂公还未用饭吧?春竹……」 「不必了,本座还有公务在身,你自己吃吧。」说罢,殷城转身走了,没有一丝留恋。 罗秀真盼了半天,即便看到了人,也还是空欢喜一场。 春竹站在一边,「夫人,还用饭吗?」 罗秀真嘆声,「还用什么?我哪里吃的下?」 「夫人,贵妃娘娘说,厂公最喜弹琴,您也擅长弹琴,何不弹上一曲,说不定厂公听着听着就来了呢?」 罗秀真一听,似乎也真是个法子。「嗯,取琴来。」 * * * 离开大牢的晚上,魏依然可算睡了个好觉,早晨起来,感觉周围的一切,都那么美好。她洗漱后,像以往一样,靠着桌子练习说书。 已经好些天没说了,感觉腮帮子都有点儿僵了。 李掌柜听见她的声音,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过来,「依然啊,你刚回来,多休养几日吧。」 魏依然道:「干爹,我不累,在牢里憋的厉害,出来正好多活动活动。」 「那让宝珊陪你去街上转转吧,反正咱这儿已经好些天没客人了。」李掌柜难掩的一丝苦闷。「宝珊,宝珊!」 「爹,啥事?」李宝珊一阵风似的跑来。 李掌柜一瞧,她不仅穿戴整齐,背后还背了包袱。 「你这是要回去了吗?」 「我想来想去,既然爹和依然都安然无恙,女儿还是回去吧。」 李掌柜点点头,「是啊,他终究是你的男人,该回就回吧。」 魏依然走出房门,「姐姐,你就这么回了吗?」 李宝珊红着脸,昨日信誓旦旦的话还犹在耳边,今天就怂了,怪不好意思。「哦,我家里放着好些菜呢,我不回去,怕都烂了,回去看看。」 魏依然笑着探路出来,「我送送你。」 李宝珊怔了怔,「呃,一家人,送什么?」 父女三人下了楼,李宝珊刚打开门,门外来了两个县衙的人。 「哟!这是怎么回事?」李宝珊见状差点儿没坐地上,「人刚放回来,又要抓啊?」 魏依然不明状况,忙问,「怎么啦?谁呀?」 李宝珊道:「来了两个官差。」 李掌柜拄拐到门前,「两位差爷,这一大早的,有什么事啊?」 其中一个官差举起手里的一张红纸,笑容灿烂的,「我们是奉县令大人的命,专程给听雅轩送这个的。」 第20章 看俩官差的态度,李掌柜提着的心稍稍落下,但仍然疑惑。 官差笑道:「县令大人说了,前几日因为他听信小人言,使听雅轩上下蒙冤入狱。如今真相大白,他当为听雅轩正名,特此发放告示,让我二人一早给您送来。」 魏依然闻言,不觉蹙眉,她昨晚疑惑的事情,似乎越来越朝她担心的方向发展了。 「原来如此……」李掌柜点点头,接过告示,「多谢二位差爷。」 李宝珊喜道:「这下好了,把县衙的告示往门口这么一摆,就不愁没客人来了。我这就去拿浆煳去。」 李掌柜从袖子里掏出锭银子,递给官差,「有劳二位……」 当看到银子,平日里见钱眼开的两个官差,却好像见到什么鬼怪,吓得直往后退,还一劲儿的摆手,「不用不用不用……,这是我们的分内之事。李掌柜,你赶紧把告示贴上吧,我们就回去復命啦。」 说完,俩人一熘烟的跑了。 官差连钱都不收,李掌柜心里七上八下的,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浆煳拿来了。」李宝珊将包袱仍在柜檯上,拿了浆煳出来贴告示。 李掌柜忙着收拾,一边摆放桌椅,一边高兴自语,「有了衙门的澄清告示,咱们听雅轩就算熬出头了。」 魏依然抿嘴,「嗯,咱们再来个今日免费,相信能吸引来不少的客人。」 与其担心猜疑,不如活在当下。魏依然不想继续揣测究竟是邹家变故,还是岑县令良心发现,亦或是真的有个可以翻云覆雨的人物在背后帮她。总之,她出来了,相信真相也将离她不远,无需费心去猜,迟早也会知道。 「干爹,我这就回房去准备开场。」 「诶,好。你慢着点儿。」 魏依然回头走了几步,就听见打门口到柜檯之间,一顿「叮咣」乱响。接着是掌柜的埋怨,「宝珊,你这慌里慌张的是干什么?」 第35页 李宝珊跑到柜檯,二话不说,先把刚才随手丢在柜檯上的包袱藏到了桌下,然后故作镇定的往柜檯上一靠,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 李掌柜越看她越奇怪,刚想开口问,门口来了一个人,差点儿没惊掉他的下巴。 「岳丈……」 来人正是平日里刮龙捲风都吹不来的陈岩利。 魏依然暗自皱眉,连他也来了? 陈岩利站在门前,正了八经的抱拳一礼,就跟做了错事来赔罪一般。 李掌柜纳闷儿,不由得揶揄一句,「哟,陈大人?」 「岳丈,您唤小婿岩利便是。」陈岩利十分客气。 岩利? 李掌柜觉得和他没这么熟,似乎有点叫不出口。 李宝珊在柜檯前剜了一眼,阴阳怪气道:「还是不必了吧,我们这等营商低下之人,怎配直唿大人名讳?」 陈岩利目光移向柜檯前的李宝珊,「呵,夫人还为日前之事生气?怪我当日因公事心烦意乱,说错话。今日我是专程来接夫人回去的。」 李宝珊抑制不住的嘴角上扬,却还故意绷着,「大人你铁面无私,六亲不认,我这个所谓的夫人在你心里也是一文不值。我呀,可高攀不起。」 「夫人说的哪里话?我那是气头上的话,夫人切莫见怪。」陈岩利脸红道。 李宝珊心里美滋滋的,瞧瞧,没了我还是不成吧? 她晃了晃头,「方才我还与我爹商议,要不咱俩和离算了……」 陈岩利惊慌,露出了将要丢官的惊恐神态,「夫人说的哪里话来?」 在李宝珊的眼里,陈岩利的惊慌是怕失去她的神态,他能来亲自接她,她就已经满足了。 李掌柜瞧这情形,心里对陈岩利的不满也稍稍消减。无论他对自己多么寡情,只要对女儿好,这便足矣。其他的,那都不是事儿。 「原来是接宝珊的,快进来吧,别在门口站着啦。」 「是,岳丈。」陈岩利恭恭敬敬的走进这间他中举后就很少踏足的茶肆。目光好似不经意间转到将要上楼去的魏依然身上,然后不管她看得见看不见,又是恭敬的施了一礼,「呀,魏姑娘也在呀?在下有礼。」 若说陈岩利忽然来到听雅轩,还对李明昌客客气气的算是吃惊,那么对魏依然如此恭敬,那简直就是震惊。 连李宝珊都觉得奇怪,这人是受了什么刺激? 之前不还说她是下九流什么的,如今居然还行礼? 连李宝珊这种脑子不灵光的都看出来了,更别说魏依然了。 连这位陈大人也有意逢迎,那九成九是嗅到了什么。 嗅到了什么? 魏依然的脑细胞在飞速运转,成百上千种可能和疑惑在一瞬间一股脑袭入,致使她脑中反面成了一团浆煳。 即便这样,但她并不动声色,而是对陈岩利欠了欠身,「陈大人有礼。」 「什么大人?」陈岩利一改往日面对他们的傲慢,忽然谦卑起来,「都是一家人,魏姑娘是宝珊的妹妹,这么称唿太见外了。」 李宝珊心里这个得意,心说早知道离家出走如此管用,她早就这么办了。 「是啊依然,一家人,大人大人的显得生分,就叫姐夫吧。」 魏依然浅笑,「依然并非生分,只是觉得叫大人顺口,还是叫大人吧。日后若是情分到了,再改口也不迟。」 魏依然的话就像个软钉子,让陈岩利碰了一回。这让他回想起那日在邹府时,他为了撇清关系,是如何对旁人介绍的,此时又不知羞耻的来套近乎。 陈岩利不禁耳红,「也好,随姑娘的意。」 李掌柜笑道:「难得姑爷来,要不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吧。」 「好,劳烦岳丈。」 李掌柜原本只是试探的问一下,不想陈岩利还真答应了,他顿时觉得自己的脸长大了不少。 忙着张罗了一桌菜,一家人围坐吃饭。陈岩利寻了个话头,把自己被贬官的事儿提了一下。 原以为李宝珊和李掌柜会震惊着急什么的,可没想到,不说李掌柜,就连李宝珊也并没有特别的激动,只是皱着眉头问了一句,「啊?为什么贬官,贬到几品啦?」 陈岩利闷着头,「工部杂造局,九品大使。」 「啊?」李宝珊一脸懵,「九品?」比以前没升官的八品还低了一品。「为什么呀?你是出了什么茬子?」 陈岩利嘆气道:「因为吏部查出原来的工部主事邹珏贪污,他获罪被贬,我作为他的下属也受到牵连。」 李宝珊愤然,「他贪污是他的事儿,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我也不清楚。」 李宝珊又问,「那那个姓邹的,贬至几品啦?」 「柴炭司副使,无品级。」 李宝珊听了心里平衡多了。 李掌柜感嘆道:「要不说世事无常,前一日还是六品官,后一日就被贬去砍柴拉炭。姑爷,你也莫太上心,平平安安的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李宝珊点点头,「也是,升到七品,在京城里不还是个芝麻官?现如今贬至九品,倒也没多大不同。」 陈岩利暗中扫一眼魏依然,魏依然听着他们说话,默默吃饭,脸上没有半分情绪,好像在告诉他,无论他被升被贬,皆与她无关。 虽然表面平静无常,可整桌的人都不知道,魏依然心里早已起伏不宁。从自己莫名被放,到陈岩利大变脸,再到邹珏和他被贬官,这一切若说是巧合,那也太巧了,就像之前缘来茶楼无辜被抄一样,巧的离谱,巧的让人心乱。 第36页 不可能是巧合,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在幕后操纵了这一切看似巧合的事件。 殷城,是他,没错。 可是,他为什么这么做? 魏依然自知没什么值得别人利用的,唯有自己这个人,据说还算漂亮的,或许还值得他惦记。 不过,他一个可以只手遮天,翻云覆雨的人物,会喜欢双眼失明的我? 哎~ 我要不要去当面感谢呢? 第21章 经一夜犹豫,魏依然觉得无论怎样,还是要去道一声谢的,毕竟是这么大一个忙。于是一大早,趁茶肆没人的时候,她叫二牛去找了顶轿子,藉口去买东西,坐轿往厂公府去了。 「到了,姑娘。」 轿子在厂公府附近停下,魏依然下轿,让轿夫就在原地候着,自己朝厂公府的方向走。 她已经来过两次,所以比之前要熟悉一些。约摸快到的时候,她忽然放慢了脚步,心中有一丝犹豫。 若是我猜错了,帮忙的并不是他怎么办? 或许真的是邹家犯事,所以我才被放出来的。 那我这般冒冒失失的去道谢,岂不被人笑话? 魏依然停住脚步,在厂公府正对的路边左右踌躇。 这时候,府门前抬来一顶轿子,罗秀真从里边出来。春竹打开轿帘,罗秀真正要进去,余光蓦地瞥见了对面路上的魏依然。见她面对厂公府一直犹豫不前,觉得奇怪。 「那个人……」 春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在魏依然身上扫了眼,不以为然道:「那个人就是之前奴婢跟您提过的,听雅轩茶肆说书人,魏依然。」 罗秀真在府里这些天没干别的,净叫人四处打听殷城的喜好,行踪。从而也知道了魏依然这个人的存在。 她隐隐透过这些闲言感觉到,魏依然在殷城的心里,似乎并不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说书人。 这个一直存在于厂公府内八卦中的女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她的心情就像将近潮汐时的海面,起起伏伏无法平静。 「去问问,她有什么事儿?」罗秀真淡淡吩咐一句,上了轿子。 春竹来到街对面,「姑娘,我是厂公府里的人,你是在等人吗?」 魏依然早早听见有人朝她走来,本以为是厂公府的小宦,不想是个姑娘的声音。 「呃,我想……求见厂公……,不知可否麻烦姑娘?」魏依然犹豫道。 春竹用鄙夷的目光打量魏依然,心中腹诽: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厂公不在府里,你有什么事吗?」 魏依然隐隐听出春竹口吻里厌恶的情绪,心说这姑娘是谁?听声音年纪不大,难道是厂公的……对食? 如果是这样…… 那我当真不该来。 「倒也没什么事。既然厂公不在,那我就先走了。」 魏依然对春竹点了一下头,转身朝等候在不远处的轿子走去。 春竹剜了个白眼,眼角一抹狡黠,顺手揪掉腰带上一颗装饰用的小珠子,丢在魏依然脚下。 魏依然看不见,一脚踩上去,当时摔倒在地,盲杖脱手,胳膊上还划出一道血口子。 「咝……」 好疼。 春竹冷眼旁观,不仅没去扶,还悄悄把她的盲杖踢到了一边儿。 罗秀真挑着轿帘看春竹的一举一动,嘴角一抹淡淡的笑纹。 「夫人,她果然是找厂公来的。」春竹回来,隔着轿子道。 「找厂公所为何事?」罗秀真道。 「她没说。只听厂公不在,便急着要走了。」 「罢了,你没多说什么吧?」 「当然没有了,夫人。」 「好了,那就起轿吧,别让贵妃娘娘等急了。」 罗秀真坐轿走了,魏依然却还趴在地上苦寻自己的盲杖。 马蹄声响,殷城骑马归来,老远就看见趴在地上无助的魏依然。他双腿在马肚子上用力一夹,快马飞驰到魏依然面前。 魏依然闻声,抬起头隐约看到了熟悉的灰白色雾体。 「厂公?」 殷城下马,将她扶起,随后拾起盲杖递给她。「你来见本座?」 魏依然点点头,「呃,我……」 唿,我到底要不要问他,如果不是他在背后帮我,那我也太丢脸了吧? 她脸颊微微泛红,殷城默默的注视她,无意间发现她手臂处隐约有血渍渗出,双眉不禁蹙动。 「你手臂怎么了?」 魏依然愣了一下,想起自己胳膊上的伤。「方才不小心摔倒,擦伤的。」 殷城目视那鲜红的血迹,唿吸莫名静止了数秒,他忍住自己的冲动道:「随我来。」 嗯? 魏依然怔了一下,不知殷城要带她去哪儿,但也不能拒绝,便跟着殷城的脚步声,走进厂公府。 这还是她第一次从正门步入这座感觉上就很庞大的府邸。 之所以可以感觉,是因为步入其中,不仅满眼翠绿,还时不时的听到虫鸣鸟叫,甚至在经过某处时,还有流水之声,显然,这里就像座花园。 二人前后走了很久,终于来到一处安静的院落。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偏厅,你有什么话要说?」直到走进一间房,殷城停下脚步,转身与魏依然面对面。 第37页 「依然……就是想问问厂公……」魏依然犹豫道:「前日我从县衙大牢被放出来的事,是否是厂公从中相助?」 殷城凝视她片刻,默默从怀中掏出个小瓶,随后拉起她的手,缓缓掀开她的衣袖。 魏依然勐的感觉到冰凉,下意识的瑟缩,但没能将手抽回。 「别动。」 殷城平淡的话音之后,魏依然感到手臂伤口的地方有蛰痛的感觉。 「咝……」 「上药是有点疼。」 上药? 他……在替我上药? 魏依然的心怦怦直跳,努力抑制自己渐渐变快的唿吸。 千万别脸红。 上个药而已,这么还脸红,岂不成了花痴? 上了药,殷城掏出身上的手帕,在她纤细的手臂上包扎。一边细细的包扎,一边用毫无情绪的语调道:「你既然来了,心里便是有了答案,何须多此一问?」 哈?我问什么啦? 哦对了,是他救我的事…… 这么说,真的是他? 太监当真是奇怪,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偏偏这么拐着弯的让人猜他的话。这心思,真比女子都难以琢磨。 魏依然抿抿嘴,「依然就是想求个明白,好向厂公当面道谢。」 「明白?」包扎好后,殷城松开她的手,「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明白……」 魏依然:…… 我还能问他为什么帮我吗? 殷城稍稍沉默,「谢就不必了,既然你来了,就给本座说个故事吧。」 「就在这儿?」 「那不然姑娘想去哪儿说?」 这问的好奇怪,不在厅里,难不成还去卧室? 「就在这儿!」魏依然感觉自己的脸已经快融化了。 太丢脸了~ 殷城将她引至一张座椅,让她坐下,还吩咐了人拿来茶水,摆在她手边。 魏依然落座后,平復了一下心情,「厂公想听什么故事?」 殷城想了想道:「我知姑娘最擅长讲引人发笑的故事,不过,今日本座只想听点儿……悲伤的。」 「啊?」魏依然愣了一下,想听虐的?这个可是我的弱项。从来不爱听也不爱看,我上哪儿准备去? 可是这位要听,又不能不说。搜肠刮肚的想了一圈儿,倒是有些名着符合悽美的要求。但是,古典名着要么已经问世,要么就是太长,不适合在这儿讲。想来想去,她想起来一个。 魏依然琢磨了一会儿,喝了口茶,便开始讲述。 「话说在数百年前的某个城镇,有一座千年宝剎,宝剎中住着一个敲钟的和尚,其人长相怪异丑陋,天生聋哑,……」 殷城默默坐在对面,目光不转的聆听她所讲述的悽美故事。 就在二人一个说书,一个听书的时候,罗秀真已来到长庆宫,面见乔若玉,又发了满腹的牢骚。 乔若玉神色淡然道:「殷城这个人就是这样,人冷,心也冷。他若是像别的男人一样,本宫何须费心的从那么多人里头,千挑万选了你送给他呢?你只要安守本分,照本宫说的去做就是了,旁的,不要奢求太多。」 罗秀真双手搭在膝头,谦卑道:「可是娘娘,我若得不到厂公的垂青,又如何探听他的事呢?您不知道,厂公府的规矩颇多,内院之中,他所居住的东院,是不许人擅自进出的,尤其到了夜里,若有人擅自出入,格杀勿论。」 乔若玉扯唇浅笑,「本宫也曾听他身边的人提起过,他越是如此谨慎,就越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以你的姿色和才情,相信很快就能打破他这个规矩,慢慢来吧,本宫信你。」 罗秀真颔首低眉,一丝犹豫后说道:「恐怕,要让娘娘您失望了。」 「嗯?」 「娘娘还不知道,厂公似乎已有心上之人。」 闻言,乔若玉蹙眉,满脸疑惑,「你说殷城有看上的女子?」 罗秀真点了点头,「回娘娘的话,厂公似乎对一个市井说书的姑娘动了心。」 「说书的?」乔若玉显然很吃惊,想她塞给殷城的女子,有妖艷动人的,有温柔恬静的,还有气质优雅多才多艺的,他都完全不理,竟会看上一个说书的? 真是匪夷所思啊。 罗秀真道:「嗯,听说,为了那女子,厂公几次出手相助,替她解围甚至不惜降低身份,亲自去那间茶肆震慑几个闹事的混混。由此可见,厂公确实很在乎她。」 乔若玉若有所思,好似自语的吐出一句。「竟有此事?」 罗秀真点头不语,乔若玉想了想,「你说的那女子在哪间茶肆?」 罗秀真道:「回娘娘的话,正是城北的,听雅轩。」 …… 第22章 「当异族姑娘将甘甜的水餵进敲钟人口中的时候,敲钟人原本晦暗冰冷的心脏开始跳动。他爱上了这个美丽善良的姑娘,他默默的告诉自己,如果他能脱离苦难,他将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她,不再让她受到任何人的伤害……,咳咳~」 讲到这里,已经将近未时,魏依然从来没说过这么久的书,感觉口干舌燥,嗓子痛痒。 殷城向门外的树影望去,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竟然已经听了这么久。 「今日就到这儿吧。来人~」 一小宦走进厅来,「厂公。」 「饭菜是否备下?」 第38页 「回厂公的话,已经备下。」 「那就上菜吧。」 「是。」 魏依然本来想喝口茶润润嗓子,但殷城已经吩咐人传菜了,自己当然要有眼力劲儿了。 她起身一揖,「厂公用饭,那依然就先退下吧。」 「留下来陪本座一起吧。」殷城口吻平淡。 「啊?」 一起? 让我陪他吃饭? 那不本应是他对食的职责吗? 难道,他在暗示我什么? 不会一会儿就要问我从不从他吧?…… 魏依然一时凌乱,连脸颊也跟着微微泛红。 若是他问,我该怎么回答? 不愿意?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太监? 那我会不会被他拉出去餵狗? 可若说愿意? 其实,…… 除了他的身份,其他的也挺好的…… 就是说话绕了点儿,行事怪了点儿,杀人又平静了点儿…… 厅内有小宦将菜上齐,殷城发现魏依然红着脸颊,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咬唇,难以掩饰的焦虑和纠结,神情着实有趣。 「魏姑娘?」 「呃啊?!」魏依然好像刚被召回了魂儿,慌乱的望着前方模煳的身影。 殷城坐在桌子的一端,「过来坐吧。」 魏依然小心翼翼的探路上前,在桌子旁边对殷城欠一欠身,「厂公,小女子一介布衣,哪里配与厂公同桌吃饭?嗯……,况且,之前送我来的轿子还在外等着,我若再不出去,连轿夫们,也没的饭吃了。」 殷城对旁边的小宦道:「去告诉外边的轿夫,让他们先回去吧。」 「是。」小宦退下。 魏依然:…… 这回没退路了。 「魏姑娘似乎很不愿与本座同桌吃饭啊。」 殷城云淡风轻的一句,吓得魏依然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小女子岂是不愿,只因身份卑微,不敢罢了。」 「不敢?」殷城双手放在膝头,嘴角一丝不显的笑意,「依本座看来,姑娘可是胆大的很。」 「啊?厂公此话怎讲?」 「本座执掌东厂已有五年,这五年里,只有别人送金送银,你还是第一个敢来跟我借钱的。」 原来指的是这件事? 魏依然羞涩道:「……之前,小女子是走投无路,被逼无奈。现在想起当时的情形,还不禁胆颤呢,想想自己真的是可笑又放肆。」 「我就那么可怕?」 魏依然一怔,又说错话了。 想哭…… 「不是不是,厂公……您是威仪,令人敬畏。呵呵,怎么能说是可怕呢?」 殷城默默点了点头,「姑娘果然是心思灵活,舌灿莲花。」 见殷城没有生气,魏依然松了口气,总算是混过去了。 「厂公又拿小女子说笑了……」 「又?」殷城诧异道:「这又字从何提起?」 魏依然道:「厂公是贵人事忙,定然不记得了。小女子第一次见厂公的时候,厂公假做不识字,作弄过小女子。」 现在回想起当日的情形,殷城更绝有趣,他少有的在脸上浮现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其实,那并不是你见我的第一次。」 魏依然愣了一下,难道在我穿来以前,原主与他见过? 「呃,厂公莫怪,小女子自之前摔下山崖后,以前的事全然不记得了。连自己是谁,家在何处都不记得了?名字都是自己随意起的。」 全不记得? 殷城颇感意外。 「这么说,你原本并非听雅轩的人?」 「嗯,是听雅轩的掌柜从山下救了我,才有了今日的依然。为了报答掌柜,依然才在听雅轩说书的。」 「原来如此。」殷城点了点头,目光在桌上扫过,「吃饭吧。」 魏依然说书说了一上午,早就是又渴又饿,闻着饭香,又和他说了这半天的话,更是飢肠辘辘了。 所以殷城一开口,她便拿起筷子,尽力抑制自己想吃的心情。 「厂公府里的厨子,果然不同凡响,只这香味儿,就太诱人了。」 「喜欢就好。」 殷城对桌子旁边伺候的小宦示意,小宦端起桌上的菜,小心翼翼的给魏依然布。 魏依然虽看不见,但能感觉到附近人的动作行为,顺口道:「多谢。」 小宦第一次被他伺候的人道谢,还有些不习惯,身体不觉僵了一下,然后退到一旁。 魏依然起筷夹了一样菜放进嘴里,甜丝丝,有蜂蜜和桂花的味儿。 「是蜜糖莲藕。」 吃完,她又夹了一筷,是山药,但入口却是浓浓的鲜味儿。「这山药的味道很特别。」 「本座饮食清淡,鲜少食荤。所以,厨子就常以鸡鸭餵了各色素菜,再行烹制。」 魏依然品着口中的山药,「我说怎么这山药的味道与众不同呢。」 说完,她又夹了一筷放进嘴里,外脆内软,鲜香可口。虽吃不出是什么食材,可味道就是出奇的好。 真不白来呀,自打穿越而来,也没吃上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感觉自己的味觉都快失效了。 魏依然脸上洋溢着味觉被唤醒的幸福,丝毫不加掩饰的展露在殷城面前。 殷城喜欢她这种自然满足的流露,从她脸上,他看到了久违的真实。这让他忽然间对美食,也有了些许食慾。 第39页 吃的差不多了,魏依然放下筷子,「多谢厂公的招待,我吃好了。」 「好。」殷城放下筷子,对小宦道:「吩咐备轿,送魏姑娘回去。」 「是。」 小宦离开后,殷城起身,在魏依然脸上再一次扫过,然后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魏依然等了一会儿,感觉周围安静的厉害,心里嘀咕,厂公莫非又走了? 这个人真是奇怪,总是不打一声招唿就走。 又过了一会儿,门外脚步声渐近,小宦回来,「魏姑娘,轿子备好了。」 「有劳了。」 魏依然随小宦从后门出府,坐上了轿子。 轿子出后巷,在走上大路的时候,迎面来了另一顶轿子。 那是罗秀真的轿子,按着规矩,抬着魏依然的四个轿夫,将轿子让到一边,静等罗秀真的轿子先过去。 在两顶轿子交错时,罗秀真挑开轿帘,透过对面微风掀起的帘子,一眼看见了魏依然的侧脸。她不禁眉头微蹙,她怎么这时候才离开?莫非她见到了厂公? 下轿后,她登上府门台阶,在进门前脚步停顿,扭头问门前的守卫,「厂公可回来了?」 「回来了。」守卫道。 「几时回来的?」 「夫人早上离开不久,厂公便回来了。」 果然如此…… 罗秀真咬着下唇,心中愤懑。 我究竟哪里比不上一个瞎子?! * * * 「依然,你这一上午,上哪儿去啦?可把我急死了。」 魏依然一回来,李掌柜方才还满头的愁云顿时消散。 「我出去会了个朋友,没来得及和您说。」 「诶?你胳膊怎么了?」李掌柜注意到她袖子上的血渍。 魏依然下意识的捂住伤处,生怕被老头儿发现那块包扎的手帕,也不知上面有没有东厂的特殊标志,引得老头儿凭白担心。「没事,路上不小心擦破点儿皮而已,已经上过药了。」 「那就好。哎呀,别的先不说了,你还是赶紧准备准备说书吧。」 魏依然听出李掌柜语气中的焦急,问道:「怎么啦?」 「今儿来了位客人,指名要听你说书。他虽然穿戴普通,可看谈吐举止,都不像是一般人。」李掌柜眉头深锁,「以我这么多年接人待物的阅歷来看,这人吶,像是从紫禁城里出来的主儿。」 「紫禁城里的?」魏依然诧异。 「嗯,所以啊,你可小心说,千万别犯忌讳。」 魏依然觉得奇怪,就算是殷城帮了她,她的名气也不至于达到这么快就惊动了宫里的人吧? 会是谁呢? 在李掌柜再三叮嘱下,魏依然登上台子。 台子下也不知那个疑似大佬的人物在哪儿,倒是几个以前的熟客,打着唿哨喊,「魏姑娘,你可出来了,以前没讲完的故事,我到现在还惦记着呢,赶紧接着讲吧。」 魏依然原本想着要不要迎合一下那位大佬,挑个新段子来讲,直到上了台,她却转念一想:此人便装出来听书,想来是不想人知道他的身份。 不想让人知道,那就算了,我只当不知道这事罢了。 想到这里,她笑了笑,「听雅轩蒙受不白之冤,凭白封了这些日子,对不住各位。今儿我就正式接着前文往下讲。」 「啪!」惊堂木一响,台下立刻安静,魏依然接着封馆前的故事继续讲了下去。 李掌柜纳闷儿,这孩子,不都跟她说了有新客人吗?怎么还讲旧书? 李掌柜急得在台底下搓手,又不能上台把人拽下来,只能干着急。 那个疑似大佬的人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听了一会儿,到快讲完的时候,他往桌上放了一锭银子,站起来不动声色的走了。 李掌柜看见银子,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是我多心了。 第23章 「娘娘。」方才在听雅轩里听书的那位,回到宫里摇身一变,竟是一身管事太监的打扮。 李掌柜果然看的没错,这位不仅是紫禁城里边的,更是长庆宫的管事太监刘锦。 乔若玉喝了口茶,不紧不慢的将茶碗放下,漫不经心道:「如何啊?」 「回娘娘的话,那个姓魏的姑娘,长相果然不俗,而且口齿伶俐,讲的故事也新奇有趣儿,小人听着险险忘了时辰。」 闻言,乔若玉抬起眼皮,注视刘锦,「罗秀真说殷城喜欢一个瞎子,本宫原本是不信的。可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本宫倒是对这女子有几分好奇。」 「娘娘想召她入宫?」刘锦问。 「嗯,寻个机会,让她进宫,也让本宫瞧瞧,她口下的故事究竟多有趣儿。」乔若玉微微扯唇,露出一抹得意。 * * * 罗秀真回到内院,越想越不是滋味儿。在院子里弹了一会子琴,并没有吸引来殷城。直到琴弦断了,她终于坐不住了,带着春竹径直往书房而来。 她已经打听过了,殷城回府,通常就在书房呆着。 她让春竹准备了几样点心,一起来到东院。 殷城的书房其实就是东院的厢房。 罗秀真进了院子,透过打开的窗子,看见提笔伏案的殷城。 她远远观察,殷城眉目舒展,神情轻快,与他平日看公文,办公事时的神态不同。 他在做什么? 第40页 她轻声走进院子,在将近书房的时候,殷城眉头一颤,侧目看向窗外,发现了罗秀真。 「夫人有事吗?」说话间,他不动声色的将一张宣纸盖在面前的画布上,随即放下手中毛笔。 这一连串的动作,引起了罗秀真的怀疑,她的目光很快的扫过桌上那张画布,宣纸下,隐约是一副人像。 「呃,我听说厂公今日在府内,所以,亲手做了几样点心,送来给厂公品尝。」她转身从春竹手上接过食盒,走进书房。在将食盒放置在桌面的时候,眼角再次朝那画布上扫。 「厂公在作画吗?」 罗秀真的心思,在殷城的眼里,根本无需揣测,一眼便可识破。 她现在显然是试图窥探自己的内心。这令他十分的厌恶。 殷城微垂眼皮,平淡道:「以后不要送这些了,我不喜吃甜食。」 罗秀真陪笑道:「妾身知道,所以妾身特意为厂公做的是咸味儿的点心,您尝尝看吧。」 她从食盒里挑了一块,递了过去。 殷城只看了点心一眼,也没接,「先放着吧,等本座饿了再吃。」 罗秀真点头,再次将注意力转到那宣纸下的画上。 「素闻厂公书画精绝,今日秀真运气好,正逢厂公作画时而来,不知可否一观?」 殷城脸色稍沉,「你还是回去吧。」 罗秀真:…… 「天色已晚,莫破了府里的规矩。」 殷城说话的语气仍是那样平淡,可恰恰就是这种不带情绪的软钉子,令罗秀真有一种被厌恶,被嫌弃的感觉。 白天魏依然刚来过,此时,殷城就在书房作画,还刻意隐藏,不用看,那画中的人,一定是她。 罗秀真抑制心中的妒火,直至回到西院,她抬手将桌上的一只花瓶打翻,瓷器破碎的声音,就如同她歇斯底里的宣洩,让她闷在胸口的这口气,得以释放。 她咬着牙,胸口起伏,脑海中回忆起她初次见到殷城时的情形。 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而被贬为宫奴的罗秀真正在被宫里的嬷嬷责打。此时,她多希望有个人来救救她。就是这个时候,殷城替乔若玉传话,要嬷嬷把几个新入宫的宫女送去长庆宫,嬷嬷这才停止了责打。 得以重生的罗秀真在阳光下仰视殷城,那带着光芒的俊朗男人的身影,从那时起,便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后来,她听说乔若玉给殷城挑选对食,便主动要求替她分忧。第一次因为她不够妖媚,没被选上,第二次,因为她不够清秀也被选上,直到这次,她凭藉气质和才艺,终于得偿所愿。但是殷城却并没有因为她的优点而多看她一眼。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自己心心念念喜欢的人,居然喜欢一个瞎子?一个没气质,只会说些粗俗故事的瞎子。 这叫她如何不气? 春竹在旁边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夫人,那个魏依然就是个寻常百姓,无钱也无权,想让她离开厂公的视线,有许多方法。春竹倒是有个绝好的主意……」 * * * 这天,魏依然在台上如往常一样的讲故事,讲到一半,一个人慢悠悠的走了进来。 李掌柜一看,这不是前些日子来的那位吗? 怎么又来了? 这人进了门也不说话,就找了个空位子默默的坐下。 二牛上来给他倒茶,上果子,他也没太在意,只专注的看着台上。 李掌柜心里七上八下,心里琢磨这肯定不是来听书的,可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呢?不会又像之前那个邹严一样,看上我们家依然了吧? 「啪!」不大的功夫,台上惊堂木一响,台下一片扫兴的唏嘘。 这是又讲完了。 客人们纷纷散场。 魏依然正要离开,原本默默坐在后排的人站了起来,「魏姑娘留步。」 魏依然讶然停步,李掌柜也不知几时熘回后台,从后台上了台子,小声道:「这就是上次我跟你说的,好像宫里出来的那位。他今儿又来了。」 魏依然想了想,对台下的人一揖,「不知客官有何指教?」 刘锦道:「咱家是乔贵妃身边的管事,刘锦。」 乔贵妃? 听说就是宠冠后宫的那位? 魏依然和李掌柜皆是一惊,随即连忙下台。 「小女子见过刘公公。」 为什么最近总和公公们打交道? 「不知是刘公公驾到,真是怠慢了。」李掌柜对刘锦连连作揖。 刘锦笑眯眯的,「李掌柜无需惊慌,咱家今日来,只是替贵妃娘娘传话儿,请魏姑娘入宫。」 「入宫?」父女二人同声。 「咱们娘娘啊,深居宫中,偶然听说京城有个姑娘书说的漂亮有趣儿,就想请入宫中去说上一段,解解闷儿。」 进宫里说书? 还是给一个宠妃? 这比之前进厂公府更加刺激~ 唉,真是人红是非多。 李掌柜直接蒙了,他满眼担心的注视着魏依然,想听她的主意。 魏依然能有什么主意?宫里的娘娘派人来请,你能说不去? 「不知娘娘想我何时入宫?」 刘锦道:「就明儿个吧,今晚姑娘好好准备准备。」 …… 进宫,这种事在有些人来说,一辈子也未必能有一回,当然,这在普通百姓来说,入宫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反而是糟心又麻烦的。 第41页 为了进宫,魏依然挑了自己最好,最新的衣裳换了,提前了足足大半个时辰来到宫门口。 大概到了辰时三刻,有宫人出来,领了她前往长庆宫。 伴着脚步的回音,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 「姑娘且先在此稍候,我去禀告娘娘。」 「有劳。」 宫人离开后,魏依然感受了一下周围,从光感来看,像是个长形的房间,房间的光照很好,从屋内的颜色来看,摆设也不少,除此外就是淡淡瀰漫的薰香味儿。 这就是乔贵妃的寝殿吗? 正自猜测的时候,对面传来脚步声。 流云搀扶乔若玉从拱门后出来。 魏依然对声音传来的方向屈膝一揖,「民女魏依然,见过贵妃娘娘。」 乔若玉巧笑嫣然,来到桌前坐下,「魏姑娘真是心思灵敏,只听脚步声,便能猜出是本宫?」 魏依然欠身道:「民女只是听出两个人的脚步声,且一前一后,前边的步子轻盈端庄,若非高贵之身,是走不出来的。」 「哈哈哈哈……」乔贵妃掩口而笑,可见魏依然这几句不显不露的马匹,是拍的恰到了好处。「难怪你招人喜欢呢,果然是心灵嘴巧。」 「谢娘娘夸奖。」 乔若玉又在她脸上左右瞧看,不禁摇头,「啧啧啧,真是可惜了……」 魏依然不解,「娘娘因何嘆息?」 「端端是个美人,若不是眼睛看不见,进得宫来,怕是这后宫佳丽三千,都要黯然失色了。」 我这副身子真有这般美貌吗? 可惜自己欣赏不到。 「娘娘说笑了。虽然民女无福得见娘娘的美貌,可也听说过,娘娘天生丽质,有沉鱼落雁之貌,闭月羞花之容。这世上有谁可及娘娘美貌之万一呢?」 魏依然这一通夸,感觉这辈子的马屁都说在这儿了。 乔若玉点了点头,「行了,你也不用想着法儿的逗本宫开心了。本宫深居宫中,实在闷的很,今日叫你来,就是听说你讲的段子十分有趣儿,正好可以给本宫解解闷儿。」 魏依然欠身,「民女听刘公公说了,昨夜连夜准备了几个段子,供娘娘挑选。」 说话,她将李掌柜帮忙列好的单子,双手递上去。 流云接过单子,转呈乔若玉面前。 乔若玉甚至没接那单子,只在上面扫了一眼,「就第一个吧。」 第24章 乔若玉对故事并没有多大兴趣,毕竟,这宫里的事,比那些民间乱七八糟的故事精彩多了,她看的多了,听的多了,早就麻木了。尤其是,她自己本就是一部废柴变凤凰的传奇励志,宫斗大戏。 她对魏依然的唯一兴趣,就是殷城为什么喜欢她? 不过,待魏依然开讲后,乔若玉发现这女子讲的,确实还有点儿意思。它不像传统的说书,故事里的事都略微夸大,不太现实,但偏偏就是这种夸张,使人觉得有趣,好笑。 「哈哈哈……」乔若玉难得的朗声发笑。 她看着魏依然,不禁点头。没想到一向不爱笑的殷城,居然喜欢这么个会逗人笑的丫头。 一段说完,魏依然欠了欠身。 乔若玉让流云赐了座,赐了茶,随后笑道:「以前宫里设宴,也有请过外边儿的说书先生,不过比起你方才讲的,可差远了。」 「娘娘谬赞。」 稍稍沉默,乔若玉又问,「你今年多大了?」 多大? 魏依然诧异,她好端端问我年龄做什么? 「回娘娘的话,民女今年十八。」 「可有许配人家?」 魏依然脸色微红,「尚不曾许配。」 「那可有意中人?」 「呃……」 魏依然心说,娘娘这是准备给我保媒拉縴么? 她摇了摇头。 乔若玉笑道:「你不必多想,本宫只是随便问问。你样貌清丽,又心细嘴巧,招人喜欢,他日定有大好的姻缘。」 「呃……」她究竟想说什么?「那民女便承娘娘吉言了。」 乔若玉看着她,总打心里想笑,有种窥探到殷城内心的激动。 她要见魏依然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至于段子,还有什么能比知道殷城的喜好,更让人开心的? 「流云,赏。」 「是。」流云将一个绣工精緻,又沉甸甸的的荷包塞给魏依然,「姑娘收着吧,是娘娘的赏赐。」 「谢娘娘。」 …… 终于从长庆宫出来了,魏依然跟着前边引路的宫人一路走一路琢磨。 只讲了一段,看她的样子也没有多喜欢听的,却赏了不少银子。她当真是叫我来说故事解闷儿的? 但如果不是,她叫我入宫,是为了什么呢? 我的名儿又是怎么传她耳朵里的呢? 莫非是厂公告诉她的? 魏依然默默摇头,虽然她并不了解殷城,可感觉上,他并不像个爱说的人,还会传这种话? 走过西华门时,身后另一条道上,董皇后的凤辇刚好经过。董皇后一眼看见了魏依然,一身素淡的衣裙,不施脂粉,钗环首饰也几乎没有,但即便如此,却掩盖不住她清丽脱俗的容颜。 那是什么人?新入宫的秀女吗? 再看,这女子竟好像看不见,手里的盲杖在地上不断敲打探路。 第42页 「那女子是谁?」 皇后随口问了一句,旁边女官紫月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仅看见魏依然,也看见了她前边引路的宫人。 「娘娘,那女子奴婢倒没见过,好像不是宫里的人,不过给她引路的人,是长庆宫里的。」 「长庆宫?」只要听见这三个字,董皇后就浑身不舒服。自打乔若玉出现在皇帝身边的那天,她这个皇后就变得有名无实。就算她家世显赫,就算她背景强大,都抵不过皇帝对乔若玉的宠爱。 就那么个与她身份悬殊的小宫女,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这样一步一步的成了仅在她之下的贵妃。 董皇后运了一口气,掩藏住自己的情绪,「去查查,那女子是什么人?」 「是。」 * * * 魏依然离开后,乔若玉找人去东厂找殷城前去说话。 以往每次乔若玉要见他,他都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事,但是这次他有点摸不准,难道又是皇帝偏宠了谁? 来到长庆宫,殷城躬身施礼,「娘娘,您唤殷城前来,有何差遣?」 乔若玉不语,就抿着嘴的笑,笑的殷城心里打鼓。 「之前一直想着你为本宫和陛下办事,多有辛劳,所以就张罗着给你府上送个女人,怎么着也能照顾你的生活起居。唉,是本宫疏忽了……」乔若玉说的眉飞色舞。 殷城:…… 究竟要说什么? 「原以为本宫物色的就是最好的,不想你早有心仪之人。」 殷城心头一颤,听出乔若玉话中定有所指。 「娘娘,殷城不解您的意思。」 「你就别瞒着本宫啦。」乔若玉半调笑道:「今儿早上,本宫已经见过魏姑娘啦。」 殷城心里咯噔一下,她今早进宫了? 「那的确是个招人喜欢的丫头,本宫只与她聊了几句,心里就莫名的敞亮。你喜欢她,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殷城躬身道:「禀娘娘,殷城一心只为陛下娘娘办事,并无其他心思。至于魏依然,她不过是市井一个寻常的说书人。殷城不过是偶然听过她说的段子,只此而已。」 「正如你说的,她不过是个说书的,配你,那是她的造化,更是高攀。你无论是真喜欢她,还是只喜欢听她说的段子,那与你来说,有什么分别?不过是府上多个照顾你的人而已。」 殷城在一瞬间,心头微微颤动。 占有她,何尝不是他夜半辗转床榻时的念头。 可是…… 乔若玉在他脸上扫了一眼,接着道:「你要是喜欢,这眼下就快中秋了,本宫倒是乐意做这个大媒,促成你和魏姑娘的好事。到时候,月团圆,人团圆,岂非双喜?」 殷城从方才的恍惚中转回神,「娘娘莫再取笑殷城了,殷城是个残缺之身,蒙娘娘厚爱,家中有一人足矣。若再添一个,只恐从此后院不宁,无法全心为陛下和娘娘办事了。」 乔若玉一怔,不禁失笑,想想后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她深有感触的点了点头。「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不提了。不过,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就跟本宫说,本宫亲自去求陛下,准你三书六礼,大红花轿把人给迎娶回去。」 本朝的规矩,宦官能有对食的,都是得到一定地位的太监,但是再大的太监,也不准娶亲,更别说大办婚宴了。若是真有皇帝下旨,准许哪个太监大办婚宴,那可是太监界里无上的荣耀。也更证明了,这个人在朝野上下的地位。 若是真有陛下赐婚,她是否愿意……? 深夜,殷城躺在床上时不时的冒出这样的想法,但很快,就被自己否定,然后脑海里又继续浮现出魏依然的音容…… 从来没有如此犹豫不决,想要得到,却又不敢正视自己身体的残缺。那么好的姑娘,纯净如一瀑清泉,洁白如一张白纸,他除了这身官衣,还有什么能配得上她? 想到与她成亲,便会在她面前暴露自己最丑陋,丑陋到他自己都不想直视的一面,他就痛苦不堪。 「嘎啦~」 就在他辗转无法入眠之时,忽然,房顶上一声不经人觉察的异响惊起了殷城。 响声未绝,接着便是一道极细的银光,在黑暗中扑面而来。 殷城一个侧翻,躲开那道银光,顺势双脚落地。一根银针几乎同时戳在他的枕头上。 他抬头看向屋顶,屋顶上一个巴掌大的洞口,洞口外一双闪动寒光的四白眼,清楚的映入他的视线。 是七夕那日遇见的刺客。 二人只短暂的对视,刺客转身就逃。 殷城冲出屋门,翻身上房,在房顶上与刺客追逐。 追逐声惊动了府上的护卫,上百名护卫各自手持弓箭,将刺客包围。 刺客见势不妙,在屋顶上与殷城虚晃一招,翻身跃出包围。 护卫们乱箭齐发,那刺客在半空翻了几个身躲闪,随即消失在夜色之间。 「追!」 月夜下,洛忠带人追赶刺客而去。 殷城正欲追上去的时候,勐的发现那刺客消失的地方,地上留下几滴鲜红的血迹。 刺客受伤了…… 一夜过后,洛忠回来报事,「厂公,昨夜属下带人追赶刺客,不过那刺客的轻功着实了得,属下追赶他至兵部尚书府时,就不见了其踪迹。」 第43页 「贺连州……」殷城若有所思。 「厂公是怀疑,刺客与他有关?」 「贺连州和沈圭同是首辅董万庭一手提拔起来的,就像他的左膀右臂,霸占了六部当中银子最多,最重要的两个地方。如今他断了一臂,自当竭力保全另一臂。不过……」殷城颔首沉思,有点无法理解贺连州的行为。「若真是贺连州派人刺杀本座,他未免太急躁了些吧?」 洛忠道:「沈圭被抄家,朝野上下都知道了厂公的厉害,六部之中凡是与董万庭有关的,皆人人自危。贺连州心急跳脚,做出刺杀的行为,也不是不可能的。」 殷城点点头,「哼,既然他给咱们这个机会,那就去贺府走一趟吧。」 首辅董万庭是董皇后的祖父,连上现任的天喜皇帝,他已经先后辅佐过四任皇帝,可谓劳苦功高。当然,也搭着乌朝皇帝都比较短命,所以一个个都没熬的过这位年近七旬的老头儿。 董万庭在朝里工作多年,基本哪个部门都呆过,对于各个部门的运营职责以及油水,好处,弊端都十分了解。他深知工部和兵部两处的重要性,所以,将手下最得力的两个学生,安排在这两处,没想到,殷城不声不响的,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沈圭就这么没了。 作为第二个重要的学生,董万庭已经多番提醒,让他小心东厂,提防殷城,尤其是在乔若玉没有失宠前,万万不能让殷城抓到任何马脚和纰漏。 贺连州也是严格遵循了他老师的命令,一直谨小慎微,不去招惹东厂的人,然而这天一早,殷城带着一队东厂的番子,气势汹汹的来敲他的门。 (未完待续) 第25章 「公公一大早,还带这么多人,来我府上有何贵干啊?」贺连州出门,面儿上是迎接殷城,但语调中不乏火。药味儿。 殷城表情淡然,嘴角上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昨夜东厂有刺客混入,经手下人连夜追踪发现,刺客在贺大人家的附近失踪了。」 「岂有此理!」贺连州怒道:「你这么说,意思就是刺客是本官派出去的。」 「呵,是不是的,一搜便知。」殷城道。 「大胆!本官堂堂天子门生,二品官员,岂是你们东厂说搜就搜的?」贺连州双手往身后一背,扬起下巴,傲慢道:「若是陛下有旨,就请公公宣读,若是无旨,公公只凭空口白牙,污衊栽赃,恕本官难以配合你!」 左一句公公又一句公公,连「厂公」二字都不提,可见贺连州内心是多么鄙视这些身体不健全的人。 但是,即便如此,殷城并没有半点怒色,左手往腰间一插,嘴角勾了勾,「搜!」 「是」,洛忠二话不说带了人就往府里沖。 贺连州虽执掌兵部,但他终究还是个文人,府里家丁再多,能敌的过这些拿刀的番役吗? 见这些人在府里横冲直撞,贺连州气的脸色铁青,仗着自己和董万庭的关系,指着殷城怒骂,「好你个殷城,胆大如此。你这是……,你这是……」气的原地转了两个圈,「好!好!你搜,你好好的搜。你要是搜不出来,咱们就去陛下那儿评理去!」 「厂公,后院墙上发现血迹!」正这时,一番役跑来禀报。 贺连州一愣,怒气凉了一大截,面现惊恐,眼珠不断游移。 殷城在他脸上轻斜,随即跟报事的手下前往后院,果然,在后院墙的墙头上,发现了尚未全干的血迹。 贺连州看见那血迹,眉头不禁一蹙。「这……」 殷城冰冷道:「贺尚书,你们府上近日有什么人受伤了吗?」 贺连州:…… 旁边家僕道:「这墙头上的血迹,说不定是杀鸡的时候溅上去的。」 贺连州狠狠瞪了他一眼,心说人血和鸡血能一样吗? 「咳,我这府里上上下下不下百人,有没有人磕破划伤的也很难说。公公不至于因为这么点儿已经干了的血迹就要拿本官进诏狱吧?本官堂堂二品官员,可不会任由你如此胡作非为。」 殷城淡然道:「贺大人何须动怒?殷城只是怀疑刺客可能混入大人府上,并未说,刺客就是大人府上的。」 贺连州紧咬后槽牙,心中暗暗腹诽:好你个阉人,拿话噎我。 这时,洛忠带人搜索完成,返回与殷城汇合。 「厂公,未发现可疑。」洛忠趴在殷城耳朵上耳语。 贺连州松了口气,「殷城,本官知道你刚刚整清工部,气焰正盛。但本官可不是沈圭,想插足兵部,你还不配。」 殷城不喜多言,更不喜与对立之人多言。他是来搜人的,如今已有结果,他无谓多说一句,只是扯扯唇角,轻抖披风转身,「回东厂!」 …… 「厂公,刺客不可能无缘无故在贺府消失,一定是贺连州把人藏起来了。」回到东厂,洛忠道。 「昨晚的刺客,绝非一般人物,并不像出自贺连州府上。」 「可他背后还有个董万庭啊。那个老狐狸,在朝几十年,身边养几个绝顶杀手也不足为奇。」 殷城点头,「刺客特徵明显,你且暗中去查。」 「是。」 * * * 「这个殷城,他的手伸的未免也太长了。」贺连州当日找首辅董万庭告状,气的唿唿直喘,「居然一大早在我府上搜人。说什么刺客?我看,他就是来试探虚实。哼,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第44页 董万庭端坐太师椅上,虽年近七旬,却红光满面,腰直身健。 他手捻鬍鬚,细细揣测,深沉道:「殷城无凭无据胆敢搜查当朝二品官的府邸,背后定是受了乔若玉的指使。」 董万庭的长子,皇后的爹,左副都御史董世英说道:「自从殷城上位东厂,乔若玉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皇后在宫中也被她多番排挤。之前沈圭一事,多半是因为沈昭仪,而惹恼了乔贵妃,这才引火烧身的。」 礼部尚书安国远愤然道:「阁老,工部已然落入乔若玉之手,您再不有所行动,恐怕他们会越来越嚣张啊。不知何时,他们的手就要伸到兵刑户礼四部来啦。」 董万庭深思摇头,「陛下现在正因沈圭之事迁怒我等,这个时候,最好是闭口不言,静等良机。若是贸然与东厂与乔若玉针锋相对,只会对我们不利。」 贺连州急道:「可是恩师,若我们再这么等下去,只怕迟早六部都落入了乔若玉手里。若是那样,他日太子即便登基,只怕也做不安稳啊。」 说到太子,他是皇帝的独子,也是皇后所出。这也就奠定了董家在朝中不变的地位。纵是乔若玉再怎么专宠,在他们眼里,那也不过是落日黄昏,光亮不了多久。 可若是乔若玉利用东厂把持了朝政,那形势就是另一回事了。 原本并不把东厂,殷城放在眼里的这帮老狐狸,此时,因为沈圭的死,也开始有了不安的情绪。 董世英眉头紧锁,为了亲孙子不被人篡位,不被人当成傀儡,他是绞尽脑汁,忽然眼睛一亮,「诶,我倒是有个法子。」 董万庭注视他,「世英,你有何对策?」 董世英道:「乔若玉若无殷城这把利刃在手,她就只是落日黄昏。若殷城没了乔若玉在背后撑腰,只要他露出一点马脚,犯一点儿错处,便可置于死地。我们忌惮的,并非乔若玉,也并非殷城,而是他们两个双剑合璧……」 话不必说透,只要点到,在座的这些个狐狸们,便都明白了。 贺连州恍然道:「你是说,只要我们能让乔若玉与殷城之间产生嫌隙,便可一一击破?」 「正是此意。」董世英点头道。 安国远蹙着眉头,若有所思,「可是,殷城乃是乔贵妃一手提拔,又是个不易动摇之人,要对他们挑拨离间,恐怕……」 董万庭松垮的眼皮忽然张开,三角眼里放出一道狡黠的光,「有了。」 「爹,你有主意了?」 董万庭捏须,徐徐道:「昨日皇后召见老夫时,曾提起过一事。她说,日前乔若玉找过一个茶肆里说书的姑娘入宫。她见那姑娘相貌清秀,便派人打听,结果打听之下,发现此女不仅入宫说书,还曾去过殷城府上说书。」 安国远道:「此事我也听说过,好像那女子还是个盲女。可是阁老,听书这种事,寻常找找乐子罢了,能说明什么呢?」 「原本也不值一提。不过……」董万庭浅笑道:「乔若玉亲自召她入宫,这事就不一般了。」 董世英双眉一挑,「父亲是说,殷城或许对此女有意?」 「是不是的,老夫暂且不知。不过如果是,那便是我们对付殷城和乔若玉的最好棋子。」 …… 第26章 「依然,你怎么好好的要做男装啊?」 临近中秋的一日,魏依然一大早叫二牛把李宝珊叫出来,她想去买料子做一身男装。 魏依然摸索面前的料子,「身为女儿家,抛头露面的说书,实在不方便,与其每日遮面,还不如换身男装上台呢。」 李宝珊失笑,「依然,你在京城已经小有名气了,就算换上男装,谁还不知道你是女子啊?」 魏依然道:「知道是知道,但感觉不一样。」 「有什么感觉?」李宝珊不以为然。 「总之,男装扮相相对方便的多。」说完,魏依然问布行伙计,「这些料子适合做行衣吗?」 伙计道:「姑娘放心,你又不是第一次来了,我们店的料子都是极好的。而且这颜色鲜亮,与姑娘最配。」 「我不要鲜亮的,给我挑些素淡的料子,做两套文士服吧。」 「好嘞。」伙计说着转身从货架上取下两匹布,一个是米白色棉布,另一个是湛清的。「这两匹是我们这儿卖的最好的两匹,好多读书人都喜欢这种颜色。」 李宝珊看着这两匹布,皱着眉头,「依然,你怎么喜欢这么素的料子啊?这两个,左看右看,几乎一样嘛。」 「这种颜色干净,况且,我不喜张扬,穿那么鲜亮惹人注意,我可不喜欢。」魏依然说罢,对伙计道:「就这两匹吧。」 「行,那我照姑娘的身量做了,就给姑娘送去。」 「有劳。」 从布行出来,姐妹俩往听雅轩走,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姐姐,我这么早就把你叫出来,陈大人不会怪罪吧?」 「嗨,说起来呀,他这贬了官俸禄少了,倒忙的紧了。起早贪黑的,连个人都见不着。每天晚上回来,连话都说不了几句就睡了。二牛来的时候啊,他早走了。」 「杂造局那么忙吗?」 「他倒是说过,因为临近中秋,杂事多,等过了中秋,或许能好些。」 魏依然笑道:「看来,陈大人贬官,与姐姐的夫妻感情倒是好了许多。」 第45页 李宝珊没有否认也没承认,就是闷头憨笑。 这倒是被魏依然说中了,自从陈岩利贬官,回去脾气也好了,比以前没中举的时候还好了些。 李宝珊自认为,那是她跑回娘家后,让他知道了她的重要性,才转了态度的。 「好个啥,好好一个举人,无缘无故的贬成九品,那俸禄少的,连饭都不够吃。」 李宝珊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盈盈的,魏依然心里默默的想:管他因为什么改变的,重要的是,开心就好。 「对了,中秋节城里一定有灯会。依然,到时候我找你去看热闹。」 还来? 想起七夕那天晚上的经歷,魏依然起一身鸡皮疙瘩。 「我可不去了,反正也看不见。姐姐你自己去吧。」 「去吧依然,我保证……」 正说到这儿,一个人唿的一阵风似的迎面沖了过来。还没等姐妹俩反应,这人已经一头撞倒魏依然,夺路而逃。 「哎!大白天的横冲直撞啊?你……!」 李宝珊正叉腰对着那逃跑的小子喊,魏依然忽然意识到不对,手往腰间一摸,「哎呀,我的钱袋!」 李宝珊愣了一下,当即大喊,「抓贼呀,抓贼!」 古时候的妇人可不像现代人,李宝珊心里急的很,可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迈开步子去追贼,再说她也追不上。 街上行人听见喊声,纷纷朝那奔跑的小贼看,有的拦一下,根本拦不住。 就在李宝珊将要绝望的时候,一个身穿白衣的青年迎面挡住贼人的去路。在小贼接近的时候,他只用空拳,一招半式便将小贼打倒在地。 周围行人一片叫好。 小贼翻了个跟头爬起来,见势不妙,也顾不上身边掉落的钱袋,直接跑了。 青年拾起地上的钱袋,大步来到魏依然和李宝珊的面前,「这钱袋可是这位姑娘的?」 李宝珊激动道:「是是,正是我妹妹的。」说着她将钱袋塞给魏依然,「依然,是这位公子拦住了贼人,把钱袋拿回来了。」 魏依然欠身,「多谢公子。」 「不谢……」 待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对面的壮士不禁一愣,竟有几分痴态。 「少爷!少爷!」随后一个书童打扮的小子在人群中气喘吁吁的追了过来。 直到书童跑到身边,这位公子才还回神来。 书童抹着额头上的汗,「少爷,你跑的也太快了,差点儿把我给丢了。」 公子道:「方才遇见贼人当街抢劫,我理当出手。」 书童撇着嘴,不满道:「少爷,你就是爱多管闲事。临出门前,老爷不是还叮嘱你,不让你在外头惹是生非吗?」 「这怎么能叫惹是生非呢?……」 「少爷,那姑娘已经走了。」书童冷不防的打断道。 少爷忙回头望去,看见魏依然的背影,脸上浮现焦灼,「哎呀,走这么快……」 书童翻着白眼,「那姑娘往城北去了。」 少爷眼睛一亮,「随我去城北。」 「少爷,你慢着点儿。」书童气鼓鼓的翻白眼。 …… 「爹,我觉得依然好事快近了。」回到听雅轩,李宝珊偷摸跟李掌柜念叨。 李掌柜诧异,「什么意思?你家陈大人要给依然保媒吗?」 李宝珊摆摆手,「哎呀,他哪有那空闲?」 「那你什么意思?」 「方才我和依然在路上遇见个外地来的公子,人长的那叫一个精神,就跟画里出来的一样。爹您是没瞧见,他看咱们依然的眼神儿,那叫一个恋恋不捨……」 「姐姐,你当真以为我听不见啊?」旁边魏依然抿着茶水,慢条斯理的道。 李宝珊本也没有要背着她的意思,一听她说话,「噗嗤」一声乐了。 「依然,我说的是真的。你是没瞧见,就那位公子,方才看你的眼神儿啊,含情脉脉,又羞又痴,眼睛都直了。」 「姐姐,你大白天胡说些什么?」魏依然红脸嗔怪。 「我哪里胡说了?要说一个人红鸾星动了,那就是躲在家里也能遇到意中人。」 李掌柜捋着鬍鬚,一本正经道:「对呀对呀,依然,你也不小了,若是遇见好人,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也是应该的。」 魏依然一脸黑线,「干爹,连你也拿依然说笑。」 「我可不是说笑,我说的是真的。」 李宝珊往桌上一靠,「唉,只可惜,咱们走的太匆忙了,没与那公子多说几句。这人海茫茫的,他就是喜欢你,怕是也找不着了。可惜可惜……」 魏依然无语,摇了摇头,「干爹,什么时辰了,快开场了吧?」 「嗯,差不多了。」 李宝珊一听,忽的站起来,「都这么晚啦!我还得回去做饭呢。爹,依然,我先走了。」 刚出门,她正和一人迎面对上,抬头一看,「诶?是你?」 对上的这人正是方才街上见义勇为的那位少爷公子。 他旁边的书童还在翘首向前张望,「少爷,你说的那位姑娘在哪儿呢?……」 他少爷都没理他,看见李宝珊满心欢喜。 李宝珊也同样高兴的,再听他小书童的话,这很明显他正这儿满大街找姑娘呢。找的是谁?多半就是她们家依然啦。 第46页 「呀,公子,是你呀?又见面了,怎么这么巧?」 没等公子开口,旁边书童道:「公子,你要找的就是她?」 李宝珊讶然,「公子,你这是……专程来找我的?」 公子一脸窘迫,「呵,我……我……」 别看李宝珊其他事儿不太明白,可这种事情倒是明白的很,很有当媒婆的潜质。她一看公子面红耳赤的样子,心里就有数了。 「公子莫非在寻我妹子?」 公子的脸更红了。 此时,李掌柜听见女儿在门口和人说话的声音,跟了出来,看见这么个俊俏公子,穿戴也挺体面,好奇道:「宝珊,这位是……?」 「爹,这位就是方才在街上出手相助,打跑小贼的公子。」 闻言,李掌柜赶忙往里让,「原来是恩人,快请进。」 「哎,谈不上恩人,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公子半推半就的进了茶肆,一眼看见坐在大堂里的魏依然。 这就是他要找的人。 魏依然早就听见他的声音了,方才还在怀疑是否自己听错了,没想到还真是找上了门。 这人到真是憨,居然追到这儿来了。 听见他进门,她站起身一揖,「公子有礼。」 「姑娘有礼~」公子在门口僵了一下,步子迈的有点儿顺拐。 旁边书童一瞧魏依然,见她竟是个双眼失明的人,眉头微微蹙动,带出一丝丝嫌弃的神色。 李掌柜叫二牛张罗了一些茶水点心来招待,「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您客气了。」公子道。 「听公子口音,应该不是京城人士吧?」李掌柜接着问。 「在下陵州人士。」 「陵州是个好地方啊,人杰地灵。」 李宝珊问道:「还未请教,公子如何称唿?」 「在下姓齐名哲,家里是营商的,在陵州有几间酒楼,布行,金店,这次来京城,也是为了些小生意。」齐哲说的很详细。 第27章 李宝珊接着问,「原来齐公子家里是做生意的,方才见你抓贼,身手那么好,我还以为,你是武行出身呢。」 「在下经常在外奔波,所以家父从小让我习武,不过都是些皮毛,为求自保而已。」 「那也很厉害啦。」李宝珊瞥一眼旁边的魏依然,笑嘻嘻的又问,「呃,我冒昧的问问,齐公子多大岁数了?」 魏依然:…… 「咳!」这个话头,让她觉得很不适应,不禁掩口一声轻咳。 齐哲倒没有显得不悦,只是红着脸,「在下二十有三。」 「已经二十三啦?看来早已婚配?」 李掌柜眉头动了动,站起身来,「齐公子稍候,我刚想起来,后院还有点事,去去就来。」 齐哲憨笑点头。 李掌柜转身时,回头斜了一眼李宝珊,「宝珊,你跟我来。」 李宝珊八卦的正起劲儿,莫名被她爹叫到后院,「爹,啥事啊?」 李掌柜严肃道:「你方才胡问些什么?问了称唿也就罢了,你好好的问人家年纪,婚配做什么?」 李宝珊不以为然道:「这您还看不出来吗?那位齐公子,显然对咱们依然有意思。不然干嘛从城东一路追到咱这儿呢?」 「那也不当问,好像咱依然有多急待嫁似的。」 「依然也确实不小了,今年十八,过了年就十九了,再不嫁成老姑娘了。」李宝珊拉着她爹躲在门后,往大堂里偷瞧,「再说你看,那位齐公子,长得好,身手好,家里又富裕,能看上咱们依然,那是依然的福气。」 李掌柜在齐哲身上打量了一阵,倒是哪儿哪儿都好,但就是总觉得哪儿不对,看着那么让人不放心,「正如你说的,这么好的人,能没有婚配吗?依然这孩子已经够可怜了,难不成还让她给人做小去?」 「所以我才问呀。有多少好姻缘就错过在那一层窗户纸没捅破上了,这万一要是依然运气好,真的遇上个良配,那好事不就成了?」 就在这父女二人在后院门上偷摸说话的时候,魏依然这个不自在。心说怎么把我一人扔在这儿了?这多尴尬? 她是走也不是坐着也不是。 齐哲倒是因为少了两个人,显得自如了些,主动问道:「不知姑娘芳名?」 魏依然稍稍沉默,「小女子姓魏。」 「魏姑娘……」齐哲想再问些什么,比如婚配,年龄啊等等,但又觉得冒昧,不知如何开口,在桌子底下一个劲儿搓手。 魏依然感觉到他的窘迫,暗自腹诽:一个长得好,家里又殷实之人,会喜欢一个双目失明的人? 唉,可惜我现在没了双眼,连与人对眼缘的资格都没了。他日嫁人,只能靠挑选声音?想想都觉得凄凉…… 说起声音,她脑海里不禁跳出一团灰白色的雾,还有那诱人的男中音。 怎么会想到他? 她赶紧摇了摇头,试图把那个不该想到的人从脑子里赶走。 为了让眼前这位公子清楚的了解到他们之间的差距,魏依然主动道:「小女子其实是掌柜的义女,因曾经摔下山崖而失明。如今为报深恩,也为餬口,故而在此说书。」 不仅是个瞎子,还是个抛头露面的行当,甚至连家都没有,是寄居在别人家的义女。 齐哲没说什么,倒是那书童的眼神更加嫌弃了。偷摸在一旁扯了扯齐哲的袖子,「少爷,天不早了,咱们还得找客栈呢。」 第47页 魏依然眼睛瞎了,可心不瞎,书童的表情此时在她心里已经清清楚楚。她站起身,屈膝一礼,「既然公子还有事,小女子就不挽留了。若有空闲,可来听雅轩听书解闷儿,小女子不胜荣幸。」 主人家都站起来送了,齐哲不便再坐下去,忙起身还礼,「呃,好好,在下一定来……」 门后父女俩正说的高兴,见齐哲起身,这是要走了,俩人匆匆跑出来。 「齐公子这便要走了吗?」 「再坐一会儿吧。」 齐哲道:「在下刚进城,还未安顿,只恐晚了,客栈难寻,就先行告辞,他日定来,给魏姑娘捧场。」 父女二人相视一眼,「呃,那……齐公子慢走。」 齐哲走出门口,不忘回头再看一眼魏依然,眼神里的流连溢于言表。 这眼神被李宝珊捕捉到,待齐哲走后,她立刻回来抓着魏依然的手,激动道:「那齐家公子即便知道依然抛头露面的说书,还是对她有意呀。」 李掌柜问道:「依然,他可提到过他是否娶亲?」 魏依然摇摇头,「没提。」 李掌柜原本期盼的目光,顿时黯淡了。「没提,这便八成是已经有了妻室。」 「啊?那真是可惜了……」李宝珊一脸扫兴。 「干爹,姐姐,你们就那么急着把我推给别人呀?我还想在听雅轩里多说几年书呢。」 李宝珊垂了半张眼皮,「再几年?只怕到时候你想嫁都嫁不出去了。」 「姐姐,我嫁不嫁的出去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再不回家,陈大人就要饿肚子了。」 「哎呦,差点儿忘了时辰。」 匆匆离开听雅轩,李宝珊前脚回家,后脚陈岩利就回来了,他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一大堆东西。 李宝珊从没见过自己的丈夫居然还会拎东西?还是这么多。她急忙迎上去帮忙,「老爷,这是什么呀?」 二人合力将东西放到院子里的桌上,陈岩利喘气道:「再过几日不就中秋了嘛,我们要去探望岳丈,总不好空手去吧?」 「啊?」李宝珊一脸蒙圈,「探,探望……我爹?」 「是啊。你赶紧把这些东西整理整理,有的是送给岳丈的,有的是给依然的。」 李宝珊暗暗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把。 咝…… 不是做梦。 可是,他居然主动提出回娘家探望,这简直比做梦还要玄幻。 见李宝珊站着发愣,陈岩利忽然摇头晃脑,背起了《孝经》,「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谓之悖德;不敬其亲而敬他人者,谓之悖礼。孝乃天之经地之义也。」 李宝珊:??? 说的啥玩意儿? 「我父母早亡,你嫁给我,那你的父母自然就是我的父母,我当一样尽孝。这逢年过节前去探望,是应该的。」 李宝珊:哈? 真的吗? 她感觉眼前这位有点儿陌生。 「夫人,以后你要常常回家走动,不然有违孝道,传出去,世人皆要指责于我的呀。」 李宝珊心说莫非是鬼上身? 「呃,夫人?」陈岩利见李宝珊瞅着他一脸惊惧,好像见到鬼的样子一动不动,也不说话,便唤了几声。 李宝珊发了一会子懵,「啊?老爷,你以前不是说要我少回娘家的吗?」 陈岩利摆手,「我哪有那样说过?定是夫人记错了。要么是有所误会,我的意思是,夫人日后回家,不要总是两手空空,那样实在是太失礼了。」 李宝珊皱着眉,「是我误会了吗?」 「当然是你误会。」顿了顿,陈岩利道:「对了,你有几日都没回去茶肆了吧?」 「嗯?」李宝珊以往回家都是偷偷摸摸的,今天似乎不一样了。她试探道:「呃,不是啊,今早我还陪依然去买了料子做衣裳,然后顺便回茶肆看了看。」 提到魏依然,陈岩利的目光隐约闪了一下,「依然买料子,谁付的钱?」 李宝珊纳闷儿,这问的不是废话么?「当然是她自己付的了。」 陈岩利又是摇头,带着责备的口吻,「再怎么说你也是当姐姐的,一起出门,还让未出阁的妹妹出钱,这说出去,岂不是打我这个姐夫的脸?」 李宝珊一脸惊讶,「可是……,咱们不是没钱嘛。之前你当所正,家里都常常没钱买米,如今……就更……」 陈岩利从身上摸出一个钱袋,「这个你拿着,回家的时候,岳丈和依然缺什么,你就主动点儿张罗着。」 李宝珊心里七上八下的,以往觉得他对自己家人太冷淡,但一个人突然的转了性子,还真让人担心。 怎么突然对依然这么好了? 她接过钱袋,眼珠动了动,「你这个也多余的操心了,我看呀,很快她就用不着我们张罗这些咯。」 「你什么意思?」陈岩利警觉道。 「别看依然两只眼睛看不见,可仍是挡不住她的红鸾星动。今儿我们出去的时候,在街上遇到个小贼,抢了依然的钱袋就跑。多亏了一个年轻公子出手,才把钱袋拿回来。你知道后来怎么着了?」李宝珊神秘兮兮的道。 陈岩利一脸严肃的看着她。 「后来那个公子居然追着依然找到了听雅轩,看依然的那眼神儿,分明是对她有意思。」李宝珊说的高兴,不见陈岩利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别说,那公子人长的好,家里做大生意的,不愁吃穿,我看我们依然这回是好事真近了……」 第48页 「你可不要乱讲。」陈岩利不等她说完,打断道:「营商的算什么好人家?你可不要乱点鸳鸯谱,再耽误了你妹妹。」 「依然她看不见,能有这样的人家算不错了,还能指望她嫁给高门权贵不成?何况她现在年纪也不小啦,高不成低不就的变成老姑娘可麻烦了。」 「你妹妹的事你别瞎操心,更别主动张罗。」 「为什么?那可是我妹妹。」 「总之你听我的没错,别瞎张罗,小心给自己找麻烦。」说完,陈岩利往门口走,「杂造局还有点儿事,我先走了。」 「你不吃饭啦?」 陈岩利没回应,心事重重的样子走了。 李宝珊盯着他的背影,闷声嘀咕,「好端端的怎么对依然这么上心,他该不会也看上她了吧?……不会不会,他不是瞧不上说书的吗?……真真怪了。」 第28章 「陛下,阳河跃马岭一带常有悍匪盘踞滋事,陛下几次下旨围剿,拨款无数,不仅流寇未清,反而日渐壮大。日前,臣接到线报,说曾数次见到阳河都司官员与悍匪头目私会,行迹十分可疑。」 早朝后,殷城来到干清宫面见皇帝,展开他筹谋已久的计划。 天喜皇帝闻言不禁双眉深锁,「你是怀疑,阳河都司内有人与悍匪相互勾连?」 「臣知道此事事关紧要,不敢妄下断言,所以,臣想请旨以监军剿匪之名,前往阳河暗查实情。」 皇帝沉思片刻后道:「阳河常年悍匪为患,也确是朕之心病。你此去,若果然查出有官员与悍匪为伍,必不能轻饶。朕还要下一旨,令你为监军,阳河都司全力剿灭悍匪。」 「臣遵旨,臣定当全力以赴。」 …… * * * 从宫里出来,殷城吩咐洛忠挑选精锐随行。 洛忠不解,「暗查阳河巡抚,这种事何须厂公亲自前往?」 殷城嘴角一抹浅浅的得意,「这不是简单的暗查,是本座涉足兵部的开始。为了这一天,本座已经准备了很久,也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洛忠再无异议,当即抱拳道:「属下这就去。呃,不知厂公欲何时启程?」 换做以往,殷城的习惯是即刻启程,但是这次,他想到有一段时间要离开京城,心里就莫名浮现出那个有时娇弱无助,有时又乖巧圆滑的身影。 「明日吧,明早启程。」 「是。」 殷城回到府邸不久,一顶大轿停在听雅轩门前。 因为这时候还早,茶肆开门也没多久,一般这时候,听雅轩是见不着客人的。一看门前有轿子停下,李掌柜好奇出来看,一个公公打扮的人上来,笑眯眯的道:「李掌柜,我们厂公想请魏姑娘前往厂公府说书。」 魏依然此时在房里正试穿布行刚刚送来的男装,听见楼下的声音,心里一丝波动,厂公又要听故事了?那我岂不是又有赏钱拿了? 经过以往几次的经歷,魏依然已经不怕去厂公府了,李掌柜也是一样的,看见厂公府的公公,没有半点紧张,乐呵呵的上楼喊魏依然。 魏依然整了整衣着,「干爹,我穿成这样,好吗?」 李掌柜打量她,眼前一亮,「依然,你这么一扮上,还真成了翩翩公子了。」 魏依然抿着嘴,「如果好,那以后,依然就这么穿了。」 「哎哟,可是你穿成这样去厂公府,厂公会不会介意呀?」 「厂公听的是故事,与我的穿戴有何相干。放心吧,厂公不会在意的。」 说罢,她下了楼,坐上轿子,再次来到厂公府。 还是那个偏厅,当魏依然以一身素色的男装打扮出现在殷城面前的时候,殷城眉头微微一顿,嘴角不觉露出一抹笑意。 他挥手将引她进来小宦打发出去,然后默默的打量魏依然。 魏依然独自坐在宽大的厅堂,感觉不到周围的任何气息。 「厂公还没来吗?」她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头髮,「不知道厂公看见我这样的扮相,会是什么表情?」 殷城静静的看她自言自语,觉得这种不用躲藏就能窥视人的感觉很有趣。 过了一会儿,魏依然坐的有些无聊,抬手在面前的桌上摸索,有茶,还有点心。 这是给我准备的吧? 她早晨没来得及吃饭,确实有点点饿,便小心翼翼的掰了一点放进嘴里。 「好吃!」她又掰了点吃下去,细细品味,清甜爽口,外酥内软,一点儿都不腻。「这是什么馅儿啊?从来没吃过。」 「这里边儿有桂花,槐花,山茶花,还混了些别的东西,本座不记得了。」 殷城的声音平静的从对面的位置传来,魏依然吓了一跳,手一哆嗦,还没放进嘴里的半块点心掉在桌上。她慌乱的站起身,嘴角还沾着一点儿点心的馅儿。 「厂公,呃,您什么时候来的?」 「你没来之前。」 呃~,这么说,他一直在对面看着我? 为什么不说话? 诚心看我出糗? 太监的嗜好真心不好拿捏。 魏依然脸颊绯红,殷城说不出对她这般害羞又无所适从的喜欢。 他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乔若玉对他的许诺,那个陛下赐婚的无上荣耀。 「这点心是新入宫的御厨所制,配料繁复,我只记得其中几种花名,其它的要问过御厨才知道。」 第49页 魏依然摆手,「不用麻烦了,我只是随口说说,厂公就是真的给我配料方子,我也未必能弄到食材。不说别的,就单单是那几种花儿,在民间也没那么容易凑齐。」 殷城凝视魏依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喜欢这样的恬静,在她面前,丝毫不需掩饰的自在。 或许是因为她双眼看不见,很多虚伪的外在在她面前,都不需要存在。 魏依然在殷城神游的时候,踌躇道:「厂公,今日还要继续听之前的那个故事吗?」 「故事还未结束,不是吗?」 之前魏依然改编的那本世界名着,莫名戳中了殷城的内心。因为,他总觉得,自己和故事里敲钟的和尚很像。 外在丑陋,内心阴暗的他,偏偏对一个纯净善良,又美丽的姑娘动了心。 他急切的想知道,这个故事将有个怎样的结局。是好,还是坏? 「好,那小女子就开始了。」说罢,她欠了欠身,重新落座,开始了她的故事。 当罗秀真得知了魏依然进府说书的事,气的在西院一顿摔砸。 春竹安慰道:「反正再过不久,那贱人就再也不会出现在咱们眼皮子底下了。夫人您何必为这一日半日的动怒呢?」 罗秀真紧紧的咬牙,「让他们快着点儿,我一天也不想再看见她。」 …… 「当敲钟人又一次从兇恶的匪徒手里将美丽的姑娘救出来的时候,姑娘深受感动……。敲钟人送给她一个号角,一个可以随时召唤他的号角……」 在故事将近尾声的时候,殷城忽然打断了魏依然,淡然的问了个问题,「一个丑陋到被世人厌弃,内心又阴暗无比的人,若是姑娘,你可会真心喜欢?」 魏依然冷不防被打断,稍稍怔了一下,她不明白,殷城为什么忽然这么问。「呃……,一个人对别人是好是坏,与我有何相干?只要对我好,在我心里,他就是好人。若是他对世人皆好,唯独对我冷漠,那在我心中也是恶人。小女子一介女流,没有博大的胸怀,只知道无论是尊重还是关爱都是相互的。至于说外表,或许以前,我很在乎,可在我失明以后,外表于我已经不再那么的重要。」 听了这番话,殷城心头一丝喜悦,但仍又有那么一丝失落。「就是说,还会在意一些,是吗?」 「嗯,算是吧。」 「魏姑娘说话当真坦白。」 「世人皆说厂公仪表不凡,我又有什么可隐瞒的?若是……」魏依然抿抿嘴,「世人说厂公貌丑,那小女子可不敢乱言,一定改口,说……外表与我如浮云。」 「呵呵呵……」殷城闻言,不禁失笑。 如浮云,这比喻还挺特别。 这是他多年来第一次笑出声,他太喜欢这个姑娘说的话了。半分真半分假,有时候真说不清,她到底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但即便是假的,哄他高兴的,他也仍是爱听,爱听到上瘾。 魏依然也是头一次听见他的笑声,心里一阵窃喜,我居然能让传说中不会笑的人笑了。 好有成就感。 「姑娘确是个有胆识的,敢与本座如此耍花腔的人,倒是不多。」 「嗯……,这不是花腔,是实话。小女子知道,厂公心思缜密,任何人的心思都逃不过厂公的法眼。我一个心无城府的人,与其在厂公面前卖弄,倒不如实话实说的好。」 殷城摇摇头,「姑娘说的也不尽然,本座也有猜不透的人,和想不清的事。」 魏依然:??? 今天的厂公怎么这么奇怪,总让人感觉话里有话? 不过话说回来,他好像每次都喜欢让人猜。 太监心,海底针…… 「如果真有这种人,嗯……小女子猜测,恐怕唯有当今的圣上了。」 殷城摇头,没有接着这话往下说,而是在停顿了一会儿转了话头,「你说的这个故事当中,敲钟人和异族姑娘的结局是好是坏?」 魏依然眉头微蹙,这已经到结尾了,很显然,故事的走向已经朝着悲剧方向发展了,该死的人物都死了,只剩最后的陈述而已。厂公这时候问我结局是什么意思? 「呃,上次厂公提到要听悲伤的故事,所以,这个结局当然是悲情的。而且以敲钟人和异族姑娘的身份来看,他们最终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註定要以悲剧告终。」 殷城眼神微微黯然,「本座明日要离京一段时日,回来后再听姑娘的故事,或许,到时候,这个故事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魏依然腹诽:他果然要我改故事的结局,为什么呢? 不管为什么,既然提出来了,我哪有资格说不呢。 「嗯,那好,我回去尽快改好。」 这时,路鲸进来在殷城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殷城点点头,「时候不早了,今日本座还有事,就不留姑娘在此用饭。路鲸,你送魏姑娘回去。」 「是,厂公。」 第29章 路鲸是厂公府里的管事太监,能亲自送魏依然,已然说明了一些事。 魏依然心里七上八下,反覆的琢磨刚才与殷城的对话。 厂公好好的为什么要我改结局? 难不成他把自己代入到故事里的敲钟人? 不会吧,就算他和其中的敲钟人一样孤僻,阴暗,可他的外表终究是帅的一塌煳涂的那种啊,为什么…… 第50页 想到这里,魏依然忽然领悟到了什么,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哎呀,我怎么忘了。他是个太监,是个身体残缺的人,这样的话,他的确与敲钟人有某些方面的相似。同样是残疾,受人鄙视的一类。 唿…… 原来如此。 魏依然后怕的冒了一头冷汗。 看来这个结局,还真的得改。 改成什么呢? 敲钟人废柴崛起,还俗赚大钱,娶了异族姑娘,干掉所有曾经害他瞧不起他的人,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噗! 想想就够狗血的。 真以为人家厂公是傻子吗? 对了,他想要的好结局,似乎是和异族姑娘的。诶?难道他有喜欢的女子,所以,才如此重视这段悲剧故事的结局? 那么他喜欢的人…… 她脑子里第一反应的是「我?」,但这个念头只闪了一下,很快就被她疯狂摇头,给甩出了大脑。 听说不久前,他府上才添了个新的对食,说不定是她。不是说不定,一定就是她…… 魏依然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躁动不安的心脏。 轿子将近听雅轩的时候,路鲸老远看见一个年轻公子,手里提着大包小包,身后还尾随一个小书童,同样手里也有大包小包,二人一前一后的走进了听雅轩。 轿子很快在听雅轩门口停下,魏依然下轿,李掌柜出来相迎。 「劳烦路公公亲自送我回来。」魏依然欠身道。 「何谈劳烦?这是厂公对姑娘的关照。」路鲸笑道。 李掌柜半躬着身子,「多谢厂公,公公辛苦了。」 「魏姑娘已经送到,那咱家就先回去了,厂公身边还需有人照顾呢。」 「公公慢走。」 路鲸转身迈了半步,眼角扫见茶肆大堂里坐着的那年轻公子,又转了回来,「掌柜的,不知里边儿那位,是何人啊?」 李掌柜回头看了一眼,说道:「哦,他是陵州来的客商,因之前在街上,助依然打跑了小贼而结缘,后来便天天来茶肆里听书。今日,他带厚礼而来,呃,……实不相瞒,其实是来提亲的。」 「提亲!?」魏依然和路鲸同时惊唿,二人眼珠子差点儿没掉下来。 魏依然吃惊倒是并不意外,但是路鲸的反应着实让人不能理解,正常的反应不是应该说「恭喜恭喜」之类的吗? 李掌柜讪讪的道:「呵,是啊。」 路鲸自觉方才失礼,缓了一下,「那咱家就恭喜掌柜的,也……恭喜魏姑娘。」说完,他对轿夫扬了下手,「走吧。」 魏依然顾不得理会路鲸的奇怪之处,忙拉了李掌柜到一旁,低声问,「干爹,怎么回事?提什么亲呀?」 李掌柜道:「是齐公子,早上你走后,他就来过一趟。说是生意已经谈好,就要回陵州了,走前,他考虑再三,还是想来问问你是否愿意嫁他?」 「啊?他才见我几次,就来提亲?也太随意了吧。」魏依然还不大适应古代这种速成的婚配。 李掌柜道:「他只是来问问,若是求得你的同意,他回陵州后,便求他父亲,请媒婆前来做媒。」 魏依然:不是吧…… 齐哲在堂上坐着,听着外边的声音坐立不安,想自己出来说,又觉得无礼,不出来,他又一个人别扭,一双手在桌上桌下的无所适从。 李掌柜接着对魏依然道:「我都帮你问过了,他家的买卖,远不止那日随便提起的,还有钱庄,当铺,城外又有果园,是个大买卖家。」 「人家那么有钱,怎么看得上我呢?要让我给人做妾,我可不答应。」 「放心吧,爹又没煳涂,这种事儿我当然问清楚了。他说以前娶过一房,不过去年生病过世了,所以想娶个续弦。」 「即便是续弦,我与人家也不般配吧?」 「这有什么不般配的?都是营商人家,这叫门当户对。若是论外表,依然你虽然看不见,可这世上要想找出个比你漂亮的,那也不容易。」 魏依然:…… 看来李掌柜是真觉得这个齐哲不错。可是,我对他却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李掌柜见她迟迟不说话,朝路鲸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依然,你老实跟我说,厂公是不是对你有意?」 「啊?」魏依然胀得满脸通红。「干爹,您可别乱讲。」 「什么乱讲?那缘来茶楼为什么被抄?岑县令又为什么好好的放了咱们?这些事桩桩件件不可能没有原由的。」李掌柜拿出翻旧帐的架势道:「还有,你老实说,之前那一千两,你哪儿来的?」 别看他每天不说,其实老头儿心里什么都知道。她和殷城那点儿事,他其实早就猜到了。 「那个……」 见她支吾,李掌柜彻底明白了,「依然,你万万不能煳涂啊。那人是谁?他可是东厂的大太监,莫说他将来对你好与不好,即便是好,你若跟了他,一辈子别说孩子,就是连个名份都没有啊。死后只能落个无主孤坟一座,你不觉得凄凉吗?」 魏依然苦笑,她倒真没觉得死后的事有多重要。按她的想法,死后化作灰烬,散入土地作春泥,并没什么不好。不过,这想法在这时候,一定会让人觉得她是疯了。 抛开名份的事不说,她反而是担心另一件事。史上的大太监,大都没个善终的,如果跟了这样一个危险人物,难保最后死相惨烈。 第51页 想到各种惨死的下场,魏依然不由得脱口而出,「是挺凄凉的。」 李掌柜以为她说的没名份凄凉,便接着道:「是吧。所以呀,趁着厂公还没开口,咱们先应上一门亲,他日也好有个推脱的理由啊。」 原来李掌柜是这么个想法,并不完全是想她就嫁给齐哲。 魏依然勉强点了点头,只感觉这样的选择好渺茫。 父女二人在门口说了一通,随后走进茶肆。 齐哲起身拱手,「魏姑娘。」 魏依然欠身,「公子有礼。」 「别客气了,坐坐。」李掌柜引魏依然落座。 齐哲反正已经带了东西来提亲,便厚着脸皮道:「魏姑娘,在下自知有些唐突,可是,想到不日便要离开京城,就是冒失,也要来试试。呃,想必方才李掌柜已然和姑娘提到在下前来所谓何事,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魏依然迟疑道:「公子家资雄厚,而我只是个普普通通说书的,眼睛还看不见,恐怕并不般配。我觉得,公子还是先回家与令尊商议后,再做决定吧。」 齐哲道:「姑娘放心,家父一向开明,只要我喜欢,他断然不会拒绝。况且,姑娘才貌双全,家父定会喜欢的。」 「公子还是回家问了再说吧,毕竟我情况特殊。」 齐哲见她态度坚决,只好点头道:那我明日就启程,回陵州禀明父亲,然后再来京城,正式向魏姑娘提亲。 齐哲说完着急忙慌的走了,临出门口的时候,因为激动还被门槛儿绊了一跤。幸亏旁边的小书童,他才没摔倒。 「呵呵~」齐哲回头,尴尬的笑了笑,「失礼失礼。」 出了门口一段路,齐哲仍一脸憨态,小书童白了他一眼,「事已经差不多成了,还装什么装?」 齐哲闻言,一把捂住他的嘴,「小心着点儿,没把人接走前,一点马脚也不能露。」 …… * * * 路鲸回府后,站在殷城面前欲言又止,殷城见他如此磨叽,问道:「还有何事?」 「呃,厂公,方才送魏姑娘回茶肆,遇见一桩事,不知当不当说。」 「说吧。」 「方才有人上门向李掌柜提亲……」 闻言,殷城双眉一动,「提亲?」 「是啊,是一个长相还不错的男子。」 向李掌柜提亲,那还能有谁?一定是冲着魏依然来的。 殷城心里泛起一股酸水,但表面上却不显露。他只是淡淡的道:「去查查这个人。」 「是。」 路鲸出去不一会儿,回来了,「厂公,打听到了。那人叫齐哲,据说是陵州人,家里是营商的,买卖不小,这次来也是因为一桩生意,因之前助魏姑娘打走过小贼而相识。」 门当户对,长得好,身手好…… 殷城默默的拿齐哲与自己相比。 一个身家清白的男人,可以给她女人应该得到的一切。而他,能给她什么?除了一个厂公夫人的虚衔,还有什么?对了,或许还有,就是无尽的危险和迫害。 自己身居此位,很多事身不由己,又何必把心爱的女人也拉入险地呢? 算了吧,自己选的就是不能回头的独木桥,註定一生孤独。就像她说的那个故事,两个人身份各异,註定悲剧告终。如今她有良配,我该恭喜她才是。 殷城半晌不语,心里酸得好像被醋泡过。 路鲸道:「厂公,这只是初步的打探,要不要小的派人去陵州细查?」 「不必了。你去通知洛忠,叫他点齐人马,今晚连夜启程。」 「是。」 …… 第30章 夜幕降临的时候,殷城带人出发前往阳河。 出西门前,会经过一条巷子。这条巷子俗称胭花巷,顾名思义,就是勾栏妓院集中之地。 殷城并无心与这里的人或事,但忽然有人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齐哲,你小子来京城,也不和我们哥儿几个打招唿?」 齐哲?此人不就是……? 殷城嘞马,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齐哲斜着嘴角一改白天憨厚淳朴的样子,嬉皮笑脸道:「我这次来是有正事的,现在正事儿办完,我这不就找你们来了?」 「什么正事儿啊?」 「提亲!」齐哲蹦出俩字,与友人得意洋洋的走进一间青楼。 「你小子来提亲,还上这儿来?」 「那有什么?两不耽误,哈哈哈哈……」 齐哲的声音在笑声中消失在青楼,殷城眉头紧锁,当即翻身下马。 洛忠纳闷儿,「厂公?」 「你带人到城外等着,本座随后就到。」说罢,殷城勾手,叫了几个番子,径直走进了齐哲进去的那间青楼。 以殷城的气场,到哪儿都是带着一股劲风,老鸨子一眼看见,原本灿烂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我的妈呀,他怎么来了? 「哟,厂公,哪阵风把您给吹来啦?」老鸨子扬起手绢,笑容灿烂,「小桃小红,快来招唿厂公……」 两个五颜六色的女子飘然而来,还没到殷城跟前,就被俩随行而来的番役给拦了。 早就料到了,一个太监怎么可能来这儿找乐子呢?看这架势,不会是来抓人的吧? 「厂公,您这是……?」老鸨子哆里哆嗦的问。 第52页 殷城面沉似水,「方才进来的四个人在哪儿?」 老鸨子眼珠滴熘熘的乱转,「啊?哪四个人啊?哎哟,您看我这儿来来往往的全是人,我哪儿能……」 话没说完,就见殷城的眼神里一道充满杀气的寒光在她脸上一闪而过。 老鸨子当即改口,「记不住呢?呵呵,厂公问的是那四个年轻公子,其中有一个穿着不错,长相俊俏的吧?」 殷城脸色阴沉,老鸨子不再卖乖,赶紧指着楼上,「刚上楼,我这就带厂公去。」 来到二楼雅间儿,不用老鸨子指引,殷城已经听到里边齐哲的声音。 「就……」 「这里没你的事了。」 老鸨子刚开口,被手下人拦住。她也不敢多言,哈了几下腰,蹑手蹑脚的下楼去了。 「齐哲,看你穿的人模狗样的,不会真有姑娘看上你了吧。」 齐哲翘着腿,得意洋洋的道:「那是。」 「不会吧!真想看看是哪家姑娘不开眼,能看上你这么个败光了家产的浪荡公子。」 「让你说对了,还真是个没长眼睛的姑娘。」 「没长眼?那得多吓人吶。」另外三人面面相觑。 「实话告诉你们吧,就是听雅轩里那说书的。」 「啊?瞎子啊!」 「瞎子怎么啦?只要有钱,成亲之后,三妻四妾,想要多少女人不行啊?」齐哲说着往旁边姑娘肩上一搭,带着半分醉意,「你说是不是啊?美人儿?」 「有钱?不对吧,就那么间破茶肆,能有多少钱,再说,那开茶肆的李掌柜也不是那瞎子的亲爹,有没有钱与她有什么关系?」 齐哲扯唇冷嘲,「就那破茶肆,我还至于大老远的来京城?」 「就知道你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到底怎么回事?赶紧说。」友人的好奇心被勾起,不断催问。 齐哲咂嘴道:「有人答应给我一大笔钱,让我想办法娶了那瞎子。」 「啊?有这好事儿?」仨人惊艷的看着齐哲。 齐哲滋熘一口酒,「原本让我娶一瞎子,我也不愿意。不过看在钱的份儿上,就勉为其难吧。再说那天一见,那妞儿虽然眼睛看不见,但长得确实是,啧啧啧……」齐哲带着一嘴的口水不停咂舌。 旁边仨人这份羡慕,「你小子真是鸿运当头啊,那可是咱们京城里少有的美人儿。居然有人贴钱让你小子尝鲜。」 「诶,咱们天天在这百花丛中泡着,还就是没尝过瞎子是个什么味道。」 齐哲一脸淫,盪,「等成亲之后,我再告诉你们吧,哈哈哈……」 笑声未落,大门「哗啦」一声被踢开。殷城面色阴沉的站在门前,身后几个身强体健的东厂番子,各自手握刀柄,好像随时将要抽出砍人的架势。 「东厂办案,这里的人全部带走!」 一声令下,番子上来拿人。 其中有人见过殷城的,吓得瘫在地上哆嗦道:「厂,厂,厂……厂公,我我,我们什么也没干啊。」 殷城一句废话没有,等屋内的人全部绑了之后,他半阖双目,「带走!」 四个半醉的青年,外加几个陪酒的姑娘,一起被带走。楼上楼下的客人躲在墙根儿下,吓得直打哆嗦。 老鸨子急得原地转圈儿,捉人就捉人吧,怎么连我的姑娘也抓走啦?「这日子是没法儿过啦!」 …… 诏狱里,齐哲被单独拉进刑房,还没审,先是一顿毒打,打的齐哲嗷嗷乱叫。 「我冤枉啊,我什么也没干,什么也不知道啊!……」 殷城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扬起下巴,行刑人停止抽打,退到一旁。 齐哲缓了口气,「厂,厂公,您肯定是抓错人啦……,,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干。」 殷城打量他浑身上下被抽裂的皮肉,冷然道:「是谁让你去听雅轩提亲的?」 齐哲一脸懵,把我打成这样,就因为我提了个亲? 「我,我不知道……」 「继续打!」 「等等!」齐哲吞了口唾沫,「那个找我说这事的人,他也没告诉我他是谁呀,他就说只要我把那女人娶了,就能得到一大笔钱。」 「那人长什么样,是男是女?」殷城冷冰冰的,没有怒色,却让人看着害怕。 「是个男的,长,长的……」齐哲使劲儿回忆,可那人脸上实在没什么特徵,「就,就是普通人,比我……矮一头,四十几岁,留着小鬍子。穿着打扮……看着像个有钱人家的下人家丁什么的。」 不用问,这一听就知道,幕后指使者,是怕暴露身份,所以买通了这么个人去找的齐哲。 「厂公,您,您要是想知道这人的底细,就把小的放了,等那人再跟小人联络的时候,小人一准儿给您打听。或是到时候干脆通知您,您把他捉了问。」 「即便抓不到人,本座心里也有数。至于你……」殷城嘴角一扯,吩咐狱吏,「割了他的舌头,然后和其他人一併处理干净。」 「啊?!」齐哲闻言吓的脸色惨白,「饶命啊,饶命啊!我冤枉……」 狱吏拿起刑房里的小刀,在被带回来的几个人眼前晃动道:「做了鬼可别怪我们,怪只怪你们做了不该做的,说了不该说的,听见了不该听见的。……」 经过一番拷问,天色已然黑了。月光下,殷城举目望向听雅轩二楼,幽幽亮着烛光的那扇窗口。那个让他总想摆脱,却割捨不下的身影,是他离开前,唯一想要看到的。 第53页 本以为一段良配,对于他是纠结的终点,不想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等我回来…… 殷城调转马头,双腿在马肚上一夹,「驾!」 * * * 当得知齐哲被殷城绑入诏狱,然后就再也没出来的消息,罗秀真气的双眉不住的抖动。眼看就要有人把那个眼中钉带离京城,殷城却在这时候把人给弄死了。 开始,罗秀真还觉得,或许殷城只是对魏依然感兴趣,就像喜欢猫猫狗狗,花花草草一样的,可他居然为了不让她嫁给齐哲,好好的就把一个大活人给弄没了,还是人不知鬼不觉,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那种。 罗秀真心情难以平復,她藉口入宫看望乔若玉,有意无意的把事情说了,希望乔若玉看在她为她办事的份儿上,能帮她处理了魏依然这个眼中钉。可没想到,乔若玉听了反而勾了勾嘴角,「你说你给魏依然挑选良配,让她远嫁陵州,是一面砌墙两面光?」 罗秀真楚楚可怜道:「是啊,秀真原想她嫁去陵州,厂公便能多看我几眼,我也更有机会替娘娘打听东厂的消息。可是,他竟然无缘无故就把人给杀了,还不止一个,就连听他说了几句荤话的姑娘也……」 「呵!」不等她抱怨完,乔若玉冷冷的一哼,「无缘无故?你是在本宫面前状告殷城滥杀无辜吗?」 嗯? 罗秀真愣住了,「不是,秀真只是……」 「罗秀真,本宫将你送给殷城,一来要你在他身边替本宫打听东厂之事,二来是让你好生伺候他,而不是到处宣扬他滥杀无辜。」 乔若玉的眼神忽然狠厉起来,带着斥责和威胁的在罗秀真脸上划过。 罗秀真慌乱摇头,「我无心的娘娘。」 「你不是无心,是太有心了。」顿了顿,乔若玉看着她反问,「你当真觉得那个齐哲死的无辜?」 罗秀真一愣,她方才明明没提过齐哲的名姓,不想乔若玉竟然已经知道了。这么说…… 她低下头,露出心虚的神色。 乔若玉冷笑,「呵,你说那是良配,那本宫倒问问你,若是将你许配给一个即好赌又好色,败光了家业,还终日流连烟花之地的男人,你可愿意?」 罗秀真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娘,秀真已然答应给他们置办家业了。」 「齐哲根本就是个无底洞,你给他多少钱,他最后也能败的一文都不剩。你要让魏依然跟这样的人成亲,别说殷城对她有意,纵是只有些好感,怕也不会坐视不理。」 罗秀真吞了口唾沫,「莫非厂公他也已经知道了……?」 乔若玉轻慢的斜了她一眼,慵懒道:「放心吧,你是本宫赐给他的,他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会看在本宫的面子上容忍你这一次。不过,我可提醒你,日后魏依然若当真进了厂公府的门,你便要与她姐妹和睦,万万不要生事,否则,本宫可不会保你。」…… 离宫的路上,乔若玉的叮嘱在罗秀真耳边不断迴荡。 让我和她姐妹相待?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不平衡。 若让她进了府,还有我的活路吗? 她想来想去,决定铤而走险,跟自己赌上一把。 「不是她死,就是我亡!」 第31章 中秋佳节,人月团圆。 魏依然一大早洗漱穿衣,下楼想看自己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李掌柜刚刚从外边儿回来,带着些红糖,面粉,芝麻,准备打月饼。看见魏依然,乐呵呵的,「依然,你起来啦?」 「嗯,干爹,我能帮你点什么?」 「不用,每年到这时候都是我亲手打月饼,红糖芝麻馅儿,宝珊最喜欢吃了,每年就她,又吃又拿。今年,她不是说了嘛,岩利也来,和咱们一起过中秋。所以,我这材料也得多准备点儿。」李掌柜把手里一包包的材料放在桌上,接着道:「我刚才半道遇上卖柴火的,让他给我送后门儿去,现在八成到了。二牛!二牛!」 连喊几声,没听见二牛回应,李掌柜往后院望去,「忙什么呢?不就让他把炉子洗干净嘛,真是。」 魏依然道:「干爹,我去后院开门吧。等二牛手里的活干完,再来后院提柴便是。」 魏依然眼睛是看不见,但对听雅轩这一亩三分地倒也熟悉,无非也就是给人开个门,付个钱就完了的事儿,倒也容易。 李掌柜点点头,把几个铜板塞给魏依然,「那行,你去吧,慢着点儿走。」 「我知道。」 魏依然拄着盲杖小心探路到后院,听雅轩的后院比较特殊,它的院门在后台这边,而厨房在大堂那边,两边不通。从后院门到厨房中间一定要经过大堂才行。这也是为什么李掌柜顾得往厨房送食材,就没办法同时间接柴火的原因。 魏依然来到后院,正赶上有人敲后院的门,还顺嘴喊上一声吆喝。「柴火!」 「稍等!」魏依然走过去,打开门,「把柴火放进来就行了。」 「好嘞。」卖柴火的进门把肩上的柴火入在地上。 魏依然拿出铜板付钱,就在对方接钱的时候,勐的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儿。 魏依然感觉不对,张嘴要喊,可后颈处忽觉一麻,随即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李掌柜在后院和二牛和面,拌馅儿,起炉子,炉子都烧起来了,他这才想起柴火的事儿。 第54页 「哎哟,我忘了,依然还在后院门儿等你呢。你赶紧去拿柴去。」李掌柜一边拌馅儿,一边道。 二牛带着两手炭黑在额头上抹了一把,然后跑去拿柴,不大的功夫,他拎着两捆柴颠颠跑了回来,有意无意的道:「魏姑娘不在,只有这两捆柴在地上。」 李掌柜愣了一下,魏依然给他的印象可不像个做事没有始终的人,怎么会不等人就离开,还没打一声招唿呢? 「这孩子,上楼去了?」李掌柜顺嘴说了一句。 二牛道:「可能是出去了吧,我看后院门还开着呢。」 这句话,让李掌柜一下子意识到不对劲,连后院门都没关? 他立刻扔下手里的活,回来找魏依然。 「依然!依然?……」 大堂里没人,他又到后台去找,后台还没人。再到楼上,房间,一间一间的找,还是不见魏依然的踪影,更听不见她的回应。 李掌柜再次跑到楼下,正要去后院的时候,李宝珊和陈岩利来了。见他满脸焦灼的样子,陈岩利问,「岳丈,您急匆匆的,发生了什么事吗?」 李掌柜急得跳脚,「依然不见啦!」 「啊?!」陈岩利和李宝珊都好像受了惊,尤其是陈岩利,好像丢了上任文书一样的急。「大白天的,一个大活人怎么能不见了呢?是不是出去啦?」 李宝珊觉得画风不对,当初我爹都要被人当成杀人犯的时候,也没见他如此着急。他该不会真是看上我这干妹妹了吧。 李宝珊一股酸水涌上心头,「有什么可急的,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好好丢了的。再说这是在自己家,还能迷路了不成?」 陈岩利想了想,「岳丈,你慢慢说,究竟怎么回事?」 李掌柜把方才的事说了一遍,陈岩利皱起眉头,「这要是楼上没有,那就再去后院看看。」 三人再次来到后院,院门还是敞开的,门里门外看了个仔细,什么也没有。 他们这次确定了,魏依然多半是被人绑架了。最后没法子,只好去报官。 岑县令一听就恼了,怒拍桌案,「何人如此大胆,敢绑架魏姑娘?来人!给我好好的找,找不着人,都别回来……」 等官差走后,旁边的师爷在他耳边小声嘀咕,「老爷,这次的事儿,可不一般呀。」 岑县令道:「当然不一般,丢的人就不一般。」 师爷道:「我是说,绑她的人,也不一般。」 「绑?你怎么知道……」话说半句,岑济业忽然茅塞顿开,「你是说,绑架魏依然的人,实则是沖殷城来的?」 师爷捏着小鬍子,小眼睛不断放光,「试问当今天下,敢明着和东厂作对的,还有几人?」 岑济业眉毛拧成一团,「除了皇帝,贵妃,那不就只有皇后一派了吗?」 师爷眯着双眼点头。 「哎呀,那要是她们干的,我这是找还是不找?我两头谁也得罪不起呀。」岑县令眉毛拧作一团。 师爷道:「如今老爷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虚张声势。」 「虚张声势?」岑县令不解。 「大人您现在要做的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您为了找魏姑娘昼夜忙碌,但是,绝不能真的把人找着。这样一来,老爷才能两不得罪。剩下的,魏姑娘有任何的事,殷城他找的也只能是董家的麻烦,和已经竭尽全力的您,半点关系也没有。」 岑济业一听,如他这种在夹缝中求生存的七品芝麻官儿,得罪了谁都是死路一条。他一拍大腿,「没别的办法,就这么着吧。」 中秋佳节,京城里就这样开始了一番鸡飞狗跳,但毫无实效的搜查。 * * * 「别说,这妞儿长的还不错,就这么杀了,也太可惜了。」 「是啊。诶!要不咱们把她卖进窑子里吧,就凭这长相,肯定能买上好价钱。」 「好主意。不过,要卖,也得卖的远点儿,省的日后麻烦。」 …… 魏依然在昏迷中隐约听见两个人嘀嘀咕咕的对话,有时清楚,有时含煳,断断续续的。 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半昏半醒之间,她感觉身体好像在颠簸,眼皮扇动,能感觉到昏暗的光线。 混乱中,她忽然回想起自己晕倒前的一幕,脖子上的痛麻感顿时唤醒了她。 她勐然张大眼睛,想要坐起来,却发现手脚都不能动。 魏依然彻底清醒了。 我被绑架了?! 感觉一下周围的环境,和「咕噜噜」不断传来的车轮声。 我在马车上。 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最重要的是,是谁绑架我? 为什么绑架我呢?…… 提到这个问题,她忽然想起刚才昏沉时听见的那两个人的声音。 咝! 他们要杀我? 是受人唆使! 为什么?我连茶肆的门都极少出去,会招惹了谁呢? 想了一圈儿,同行已经挂了,色狼又被贬了,还能有谁呢? 再想刚才听到的话,难道就是见我长的好看,所以打算劫持我卖给青楼? 遇到了纯人贩子? 想了想:不对,那话头儿可并不似这么简单。 「过了这座山头,再走两天,就是白柳镇,算起来与京城也有一段距离了,不如就把这妞儿卖给白柳镇的雅芳阁吧。那儿的老鸨,一向出手大方,像这样的货色,她给的一定少不了。」 第55页 魏依然正满脑子混乱的时候,又听了这么一句。 想卖我?那可不行。 不管他们受谁僱佣,我得想办法逃。 正想到这儿,马车停了,刚才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老地方,先好好睡一觉,明天天亮了再走。」 「老闆娘!」 「诶来啦!……哟,又是你们?怎么着,又接了新买卖啦?」 「那是,还是桩大买卖。老闆娘赶紧给我们准备饭菜。」 「好嘞。」 魏依然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琢磨着大概是到黑店了。 果然如她所料,这正是一间开在半山的黑店。 老闆娘跟两个绑匪言语之间十分熟络,一看就是常常来往的。 老闆娘进店里张罗饭菜,俩绑匪在马车前商量,「车上这个先抬进去吧。」 这话刚说完,车帘被打开,一缕暗光投射进来,魏依然赶紧闭眼装晕。 绑匪检查了一番后,「不用了,还晕着呢。再说手脚还捆着,又是个瞎子,她就是醒了也跑不了。让她在车里呆着吧,省的抬来抬去的。」 「也是。嘿嘿,瞎子就是省心……」 俩人说完就进了店铺。 魏依然屏住唿吸,用活动范围极小的几根手指在周围摸索,寻找可以弄断绑绳的东西。 摸了半天,没摸到任何东西,她把身子再往后挪了挪,碰到了车上的长木凳,这凳子腿表面不光,碰上去还有点划手。魏依然被上面的木刺扎了一下,虽然疼,但她抑制不住的高兴。 终于找到可以弄断绳子了 。 魏依然开始暗中使劲儿,藉助毛糙的凳子腿,开始磨绳子。 磨了足足一个时辰,直磨到她手发麻,黑店里渐渐安静到彻底没了声音,那指头粗的麻绳愣是没断。 我怎么看电视里弄断绳子没这么难呢? 她加快速度,在最后绳子还连着一点的时候,她勾起手指够着绳子,用力一扯,绳子终于断了。 解开脚上的绑绳,魏依然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探身到门缝处向外窥探。 光线很暗,风声,树叶声,还有马匹好像打唿噜的声音。 店里很安静,看来里面的人都睡了。 魏依然双手着地,摸索着出了车箱。尽量让自己不碰到马,免得弄出动静。但是没有了盲杖,她就完全失去了感知,左手一次摸空,她直接摔下了马车。 还好,马车不高,地也不硬,她又是个轻飘飘的身子,所以没发出什么响,只有马踏了下蹄子,咴儿了一声。 魏依然吓得趴在地上不动,直到确认店里的人没被吵醒后,她才小心翼翼的向毫无终点的黑暗爬去。 山路颠簸又崎岖,地上满是荆棘,石头,在魏依然的手上,膝盖上被扎的满是伤口。即便这样,她完全不敢停下。幸好穿的是男装,没有飘带,薄纱以及乱七八糟的坠饰,这给她的行动提供了些许帮助。 也不知爬了多久,她感觉眼前亮了一些,天边已经亮起一抹微微的晨光。 「哒哒……」 「她跑不了多远,赶紧追!」 …… 就在魏依然爬行到快要筋疲力尽的时候,忽然身后响起马蹄声,还有人的追喊声。 她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被追上了。 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加快速度的往前爬,忽然因为双手来不及试探路况,勐的踏空,身体跟着向前一倾,栽了下去。 当魏依然意识濒临昏死之前,她隐约看到一团雾渐渐靠近了她。 救……命…… 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日更,感谢宝贝们的收藏和评论。 第32章 阳河这个地方,放眼看去,满目萧条。虽然距离京城不算远,但与京城风貌真不可同日而语。 殷城带人刚到阳河城外,就看见阳河上下大小官员远接高迎的在城外候着。黑压压一片,打头站着的便是都指挥使任丘,他身边还有按察使和左右布政使等大小官员。 洛忠手搭凉棚,朝城门前望去,随后在马肚子上一夹,与殷城并马而行,「厂公,看来阳河官员倒是很识相啊。」 殷城微微抬起下巴,面目平和的垂眼远望,「识相未必,消息倒是灵通。」 「一大早便在此迎接厂公,还不算识相吗?」洛忠不解。 殷城不以为然道:「本座是奉旨前来,是天使上差,他们迎接是礼之所在,未必是给本座面子。」 说话间,一行人靠近城门,几个主要官员齐齐上来,「上差驾临,我等在此恭候多时啦。」 说话的是左布政使胡之栋,他说完,两旁官员随之附和,唯有一人,虽然也那么站着,但却显出与众不同的傲慢。 此人正是都司都指挥使任丘。 任丘原是京城一个七品给事中,因为直言敢谏,被董万庭看中,收为门生,并加以提拔。如今,已经爬上了阳河都司的二品都指挥使。 都司全称都指挥使司,与布政使司和提刑按察使司并称地方三司。其中都司是负责地方军事的部门,长官是都指挥使,下级官员有都指挥同知,都指挥佥事等。 别看这些官职名称看似与锦衣卫相似,但性质完全不同。 锦衣卫是受皇帝直属机构,而都司则听命于兵部。 殷城选择从阳河都司入手,也正是因为它和兵部的这层关系上。 第56页 殷城冷眼在众官员中扫过,然后将圣旨举起。 官员们一看,不用提醒当即跪倒。 宣读完圣旨,殷城淡淡的道:「都指挥使,起来接旨吧。」 任丘跪在地上动作迟疑,胡之栋见他不动偷摸拽了他一把,「任大人,接旨啊。」 任丘鼻子里唿出两团重气,这才站起来,恭恭敬敬的接了圣旨。 殷城看他不情愿的样子,故意道:「任大人,陛下传旨,令你我合力剿匪……」 「任某身为阳河都指挥使,剿匪之事定当竭尽全力。」任丘说时撇着嘴上下扫视殷城,「至于与公公合力?呵,还是罢了吧,公公既然奉旨而来,便在监军府里静候便是,早晚自有人好吃好喝的孝敬。」 这番话显然不把殷城当回事,最重要的是,在他眼里,这些太监没一个好东西,来监军无非满脑子想的就是「孝敬」,至于打仗剿匪,还不是他们的事。 殷城尚未开口,旁边洛忠恼了,跨上一步,刚要质问任丘,却被殷城一个眼神拦了回去。 他表情没有半点波澜,仍是那般冷漠到毫无情绪。 「若咱家没记错,任大人在阳河上任已有两年余了吧?」 任丘没说话,只把头连带不屑的眼神一起扭向旁边。 旁边官员见状把头埋的低低的,有的咬唇,有的抿嘴,都为这个任丘捏一把汗。 虽说他的老师是当朝一品,内阁首辅,还是四朝老臣皇亲国戚,但也不该如此慢待眼前这位呀。想你那老师面子再大,可人在京城,这东厂头子却在眼前,还是携圣旨而来,就不能客气点儿吗? 殷城倒不显的介意,淡然道:「若是任大人真有剿匪之能,咱家今日就不会来此。」 一句话,气得任丘一口气憋在胸口半天没唿出来。 刚见面就被噎了个大红脸,任丘回到都指挥使司后大发脾气,对手下官员一顿发泄。 「那个姓殷的太监,他凭什么来监军?他会打仗吗?他知道那些悍匪有多狡猾吗?」原地踱了一个圈儿,「绕着圈子说本官无能?那我倒要看看,你一个阉人,能有多大的本事!」 都指挥使同知房立新手肘往桌上一搭,不以为然,「大人,一个阉人的激将之词,何必在意呢?他既然逞能,那大人应该顺势捧他上去,让他去试试那帮悍匪的厉害。看他还敢如此大言不惭?」 「不可。」都指挥佥事廖琛打断道:「殷城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而来,令大人出兵剿匪,若我们毫无行动,难保殷城不在背后参我们一本,说我等玩忽职守,放任贼匪横行。」 其他都司的官员闻言频频点头。「是啊是啊。」 房立新气道:「那怎么办?当真要我们出兵剿匪?你们不是不知道那伙悍匪的厉害。……真不知道那些山贼土匪,从哪儿弄来那么多的武器,粮草。而且,每次咱们作战,那些傢伙都好像事先知道。有时候,我还真怀疑,咱们都司当中,是不是有贼匪的细作?」 廖琛蹙眉道:「不会吧,他们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仗着这些年各地天灾不断,人数多了些,又都是些无家无室的亡命徒,所以不好灭。至于细作,他们也没这等心思吧?」 房立新扯唇道:「总之,就是不好打。」 任丘骂了一阵子,此时也消了口气,粗嘆一声,「既然圣旨已下,不好打也要打。今晚点齐人马,明日出发跃马岭!」 …… 跃马岭就是阳河城外的一座土山,山势挺高,山里林子也深,易守难攻。贼匪也就是利用了地形优势,在此盘踞。 他们的头儿叫鲁熊,人如其名,长得又黑又壮,活像一头熊。 鲁熊一早得到报告,说阳河官兵又来剿匪了。 他嘴一撇,提起傢伙,好似霹雷的喊了一声,「兄弟们,走!」 一群山贼气势汹汹的出了寨子。 双方对峙,鲁熊大瞪着一双眼珠子,手摸满脸钢丝般的捲毛鬍子,露出不善的表情。 「大哥,这次连那姓任的都来啦!」 「大哥的面子越来越大啦。哈哈哈……」 鲁熊眯了眯眼,「恐怕来的不止是姓任的。」 山贼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了神色,气质皆与众不同的殷城。别看那是个长相儒雅干净的人,可就是莫名给人一种窒息的感觉,让人根本不能无视他的存在。 鲁熊眯着双眼不说话,眼角只一个劲儿的抽抽。而他身边的山贼们却议论纷纷: 「那人是谁呀?从来没见过。」 「别说,我觉得他有点儿眼熟。」 「你见过吗?在哪儿啊?」 「确切的说好像是在……画儿里见过。」 众贼:「……」 殷城拢起眼睛向对面望,他旁边的廖琛介绍道:「那个最前头站着的是他们的头儿,叫鲁熊。此人力大无穷,听说可以徒手搏虎,打起仗来也是不要命的。」 殷城扭头扫了他一眼,随即扬起声调,「所以你们就怕了他?」 廖琛:「……」 在廖琛旁边的任丘和房立新脸黑的像锅底,但又说不出什么,只能装听不见。 被一个阉人鄙视,奇耻大辱啊。 任丘二话没说,上前一步,举起手里的令旗,「杀!」 * * * 「呜呜呜……,可怜可怜我这苦命的娘子啊,让她入土为安吧……,呜呜呜……」 第57页 耳畔的声音哭的那叫一个凄悽惨惨戚戚。 半昏半醒之间,魏依然仿佛觉得这声音好像是在哭她。 难道我摔下山坡死了? 不对,娘子……? 她的手指动了动,有知觉。没死?那我是又穿越了? 太好了,不用再当瞎子了! 她勐的坐了起来…… 「啊!诈尸啦!」 一声尖利的女高音过后,魏依然眼前的光豁然亮了。 原本围在她周围看热闹的人「唿啦」一下子全跑了。 诈尸? 说的是我吗? 她的手下意识的在旁边摸了摸,身下是一张草蓆,破破烂烂的,和身上盖着的这块质地一样。 她又摸了摸身上,原本面料不错的男装竟成了粗糙的衣裳。 怎么回事? 不远处的一个包子摊儿后面,一颗脑袋从摊主的腰后探了出来,盯着魏依然的脸左右的看。 这个人便是方才还情真意切,哭的死去活来的魏依然的「丈夫」。 这傢伙看着二十出头,长的大眼睛,高鼻子,古铜色的皮肤,五官拆开了看都挺好的,可拼到一块儿再看,也不知怎么的,总感觉有点儿混迹江湖时间久了的痞子气。 「我的娘啊,没死?」 男人惊恐的盯着魏依然,满脸不可思议,不觉小声的嘀咕了一声。 包子摊主低下头,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他,「哎,那不是你娘子吗?你怕什么?」 男人抬头看了摊主一眼,这眼神,感觉就像在看案犯嫌疑人。 「我不是怕,我怕什么?我是激动!」男人慌乱中解释一句,然后从包子摊儿钻出来,假装惊喜的凑到魏依然身边。 忽然有人靠近,魏依然下意识身子向后闪开,与来人保持安全距离。 男人往两旁扫了几眼,压低声音道:「姑娘,是我救了你,你就当报恩,假扮一下我的娘子,等一会儿人散了,我就送你回家好不好?」 魏依然这才明白,原来我摔下山坡,是被这个人救了…… 不对,确切的说,是被他捡了。 这是正宗的捡尸啊! 再联想方才他哭丧的那台词,她明白了,原来这就是个江湖老千啊,想利用我博同情骗钱。 第33章 「姑娘,我真没恶意,你就帮帮我的忙吧,……求你了,求你……」 魏依然本来想大喊救命,但听这个人求的恳切,心下琢磨,这个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也总算救了我吧。最重要的是,我如果大喊救命,又能怎样?最多就是他被官府捉走,那我呢?谁会搭理一个瞎子?到时我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难道就真的比现在要好了吗? 还有更糟糕的情况,万一绑架我的人在附近呢?骚乱之中,难保不被发现。 嗯,不能喊。 不仅不能喊,我最好还是配合这个人演戏。说不定,他还是我接下来的行走的拐杖呢。 想了一会儿,「好吧。」 见她终于松口,老千提着的心终于落地,刚才还拧在一起的包子脸,瞬间舒展。然后,也不知道怎么就挤出几滴喜极而泣的眼泪,「娘子,娘子你活过来啦!?……」 老千眼泪和表情做的都相当到位,可谓演技一流,可偏偏他举起来的手,在魏依然胳膊周围悬空浮动了半天,不知该往哪儿落。 这年代,别说胳膊,就是动动小手指头,也能分分钟被人姑娘当流氓一顿臭揍。 想假扮夫妻,哪有那么容易? 不过这小子真不愧是个混世的老千,反应是相当的灵敏。 不能拉胳膊,他就干脆双手合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天祷告,「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呀!……」随即,他摆出狗狗蹲的姿势,在魏依然身边,「娘子,老天爷一定是听见了我的话,所以才又给了我一次机会……」拿胳膊肘擦了把眼泪,「娘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赚钱,这次就算我不吃不喝,也得给你买药……」 「你拿什么赚钱?」 冷不防的,魏依然忽然冒出一句,把正自说自话的老千整蒙了。 台词不对呀,说好的独白,怎么变对手戏了? 老千不知道魏依然是什么意思,心里这个紧张,一下子汗都下来了。 他刚想开口问,魏依然表情一转,眼圈儿红了,带着哭腔,「我们家的田地让恶霸抢了,从村里出来,好不容易支了个面摊儿,又因为得罪了流氓,摊子被砸了。我们身无分文,只能靠你卖力气赚钱,可你看看你,如今连饭都吃不起,还怎么做苦力?」 「唉,可怜啊,可怜……」旁边走过路过的人,听了这段悲切的故事,不禁感嘆,有那眼窝浅的,还掉下几滴眼泪。 老千原本纳闷儿,忽然发现这个自己捡来的女子,居然编故事帮他,心里乐开了花。灵机一动,「娘子,你就不要说我啦。你的眼睛,何尝不是因为熬夜给人缝补衣裳,生生熬瞎的呀?呜呜呜……」 魏依然:…… 我眼睛是那么瞎的吗? 这人倒是…… 说你什么好呢? 举一反三? 蹬鼻子上脸? 「她眼睛看不见的呀?」周围的人这才发现,这姑娘如此漂亮的双眼,却竟看不见。 「真是可怜呀。」 「太可怜了……」 第58页 伴随一声声同情的话,魏依然也听到,面前有铜钱掉落之声。 连旁边包子摊儿的摊主,也走过来,给了他们两个刚出锅的包子。「吃吧吃吧,唉~!」 「多谢。」老千道了谢,对魏依然道:「娘子,地上凉,我先带你回家去吧,咱们先把药买了。」 魏依然点了点头,想自己站起来却毫无力气。 老千见状想扶,又有点儿犹豫,「呃,我,我……我扶着你吧?」 从刚才他的举动来看,魏依然觉得这人虽然是个老千,但行为倒是规矩。就凭这一点,这个人的心地应该不算太糟。 她把胳膊抬起来,老千的脸微微有些泛红,然后把手伸了过去。 老千扶着魏依然上了旁边的一个平板木车上,然后把包子塞给她,「你吃吧。」 一股股葱香混着鲜肉的香味儿扑面而来,瞬间勾起魏依然的食慾。 昏睡了这些日子,被这老千当死人一样的对待,水米未进,幸好昏迷状态下消耗还算小,所以到现在勉强可以坐起来。但一闻到这个味儿,魏依然觉得自己快死了,快饿死了。 她一点儿没客气,接过包子往嘴里塞。 老千看她一个姑娘家竟这么狼吞虎咽,心里过意不去,「你慢点吃,小心噎着。」 魏依然也不说话,只顾着吃,她太饿了。 老千推着她走了一段,周围的人声明显少了。魏依然警觉道:「诶?你这是出城了?」 「呃,哎呀,刚才看你吃的高兴,也忘了跟你说了。我家就在城外,对了,就是我发现你的那座山的山下。今天天也晚了,只能委屈姑娘先在我家住下,等明天,我再送姑娘回家。」 平板车在郊外的路上颠簸,老千的声音也跟着高低起伏,「姑娘,你家住哪里呀?怎么会好好的掉进那个树洞里呢?」 「树洞?」 魏依然心里嘀咕,原来,我是掉进了树洞,才没被那些人发现的。 「幸好我发现了,不然,那地方又深又黑,只怕错过了,再过上几年,都未必有人能发现姑娘。」 魏依然不禁感慨,「我还真是命大啊。」 老千接过去话头,「没错,姑娘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你里边那件男装,一看就不是我们这种人能穿的。」 里边? 魏依然从袖口往里摸了摸,果然发现了盖在里边儿的男装。 原来他直接给我套了一件。 魏依然苦笑,「我有什么福气呀,眼睛看不见,连走路都不利索。哪儿像你,自由自在的多好。」 「嘿嘿嘿,我这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羡慕我的。」老千笑了几声,「对了姑娘,刚才真谢谢你。」 「不用客气,虽然你目的不纯,但总算是救了我。」 想到自己起初救人的目的,老千讪讪的道:「姑娘,你眼睛虽然看不见,可心里倒是亮堂的厉害。像你这么聪明又胆子大的姑娘,还真少见。」 「胆大?」 「是啊。」 「曾经也有人这么说过,我都不知道自己胆大在哪儿?」 魏依然忽的想起自己被人绑架前在厂公府里说书的那天,她隐隐觉得有些黯然。 我为什么会被人绑架?和他有关系吗? 「姑娘,你还没告诉我,你家在哪儿呢,到时候我好送你回去。」老千又问。 魏依然心思微动,试探道:「你说的倒挺轻松,如果我家住很远,你也送我?」 老千并没发现她是在试探他,不以为然的晃晃脑袋,「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像我这种……,嘿嘿,姑娘应该已经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干我们这个的,在一个地方,就不能呆的太久,要不然会有很多麻烦。所以,送你,我也顺便挪挪窝……,嘿,我说话糙,姑娘别介意。」 「没关系,说真的,你这样说话我到放心了。」 以魏依然的心态来说,一个混迹江湖的混混如果忽然间说话斯斯文文,客客气气,那一准儿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要提防。他这么说话,措辞和身份相符,这才是心中豁达没有猫腻的表现。 「姑娘,你还是不信我吧,要不然为什么不告诉,你家在哪儿呢?」 魏依然低头沉默。 我哪里有家啊?短短几个月,在茶肆给掌柜的添了那么多麻烦,这次竟然被人绑架。真不知道,还有多少危险在京城里等着我。 莫非我和京城八字不合? 她摇了摇头,「我也无家可归。」 「啊?!不可能吧。」老千不觉脚下顿了一下,歪着头再次打量魏依然,「可不像……,哦!我知道了。」 老千一惊一乍的把魏依然吓了一跳。 「你家是不是遭逢了什么变故?比如说抄家,被仇家杀上门,所以你才一个人逃到这里,不小心掉进树洞?」 魏依然:不仅是个老千还是个脑补帝。 「的确是有变故,不过……」 魏依然还没说完,老千拍着胸脯,「姑娘放心,我这个人没别的好,就是嘴严,你的事,我绝不跟任何人提半个字。」 魏依然:…… 「不过姑娘,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魏依然为难道:「我暂时无处可去,是否可以在你家里多住几日?」 老千皱着眉头,为难道:「可以是可以……,不过,这个地方……,我恐怕,不能再呆太久了。久了怕……怕……」 第59页 「怕有人寻仇?」魏依然替他说了。 「嘿嘿,姑娘你真是什么都猜的到。」老千讪讪的说了一句,把平板车在一块石头上一支,笑呵呵的,「到家了。」 到了…… 魏依然蓦地有些紧张。 尽管自己是被他捡回家的,到如今也毫髮无损的,证明这个人并不是心存歹意的人。 可是,经歷一次绑架后,她对人的疑心比以前重了一些。 刚才在路上,她没有半点担心,可是一听说到了一个老千的家里,她心里却好像忽然被揪了一把。 「呃,你家娘子在吗?」 老千正推开院门,听见她这么问,忍不住笑了起来,「姑娘,你就别取笑我啦,我这种人,哪个姑娘缺心眼儿会嫁给我呀?」 「你没娘子吗?那爹妈呢?」 「姑娘,你可真是一时聪明一时煳涂。我要有爹妈,还能干这个吗?」 「那我身上这身衣服呢?你总不会还专门给我做一身吧?」 「那是我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老千不以为然的脱口而出。 魏依然:…… 顿时感觉浑身阴气森森。 老千把平板车推进院子,然后在院子里找了根细长的树枝,交给魏依然,「给,先将就用吧,等晚上我做个好的,你就方便走路了。」 魏依然接过棍子,「谢谢你,你想的真周到。」 「谢什么?咱已经是自己人了。你看,我救了你,你又帮了我。什么谢不谢的,都扯平了。」 听他说话一直这么大大咧咧的,魏依然安心了些。 老千搀扶她走进屋子。 虽然看不见这屋子什么样,但她能感觉到四面透风的墙,还有天花板好似有电风扇一样唿唿的吹。 这里说好听的是屋子,八成就是搭的篷子。 「你先坐会儿,我给你弄点儿吃的去。」老千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你昏迷了两天,那俩包子肯定不够。」 这个人除了江湖了一点,还是挺热心的。 魏依然朝门口的方向莞尔一笑,「说了一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叫赵勛。」 第34章 赵勛出去,一会儿端着碗热气腾腾的面回来。葱香混着油的气味儿,引起了魏依然的食慾。 「两天没喝水,刚又吃了两个包子,先喝口汤吧。」赵勛把面放下,自己坐在对面也放了一碗面。 「吸熘~」行骗也是很耗体力的一个活儿,赵勛又渴又饿,端起面碗,先喝了一口。 魏依然抿抿嘴,忽然道:「门口好像有人?」 赵勛放下碗,「没有吧?我出去看看。」 趁着赵勛出去的功夫,魏依然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摸到他的那碗面,然后和自己的对调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初次打交道,宁可吃口水,也不能吃毒药。 刚换好,赵勛回来了。魏依然故意道:「有人吗?」 「哪儿有啊,你听见的肯定是风声。」赵勛往桌前一坐,拿起筷子一夹,一半面已经下肚。 听他吃饭的动静,魏依然终于放心了。 看来是我多心了。 她这才拿起筷子开始吃面。 吃完面,赵勛把屋子让给魏依然,自己钻到厨房里去了。她就在这个走风漏气的小棚子里时醒时梦的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赵勛又准备去城里开工,他琢磨前一日有魏依然的帮忙赚了不少钱,就跑到屋门前,隔着门试探的问,「姑娘,你今日身子好点没?要不要和我一起进城?」 「我已经起来了,你进来说话吧。」屋里传出魏依然的声音。 赵勛推门进来,见魏依然坐在桌子旁边,已经把那身死人衣裳脱了,穿回她之前的那身男装。 「姑娘,你今日气色看着好多了。」 气色好?再和你进城行骗? 魏依然抿嘴笑了笑,「嗯……,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你用现在这种手段骗来的钱,也就凑合吃饱饭而已,还得整日操心,东躲西藏的。」 赵勛苦笑,「那有什么办法呀,我从小就干这个,师父也是这么教的。你想让我干别的,我也不会呀。」 「左右是说瞎话,骗人不如哄人,哄人高兴,还能得来钱,那才是本事。」 「说瞎话还能哄人高兴?」赵勛觉得自己这二十年的职业生涯算是白过了,太没见过世面了。 「要让他们心甘情愿,感激涕零的给我们钱,这才是本事。」魏依然又补充一句。 「啊?这怎么可能?」赵勛心说谁也没傻吧。 「有什么不可能的,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嘛。……」 赵勛看着魏依然的双眼发直,就差流一筒鼻涕,就可以做表情包了。 魏依然心里盘算,自己现在这个情况,恐怕走哪儿也得靠嘴吃饭。不过,说书这行当真不容易干,据她在听雅轩这段时间的了解,那些个说书先生,穷的呀,也就混个温饱而已,有的人日子相当不好过。 如果想离开李掌柜,靠说书过衣食无忧的日子,除非自己也开茶馆儿,但开茶馆儿得有本钱!这本钱从哪儿来呢? 昨晚,她吃饱喝足,考虑了一晚上,靠嘴吃饭的除了说书,还有一个,倒是试试也不错,反正……都是靠嘴。而且,说不定这个赵勛还能帮上她的忙。 第60页 她手肘撑在桌上,托腮道:「先去找个环境宜人,风景秀丽地方再说。」 「风景好的地方?」赵勛琢磨了一下,「那就属陵州了。」 陵州?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对了,那不是齐公子的老家吗? 也不知他回去了没有? 魏依然暗自琢磨。 提到陵州,赵勛倒是显得格外兴奋,「其实我也早就想去那儿啦,姑娘也想去吗?」 魏依然微微低头,不管了,不管谁在那儿,也阻止不了我追求安逸的理想 。 她打定了主意,点点头,「好,等我再休整几日,我们就一起去陵州。」 * * * 又一次经歷战败,这位阳河都指挥使任丘人大人,盔歪甲斜的冲进营帐,气的暴跳如雷,狠狠将头盔摔在地上。 「这些山贼着实可恨!」运了几口气,任丘赌气,「传令下去,谁能取了鲁熊首级,立头功!」 廖琛一脸黑线,「大人,你昨天刚说,谁杀了鲁熊赏千金。」 任丘:…… 房立新把头盔夹在肋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不能总让那姓殷的看笑话!」 「我也不想看他那副不阴不阳的嘴脸,好像打山贼多容易似的。」任丘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房立新不服道:「哼!若换他打,还不如咱们呢!」 廖琛颔首想了一会儿,「要不咱们试着去招安吧。」 「招安?」营帐里的人相互对视。 任丘乍听见要招安鲁熊还不高兴,但转念一想,似乎也没别的法子。打是打不过,也不能总让那个太监看笑话不是。如果鲁熊能自己投降归附,那岂不两全其美? 任丘琢磨了一圈儿,派房立新这个同知,亲自前往,暗中游说鲁熊。 为什么要暗中游说呢? 任丘这个人要面子,尤其不想给他老师丢脸,输给谁也不能在殷城面前败阵。他打算贿赂鲁熊,让他假意自己来降,这条件就是,等他归顺以后,他的一般兄弟可以收编成为都司的正统兵,也可以给一笔钱回老家安家。 房立新带着两个人,带了些金银于半夜上山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洛忠大喜,「果不出厂公所料,姓任的终于坐不住了。」 殷城嘴角轻扯,「比本座预料的还早了些。」他抬起手在脸侧轻轻一挥,「把人带回来。」 洛忠插手,「是。」 房立新暗夜上山,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刚至半山腰,眼前一黑,被人套了麻袋给抓了。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是谁?!有种就放开我!……」 一路骂骂咧咧,直到一个光线昏暗的地方,套在房立新头上的麻袋才被摘下。 他左右这么一看,是一个又潮又暗的房间,周围摆着许多的刑具。 这是监军府里,殷城早早设置的刑房,就等着他往里跳。 房立新忽然闭了嘴,当注意到刺眼的烛火背后端坐的那个人时,他再次爆发了。 「殷城?!你为什么抓我?!」 殷城淡然道:「本座也奇怪,为何这跃马岭的贼匪始终无法剿灭,原来是有细作。你私通贼匪,人赃并获,还敢问为什么?」 私通? 房立新闻言大惊,「你胡说!我没有私通贼匪!我是奉命前往游说鲁熊,让他投降的!」 「游说?」殷城眼皮微微抬起,慵懒的审视房立新,「既然是游说为何要偷偷摸摸的?」 他们选择偷偷上山游说,就是不想在殷城面前失了面子,怎么可能告诉他真实原因。房立新把脖子一梗,「我,我……我是奉了都指挥使大人的命令,不信你去问他!」 殷城就等他这句话呢,两眼一张,「你是说,私通贼匪,乃是任丘指使?!」 房立新:…… 「不是私通,是游说!……」 「唰!」洛忠此时抽刀出鞘,刀光在房立新眼前一闪,「监军面前,人赃并获,你还敢狡辩,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动手!」 两旁拿着他的人立刻将其绑上行架。 房立新挣扎大叫,「放开我!」 殷城幽幽的道:「只要你老实招供,本座就免了你的皮肉之苦。」 「招什么供?我就是去做游说的!」房立新坚定不移的大喊。 「打。」 殷城漠然吐出一个字,刑房内立刻响起皮开肉绽的悽厉之声。 「我是去游说的,我没有私通贼匪!……」 「殷城!你这个阉人!你胆敢打我?……任大人一定会……会参你一本!」 房立新的嘶吼由解释到谩骂,再到声音断断续续,最后终于昏死过去。 旁边一番子提来一桶凉水,当头浇下,房立新倒提了一口气,又醒了。 殷城拿起桌上的烛台,从桌子后边绕出,来到刑架前,用烛火照亮房立新满是鲜血的脸。 「说吧,你究竟受何人指使,又与贼匪私通了多久?」 房立新嘘喘,「你,你……无凭无据……,我没,没有私通……」 「凭据?」殷城回头扫了眼桌上的那箱金银,「那个还不够吗?」 「我,我说了,那是用来游说鲁熊的。你若不信,便……便去问……任大人。」 「任丘指使?」 房立新双眼微微开合,他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原来你想让我栽赃任大人?!」 第61页 殷城不语。 「呸!你妄想!」房立新大怒,「你,你这个……阉人!我,我就是死……也,也不会如你所愿!」 此时,从刑房外进来一个番子,小声在殷城耳边说了几句。殷城嘴角轻扯,「房同知,你不招供,自会有人招供。你带去私通贼匪的两个吏目,已经招了。」 房立新心中一紧,「他们招了什么?」 「说是任丘私通贼匪,这些年借剿匪之名屡次请旨拨款,但实则都被他私吞。」殷城云淡风轻的道。 房立新闻言震惊,「这,这是诬陷!是诬陷!」 殷城接着道:「有他们的供词,还有这一箱金银,足够定任丘的罪。你招不招供,结果都是一样的。」 「你,你这个阉人!……啊!」 一滴滚热的蜡油滴在房立新的伤口上,疼的他哇哇大叫。 殷城注视轻斜的烛台,一边滴蜡,一边不加情绪的道:「结果虽是一样,但对你却不一样。阉人~?呵呵,既然房大人如此喜欢把它挂在嘴上,那便如了你的意。」 房立新一怔,也顾不上蜡油的灼烧,瞪大眼睛,「你要干什么?」 殷城重新立起烛台,烛光森森然照着他一侧的脸。「给你净身。」说罢,他转身回到座位上,「动手。」 两个番子上来就扒房立新的裤子,洛忠亲自从刑具上挑了把锋利的小刀,拿起旁边的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然后「噗」的朝小刀上喷洒。 看那酒花四溅,刀光扎眼的一幕,房立新差点儿就尿了。 洛忠放下酒壶,将小刀举在房立新眼前晃了几下,「这刀子锋利的很,保证你不疼。……将他腿绑牢了!」 俩番子上来加绑绳,洛忠手里的刀,顺着他的肚脐往下轻划。 那冰冷的刀尖,在他身上划过的每一寸,都令他痛苦不已。 当刀尖静止在要害的位置,房立新再也承受不住,突然大喊,「我招!……我招!」 喊完这句,房立新亢奋过度,居然昏过去了。 洛忠不禁失笑,回头看着殷城,「厂公,这人平时叫嚣的挺厉害,没想到招的这么容易。」 殷城嘴角挑起一抹轻蔑。 第35章 毫不知情的任丘还在营房里等房立新的好消息,结果一夜过后,没等回房立新,到等来了洛忠。 洛忠带人前来,闯入任丘营房,「阳河都指挥使任丘,私通贼匪,罪大恶极。如今人证物证皆有,东厂奉旨拿人。带走!」 任丘傻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洛忠负责抓人,殷城直接带人把任丘的家给抄了,搜出不少金银财物。 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哪个当官儿的真能清清白白的。搜出些超量的钱财,那再正常不过来。 殷城将搜出财物全部封存,准备上报皇帝。任丘家小也被收押,听候处置。 任丘在牢里昼夜喊冤,大骂殷城。「好你个殷城,敢陷害我?等我面见陛下,定然揭露你的恶行!」 殷城的目的已经达到,他才懒于和任丘做口舌之争。如今手上有房立新的供词,俩吏目的供词,还有「私通」金银,以及抄家搜出来的金银,这已经算人赃并获。但是在殷城看来,这还不够,他要亲自带人剿灭贼匪,才能让人觉得,任丘就是个废物,死了也不可惜。这样皇帝下旨的时候才不会犹豫,满朝文武才不敢求情。 当夜,跃马岭山顶上,一个小喽啰颠颠跑进鲁熊的房间,「大哥,那人来了。」 鲁熊正躺在床上双手枕在头下,翘着二郎腿,似乎等着什么人。一听这小喽啰的话,一个勐子跳了起来,「嘿嘿,又有银子拿了。」 鲁熊大步走出房门,来到寨子大堂上一瞧,摸着捲毛鬍子,「嘿嘿,廖佥事,我一猜就是你。」 来人摘下头上的黑斗篷帽子,正是阳河都司佥事,廖琛。 鲁熊往大椅上一坐,得意洋洋的道:「怎么样?有我在,姓任的废物就别想上山。」说着,他把身子往大椅一侧一歪,「对了,那天站在你旁边的那个人,穿灰衣,披黑色斗篷的人,是不是就是殷城?」 听到鲁熊直唿殷城大名,廖琛脸色微沉,「厂公说了,你功成可以身退,想要什么赏赐只管说。」 「身退?」鲁熊当时脸就黑了。「什么意思?」 「厂公令你尽快解散跃马岭的这些人,永远不要再回来。」 「什么?!」鲁熊忽的站了起来,那气势把廖琛吓了一跳,感觉他要咬人。「我兄弟们替他辛辛苦苦守了这山头这么久,如今他目的达到了,就让我们散伙?!」顿了顿,「行!散伙也行!拿钱来!」 「你要多少?」 鲁熊翻起眼皮合计了一会儿,「怎么着也得一两千两吧。」 「一千两?!」 自打得知鲁熊这帮山贼的存在,殷城便给自己留了这么个棋子,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利用他们对付任丘,和他背后的董万庭。所以安插了廖琛在阳河都司,专门负责给山贼放消息,并时不时提供补给,就是要让任丘没办法攻克这伙山贼。 廖琛以为上来打声招唿,事情便解决了,不想这鲁熊竟是个贪心不足的。他当即拍案而起,怒道:「鲁熊,贪心不足蛇吞象,你知道蛇的下场是什么吗?」 「哼,我不是蛇,我是可以吃得下象的熊。」鲁熊脸色一变,「回去告诉殷城,要么给钱,要么我们兄弟就继续在这跃马岭上逍遥自在。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第62页 「你妄想!若非我给你放风,你早就被灭了,还想占山为王?你太不自量力了!」 鲁熊勾嘴,嘚瑟道:「知道你做不了主,要不你让你们那个太监主子来见我,认识这么久总该当面见见了吧。」 廖琛一怒之下回来把事情跟殷城说了,殷城倒并没有生气,只淡淡的道:「意料中的事。……好!想见本座?容易……」 当夜山下放了一只烟火,山上便火光四起,山贼窝不知怎么的,起了大火。众山贼四散奔逃,结果在半山腰全部被射杀,只有鲁熊被活捉了回来。 鲁熊被人带入监军府,一眼看见正襟危坐的殷城,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厂,厂公?」 殷城双目微阖,「听说,你想见本座?」 「我,我……」鲁熊支支吾吾。 旁边廖琛道:「鲁熊,你昨儿晚上的嚣张上哪儿去了?敢直唿我们厂公的名讳!」 鲁熊眼珠一转,反指廖琛,「厂公,别听他胡说!我可是忠心您的呀,您让我干嘛我就干嘛,绝无二话。」 廖琛:「你……!殷城嘴角轻轻挑了一挑,眼角对鲁熊一扫,「哦?那若是,本座想要你死呢?」 鲁熊一怔,「厂公,我可是替你卖命的呀。」 殷城下巴微抬,「正因为这样,你知道的太多了,本座不能留你。」 鲁熊闻言膝行向前,「厂公,你相信我,我绝不乱说话!」 「我只相信死人。」殷城眼皮一沉,「拖出去!」 「饶命啊!饶命啊厂公,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要啦!……啊!」 一声惨叫之后,有人提着鲁熊的头进来復命。 洛忠插手道:「厂公,跃马岭贼匪已一网打尽……」 话音未落,外面有人来报,「厂公,门外有人自报,说是路鲸路公公派来给厂公送信的。」 路鲸? 路鲸是管内务的,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送信来? 殷城打开信一看,脸色骤变。 原来信中内容竟是,魏依然在城中无故失踪之事。 「厂公,京城发生何事?」洛忠问。 殷城看罢,连同那信一起,紧紧攥于手心儿,「传报各处探子,尽快寻找魏依然下落。……一定要把人给我找到!」 * * * 陵州三清道观外,人群熙攘,门前两侧,有很多摆摊儿的:卖香烛的,卖吉祥物的,写符字的。 这其中最多的,就要是测字算卦的。 这些摊位各有特色,有专门解签的,有专门测字的,也有算八字的,也有全能的,反正就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 正赶上一天香客最多的时候,人群之间忽然出现一个身着五颜六色衣,头戴簪花,涂着厚厚脂粉的女人,迈着招摇的步子一脸兴奋的来到其中一个卦摊儿前,并扬起了尖细的嗓音,「大仙吶,您可真是个活神仙。你上次说我们家祖宅的厨房地下埋着金子,我还不信,结果回去一挖还真的有啊。」 那个他口中的蓝道袍白鬍子「大仙」,勐的一抬头,差点儿没吐了。 眼前五颜六色的雾体,不用非得看见,只配合他的声音,也能自动脑补出一些画面。魏依然心说这个赵勛,真是够了。让他当个托,居然扮女人?还捏嗓子说话…… 但已经扮成这样了,她也不能当场甩手离开,只得配合着他,装模作样的捏着假鬍子,摇头晃脑,「这是当然,本仙人怎么着也得对得起这块招牌。」手指往摊子前竖着的小幌子上一指:神算子。「呃,这位……」她忽然打了个磕巴,凑近赵勛,压低了声音,「你扮的是姑娘还是妇人?」 赵勛兰花指往嘴上一遮,捏着嗓子,「小妇人。」 呕~! 还小妇人? 有你这嗓音的小妇人吗?哪个男的敢娶你? 「咳咳。」魏依然自我调节了一下情绪,接着装,「这位夫人,本仙人没骗你吧?」 赵勛兰花指一个劲儿的摆,「没有没有。我是真找出金子来了,这不,我就是专程给仙人送谢礼来的。」 说话间,他以最夸张的动作,从腰间掏出一锭金子,摆在了魏依然面前的桌子上。 谁来道观不想算算什么,听见有人喊哪个卦摊儿灵验,自然会多注意些。所以,从刚才赵勛扯嗓子说话的时候,就有人注意到他了。如今又见他真金白银的拿出来,便更加觉得这摊主厉害。 再打量摊主,鬚髮皆白,最重要的是,还是个瞎子,这一定灵啊。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就莫名觉得肉眼不能看见东西的,那肯定是开了天眼,所以,看命算卦的好些都是盲人。 魏依然当然是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什么天眼不天眼的她是不知道,为什么算命的净是盲人呢?直到她也看不见了之后,才悟出这个道理:盲人啊,生活不容易,尤其还是在古代,科技不发达的时候。既没有导盲犬,路上也没有盲道,更没有盲人看的书,别说手机音响mp3,就是半导体也还没发明。除了算命啊,说书啊,这种纯靠嘴的技术,好像也没别的选择。 周围几个本来就有心思想问卦的一看这位开了天眼的大仙,立刻围了过来,争先恐后的要塞钱给她。 托的力量就是这么巨大,魏依然忍住内心的激动,故作深沉,「一个一个来,莫急。」 这边魏依然的摊子人山人海,旁边几个卦摊儿的主人眼馋的直流口水。可有什么办法呢?人家有先天优势啊。 第63页 魏依然摊子前的热闹,不仅吸引了香客和各摊主的注意,还引起了另外一些人的注意。 距离摊位不远的一棵老槐树后边,站着两个人,目光死死盯着魏依然。 其中一人道:「厂公要找的人是个眼瞎的女子,此人有易容,你跟着她。」 「是。」 …… 从早晨一直忙到黄昏,出城来上香的人渐渐都离开了。魏依然收拾好东西,拿起盲杖,探路准备下山。 此时,赵勛已经回归正常打扮,前来接她。还摆出一副十分尊敬的模样,「仙人 ,您慢点儿走。」 直到到了山下上了自己的马车,这才把脸上的鬍子摘了,道袍脱了,露出本来的模样。 「走吧,回客栈。」 赵勛跳上马车头,挥起鞭子,「驾!」 马车开动,秋风吹起车帘,只这一瞬间的事,刚才那个负责盯梢她的人已经捕捉到她的样貌,将手中人像展开一看,果然是她。 当夜,繁星点点的夜空中,亮起三色光烟。 这是东厂特殊的传讯信号,不同颜色的组合代表要寻找之人的不同位置。 当殷城看到光烟信号的时候,心潮起伏,找到了。再看那颜色,「在陵州?」 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主终于要见面了,接下来将是一连串的二人互动,感谢宝贝们的收藏和评论,爱你们。 第36章 「依然, 你真是太厉害了, 这才几天啊, 就赚了这么多钱?要不咱们下馆子好好吃一顿吧?」 赵勛这些日子和魏依然混熟了,说话更是大大咧咧,而且, 他对她也是由衷的佩服。这真是老千中最高级的行当, 被骗的人都是千恩万谢的。 魏依然摇摇头, 「这些还远远不够, 我们要多赚钱, 能租下一间店面才行。」 「租店面?你想开什么店呀?」赵勛挠头。 「茶肆。开间茶肆。」 赵勛皱着眉头,「茶肆?为什么开茶肆啊?能赚着钱吗?反正要是我,我宁可去喝花酒, 好吃好喝, 还有歌舞能看,比听茶肆里那些糟老头子胡扯有意思多了。」 「噗!」魏依然失笑,然后撇撇嘴, 送了他一个字,「俗!」 赵勛讪讪的,「嘿嘿, 我就是说说,我也从来没去喝过花酒。」 「你想去呀?」 「不想不想!我去那些地方干什么?」赵勛挺起胸脯,摆出赌咒发誓的架势。 「行了,等有钱了你想去就去,再找个相好的姑娘陪你过夜。」魏依然一边探路往外走, 一边打趣道。 赵勛愣了一下,屁颠屁颠的跟在她身后,「依然,你别误会,我可不去喝花酒,我就是说说而已……」 「我有什么好误会的,你是男人,偶尔喝喝花酒也很正常啊。」魏依然故意拿他说笑。 「哎呀,依然,你别拿我开心了……」赵勛急得快哭了,想不到随口一句建议,他辛苦在魏依然面前保持的高大形象算是彻底败光了。 二人日常上山摆摊儿,经过几天的打基础,魏依然已经不需要託了。所以,赵勛收拾好东西,就在附近找地方坐着,看着魏依然,准备随时听候她的差遣。只不过,今天,就在他盯着魏依然,一脸花痴的时候,在他对面,另有一双阴沉沉的眼睛也在死死的盯着他。 「厂公,那个人叫赵勛,身份查不出来,应该就是个混世的。从我们找到魏姑娘的时候,就一直和他在一起,不过,看此人对魏姑娘到没什么恶意。只是一个捧,一个骗,合伙在这儿摆摊给人算卦而已。」 洛忠站在殷城旁边汇报这几日的得到的线报。 殷城眯一眯眼,目光从赵勛身上转移到魏依然的身上,看她清瘦的身子在一身蓝色的道袍下,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再配上那一脸的白鬍子,若是以前,他一定会发自内心觉得有趣,但是今天,他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原以为,她这些日子受了很多苦,她需要他的保护。甚至可能再见到他的时候,激动的流泪。可没想到,她……竟然和另一个男人……挺开心的…… 殷城咬了咬牙,一脸阴沉,「他们住在哪儿?」 「回厂公的话,他们在同心客栈……」 话说半句,洛忠扭头一看,矮马!吓了一跳。 只见一会儿的功夫,殷城的脸上好像笼罩了一层墨绿色的阴云,阴森的让人发寒。 同心客栈…… 同心……? 从得知她失踪之后,殷城一直坐卧不宁,当得知她在陵州的时候,更是连京城都没顾得上回去,便一路往这儿赶,换死几匹马。当看到她毫髮无损的扮老道,他是放心了,但看到她身边竟多了一个痞子赵勛,他心里就像打翻了醋罈子,这个酸。 可是,再看着不顺眼,他又有什么资格看不顺眼? 他又不是她什么人? 「厂公,人找到了,接下来如何行事?」 殷城稍事沉默,挺了挺身,「没什么,任丘之事尚未完结,先行回京。」 洛忠一脸懵逼,大张旗鼓的动用了分布在各个地方的探子找人,这一般都是大案要案,重犯或重要的人才这么找呢。找着了不是杀,就是审,这……这这这……,不管了是几个意思?那几匹马死的真冤啊。 殷城闭眼想和他印象里那个没他保护不行的魏依然告别,然后就此回京去,以后,他还是那个无所牵挂的人。 第64页 「听说你测字很灵验啊。」 此时,一个明显带有挑衅的声音从魏依然的摊子前传来。 这语调也太明显了,凡是长了耳朵的都能听得出来,更何况像魏依然这样耳力惊人的人。 她眉宇间稍稍动了一下,听这口气该不会是其它摊子上来眼红的吧?不过,这是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多人,他就算找茬儿也得有个理由啊。 她定了定心神,捋了把鬍鬚,「呵,还好还好。」 「那我来测个字!」这人往凳子上一坐,光这动静就知道吨位有多少。 魏依然道:「好,您要测什么字?」 来人道:「一!我就测个一字!你要是说的不对,看我不砸了你的摊子!」 很多人听见他的声音都驻足看热闹,赵勛担心魏依然出事,跑近了几步,混在人群中,准备随时保护她。 原本要走的殷城不禁驻足,眼皮微垂的打量那闹事的。 魏依然心中有了数。 通常越简单的字,越难说道,因为拆无可拆,很难找话头。 此人一来,写都不写,直接说了个「一」字,这显然有内行人的指引,故意教他这么说的。 「呃,那您要问何事呢?」 来人大嘴一撇,「你就测测,我是干什么的?」 魏依然稍稍想了一会儿,「这有什么难测的,一个『一』字,是从你口中说出,『口』中加一横,便是『日』字。所谓日正当空红似火,人火旺血多,你干的行当定然常常见血。」 来人一愣,可不嘛?打手流氓还不是常常见血?不是自己流血,就是见别人流血。咝,这测字儿的真能算啊? 他侧目朝旁边某个摊位瞄了一眼,然后又问,「那我再测一个!」 「等等!」魏依然拦道:「你得先说我这第一个字测的对不对?」 来人吧唧一下嘴,想说不是都不行,周围这么多人看着,他这形象绝对就是打手的典型。 他左右斜视一圈,「算你猜对了,那你倒再猜猜,我今日会发生什么事?」 今天? 唉~ 魏依然暗暗嘆气,看来又要挪地方了。 我怎么就那么招人恨吗?怎么走哪儿都有人找麻烦? 「那您这次想测个什么字啊?」 「还是一!」来人横不拉几。 这不找茬儿么?一样的字问两遍? 她捏须沉思,不远处的洛忠道:「厂公,这魏姑娘若说不上来,恐怕吃亏呀。我要不要……?」 殷城抬了抬下巴,「再等等看,此女惯会狡辩,这点儿事儿,八成难不住她。」 话音刚落,魏依然食指在嘴角的鬍子上一抿,「这个『一』字又是从你口中说出,那就是又一个『日』字。哎呀,我看你今日火气太旺,恐有血光之灾。」 打手一听气的双眼圆睁,当即举起拳头。「你敢诅咒我?!」 殷城身子一颤,差点儿冲过去,不过,这个时候,赵勛因为离得近,所以先一步跑到了魏依然的身边,以半个身子挡住她。 「你讲不讲理?是你来测字的,人家只是照实说而已。」 「是啊是啊……」周围一片议论之声。 「这人怎么这样啊?是来找茬儿的吧?」 「人家老神仙算的准,肯定有人眼红啦。」…… 打手嘴角抽动,想找个由头动手,还真不容易。 「这个不算,我重说一个字。」顿了顿,「你不是说我只是用口说嘛,那这次就测个『口』字。还是算我今天会遇上什么事?」 魏依然蹙眉,如果说的和刚才不一样,他一定说我胡说八道,但是要一样……,该怎么说呢? 赵勛急得满头汗,他虽然站在魏依然身后,但他有自知之明啊,光看外形,他就知道真动起手来,他肯定玩完,更别说保护别人了。 所有人都注视这个花白鬍子的「老神仙」,替他捏一把汗,但又想听听他会怎么说? 魏依然捻鬍鬚想了一会儿,忽然有了。她故作高深道:「哎呀,口中又一口,这是个『回』字啊。我看你还是速速回家吧,再不回,可就真的要有血光之灾啦!」 「放屁!」说了半天,不仅没抓住打人的藉口,还愣是被这老小子诅咒了半天。 打手彻底被激怒了,也不管什么正大光明不正大光明了,扬起拳头就朝魏依然挥去。 赵勛上来挡在她面前,自己紧紧闭上双眼,等着挨打。 「嘭嘭!嘭!」一连串拳打脚踢之声过后,四周响起一片乱七八糟的声音。 有人惊恐之声,有人叫好之声,还有的…… 「哇!老神仙算的真是太准了!」 赵勛睁开眼一看,喔! 只见那大块头的打手已经倒在地上,满脸是血,正疼的满地打滚儿。 魏依然听出周围的异常,扯了扯赵勛的衣裳,「发生了什么事?」 赵勛回头小声道:「那傢伙真有血光之灾啦,有人出手把他给打了。」 魏依然:…… 那我岂不是要火啦!? 哇咔咔卡卡…… 呃,好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是谁出手相救,还得感谢人家呢。 打手倒地的地方站着个眉眼俊朗儒雅的男子,一身浅青的锦缎长袍,腰间束金带。打了人,面色冷淡,气息平稳,就跟人不是他打的一样。 第65页 第37章 那打手在地上滚了几下爬起来, 再看打他的人, 露出不服却又胆怯的模样。 周围有人拿他开涮, 「哎!看你不听劝,被人打了吧?你还是赶紧回家吧,小心血光之灾更厉害!」 「哈哈哈……」 打手鼓着胸脯, 除了走也没别的选择。他正要落跑, 赵勛把他拦住了, 「诶, 我们仙人测字是要钱的, 你这个都应验了,更该给了。」他手一伸,「拿来吧。」 打手这个气, 没挣上钱, 反而还破财,暗自叫苦,以后再也不接这种活儿了! 他随手摸出一锭碎银, 往魏依然桌上一扔,然后灰熘熘的跑了。 待打手走后,赵勛立刻朝殷城拱手道谢, 「多谢兄台相助!」 殷城完全无视赵勛,双眼一飘,看向他身后的魏依然。故意压沉了声音,使自己的声音比原声降了八度,「我救的并非阁下, 无需言谢。」 这是说给我听的吧? 魏依然站起身,朝殷城单手打揖手,一本正经道:「无量寿佛。善士侠义,助人积善,日后定然得享福泽。」 殷城双眼微沉,打量这个神神道道的假老道…… 还打揖手?装模作样! 本想和她说上几句,但余光一扫赵勛,这酸气就不打一处来。 动了动嘴,干脆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诶?这就走了……?」赵勛抠着后脑勺,觉得这人挺怪,虽然救了我们,但是怎么好像我们招惹他了似的? 魏依然听赵勛说恩人走了,赶忙追了一步,「善士请留步。」 闻声,殷城停步,连头都没回,「仙人喊我何事?」 魏依然望着三步距离的那团雾,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而且对这种感觉有莫名的好感。 「贫道冒昧,对善士总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知善士是否也找贫道测过字?」 似曾相识? 她记得我,即便是变了声音…… 殷城转过身,凝视魏依然。 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你却…… 殷城运了口气,「我从不问卦算命,又怎会与仙人相识?」 魏依然心里有一点点失落,「看来是贫道直觉有误。」 「仙人测字极准,又怎会有误?」 魏依然怔了一下,是啊,我说自己错了,那不就是自砸招牌吗? 「呃,咳……,或许是贫道与善士有缘,故而觉得熟识。」 缘?殷城抬了抬下巴,「既然是缘,我与仙人之缘,是好的?还是不好的?」 魏依然捋一捋鬍子,「自然是好的,否则贫道避之不及,怎会与善士多言?」 听了这话,殷城方才极不平衡的小情绪,似乎稍稍得到了些许慰藉,心情由阴转晴。 「仙人既然说与我有缘,那不妨也一字测我身份,如何? 啊?! 又测? 不是吧。 刚才那个好不容易混过去,又来一个。 魏依然有点后悔她上前搭讪的举动,可周围这么多人,她想抽身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测就测吧…… 她在赵勛的帮扶下,回到座位,勉强挤出笑脸,「那么,善士想测个什么字呢?」 殷城稍事犹豫,走到卦摊儿前。 但凡测字算卦的,桌上都会有笔墨纸砚,因为有的人不喜欢把自己想测的字或事说出来,便会选择写字。魏依然自然也不会破了这个规矩,她虽然看不见,但可以顺着墨,摸出字迹,有时,也会让赵勛在一旁帮着说。 殷城提起桌上的毛笔,沾了沾墨,一撇一捺,「世间之人,三六九等。我就以一个『人』字,请仙人测我身份如何?」 身份~ 这个人身手矫健,但并不豪迈,若说他斯文吧,说话却云里雾里。 他的身份可真不好猜,万一说错了,那我刚刚奠定的那点儿群众基础不就完了? 想了想,有了。 「咳,呃……」魏依然故弄玄虚,「寻常之人可以一字测其身份,但是如善士这般高深莫测之人,只有一字,并不容易ca……测。」 「那当如何?」殷城的目光不离她贴满白鬍子的脸。 「还需借善士右手一观。」魏依然笑了笑,补充道:「虽然贫道双眼失明,可是亦可摸骨,摸掌纹。」 殷城嘴角微微一扬,二话没说将右手搭上桌台。「请吧。」 魏依然说是摸骨,摸掌纹,那全是哄鬼的,其实,她藉机要摸摸这个人的手上有没有老茧,还有老茧的位置,以此来判断这个人的身份。 当那柔软纤细的手指在殷城手掌心上按下去的一刻,他的心也随之起伏不宁。 好痒,痒的他想把手攥紧。 魏依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自然也不会觉得害羞,只管全身心投入的去探索那只手上的茧子。 虎口,掌心都有重茧,看来常握刀,小指顺下去手腕儿的位置上有老茧,拇指内也有,这是写字时留下的。 看来是个文武全才。 奇怪,他怎么五个手指肚上都有或轻或重的茧子呢? 疑惑了一下,她恍然明白,哈,是弹琴弹的。 哇,这人不仅文武双全,莫非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不过猜身份要捡重点,说他文武双全就可以了。不过,怎么把『人』字和文武双全结合在一起呢? 第66页 忽然,灵光一闪,她有说辞了。 殷城摊着手掌任由她捏巴了半天,也已经知道了她的目的,心说真是个滑头的丫头。 摸够了,魏依然放下手之前还特意摸了一下殷城的袖子,面料上乘,是富贵之人。 「善士是个能文能武,亦屈亦张之人。」 殷城知道她是摸茧子猜出来的,继续追问下去,「哦?何以见得?」 魏依然道:「善士所写的这个『人』字,写在桌上,左边有一锭银子,银属金,所谓金戈铁马,代表武,而右边是笔墨纸砚,代表文。你这一人立于文武之间,自然是文武双全了。」 殷城扫了眼桌上打手扔下的那锭银子,貌似对答案并不满意,摇了摇头,「天下富贵之人何止千万,我又是哪一种富贵之人?」 最怕这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魏依然狡辩道:「一字测一事,这个『人』字,就只能测到这些。」 殷城就喜欢为难魏依然,然后幸灾乐祸的看她着急上火想办法的样子。许久没看了,多看一会儿。 他提起笔,想了想,「方才那人以一测字,你说他是火旺,易见血。那我也测个一字,是否同他一样,也常见血?」 若是做官的,无论文官武官见血那都是很正常的。魏依然张了张口,刚要表示贊同,忽然反应过来,赶紧闭口。 殷城的「一」字并非用口说出,而是写在了纸上,与刚才那打手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矮马!这傢伙太阴险了吧?居然套我话,差点儿被他阴了。 还好我反应快。 「呵呵,善士此言差矣,方才那人以口说字,善士这边是写下一字,情形完全不同。」 没上当~ 殷城追问,「那我这个『一』字当何解?」 魏依然侧头问赵勛,「善士的一字写在何处?」 赵勛以前也偶尔给魏依然打过下手,知道她什么意思,说道:「在『人』字的上边。」 魏依然笑道:「果然,善士的『一』字写在人上,便是人上人,手下定有当值听候差遣的。」 即是富贵之人,手下还能没人可管吗?就是管家丁也是管啊? 我真是太聪明了。 殷城再次提笔,「我再测一字,你来看看我手下究竟掌管了多少人?」 魏依然一脸黑线,还有完没完? 她佯装镇定,又问赵勛,「帮我看看,善士这次又写了一个什么字?」 不等赵勛回答,殷城道:「还是个『一』字,不过,这次我把它写在了人字之下。」 魏依然:「……」 脑细胞要枯竭了。 赵勛一脸便秘,愁的呀。 连藏在后边儿的洛忠也郁闷了,心说厂公这是闲的? 殷城此时表面虽看不出什么,但内心愉悦。「仙人这次是否该说,我是人下人了?」 人下人? 算命的能这么说吗?那不是找揍吗? 她苦笑了一下,「非也非也。若是善士方才将『一』字写于『人』下,那一定是人下人,但是您方才已经在『人』字之上写了个一字,如今又在『人』下再写一个,那么连起来看,善士可就是一人之下。」 呃! 在场众人皆是倒提一口气,什么什么?一人之下?那不就是万人之上了吗? 众人不觉将目光移向殷城,心说这位究竟什么来头? 就连洛忠也傻眼了。 原来这魏姑娘不是骗人的!是真的会算啊。 她不会已经知道厂公的身份了吧? 不管别人怎么想,殷城是知道她的底,就是个惯于编故事的傢伙。 不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种话,可不敢乱讲,魏依然接着反转道:「即便善士现在不是这种身份,若多积善缘,他日必成气候。」 原来说的是将来的事,周围人刚提到嗓子眼的心脏都放下了。 殷城嘴唇一挑,看着魏依然,这个女人,真是一点儿也没变,大胆,狡黠。 他再次提笔在纸上写了四个字,然后掏出一定银子放在刚写的四个字上,转身离开了。 第38章 赵勛看着那银子眼都直了, 「给了这么多。」 魏依然却没关心银子, 反而紧张那人写下的字。「他临走时写了什么?」 赵勛凑上前, 盯着那四个字,「能言善变……?」 魏依然:…… 赞扬卦摊儿不是应该铁笔神断,能掐会算吗? 这能言善辩……, 岂不是说我胡说八道? 她趁注意到的人还不多, 慌张把那张纸抽出, 偷摸揉了塞进袖子里, 假装若无其事。 「老神仙, 能给我测一个吗?」殷城走后,一个老头儿凑上来满脸恭敬的问。 没等魏依然开口,又一个老太婆一胳膊肘把老头儿戳开, 「我先来的, 我先问。」 「我早就在这儿等着了,您二老往后排吧。」 「我更早……」 魏依然卦摊儿前忽然间乱成了一锅粥…… 「厂公这便回京了吗?」 下山后,殷城回头向山上望去, 她在此生活安逸,何须与我回京犯险呢? 他刚要点头,却见一大队人朝他而来, 打头的便是陵州知府,蔡允朋。 殷城一看,挑了挑唇,「看来走不了了。」 「他们怎么知道厂公来了陵州?」洛忠蹙眉道。 第67页 「本座并未刻意隐瞒,他们知道了也不奇怪。」 「哎呀呀, 厂公!」蔡允朋一路碎步来到殷城近前,恨不能把头戳到土里去,深深的躬身一礼,「下官未知厂公大驾陵州,真是有失远迎,还望厂公莫怪。」 殷城不以为然,「本座此来不过是途经陵州而已,蔡知府无需自责。」 「厂公您是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过,厂公一路劳顿,怎么着也要在陵州休息几日,也好给下官一个孝敬您的机会呀。」 「蔡知府美意,本座心领,不过……」 「厂公,您都来了,若是连我这陵州城都不入,那下官日后可要食不下咽啦。」 殷城不语,他已经习惯了这些地方小吏的阿谀之态。 蔡允朋接着道:「而且,厂公,下官已在城内最大的酒楼里设宴,为厂公接风洗尘。还望厂公能赏下官这个脸面。」 殷城向上山路的方向淡淡一瞥,「陵州风景秀丽,不知这第一酒楼的美食如何?」 一听这个,蔡允朋高兴了,「下官担保厂公满意。」 * * * 这一天,没把魏依然给累死,没人烧香了,人们排大队,全找她测字。 打手那个血光之灾简直就是活gg,现算现就应验了的。这简直就是活神仙啊,好不容易遇上,绝不能放「他」走。 大傢伙围着魏依然测字,问长问短。把旁边摆摊儿的气的够呛,尤其是花钱□□找茬儿的那个,更是气的跳脚,他这是白白给别人做了嫁衣。 未时刚过,魏依然实再太累了,便寻了个机会和赵勛熘下山,从城外回到同心客栈。 赵勛把今天赚回来的钱往桌上一撒,「丁了噹啷」一通响,金银满桌,刺人眼目。 「这么多钱,依然,我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钱呢?」 魏依然给自己灌下一口水,揪着几乎要黏在一起的嗓子,「那你是白活了。」 「依然,你太厉害了。照这样下去,我们不出七天,别说租铺面,买它一间也够了。不过,到时候,还开什么茶肆?开算命馆吧。」 魏依然摇摇头,「算命这种事,骗得了人一时骗不了人一世。你还敢开馆?怕别人事后找不着你是怎么着?」 赵勛一拍脑门儿,「还真是哈,差点儿忘了。」 魏依然喝完一杯水,她仍感觉喉咙里又干又痒,干咳了几声,「赵勛,你帮我去药店买些陈皮甘草什么的吧,我觉得我嗓子快哑了。」 「说了大半天的话,能不哑吗?」赵勛放下银子,「我这就去,你把银子收好了。」 赵勛说完下了楼,顺便跟客栈小二招唿了一句,「给我兄弟房里送壶水。」 「好嘞!」小二人也不知道在哪儿,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不大的功夫,魏依然听见有人敲门,想来是水送到了。 「请进。」 房门打开,随即「砰」的一声又关了。 魏依然立刻警觉,不是小二? 「谁?」 脚步声迅速靠近,接着是故意压低的声音,「臭瞎子,害我们找的你好苦啊!」 这个声音! 那两个绑匪! 「你们想怎么样?」 「怎么样?寻你寻了这么久,怎么着也得拿你换点儿银子花花。」绑匪的声音低沉而极具威胁。 魏依然想喊,但后腰上一凉,感觉隐隐有刺痛的感觉。 「敢出声,你就死定了。」绑匪低声在她耳边威胁。 魏依然不敢肆意,她知道,这个人没说谎,此时戳在她后腰上的是一把匕首,一把随时可以让她再也无法出声的匕首。 「跟我们走!」 绑架犯一左一右,半架半搀的拽着魏依然走出客房门,径直往楼下走。 这个时辰,客栈楼下有些吃东西 ,喝茶聊天的客人,各自专注于各自的事务,很少有人注意他们,就掌柜的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两个生脸和自己的客人一道,便也没太在意,只当是有朋友一起出外而已,尤其是魏依然回城后还穿着男装。 一步一步的下楼,魏依然越来越紧张,她知道只要跨出这个门口,他们不定会带我去哪儿?可是,如果我现在大喊救命,恐怕,他们立刻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我该怎么办? 绑匪是有经验的,他们在很适当的时间威胁道:「别耍花样,否则你必死!」 魏依然打消了大喊救命的念头,准备先出去再说,说不定能像之前一样,找机会再逃。 可出了客栈门,俩人加快了步伐。一个转弯,方才还熙攘的声音,骤然减弱了。 「你们到底要带我上哪儿?你们要干什么?!」魏依然觉得声音不对,忍不住问。 「干什么?」绑匪冷笑,「有人出钱让我们哥俩杀了你,可是吧,你长得这么水灵,我们俩……」顺手在她下巴上摸了一把,「还真有点儿捨不得。所以……」 「哟!是你们俩呀?」绑匪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尖细却高亢的女人声音由远及近,「怎么着,又给我带人来啦?」声音到了跟前,「我可跟你们俩说啊,我这可是醉芳楼,整个陵州最红的青楼,要像上回那样的货色,我可不要。」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魏依然就是再瞎,她也知道自己八成已经被人带进这什么醉芳楼的后院了。 第68页 「张妈妈,你先瞧了再说吧,这回可是一等一的货色,一准儿比你那花魁都强上百倍。」 「是吗?……」老鸨子说着掰了魏依然的下巴往上一抬,只这么一瞧,当时她就像石化了一般。 太漂亮了。 魏依然使劲儿把头扭向一边,「我是良家女,被他们绑架的,你们不能逼良为娼!」 「怎么样?这个不错吧?」绑匪完全无视魏依然的话。 老鸨子也是一样,毕竟他们见过太多入行前寻死觅活穷折腾的姑娘。她听了绑匪的话,立刻收起贪婪的眼神,撇撇嘴,「长得嘛那是不错,可惜是个瞎子。你让一个瞎子来青楼,是让她伺候客人?还是客人伺候她呢?」 绑匪勾勾嘴,随手在魏依然脸蛋上摸了一把,「像这么漂亮的姑娘,让我天天伺候着,我都乐意。再说了,你看她这眼睛,若是登台献艺,你不说,谁能看得出她眼瞎啊?」 老鸨子故作一脸嫌弃,「登台献艺?哼,我们醉芳楼里的姑娘个个国色天香,能歌善舞。你再看看她?让她跳一支,她能跳吗?还献得什么艺呀?」 「不会跳,还可以唱啊,不会唱还可以弹琴啊,就算什么都不会,光是这小脸儿……,嘿嘿,张妈妈,你可左右都亏不了。」 老鸨子扭扭脖子,把眼角往天上一挑,「什么都不会,那这价钱可高不了。」 老鸨子精,绑匪也不傻,知道她这是故意挑毛病,卖过这么多的良家女,还看不出个高低贵贱?虽然这瞎子在青楼行里是少见,但架不住样貌是难得的出众,若不是眼瞎,八成早就被高门权贵看中,嫁人了,哪里还轮的到落入风尘呢? 绑匪不屑,「你不要,我们就卖给别的地方去,到时候,张妈妈可别怪我们没照顾你生意。走。」 「哎哎哎!」一听要走,张妈妈立刻拦了住,换了笑脸,「你们带着个瞎子还上哪儿去,也不怕被官府盯上,就搁在我这儿得了。」 绑匪早料到老鸨子会拦他们,扯了扯嘴角,直截了当伸出五根手指,「这个数!少一文不卖。」 老鸨子见他们态度坚决,又在魏依然身上上下打量,「行行行,看在还是个雏儿的份上,这数就这数。把人带楼上去。」 「放开我!放开我!……」魏依然再怎么挣扎也无用,生生被醉芳楼的两个打手从后楼梯拖上二楼的一间小屋,随即「砰」的一声,房门关了,还被上了锁。 俩绑匪得了银子,乐呵呵的道:「张妈妈,你这钱出的可不亏,到头来,还不全花在你店里这些姑娘身上了?这叫肉烂在锅里。」 张妈妈挑着眼角,「得了吧你们俩,就会说!哎,那姑娘没什么麻烦吧?」 「就是京城里一说书的,能有什么麻烦,张妈妈只管放心。」 说书的?老鸨子这下放心了,安排了姑娘招唿俩绑匪,自己则兴高采烈的上楼去看魏依然。 魏依然此时正趴在门上拼命的喊,希望能有人听见她的声音,「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老鸨子上了楼,一听这动静,嘴角一抹不屑,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来到门前,淡淡的吩咐一声,「开门。」两边打手这才将门上的锁打开。 听见开门的声音,魏依然不知道来人是谁,下意识的后退自保。 老鸨子进来,朝无助的魏依然斜了一眼,尖声道:「在这个地方,你就是喊破喉咙也没人听得见。我劝你呀,还是省省力气的好。」 「张妈妈,我可是从京城被他们绑架来的,背后可,可有靠山,你若是逼我,日后小心……,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哈哈哈哈……!」老鸨子一顿笑,「哎呀呀,靠山?一个说书的还能有什么样的靠山?」 魏依然心里一紧,连我的底细都知道了? 老鸨子接着道:「实话告诉你吧,能在陵州城里,开这么大一座醉芳楼,那妈妈我背后的靠山,相信怎么着也不比你一个小小说书的差吧。再说了,如今你人在陵州,京城天高皇帝远,谁能知道你在这儿呢?我看你呀也是个聪明姑娘,识相的,就乖乖听话,还免了日后受皮肉之苦。」 陵州?提到陵州,魏依然忽然想起一个人,齐哲! 第39章 齐哲不是陵州人吗?据说家底丰厚, 那或许在陵州还能说的上话。 事到如今, 魏依然也顾不得别的, 齐哲或许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齐哲!齐家公子,我认识他!」 老鸨子闻言愣了一下,「齐哲?你认识他?」 听老鸨子语气, 似乎也知道齐哲这个人, 魏依然心生一丝希望, 「嗯。你把他找来, 或, 或许,他可以替我赎身!」 数息的静默之后,老鸨子忽然大笑, 笑的前仰后合, 「哈哈哈……!哎呀呀,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魏依然:??? 「齐哲?你知道他欠我们醉芳楼多少银子吗?」 魏依然一脸茫然,他家不是很有钱吗?就算他花天酒地是这醉芳楼的常客, 也不至于欠钱啊。 「姑娘,我看你也是被那小子给骗了吧?实话告诉你吧,那齐家曾经的确有钱, 可是架不住有这么个败家子的后代啊。」 败家子? 魏依然一头雾水。 「那个齐哲好赌又好色,把那么大的家业生生败光了。数月前,他厚着脸皮来我这儿找姑娘,说是他要到京城做一笔大买卖,回来, 就有银子还我这儿的花酒帐。」说着话,老鸨子打量魏依然,「莫非,他说的大买卖就是你?」 第69页 魏依然完全不能理解,自己远在京城,那个齐哲又是怎么知道她的,还至于千里迢迢打她的主意? 「不过后来那小子就消失了,一直也没回来。我托人到京城打听,都没打听到他的消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既然你自己承认与他有关,那便替他还债吧。」 魏依然心里一万只羊驼唿啸而过。 真不该随便和人拉关系。 「我与他没关系,只是认识说过几句话而已……」 「行啦,就别解释了。无论你与他认不认识,你今儿进了我醉芳楼的门,就别再想出去。不过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咱们就是一家人,妈妈我是不会亏待你的。」顿了顿,老鸨侧着眼睛上下打量一下魏依然,「看你这样子,跳舞肯定是不行了,唱呢?给妈妈唱两句听听。」 魏依然讪讪的摇了摇头。 「不会呀?那弹琴呢?琵琶,箜篌,随便一样可会些?」 魏依然还是摇头。 「也不会呀?」老鸨子惋惜的嘆口气,「那这看来,你就只能接客了……」 接客? 魏依然心里一紧,急忙抓住老鸨子的手,「妈妈,我不接客。」 「你想挨打?」 老鸨子眼睛一瞪,跟着她身后的打手一个捏拳头,一个挥短鞭,吓得魏依然浑身一激灵。 当然,他们只是虚张声势,用来吓唬新来的姑娘,那些胆子小的,往往只需这一步,便就犯了,无须伤及皮肉。只有那些骨头硬的,老鸨子才会对她们动真格的。 「不是!」魏依然当即否认。她可是最识时务的,好女不吃眼前亏,既然一时半刻脱不了身,不如先安抚住老鸨子,之后再想别的办法。眼下最关键的是,献艺可以,坚决不能接客。「妈妈不是也说我接客可惜吗?」 见她还算识趣,老鸨子给身后的打手使一眼色,让他们退下,然后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可惜是可惜,可你什么都不会呀!」 「我是不会,但醉芳楼里有人会呀。我可以坐在台前假弹,背后有人真弹,如此一来,台下之人哪里看得出来?」 老鸨子皱着眉头,「这岂不是多此一举?」 魏依然道:「妈妈此言差矣。我是新人,又长得漂亮,坐在台前,一定能引来更多的客人。而能弹出美妙琴音的姑娘,未必个个都美貌。妈妈可找个琴艺出众之人与我合作,让我成为这醉芳楼里色艺双绝的招牌,岂不是好事?」 老鸨子一想,是这么回事,这样一来,我不仅能把这丫头说成色艺双绝,还能想让她弹什么就弹什么,那不妥妥的就是这陵州第一才女吗?再配上这长相……,哼哼,是个财路。 「嗯,你这丫头眼虽瞎,可倒是机灵的很。虽然双簧戏,在这行当里也不是没人唱过,但我们醉芳楼还是头一遭……」老鸨子稍事沉思,最后干脆道:「好吧,那我就给你个机会。」 老鸨子说罢叫来个会弹古琴的姑娘,然后就在屋子里,隔着一道屏风,前后摆下两张琴。魏依然坐在屏风前,后边坐的是姑娘。老鸨子和几个姑娘则站在门外,拉远了距离观察魏依然的演技。 魏依然大概问了一下弹琴时左右手的用处,然后便与那姑娘配合。 若是给了天生眼盲的女子来假弹,就算手上动作对,也一定演不出弹琴的样子,但魏依然就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演起来竟似模似样。这让老鸨子大为意外,惊喜不已。 两旁边观看的姑娘们也连连点头,「看起来不错啊。」 此时,走廊上走来个龟奴,老鸨子招手把他叫来,指着屋里的魏依然,「你看看她,琴弹的如何?」 龟奴一瞧,「又有新来的姑娘?啧啧,这姑娘长得好啊,琴弹的也好听。……不过,就是这琴声,怎么听着耳熟呢?」 老鸨子与旁边的姑娘相视而笑。 「你去城里琴行,找个弹琴弹的好的琴师来。」老鸨子当即吩咐龟奴。 姑娘们不解,「妈妈,我们醉芳楼里有的是会弹琴的姐妹,为何还要出去找呢?」 老鸨子晃晃脖子,「索性是唱双簧,就让她成为全陵州里弹琴最好的。让其他那些青楼,没得比。」 旁边的姑娘们一听,个个嘟起小嘴,「妈妈,你也太偏心了吧。她一来,你就给她找琴师,我们这么听你的话,也没见你如此大手笔过。」 「就是,上次我想请个师父教我唱曲儿,您还让我用我自己的银子呢。」 「就是……」 老鸨子剜了她们一眼,「哼,你们若长成她那样的小模样,妈妈我保管对你们更好。可你们能长成那样儿吗?」 姑娘们一个个气鼓鼓的,也说不出话来。 老鸨子得意洋洋的进屋,按住魏依然的手,对屏风后的姑娘喊了一声,「行了,别弹了。」 琴音戛然而止,魏依然问道:「妈妈,我装的像吗?」 「何止是像,可以以假乱真啦。就是……」老鸨子说着,顺便打量打量魏依然这一身的男装,撇撇嘴,「瞧你这一身儿,穿的什么破烂?真亏的你长了这么漂亮的一张脸,简直暴殄天物嘛。」 随后,她喊了一堆姑娘的人名,然后开始张罗给她梳洗打扮。 穿好之后,魏依然只觉得身上有点儿冷。 她摸了摸自己的肩,就披着一件纱,里边干脆就是拉到很低很低的抹胸。 第70页 这在古代也能算衣裳? 「我,我就穿这个?」 老鸨子笑眯眯的挥舞着手里的手绢儿,「哎呦,这个已经是咱们醉芳楼里最适合姑娘气质的一身了。」 适合我的气质? 我就披件纱的气质? 「倒没别的,就是有点儿冷,我怕我假装弹琴的时候手抖。」 老鸨子道:「放心吧,楼下人多,暖和着呢。呃对了,还得给你起个花名儿。」 「花名儿?」魏依然苦笑,「我叫依然……」 「依然~」老鸨子一拍大腿,「有了,就叫依依姑娘。嗯,依依,好听。」 魏依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打扮好了,名儿也有了。」老鸨子托腮打量自己的杰作,满意道:「一会儿你和琴师多配合着练练,若是过得去妈妈的眼,说不定今晚就可以登台试演啦。」 魏依然一怔,「今晚啊?」 老鸨子笑眯眯的道:「原本也没想你这么早登台,不过,今晚咱们醉芳楼里搭台表演歌舞,有才艺的姑娘们都会登台。而且,贵客来的也比平日里多些,你若演好了这一出,他日就是咱们楼里的头牌了。」 「可是妈妈,这也太仓促了吧。」 「不用怕,我把你排在最后上台,到时候,那些吃酒的客人们,早有几分醉意,妈妈我再熄它几盏灯,你就算稍有错漏,也不会有人看出来的。」 这老鸨子真不愧是老江湖,想的还真周到。 「行了,琴师来了你和他好好配合着练上几首曲子,待会儿有人上来扶你下楼。」老鸨子临走前,满意的拍了拍魏依然的肩,漂亮又聪明,听话又乖巧,我还真是捡到了宝。「放心吧,只要你听话,纵是出了错,妈妈也能给你兜回来。」 …… 经过一番练习,到了晚上,魏依然压轴出场,果然,老鸨子特地为她偷摸熄了几盏灯,反正此时在座的客人,都已有了几分醉意,感觉不到。 魏依然就在这半明半暗中,由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扶着上了场。 众客官一见,朦朦胧胧之中,魏依然好似天仙般的飘逸,个个眼前不觉一亮。 当琴声响起的时候,这些人更是为之一振,刚吃醉的酒,又醒了。 「这姑娘琴艺不错啊。」 「是啊!比之前那个月儿姑娘弹的还好呢。」 「不光是琴弹得好,人长得也漂亮呀!」 …… 老鸨子听了这些赞美之词,乐得合不拢嘴,心说花银子请琴师来,真是一点儿也没浪费。 她请来的琴师是个老头儿,弹了几十年的琴,琴艺当然比青楼里的姑娘要好上许多倍,只不过,脸上褶子多了点儿,若他登台,台下的客人都得吐。不过,现在换了个门面,改成与魏依然演双簧,效果就完全不同了。 台下人听得简直如痴如醉,一个个闭上双眼,或摇头晃脑,或泪光闪动,好像一瞬间都成了魏依然的知音人。 「诶!老鸨子!」 老鸨子正得意的扭动脖子,忽然听见个粗鲁又蛮横的声音喊她。她顺着声音看过去,竟看见了那个最不招人待见的人。 这位爷名叫顾铮,三十来岁,长得魁梧彪悍,脸上毛髮覆盖率高大百分之七十,黑黢黢的皮肤,远远看着跟野兽没什么区别。 他是陵州城里顾家武馆的馆主,不仅自己武艺高超,馆中的徒弟,打手也有几百号。拉开架势走在街上,是十分虎人的。虽然非官非兵,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地头蛇,有时候连知府都让他们几分。 老鸨子最不待见他,因为他每次来都不是一个人,带着他馆里好几十号打手一起来,折腾的她楼里好些姑娘,十几天都下不了床。更可气的是,这些人无耻到连姑娘们的皮肉钱都抢,真正是养在城里的土匪。 听说之前有个酒庄老闆把他们给告了,最后,还被报復,整个酒庄一夜之间被他们给砸了。所以,就算十分厌恶,但老鸨子根本不敢招惹他们。听见召唤,立刻满脸堆笑的过来,「顾爷,怎么样?我们这新来的姑娘琴艺如何?」 顾铮吸熘了满嘴的哈喇子,目光在魏依然身上不转的道:「何止琴艺呀,简直是色艺……,诶?这妞儿叫什么呀?」 「她叫依依,今儿个才进我们醉芳楼的门。」 「依依?嗯,好听,好听!」顾铮的手在下巴上搓了搓,一脸淫.盪,「今天刚来?这么说,她还是个雏儿?」 听了这句,老鸨子心里怦怦乱跳,心说这丫头命苦啊,怎么赶上这么一位…… 「让她下来,陪爷喝个酒。」 「啊?」老鸨子艰难的陪笑道:「呵,顾爷,依依姑娘现在正弹琴呢,要不,您稍等一会儿?我给您先叫别的姑娘……」 「啪!」顾铮一拍桌子,两只铜铃大的眼睛当即瞪了起来,「你什么意思?不给爷面子是吧?」 老鸨子当时倒提一口气,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她这不是没弹完吗?这时候断了,不是也扫了爷的兴嘛,等她弹完这曲,我立刻叫她下来陪您喝酒怎么样?」 听了这话,顾铮撇了撇嘴,「行,就听完这曲。」 老鸨子暗暗松了口气,叫来两个经验丰富的姑娘安抚顾铮,希望他多喝点儿,说不定待会儿就把魏依然给忘了。 * 「厂公难得来陵州,若是能多住几日,我等也好陪厂公好好游览一下陵州城的风光。」蔡允朋包下陵州城里最大的酒楼,给殷城设宴,并邀城里大小官员一同作陪。 第71页 在座的这些人,表面是恭敬陪笑,其实心里一个个怕的要死,他们都听说过阳河城的事情,那么大一个都指挥使就那么完了,谁不胆战心惊? 这次正好趁机攀附一下,也是给自己的脑袋买个保险。 殷城道:「蔡知府不必客气,本座修整一夜,明日便返京了。」 蔡允朋眼神里满是恋恋不捨的神态,「既然厂公另有安排,那么下官等也不便挽留。不过……」说话,他转身回头,身后的随从立刻递上一个红木锦盒,看着还有些分量。他将锦盒双手奉上,「这点儿东西是我等送给厂公的一点儿孝敬,聊表寸心,万望厂公笑纳。」 殷城扫了眼那锦盒,给洛忠递了个眼色,洛忠上前将锦盒接下。 蔡允朋和在座的官员见他接了「孝敬」,这才如释重负,真正的松快了些。 「依然!依然!……」 饮宴当中,酒楼外忽然有人高声大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二十四遥夜投雷,感谢半夏微凉投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40章 依然? 莫非她又出了什么事儿? 殷城原本淡漠的眼神变得一丝焦灼, 「何人在外喧譁?」 蔡允朋当即对手下人吩咐, 「去看看谁在外边儿大唿小叫, 赶紧打发他走人!」 「带那个人进来!」 殷城蓦地吩咐一句,蔡允朋忙改口,「对对, 带那个大喊大叫的人进来, 厂公要亲自发落。」 「是。」 手下人下去, 不由分说抓了个人上来, 殷城一看, 正是赵勛。 赵勛买了润喉的药回客栈,却发现魏依然不见了。这要是正常人不见了,或许还是自己出去逛逛, 但是一个眼睛看不见的人, 无缘无故,不打一声招唿就不在了,八成没什么好事。 他向掌柜的打听, 掌柜的说是看见有两个人和魏依然一起出去了,以为是同乡朋友一道外出。但是赵勛知道,魏依然根本没有什么同乡朋友, 更何况,她实际是个女扮男装的,怎么可能好好的和两个男人一起外出? 赵勛一着急,跑到大街上一路的喊,没把魏依然喊出来, 倒出来两个官兵二话不说把他带进了酒楼。 赵勛进来,看见这么多人,还各个都不好惹的样子,当时竖起眉毛,「你们把,把我……我兄弟抓哪儿去了?!」 蔡允朋沉脸,「你这厮,当街大唿小叫可知惊扰了何人?……」 殷城不等蔡允朋把话说完,凝眉问道:「你所说之人可是魏依然?」 赵勛一怔,心说我刚才没喊全名,他怎么……? 疑惑中,他也看清了问话之人,「诶?你不是……,恩人?」 众官一愣,恩人,?不禁面面相觑。 「到底是不是魏依然?」殷城再问。 赵勛见殷城这气派,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也不管他是怎么知道魏依然的全名儿了,激动的扑上去,「恩人,求你救救依然,她被人从客栈带走了,现在不知去向。」 殷城勐然站起,当即吩咐洛忠,「你去城外,安排驻扎在外的人马,守住城门,密切监视出城之人。」 「是。」洛忠插手出了酒楼。 殷城随即也疾步走出酒楼。 赵勛正要跟出去,却被蔡允朋和一众官员围住。 「哎,你说的那个人是谁?是男是女?何等样貌?年纪多大?」 「她叫魏依然,是个男……不对,是个女的,不过她被人抓走的时候,穿的是男人的衣裳,十八.九岁,长得很漂亮。」赵勛紧紧拉着蔡允朋的胳膊,「大人,您快派人去找吧,万一人被带出城,再找就没那么容易了。」 「对对对,你跟本官走,一起去找人!」 …… * 俩姑娘陪着顾铮轮番敬酒,这顾铮也是来者不拒,左一杯右一杯,没一会儿的功夫脸上就带了酒气。 老鸨子趁这个时候跑到台子后边,叮嘱那琴师,让他多弹一会儿,千万别停下。 台上的魏依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这一曲琴怎么这么长时间?双手一直这么悬着很累的。 又弹了一会儿,几乎在座的所有客人都发现不对,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议论,「今天这一支曲子怎么这么长啊?」 「我怎么听着好像是连着弹了三支曲子了吧?」 「张妈妈也真不怕把这姑娘累着了,哈哈哈。」 …… 顾铮正喝的高兴,耳边听见这些叽叽喳喳的调笑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此时身边的姑娘正递了酒给他,他一怒之下,将那姑娘推出五步开外,重重的撞在另一桌的桌子上,桌子当场掀翻,「稀里哗啦」的响声惊动了所有的客人。 「娘的,老鸨子!」顾铮怒吼一声。 老鸨子乖乖的跑了过来,「哎呦顾爷,您这是怎么啦?……」 「你居然煳弄到老子头上了?我看你这醉芳楼是不想开了!」 「您说的哪里话?是不是她们两个伺候的不好啊?,我再给您换两个……」 「少废话,把台上那个给我叫下来。」 顾铮这一声吼,魏依然听见了,心里咯噔一下,是在说我吗? 心里正在寻思,老鸨子上了台,哭丧着一张脸,「依依呀,算你倒霉,第一天来,就遇上了咱陵州城里的恶霸。他让你陪酒,你就……去吧。」 第72页 魏依然完全摸不着头脑,「他是谁呀?哦,是不是方才你说的那个什么顾爷?」 「就是他,咱可惹不起……」 「张妈妈,你不是说,您有后台吗?怎么连个恶霸也怕?」 「哎哟,我说依依,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跟我抬槓?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妈妈我的靠山再大,也怕他们背地里搞鬼……」 「老鸨子,你磨磨唧唧的唠叨什么?」顾铮没了耐心,端起酒杯晃晃悠悠直接上了台,来到魏依然面前,扬起眉毛,伸手往她肩上绕,「不就是让你陪爷喝一杯吗?……」 魏依然勐的站起,躲开了顾铮的胳膊,顾铮当时脸就沉了下来。一把扯住她的胳膊使劲儿一拽。 失去重心的魏依然,摔在顾铮身上,他顺势捏了她的下巴,强行灌酒。 魏依然情急之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伸手在捏着她的手臂上狠狠的抓了一把,那又黑又粗的胳膊顿时溢出四道血痕。 别看顾铮此人暴虐无比,动不动就出手对人毒打,但他还挺怕疼,胳膊上只被抓了一把,疼的他咆哮一声,表情变得更加狰狞,当时扬起手来,「臭表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这举起的手刚要落下,忽然手腕儿一紧,接着只听「嘎巴」一声…… 「啊!」骨骼断裂的剧痛顺着他的手腕儿传至全身。 顾铮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他捂着断掉的手腕儿,眼角抽搐的盯着眼前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人:样貌干净的像女人,只是目光却寒如冰锥。 「你,你……是谁?!」顾铮忍着剧痛质问。 殷城完全不予理睬,反而伸手扶起地上的魏依然,「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依然低沉。 魏依然一怔,这个声音,不是之前山上帮过我的那个人吗? 他……为什么会在这儿? 老鸨子打量殷城,是个生脸,看气质也非比寻常。 莫非有来头? 老鸨子多精啊,那不是人精都干不了这一行。 她立刻扶住魏依然,两眼一热,眼泪溢了出来,「依依呀,我的依依……,吓着没有?有没有受伤?」 魏依然到没被顾铮吓着,却被她这忽然的大变脸吓了一跳。 顾铮倒下去,他带来的那些打手一拥而上,将殷城包围在其中。 顾铮被其中两个人架起来,他托着一只废手,狠狠的骂道:「你是谁?在陵州城也敢管老子的闲事?看老子不把你手脚全砍断了!」随即,他给旁边一手下下令,「上!」 一个魁梧的打手挥拳朝殷城而来,殷城根本不把打手放眼里,一脚踢飞地上的酒杯,酒杯飞起,正中打手的太阳穴,那打手当时倒地,死了。 顾铮一见,皱了皱眉,「一起上!」 二十几个打手相互看了几眼,各自亮出傢伙,朝殷城齐下。 一柄斧头刚刚接近殷城的面门,众人眼前一晃,「锵」的一声,斧头生生被一把钢刀横噼出去。 洛忠挡在殷城身前,「厂公,您没事吧?」 厂公?! 众人都傻了眼。是京城里那个吗? 厂公真的来了? 是来找我的?不可能吧? 魏依然不敢乱讲话,只低着头静观事态的变化。 此时,蔡允朋也带人沖了进来,将顾铮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起来。 「大胆顾铮,竟敢对厂公不敬!」 直到这时候,醉芳楼的这些人才意识到,原来这位就是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大太监! 顾铮傻了眼,他倒是不怕知府,可是这厂公,听说可是杀人不眨眼,手底下随随便便拉出来一个就是高手。 被人揭露了身份,殷城转头看向魏依然,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掉马的滋味儿并不好。 赵勛看见魏依然赶忙上台来,「依然,你怎么进了青楼啊?」 「是被人绑了,卖进来的。」魏依然低语道。 「这些绑匪,真是胆大包天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敢绑人……」赵勛说着打量魏依然,「你没受伤吧?没人欺负你吧?」 「没有,多亏……厂公来的及时。」 提到厂公,赵勛小声对魏依然耳语,「哎,对了依然,你知道厂公是谁吗?他就是之前在山上帮我们打跑那打手的人。」 魏依然颔首,我比你知道的早。 「依然,你是不是认识厂公啊!他好像知道你的本名,还专门来救你。」 一口一个「依然」,令殷城莫名烦躁,你们倒是挺熟的? 「依然……」 「嘘!」魏依然悄悄打断了他,「回头再说。」 蔡允朋进来环视周围,随即一路小碎步跑上台,「厂公,您没事吧?」 殷城冷然质问道:「蔡知府,在你管辖境内,有如此恶霸横行,你竟不闻不问,任由其为非作歹?」 蔡允朋吓的冷汗直流,当即跪地,「厂公,下官,下官……」 「你还不把人带回去审问,是等本座亲自动手吗?」 蔡允朋把牙一咬,好像下了多大的决心一样。「没听见厂公的令吗?把这些人都带回去,听候发落!」 (未完待续) 第41章 清理了顾家武馆的人, 殷城侧目朝老鸨子一瞥, 老鸨子心虚, 不用殷城开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厂公, 依依, 不是, 依然姑娘是今天才被卖到我这楼里的, 我对她没打也没骂, 您不信就问依然姑娘呀。」说着话,她不停摇晃魏依然的胳膊,心里也明白了, 这丫头的靠山我是真他奶奶的惹不起呀。「姑娘, 你可真是害我好苦啊,哼哼哼,你要是早告诉我, 你是厂公的女人,就是借我八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把你留在醉芳楼啊。」 第73页 魏依然脸一红,小声嘟囔, 「张妈妈……你胡说些什么?」 老鸨子干脆撒起泼来,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哪儿有胡说啊,你要不是厂公的人,厂公能这么兴师动众的来找你吗?」 老鸨子越是这么哭, 魏依然心思越乱,殷城注视她绯红的脸颊,心中起伏:她脸红,是不愿意,还是害羞? 这时,殷城余光看见两个人,正从众嫖客之间猫腰试图逃走。他双眉一竖,洛忠无需吩咐,纵身跳下台,一拳一脚,已将二人擒拿。 老鸨子一看这二人,立刻来了精神,指着二人的鼻子告状,「厂公,就是他们俩,把依然姑娘绑架来的,还说是从京城一路绑来的。」 殷城双眼一眯,「蔡知府,可否借你衙门刑房一用?」 蔡允朋连连点头,「当然当然,厂公尽管用。」 殷城沉声,「洛忠,带回刑房,严加拷问。」 「是!」 洛忠走后,殷城稍稍踌躇,走到魏依然面前,「白天在山上装道士,晚上在这儿弹琴,依依姑娘果然是多才多艺呀。」 (重音在依依俩字上。) 魏依然:「……」 「厂公,您又拿我说笑了?这事说来话长,要非说的话,只能说依然命运多舛,才沦落至此。」 殷城眉头微微颤动,感觉心有点疼。 一个姑娘,双眼还看不见,这一路上,不知受了多少苦。 「呃,对了,厂公又因何出现在陵州?」 殷城挺一挺身,避开她的话,「本座尚有公务要办,你先回同心客栈,明日随本座回京。」 「哈?」 回京? 谁说要回京的? 殷城稍稍顿了顿,「你可知,你现在身上穿的什么??」 穿的? 魏依然愣了一下,难道他嫌我衣着暴露? 「呃,我……」 殷城的目光顺着她的脸颊向下游走,那如玉般洁白清透的肌肤,还有那抹胸下若隐若现的风光,令他不禁晃神。 要说他在宫里对此等光景见的并不少,但令他如此心神不宁的,却还是第一次。 他忽然间感觉到喉咙有点干,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沫。 虽然只是微小的动作,可魏依然敏锐的耳力,却捕捉到了这意外的声音,心思一下子乱了。 他是在……吞口水吗? 她立刻捂住了胸口。 这个老鸨子究竟给我穿了什么?才会让一个太监都…… 魏依然的脸顿时红了,红到了耳根。 殷城解下身上的披肩披在她身上,还刻意遮紧了她的胸口。随后看向赵勛,「带她回去,好好休息,若有事就到知府衙门找我。」 赵勛愣了一下,然后不由自主的说了一个,「是。」 * * * 殷城返回知府刑房,看到刑架上,两个绑匪已经昏死过去。 「招了吗?」 洛忠道:「两个软骨头,早就招了。他们说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 「拿的何人的钱财?又替何人办事?」 「他们说是个十七八的姑娘,穿着挺好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下人。不过具体是谁家的,他们没问,这是道上的规矩。」 殷城低头沉思,「金主要他们做什么?」 「呃,说是……取命。」 闻言,殷城双拳攥紧,胸口不住起伏。 「厂公,是否留活口指认主使?」 「不用留了,杀了吧。」殷城目光黯然,游移间闪过一抹杀意。 「厂公,方才蔡知府差人来问,该如何处置顾铮和他家的武馆?」 殷城轻蔑道:「这个蔡允朋虽然识趣,可未免过于胆小怕事,连个开武馆的地头蛇都不敢治吗?还来多此一问?」 「其实,蔡知府所惧的并非顾铮,而是他的干爹。」 干爹? 殷城诧然。 「顾铮的干爹,是干清宫的总管太监,符全海。」 「符全海?呵~」殷城明白了。 「厂公,如今顾家武馆与符全海有这层关系,还要不要处置?」 殷城眼帘微垂,「从重处置,绝不姑息,今晚连夜查封顾家武馆。顾铮……,杀无赦。」 「属下这就差人吩咐蔡知府。」 * * * 「依然,你真的是那个厂公的……女人?」回到客栈,赵勛关起门来行为鬼祟的问。 魏依然红着脸,「你胡说些什么?」 「我哪有胡说啊?你要是与他没关系,他干嘛专门从京城来找你?还故意变了声音让你给他测字。他很闲啊?」 魏依然:…… 「呃,他说只是途经此地而已……」 「哦!我知道了!」没等魏依然说完,赵勛忽然咋咋唿唿的喊了一嗓子,吓人一跳。 魏依然安抚自己惊跳的心脏,嗔怪道:「你又知道了什么?一惊一乍的。」 「你若不是他女人,那就是他喜欢你,是不是?」 魏依然颔首回忆着诸多的往事,悠然道:「他喜不喜欢我,他没说,我也不知道。不过,他确实是帮了我许多,若有一日他要我还,我真不知该怎么还他。」 赵勛坐下,脖子抻的老长,一脸八卦,「他都帮了你什么?」 魏依然喝了口水,双手托腮,开始简述她和殷城的故事…… 不讲不知道,这样一件件讲下来,他真的帮了我太多啊。 第74页 赵勛边听边点头,「你看,我就说吧,他肯定看上你了,不然他不可能为你做这么多事。都是男人,我太清楚了。」 真的吗? 魏依然心里乱的很。 「哎依然,如果他真的跟你提亲,你……会答应吗?」 魏依然有点哭笑不得,「他若真提亲,我还有的选择吗?」 「那你……喜欢他吗?」赵勛试探的问。 魏依然摇摇头,默默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对于一个曾经的颜控,看不见一个人的样子,真的很难抽象的去喜欢一个人。可若说完全不喜欢,她发觉,自己越来越想见到殷城,越来越喜欢和他说话,即便总是被他搞的脸红心跳,有时还很丢脸,但她还是想见他。 看魏依然这神思的模样,赵勛嘆了口气,「唉,当局者迷呀。」 …… * * * 经过一夜紧锣密鼓的行动,在天亮前以东厂名义查封了武馆,其中的人,该杀的杀,该罚的罚,该打的打,该收监的收监。 次日一早,百姓们得知城里最大的恶霸终于伏法,皆欢天喜地,敲锣打鼓放鞭炮庆祝。 殷城则在城门将开的时候,去客栈接魏依然。 魏依然早早换了衣裳,和赵勛在楼下等。 殷城一见赵勛,整张脸不觉向下,「我要送魏姑娘回家,你要去哪儿?」 赵勛磕巴道:「我,我也去京城啊。」 殷城阴沉沉的道:「听你的口音,并非京城人士,何故要去京城?」 赵勛急了,「我,我是陪依然去的呀。我们俩好兄弟,说好了一起闯荡江湖的。当然要在一起了。」 「兄弟?」殷城侧目,严重怀疑他对魏依然的居心。「她是个姑娘,你不知道吗?」 「我……我,我又不是傻子……」赵勛小声嘟囔。 魏依然打圆场道:「厂公,就让他一起去吧。我干爹年纪大了,让他去茶肆帮帮忙也好,总算是可以信得过的人。」 殷城看看她,又看赵勛,「那好,安排了马车,你来驾车。」 说罢,他从一番子手里,把马鞭抢了过来,直接扔给了赵勛。 那番子一脸蒙圈。 几人前后脚出客栈,赵勛趁机在魏依然耳朵边嘟囔,「看见了吧,还是个醋罈子。」 魏依然抿着唇,生怕自己笑出声。因为,她也听出殷城刚才话里的那股浓浓的酸味儿。 马车在队伍的前头奔驰,赵勛被打发到车头驾车,殷城和魏依然在车内相对而坐。 魏依然心里有太多的问题想要求证,殷城也是一样,但两个人却都不知该从何开口。 「嗯,厂公,那两个绑匪可招供了?他们为什么要绑架我?」魏依然想了半天,问道。 「他们没招,不过,我心里有数。」 「这么说厂公知道是谁?」 「放心吧,以后她没机会再害你了。」 魏依然听他的语气,浑身不自觉的发冷。他言下之意,是不是那个人要死了?为了我? 她很想问问是谁,但殷城好像并不打算告诉她,便没敢追问下去。 「你被绑架,第一次逃了之后,为何不回京城?」殷城寻思半晌问道。 魏依然苦笑,「明知道京城有人蓄意害我,我还能回去吗?搞不好,还连累了干爹他们。可没想到,我都逃到这儿了,那个人还不放过我。真不知道,我到底哪里惹了他?」 「未必是你招惹了谁,有可能……,是你得到了别人没得到的东西。」殷城好似自语,幽幽的道。 魏依然蹙眉,厂公说话总是这么云山雾罩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zonazora和小gg投的雷 感谢半夏微凉的营养液 感谢所有收藏评论的宝贝 么么哒 第42章 「厂公, 我有个事情想问你。」片刻沉默之后, 魏依然鼓起勇气道。 「问吧。」 「厂公可认识一个叫齐哲的?」 殷城一怔, 他竟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能知道这件事。 「他死了。」 殷城的语调很平淡,但魏依然已经知道,这件事又是殷城在背后做的。 「怎么?捨不得?」 魏依然:…… 什么捨不得嘛?这个厂公真是…… 「哪有啊, 我知道他是个骗子了。」 「那你还问他?」 「我就是……想知道, 厂公在背后帮了我多少?」魏依然呢喃道。 殷城嘴角微微上扬, 流露出些许笑意。沉思片刻, 「那日在三清观外, 你是不是早就猜到是我?」 魏依然抿抿嘴,「只是觉得有点像,但没敢乱想。厂公怎么可能跑到山上, 找我测字呢?」 想起那日测字, 殷城就忍不住想笑,「你还不敢?一人之下这样的词你都敢随便说,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魏依然鼓着腮, 「我哪有随便说啊!厂公就是那么写的,我也是依字直说嘛。」 「呵。」殷城忍住不断上扬的唇角,「你是怎么猜到我身份的?」 还说呢, 堂堂一个东厂的提督,跑到道观门口测字,还故意变了声音,说出去真不怕人笑话你? 「嗯,是因为厂公的手比常人要凉些。我就是因为这个, 有点怀疑而已。」 殷城举起手来,自我感觉了一下,还真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个。 第75页 「原来如此……」 「其实,我也不是专门为了试探厂公的手温,主要还是摸手上的茧子,这样就能知道对方是干什么的了。」魏依然补充道。 「你倒是机灵,……那你摸过多少人的手了?」 嗯? 怎么又这语调。 「我,我哪有摸……摸过多少?其他人只要说话,我就能猜个差不多了,只有厂公的身份比较难猜,我才摸……,不是摸啦……」 脸好热。 我那是摸手相而已,怎么到他嘴里,好像我沾他便宜一样。什么摸啊摸的…… 我又不是花痴。 「那如果给你的是左手,你又能猜出什么?」说话间,魏依然感觉到自己面前一股微弱的寒气。 殷城将左手递到她面前。 魏依然怔了一下,伸手在他左手上试探,他的手掌还是那样冷,掌内有些粗,但特定部位并没有像右手那样,有明显的茧子。指尖也没有,因为弹琴的左手基本是辅助动作,就算有磨痕,也不会像右手那般明显。 「摸出了什么?」殷城问。 魏依然想了想,狡黠道:「摸出来了。」 「什么?」 魏依然用当日扮道士时的语调,一本正经道:「善士……不是左撇子。」 「哧~」殷城忍不住笑了。 魏依然也笑了,她刚要把手收回,殷城却忽的握住了她的手。 她一口气上来,却像卡在了胸口,出不来,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他,他…… 牵我的手了? 此刻,她再也不能迴避自己被这个大太监喜欢上了的事实。 她不敢把手抽回,可是…… 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两个人都不说话,车箱里安静的几乎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 「好冷~」也不知过了多久,魏依然佯装怕冷,这才从殷城的掌中将手抽会,放在口边哈气。 他不会生气吧? 见她娇羞若此,殷城怎么会生气,只怕自己太鲁莽而已。 「那个故事的结局改了吗?」沉默片刻后,殷城问。 魏依然缓了一下紧张和羞涩,「嗯,改了。」 「是好是坏?」 「要改当然是好的了,完美结局。嗯,厂公要听吗?」 「不急,来日方长,回去再听吧。」 来日方长?回去? 这些用词在此时,在魏依然听来,怎么听都觉得有些暧昧的暗示。 凝视她胡思乱想,害羞又不敢开口的神态,殷城嘴角微扬,他想一直看着她的样子,但从阳河至此,连日奔波,不眠不休,他太累了。在二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闭上双眼,决定小睡片刻。 又过了一会儿,魏依然耳边听到了均匀的唿吸声。 诶?厂公睡着了吗? 她不敢出声,怕只要出声,就会把他吵醒。但同时,自己的紧张情绪也放下了。 毕竟是和大太监同车,刚才紧张到连大气都不敢喘,现在终于不用那么拘谨了。 她身子向后挪了挪,背靠在车箱板上,小心的抬手探到车窗,挑开帘子,外面的光线已经有些暗了。 不知不觉的,竟已赶了一天的路。 放下车帘,魏依然第一次拢起眼睛,试图将对面坐着的这团雾,看得清楚些。 厂公究竟长什么样儿呢? 他现在是怎样的睡态呢?歪着?瘫着?翻白眼,磨牙,流哈喇子,冒鼻涕泡?…… 噗! 魏依然赶紧捂住嘴,甩了甩脑袋,把脑子里那乱七八糟的姿态甩走。 可不能把他吵醒,万一厂公有起床气怎么办? 她悄悄唿出一口气,靠在车箱板上,百无聊赖。随着马车的颠簸,渐渐的也有了睡意…… * * * 「陛下!陛下!……」坤宁宫外,流云急匆匆赶来,带着哭腔连声唿喊。 「放肆!」听闻声音,不必主子吩咐,紫月带了几个宫女小宦赶来宫门前堵路。「坤宁宫外,你竟敢大唿小叫!」 流云仗着乔若玉受宠,根本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就算被这么多人拦着,她依然拼命向宫内喊。「陛下!」 「闭嘴!」紫月气的真想上手,但还是压住了胸头火,「陛下正在宫内休息,你再喊就是惊驾!」 流云不甘示弱,「贵妃娘娘旧病復发,只有陛下陪在身边方能治好,你挡着不让陛下知道,贵妃娘娘若是有事,你能吃罪的起?」 紫月气道:「贵妃娘娘的病,来的好是时候啊。」 在流云和紫月在门前争执的时候,天喜皇帝听到了动静,「外面何人喧譁?」 董皇后早就知道了外边的情况,但皇帝百年不遇的才来她宫里一回,她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想让皇帝走。但皇帝问了,她一个皇后,又不能显得小家子气,和后宫其他嫔妃公开争风吃醋,只得勉强保持仪态,「臣妾也不知,想来或许是哪个宫人犯了错吧。」 「你这个皇后怎么当的?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乱成这样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来人!」 皇帝一声召唤,一个小宫女进来,深深的弯下腰,听候差遣。 「门外怎么啦?」 小宫女嘴唇紧抿,微微抬起眼角朝皇后瞟。 当着皇帝的面儿,皇后能说什么,斜了宫女一眼,「陛下问你话呢?」 第76页 宫女腰弯的更深了些,支支吾吾的,「是……长庆宫的流云忽然跑这儿来闹。」 「流云?」皇帝愣了一下,他知道那是乔若玉身边的人,「这个时辰,莫非贵妃有事?」顿了顿,「让她进来。」 没多一会儿的功夫,流云哭着跑了进来,一进来便扑倒在皇帝脚下,「陛下,快去看看娘娘吧,她心口疼的毛病又犯了,疼的晕过去几次了。」 「什么?!」天喜闻言,忽的站起来,「为何不早说?」 流云眼睛轻轻朝皇后窥了一眼,皇后眼珠一动,哪里能叫她先开口,立刻对皇帝道:「陛下,妹妹旧病復发,还是赶快去长庆宫看看吧,免得耽误了。」 皇帝点头,「对,摆驾长庆宫。」 乔若玉的心疼病从小就有,有时疼起来,连气都喘不上来。不过,她常常借生病破坏其他嫔妃的好事,所以后宫里大多数人都不信,以为她的病是装的。 不过这次,她可没装。等天喜皇帝来到长庆宫的时候,她已经疼的又一次晕了过去。 旁边太医看见皇帝皇后进来,连忙躬身,「陛下,皇后娘娘。」 皇帝来到床前,一看乔若玉面色惨白,连点儿血色也没有,心疼不已。「贵妃的病怎么样了?」 太医道:「回陛下的话,贵妃娘娘是旧疾復发,臣刚刚为娘娘开了方,只要按时服药,确保心情愉悦,不日便可恢復。」 皇帝换了口气,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些。 「陛下……」 此时,乔若玉昏昏沉沉在床上唿唤。 天喜皇帝立刻握住她的手,「玉儿,朕在这儿……」 玉儿~ 这个称唿让站在后面的皇后满腹泛酸。 他何时如此唤过我? 乔若玉闪动睫毛,微微张开眼睛,当她看到天喜的时候,不禁泪光闪动,「陛下,玉儿以为……,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不许胡说!有朕在,你什么事也不会有。」天喜皇帝双眼湿红的注视乔若玉,那平日里娇艷的容颜,此时变得苍白,可即便如此,仍挡不住她原有的美貌,反而多了些我见犹怜之感,令皇帝对她更加心疼。 乔若玉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只因为心疼,频频蹙眉。 皇后此时上前几步,「妹妹放心,太医方才也说了,只要妹妹好好吃药,很快就没事了。」 乔若玉无力的扫了她一眼,「皇后来了,恕妹妹不能起身行礼。」 「这都什么时候了?妹妹好好养着,说什么礼不礼的?」甭管皇后心里用多恶毒言语咒骂乔若玉,但表面上永远那么端庄,温和。 此时,有宫女将药送来,皇后主动接了过去,「妹妹,喝药吧。」 皇帝顺手从她手里接了药,「朕亲自餵玉儿喝药。」 皇后一张热脸贴了冷屁股,弄的一脸尴尬,她可不想在这眼巴巴的看他们恩爱,便退后几步,「陛下,妹妹喝了药当好生休息,那臣妾就不打扰,先行回坤宁宫去了。」 皇帝眼神都没离开乔若玉,敷衍道:「嗯,你回去吧。」 皇后忍住火气,欠了欠身,「那臣妾告退。」 走出长庆宫,紫月愤愤然替主子抱打不平,「真是装的越来越像了。」 董皇后默默走路,语气平淡,「她这次倒不像是假的。」 「样子倒不像,可哪有那么巧,陛下好不容易来坤宁宫,她就好巧不巧的这时候犯病?」 皇后唿出一口气,「罢了,她年纪也不小了,还能得宠几日?本宫也犯不着与她们争,有太子在身边陪着,比什么都强。」 紫月闻言转怒为喜,「娘娘说的是,有太子在,阁老在,国丈国舅在,将来的后宫,还不是娘娘您说了算。」 「口没遮拦。」皇后不轻不重的责备一句,随后嘴角扬起几分笑容,「你这丫头,跟了本宫这么多年竟没有半点长进,要知道在这宫里有些话,是不能随便乱说的,有些事儿心里知道就行了,说出来反而惹事。」 「是娘娘,奴婢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三芜投雷和灌溉营养液,爱你。 第43章 乔若玉喝完药, 感觉心疼稍稍缓和了一些, 便抱着皇帝的胳膊, 目光娇弱无力,「有陛下在,玉儿觉得好多了。」 流云在旁边见缝插针道:「陛下有龙光护体, 有陛下在, 任何邪祟都无法靠近娘娘了。」 皇帝闻言大笑, 「哈哈哈!只要玉儿能快点好, 朕就天天守着你。」 「真的吗?陛下?」乔若玉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当然是真的, 朕何时欺骗过你?」 乔若玉苍白的嘴唇,弯出小女人幸福的弧度。 流云一旁眼珠转动,「陛下, 奴婢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讲。」 皇帝爱屋及乌, 看着流云这丫头的眼睛里满是笑意。「你这丫头,倒是大胆,有什么话要替你家主子说, 就说吧。」 流云笑道:「陛下是天子,是掌管天下的君主,若是总陪在娘娘身边, 那满朝官员又要怪娘娘缠着陛下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皇帝玩笑道。 流云当即跪下,给皇帝行了大礼,「恕奴婢斗胆,『皇帝』乃天子之称,若是……娘娘的称谓中多一个『皇』字, 不就等同于陛下您常伴在娘娘的身边了吗?」 「哈哈哈哈!」皇帝怔了怔,不禁大笑,「说来说去,原来你这小丫头是想给你们主子争取位分啊?」 第77页 乔若玉故作生气,嘘喘道:「你这蹄子,真是……越发大胆了。」 流云跪在地上,把头埋的深深的。 「玉儿还有如此忠心又机灵的人在身边伺候。」皇帝并不生气,反而笑盈盈看着面前流云的后脑勺。稍稍沉思之后,他点了点头,「嗯,其实朕也早有加封你之意,只是近来朝堂之事过于繁忙,故而把这事儿给忘了。」 乔若玉无力又无辜的眨眨眼,「陛下不必费心惦记玉儿的事,国事重要。」 皇帝抚摸她的头髮,「玉儿放心,朕明日便与百官商议此事。朕不止要封你为皇贵妃,待你病好之后,还要赐你掌管后宫之权。」 「啊?」 皇帝道:「太子近来身体抱恙,皇后要照顾太子,对后宫之事难免疏漏。所以,朕要你代替皇后,治理后宫,也是替皇后分忧。」 掌后宫之权,这是乔若玉早就盼望的,没想到,得封皇贵妃之外,竟还有如此意外之喜。她喜出望外,当即伏在床头叩谢,「谢陛下。」 「奴婢代娘娘叩谢陛下。」流云俯身连连扣头。 「行了,快起来吧,头磕坏了,何人伺候你家娘娘啊?」 流云这次起身,乔若玉心喜于自己的病来的甚是时候,她梦寐以求的皇贵妃之位,眼看已是她的囊中之物。但是同时,她勐的发现,皇帝在看流云的眼神,似乎有点儿喜爱之情。这不禁又令她醋意大发…… 次日,天喜皇帝在早朝上直接宣读了封乔若玉为皇贵妃的圣旨,连反对的机会也没有给百官留。 皇后闻讯再也坐不住了,皇贵妃与贵妃虽只一字之差,但意义完全不同。贵妃只是众嫔妃之一,而加个「皇」字就成了后宫之主,位同副后,也有治理后宫之责。 乔若玉本就受宠,还利用殷城把持东厂,如今再获得治理后宫的权利,早晚一日,她这个皇后只怕也要看她的脸色度日了。 她立刻叫来董万庭和董世英商议对策。 董世英气愤道:「原以为殷城不在,那乔贵妃能安分一点,不想,她竟借病邀宠。」 董万庭手捻鬍鬚,沉思半晌道:「如今紧要之事并非乔若玉。」 「爷爷,这还不紧要吗?乔若玉的野心昭然若揭,让皇帝在贵妃的名头前加个『皇』字,根本就是在羞辱我。」 董世英道:「是啊爹,如今再不压制乔若玉的气焰,只怕她很快就不再满足于这个皇贵妃了。」 董万庭倒是不慌不乱,撸了几.把鬍子,「她就算是当了这个皇贵妃,又能当得了几年?这天下,早晚是太子的。只要她生不了皇子,我们就是安枕无忧。」 董世英道:「父亲说的到也是,可您别忘了,乔若玉身边还有个殷城呢。殷城前往阳河监军剿匪,我怀疑,他目底并非剿匪,而是志在兵部。」 「这也正是老夫所说的当务之急。」董万庭轻挑眉梢,捏须道:「殷城抓了任丘的把柄,他很有可能以此为跳板,藉机往兵部安插亲信,我们不得不防。如今他未立即还朝,反而去了陵州,这便是给了我们最好的机会。」 闻言,董氏父女恍然,相视一眼。 「父亲之意是……」董世英朝门外探看,随后压低了声音道:「我们派人半路截杀?」 董万庭点头,「我已经派人在殷城回京途中做了部署,相信,那些杀手此时应该已经到了。」 董皇后低头咬唇,心里对乔若玉仍有不甘。 董万庭看出了她的心思,安抚道:「皇后稍安勿躁,只要除掉殷城,断了乔若玉的臂膀,将来太子登基,这天下,就还是我们董家的。到时候你想怎么处置乔若玉,那还不全凭皇后的一句话。」 言及至此,皇后深换一息,算是勉强忍下了这口气。 * * * 「嫁给本座,你可愿意?」 朦胧之中,魏依然好像听到了殷城的声音。她渐渐睁开双眼,四周一片漆黑,黑到连半点光线都无法感知,不仅黑,还很冷,冷到让人窒息。 「我这是在哪儿?」她怯怯的问。 「在本座的心里。」 「啊?!」…… 惊吓之中,魏依然身子一颤,从睡梦中惊醒,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闪了一下,她下意识的伸手在旁边一抓,竟抓住了一只温暖的手。 「你醒了?」殷城的声音随之而来,在身边响起。 原来刚才我在做梦? 竟然梦到了他?还在向我求婚?…… 「刚才做梦了吧?」 魏依然正在为自己的花痴梦境而懊恼,与她并肩而坐的殷城突然又问了这么一句,她顿时觉得脸热,紧张道:「我,……我是不是说梦话啦?」 「没有,只是眉眼一直在动而已。」殷城握着她的手,目光在她惺忪的面庞上凝视,像是在捕捉她每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 谢天谢地。 刚松了一口气,魏依然却发现自己的手还被他握着呢,而且奇怪的是,他的手今天居然不冷。 他是事先把手焐热了吗? 完了,我该怎么把手收回来呢? 「哎呀,头疼,头好疼……」魏依然抽手回来,扶着额头,故作愁容,「肯定是做了噩梦,头好疼好疼……」 天哪!难怪我会做那种梦呢,原来昨晚我是枕着他的肩,不,或许是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睡的…… 第78页 他是什么时候凑过来的?我竟然睡得一点觉察都没有。 我有没有翻白眼,磨牙,打唿噜,流哈喇子啊? 哼哼哼,丢死人了。 正自胡思乱想之间,忽闻车头一声马嘶,跟着车身勐的一震,停止不前。 魏依然因为惯性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前扑出去,幸亏殷城及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这才免于她从车箱飞出去。 为什么在这时候剎车? 好不容易把手收回来,没想到自己整个人钻到人家怀里了。 真难为情…… 赵勛连滚带爬的跑进车箱,「不好啦!有刺客!……」话说一半,一看二人抱在一起的样子他不禁愣了。「你们……」 殷城一手护着魏依然,另一手将车帘挑开一道缝隙,只见马头前,一支厉箭直戳地下,挡住了马匹的去路。 林间小路,原本应是树叶婆娑,但这里却静的出奇。 魏依然侧耳倾听,也只闻到若隐若现的唿吸声。 「厂公,有埋伏吗?」 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一支厉箭扎穿车箱板,戳了半支箭卡在板子上。魏依然从未经歷过真正刀光剑影的场面,但她听的出来,那声音是利器刺穿车板之声。她吓的一激灵,抱着殷城的胳膊又紧了些。 这厉箭刚刚飞来,接着从周围的树冠上「嗖嗖」数声,冒出十几个黑衣人,各自手持明晃晃的兵器,一句废话没有,朝马车杀来。 洛忠及随行番役当即上前迎敌。 殷城漠视窗外,轻轻扯唇,「终于来了。」 赵勛隔着殷城向外看,龇牙咧嘴道:「你知道他们要来?」 殷城未说话,松开手里的车帘转身正坐。 魏依然抓着他的胳膊,不安道:「厂公,刺客是谁?不会又是因为我吧?」 「是沖我来的。」殷城淡然一句,低头俯视趴在他腿上,满脸惊慌的魏依然,「害怕啦?」 魏依然摇摇头,「有厂公在,我不觉得怕。」 殷城没说话,但嘴角努力抑制的笑容,却出卖了他此刻内心欢乐的心情。 赵勛撇嘴,「还说不怕,厂公的袖子快被你揪烂了。」 魏依然一怔,感觉何止袖子,自己的指甲是不是已经抠进人家肉里了? 她慌乱中松开了手。 赵勛向车外窥视,「这么多刺客,厂公,你不出去看看?」 殷城淡然道:「此次离京,本座预料到有人会迫不及待的出手,所以早做了部署,无需惊慌。」 「是吗?」赵勛担忧的看着外面,对方黑压压的一片,还个个高手,而自己这方却显得力量单薄了许多。 就这部署? 就在赵勛深表怀疑的时候,忽然,在刺客聚集的上方,落下无数铁网,就像是捕鱼的网子,竟在眨眼的功夫将刺客一个个兜了起来,倒挂在树上。跟着,上百名身着褐衣的东厂番役沖将上来,将剩余落下的漏网之鱼包围。 局势瞬间扭转。 赵勛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泰然自若的殷城,这果然是那个传说中的人物,原来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洛忠举起刀,「杀!」 一场大战,地上站着的刺客仅剩下三个,他们相互背靠,做出防御的姿势。 结局已定,洛忠举起刀,「抓活的?」 一声令下,番役们一拥而上。刺客见状,知道跑不了,嘴唇一动,各自吞药,当场气绝。 洛忠又令人放下网子,其内的刺客也均已自尽。 「厂公,人都吞药自尽了。」洛忠隔着车帘道。 「他们都是董万庭养的死士。」殷城看了眼依偎在他身边的魏依然,此刻的他,一心只想尽快回京。「赶路吧。」 「是!」 第44章 「什么?全死啦?!」当听说派出去搞暗杀的刺客一个没剩, 董世英气的嘴角直抽抽, 那可是他们董家花了大价钱培养出来的死士, 就这么轻易死了?「真是一群废物。」 贺连州更着急,急的来回踱步,「殷城是谁呀?最擅长暗杀。派刺客杀他, 哪有那么容易?眼下重要的并非此事, 而是任丘中了殷城的奸计, 如今已被押入刑部大牢, 待殷城返京, 定会藉机参我用人不当。阁老,您说我,……可如何是好?」 相比这俩人的急躁, 董万庭显得泰然了许多, 他手捻银髯,微垂眼帘,「刺客全都死了, 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若是留下活口,我们才难以应对。至于任丘之事, 那只是用人不当而已,并非大过,你无需紧张。只不过,连州你近来就莫要再与其接触了,免得有人借题发挥, 那你可就说不清楚了。」 董世英道:「爹,说话殷城就回来了,进了京城,恐怕就更不好下手了。要不然,我们派人在半路上,找机会下毒?他就算连夜赶路不投客栈,但总要喝水吃饭的吧?」 「不必了。」董万庭嘴角轻轻挑动,「殷城是个谨慎之人,之前已经打草惊蛇,就不要再继续了。否则,一不小心,可能反被他拿了把柄。」 「那我们就这么白白便宜了他?」贺连州不甘道。 「当然不是。」董万庭浅笑之中,带着自得的神情,「老夫让他回来,是等着看一场大戏。」 「大戏?爹,这戏从何来?」 董万庭道:「殷城能放下一切寻找失踪的魏依然,足见其在他心中的分量。如今她被殷城接回来,便是给我们提供看戏的机会。」 第79页 贺连州不解,「恩师所说的,究竟是何戏码?」 董万庭一笑,捋了一把鬍鬚,「正是……二虎竞食。」 董世英与贺连州面面相觑,「二虎竞食?」 「正是,不过,此计要成,还需一个人。」董万庭眯了眯眼睛,「此人不能是我们的人,却要比我们更恨殷城……」 * * * 柴炭司内,冷清又破落,邹家父子坐在空落的屋子里,大眼瞪小眼。 自从被贬官,邹家父子可谓是尝尽了人情冷暖。以前都要仰其鼻息的人,如今却个个居高临下的对他喷鼻涕。 尤其是,以前被他唿来喝去,踩在脚下的程尤贞竟然一跃成了工部主事。就算程尤贞根本无心与他计较以前的事情,可也架不住底下那些想拍他马屁的人,开始变着法的找邹家父子的麻烦。搞的邹家父子现在在柴炭司的处境十分的悲催。 「爹,赶紧想想法子,找找门路,我是一天也不想在这个破地方待着啦。」邹严五官耷拉着,要死不活的道:「与其在这儿,还不如回老家去呢。」 邹珏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回去?能回的去吗?那个殷城把咱们贬到这儿,就是为了折磨咱们。」说着,他一瞪眼,指着邹严翻旧帐,「这还不都是因为你?什么人不好招惹,偏偏去招惹殷城的女人?你也不看看你长了几个脑袋?」 「那,那也不能完全怪我吧?谁知道他一个太监还能对女人有兴趣?」 「谁知道?你……」邹珏换了口气,「事到如今了,说什么都白费。唉,咱们父子,只怕再无出头之日啦!……」 「有人吗?」 这时,门口传来人声。 邹珏往门口看过去,「谁呀?」 来人是个穿着干净,质朴的中年人。看见邹珏面带笑容的走上来,「邹大人,我家大人想请二位去喜凤楼一叙。」 邹严也凑了过来,「你家大人?谁呀?」 来人笑眯眯的,「我家大人姓董。」 …… * * * 京城里有间书斋,名为名仕馆,馆中藏书无数,收罗天下名书名画。是许多青年才俊常常聚集,吟诗作对,畅谈天下之地。 邹严今日衣冠楚楚,俨然一个读书郎,手捧一幅画,走进了书斋。 一进门,他从左往右,眼睛在书斋内环视一遍,终于看到了他的目标。 「乔公子真不愧是当世之才子,不仅文採风流,连画艺也如此出众。」三个青年此时正围着一张桌子,对其上一幅画作大加赞赏。 而这位被称为乔公子的男子,二十来岁,一身锦服,长得面白如玉,温文尔雅,细看之下,竟与宫中的乔皇贵妃有几分相似。 他便是乔若玉的弟弟乔若川。 乔若川平日鲜少去热闹的地方,唯一喜欢的地方,就是这名仕馆,基本每天都要来一趟,而且每次来都穿常服,不报家门的,与人切磋书画,吟诗作对,猜个诗迷什么的。 邹严与他已经在名仕馆里「偶遇」过几回,皆有过短暂的交流。乔若川对他的印象很好,因为每每他吟诗作对,只要邹严在,便会大加赞赏,而且贊得天花乱坠,令他很有面子。所以,邹严一出现,乔若川眼睛就是一亮。 邹严看见乔若川,立刻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来到桌前,往那画作上一扫,还未看清上面画的是什么,便啧啧称赞,「公子年纪轻轻,绘画竟有如此造诣?哎呀呀,若非在下亲眼得见,恐怕还要以为是哪位先贤之作啦。」 这马屁拍的,要给了一般有自知之明的人,肯定脸红,但是乔若川不然,他觉得这话说的恰到好处。 他面带笑容,故作谦虚道:「兄台谬赞了,在下不过是随手而作,岂能与先贤相比?」 「公子随手而作,已然如此,若是认真之作,那,那还了得?」邹严眼珠转动,顿了一顿,「正好,在下今日偶得一幅画,不如请公子也鑑赏一二,看看有何不足?」 「好啊。」乔若川说着朝他手上的画轴一扫,「就是这幅吗?」 「正是。」邹严笑了笑,遂将手上的画轴往桌上一铺。乔若川与旁边两个年轻公子同时聚目,往那画上一看,画中是一幅人像。 画中一女子,绿衣青纱,裊裊婷婷,长发垂肩,不施粉黛,双目朦胧之间,总给人一种恬静之感。 乔若川盯着画中人注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此画绝妙,只是画中女子,双目略显黯然,有忧郁之色,让人观之扫兴。」 邹严竖起大指,「乔公子果然眼力非凡,此女乃是一盲女。虽然双目失明,但很少有人能看出她失明。」 一听此言,乔若川诧然道:「兄台言下之意是,见过画中女子?」 邹严道:「何止见过,还曾多次去听此女说书呢。」 「说书?」乔若川不解。 「呵,乔公子有所不知,此女乃京城北边儿,茶肆听雅轩中,掌柜的义女,名叫魏依然。她不仅长是漂亮,还满腹精妙绝伦的故事。而且故事当中,诗词歌赋,天文地理,无所不通。谓之才女,当之无愧呀。」 乔若川本来一见魏依然的画像,便心动不已,不想人还在京城,更没料到的是,还是个才女。这令他不觉流露出喜爱之色。 旁边一年轻公子察言观色后道:「诶,乔公子不是一直寻寻觅觅,欲娶才女为妻吗?那这位姑娘,才貌俱佳,岂非公子意中之人?」 第80页 乔若川注视画中,好似自语,「只可惜,她双目失明……」 另一个年轻公子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诶?我虽不曾去过茶肆,不过,前阵子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说是有个说书姑娘被人绑架了,该不会就是她吧?」 「嗯?被绑架了?」乔若川面现一丝紧张。 邹严嘆了口气,「是啊,要不说红颜薄命呢,据说,此女至今下落不明。」 乔若川先前还在嫌魏依然双目失明,此刻却因她的消失而感到惋惜,不禁嘆气,「唉,真是可惜了,可惜了……」 邹严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收了画,朝乔若川拱手,「乔公子,今日在下还有别的事,就先行告辞了。改日,再来与诸位聚谈。」 说完,他拿了画就走,乔若川忽然感觉自己对那画像还没看够呢,打了个愣神便追了出去。「哎!兄台慢走。」 邹严窃笑一下,转身明知故问,「乔公子?还有何事啊?」 乔若川看着他手里的画道:「兄台可否将此画卖给我?」 「啊?!」邹严一惊,戏精上身,「哎呀,公子,你莫非当真看上画中之人?」 乔若川道:「此画精妙,我只收藏一幅画像而已。」 邹严摇摇头,「即便如此,这画像,在下也不敢随便卖给他人。」 乔若川不解,「这是为何?」 「实不相瞒……」邹严神神秘秘的四下环视了一圈,贴近乔若川小声道:「此女乃是东厂厂公看上的人,不管她是生是死,她的画像岂是平常人敢收藏的?我这个,八成也是有人要送与他的。」 乔若川一愣,谁? 「你说的是殷城?!」 邹严惊慌道:「公子小点儿声,厂公的名讳怎好直唿?」 「呵~」乔若川轻哼一声,带出不屑一顾的神情。 在他眼里,殷城不过是他们乔家养的一条狗,别人怕他,他乔若川可不怕。不过…… 一个太监居然有喜欢的姑娘,这令他对画中之人,便更加有兴趣了。只是可惜,这姑娘已然不在了。 他挺了挺身,「你放心,把画卖给我,殷城绝不敢找你的麻烦。」 邹严故作为难,「这,这恐怕不行啊……」 乔若川脸色一沉,「平日看你挺有眼力,怎么如今却煳涂了?别说殷城看上的女人,就是他的命,本公子想要也随时能要。」 「啊?!」邹严就等着他报身份呢,心说你快着点儿,报完我就收工了。 乔若川眯眯眼睛,傲娇的一哼,「你好好想想,本公子姓什么?」 邹严想了一下,恍然间张大了嘴巴,「乔……,乔?莫非公子是皇贵妃的……?」 乔若川嘴巴一撇,终于开窍了。 第45章 「厂公, 过了这村子就到京城了。」行路中, 洛忠赶到马车前问道:「不过, 此刻城门已关,是否要在此先歇歇脚,明早再入城?」 赵勛手举鞭子伸了个懒腰, 垂下半张睏倦的眼皮, 有气无力道:「也歇歇我吧……, 再不休息, 要出人命了。」 「不必, 本座正想连夜入城,继续赶路。」殷城的声音从车箱内低沉传出。 「是。」洛忠振作精神,继续带队前行。 赵勛耷拉着眼皮, 朝马挥了一鞭, 「这些是什么人啊?都不用合眼的吗?」 车箱内,殷城低头注视自己身边因为睏倦一直打盹儿的魏依然,那细白的脖子看来已经无法支撑她那颗晃来晃去的小脑袋了。他抬手在她的头侧轻轻按了一下, 将那无处搁置的脑袋按在他的肩头,随后自己也闭目休息。 魏依然自穿越以来,基本过着足不出户的日子, 就算是在陵州扮道士,那也是两点一线,从未如此一连数日在马车上度过。突然让她连日奔波,真心有点吃不消,但她知道殷城回京定然还有重要的事, 便不敢说累,一直强撑着。但撑着撑着就开始犯困,再加上马车颠簸,就像是坐在晃悠的公交车上,令她不由自主的开始眼皮打架,身子打晃。 直到马车忽然停止,魏依然枕在殷城肩上的头闪了一下,这才唤醒了她。 「怎么停了?」 看她惺忪的睡眼,殷城觉得可爱至极,甚至想伸手在她睡的红扑扑的脸蛋上捏一捏。不过,这是一个发乎情止乎礼的年代。他拳着手,放在两膝上,故作镇定道:「到家了。」 「厂公府吗?」 魏依然半梦半醒间脱口而出,殷城先是一怔,旋即抑制不住想笑,酝酿半晌才纠正道:「是听雅轩。」 魏依然:「……」 彻底醒了。 哎呀!到家了嘛,当然是茶肆了。(哼唧)我怎么会觉得是厂公府呢? 为什么老是在他面前出丑啊? 丢死人了…… 「对对对,是听雅轩,我口误……口误……」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无力。 殷城没说话,只笑了笑。「下车吧。」 「依然,下来吧,我扶你。」赵勛站在车头,探出半截身子要接魏依然下车。 眼见赵勛那只又脏又臭的手伸向魏依然,殷城心里就从未有过的酸,他跳下马车,双脚刚及落地,便迫不及待的转身,抢握住她的手腕儿,顺势一拉。 待魏依然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小鸟依人的落在他怀里了。 赵勛:…… 第81页 有点儿尴尬。 见二人一个低头凝视,一个颔首娇羞,赵勛有种秋风扫落叶般的孤独。 不想当蜡烛了…… 「咳咳!……」 殷城松开揽着魏依然的手臂,「去敲门吧。」 …… 「噹噹当……,噹噹当……」深夜传来敲门声。 李掌柜披衣跑下楼,一边开门,一边说,「来啦,来啦,来啦!谁呀这是,这么晚了……」 当李掌柜一看门口站着的人,当时眼圈儿就泛了红,「依然?依然是你吗?……我,我不是在做梦吧?」他使劲儿揉了揉眼睛,一把拉住魏依然的胳膊,好像一撒手,她就会消失了一般。 「干爹,依然真的回来了。」魏依然听到老头儿沙哑的声音,心里有些酸楚。看来自她离开后,老头儿的日子过得并不比她逃亡在外的好。 「依然,你到底去哪儿了?我四处找都找不着你,你,你这些日子有没有受苦?」 魏依然安抚道:「放心吧干爹,依然没受苦。」 「那就好,那就好。」老头儿颤抖抹泪,不住的点头。 「干爹,外面凉,您穿的单薄,还是先进屋,其它的依然慢慢再讲给您听。」 「诶!……诶?」李掌柜说话,这才注意到她身后还站着好多人,有个年青的小伙子,还有一队东厂的人,最令他心惊的就是站在魏依然身后的殷城。「厂,厂公?您……这是……?」 「本座还有事处理,魏姑娘好好休息,其他事,我们改日再谈。」殷城语气平淡,可目光却少有的温柔。 魏依然似乎知道他要与自己要谈的事,羞涩道:「嗯。」 殷城凝视她的眼睛,双手露在斗篷外相互紧紧的握在一起,他在抑制自己想要牵她手的欲望。 片刻踌躇之后,他转身跃上马背,「走!」 殷城带人走了,李掌柜将魏依然扶进大堂,「依然,你怎么又和厂公在一块儿啊?」 魏依然:…… 这个「又」字用的好啊。 「干爹,此事说来话长,我回头慢慢跟您说。依然先给您介绍一个朋友。」说着,她侧身闪开,露出在她身后的赵勛。 赵勛往前凑了几步,嬉皮笑脸的,「李掌柜。」 打量赵勛,看他一脸痞子相,李掌柜有点儿郁闷,「这位又是……?」 「他叫赵勛,之前依然流落在外,多亏了他的照顾。」 「原来是依然的恩人,那就是我的恩人。」李掌柜忙给赵勛让座。 「什么恩人,我那是……」赵勛差点儿把捡尸的真相给说出来,赶紧改了口,「要说照顾,其实是依然照顾我更多,要不是她,我哪有每天大鱼大肉啊?」 「哈?」李掌柜一脸茫然。 魏依然笑道:「细节以后再说吧。干爹,赵勛是个无家可归的人,我想,干爹年纪大了,二牛又不能日夜在茶肆里,不如留下他,日后就是依然不在听雅轩了,也好有人照顾您。」 李掌柜一听,「依然,你说的什么呢?怎么刚回来,就要走吗?」 「我不是要走,只是……怕有个万一嘛。」 「呃……,万一?」李掌柜不解。 万一,万一我有一天嫁人了呢? 万一我有一天嫁给他了呢?…… 魏依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困的厉害,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握着自己的手,那异于常人的冰凉,仿佛还留在掌心。 那是他对我的表白,想逃避已经不可能了。 只是不知,他接下来会怎么做呢? 会像其他人一样,找媒人提亲吗?还是干脆哪天把我接进府里,就那样不明不白的同吃同住了呢?…… 唉,算了,想也没用。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不管是提亲,还是把我抢了去,我都没有抗拒的资本。不如……,就做个逆来顺受的新娘子吧,嘻。 想到被太监提亲,她脑子里就浮现各种强娶,逼嫁的悲惨剧情,但不知为什么,自己却莫名觉得想笑。 不知道他这个时候,是不是也像我这般胡思乱想呢? 殷城可无暇回味初次牵手的乐趣,他回府后第一件事,就是清理门户。 罗秀真作为乔若玉的细作,在殷城看来,只要她不触碰自己的底线,便是能留便留。可这次,她竟大胆对自己心爱之人下手,这就绝对不可恕。 路鲸亲自带了两个人来到西院,罗秀真此刻并未就寝,因为当她得知殷城亲赴陵州将魏依然接回来,就已经知道了现在的结局。 她看着路鲸,「路公公,厂公他就这般容不下秀真吗?」 路鲸道:「夫人乃是皇贵妃娘娘赐给厂公的,若非夫人一再相逼,夫人便还是夫人。可是如今……」 「如今我动了厂公的心爱之物,所以,他就容我不得了对吗?」罗秀真言语忧伤。 路鲸躬下身,「还望夫人莫为难小人。」 说罢,他从身后小宦的手上接过一个托盘,盘上放着三件物品:匕首,毒酒,和白绫。 「我能再见见厂公吗?」罗秀真眼中满含泪水,带着央求之声。 路鲸见多了如此眼神,并不为所动,只挺一挺身,冷冷的道:「厂公事务繁忙,如今并不在府中。」 「呵,他竟如此决绝,为了不与相见,连家也不回了。」 路鲸道:「夫人误会了,厂公只是有要事入宫,与夫人并无半点关系。」 第82页 「原来,我竟什么都不是。」 罗秀真吐出一口气,愿赌服输,魏依然活,她便要死。她伸手拿起那毒酒,一饮而尽,心中有恨,却没有悔。 饮下毒酒的罗秀真在地上痛苦扭曲。春竹见状吓得脸色苍白,她一把抱住路鲸的小腿,不住摇头,「路公公,我只是个下人,这件事与我无关啊,你放了我吧。」 对于不忠于主子的下人,没人会瞧的起。路鲸对她冷冷一瞥,「当日魏姑娘来找厂公的时候,是你故意扔了珠子让她摔倒受伤,也是你将她的盲杖踢开,使她无法行走。之后,更是你给罗秀真出主意,选了个人渣与魏姑娘相配。你当这些事儿,厂公都不知道吗?」 春竹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呆若木鸡。不想那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厂公竟然能知道。 「没话说了吧?哼……」路鲸给身后小宦使一眼色,「动手。」 俩小宦拿起盘中白绫,勒住春竹的脖子卯足全力收紧,直到她再不挣扎了才松开。 路鲸冷眼扫过地上的两具尸体,对两个小宦道:「把这儿打扫干净,别弄脏了厂公府。」 「是。」 第46章 「依然, 你可算回来了。」 得知魏依然被厂公殷城带回家后, 陈岩利和李宝珊第一时间赶来听雅轩探望, 带了好些礼物。 「你不知道这些日子,为了找你,我们大家能想的办法都想了, 尤其是你姐夫, 託了多少人, 天天往县衙跑, 问他们找到你没有。」 魏依然朝陈岩利点了点头, 「多谢姐夫关心。」 陈岩利殷勤道:「应该的,应该的,都是一家人嘛, 当守望相助。尤其是依然你行动不便, 忽然不见了,岂不叫人担心?只是,我这个当姐夫的, 也没什么本事,终究还是得厂公亲自出马,才能把你救回来。」 李宝珊昨晚上突然顿悟了, 明白了陈岩利为什么对魏依然转变了态度,原来他早就看出来那位大太监喜欢她这干妹妹。李宝珊对自家丈夫越发敬佩,你看看,自己天天围着魏依然转都看不出来,人家都不用登门就看出来了。 李宝珊高兴, 要是能与厂公攀上亲家,那自己保不准哪天能做个一品大员夫人呢。 她双眼放光的看着魏依然,「依然,你和厂公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魏依然动了动眉头,心虚道。 「还能有什么?大老远的亲自把你救回来。……他是不是喜欢你?」 「宝珊!」李掌柜把脸一沉,「这种话能乱讲吗?」 李宝珊无所谓道:「自家人说说怕什么?」 「啧,你还说!」 陈岩利道:「夫人,岳丈大人说的对,背后妄议朝廷官员怎么行?」 「我就随便说说嘛……」 「有人吗?」伴随这一声,路鲸走进了听雅轩。 「哟,路公公。」李掌柜抬头一瞧,忙起身相迎。 陈岩利也站起来,跟在李掌柜身后,向路鲸深施一礼,「路公公。」 路鲸见的人多了,只这么一打量陈岩利,有点儿官相,「呃,这位是……?」 陈岩利再施一礼,「下官是杂造局大使陈岩利,是李掌柜的女婿。」 路鲸点了点头,这个人虽然没见过,不过看上去倒是很有礼,很识趣,在他面前还自称下官。 不错不错…… 魏依然道:「路公公此时前来,莫非厂公想听说书了?」 路鲸笑道:「厂公离京许久,朝中的公务想必早已堆积如山,最近怕是分身乏术,不能听姑娘说书了。」 分身乏术? 他不能来了吗? 有点儿失望。 「不过……」路鲸回头朝门外喊了一声,「拿进来吧。」 话音一落,两个小宦各自捧着些大大小小的盒子进来。 众人一头雾水,魏依然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路鲸抬手在众小宦手中的物品上一扫,笑道:「厂公说了,魏姑娘先前在路上受了惊吓,特意命我送来些补品,让魏姑娘好好压惊的。」 「压惊?」魏依然一怔,心说压的什么惊呢? 「是啊,厂公是这么说的。」路鲸朝两个小宦淡淡一瞥,小宦们遂将礼物放在桌上。「好了,厂公的心意带到,咱家就先走一步。」 等路鲸离开后,李宝珊打开那些盒子,眼睛都直了,「哇,依然,你快看看厂公都给你送了什么?鹿茸,燕窝,人参,雪莲……」 魏依然可没心情管什么燕窝人参,她心里只在琢磨:他说的受惊,是射进马车的箭呢,还是被他牵了手?哧~ * 路鲸回府后,向殷城復命。 殷城看着手上的公函,随口道:「你可说了那些东西是给她压惊用的?」 「回厂公的话,说了。」 「她可说了什么?」 路鲸回忆道:「呃,魏姑娘听了不曾言语,只是抿着嘴偷偷的笑,呵呵,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殷城嘴角微弯,貌似对魏依然的表情很满意。「行了,你下去吧。」 路鲸刚要走,迟疑了一下,又退了回来,「厂公,还有一事。呃,小的今日在听雅轩遇见了魏姑娘的姐夫,居然也是官场中人。小人看他虽品级不高,可人到是知情识趣。」 「是吗?他叫什么?现何处任职?」 第83页 「他叫……,对了,陈岩利,现在是杂造局大使……」 「是他?」殷城勐的想起当初被他划掉的那三个人名。 当初划掉邹家父子,那是因为邹严逼婚魏依然,而这个陈岩利,纯粹是因为与邹家走的太近而受到牵连。没想到,这个人竟是魏依然的姐夫。 * * * 「太美了!」 未时,乔若川刚吃过饭,躺在床上,双手枕在头下,翘起二郎腿,盯着对面墙上魏依然的画像,面带一副痴迷陶醉的神态,轻声自语。 都说得不到的是好的,这人干脆消失了,就永远也得不到。这两天,他就跟着魔了似的,每天对着墙上的画犯花痴。 「有才有貌,还出身贫寒。太合适了……」他轻嘆一口气,「只可惜,这好好的姑娘,怎么就被人绑架了呢?」 …… 「大人,门外有个姓邹的求见。」这时,乔府管家邓亦琨在门外报事。 「什么姓邹的……」乔若川刚想说不见,忽然一看那画儿,他想起来了,勐的从床上坐起来,「是他?他来干什么?……叫他去花厅等。」 「是。」 邓亦琨走后,乔若川起身稍事整理衣着,来到花厅,果然就是卖给他画的那个人。 他走进花厅,侧身而站,斜着眼睛,嫌弃道:「你来干什么?不是跟你说了嘛,本官是因为那幅画,才告诉你身份的,你不要以为,就此便攀上了本官。本官可从不徇私,你甭想打别的主意。」 邹严轻笑两声,「乔大人误会了,我一介小民,怎敢胡乱攀附。只是,小的打听到一些消息,特来告诉您的。」 乔若川将信将疑的斜了他一眼,「什么消息?」 邹严上前两步,故作神秘道:「乔大人,听说那画中的姑娘,昨儿晚上回京了。」 乔若川一听,顿时有种失而復得之感,嘴角逐渐扬起,惊喜之情溢于言表。他大瞪着两眼,盯着邹严,「当真!?」 「是真的,听说是东厂厂公亲自接回来的。」 「太好了……,我一定要去亲眼看看……」乔若川一心只在魏依然身上,完全没在意她是谁接回来,救回来,找回来,还是怎么弄回来的。 邹严看他这神魂颠倒的样子,知道董家的计策就此成了。不过,仍需再扇一点点火。 「乔大人,您要听故事,就得趁早了。哎哟……,我看这架势啊,这魏姑娘八成在听雅轩里说不了几天了。没准儿她什么时候就进了厂公府啦。」 「什么?进厂公府?哼,就他一个太监也配和本大人抢女人?」乔若川翻起眼皮,「那我倒要看看,他凭什么和我抢?」 邹严讪讪的,「以乔大人的身份,您要是真抢,那殷厂公肯定抢不过您,只不过,他毕竟是为皇贵妃娘娘办事的人呀。您怎么着也得给他几分薄面不是?」 「切!他是我姐姐一手提拔的,也为我们家办了不少事情。不过……」乔若川下巴一抬,傲慢道:「那又怎样?你何时见过看门狗,从主人碗里叼肉吃的?」 邹严听这话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我的娘啊,这日后若让殷城知道今日之事,我还能活吗? 当初董世英找他和他爹商议二虎竞食之计的时候,他还没觉得什么,一心只想着如果成功将殷城扳倒,他和他爹就能成为董家的心腹,他日在朝堂上平步青云指日可待。比起跟着阴晴不定的死太监,不知要好多少。 可是这乔若川还是太年轻,竟把殷城比成他们乔家的看门狗?猖狂若此,真能斗倒殷城吗? 人要开窍,往往只因为一句话或一件事。邹严听了这话蓦地出了一身冷汗。 他吞了口唾沫,「呵呵,乔大人,小人就是来给您带个消息,现在消息带到了,小的就告辞啦。」 邹严离开后,站在乔家后门口,使劲儿拍了拍胸脯,「该不会是上了那董老狐狸的奸计了吧?这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和我爹,岂不是玩完了?不行,我得回去和我爹说说。」 邹严走后,乔若川叫来管家邓亦琨,「知道城北有个叫听雅轩的茶肆吗?」 邓亦琨一听,「听雅轩呀,知道啊。那可是京城有名的茶肆。」 「哦?那太好了。你带路,我们前去走一趟。」 邓亦琨打了个愣神儿,「大人,茶肆那种地方,都是布衣聚集的地方,又脏又臭的。大人身份尊贵,岂能贵人踏贱地?」 乔若川犹豫一下,琢磨自己这个身份,似乎真不合适公然出现在平民聚集的地方。 「那……你听说过,听雅轩里有个说书的姑娘吗?」 「知道,那可是个能言善道的女子……」邓亦琨恍然道:「大人原来想见的是魏姑娘?」 乔若川不语,算是默认。 邓亦琨接着道:「这个好办,您只要派人传句话,让她来府上说书便是。她一个市井女子,断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乔若川眼睛一亮,点点头,「好,就照你说的办,把她接来。」 「诶,小的这就去。」 「回来!」 管家刚走,乔若川又把人喊回来。 「大人还有何吩咐?」 「算了,还是不要接了。」乔若川琢磨,万一那姑娘并没有画上好看呢?叫来了,难不成还真听她讲故事啊?我可没那闲工夫。「本官还是自己去吧。」 第84页 「呃,大人……?」 「我就去看一眼,不打紧。」 邓亦琨道:「若是这样,大人不如晚些时候再去,那时候,书讲完了,人也散场了,您再去,便没那么脏乱了。」 乔若川挑起眉毛,「嗯,也好,那就晚些时候给本官备轿。」 此时,门外有下人经过,邓亦琨怂了怂鼻尖儿,这味道…… 管家脸上骤然变色,旋即强做镇定,躬身道:「那小的这便去吩咐轿子。」 「好,你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宝贝们,本周榜单轮空,所以就隔日更啦。 另外交代一下,故事发展到这里,男女主感情即将迎来考验,也是二人婚前的一个小高点。 感谢宝贝们的陪伴,么么哒。 第47章 邓亦琨退出花厅, 四下寻视, 发现了刚才经过花厅的那小厮, 拧着眉毛追了过去。「你给我站住!」 小厮闻声回头,看到邓亦琨躬身道:「邓管家,您喊我?」 邓亦琨紧走几步到他面前, 看了眼他手里捧着的一个大瓷碗, 隔着盖子闻了闻里边的东西, 微微有酒香气。 「这是什么?」他带着几分怒色质问。 「这是府里新来的厨子, 刚酿了点儿米酒, 准备做酒酿圆子给大人尝尝……」 说话小厮就要把那盖子揭开,被邓亦琨一把按了回去。然后气的跳脚,「你这个笨蛋!笨蛋!」 小厮不理解他为什么如此突然暴躁, 吓得胆战心惊, 「管家,小,小的做错了什么?」 邓亦琨怒道:「你入府的时候, 没人跟你提过,咱们大人最讨厌酒味儿吗?」 小厮磕巴道:「可这不过是些米酒啊。」 「米酒不是酒吗?凡是沾一点儿酒星的,府里都不能出现!」邓亦琨大怒。 小厮吓得哆嗦, 「是管家,小的这就把这米酒倒了去。」 说完,小厮慌慌张张的跑了。 邓亦琨眉头紧锁,在原地扇了半天的酒味儿,然后一脸严肃的自语, 「时隔多年,看来是要找机会再给他们好好叮嘱一下了。」 * * * 东厂内,殷城正在拟定一份举荐名单。 因为阳河都司的任丘和房立新被设计下线,天喜皇帝在朝堂上除了大骂二人之外,便是直接越过兵部,吏部,让殷城举荐填补阳河都司的人选。 皇帝这一举动,着实令满朝文武吃了一惊。有那些敏锐的已经感觉到朝堂的风向似乎变了。 就连殷城自己也有些不可思议,就算变风向,也不至于如此之快吧。 这份名单可能并不简单,常言道:帝心难测,不能随意啊。 殷城手撑额头,伏案琢磨了好几天。 「厂公,于大人在外求见。」一小宦在外禀报。 殷城头也没抬,「让他进来。」 于贺平躬身进来,「厂公,小人已照您的吩咐,升陈岩利为营缮清吏司主事,」 「知道了。」殷城目光不离手中名单道。 于贺平躬着身子踌躇了一阵子,「厂公若无其他事吩咐,下官就先告退了。」 「等等。」 「厂公还有何事吩咐?」 隔了一会儿,殷城终于放下手里的名单,「你来的正好,本座有事知会你,你也好事先有所准备。」 「听候厂公差遣。」 殷城将拟好的名单放在桌案边,「这是本座刚刚拟好的名单,你先看看。」 于贺平接过单子这么一看,着实吃了一惊。「呃,这……,厂公,这是举荐名单吗?……户部右侍郎武扬?此人可是董万庭的心腹啊。」 殷城淡然道:「本座正是要举荐此人接替任丘的阳河都指挥使一职。」 「啊?」于贺平一脸困惑,「厂公,您好不容易有机会夺取阳河都司的掌控权,为何又将董万庭的人派去?您这岂非白忙一场?」 殷城摇了摇头,「陛下突然将举荐之事交于本座,恐有试探之嫌。」 于贺平蹙眉,「您是说,陛下他对阳河之事有所怀疑?」 「倒也未必,只不过,伴君如伴虎,本座当谨慎为上。」殷城踱了几步,「而且,董万庭失了任丘,又要失去阳河都司,他定然不肯罢休,现在那些老狐狸,八成正聚在一起,憋着等本座这名字荐上去,再参我一本呢。」 于贺平恍然道:「哎呀,还是厂公您深思熟虑呀。若您举荐之人是他们的人,而不是厂公的人,那姓董的便无从弹劾。哈哈,厂公英明。……呃,不过这样,还是便宜了那些老狐狸。」 殷城不以为然道:「阳河之行,本座志在兵部,并非一个小小的阳河都司,还给他们也没什么可惜的。况且,以董万庭多疑的性格,这个武扬是被本座举荐,日后,是不会再被他重用了。」 于贺平闻言啧啧道:「好一招离间计,厂公当真是足智多谋,卑职远不及也。」 殷城接着道:「待武扬去阳河上任后,本座便要你,去接替户部右侍郎一职。」 「啊?!」于贺平一听直接傻眼。 户部和工部哪儿比去?油水不及工部不说,最重要的是压力太大。打仗了要户部拨款,赈灾了要户部拨款,皇帝一高兴赏个什么人,也要户部拨款…… 要不皇帝怎么能天天把「国库空虚」四个字放在嘴边呢? 等国库真的空虚了,挨骂的一准儿是户部的官员,搞不好还要掉脑袋。要是赶上加重赋税什么的,那又会激起民怨沸腾,到时候还得挨骂。 第85页 反正这个部门是两头挨骂,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比起工部来,那是差远了。若是升官也就算了,平调?给了谁也不乐意。 「厂,厂公,卑职对您可是忠心耿耿啊,为何,为何……?」 「本座让你去户部,也是为了你好。」 于贺平心说这哪儿好啊? 殷城淡淡的道:「乔若川如今在你手下对吧?」 于贺平怔了怔,「对呀。」 「那你觉得,他能在你手下呆多久?」 咝……! 于贺平这才恍然大悟。 乔若川在工部,虽然眼下只是个郎中,可乔若玉让她弟弟进工部,难道就只为了让他当个郎中吗? 那是不可能的,早晚,这工部就得是人家乔若川的。那我想要升官,岂非做梦? 于贺平急忙躬身,「多谢厂公替卑职着想。只是,户部一直在董万庭手里,户部左侍郎,户部尚书皆是他的人,我去户部,就是想替厂公效力,只怕也有心无力呀!」 「你放心,相信很快陛下就会下旨清丈土地,届时,便是你大展拳脚的时候。」 「清丈土地?」于贺平一时没明白。 「国库一直入不敷出,陛下对此早有不满。更何况,近年来各地灾荒不断,用银子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所以,要把谎报虚报的土地田亩收回,清丈土地势在必行。」 于贺平终于明白了殷城的用意,就是要他进入户部,寻找户部官员的把柄。 他躬了躬身,「卑职明白了。卑职全听厂公的差遣。」 「厂公。」小宦又在门外禀报,「尚膳监派人送来一盒点心。」 「拿进来吧。」 小宦躬身将一个四方食盒奉上,然后退了出去。 殷城随手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几块精緻的点心。 于贺平好奇道:「厂公原来喜欢吃点心?」 殷城手扶食盒的盖子,嘴角一抹愉悦,「这是拿来送人的。」 送人?于贺平心说:这人的面子大发了。 他察言观色,见殷城提到此人,便目光柔和,于是小心试探道:「莫非这点心是送给魏姑娘的?」 殷城浅笑不语。 于贺平笑道:「这魏姑娘好福气呀,不知何时能喝上厂公喜酒啊?」 殷城并不避讳,回忆那日车上牵手的情景,他感觉魏依然并不厌弃他。 他换了口气,「近日事务多忙,等名单递上去之后吧。」 于贺平这算是得到了准信儿,大喜道:「那卑职先恭喜厂公了。」 殷城手捧这盒点心,回忆那日魏依然在他府里偷吃这种点心时的样子,还有她嘴角留下的那一点儿馅儿渣,都让他觉得可爱心动。 时辰已经临近饭点,通常这时候,魏依然的书就差不多说完了,正好可以有空吃点心,顺便听她说说话。 他步行来至听雅轩附近,竟迎面碰上了乔若川。 因为城北聚集的人多数是平头百姓,商家也都是中低档的,像乔若川这种人一般是不会来这一带活动的。 殷城乍一见他,还是在听雅轩附近,就敏感的感觉到不安。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乔若川看见他同样的意外。 原本邹严跟他说殷城喜欢一个说书的,他是不信的,但今日竟在听雅门口碰见他,看来这事,八成是真的了。 他刻意挺一挺身,将手里的扇子一收,迎着殷城过去。 「殷城?这么巧啊!?」 「乔大人?」殷城神色平淡道。 乔若川扯着唇角,向他身后的听雅轩故意探了一眼,「殷厂公近日应该很忙吧,怎么有空跑到城北来?」 「来查案。那乔大人又来此做甚?」 乔若川不以为然,「哦,我听说城北这边有家茶肆很不错,里边的说书人是个年轻姑娘,满腹才华,就来看看。」 闻言,殷城不觉紧张。 虽然他总共也没和这个乔若川说过几句话,但他到是听说过,这个人被他姐姐惯的是狂妄自大。明明文采平平,书法一般,却自命不凡,把别人逢迎的话当真,自诩才子。不仅如此,他还到处与人说什么,不在乎门当户对,今生非才女不娶。 如今,他竟跑到这儿来看才女……? 虽说魏依然算不得常规模式的才女,但她确实有点儿与众不同的味道,况且琴棋书画不至少会弹琴嘛。 殷城抑制住自己的不安情绪,保持着他惯有的冷漠,「这个时辰,茶肆应该已经散场,恐怕乔大人白来一趟。」 乔若川不以为然的拿扇子在手心里拍了拍,「这有什么?想让那姑娘专门为我说一场,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殷城脸色微沉,故作淡然道:「乔公子请便。在下还有公务在身,先行一步。」 说罢,他不等乔若川再开口,带着点心径直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bo〃1215投的营养液,亲亲。 第48章 乔若川目送殷城, 轻慢的晃了晃脖子, 「呵, 一个太监……」 来到听雅轩门外,他抬头看了眼招牌。 就是这儿。 「有人吗?」 李掌柜正在柜檯里头算帐,看见有人进来, 看样子还是个富贵公子, 赶紧迎了过去, 「这位公子, 有什么事吗?」 乔若川在手心里拍打着扇子, 四下环视了一下,笑吟吟的,「我是来听说书的, 你们那位说书的姑娘呢?」 第86页 李掌柜笑道:「呃, 公子,您今日来的不巧,今儿个说书散场啦。您要不明儿再来?」 李掌柜话还没说完, 眼前忽然明晃晃的一亮,一大锭金子出现在眼前。 「那便有劳掌柜的,再给我开一场, 算我包场了。呃……,这些够吗?」 出手如此阔绰!不定什么来头呢。 李掌柜点了点头,「赵勛,你去请依然下来吧。」 「好。」赵勛几步跑上了楼。 魏依然正坐在桌前,面对殷城之前派人送来的补品发呆, 就听见门口有赵勛鬼鬼祟祟的声音。 「依然,依然……」 「进来吧。」赵勛推门进来,魏依然补了一句,「你这个人,永远也改不了老千的习性,自己家里说话还这么贼兮兮的。」 赵勛小声道:「依然,楼下来了个出手相当阔绰的公子……」说着他一扫桌上的补品,「元宝可比这些实际多了。」 魏依然不屑,「金子算什么?这些可都是极品。」 赵勛撇撇嘴,酸涩道:「还说不知道喜不喜欢他,他还没提亲呢,这倒向着他了。」 「我哪有向着他,我只是就事论事嘛。极品人参鹿茸,再有钱买的着吗?」 「依然,我可不与你争辩,就问你还下楼说吗?」 「当然说了,金子啊,不要白不要。」魏依然站起身稍稍整理了一下,便下了楼。 乔若川乍一看魏依然,见她手拄盲杖,还是心有不满意,但再一看,这姑娘虽然手里拄着盲杖,可眼睛又大又亮,不说根本看不出她看不见。而且,这样貌,绝对是一等一的,比那画像上画的,还要漂亮,就是拿宫里拔尖儿的秀女比,她也毫不逊色。 说什么非才女不娶,那都是骗人的,说说而已。 乔若川当时便看傻了,两眼直勾勾的盯着魏依然,直到她来到他的面前,向他一揖。 「公子有礼,不知公子专程而来,有没有特意想听的故事?」 「啊?」乔若川被唤回神,清了下嗓子,心说难怪连太监都动心,太漂亮了。「呵呵,呃……没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听的,就是慕名前来,姑娘随意说说便是。」 魏依然点了点头,「嗯,好。那请公子入座。」 「好,好。」 魏依然上台说书,说的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 * * 殷城回府后,坐在书案后一声不吭,一动不动,眉头紧锁,直到深夜。他终于按捺不住叫来了路鲸,「你去查一下,最近乔若川都与何人接触过?」 「是,厂公。」 * * * 次日一早,魏依然刚洗漱完,就听见楼下一个高亢而具有穿透力的女高音传来。「恭喜恭喜,恭喜李掌柜……」 这声音太有特点,正是之前来给邹严说媒的那位,张媒婆。 魏依然一怔,赶紧探路到房门前,开出一条门缝,把脸贴在门缝上向外偷听。心里突突乱跳,是他吧?终于派人来提亲了? 正在柜檯后头整理柜檯的李掌柜抬头一看,心里这个慌啊。心说这回她来,八成就轮到那位东厂头子了吧? 老头儿连话都没敢回,就那么干巴巴的看着媒婆。 赵勛在后院听见声音,颠颠跑进来,「什么好事儿?」 张媒婆斜眼瞄了赵勛,直奔李掌柜而来,「哟,掌柜的,你换伙计了呀?这个看着可没原来那个老实,一副贼相。」 赵勛这气,「我招你惹你了?我是贼?我偷你东西了吗?」 李掌柜干笑,「张媒婆,你一大早的,又来干什么?」 张媒婆斜了一眼,「哟,李掌柜,瞧你这话说的。别人见了我,那都是乐不得的,你见了我,怎么就跟看见……」媒婆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算了算了,还是说正事儿吧。我今儿来,是给你们家依然说媒的。」 「嗯……」李掌柜哭丧着一张脸,自打殷城把自己干女儿带回来的那天,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赵勛两眼张大盯着媒婆,就等她报上殷城的名儿。 媒婆自认为这次报上的名头大的很,故而得意的晃了晃脑袋,「知道你们家依然眼高的很,若不是有头脸的人家,我可不来。告诉你们吧,你们可站稳了,这次托媒的可是当朝五品,皇贵妃娘娘的亲弟弟,乔大人。」 魏依然,李掌柜,赵勛:…… 「乔大人?!」 「皇贵妃娘娘的……亲弟?」 李掌柜和赵勛面面相觑。 「你看看,我就说你们一准儿得吓着。」张媒婆以为他们现在就是看见一座金山时,做梦般的发蒙。 楼上魏依然更是诧异,「乔大人?乔贵妃的弟弟?我何时认识过他呢?咝……莫非是昨天来的那个人?」 他是乔贵妃的弟弟…… 可,可是,他为什么找人与我提亲? 魏依然疑惑中推开房门,走到廊上,「张媒婆,我上次已经说过,若要我与人做妾,我可是不答应的。」 媒婆张听见声音,抬头喜眉笑眼,「哎哟魏姑娘,瞧你说的,我媒婆张也不是那随便什么人都请的起的野媒。在这京城冰人行里,也是拔尖儿的。这公子小姐们的要求,我都记着呢。」 媒婆张仰着脖子说话,有些累,干脆拉了旁边一张座位坐下,「这次的乔公子,乔大人,也是个眼高之人,人家说了,不在乎出身,只要有才华,是非才女不娶。所以挑来挑去才拖到了今日。昨日乔公子来听你说书,一眼就看中了你……的才华,说你才华出众,与众不同,赶着叫我这一大早就来说媒。」 第87页 说了一通,媒婆张唤了口气,「魏姑娘,你还真是命好呀。居然能嫁给乔公子这般人家做正室?这要不是乔家的管家亲自找的我,我还真是不信了呢。」 别说她不信,魏依然也不信。 古代门第观念如此重,皇亲国戚居然要娶我做正室? 门不当户不对的,怎么可能呢? 就算那乔公子愿意,难道乔贵妃也能由着他? 赵勛皱着眉头,「原来就是昨天来的那个人。」 李掌柜闷头不语,本来对于东厂头子,他就已经下了很大的决心,想着那是对自己和自己干女儿有恩的人,嫁他似乎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但是今天,忽然就变成了乔公子。 乔公子要人有人,要钱有钱,最重要的是,他还是正常的男人,比太监,肯定强很多。可是,与这样的人结亲,那是皇亲国戚呀,这差距也太大了,大到让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要说这门亲,李掌柜真心不敢应,可不应,能行吗?他抬起头,看向魏依然。 「魏姑娘,魏姑娘?」见魏依然不说话,站在楼下的媒婆张连唤几声。然后打量她那黯然失色的神情,「魏姑娘,我可提醒你,这次,托我来的人,可与上回不一样。这可是我一个小小媒婆惹不起的人物。你若是不愿意,那就烦姑娘您亲自去乔府说,我媒婆张可不敢去。」 是啊,像这种人物来提亲,她一个平头百姓,根本无法拒绝。 魏依然手撑着栏杆,胸口渐渐起伏。 这次,不仅是她不能拒绝,只怕就连厂公也拒绝不得。 媒婆张把要说的话说完,站起身来,「魏姑娘,我今儿个也多一句嘴。人活于世要知足,对于你来说这门亲事,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与其胡思乱想,还不如安心接受。嫁进乔家吃香喝辣,做乔夫人,不比在这儿抛头露面强的多吗?好了,话我是带到了,聘礼这边,你们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相信乔公子不会拒绝的。」 说完,媒婆张走了。 听雅轩的人一个个也好像泄了气的皮球。 李掌柜担心魏依然嫁入高门被人看不起,赵勛知道她根本喜欢的是殷城。二人一起上了楼,在楼梯口看到她黯淡失神的脸,心里都不是滋味儿。 「依然,你要是不愿意,不如去跟厂公说?」李掌柜道。 魏依然摇了摇头,「他是乔贵妃一手提拔起来的,他就是管天管地,怕也管不了乔家。我不想他因为这件事为难。」 「那怎么办?」李掌柜一脸愁容。 魏依然忽然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问道:「那个乔公子,他长得很丑吗?」 赵勛道:「不是啊。一点儿也不丑,还很俊呢。」 「那他……可有残疾?」 「也没有啊。呃……」赵勛抠头道:「反正昨天看的见的地方都没什么毛病,那至于看不见的地方是不是有缺陷,就不知道了。」 魏依然咬唇,这就奇怪了,不在乎门第,也不在乎我眼瞎? 「赵勛,你能不能帮我去打听打听这个乔公子,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行,打听消息这种事,是我拿手的,你就等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半夏微凉和bo〃1215灌溉营养液,亲亲。 第49章 深夜, 路鲸来到殷城书房门前, 「厂公。」 「查出来了吗?」殷城沉声道。 「小人打听过了, 乔若川前一段时间,总去一家藏书馆,与人切磋文墨。」说着, 他递上一份册子, 「这是那段时日, 他在名仕馆所接触到的人。」 殷城接过册子开始逐一翻看, 当邹严的名字落入他眼中的时候, 他的双眉开始不断蹙动。 「邹严……」 看到这个人的名字,他已经知道,乔若川前往听雅轩并非偶然, 而是有人刻意安排。 他更清楚, 这是有人打算利用魏依然挑起他与乔若玉之间的斗争。 他紧了紧拳头。 该怎么办?…… 「厂公,是否将邹家父子抓回来?」路鲸问道。 「暂时不必,叫几个人去盯着他们, 若有潜逃的迹象,立刻捉拿回来。」 「是。」 「还有!去准备一份聘礼。」 「聘礼?」 「对,要尽快。」 路鲸只稍稍迟疑, 便笑脸道:「小的明白。」…… 待天一亮,殷城立刻起身前往听雅轩。他要放下一切去找她,亲口问她是否愿意嫁给他?但是等他到了听雅轩的时候,却发现乔若川已经派了人,下了聘礼。 媒婆张挥舞着手绢, 在门前指挥一个个抬箱子的人。「都轻着点儿,别碰坏了,坏了你们可赔不起。」 「放这边,放这边……」 大堂里,只听见媒婆的笑声,魏依然那满脸忧伤的神色,好像一把尖刀,狠狠扎在他心头,戳的他生疼。 一切都晚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第一天来看人,第二天媒婆上门,第三天就下聘? 这未免过于儿戏啊。 乔若川来提亲,魏依然根本无法拒绝,这也正是为什么他迟迟不提亲的缘故。他不希望以势压人,更不希望她是因为怕他而嫁给他。他渴望被爱,却又怕那爱是假的。他不知道如何证实爱的真伪,却在犹豫中失去了他心上的这个女人。 第88页 黯然回到东厂,殷城苦思,终于让他想到个办法,眼下,在不想破坏自己和乔若玉之间联盟的前提下,唯一可能阻止乔若川的,就只能希望乔若玉反对这场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 他立刻找了两个小宦出去放消息…… * 「听说,你要成亲啦?」长庆宫里,乔若玉压着气愤的情绪问乔若川。 乔若川兴高采烈的,「姐,你消息可真是灵通啊。我就成个亲而已,本来都没打算告诉你的。」 「没打算告诉我?我看你是不敢告诉我吧?」乔若玉支开两旁下人,愤然质问,「你明知道那是殷城看上的女人,你也敢碰!?」 当殿内只剩了姐弟二人的时候,乔若川干脆往坐榻上一歪,「有什么不敢碰的?一个太监,说白了不就是我们家养的一条狗吗?就算是他的女人,只要是我想要,他不得拱手奉上。更何况,那姑娘又没嫁给他。」 「住口!这话若是传到殷城耳朵里,你可知道有什么后果?」乔若玉被气得胸脯起起伏伏。 乔若川却不以为然,「有什么后果?他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他不清楚吗?一个太监,那姑娘跟了他岂不可惜了?」 「可惜不可惜的不是你说了算的。」顿了顿,乔若玉伸手指向门外,「你现在立刻回去把这门亲给我退了,以后再不要踏入听雅轩的大门。」 乔若川闻言急了,忽的站了起来,「那怎么能行?我聘礼都下了,京城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儿了。如果这时候退婚,那,那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乔若玉狠狠横了他一眼,「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我是怎么保住在这宫中地位不倒的?」 「那还不是因为姐姐你美貌聪慧。」 「错!宫里漂亮聪明的女人多了。若非有殷城暗中协助出谋划策,我根本走不到今天。你今日夺了他的女人,不知正中多少人的下怀。前朝后宫,不知道有多少人巴不得我们乔家与殷城决裂呢!」 乔若川勾勾嘴,「姐姐,殷城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他为姐姐,为我们乔家办事儿是应该的。难不成因为他办了点儿事,就让我们敬着他?哼,我倒没听说,还有狗和主子抢肉吃的道理。」 乔若玉快被气死了,这么大的人了,竟说不通话。 「姐姐~」乔若川拉着他姐姐的袖子一顿摇晃,「我是真心喜欢魏姑娘,没有她,我吃不下也睡不着,会死的……」 「当初的兰家姑娘,你也是这么说的,可后来呢?」 「这回不一样,我知道自己有病,我会注意的。」顿了顿,乔若川鼓起腮,撒娇道:「反正……我非她不娶!」 乔若玉眉头紧锁,真拿她这好像儿子一样带大的亲弟弟没有办法。 乔若川见姐姐仍然没松口,又道:「再说,我聘礼也下了,这件事,城里都传开了。若是此时退婚,世人肯定会说,姐姐你是怕了殷城。那以后,谁还求着姐姐,都去求殷城了。到时候,他势力越来越大,难保他小人得志,再也不把姐姐您放在眼里了。」 若说前边的话令乔若玉心软,那么这最后的一番话,便是说中了她一直以来的担心。若殷城真的翅膀硬了,飞了,那她该如何应对? 「哼。」片刻沉默后,乔若玉勾了勾嘴,「我乔若玉自进宫后,除了陛下,还没怕过什么人呢。就算是殷城,我能扶他上去,自然就能把他拉下来。只是如此一来,又多了许多麻烦。」 「有多麻烦?只要姐姐在陛下面前一句话,再扶个太监上去能有多难?东厂换了谁不能为姐姐办事啊?……姐,你也正好借这事儿试探一下殷城,不好吗?」 乔若玉深思半晌,想她对殷城的试探之心早有,一直苦无机会,这次倒还真是个由头。 若殷城将魏依然拱手相让,证明他暂时并无二心,若他有半点迟疑,那么就算扶植新人麻烦,她也是该考虑一下了。 想到这儿,她嘆了口气,「罢了,由你吧。怎么说你也是我的亲弟弟,又是娶她做你的正室,也总算是没有辱没了他殷城。想来,他倒不至于会为一个女子,真的与本宫为敌。」 乔若川一听,高兴的从坐榻上蹦了起来,「姐姐,你答应啦?」 「嗯,你是高兴了。可姐姐我,还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安抚殷城才是。」说着,乔若玉打量他这弟弟,「你呀,现如今已是朝廷堂堂五品,这官场中波谲云诡,可不似在家那般随心所欲。这次的事情过了,日后,你切莫胡闹,凡事皆要与我商议了再做决定。若再惹出麻烦,姐姐我可难保撒手不管了。」 「放心吧姐姐,只要能娶魏姑娘,我以后什么都听姐姐的。」 乔若玉还不放心,又叮嘱道:「这些日子,筹办婚宴,难免你府中沾酒,你要有自知,切记远离,莫要节外生枝,知道吗?」 「放心吧姐,自从之前那件事儿,我早就戒酒了。」 「那就好。」 第50章 「快快!」 幽暗的月光下, 乔家后院的门轻轻打开, 两个小厮一头一尾的抬着个人从里边出来, 另一个好像管事一样的人,压低了声音,指挥俩小厮。 「小点儿声。」 在乔家后院附近蹲守了两天的赵勛, 今天终于有了重大发现。他瞪大了眼睛盯着那个被抬出来的人, 看了半天, 不禁捂紧嘴巴。 第89页 死人! 这乔家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 赵勛随后偷摸跟上, 想看看他们打算把人送哪儿去。可是刚跟了一条街, 人就跟丢了。 他躲在巷子里,回头再看那一街之隔的乔府,白天风光无限, 可此时, 却阴气森森,仿佛幽冥鬼府般的可怕。 不行!我一定要帮依然查清楚。 …… 「柴火~,卖柴火~!」 次日, 赵勛打扮成个卖柴郎,扛着一捆柴火,在乔府后院儿熘熘转了一天。直到快晚饭的时候, 终于听见了后院门响,他赶紧佯装经过的喊了一声。 这时,后院门打开,从里边出来个小厮,看见赵勛招招手, 「卖柴火的,你过来。」 「诶,好嘞。买柴火呀?」 「嗯,你给送厨房里吧。」 「好嘞。」赵勛跟着小厮从后门往里走。 乔府很大,即便是后门到厨房的路也有一段距离。赵勛正好藉机打听消息。「这院子可够大的。」 「那当然,你不看看这是谁家的府门。」小厮得意的晃了晃头,接着道:「对了,这几天,你的柴火就直接送来吧,有多少,要多少。」 「要这么多柴火啊?府上做饭多啊?」赵勛眼珠转动道。 「是啊。我家大人成亲,办喜宴。」 「办喜宴呀?你家大人多大岁数了?这娶的是第几房了?」 「这是……」小厮刚吐了两个字,忽然警觉的瞅了眼赵勛,脸色当时沉了下来,「你个卖柴火的,问这么多干什么?厨房到了,你把柴火放下,就赶紧走吧。」 这么谨慎?肯定有鬼。 赵勛放下柴火,「呃,那个……」 「干什么呀?放下柴火赶紧走,不关你的事儿,不要瞎打听。」小厮变了一张黑脸。 赵勛讪讪的伸出手掌,「还没给钱呢。」 小厮掏出几个铜板交给赵勛,刚要打发他走,一个管事的匆匆跑了过来,站在厨房院子里,高声喝问,「大人的醒酒汤好了没有?」 一小丫头赶紧从厨房出来,手里托着一碗热汤,「已经好了。」 小丫头端着醒酒汤就在管事的面前站着,管事脸一沉,「好了就给大人送过去啊,愣着干什么?」 小丫头颤颤巍巍的,「我,我不敢……」 「怕什么?赶紧去!」管事满脸怒容。 小丫头双眼顿时泛红,头摇的像拨浪鼓,「我不去,我不去。」 「由不得你,赶紧去!要是送晚了,惹大人生气,就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我……!」 管事说完就转身走了。 此时院子里有几个小厮,还有几个老妈子和丫鬟,看着这丫头可怜兮兮,却没有一个说主动替代她去送汤的。 赵勛心下奇怪,不就送碗汤吗?怎么感觉像是要送死呢? 难不成那个乔大人能把这丫头给吃了? …… 赵勛左思右想,这几天,他们府中办宴,正是忙的时候,一定缺人手。 他打定主意,要应徵家丁混入乔府,一探究竟。 * * * 这天晚上,茶肆关门之后,魏依然坐卧不宁的在大堂里等赵勛。 「这都几天了,他怎么还不回来?不会出事了吧?」 李掌柜安慰道:「那小子机灵,就算打听不着什么,应该也不会有事。」 「可是……,他怎么连点消息都没有?」 「啪啪啪!啪啪啪!……」正说话,门上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魏依然忽的直起身,「一定是赵勛!」 李掌柜急忙前去开门,门刚一打开,赵勛满脸是血的倒在他身上。 「哎!」李掌柜吓了一跳,当他看清是赵勛的时候,不禁惊唿,「赵勛?你,你这是怎么啦?」 魏依然听出李掌柜语气中的惊惧,果然是出事了。她拄着盲杖,朝门口探过去,「他怎么啦?」 李掌柜颤声道:「他脸上都是血。」 「依,依然……」赵勛虚弱的声音传来,魏依然顺着声音摸过去,摸到他沾着血的手。 「到底怎么回事?你这是被谁打了?」 「我没事……」赵勛咽了口气,「就是,就是被那疯子打,打了一顿。」 疯子? 「乔若川?」魏依然诧然失色。 「就是,……就是他!」 「到底怎么回事?你这几天都去哪儿了?」 「我,我,咳咳……」 「依然,先别问了,赵勛被打的不轻,还是先扶他回房去再说吧。」李掌柜道。 魏依然忙点头,「嗯,好。」 李掌柜扶赵勛上楼,魏依然拿来纱布和药上楼。 折腾了大半夜,才把赵勛身上的伤包好,血擦净。 魏依然对赵勛道:「今日太晚了,你好好休息,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赵勛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不行,我一定要现在就跟你说。」喘了几口气,「你……千万……不要嫁给……那个姓乔的。他,他是个疯子!」 李掌柜眉头紧锁,「你到底怎么惹了他?他能把你打成这样。」 赵勛摇摇头,「我根本就……没有惹他。……我,我在乔家后门……守了两天,有一天夜,夜里,我亲眼看见……有人从,从后院儿抬出一具尸体。我觉得可疑,就,就混进去……当家丁。结果还不到一天,就发,发现……,那个乔若川,只要喝酒,就会变得异常暴躁。稍有不,不顺心,就会对,对身边的人……拳脚相加。」 第90页 李掌柜闻言大惊,「你身上的伤,就是被他酒后打的?」 「是……。我还听说,乔府上,被他打死的,的人不计其数。有重伤的……就丢在,在柴房。若,若是挺过去了,就,就给……一笔钱封口。若是……挺不过去,就扔出去埋了。就连……之前与,与他本有婚约的……一个兰家……小姐,也是如此在……在婚前就,就惨死在……他拳头下的。」 「啊?!」李掌柜脸都白了,「依然,如果是这样……,你……」 老头儿想说不让干女儿嫁过去,可乔家的提亲,他一个开茶肆的,能阻止的了吗? 魏依然这时才明白,乔若川是因为知道自己有酒后打人的毛病,所以才自称不重视门第。他不是不重视门第,而是根本不敢娶高门之女,以免丑行暴露,甚至惹上麻烦。 「我庆幸没被他打死,还,还留了口气,能半夜逃出来,……给你报信。」赵勛虚弱道。 魏依然看他满身是血,心中又是愧疚,又是不忍,「我知道了,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有什么话,等明日再说。」 赵勛说完这最后一句,他纵是再想说下去,也已经精疲力尽。他唿扇了几下疲倦的眼皮,昏睡过去。 从赵勛房里出来,李掌柜满腹心事,「依然,要不……你和赵勛一起逃走吧。」 魏依然想了想,「那干爹,你和我们一起逃吗?」 李掌柜黯然摇了摇头,「干爹老了,活也活不了多久,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况且,如果我也逃了,那姓乔的必定会找宝珊的麻烦,我不能丢下她呀。」 「那我也不能走。」魏依然唤了口气,「自从干爹救我回来,我给干爹添了很多麻烦。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不负责任。」 「诶!」李掌柜忽然眼睛一亮,「那你去找厂公说说吧,他肯定会帮你的。」 厂公…… 那个乔公子不会无缘无故的来到城北听书,会不会是受人挑唆? 厂公是被乔贵妃提拔的,若是因为与她弟弟起了争执,是否会正中了某些人的下怀呢? 他帮我的已经太多了。 「我……」她犹豫的摇了摇头。 「那,你就真的要嫁给那个疯子!?」老头儿急得两眼通红。 魏依然咬住唇,低头沉思,「让我好好想想……」 次日,李宝珊也听说了乔家来提亲的消息,颠颠跑来听雅轩。本以为一家人该为此高兴,不想,见爹和干妹妹却满面愁云。魏依然怕她这大嘴巴把赵勛的事透露出去,便没提乔家的事,只说自己有些纠结而已。 李宝珊听了不以为然的劝道:「要论嫁人的话,当然还是嫁给乔大人这样的真男人好。将来有儿有女,一家和睦多好?是,厂公是帮了你不少,就算你知恩图报,想给他做对食,可他也没有真的开口说过喜欢你,更没说过要娶你,你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再说了,乔家的聘礼都下了,你还有的可选吗?」 魏依然闷着头,心中苦涩不能言。 李掌柜深知自己女儿的嘴巴不严,所以不敢多说,只在旁边一个劲儿的嘆气。 李宝珊回头朝门口探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还有啊,我虽然不懂朝廷的事,不过,昨儿晚上,你姐夫跟我说,厂公那也就是出了皇宫风光,在宫里的皇帝娘娘们面前,他也不过就是个下人。别说主子看上了他的东西,就是他自己的小命儿,也是攥在人家手里的。你说,他敢与主人家争吗?一不小心,官帽丢了不说,命怕是也不保。」 魏依然默默嘆了口气,是啊,关乎性命和前途,有谁会傻到和自己过不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在榜,除周二外,会连更到下周三。 感谢宝贝们收藏评论,亲亲。 第51章 长庆宫里, 乔若玉把殷城找来, 还专门赐了座, 大有促膝长谈之意。 殷城知道她要说什么,情绪难以抑制的起伏。 乔若玉端起茶杯,在口边抿了一下, 徐徐道:「小川是本宫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也是本宫从小带大的。本宫对他的在乎, 甚至多于我自己。凡是他喜欢的东西, 我一定会想办法给他弄到, 就算弄不到,我也会毁了它,这样, 小川才不会觉得自卑。」 殷城微微颔首, 眉头不断蹙动。 「还记得,在我们很小的时候,我们那个村, 村长的儿子有一天牵回来一只小狗。小川很喜欢,想和他们一起玩儿,可是却被村长的儿子奚落, 嘲笑,笑他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结果你知道怎么样?」 乔若玉一双眼睛,闪动着光芒注视殷城,「那只小狗当天晚上就死了。呵,我一个姑娘, 从来没杀过生,那天,是我第一次,双手沾满了鲜血。」 乔若玉的话柔中带钢,隐约在警告些什么。 殷城面无表情,「娘娘果然是人中龙凤,只是这份魄力和胆识,在女子当中就无人能及。」 「后来我入了宫,做了宫女,我和小川的日子也好了很多。我告诉他,我们没有靠山,只有靠自己的努力,才能成为人上人。小川很上进,勤勉读书,从不用我操心。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引以为傲。」 殷城点点头,「乔郎中的确是人间难得之人。」 乔若玉莞尔一笑,「你能这么说,本宫很高兴。如此一来,魏姑娘嫁给小川,也不算辱没了她吧?」 第91页 殷城起身一揖,「娘娘说的哪里话来?这世上任何女子能嫁进乔家,都是祖上积德。」 「好,说的好!」乔若玉站了起来,昂首道:「大丈夫权利才是最重要的。待此事一过,本宫便找机会向陛下提议,将司礼监的大印交给你。」 说起司礼监,这是所有太监掌管的衙门中,最至高无上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也是所有太监的头儿。包括东厂,提督东厂的太监,往往是司礼监内的二把手:秉笔太监来做。所以严格来说,就是殷城也该听命于司礼监掌印太监。 但是眼下,司礼监掌印太监一职一直悬空。殷城以秉笔太监的身份代管,终究是差着一步,若能执掌大印,正式成为掌印太监,那就是名副其实,到时,他的地位才更加稳固。 这真是个极大的诱惑…… 殷城躬身,「谢娘娘提拔。」 从宫中出来,殷城反覆回忆刚才乔若玉的话,司礼监掌印太监固然是个诱惑,但他更担心的是那个关于杀狗的故事。 殷城没想到,如此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乔若玉竟然答应了,还专门为此事找他来谈。 难道真是因为他们姐弟出身不好,所以不介意门第? 难道她不想藉此机会,与朝中重臣联姻? 殷城觉得想不通,但他再想起乔若玉的那些话,便放下了疑惑,或许真是姐弟情深,只要乔若川喜欢,她便不在乎旁的。 可是,她喜欢吗?若她喜欢,嫁给一个真正的男人,将来生儿育女,人生才算真的圆满吧。而我,终归是给不了她这些…… 不知不觉中,殷城已经站在了听雅轩的门外。 此时,还未到开场时,里面只有李掌柜在柜檯后拨弄算盘,眉宇间有一丝淡淡的烦闷。 我该不该问她? 若她说愿意嫁,或许是最好的结局,但若她说不愿意…… 我该怎么办? 我能放弃那无上的权利,选择与乔氏为敌,选择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中,孤军奋战吗? 「厂公?!」李掌柜偶然抬头时,忽然发现了殷城,立刻迎了过来。眼睛里闪烁着期盼的光芒,「您是来找依然的吧?」 殷城发现,老头儿今日看他的眼神,不似以往那般敬畏,反而是惊喜,像看见了救命稻草般的惊喜。 他迟疑中点点头,「是,她在吗?」 「在,在,我这就去叫她。」李掌柜转身跑上楼,对着魏依然的房门一顿敲,「依然,依然,厂公来看你了。」 厂公? 魏依然立刻打开房门,「厂公来了?」 李掌柜激动道:「嗯,就在楼下。依然,厂公这个时候还来看你,证明还惦记你。你不如,与他说了吧。」 魏依然没说话,只心事重重的走下楼,来到殷城面前,「厂公今日前来,有何事吗?」 殷城凝视她片刻,「你可有话与我讲?」 魏依然强做欢笑,「厂公来找我,应该是有话与依然说吧?」 殷城回头看了眼放在柜檯后那一箱箱未打开的聘礼,「听说……你要嫁了?」 魏依然鼻子有点酸,虽然她不懂朝政,可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她是知道的。她不希望一个屡次救过她的人,再为了她而成为朝中的众矢之的。那样,她就太自私了。 她忍住眼泪,故作轻快道:「是啊,日子都定好了。」 殷城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厂公不恭喜我吗?」魏依然道。 殷城暗暗吸了口气,「恭喜你,……觅得如意郎君。」 「如果我嫁了人,以后可能就没办法再给厂公说书了。那……,之前没讲完的那个故事,厂公今日要听吗?」 殷城点了点头,「也好,那今日就把它讲完吧。」 魏依然走上台,殷城坐在大堂里最后一排,就像他第一次来听雅轩时那般,聆听她娓娓道来的故事。 魏依然没有改变这本名着的结尾,异族姑娘死了,敲钟人最后选择了殉情,与她合葬在沙丘之中。 殷城眼中闪烁着星点的光,「不是说,结局是好的吗?」 魏依然吞下将要溢出眼眶的泪,「生不能同衾,死而同穴,也是好结局,不是吗?」 殷城想说「是」,但已经说不出话来,他只怕一开口,就暴露了他此刻的心痛。 而躲在柜檯后边的李掌柜,却已控制不住的偷偷擦拭眼泪。这哪是什么好结局?分明是人世间最悲伤的结局啊。 * * * 「立刻给我把人找回来!」乔府内,得知那个被打的半死不活的家丁,竟然半夜跑了,不知去向,乔若川盛怒,对着管家和负责看守赵勛的几个家丁大骂,「若是本官的事传扬出去,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大人,您别急,小的已经派人出去找了。而且,那人已经被打的就剩下半口气了。说不定,早就死在外头了。」管家邓亦琨大着胆子说。 「说不定?!」乔若川气急败坏,「那本官要不要也赐你一顿打,说不定你还能活着。」 「不不不!小的,小的……」邓亦琨吞下一口唾沫,「小的这就出去找人,就是把京城翻个底儿朝天,我也把人给您找回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大人!」 * * * 初冬的夜晚,特别的冷,黎明之时,天空飘起了雪花。 第92页 听雅轩外,月光撒落的地方,在雪花飞舞的背景下,一个手拄拐杖,一瘸一拐的人影在黑暗中蹒跚前行。 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你嫁给那个疯子。 因为乔若川对赵勛全城搜捕,这几日,魏依然一直不让他出门。 但在迎亲的前一日,赵勛拖着重伤的身体,在黎明时偷偷熘出了听雅轩,前往厂公府。他看的出来殷城对魏依然的情感,尽管他不知道殷城会不会放下一切的帮助魏依然,但这已经是眼下时局里,唯一的希望。 地上落了薄薄的一层雪,是最滑的时候,赵勛本来就伤的走路吃力,再加上雪滑,他摔了几跤。 当他再次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抬头时,厂公府就在前面。 太好了,终于到了。 他吃力的走出几步,忽然听到身后有异常的声音,回头一看,竟正与乔家的两个打手看了个对眼。 赵勛眼睛一张,脚下加快了步子。可他步子再快,毕竟是个受伤之人,再怎么使劲儿,也跑不过两个打手。 二打手一见赵勛,当即露出狼一般的神情,快步朝他追了上来。 因为是在厂督府门口,打手不敢明目张胆的大声喧譁,喊什么「站住」,「别跑」之类的,只是脚下使劲儿的追。 赵勛现在已经没有别的想法,他眼里只有面前的那扇大门。只要到了那扇门,他就能有希望阻止明天的婚礼。 到了,就到了…… 「你小子,居然还敢出来!」 就在只差一街之隔的时候,眼前光线一暗,两个打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跟我们回去!」 打手说时就要上手,赵勛拼了力气举起手里的棍子与二人扭打,边打边喊,「厂公!我要见厂公!我要见厂公!……」 「你还敢喊!」 「把他嘴塞住!」 「我要……呜呜……呜呜!」 打手堵了赵勛的嘴,架起来就要走,但厂督府门前的守卫也不是瞎子聋子,一大早的,居然有人在厂督府门前公然绑人。而被绑的这个人,还在大喊要见厂公。 这要能视而不见,那他们也就不用干了。 两个守卫当即行动,一个前去禀报殷城,另一个抽刀而来,拦住了两个打手。「你们干什么?」 「呜呜,呜!……」赵勛不断挣扎。 其中一个打手撇着嘴,「呃……,我们是乔大人府上的,这人就是个逃跑的恶奴,我们奉了乔大人的命,抓这小子回去领罚。」 打手以为,只要报了乔若川的大名,这东厂看门的,那立刻就得放行。没想到,守卫完全不理,手在刀柄上一握,「我不知道什么乔大人,我只奉命于厂公。既然此人要见厂公,见与不见,要等厂公之命。」 「呜呜……!」赵勛仍然很亢奋。 打手闻言可急了,「你敢说不认识乔大人?连你们的主子都不敢如此不敬!」 守卫根本不搭理他们,只横刀挡在路上。 打手自知打不过,气的咬牙切齿,「好好,等一会儿你们厂公出来,看他不治你的罪!」 此时,刚跑进去报事的人出来,「厂公让你们进去。走!」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厂公又要耍帅了。 第52章 两个打手和赵勛一起被带入厂公府内, 当殷城认出被打到脸变形的赵勛时, 眉头不觉一颤。 「厂公, 我们俩可是乔大人府上的人,是奉命出来抓这逃奴回去领罚的。」打手仗着乔若川的关系,对殷城并不惧怕。 赵勛蹒跚向前, 走了几步, 「厂公, 求你救救依然。」 殷城一听, 心头勐的一颤, 「到底怎么回事?」 「厂公,依然不,不能嫁给那个姓乔的……, 他, 他就是个疯子。」 「你敢胡说八道,回去撕烂你的嘴!」打手一旁威胁道。 赵勛强撑身体,指着自己的脸, 对殷城道:「你看看我,我就进乔家当了一日的家丁,就被他打成这样, 若换了依然,她身子那么弱,眼睛也看不见,到时候,连躲都躲不开, 只能生生被那疯子打死的份啊。」 「你还敢胡说……!」打手扬起拳头就要动手。 俩守卫一边一个,将二人制服,「老实点儿!」 在赵勛说话的时候,殷城注视他脸上的伤,若是这伤落在依然的身上…… 他不禁攥紧了双拳。 「为什么是你来求我,她自己呢?」 赵勛黯然道:「依然不想连累你……」 怕连累我…… 「其实那日厂公去茶肆听书,依然她已经知道了乔若川是什么样的人。本来,我想说带她离开京城,可她怕连累李掌柜。我让她来求厂公,她说知道乔家与你有多重要,所以不想你为了她而陷入困境。她这次,一心只想牺牲自己……」 殷城胸口起伏,运了几口气之后,不等赵勛把话说完,已经疾步走出大堂。 「厂公,你救救依然……!」 俩打手见这情形似乎不对,相互看了眼,「厂公走了,那,那我们也回去交差……」 二人说着往外走,却被守卫拦住。 能在殷城府上做事的,别说守卫这么重要的人,就是个砍柴打杂的,也是经过精挑细选的。这些人只要看殷城的眼神,就知道该怎么做。 守卫冷然道:「你们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哼,要走也行,等厂公回来了再说吧。」 第93页 …… 殷城从府中出来,策马直奔乔府,他的心情难以平復。 她竟是为了我…… 「手脚都麻利点儿,明儿大人大婚,不能有半点疏漏……」 乔若川此时正在花厅正对大门的位置上坐着,洋洋自得的看着院中忙碌的家丁下人,以及那指手画脚的邓亦琨。 正看着高兴,憧憬明日的洞房花烛时,殷城忽然冒了出来,黑乎乎的斗篷下是那张冷冰冰的脸,与这张灯结彩的喜庆氛围异常不符。 「他怎么来了?还是这张死人脸。」乔若川扯起一抹不屑的笑,起身迎了上去,「殷厂公,何故大驾光临啊?哦!对了对了,你是来贺我新婚之喜的吧?太早了,明儿个,你再来喝酒吧……」 「把婚退了。」殷城闯入,单刀直入道。 「什么?」乔若川愣了一下,掏掏耳朵。 殷城微微扬起下巴,「把婚退了!」 乔若川这次听清楚了,本来就应付的笑容当时沉了下来,「殷城,我看你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吧?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和谁说话?」 殷城漠然道:「殷城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怕大人你,却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乔若川闻言一惊,知道他说的一定是他酒后癫狂之事。这一直是他不可告人的丑事,凡是知道秘密的人,要么签了乔家的死契,要么被灭口,总之,他这些年来,想尽办法隐藏秘密。就连青楼酒楼,这些他嚮往已久的地方,也从不敢去,反倒给自己塑造了一个翩翩君子的好形象。 不想,今日却因为一个逃跑的赵勛,让这个秘密成了殷城手里的把柄。 他狠咬后槽牙,「你什么意思?」 殷城双手背于身后,挺身道:「殷城此来,只想与大人做个买卖。」 「什么买卖?」 「我替大人保守秘密,大人只要……放过魏依然。」 乔若川眉头动了动,旋即仰天大笑,「哎呀,没想到你一个阉人,居然也会喜欢女人?你可不要忘了,你是被谁提拔起来的?也敢跟我抢人?」 「殷城正是看在娘娘的份上,才来与大人商谈,否则,大人恐怕早已是东厂私刑房内的一具枯骨。」 殷城的话冷的让人不觉一寒,那阴森的目光,几乎可以在人身上刺穿几个窟窿。乔若川打了个哆嗦,暗暗吞下一口唾沫。他虽然瞧不起殷城,但他也知道,殷城这话,并非只是在吓唬他。 他左右看了眼满院子的下人,顿时恼羞成怒,「殷城,你,你,你放肆!」 「若大人明日前,尚未退婚,那殷城就不止是放肆了!」 乔若川气的嘴角抽搐,「如今满城皆知本官明日成亲,你这是存心要下我的面子?」 「大人若愿意,殷城随时给大人府上送来十个八个姑娘做新娘,只不过……魏依然,不行!」 「你就不怕我姐姐知道,你今日如此与我说话?」乔若川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殷城双手抱拳,朝皇宫的方向拱手,「稍候,殷城自去娘娘面前领罪。要杀要刮,全凭娘娘一句话。」 乔若川见殷城态度决然,竟有誓不罢休之势。他心虚自己酒后癫狂之症被殷城暴露,又真怕他会私下对他做点儿什么。要知道,东厂最擅长的就是搞暗杀,他真怕自己要是不退婚,别说成亲,就是连明天的太阳都未必能见到。 他气的运了半天气,最终愤然大喝,「来人!」 邓亦琨闻声颠颠跑来,「大人有何吩咐?」 「去把聘礼拿回来!」 邓亦琨一愣,「啊?」 「你是聋子吗?我让你把聘礼给我拿回来!拿回来!」 乔若川歇斯底里的咆哮,吓得邓亦琨连滚带爬的往外跑,「是,是,小的这就去。」 乔若川的咆哮声把一院子的人都吓傻了。 准备了这么久,聘礼拿回来,那这婚就是不成了呗。 「谢大人。」殷城拱了拱手,一挥身后斗篷,大步走出厅堂,那气势绝非常人可有,两侧乔府的家丁下人,不自觉的退避一旁,莫敢仰视。 见他终于背影消失,乔若川松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带着一脸的愤懑,「殷城,你给我等着!」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宝贝何处暖阳不倾城灌溉了一大堆营养液,么么哒。 第53章 殷城利用乔若川酒后癫狂之症, 威胁他退婚。乔若川害怕自己的丑态暴露, 同时又不甘心, 便在殷城走后,立刻派人去乔若玉面前告状。 当乔若玉得知此事后,双眼开合之间, 透露出凌厉的光, 从牙缝中愤然挤出两个字:「殷~城!……」 「那殷城真是口是心非呀, 之前才说不在乎, 今日便去威胁乔大人退婚, 当真可恶。娘娘今日干脆治了他的罪,让他离开东厂算了。」流云一旁怒道。 乔若玉虽然盛怒,但尚算理智, 因为魏依然对于她和她们乔家来说, 其实没有分毫价值,对于乔若川来说,也无非就是个玩物。她唯一生气的是, 她根本没想到,殷城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反她。 她真想像流云说的那样,干脆治了殷城的罪, 但是她知道,只要她把殷城拉下马,董氏一党立刻就会行动,她要对付殷城又要防着董氏,就得先找人取代殷城, 而这一切的行动,需要时间。 第94页 「现在还不是时候,纵是貌合神离,本宫也要留着殷城,这样姓董的那些人,才不敢擅自行动。」 「可是他敢威胁乔大人的事,娘娘当真就不管了?……」 乔若玉冷然一哼,用她一向霸道的口吻道:「没那么便宜的事……」 「娘娘,殷厂公在外求见。」此时一小宫女跑来报事。 「他还真敢来?」流云气道。 乔若玉缓缓运气,眼珠在眼眶里悠悠转了几个来回,随即扬起下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日本宫,就好好给他磨磨牙。」 说罢,她附耳与流云小声交代几句,之后才叫宫女带殷城进来。 殷城此来与乔若玉的想法雷同,即使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已无法修復,但为了不使董氏一党得逞,就算貌合神离,他也必须来负荆请罪,以求暂时喘息的机会。 「娘娘,殷城特来领罪。」 殷城在乔若玉面前,躬身一揖,随即撩袍跪地。 乔若玉气愤难平,俯看殷城,他越是如此诚意道歉,她就越是气愤。她用尽了力气才勉强压下心头这口气,不让它就此爆发。 「殷城,喜欢一个人,何罪之有?乔家失去一个女人,也不算什么,只不过,你让乔家丢了这么大的面子,你该如何弥补?」 殷城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为了这个喘息的机会,就算她要杖责用刑,自己也必须受着。 他躬身下去,「殷城从未想过要逆娘娘的意,只是这次……。殷城自知有罪,罪大恶极,也不再解释什么,只任凭娘娘处罚,绝无半句怨言。」 「任凭本宫处罚?」乔若玉重复一句。 「只要娘娘能解心头之气。」 「好!这可是你说的。」乔若玉侧头,对门外轻唤一声,「拿进来吧。」 流云应声进来,手里抱了一个大个的酒罈子。「娘娘。」 殷城以为乔若玉将给他下什么残酷的刑罚,烙铁,夹棍,钉板,一切他都做好了心里准备。 可是…… 为何是一坛酒? 莫非是毒酒? 乔若玉怎么可能捨得让殷城死呢?更何况,撇开董氏不说,如今的殷城,早已不再只是她宫里的人,经过几次大案之后,皇帝对他也甚为器重,若这人忽然暴毙在自己宫中,她根本没办法交待。 「你放心,这酒喝不死人,只是略微补了点儿。」 殷城心里一紧,难道…… 乔若玉一个眼神,流云将那酒罈塞给殷城。「殷厂公英雄救美,他日与魏姑娘喜结连理,一定要好好补补才是。」 乔若玉轻轻勾了勾嘴,「殷城,今日你把它喝了,就算是补了本宫的面子。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以后,本宫也不会找魏姑娘的麻烦。而且,本宫还会亲自去请陛下的旨,赐婚给你和魏姑娘,如何?」 殷城打开酒罈,不出意外,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甜香味儿。 果然是宫中禁药,此药可燃可饮,皆可刺激男女欲.望。 殷城以前为乔若玉办事,没少用这药陷害宫里的人,如今,她竟将此药用在了他身上。 呵,这是替她做事的代价?还是我的报应? 对于太监来说,禁药本身对身体的作用还不算最伤的,最伤的莫过于对他们自尊的摧残。 一坛酒换一个反攻的机会,值了。 殷城深吸一口气,没有片言只字,当着乔若玉的面儿,将酒灌了个干净。 乔若玉和流云,以及长庆宫里外的宫人婢女就这么看着,眼神里或得意,或嘲讽,或同情…… 「咣!」酒罈落地,殷城目光微散,「谢娘娘赐酒。」 见他喝了这酒,乔若玉算是出了这口气,最重要的是,这足矣证明,殷城还是忌惮她的,至少现在,她还可以掌控他。 她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微微斜靠坐榻,「好,本宫说到做到,此事一笔勾销了。你回去吧。」 殷城走出皇城门,立刻寻了个地方呕吐,想将灌进体内的毒物吐出来。酒混着胃液吐了一地,直到再也吐不出来为止。 他虚脱般的靠在皇城墙上,感觉头有点晕,身体微微发热。这令人难受的感觉,究竟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毒药的作用,他已经无法辨识。他只知道,不想让人看见,就必须尽快回府,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 * * 「这个赵勛,身上的伤还没好。一大早就不见人,上哪儿去啦?」李掌柜原地转了几个圈儿,「他不会被人抓走吧?不行,我上街找找去。」 「干爹,人在房里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被人抓走了呢?要走……也是自己走的。」魏依然若有所思:他有什么事,非要在这个时候出去冒险呢? 「来来来,赶紧把那聘礼抬走!」 这时,邓亦琨带了几个人进来,不由分说,指着柜檯后堆放的红色木头箱子,对带来的小厮们发号施令。 小厮们已经知道这家茶馆儿以后与乔家再无瓜葛,态度大变,完全无视李掌柜,冲到柜檯后边儿抬箱子,好似一群土匪。 李掌柜吓的不轻,赶忙上来问,「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明日不是要迎亲了吗?怎么好端端的把聘礼收走啦?」 邓亦琨狠狠瞪了他一眼,「想嫁给乔大人,你那女儿也配?!」 嗯? 第95页 李掌柜一脸懵。 心说当初好像是你们说配的。 聘礼也是你们硬塞进来的吧? 魏依然黯淡的神色立刻亮了,不用我嫁了? 太好了! 她带着抑制不住的欢乐,「这位……,那个,好像后院儿还有些箱子,都没来得及动呢,你们一趟都给抬走吧。」 邓亦琨见她不知难过,反而这么高兴,气的哼了一声,「去后院抬箱子!」 「叮叮咣咣」的折腾了大半天,这群土匪终于走了。 人是走了,也不用嫁了,可魏依然越想越觉得奇怪,乔家怎么可能好端端的退婚呢? 李掌柜托着下巴,「难不成是赵勛那小子……?」 这话倒是提醒了魏依然,她眉头轻蹙,难道,他自己冒险出去,是去找了厂公? 想到这儿,她忽的站了起来,「干爹,我要出去一趟。」 「呃,找赵勛啊?我去找吧。」 「不用了,我大概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嗯……」魏依然不经意的咬了下唇,「我自己去就行了。」 「你一个人去没什么危险吧?」 李掌柜苦着脸,最近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实在让老头儿有些心力交瘁,从之前她被人绑架后,他就老了很多。再经歷这次,头上的白髮,更多了不少。 「放心吧干爹,再没比去这个地方更安全的了。」魏依然迟疑一下,「干爹,麻烦您帮我雇顶轿子来吧!」 「诶,好,你等会儿。」 轿子来到厂公府,魏依然下轿,守卫们已经认识她了,对她十分客气。 「魏姑娘,你来啦?」 魏依然点点头,「不知厂公可在府内?」 「厂公今早出去,还未回来。」 「那敢问,厂公去哪儿了?」 俩守卫相互对视后,讪讪的,「姑娘,厂公的去向,我们可不敢随便说。要不,请姑娘进府稍坐,等厂公回来了,姑娘亲自问他吧。」 魏依然想了想,「那我可否问问,今早是否有个叫赵勛的人来过府上?」 俩守卫琢磨了一会儿,「这个……,姑娘,你还是别为难我们俩了。」 厂公府的人,嘴就是严。 魏依然无奈的笑了笑,「好吧,那我还是等厂公吧。」 「姑娘可要入府等候?」守卫殷勤道。 「不用麻烦了。」 雪片在漫天的飞舞,魏依然站在雪中,不时给双手哈气取暖。 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 正自神思,身后脚踏雪声,殷城回来了。 守卫虽不动声色,却看出今日的厂公不太对,好像……醉了。「厂公!」 殷城酒量不错,而且很少贪杯,仅限于应酬偶尔沾一些,但今日,他却浑身都是酒味儿,连脚步也比平时来的重。 魏依然虽看不见他布满血丝的双眼,但只这一身的酒气,她也知道厂公今日怕是喝多了。 她微微垂下头,屈膝欠身,「厂公……」 殷城凝视她冻的微微发红的脸颊,心中不觉恍惚。 想他这样一个人,半生冷漠,无牵无挂。自从执掌东厂以来,多少人对他卑躬屈膝,俯首帖耳,不想今日,他竟为了这个女人,受此侮辱,还不求任何回报。 他只觉得胸口有一团火在燃烧,不知是那酒的作用,还是被羞辱的恨。 他抑制着情绪道:「你来找我?」 「嗯,我来找赵勛的,他是不是来找过厂公?」魏依然试探道。 提到赵勛,殷城不悦,他从来没有如此不加掩饰的流露出自己的神情。 「是,他就在我府中。」 魏依然放心了,同时也确定,乔若川退婚,就是因为殷城。 我又欠了他一次。 她再次一揖,「那依然又要多谢厂公了。」 谢? 这一谢的代价,真大…… 殷城胸口的灼热感越来越重,他一句话没说,拉住她的手,不急不缓的走入府中。 魏依然吃了一惊,「厂公,你带我去哪儿?」 殷城没说话,只牵着她的手一路走。 魏依然心里七上八下,厂公今天的手好热,是因为喝了酒吗? 都说酒后乱…… 他不会…… 魏依然脑子里一片凌乱。 被殷城牵手也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一处安静的院子。 这是什么地方? 我好像从没来过…… 「嘎啦~」 正自思索,面前门声响动。 魏依然在被带入房门时,忐忑道:「这是哪儿啊?」 「是卧房。」 卧房?他不会真的要…… 进门后,殷城手腕儿一转,将她揽腰捲入自己的怀中。 「啊!……」 魏依然就像轻柔的纱,落入殷城怀中。 他凝视她的脸,眉毛,眼睛,脸颊和……唇。 他的唿吸渐渐变得急促。 魏依然虽然看不见,但她感觉的到,不由得紧张的发慌,不禁呢喃,「厂公……」 「你要拿什么来谢我?」殷城的声音沙哑而有一丝颤抖。 是啊,我口口声声说要感谢,可我又能拿什么谢他? 「我……」 她刚张了张嘴,殷城忽然俯身,将她双唇封印。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bo〃1215灌溉营养液,亲亲。 第96页 第54章 那柔软, 温热的感觉, 瞬间抽空了魏依然脑子里一切的胡思乱想。心脏却随着殷城的贪婪, 跳动的越发肆意。 她没有挣扎,甚至没有推一下抵在她身上的身体。在她一次次接受他帮助的时候,其实早就已经预料到会有今天。 她默默的接受着殷城的吻…… 不知过了多久, 两个人的唇恋恋不捨的分开。 殷城直起身, 揽着她的双臂并未松开半分。 他凝视着面颊绯红的她, 「为什么不反抗?」 魏依然绣眉频频蹙动, 她不知道怎么表达, 羞涩半晌,喃喃细语,「我, 我……欠你的太多了……」 原来她只是觉得欠我的? 殷城吞下一口苦水, 捧着魏依然身体的双手渐渐攥紧。 隐忍,控住…… 最后他松开了她,转身闭上双眼, 「来人!送魏姑娘回去!」 这样就结束了? 魏依然分明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渴望,可是,就这样放我走了? 语气中似乎还有些生气。 路鲸进来, 将落在地上的盲杖捡起来,交给魏依然,「魏姑娘,走吧。」 魏依然缓了缓神,对殷城欠身, 「那……厂公,依然先走了。」 殷城没说话,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直到她离开了院子,他才朝院子外远望。 …… 出了院子,魏依然问道:「路公公,赵勛在哪儿?我能见见他吗?」 路鲸道:「姑娘现下还是别见他了。」 魏依然不解,「为什么?」 「怎么说呢?姑娘是个聪明人,难道还不解厂公对姑娘的心意?」 「呃……」魏依然蹙眉,即便知道,这又和我看望赵勛有什么关系呢? 路鲸笑的有一丝暧昧,「厂公虽然不说,但姑娘还看不出厂公对赵勛那小子……,有点儿……醋意吗?」 魏依然:…… 怎么会看不出来?但忽然被这么说出来,还是挺意外的。 路鲸道:「我本不该多嘴,可厂公为了姑娘,牺牲那么多,姑娘也该多少替厂公着想一些才是啊。」 这话说的魏依然有点儿委屈,她哪有不替他着想,只是她没想到,他竟然醋意这么大? 「嗯,多谢路公公提醒。只不过,赵勛为了我冒险来找厂公,我……」 「姑娘放心,赵勛在这里是最安全的,我会替姑娘好好照顾他的。」 魏依然点了点头,「那便有劳公公了。」 「哎,魏姑娘客气了。早晚我还指望姑娘多多照顾呢。」 魏依然坐上轿,总算松了口气。 连路公公都看出来了,真是羞死人了。 想到殷城对自己的情意,她又不禁脸热,可是,方才好好的,他为什么生气了呢? 总是这样莫名其妙的。 是我哪句话说错了,惹他不高兴了吗? 回忆刚才的情形,好像自己只说了一句,「我欠他太多」……? 难道,就是这句话? 我是欠他的呀,还欠了很多,这辈子怕也还不完的。我是在表达感激,有什么不对呢? 他问我,为什么不反抗? 他是不满意我的回答? 莫非,他想我说的是,因为喜欢他才不反抗? 噗~! 想到这儿,魏依然不禁失笑,原来如此。 他也太敏感了吧。 敏感的还有那么一点可爱。 * * * 「哈哈哈!……」 董府花厅内,一片欢腾。董世英,贺连州,安国远三人捧腹大笑,董万庭端坐上手,手捻银髯,一脸奸计得逞的自得笑容。 「阁老妙计,没想到那乔若玉可够狠的,专往人心窝处扎刀。赐酒?换做是我也未必能想的出来。」安国远道。 「是啊,乔若玉与殷城,二人终究是卑贱出身,成不了什么大器,为了个女人争来抢去,闹得满城风雨,光是这一出大戏就够看上几天的。」董世英嘲讽道。 贺连州咧嘴笑了一阵子,目露精芒,「恩师,既然乔若玉与那殷城已有嫌隙,那么我们接下来,是否该把握机会,好好参他一本。」 董世英接着道:「是啊爹,任丘被抄家,阳河都司都指挥使空缺,殷城定然向陛下举荐他的人接替。到时我们就算参不了他结党营私,也能参他个收受贿赂。没了乔若玉的包庇,他就算不被责罚,也会失去陛下的信任。」 「对!」身为右副都御史,专门执掌挑人毛病的部门,董世英终于有了出手的机会,「我现在就叫六科的人准备摺子一起参他。」 董万庭捋了一把鬍鬚,咪咪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殷城任人为信,自是我们参他的好机会,不过,他和乔家的关系,依老夫看来,并没有这么容易决裂。」 「恩师,那一罈子毒酒都已经下肚了,殷城可是个睚眦必报之人,能不记恨?就算他不记恨,乔若玉那个女人,也一定过不去。」贺连州胸有成竹的道。 董万庭徐徐摇头,「殷城能把那坛药酒喝下去,就证明他知道,他此时还不能与乔若玉决裂。而乔若玉也不傻,她知道,没有殷城,她就孤掌难鸣。一坛药酒,化一场恩怨,纵是二人心中已有嫌隙,但终究不足以让他们内斗。除非……」 「除非怎样?」三人齐齐探身注视董万庭。 第97页 董万庭眯了眯眼睛,「来人,把那个邹严找来。」 「是。」门外有家僕躬身,退了出去。 董世英疑惑的看着父亲,「爹,您莫非想让邹严继续挑拨乔若川与殷城?」 董万庭轻慢道:「乔若川此人年轻气盛,任性妄为。卑贱出身,小人得志,尤其在他姐姐的庇护下,更是娇纵无度,面子对于他来说,比天都大。虽说这次殷城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他把婚给退了,但是他心里定然记恨。只要有人在这个时候,在他耳边吹点儿风,他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一旦他再打那女人的主意,依殷城的性子,他是绝对不会放过乔若川的。」 三人一听相互对视后,皆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安国远捏须道:「若是乔若川干脆被殷城杀了,那乔殷二人之间的关系,就再无修復之日。妙,妙啊阁老。」 四个人欢乐吹嘘了一会儿,刚去找人的人回来了,「阁老。」 「人带来了吗?」董万庭泰然道。 「回阁老,小人到柴炭司的时候,眼见邹家父子被东厂的人带走了。」 咝……! 四人一惊,呆若木鸡。 董万庭不禁沉下眉头,「这个殷城下手可真够快的。」 董世英沉思道:「邹家父子进了东厂,必死无疑,此二人已不中重,那该找谁去挑拨乔若川呢?」 乔若玉经常提醒她弟弟,在京为官要谨慎结交,乔若川也很听他姐姐的话,尤其是自己还有精神病,他也是很小心的。为了让邹严接近他,董万庭出了不少财力物力,没想到只用了一次,人就让殷城给抓了。 董万庭手捋鬍鬚,闭目沉思,待睁开眼时,露出了得意之色。「国远,你且好好编一首童谣,老夫要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乔若川害怕一个太监的事。」 没有人吹风,董万庭就要让所有人一起吹,舆论造势一向是他们最擅长的。以他的能力,想要挑起乔若川的羞愤记恨之心,简直是太容易了。 * * * 「啊!……厂公,厂公,我们什么都没干啊!……啊!」 「厂公……饶命啊……」 厂公府内的一处秘密刑房内,刑架上绑了四个人,邹珏,邹严还有之前那两个抓赵勛的打手。 邹家父子被打的体无完肤,有气无力的求饶。 旁边两个打手看着这场面吓得差点儿尿了。 其中一个吞一口唾沫,「厂公,他们两个害你……,你把我们绑到这儿来干什么?」 殷城积了满腹的火气,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杀气。 「乔若川是从何时开始,有了酒后癫狂之症的?」 「这……」 「厂公问话,还支支吾吾的,是不是想尝尝这鞭子的味道?」旁边洛忠手持一根带刺的长鞭,在二打手眼前晃动。 其实用不着这根鞭子,只是那被打的半死不活的邹家父子,就足以吓得二人胆战心惊。其中一个当即开口,「乔大人他,一直就这样,只不过,府里的人都惧怕,所以不敢说而已。」 「这么说,当年与他有婚约的江南兰家姑娘,也是被他打死的?」 两个打手咧着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殷城点了点头,难怪乔若玉从不给她弟弟安排名门婚约,原来她早就知道。 「厂,厂公……」这时候,邹严被打的实在受不了了,「你问小的吧,小的什么都招……」 殷城差点儿被他说乐了,冷笑道:「本座抓你们回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杀了你们,没什么可问的。」 邹珏这时候已经快断气了,邹严撑着口气道:「是,是董世英让我,让我……给,给乔若川引荐魏,魏姑娘的……」 「本座知道。」说罢,殷城脸一沉,「全部杀了。」 「是!」 闻言,两个打手急了,「厂公,我们什么都告诉你了呀。」 「是啊,放了我们吧……,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皇帝赐婚,有好戏哟。 第55章 「乔家郎, 布婚房, 张灯结彩盼新娘。 盼新娘, 想新娘,新娘没到阎王到。 阎王到,抢新娘, 抢走亲娘吓哭郎。……」 没几天的功夫, 京城小巷里便有很多小孩儿传唱这首好似忽然天降的童谣, 而且, 这童谣就像长了翅膀, 隔着院墙直接钻进了乔若川的耳朵里。 「岂有此理?!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编排本官?!」乔若川听了童谣的内容,气的七窍生烟, 立刻把邓亦琨叫来, 「你聋了吗?还不快去把外头唱童谣的人给我抓回来!」 邓亦琨道:「大人,您息怒。外边就是几个小孩子而已,小的这就叫人把他们打发走, 让他们以后不准再唱。您可千万别生气。」 「我能不生气吗?什么乔家郎?根本就是在说我!本官什么时候被殷城吓哭了?!」 「大人,算了算了,娘娘不是都给大人您出了那口气了吗?这满朝文武都已经知道了, 要论丢人,还是那殷城更丢人。」 「哼,一罈子毒酒而已,有什么丢人的?……」乔若川怒气沖沖,满脸不甘心。不过, 说到这酒,倒好似给了他一个提醒。他眼睛一亮,刚才还打雷闪电的脸孔,瞬间云开雾散。 邓亦琨察言观色,「大人,您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第98页 乔若川一直记恨的不是魏依然被抢,而是殷城利用他的隐疾当众要挟他,令他没面子。就算没有这首童谣作祟,他也惦记着要报仇,如今再被这童谣煽风点火,他就更迫不及待想从殷城那儿把面子挣回来,至少让他也当众丢一次脸才行。 他嘴角一挑,「替我准备一样东西,本官要找个绝好的机会,当众送给殷城。」…… * * * 「陛下,您数日前命臣举荐替代任丘的合适人选,臣经过反覆筛选,觉得户部右侍郎武扬最为适合。」 天喜皇帝一听,面露吃惊之色。别看每个做皇帝的都不喜欢臣子们相互勾连,结党营私。但是,这东西就好比行贿受贿,是不可能完全杜绝的。朝堂上,政见相同的和政见相悖的自然而然的就各成一派。皇帝对此有时是睁一眼闭一眼,看破不说破,但他心里有数。 一听武扬之名,他吃惊过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他令殷城举荐贤能,就是在试探他,到底在试探什么,所谓帝心难测,可能是试探殷城阳河之行是否有私心,可能是试探他有无结党营私,谁也不知道。但殷城从皇帝的眼神里看出来,他这次做对了。 皇帝捻须笑道:「昨日还有六科的人向朕谏言,说举荐贤能接任阳河都司一事,不该交于你,说你一定会举荐亲厚的官员。呵呵……,看来,是他们小人之心了。」 殷城躬身,「为陛下办事,殷城不敢有半点私心。这个武扬,为人刚直,据说还熟读兵法,臣以为,他是最适合接替任丘之人。」 「嗯,好。你这就替朕拟旨去吧。」 「是。」 「殷城。」说完正事,皇帝背着双手,原地踱了几步,「这次阳河之行,你立了大功。朕该赏你点儿什么呢?」 「陛下,臣不敢邀功,不过……」殷城忽然欲言又止,耳垂微微泛红。 皇帝还是头一次见他有这般羞涩之态,颇为好奇的看着他,「你有何所求,尽管开口。」 殷城回忆昨日魏依然的话…… 她是因为亏欠了我才接受?还是因为喜欢……? 「不好开口?」皇帝又问。 殷城踌躇片刻,又想起今早出门时,在街市上遍传的关于他和乔若川之争的童谣。知道那乔若川迟早定不会对魏依然罢手,为了尽早了断他的纠缠,他也唯有一条路可走。 他抱拳深躬,「陛下,臣……有……心仪之人,却因臣乃去势之身,怕委屈了她,所以斗胆想请陛下赐婚……」 天喜一听,先是怔了怔,旋即朗声大笑,「哈哈哈,朕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只为红颜一笑。」皇帝稍事沉思,「好吧,朕答应赐婚与你,准你破例,以俗礼迎娶那女子便是。」 古代就是这样,女人没地位,皇帝赐婚更是如此,只要他器重的人愿意就行,哪里还管你女方愿不愿意的?天下的一切都是他的,一个女子罢了,他想赐给谁就赐给谁,况且,他也知道殷城不会有过分的奢求,选什么高门之女,所以,便痛快答应了。 「臣,谢陛下隆恩。」 出了宫门,殷城怀揣赐婚圣旨,在街上徘徊半晌,最后心一横。 以势压人就以势压人,不是说欠我的吗?那就拿人还债吧! 下了决心,殷城骑马直奔听雅轩。 自从上次从厂公府回来后,魏依然的脸就总是烫的,只要回想起那天的感觉,她就魂不守舍,已经说错了好几段书,绊了好几次门槛儿了。 李掌柜为此对她十分担心,「依然,自从上次你从厂公府回来,就一直魂不守舍的。是不是……上次厂公府里发生了什么事啊?」 魏依然正从房里出来,准备下楼去,一听掌柜的话,险险又绊一跤。从来没有如此心虚过,她连连摇头,「没啊,能发生什么啊?我不就是去问了问赵勛的……事嘛。」 「那你到底是怎么啦?」李掌柜观察她红扑扑的面色,「我看你这两天脸色不好,要不请个大夫来瞧瞧?」 「不用不用,我,我就是……吃多了,身体有点儿燥热而已,没什么大事。」 李掌柜一脸诧异,「大冷的天,身体燥热……?」 「有人吗?」 父女二人正走到楼梯处,忽然听到楼下殷城的声音。 「厂公?」 虽说魏依然知道殷城早晚会再来找她,但面对夺走她初吻的傢伙,还是不免心虚。 她下意识想躲避,可一转身,却踩到了自己的裙摆,脚下一滑,身体竟向后仰去,直接从栏杆上掉了下去。 李掌柜一时没抓住,不禁惊唿,「啊!」 殷城见状几步跨上去,双臂一伸,魏依然稳稳噹噹的落进他怀里。 哎,又被他救了。看来是命中注定,逃不了了。 「嗯,谢……厂公。」魏依然呢喃,这声谢,也太无力了,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你谢的太多了。」殷城淡淡的一句。 魏依然鼓着腮帮子:我也觉得谢的太多…… 殷城将她放下,可她的脚刚一沾地,竟有钻心之痛。「咝啊……!」 「你的脚受伤了?」 「好像是……」 话音未落,魏依然身子一倾,殷城復将她抱起,朝楼上走去。 好紧张啊。 魏依然感觉身子都僵了,不敢问,也不敢动。只听着他胸口不断的心跳声,紧张得快要窒息。 第99页 而经歷过太多的李掌柜也默默的接受了殷城,看着他抱着干女儿进房,老头儿并没有跟上去。只嘆了口气,「只有他能护着依然的周全啦……」 进了房门,魏依然小心翼翼的道:「厂公,我自己走吧。」 殷城没说话,直到将她放在床上,挨床边坐下,缓缓褪去她的鞋袜。 魏依然越来越紧张。 「有点红肿……」殷城拿出外伤药,仔细涂抹在她的伤处,「肿的不厉害,将淤血揉散很快就好。」 那冷的像冰袋的手在她脚上转圈儿,力道由轻变重。 「咝……」魏依然感觉脚上一阵阵钻心的疼。 殷城攥着她的小腿不放,「揉散了,才好的快。」 「厂公,好疼,咝……」魏依然忍着疼,断断续续的道:「我……自己揉吧,哎呀……疼!」 见她疼的厉害,殷城竟心头一软,下不去手了。他松手将药放在床头,「药给你留下了,晚上擦了再睡。」 「嗯,我知道了。」魏依然好像做贼一样,偷偷把脚缩了回来。 殷城在她红粉菲菲的脸颊上凝视片刻,从胸口掏出赐婚的圣旨。 既然请了旨,那你就接受吧! 他起身准备宣读,还没张嘴,魏依然却一把扯了他的衣摆。 「厂公!……」 殷城俯视,「什么事?」 「你等等再走,我……有话想和你说。」魏依然以为他要走,支支吾吾的道。 殷城眉头微动,心中猜测着她要对自己说的话。「你说吧。」 「呃……」魏依然磕巴了一阵,最后深吸一口气,「厂公,你……愿意娶我吗?」 殷城刚才想了很多种可能,却独独没想到,她会说这个。 他皱着眉头,「因为我又救了你一次?」 魏依然点点头,殷城刚燃起的那点喜悦,又被熄灭了。 还是为了还债。 「呃,厂公多次救依然于危难,在依然心中,厂公就像故事里的英雄。」魏依然怕殷城这小心眼儿又生气,赶紧解释道:「那英雄救美的故事,最后的结局,美人不是总会……以身相许的吗?」 殷城歪了头,满眼狐疑的凝视她,又要说故事了? 「嗯,都是为了报恩。」他冷冰冰的道。 「怎么可能呢?」魏依然否定。 「那是为了什么?」 魏依然抿了一会儿嘴,娇娇羞羞的道:「那大概都是女子的藉口,其实,以身相许大多都是因为,她们对英雄,……芳心暗许啦。」 闻言,殷城眉毛一挑,方才阴郁的神情顿时烟消云散。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腹黑厂公要骗女主表白咯,出现文案前半段内容。 感谢bo〃1215灌溉营养液。 感谢请叫我大好人投雷。 感谢所有评论收藏的宝贝们,你们就是我更新的动力,爱你们。 第56章 听魏依然一番隐约的表白后, 殷城绷着嘴角的笑意, 又重新坐在床边, 注视她泛红的脸颊,「你说这话是何意?」 「啊!?」魏依然一怔,我费尽心思的表白了一通, 还不够明白吗?「厂公, 您一向善于揣测人心, 我都说成这样了, 您还不明白吗?」 「不明白。」殷城佯装冷淡的道。 魏依然垂下半张眼皮, 故意的吧? 「不知道算了。」她喃喃自语。 殷城忍笑,「你方才说要嫁给我,可你知道我已经死了三个对食吗?」 「嗯……, 听说过。」 「你不怕?」 魏依然摇摇头, 「如果不是厂公,我怕是早就死了。」 殷城稍稍沉默,「我府里有很多规矩, 随便犯一条,都得死。」 「那我嫁过去,厂公别忘了告诉我。」魏依然鼓着腮, 一副人畜无害的无辜样。 殷城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却还故作镇定的问,「你不怕我相貌丑陋?」 「世人皆说厂公英姿勃发,俊朗无比。」 「若那是世人的逢迎呢?你不怕?」 「怕啊。」魏依然咬了咬唇,狡黠道:「那我能摸摸厂公的面相吗?」 殷城默默不语, 她试探的伸出手,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摸。 「剑眉,眼睛很长,还有长长的睫毛,鼻樑挺拔,嘴唇……」 殷城任由她纤细的双手在自己脸上游走,他对自己的外表还是很有自信的。但是当魏依然说到唇的时候,她却不说了。 「怎么不说了?」殷城颇有些紧张,难道她不满意? 魏依然手指在他嘴角轻触,大着胆子道:「厂公,你是在偷笑吗?」 殷城:「……」 「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魏依然收了手,低头窃笑。 在陵州捏了手,回来又摸脸,还敢拿他说笑,殷城对这胆大的丫头是半点脾气也没有。 「嫁给我,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你不后悔吗?」他一脸严肃的道。 魏依然摇头,「反正我不喜欢孩子。」 「你跟着我,可能会遇到很多危险,你不怕吗?」 「没有厂公在身边,更危险。」 「既然如此,……好,我娶你。」魏依然说的坚决,殷城再无顾虑,他拉起她的手,将圣旨塞给她。「这是给你的。」 第100页 魏依然摸了摸手里的东西,好像是布,一卷布? 为什么给我这个? 「这是什么?」 「是陛下赐婚的圣旨。」 「哈?赐婚?」魏依然一脸茫然。 「陛下今日将你赐婚给我,我们不日,将奉旨成婚。」 「啊?!」魏依然有种上当的感觉,气的闷头嘟囔,「有圣旨不早说,害我表白了半天,好像死皮赖脸非要嫁给你似的……」 殷城看她这气急败坏,又不敢发作的样子,甚是好笑,带着奸计得逞的笑声,「你嘟嘟囔囔的说什么?」 魏依然秒变乖巧脸,「没什么啊厂公,依然就是……高兴。」 * * * 在殷城府上将养多日的赵勛终于伤病復原,活蹦乱跳地来到殷城面前,准备与他道别,回听雅轩去。 其实他早就想来辞行了,只是殷城一直躲着不见他(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反正不是不在,就是很忙,总之不见他就是了。不仅不见,负责照顾他的人还不让他走。 不过今天,殷城竟然主动说要见他。 赵勛来到殷城面前,没什么规矩的哈了下腰,「厂公,您终于见我了。」 殷城冷脸对他淡淡一瞥,「你见本座有事吗?」 赵勛:不是你叫我来的吗?这话听着别扭。 他也没多想,「不是,厂公,我伤都好了,我要回去啦,所以来向你道谢。」 「谢就不必了,本座救你全因自家未过门的妻子,所以,你不必谢。」殷城带着一丝慵懒道。 「未过门的妻子?」赵勛愣了一下,他在这里很久了,没有一个人向他提起皇帝下旨赐婚的事,所以完全不知情。「谁呀?」 「魏依然。」殷城眼皮一抬,「你不知道吗?」 赵勛心说我上哪儿知道去?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儿的人,一个一个嘴那叫一个紧。 「厂公要和依然……成亲了吗?」 「嗯,陛下赐婚。」殷城道。 赵勛虽然明知道这二人成亲是早晚的事,但还是不免有点儿酸楚,有气无力的道:「那……恭喜厂公了。」 殷城点了点头,「你今日可以回去了。」 赵勛迟疑了一下,「厂公,我能不能留下来呀?我在这儿当差。我什么都能干,扫地做饭,砍柴挑水……」 「可以。」殷城淡淡的吐了两个字,但还没等赵勛高兴,他又接着补了一句,「不过,想在我府上做事,得先净身。」 「啊?!!!」赵勛裤.裆一紧,凉风飕飕,冷汗差点儿掉下来,「那那那那……我还是回茶肆吧。」 殷城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他,看得赵勛下半截身子都快木了,「你到是老实。……我看你身强体健,是否想进北镇抚司啊?」 赵勛一愣,北镇抚司?那不是锦衣卫吗? 他小声嘟囔了一句,眼睛一亮,「当然想啊!可是……,我什么也不会呀。」 殷城道:「你去吧,到北镇抚司就说是本座引荐的。」 「我真的能当锦衣卫吗?我?哈哈……」赵勛憨傻的注视殷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兴奋的几乎要跳起来。 殷城将一封盖有他私印的信仍在桌子边,「拿上这个快去吧,迟了,本座很可能改主意。」 「诶,我这就去,这就去!哈哈哈……」 赵勛的笑声迴荡了许久才消失,殷城目视他消失的方向,此人忠勇,日后可重用。 离开厂公府,赵勛没直接去北镇抚司,而是先去了听雅轩。 魏依然和李宝珊刚置办了嫁妆回来,陈岩利也来茶肆帮忙,李掌柜看一家人齐整的光景,笑的合不拢嘴。 陈岩利道:「依然与厂公的事,真是兜兜转转,终于有了好结果呀。」 魏依然只顾闷头笑,终于找到了长期保镖,当然是好结果了。 李宝珊剪着手里的喜字,眼角朝魏依然一瞥一瞥的,「你们瞧瞧,这人还没嫁呢,魂儿也早飞去厂公家里了吧?」 魏依然脸一红,「又拿我取笑。」 「谁敢取笑你呀依然,现如今,你可是厂公夫人了,我们这一家老老小小,将来可都要指望你了。」 「宝珊,别给依然添麻烦。」李掌柜捋着鬍子,笑眯眯的道:「依然就是嫁给厂公,那厂公府里,也不是她说了算的。」 「爹,厂公不惜得罪皇贵妃也要护着咱们依然,那就可见依然在他心里的分量。这以后呀,甭管依然做不做得了主,只要能在厂公跟前替咱们吹吹风儿,咱们家那就发达了。」李宝珊说的眉飞色舞。 陈岩利眼珠滴熘熘的转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话头,「对了,那个赵勛还在厂公府里吗?」 魏依然点了点头,「是啊,前几日,我还问过路公公,他说还在养伤。」 「那小子的伤有那么重吗?这都多少日子了,还没好?……」 「咳!」陈岩利有点儿坐不住了,说了半天也没说到正话上,他攥了空拳在口边貌似不经意的咳了一声。 经这声提醒,李宝珊才意识到,自己还有重任在身呢。她赶忙道:「话说回来了,那天真是太惊险了,若不是你姐夫拦着我,我可真去报官了呢。所以呀,依然,等你见了厂公,记得替你姐夫多美言几句。这都是一家人,将来朝堂之上,你姐夫也能帮得上忙不是。」 第101页 魏依然抿抿嘴,想到了刚才那声咳嗽,原来陈大人早看出来了? 「知道了姐姐,我若有机会,会向厂公美言的。」 正说到这儿,赵勛忽然从门口跳了进来,「依然,我来啦!」 「赵勛?」魏依然惊喜的站起来,朝门口的方向转过去,「你的伤好了吗?」 「好了,我早就好啦!」看到魏依然平安无事,赵勛打心里激动,几步跑上来,声音发颤道:「依然,你,你没事了吧?」 李宝珊打趣道:「都快成厂公夫人了,能有什么事儿啊。你这个小子啊,还真不经念叨,刚说到你,你就出现了。」 赵勛抠着脑袋,满脸疑惑,「念叨我?念叨我什么?」 李掌柜一边给他拿杯子倒水,一边笑眯眯的道:「当然是念你的好了,若不是你冒死去见厂公,依然也不会有今天了。」 「嘿嘿嘿,那都是应该的……」说到这个,赵勛不好意思的憨笑。 魏依然笑道:「是啊,你可是我的大恩人呢。要不是成亲前他们不让我去厂公府,我早就该去看了。快来坐吧。」 赵勛摇摇头,「没功夫坐了,厂公推荐我去北镇抚司当锦衣卫啦,我只是路过,顺便过来看看你们,这就得赶紧走了。」 「锦衣卫?!」几个人异口同声,面面相觑。 「真的吗?那真是恭喜你啦!」魏依然真心替他高兴。 「这还不是全託了依然你的福吗?」赵勛顺手从桌上抓了把瓜子,「那我先去了,回头再来看你。」 李掌柜看他着急忙慌的样子,干脆端起桌上的瓜子盘,往他衣服里倒,「多拿点儿,多拿点儿。」 「谢掌柜的,够了够了。」 赵勛揣着一兜子瓜子高高兴兴的走了。 陈岩利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这个羡慕……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猴急的宝贝们最盼望的事:成亲了。 感谢bo〃1215灌溉营养液,亲亲。 本周终于迎来一个看得见的榜,厚脸皮在此拜求宝贝们的收藏和灌溉,么么哒。 第57章 自打皇帝赐婚后, 京城里做婚庆买卖行的商家, 纷纷送来自家的好东西, 都想藉机在厂公大婚上给自己的品牌露露脸,打打知名度。 听雅轩的大门都快被人挤爆了,大堂里堆满了各色的婚礼物件, 满满当当的差不多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更别说开场说书了。 李掌柜和二牛忙着应付商家, 李宝珊则拉着魏依然上街, 各种买买买。 「依然, 你看厂公想的多周到,不光聘礼丰厚,他知道咱们家没什么钱, 还专门送来金银让你置办嫁妆, 出嫁那天才不失面子。」李宝珊挽着魏依然刚从一间金店里出来,不无艷羡的感慨道:「哎呀,能嫁给这样的人, 依然,你好福气呢。」 魏依然嘴角含笑,心里也说不出到底福不福气, 只是觉得心情还不错。但同时也在担心,嫁给那个脾气异于常人,身体也异于常人的人,婚后会是怎样的生活?毕竟,她和殷城好像到现在为止, 也不怎的熟,心中对他的敬畏和感激,似乎更多于男女情爱。 「这嫁妆备的也差不多了,诶,那边有个胭脂铺,我们过去看看。」李宝珊看见远处的胭脂铺,便拉了魏依然走。 魏依然无奈道:「姐姐,我们还是回去吧,这胭脂,我又不怎么用的。」 「用不用的都得备上,你嫁给厂公,将来少不得的要见些达官贵人,上点儿妆是必须的。快走吧……」 二人在街上边走边说话,在经过一条岔路口时,一个身着短打的中年男人与她们擦肩而过,刚走过去,那男人蓦地一怔,立刻回头看,但面前一辆马车飞过,挡住了他的视线,等马车过去之后,那人再寻,已不见了他要寻的人。 男人歪着头,一脸凝重,「大白天的,难道眼花?」 * * * 腊月初九宜嫁娶,从听雅轩到厂公府,一路上鼓乐喧天,爆竹声声,迎亲队拉出几条街。 殷城用最盛大的婚礼来弥补给魏依然带来的某些缺失。 李家人在二楼送亲止步,由喜娘将魏依然扶下楼。 李掌柜和李宝珊哭的两眼通红,依依不捨。 坐上轿子的魏依然如今满眼都是红彤彤的,耳朵里也听不见别的,就只有锣鼓声。 紧张啊~ 我就这么嫁了? 嫁给那个令世人胆战心惊的大太监?从此成了厂公的女人? 忽然有点儿后悔。 嫁的是不是亏了呢? 可不嫁他,难不成要嫁那个姓乔的? 想到赵勛被打的样子,她浑身打了个冷战。 还是厂公好,至少到现在为止,我还没遇到比他更好的。 那我为什么这么不安呢? 想了想,嗯,婚前恐惧症。 这已经是婚中了,上了他的贼轿再想下去,已经不可能了,就这样吧。 身后听雅轩外围观的百姓们,远望轿子离去,不禁嘆息,「唉,以后没得听咯。」 迎亲队在厂公府门前停下,有人在轿旁喊了一声,「新人下轿,万福带到。」 接着,喜娘扶魏依然下轿,跨门槛入府。一直到拜天地,她感觉自己好像木偶,被这个喜娘转来转去的,完全找不到方向,眼前只有红红的一片,就连她熟悉的那团灰白色的雾,也变成了红色,与视线所及的一切融为一片。 第102页 「共入洞房!」 直到有人喊了这句,喜娘松了手,魏依然好像失去了方向。这时候,一只冷冰冰的手忽的牵住她,一言不发的引她走。 就是这只没什么温度的手,无数次在她危难时帮助过她,也正是这只手,才能让她感觉到真正的安全和踏实,只要握住这只手,即便没有盲杖,她也不再慌乱。 殷城牵着魏依然的手,一路静默无声的走。 经过一条长廊之后,进入内院,四周便变得安静,只有沿路的红灯笼,一路指引方向。 魏依然心里突突乱跳,紧张异常,但又不敢打破这种宁静。 如此清冷却无处不在昏红的灯光,让她惴惴不安。 这和她想像的婚礼不一样,但却出奇的符合殷城的特色。 不知被他拉着走了多久,来到一座小院,院子里红彤彤的。 来到房门前,两个小宦打开房门便退到一边。 「小心门槛儿。」直到要跨入房门的时候,殷城在她耳边轻声提醒。 走进房门,殷城朝前走边说道:「这里有一圆桌两张凳子,桌上有合卺酒,合卺杯,还有喜秤。」 绕过圆桌后,再走几步,殷城道:「这里便是喜床,床头有红烛,床前有红帐,床上铺的是并蒂开花,还有龙凤被,鸳鸯枕。」 说话间,殷城引魏依然与他并肩坐在床沿。 魏依然紧张道:「厂公今日怎的话多了?」 殷城握着她的手,一刻也没松开,「我想让你看到这婚房的布置。」 魏依然这才明白,「原来厂公在做依然的眼睛啊!」 殷城怔了一下,不觉失笑。 她的比喻永远那么特别。 「我让人给你备了吃食,稍候会送进来。你若饿了,便吃点儿。」 「那厂公先掀了我的盖头吧。」 就算看不见,但这块盖头还是很碍事,魏依然可不想一直盖着它,直到酒宴散尽才摘下来。 殷城也不问原因,走到桌前,拿起喜秤回来,将盖头掀开了。 原本新郎掀盖头,会有一点犹豫和紧张,因为不知盖头下的新娘长相如何?但是殷城知道他的新娘貌若天仙,所以没有半点紧张,唯有的就是激动而已。 但是,当他毫无准备的掀开盖头时,却发现,盖头下化了妆的魏依然,竟忽然多了几分美艷气质。 若说平日的她像清雅的茉莉,那么此刻她便是奔放的玫瑰,看了令人心乱如麻,难以抑制。再添上那一身的大红嫁衣,此时此刻,就像在告诉殷城,这个令人心动的女子,正是他的妻子,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我也有妻了? 一切好似梦境,一个他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梦境。 他恍惚间对着自己的妻看的呆了。 「厂公!」魏依然见他半晌不动地方,便轻唤一声。 殷城缓了一下神,「嗯?」 魏依然似乎从方才短暂的静默中感觉到殷城的痴迷,不觉羞涩,「宾客尚在席,厂公不如先去吧,无需担心依然,莫让诸位大人等急了。」 「让他们等着吧。」 魏依然:「……」 这样直抒胸臆的话,从厂公的口里吐露,在魏依然的印象中,似乎还是第一次。 殷城脱口而出一句,却发现自己这话未免显得急躁了。 不会把这天生爱乱想的丫头吓坏了吧? 他靠近自己的新娘,将她双手攥在手心儿。 那样冷的手,魏依然也不知是觉得冷,还是忐忑,身子微微颤抖。 如此暧昧的氛围,她又开始无边无际的幻想: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她感觉到殷城渐渐的靠近,听到了他心跳的强烈。 恍惚间,额头一点温热,殷城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殷城凝视魏依然娇羞神态,「我去应付外面那些人。……等着我。」 魏依然羞涩的点了点头。 殷城松开她的手,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新房。 直到出了院门,被冷风一吹,他张了张双眼,「呵!」不想自己竟也如此磨叽。 * 「厂公能得陛下赐婚,真乃天大的恩典呀。」 「是啊,这场面太大了。」 往日安静如无人的厂公府,今日却是满堂喧嚣,宾客无数。朝中官员,上下远近,听说殷城被赐婚办酒宴,一窝蜂的来道贺,有的甚至早半个月就赶路来京城庆贺。 这场面,确实是空前绝后。 官员们聚在一起,各种拍马。 于贺平和其他几个官员正端杯准备去敬殷城一杯,走到半路,忽然发现了新鲜事。「诶?你们看,那不是礼部左侍郎张奎山吗?他怎么来了?他可是董万庭那边的人啊。」 旁边的官员道:「于大人,你这还看不出来吗?自从咱们厂公阳河一行之后,这朝里的风向已经转了,再加上陛下赐婚之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陛下如今更信任谁?」说着,他随手在院中划拉了一圈儿,「你看看这儿,不止张奎山,多的是以前的墙头草,藉机来亲近厂公的。」 于贺平勾了勾嘴,「看来厂公提拔武扬,是提拔对了,到给了以前追随董万庭的那些人树了样子,让他们知道,咱们厂公是不计前嫌的。」 「呵呵,你说的对,厂公如此乃一举多得。真不知董万庭那帮老小子知道了他手下这么多人都跑到厂公家里来吃喜酒,会气成什么样子?」 第103页 于贺平不禁发笑,「不瞒你说,我也想知道。」 …… 「恭喜殷厂公,大婚之喜呀!」 殷城正端杯接受众官员的庆贺,忽闻身后一个让人不悦的声音,他回过头来,目光淡然,「乔大人。」 乔若川笑道:「乔某今日来,给厂公贺喜,顺便,也送一份大礼给你。」 乔若川笑的很奸诈,殷城隐隐有一丝怀疑:来者不善。 「来来来!诸位大人都来看看,这是我送给殷城的贺礼。」说着话,乔若川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长形的锦盒,高高举过头顶,转圈高唿,「各位大人,要不要都来看看?」 官员们闻声转身向他聚了聚,都好奇,他要送殷城什么样的礼物。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来的时候,乔若川嘴角一扯,当众打开锦盒,众人一看,皆变颜变色。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和「bo〃1215」灌溉营养液,亲亲。 第58章 一见锦盒中之物, 宾客们倒吸一口凉气, 纷纷避开眼目, 假做没有看见。 这锦盒中别无旁物,竟是个精雕细琢,逼真无比的……玉势。 大婚之日, 送来这种东西, 对于一个太监, 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殷城的脸当即沉了下来, 双手在袖中紧紧的攥在一起。 乔若川看他的样子, 终于发泄了他近日被童谣奚落的愤懑。他得意的把手里的东西塞进殷城的喜服之内,「想必此物才是今夜厂公最需要的吧。诶?说不定,它才是今夜洞房花烛夜的新郎吧?哈哈哈哈……」 四周一片鸦雀无声, 官员们连大气都不敢喘, 不知殷城将作何反应。 尽管没人与乔若川同乐,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带着得意的笑声离开了厂公府。 洛忠双眉倒竖, 来到殷城身边,「厂公!此人欺人太甚……!」 殷城抬手止住他的话,双眼微阖, 「婚宴结束之后再说。」 * 出了厂公府,乔若川心情大好,吩咐轿子先走,自己要走路回家。他得意哼着小调,邓亦琨旁边跟着马屁道:「大人, 方才那死太监的脸,可比锅底儿都黑了。」 「哼,和我抢女人?抢走了又怎么样?他用得着吗?呵呵……」乔若川撇撇嘴,食指在鼻子上轻轻一抹,「早晚,我送他一顶绿帽子戴。嘿嘿……」 笑声未止,乔若川忽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跟着他便被一个大口袋整个套住。一黑衣人动作麻利到好似鬼魅,拖起乔若川直奔附近一条暗巷。 旁边管家已然傻眼,刚要大喊,忽然眼前闪过一丝极细的银光,正没入他的咽喉,管家当即毙命。 * * * 婚宴上,幸有于贺平这些圆滑世故的官场老油条,乔若川的风波,在这些人的帮助下,很快就化解了。 宴上的尴尬是化解了,却化解不了殷城心中的结。 对于他来说,他不怕苦,不怕死,却独独最忌讳自己的身体。前次乔若玉的侮辱尚且只在长庆宫内,而这次,却是在满院朝臣的面前。 他恨不能立即离开这里,但是今天,他偏偏不能离开,不仅不能,还要强做欢颜,迎接一杯杯的敬酒。 直到酒尽人散,殷城也不知是如何走到洞房门前的。 守在门前的小宦刚要替他开门,却被他拦住了。 心里无数次的回忆方才乔若川的话。 …… 魏依然独自在婚房里,先是四处探索,摸摸屋里的家具摆设,然后又吃了小宦送来的吃食。接着就坐在床上发呆,不知不觉的竟然睡着了。 「夫人,厂公说今夜不早了,让您先休息。」 忽然,门外传来个小宦的声音,唤醒了魏依然。 她定了定神,问道:「我自己休息吗?」 「是的夫人。」 这个厂公,脾气真是阴晴不定,刚还说让我等他,这个时候又不来了? 新婚之夜不来,有这么便宜的事? 「呃,那以前厂公的三位夫人进门的第一天,他也不与她们同房吗?」 小宦道:「回夫人的话,以前三位夫人,都是入府不久就去世了,厂公与她们几乎没怎么说过话。」 入府不久就死了? 魏依然忐忑道:「她们不会都住在这间屋子里吧?」 小宦道:「回夫人的话,就是这里。」 「啊?!」魏依然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新婚之夜,居然让我住凶宅。 还死了三个? 之前那个,我……好像还知道。 天哪,怎么睡啊? 半夜不会听到女鬼哭吧…… 哼哼哼。 闻听魏依然惊唿,小宦赶忙解释,「呃,夫人别误会,前三位夫人虽也住此院,但与您住的并非同一间屋子。」 「那也很吓人呀。」魏依然眉头拧成一团,左右感觉了一下气氛,反正在她眼里,到处都是一团团的,好似鬼魅般的红色雾气,之前觉得是暧昧,如今却是恐怖。「呃,府里有别的住处吗?」 小宦迟疑道:「回夫人的话,府里内院中,除了西院便是东院。不过,东院是厂公的院子,通常是不准其他人出入的。倒是还有个南院儿,但那院子太小,位置又偏,所以,一直空着,没人住。」 「那我能去那儿住吗?」魏依然迫不及待道。 第104页 小宦为难道:「呃,这个……,小人只是个传话儿的。夫人若想搬去南院儿,还是亲自去问厂公吧。」 魏依然心说:他都不来,我上哪儿问去? 她想了想,「那,她们三个是怎么死的?是病死的吗?」 老死是不可能啦,病死的……应该也算好死吧。 小宦支吾了一阵子,隔着门把腰深深弯下去,「回夫人的话,小的真的不知,您还是明日亲自问厂公吧。」 切,什么不知,分明是不想告诉我嘛。 魏依然眉头紧锁,一脸狐疑,越是不说,就越是恐怖…… 人类的大脑是用来干什么的,就是用来自己吓自己的。 在房里紧张的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是越待越害怕。 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她拿起盲杖来到门口。 不行,我得去找厂公。他不入洞房也就算了,总不能让我一个人睡鬼屋吧。 房门外,有个守门的小宦,此时已经睡着了。魏依然着急去找殷城,也没发现他,就从他身边飘了过去。 之前殷城和她说死了三个对食,她并没当一回事,但是她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让她住在死过人的院子里。 或许他不是故意的,因为毕竟他是个杀过很多人的人,才并不把这种事放在心上而已。 但是对于她,一个连蟑螂都没打死过的人…… 真是……郁闷啊。 深夜的厂公府,寂静的让人生寒。 魏依然拄着盲杖,顺着院中挂起的红灯笼走下去。她想,只要顺着灯笼走,就算摸不到东院,至少也能到有人的地方,然后再请他们带她去见厂公。 可是,走了很久,却没见到半个人。 好冷啊。 冬夜的风特别的凌冽,她感觉像有小刀在她裸露的皮肤上不停的割。 她打了个寒颤,「这是什么地方啊?大喜的日子,居然院子里这么冷清,连人也没有?早知道,我就不出来乱走了。」 「有人吗?……」 魏依然不敢高声大叫,只压着嗓子喊了几声,没人答应。 她又摸索了半天,忽然发现前方好像有影子在晃动,想来定是府里的人。对于这好不容易出现的活物,魏依然可不想放弃,紧走几步追了上去,结果一不留神,被脚下一块突兀的石头绊倒,一头撞上了不知是什么的硬物。 「哎呀!好痛啊……」魏依然被撞得昏头转向,感觉满眼都是星星。 她吃力的坐起来,还好身后似乎有一堵墙能让她依靠。 她抬起手轻揉额头,「如果上天给我一个实现愿望的机会,我一定要重见光明……,怎么办啊?刚才好不容易看见的那个人又不见了。唉,难不成,我这个新娘,要迷失在自家的府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时雨,请叫我大好人,和维生素投雷鼓励,感谢柒爷灌溉营养液,爱你们。 第59章 「厂公, 不好啦!」 天光微明之时, 路鲸匆匆跑来, 还没入院声音已传入房中。 殷城闻声忽的从床上坐起,身上还穿着昨日的婚衣。 咝…… 头疼,昨晚喝了太多酒。 酒这东西, 高兴的时候, 喝的是养身的, 可不高兴的时候喝, 却是伤身的。 昨日本是大喜的日子, 却被乔若川戳中了他最在意的地方,令他憋闷了一夜,竟无颜面对心上之人。就干脆窝在自己房里, 喝了个酩酊大醉。想来这应该也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喝得如此烂醉的一晚。 「厂公!大事不好。」 路鲸这个人一向稳重, 一般不会这么急赤白脸的。殷城一听他的声音,便断定此事不小。 他当即披衣开门,「何事?」 「厂公, 乔若川忽然在家暴毙身亡……」 什么?! 「乔若川死了?」殷城眉头深锁,同时脑子里嗡的一下。 这消息,听着倒是解气, 但随之而来的,恐怕更多的是麻烦。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是的厂公。今早乔府下人发现乔若川的尸体,现已报给刑部调查了。」 乔若川前脚送礼来羞辱他,后脚就死在家中, 这嫁祸之意昭然若揭。 「我得乔家走一趟……」 殷城说罢走出院子,却在余光一闪之间,发现一棵树后的杂草有晃动,他当即警觉,「什么人?」 路鲸赶忙过去,绕过树一看,不禁呆了,「呃,夫人?」 殷城眉头一颤,心说她怎么在这儿? 他快步跟上来,发现魏依然正靠在墙上,身上只单薄的穿着昨日的嫁衣。双眼紧闭,好像在睡觉,又好像是昏迷,额头上不太明显的地方还有红肿。 「哎哟,夫人,您怎么能在这儿睡呢?」路鲸真为这位新夫人着急呀!因为府里的规矩,是不让人随随便便在东院出入,即便在院门前晃悠也是不行的,尤其是晚上。 这可是要出人命的呀。 魏依然张开惺忪的眼睛,眼前有淡淡的光,还有那已经脱去红衣,变回灰色的新郎官儿。 她含含煳煳的道:「厂公?依然终于找到你了?」 路鲸听这话音不对,紧张道:「厂公,夫人说的是胡话吧?」 殷城发现她面颊发白,俯身在她额头上试探,好烫。 「去找太医来。」殷城抱起她进了自己的房。 第105页 魏依然因为发烧,所以在刚刚醒来的时候有点儿煳涂,但她很快就清醒了。 「嗯?厂公?」她摸到身上的被子,看到眼前的殷城,还有点儿讶然。 殷城怀疑道:「你怎么在我院子外头睡着了?」 魏依然稍稍回忆昨晚的事情后,声音沙哑道:「我昨晚等了厂公很久,厂公也没来,依然就想出来找厂公,然后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了头,大概是因为头晕,就不知不觉睡着了吧……」 「昨晚不是让你先睡了吗?」殷城略带责怪道。 「可是,我怕……」 「怕什么?」 「我听说,我住的那地方,是死过人的。……我可不敢一个人待在那里。」魏依然委屈巴拉的呢喃。「我还听说,府里还有个南院儿,所以就想找厂公说说,能不能让我去那儿住。」 殷城怔了一下,「那南院儿很小,地方又偏。」 「没关系,小不怕,我可以把那儿布置的好一点。再说,我眼睛看不见,地方小了,我也能更快熟悉,少走些弯路。」 魏依然说的一双眸子闪着亮光,殷城注视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好,那就依着你,今日就叫人把南院收拾干净。」 「咳咳咳……」魏依然咳了几声,支支吾吾的问道:「厂公,我不能在这儿住吗?呃……,不是同房啦,我可以住厢房,偏房,什么都行。」 殷城稍事沉默,「府里的规矩,任何人不得夜入东院,入者死。」 「啊?!那我岂不是……要死了?」魏依然嘟嘟囔囔的。 殷城垂眼,一来就让我破例。「不知者不怪。不过,若下次再……」 魏依然连连摇头,「不会有下次啦。既然府里有规矩,那依然也不好破例。我记住了,不过,厂公能不能给我院子里多加个人,有人陪着,我应该就不怕了。」 殷城一怔,「你院子里不是有人值夜吗?你不知道?」 「嗯?有人值夜?」魏依然完全不知道。 「他没在院子里守着?」殷城的声音忽然变得深沉,显然是生气了。 魏依然一愣,他不会因为这个就把人杀了吧? 想到这儿,她连忙改口,「有!当然有!不过,呵呵,他是,是被我……打晕的。」 「哧!」如此拙劣的谎言,殷城不禁失笑。 「厂公,你……不会杀了他吧?」 殷城忍笑道:「罢了,既然是你打晕了他,那本座也不便怪他。」 魏依然:「……」 他明知道我说谎,还这么说。 「厂公,你昨晚为什么……不来见我?……呃,我是说,我们还没有喝合卺酒呢。」魏依然试探的问。 殷城:…… 他当然不能说昨天收到玉势的事,一时间沉默了。 「厂公,太医来了。」此时,路鲸领了个老头儿进来。 魏依然吃惊,着凉而已,竟把太医找来了。我面子好大…… 太医给魏依然把脉之后,又查看了她额角上的红肿,起身道:「厂公放心,新夫人只是感染了风寒,只要服用些祛风散寒的药,便可康復。头上的伤也不重,稍加包扎即可。」 「那有劳太医开方了。」殷城道。 等药方开好,殷城嘱咐路鲸,「这药,你亲自去熬。」 路鲸躬身,「是厂公。呃,那刑部那边的事……?」 殷城低头注视魏依然烧的红扑扑的脸,有些不放心。 魏依然道:「厂公,你有事就去忙吧,我只是发烧而已,没什么的。」 乔若川的事确实不小,殷城不得不亲自去一趟。他点点头,嘱咐路鲸,「那好,你好好照顾夫人。」 「是厂公。」 殷城离开后,路鲸叫来两个小宦,「你们好好守着夫人,机灵着点儿,耳朵都给我竖起来。知道了吗?」 「是路公公。」 …… 魏依然仰面朝天,睁开的双眼,空视眼前的一片混沌。 厂公到底为什么不和我同房呢? 她耸耸鼻子,好像闻到了屋子里浓浓的酒味儿。 难道厂公不开心吗? 怎么会呢?谁成亲不是开心的呢? 算了,反正厂公的心思一向难猜,我还是不要想那么多了。 躺了一会儿,没什么睡意,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手竟在床缝里摸到个盒子。抠出来摸了摸,然后打开,里面的东西凉冰冰的。 「这是什么?神神秘秘,还塞在床头?」 「夫人,您在叫小的吗?」门外小宦不敢有一丝怠慢,听见里边有声音立刻问。 魏依然想了想,「哦,你进来一下。」 小宦走进来,见她手里拿的那东西,顿时脸红了一圈,低头不敢直视,「夫人有何吩咐?」 魏依然并不知手中何物,大大咧咧的,头朝上举起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东西?」 小宦脸更红了,头垂的更低,「呃……那,那个,那……」 魏依然觉得奇怪,「什么啊?」 「是,是……玉,玉,玉势……」 「玉饰?什么玉饰做成这样啊?」魏依然压根儿没往那方面想,把这东西攥在手里摸,「往腰上挂的吗?」 小宦脸胀得通红,「不,不是……」 魏依然觉得这小公公挺奇怪的,没进门的时候说话挺利索,怎么进了门变结巴啦? 第106页 他好像和我说话很害羞,这是为什么? 心里正想着,她脑中好似一道闪电划过。玉shi……?该不会是……! 「玉势……,啊!」魏依然终于反应过来,好像那凉冰冰的东西烫手一般,直接丢在了床上。 天哪,那傢伙怎么把这东西塞在床缝里? 他,他有什么企图啊? 魏依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殷城昨晚回房时已经醉了,他记得他把这东西狠狠的砸了,却不知那用力的一抛,却抛进了他自己的床榻缝隙之间。而不知情的魏依然脑补了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顿时脸热心跳,跟着身子出熘进被窝里,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夫人,药来了。」 过了一会儿,路鲸端药进来,一眼看见此间怪异的场景:夫人钻进被子里只露了一双不中用的眼睛在外头,身体好像还在微微发抖。而这边,这小宦满脸跟烫了一样,恨不能把头扎进地里当自己是植物。 「怎么啦?」路鲸压低了声音问小宦。 小宦斜了一下眼睛,没说话,干脆扭头逃了。 路鲸一头雾水,要说这府里除了厂公,还没人敢不搭理他的。 心想手上还端着药呢,一会儿再找这小子算帐去。 「夫人,喝药吧。」 魏依然想了想,钻出被子,「路公公,南院什么时候收拾好,我想早点搬过去。」 「嗯?」路鲸愣了一下,「哦,小人已经吩咐人去收拾了,相信很快就好。夫人且先喝了药,我再去看看。」 「好。要快,一定要快。」 路鲸嘴上应声,但心里奇怪,怎么熬了个药的功夫,这位夫人就变了急性子呢?脸色也不太对。 他不由得在床铺上扫了一圈,最终看见了那个装有玉势的锦盒,正在床边儿上扔着…… * * * 殷城带人赶至乔家的时候,六扇门的捕快,刑部官员,仵作都已到场,一群人围着静躺在床榻上的乔若川好像默哀。 殷城检查过乔若川的尸体后,问仵作,「查出死因没有?」 仵作摇头,满脸疑云,「回厂公的话,乔大人既无外伤,也无中毒,实在查不出死因。」 殷城眉头深锁,自己虽早对他有了杀心,但还没来得及动手,人却死了?真是死的太便宜了。不过,除了他,还能有谁能杀人于无形呢? 「可有其他发现?」殷城又问旁边刑部的官员和捕快。 捕快道:「眼下最为可疑之人是乔府中的一名管家。」 「管家?」殷城诧然。 「是,这里的管家于案发之日,也就是昨晚,忽然消失,不知去向。」 殷城点了点头,「事关皇贵妃娘娘的亲弟,此事就交于东厂来办吧。」 他刚想令人将乔若川尸体带回去检查,却被刑部一官员拦住了。官员向殷城躬了躬身,客气道:「厂公慢来,今早皇贵妃娘娘特地派人前来知会,命刑部务必亲办此案。」 殷城一听就明白了,乔若玉已经怀疑到他,这一招栽赃嫁祸,用的可真是时候。刚刚在他大婚之日当众羞辱过他,接着就莫名其妙暴毙家中,这给了任何人,也会怀疑到他。但如此拙劣的嫁祸,居然当真有人相信? 他勾了勾嘴角,「好,那你们好好的查,务必将真兇缉拿归案。」 说罢,他带人出来了。 走在路上,他不禁驻足沉思,这件事与我无关,我要不要去向乔若玉解释呢? 站在路口,他闭上双眼,回想这短短的时日内发生的一连串事,毒酒,玉势,他能承受的已经受够了。 殷城知道,他与乔若玉的联盟即将随着乔若川的死,而宣告终结。因为无论是谁杀的乔若川,这件事也是因为他和魏依然而起。 如今的局势,他与其费力挽回乔若玉,不如好好想想,要如何壮大东厂的势力,如何获得更多皇帝的信任。 他睁开双眼,一甩身后的斗篷,罢了!该来的,总会来! 不想我插手,我倒乐得轻闲,早早回府去陪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猜错了,女主是因为重伤九死一生眼睛才坏掉的,所以想復原也要经歷一场大的事故才行,不是磕一下碰一下就能好的。(女主:其实是作者不让我好,说看不见的时候,好玩儿的桥段还没写玩呢。) 这两天更新时间不稳定,对不住宝贝们。从明日起,更新时间暂定为中午12点。 感谢bo〃1215灌溉营养液,爱你。 第60章 喝完药, 魏依然迫不及待的搬到了南院。 「夫人, 您看还需要置办什么, 只管吩咐小人。」路鲸站在院子里躬身道。 魏依然在院子和屋里各转了一圈儿,的确规模相比西院要小很多,一共就两间房, 一间正房一间暖房, 再有就是下人住的小屋子。 虽然小, 但对于魏依然来说, 这样反而方便她熟悉。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 「这院子里空荡荡的。」 路鲸解释道:「因为之前没人住,一直空着,这刚打扫出来, 还没有太多布置, 所以显得空。」 「那能不能麻烦路公公帮我准备点儿花花草草,再种几棵树,这样就能引来鸟雀, 到时候这院子就会变得生机盎然。」 路鲸为难道:「夫人,眼下是冬季,可栽种的树植花草不多, 不如等开春了吧,到时候,小人给您这院子里栽几棵树,然后再开一块地种上花草。呃,如果夫人实在嫌院子里太空, 那小人先给您这儿搬几株盆栽,摆些怪石什么的吧。」 第107页 对了,我竟忘了是冬季。 「不用那么麻烦。若是眼下不方便,那就等到开春儿吧,反正也没有几个月了。」 「多谢夫人体恤。」 「这有什么好谢的,应该的……,咳咳咳……」 「夫人风寒还未愈,外面凉,您还是先进屋吧。小的让人给您煮了点儿龙鬚水,喝了发汗,风寒很快能好。」 龙鬚水?是什么啊? 魏依然笑道:「有劳路公公。」 路鲸扶魏依然进了院子里的正房,随后叫来个小宦,「夫人,他叫周泉,以后就是您院子里的管事,有什么事您吩咐他便是。」 「好。」 路鲸走后,魏依然觉得嗓子难受,便伸手在桌上摸。旁边周泉看见,忙端起水壶,「夫人,您要喝水啊?小的给您倒吧。」 「谢谢你。」 魏依然握着倒好的热水,发现当厂公夫人还是不错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真的除了走路吃饭上厕所,其他的都不用亲力亲为。 「夫人千万别谢小的,小的可承受不起。」周泉诚惶诚恐的道:「倒是小的该谢谢夫人,在厂公面前替小的说话,免了小的死罪呢。」 魏依然一怔,「哦,我知道了,你就是昨天晚上在我房门口值夜的那个人吧?」 「呵呵,就是小的。」周泉讪讪的。 「嗯,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若你真因为我死了,那我可不得安心啦。对了,你叫周泉,那你多大啦?」 「小的十九。」 和我现在差不多。 魏依然眼珠转了转,这里所有人的嘴都严的很,不如问问他。 「哎,我问你,厂公府里从来没有丫鬟吗?」 「之前的罗夫人,进门的时候带进来过一个,不过后来那位夫人去世后,那个丫鬟也就不在府上了。」 「那她去哪儿了?」 周泉苦笑,「这小的就不知道啦。」 「那之前的三位夫人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魏依然接着问。 「呃……」周泉支吾,「夫人,您救过小的,小的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说。」 「什么话?你说吧。」 「夫人,有些事,您还是别问那么多了。别说小的们可能都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敢乱传话。若是传了,小的就是有十个脑袋也怕活不了。」 周泉说的很真诚,魏依然其实也清楚,嫁了厂公,註定要煳里煳涂的做人。只是一时没忍住好奇的心,多问了这么一句。 她彻底放弃了,「嗯,谢谢你提醒,我知道了。咳咳咳……」 「夫人,我这就去厨房,看看龙鬚水好了没有?」 「嗯,好。」 魏依然一直好奇龙鬚水是什么东西,直到周泉把水端来,她才发现,原来就是葱根水。 不过别说,这葱根水还真管用,喝了之后果然身子暖了许多,浑身上下暖乎乎的,竟又有了昏昏欲睡的感觉。 * 殷城从乔家出来,直接回府,想看看魏依然喝了药好些了没有。 回到自己的房间一看,魏依然竟没在床上。 路鲸这时一路跑来,「厂公,您回来啦?」 「夫人呢?」殷城问。 「夫人已经搬去南院。」 这么快? 早上不还说什么想在东院待着,无论偏房,耳房,厢房都无所谓,只想留下来吗?怎么我就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变了? 「她为何搬的这么急?」 「呃……」路鲸磕巴,随后眼神不觉瞟向桌上的那个锦盒上。 殷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色当时就绿了。 呃…… 这么大的厂公,第一次感觉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东西怎么在这儿? 竟然还被她看见了。 她会怎么想?不会以为我要和她…… 呃…… 殷城坐在床边,感觉一个头两个大。想他叱咤朝堂,尔虞我诈,纵是四面楚歌声,他也毫无惧色。可现在,他竟然有天塌地陷的感觉。 崩溃了…… 这让他怎么面对她? 路鲸远远站着没敢出声,但觉着这么大的厂公就这么闷头坐着发愣,也不是办法。他颤颤巍巍的道:「厂公,夫人的药熬好了,您要不要亲自送去?」 送药? 貌似到是个藉口。 他起身出门,随口丢了一句,「把那东西扔了。」 手捧药碗,殷城在南院房门口踌躇半晌,直到发现周泉窥视他的眼神不对,这才推门进了屋。 他提着一口气,直到见魏依然还在睡,总算松懈了。 他第一次领略到什么叫怕。这可比什么董万庭,乔若玉之流可怕多了。不同的是,那些人,无论可怕不可怕,他只想他们消失,但是床上这个,他就是怕,却还心心念念,不见不行。 他把药碗放在桌上,给魏依然掖了掖被子,然后在她额头上探了下温度。 全是汗,烧已经退了。 「嗯……」魏依然睡梦中觉得热,胳膊一伸,从被子里探了出来。 美人玉臂,微微落汗…… 殷城本来就满脑子刚才那「锦盒」的事,如今再加上这画面…… 人的脑子是个好东西,最大的功能就是脑补。 嗓子干…… 他准备去喝口水,吹吹风,还没站起来,那纤细白皙的手臂,竟像蛇一样盘住了他的胳膊。 第108页 殷城:…… 完了。 当魏依然挽住殷城的胳膊时,忽然的凉意,唤醒了她的睡意。她睫毛扇动几下,蓦地发现身边坐着个人。先是以为做梦,但转而就意识到是厂公。 「厂公?」 刚喊了一声,她意识到,自己竟然好像抱着洋娃娃一样的抱着殷城的胳膊。赶紧慌乱中收回手臂,把自己藏在被子里,裹得严严的,只露出鼻子以上。 他刚才在干嘛?偷看我睡觉?没……干别的? 「醒了就起来喝药吧。」殷城避开目光,故作镇定的道。 喝药?原来他是来送药的。 魏依然缓缓钻出被子,坐了起来。 殷城庆幸魏依然看不见,不会发现他现在也如她一样的窘迫和脸红。 「厂公,我自己来吧。」 魏依然想接药碗,但嘴边已经有殷城送来的药。 她一边喝,一边还在想白天在他床上的重大发现。 照理说,我现在已经嫁给他了,那他要那个,是不是也是我的义务呢?可是,总觉得怪怪的…… 怎么办啊。我总不能告诉他觉得奇怪而拒绝他吧?那我岂不是在作死? 「其实……」餵了几口药,殷城徐徐开口,「那个……,那个东西是……昨日乔若川送来的。」 「啊!什么东西?……」刚说,魏依然反应过来了,结结巴巴的道:「哦,原来如此啊,我说厂公也不像是……,呃,呵呵,那个姓乔的,还真是……下流。」 难怪他昨晚没来见我,还喝醉了,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魏依然嘟嘟囔囔的咬唇,最后两个字含煳不清,但殷城还是听见了。他忍笑道:「看来和你说清楚是对的,否则在你心里,下流的那个人就是我了吧?」 魏依然垂下头,心说当初发现那东西的时候,还真的有三观碎裂的感觉。 「不过你放心,他不会再出现了。」殷城淡淡的道。 魏依然蹙眉,「什么意思?他离开京城了?」 「他死了。」 「哈?」魏依然皱着眉想了一会儿,「谁杀的?」 殷城意外的看着她,「你不觉得是我杀的?」 魏依然摇摇头,「怎么可能呢?厂公你是个冷静的人,不会这么欠考虑的。他刚送来那东西,之后就死了,这也太明显了,明显是有些人想利用他的死,嫁祸给厂公的。」 殷城没想到这丫头看这种事情也能看的如此透彻。 「呵!」真是个眼瞎心亮的女人。 「厂公,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殷城双手往自己膝头上一拍,「我只是在笑,有些人还不及你一个女子通透。」 魏依然讪讪的,「什么通透啊,我这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类似的故事听得多了,也就能猜个七八分了。」 类似的故事?「你还听过这些故事?」 魏依然得意道:「嗯,这类的故事可多了,只是不能随便乱讲罢了。」 「那我可要听听了。」殷城饶有兴趣。 「那可全是禁忌,厂公不会听了哪里不高兴,……把我变成第四个……?」魏依然侧着身子,一副畏缩害怕的模样。 「哧!」殷城抬手在她嘴角轻轻擦拭药渍,「关起房门,我不会不高兴。」 魏依然:??? 关起房门…… 「呃,听厂公方才的意思是,别人都以为乔若川是厂公杀的吗?」 在打岔。 殷城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但并没有生气,顺着她的话说道:「嗯,兇手杀人手法干净利落,没留下丝毫痕迹,这似乎只有东厂能做到。」 「那厂公会不会有事?」 看她一脸担心的模样,殷城冰冷的内心蓦地感觉到温暖。这世上,也有了关心我的人。 「放心吧,无凭无据,他们也只能猜测而已。」 魏依然蹙着眉头,「希望兇手尽快落网,也希望皇贵妃能明白。」 殷城嘴角弯出弧度,「只要你明白那东西不是我的,其它的,我不在意。」 「那东西?」魏依然一怔,「……」 刚刚忘却的羞臊又席捲心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青灯和bo〃1215灌溉营养液,么么哒。 第61章 董家厅中, 烛光摇曳, 映出董氏父子得意的脸。 董世英大笑道:「没想到殷城出手这么快, 大婚之日就沉不住气了。」 董万庭微阖二目,「真是有其姐必有其弟呀!乔若川居然能想到用那种东西做贺礼,还当众打开, 换了任何一个太监, 都沉不住气。殷城这是新仇旧恨, 和她们姐弟一起算了。」 董世英笑罢, 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 「诶爹,你说,乔若川真是殷城杀的吗?他这么做也太明显了吧?他前脚被乔若川羞辱, 后脚就杀人, 这岂不是公然向乔氏宣战?」 「还有谁能杀人杀的如此不留痕迹?」董万庭冷嘲道:「要说是那个什么管家,我可不信。」 「既然乔若玉和殷城已经决裂,我们是不是该好好借这机会, 想想该怎么对付他们两个?」 董万庭捏须摇头,「先别急,乔若川刚死, 死因不明,纵是所有人都知道是殷城所为,却证据不足,再加上乔若玉最近在宫里也不怎么顺。如果我们这时候出手,很可能将二人再推到一块儿去。那我们这一番苦心, 可就白费了。」 第109页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董万庭嘴唇一扯,「眼下最好的就是什么都不做,只要……坐山观虎斗。」 董世英恍然,「届时,我们就渔翁得利。父亲果然英明。」 「哈哈哈……!」父子房中朗声大笑。 …… 同一个月色下,有人欢喜有人愁。长庆宫内,流云面带沮丧的站在乔若玉的面前,支支吾吾的,「娘娘……」 乔若玉满面哀伤,憔悴的容颜上仍留有干涸的泪痕。她手扶额头,无力的朝流云抬了抬微微红肿的眼皮,「怎么?陛下还没来吗?」 流云磕巴道:「回娘娘的话,陛下说……太子伤风未愈,他晚些时候再来看望娘娘。」 「呵,晚些时候?这天已经黑了,还要晚到什么时候?」乔若玉苦涩嘆息一声,「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离世,心如刀割,悲伤至极,却抵不过太子一点点的伤风!什么三千宠爱?当容颜渐老时,果然还是皇嗣更重要啊。」 「……」流云低着头,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 乔若玉瞥眼打量她,怀疑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本宫?」 流云把牙一咬,「娘娘,其实,奴婢回来时,看见陛下已经摆驾去了……郑选侍那儿了。」 郑选侍是皇后挑选的秀女,献给皇帝的,本来也就是日常试探皇帝的喜好而已,没想到这次还真中了,皇帝对她十分喜爱。第一次侍寝后,便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封为选侍,还赐了许多东西。 乔若玉一听这个,气的指甲嵌进了手掌心里。「本宫痛失亲弟,若为了太子也就罢了,可陛下他竟然……!」 「娘娘,您别难过了。」流云也不知该如何相劝,因为皇帝往日对乔若玉的宠爱,竟好像一夜之间转移到了别处,叫人猝不及防。 乔若玉闭上眼睛,运了半晌气,「难过?本宫现在哪儿有心思难过?……殷城敢对乔若川动手,已然与本宫宣战了,皇后就是借着本宫无剑在手,才用郑选侍狐媚陛下。」 流云道:「娘娘莫担心,这整个后宫有谁的美貌能及上娘娘的万一呢?想来那郑选侍也不过就是几日的风光,等过了这阵子,陛下的恩宠定还在娘娘身上。」 乔若玉摇摇头,无力的嘆一口气,「宫里的女人就像园子里的花儿,哪有个能常盛不衰的?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向来天子的心思难测,说变就变。只是本宫一直以来自欺欺人罢了。这点,皇后就比本宫明智多了,不仅有太子,这些年来,还一直为陛下挑选秀女,藉此扶植心腹。可本宫呢?只有一个殷城,如今又为了一个女人而反目,就此断了双臂。唉……」 流云眉头蹙动,试探道:「娘娘,您若真捨得三千宠爱,不如,也学皇后,给陛下挑几个漂亮女子送去。这样,陛下纵是偶尔不来长庆宫,但身边也还是娘娘的人,早晚在陛下耳边提醒,陛下也不至忘了娘娘。」 乔若玉闻言脸色当时沉了下来,「你的意思是,本宫如今已经要靠扶植别人,才能令陛下记得了?」 流云一惊,当即匍匐在地,「娘娘恕罪,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你说的没错,本宫是该在陛下身边安置个心腹了……」说着,乔若玉眼皮朝流云挑了一下,面如冰山,「记得之前陛下曾贊你机灵可人,不如……就你去吧,代本宫在陛下身边好好伺候,如何?」 流云是个卑贱的宫女,如有机会飞上枝头,她岂会不愿意,之前几番在皇帝面前不由自主流露出来的献媚之态,便是她内心的流露。 但是,她知道,乔若玉根本容不下其他女人与她分享皇恩。所有承受龙宠的,在她眼里都是敌人。今日她这么说,虽是局势所迫,但只怕更多的是试探。 流云迟疑了一下,当即趴在地上磕头,「娘娘,奴婢何德何能,不敢妄想,望一生为娘娘效劳,心愿足矣。」 乔若玉垂眼俯视着她,方才那一瞬间的迟疑,她已看出流云的心思,嘴角一抹轻蔑的冷笑。 正这时,刘锦出现在门外,「娘娘,干清宫管事太监,符全海前来求见。」 「符全海?」乔若玉闻言坐直身子,满目疑惑,「他好端端来见本宫做什么?」她抹去脸上的泪痕,正了身道:「叫他进来。」 刘锦退出后,乔若玉一瞥地上的流云,「起来吧,别跪着了。」 「谢娘娘。」流云垂着头站起来,退到乔若玉身后侍立。 很快,符全海进来,在乔若玉面前深躬一礼,「符全海见过皇贵妃娘娘。」 这符全海年纪将过不惑,长得倒算体面,能在各宫伺候主子的宫人,无论男女外形都不能太差,更何况在干清宫,日日要见皇帝的这些宦官,更是要经过挑选的。 乔若玉侧目打量,「符公公,你不在干清宫伺候陛下,跑到本宫这儿来何事?」 符全海躬身道:「娘娘,小人听说了乔大人的事,唉……,痛失至亲的滋味儿,小的是感同身受,故而特来看望娘娘。」 「感同身受?」乔若玉绣眉微蹙,听出他言下有意,「莫非你亦有至亲过世?」 符全海湿红了双眼,「回娘娘的话,小人是断了根的人,幸而数年前在宫外得一义子,想着将来老死,有子送终,可没想到……」说着他在眼睛下抹了几下泪,「却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吶……」 第110页 乔若玉眼珠悠悠转动,这符全海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来见她,还提到他义子? 难道…… 「本宫的弟弟是为人所害,遭受横死。符公公感同身受,莫非你义子也是被人所害?」 符全海憋着一口气,沉沉点头,眼中透漏出来的,满是仇恨。 乔若玉察言观色,追问道:「是何人害你义子?」 符全海眼角往两旁扫了一眼,乔若玉便使眼色打发走左右宫女,连平日形影不离都流云也被打发出去。 「现在你可以说了。」 符全海未开口,却扑通给乔若玉跪下了,「娘娘,我那可怜的儿,与乔大人一样,是被那殷城所害呀!」 符全海说着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殷城?」乔若玉眉梢不觉一挑,似乎这个答案是她早就料到的。「你义子如何被他所害?」 符全海哭道:「我儿顾铮,原在陵州好好的开武馆,一日他去喝花酒,撞上了殷城的相好,不知怎的得罪了她,当晚,那殷城不仅查封了他的武馆,还将我儿活活打死。真是……狠毒至极呀!呜呜呜……」 「又是因为那个女人……!」提起魏依然,乔若玉就恨的咬牙切齿。若不是她,殷城不会与自己反目,若不是她,她弟弟也不会横死…… 符全海手托袖子一劲儿在眼下抹泪,哭哭啼啼,乔若玉斜了一眼,「别哭了,一个义子,如何与本宫和小川的感情相比?本宫尚且不哭,你哭什么?」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呵出一口闷气,「说吧,你来找本宫究竟何意?」 乔若玉开门见山,符全海当时眼泪就干了,要说丧子之痛,他并没什么体会,只是殷城没给他留半点面子,令他有些愤懑而已。本来以为这个仇他无法得报,但不想殷城竟与一手提拔他的乔若玉反目,还杀了乔若川,符全海仿佛看到了自己升官发财的机会。他想只要博取乔若玉的好感,与她合作,他日执掌东厂的,就会是他。 符全海躬腰下拜,「娘娘,小人不求别的,只求娘娘念在乔大人的份上,替犬子报仇。只要能杀了殷城,小的他日为娘娘办事,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乔若玉俯视自己眼前这个卑躬屈膝的符全海,眼中渐渐露出了杀气。 殷城!你以为有陛下赐婚,你就得偿所愿了?哼,小川喜欢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即便到地下,本宫也要把人给他送下去作伴儿! 第62章 服了药, 魏依然在崭新的床上踏实的睡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时, 已经日上三竿。 「夫人,您醒啦?」周泉听见屋里的动静,隔着门问道。 「嗯, 什么时辰了?」魏依然一边披衣, 一边问。 「回夫人的话, 已过巳时。」 已经巳时了? 睡了这么久啊。 「那厂公已经出去了吗?」 「是的夫人。」周泉顿了顿, 「夫人, 药已备好,是否要给您送进去?」 「好,你进来吧。」 周泉推开房门, 端药进门, 身后还领着两个小宦,各自放下洗漱用品。 「夫人,小的伺候您服药洗漱吧。」 魏依然摸了摸额头上的伤, 已经不怎么疼了,「你只帮我换药就可以了,其他的事, 我自己能行。」 周泉挥手打发走两个小宦,然后上前,边为她换药,边问,「一会儿夫人想吃点儿什么?小的好去准备。」 「反正我的头也不疼了, 要不一会儿和你去厨房看看再说。」 周泉惊慌,「夫人,您身份尊贵,怎能下厨房呢?」 「这有什么?我正好想到处转转。」魏依然不以为然。 「那……夫人,您要是想四处转转,小的陪您在各院里走走便是了。厨房那地方,又脏又乱,还到处是杯盘碗碟,您本来就受着伤,要是再磕着碰着,小的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偿的。」 魏依然想了想,也是,还是不要给他们添乱了。 「好吧,反正厂公府我哪儿都没去过,你带我认认路也好。」 吃过早饭后,魏依然在周泉的搀扶下,在厂公府各处转悠。 「夫人,这里是后花园,现在天冷,池塘水面儿结了薄冰,鸟雀也没了,所以安静。若等天暖了,您就能到这儿来散步,听听流水,鸟雀的声音,还能闻到花香呢。不过夫人您要来这儿,千万小心,这池塘的水可不浅。」 「夫人,这里有条长廊,左手边儿是西院,右边儿是厂公住的东院,一般只有路公公能进去,其他人要进,都要事先禀报才行。……从长廊过去便是前院儿了。」 每到一个地方,周泉就细心的介绍,有什么忌讳,要小心什么。 魏依然一边听他说,一边在脑中描绘这府里的景致。 她对每个地方都很好奇,除了这一左一右的两个院子,一个是凶院,一个是禁止入内的地方。 「夫人,这内院就走完了。」站在长廊前周泉始终轻声细气的说话。 走完了…… 魏依然习惯了茶肆里的热闹,勐然冷清下来,觉得闲的发慌。 回到南院往屋里一坐,开始发呆。到吃过午饭后,她越是闷得慌,照生物钟理论,她现在最难受的是嗓子。 实在太没意思了,我得找点事做。想了半天,她来到门口,「周泉。」 第111页 周泉赶忙过来,「夫人有何吩咐?」 魏依然拄着盲杖从屋里出来,走到院子中间,指着脚下道:「帮我在院子里摆张桌子。」 周泉愣了一下,「桌子?夫人,您要干什么呀?」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对了,再拿张凳子出来。」 「哦。」周泉没多问,找来俩帮手,在院子里摆了桌子凳子,然后道:「夫人,桌椅摆好了,您还有什么吩咐?」 魏依然挨桌坐下之后,「你们也找地方坐下。」 「啊?」周泉和两个小宦面面相觑,不知她要干嘛。「夫人,在您跟前,哪有小的们坐的份儿啊?」 「我没那么多规矩,坐吧坐吧,不坐我怎么给你们讲故事啊?」 「啊?」仨宦官傻眼,「夫人要给我们说书啊?」 「是啊。我说书说惯了,不说书,我都不知道干嘛。所以,趁现在没事,你们就当我的听众吧。」 周泉与两个小宦相互看了看,一脸蒙圈…… * * * 未时刚过,殷城回府。 平日里,他都是到晚上才回,但是今天,他心里总惦记着。脑子里,什么董万庭,什么贺连州,什么乔若玉,全部被一个人的音容笑貌所覆盖。一上午,打从走进东厂开始,就有点归心似箭的意思。挨到申时,他再也坐不住,直接回家了。 刚跨进府门,殷城就感觉不对,虽说自己定的规矩,府内不得大声喧譁,但今儿个这前院静的有点儿异常,关键是怎么连个人都不见?甚至连路鲸都没出来迎接。 这怎么回事?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殷城心中第一个担心的就是魏依然,他没管别的,直奔南院。还没靠近南院大门,就听见里边「呵呵哈哈」的笑声。 殷城眉头一紧,几步走进院中这么一看,一脸黑线。 只见院子里以魏依然为中心,几乎整个府上的小宦全聚集到这儿了,把这院子塞了个满。小宦们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有的手里还拿着自己干活儿的傢伙,一边干活儿,一边看着魏依然嘿嘿傻乐。 再看自己这位新夫人,就如平日里在茶馆儿那样,面对比听雅轩多出五倍不止的听众,说的声情并茂,抑扬顿挫,不亦乐乎,完全不像个刚刚撞到头的人。 见此场景,殷城垂下半张眼皮,「……」 这时,靠近南院门口的几个小宦发现了他,吓得差点儿眼珠子瞪出来,竟僵在了原地。 殷城朝他们挥了挥手,几个小宦逃命似的跑了。 伴随这几个人一跑,院子里的小子们都发现了站在门前,脸色阴沉的殷城。一个一个撅着屁股灰熘熘的跑掉了。 最后院子里剩下的,就只有路鲸和周泉了,俩人因为离的魏依然近,听书听的乐呵,完全没发现身后的变化。 「嘿嘿嘿……」俩人正乐,路鲸忽见地上一个斜长的身影,顿时瞳孔放大,噌的站了起来,往旁边一闪,低头哈腰,「厂公!」 一听这俩字,魏依然和周泉同时站了起来,「厂……公。」 哎呀,厂公怎么回来了?他不是要到晚上才回来的吗? 糟了,府里不让大声喧譁,这么多人乱闹闹的,他不会不高兴了。 这回少不得要被他骂了吧? 魏依然心里紧张的要死。 路鲸和周泉紧张倒是应该的,但她跟着旁边俩宦官一样,好像犯错的小童子,闷头抠着手指,一脸慌张不知所措。 殷城故作深沉道:「把这儿当茶馆儿了?」 「我也不想的,就是……厂公不在,我一个人闷的慌。」魏依然知道殷城喜欢她甜言蜜语的哄着他,便故意说的自己很依恋他,希望藉此机会拍马屁。 果然,这么说殷城的嘴角微有笑意,手指在她额头伤处轻点,「还疼吗?」 魏依然摇摇头,「小伤而已,早没事了。」 殷城没再多问,牵起她的手往房里走,随口吩咐路鲸,「去把本座的琴拿来。」 「是。」路鲸躬身离开。 「厂公为何让路公公拿琴来?」魏依然不解的问。 「你若闲时,可以抚琴解闷。」 抚琴? 「可是厂公,我不会啊。」 殷城诧异,「你在陵州时,不是在醉芳楼里弹过……?」 「哦,厂公说的是那件事啊。」魏依然忍不住掩口失笑,「我那是假弹,只是坐在琴后装样子,真正弹琴的人,在那块屏风后呢。」 「假弹?」殷城不解其中缘由。 「是啊,青楼里卖艺的姑娘,要么能歌善舞,要么能吹拉弹唱,可我什么都不会,若不说服老鸨让我假弹琴,她就要逼我接客了。」 当「接客」这个词从她嘴里轻快的蹦出来时,殷城差点儿没呛着。 此时,路鲸领两个小宦抬琴而来,并摆进房里。 殷城牵魏依然在自己身边做下,「既然不会,我来教你。」 魏依然踌躇,「可是,我看不见琴弦,也能弹吗?」 「琴弦摸的多了,不用看也会了。」 殷城的声音贴的如此近,呵气弄的她耳朵痒,心也跟着痒,让她不知该说什么。 「双膝併拢……」 「左脚前右脚后,腰挺直……」 殷城连做指示,魏依然慌乱中跟着做,但仍不免跟不上。他在她腰上一推,她便似中电般的挺了身。 第112页 好紧张,这是弹琴还是调情? 魏依然觉得自己心跳的好快,她就不明白,明明是个太监,可他这手就像有魔力,动哪儿哪儿就一软,搞的她心绪不宁。 他贴着她的脸,无需侧目,眼界里已是她羞臊的神情。他不动声色,右手臂环绕过她的身体,双手随即握住她的左右手,自然而然的抚在琴弦上。 「手背放平,手指垂下……」殷城边讲解边握着她的手在琴弦上波动,音符就这般,如黄莺出谷于手指下跳跃而出。 她的手指随着他的手指连续拨动,曲声的曼妙,让她渐渐忘却了身体接触的尴尬,也随之进入了学习的状态。 一曲终了,殷城放开双手,「你试试看吧。」 「呃,就弹方才学的那支曲吗?」 「嗯,试试看。」 只弹一遍,怎么可能熟悉了琴弦呢?不过,摸弦的顺序我好像倒记下了一段。 她试探着摆正手,然后回忆方才拨弦的次序,开始在摸索中弹奏。 不过,与其说弹奏,不如说像弹棉花,因为音符并不连贯,她在拨响一根弦之前,总要摸索半天,才能找准,这样一来,出来的音,就断断续续的。 拨拉了一会儿,魏依然自己都听不下去了,双手在琴弦上一按,垂下头,「厂公,我还是学不好。」 殷城侧过脸,近距离注视她,「第一次摸琴,能记下谱子已经很不容易了,你很有天分。」 很有天分? 「真的吗……?」魏依然心里一喜,转过头来,嘴唇却无意间触碰殷城的嘴角。 (未完待续) 第63章 无意的间的触碰, 魏依然不禁一颤。 我们离得这么近吗? 唿, 好慌啊。 殷城双目垂下, 身体微微的颤动,他看着这唇,离得自己如此之近, 他真想靠过去, 可是, 为何慌的有些眩晕? 他不是没有吻过, 可为什么当日那般直接, 而现在却有所畏惧了呢? 殷城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这小女子面前,竟然……怂了。 酒壮怂人胆, 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抑制唿吸的吐出两个字, 「真的……」 语气柔和,语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暧昧气息扑面而来。 魏依然心慌慌, 总觉得今天可能会发生些什么。 她的脸不敢转,身子也僵的动弹不得。像是在期待,又像是在等待。 她是我的女人! 殷城吞咽一口, 屏住一口气缓缓俯头下去,越来越近…… 「厂公!呃……」 路鲸忽然出现在门外,正看到了屋内发生的事,他尴尬了。 以前来报事,他都是从容不迫的, 从来没想到,有一日还会撞上这等事。 正要亲密的时候却被撞了个正着,魏依然感觉好像做了错事的孩子,忙把脸转到一边,心里郁闷。 丢死人了…… 殷城泄了方才屏住的气息,微微换了口气,抬头朝门口已然石化的路鲸看过去。 路鲸心里苦啊。 夫人过门没洞房,这头一次有点儿苗头就被自己给掐灭了。 厂公会不会从此记恨我? 「厂公,那个……,那小的先……」 「什么事?」殷城打断他问。 路鲸迟疑片刻,躬下身去,尽量迴避屋内的意外状况,「回厂公,于大人来了,说是有急事前来求见。」 「这个时辰来?」殷城看了眼这天色,已经暗了。 他见魏依然,仍有娇羞之态,内心又起一丝荡漾,随即故作镇定,「明日回门,我已备了厚礼,夫人看看还需什么打点,吩咐周泉便是。」 魏依然先是无意识的点了点头,跟着一愣,诧异的转过脸来,「哈?厂公您还陪依然回门吗?」 殷城一笑,「怎么,你不想本座陪你?」 「当然不是!」魏依然不可思议道:「只是厂公日理万机,依然没想到,您还能记挂这种小事。」 「夫人眼里婚姻之事,竟是小事?」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魏依然忙解释道:「只是觉得厂公那么忙还惦记着回门,依然只怕耽误厂公做大事。」 「你不想耽误,也已经耽误了我很多,还怕这一日回门?」殷城半说笑道。 「啊?」魏依然没想到他竟一点不谦让的说,不禁语塞。 终于有让这巧舌如簧的女人语塞一次了。 殷城嘴角一丝自得,随口嘱咐周泉,「好生照顾夫人休息。」 而后起身前往花厅。 听着厂公与路鲸离开的脚步,魏依然身子瘫了下来。 唿。 我还以为今天会发生点儿什么呢?怎么这时候还有人来麻烦厂公……? 想到这儿,魏依然的脸不禁烫了起来。 我这是在埋怨吗? 「夫人,明日回门礼品,您看看可还有需要填补的吗?」周泉这时拿了一份礼单开始给魏依然报。 这礼单中的东西各式各样,衣食用品一应俱全,还都是李掌柜需要和喜欢的。魏依然都不知道殷城是这么知道这些的。 报完礼单之后,周泉道:「夫人可还有别的东西想加进去的?」 魏依然摇头,「这礼已经很重了,而且,这些东西有些事我这个做干女儿的都想不到的。」 周泉笑道:「厂公一向心细,再加之对夫人您格外重视,准备这份回门礼,厂公简直比曾经筹备宫中主子们的寿宴都要仔细呢。」 第113页 魏依然欣慰,有这样一个体己之人,还真是幸运。只不过…… 「厂公方才的意思是,今晚还是不来留宿吗?」 周泉笑道:「厂公大概是怕半夜来,扰了夫人休息。」 魏依然半信半疑,「真的吗?」 * 「厂公,可见着您了,出大事了。」 当殷城出现在花厅门前时,其内焦躁的于贺平立刻迎了上来,面色慌张道。 殷城瞥了他一眼,淡然走进花厅,往正座上一坐,「究竟何事?」 于贺平急道:「厂公,那如来宝塔……塌了。」 闻言,殷城抬了抬眼,「又塌了?」 「是啊厂公,就方才的事儿,翻修最后一道,就差搭顶了,结果不知哪层的墙倒了,整个塌了下来,比没翻修之前,塌了的地方还多。」于贺平皱着眉头,支支吾吾道:「而且,还,还……出了人命。」 于贺平垂着眼皮,不敢直视殷城。殷城只扫一眼他这面色,就知其中之事,不屑道:「此事你也有份?」 于贺平艰难的陪笑,「呃,卑职不敢欺瞒厂公,当初这工程是那邹珏经手的,他倒是跟卑职提过一些,谁知道,他,他竟然贪的如此厉害?银子放到营缮所已经所剩无几,陈岩利当时不敢多言,只能……偷工减料……」 听到陈岩利的名字,殷城皱起眉头,「还有他的事?」 于贺平知道厂公和陈岩利的关系,没敢多说,只躬了躬身。 殷城稍事沉思,「既然出了事,总是要有个交代的。邹家父子已经伏法,将从邹家抄出的银两,给遇难的匠人做补偿,尽快把此事压下去,若是让陛下知道了,这事就难办了。」 「匠人的事好办,只是……,要重修如来宝塔的银子……」于贺平为难道。 这修缮如来宝塔,所需银两颇多,于贺平和自己倒不是完全出不起,但如果之后有人把这事翻出来,那这笔来歷不明的银两,就会是他们最大的麻烦。 殷城双目凝聚,微微蹙眉,食指在下巴上来回搓动几下,忽的眼皮抬起,徐徐扬起下巴,露出得意之色。 于贺平见状,试探道:「厂公是否有了主意?」 「嗯。」殷城在厅中踱了几步,「听说前阵子邹严与乔若川走的很近……」 「厂公的意思是……」于贺平话刚出口,恍然明白了,「卑职明白了,卑职这便去办。」 于贺平离开后,殷城空视前方,微合的双眼中放射一道阴鸷的光。 皇贵妃娘娘!多谢你那一坛酒,也是时候该有个了结了。 * * * 次日是三朝回门的日子,殷城放下桌案上一堆愁人的公文,撇掉一切缠人的斗争,一大早陪魏依然回听雅轩。 看着这堂堂东厂头子亲自陪夫人回娘家,还是那小门脸儿的茶肆,真叫人不敢相信。 人们远远聚集在听雅轩外,偷偷议论,「想不到啊,厂公还会陪夫人三朝回门?」 「之前他不是有过三位夫人吗?听说都死了。」 「那叫对食,称不上是夫人,咱们这位魏姑娘,才是正了八经的厂公夫人呢。」 「啧啧啧,这待遇就是不一样啊。」…… 当殷城好像个寻常姑爷登岳父家门的时候,李掌柜着实吃了一惊,他根本没想到殷城会来,一时慌乱措手不及。「哎呀,厂公您怎么还亲自陪依然回门啊?打发下人来就是了。」 殷城:…… 魏依然一旁不禁失笑,其实,老头儿的反应她是理解的,因为起初殷城说要陪她回娘家的时候,她比李掌柜也好不到哪儿去。 「干爹,三朝回门,哪有让人代劳的?」 老头儿一拍额头,「对呀,瞧我这,说的什么煳涂话。厂公莫要怪罪呀。」 殷城嘴角含笑,「岳丈过于客气了。」 李掌柜打了个愣神,忙回头喊,「二牛,你赶紧去买点肉,菜……,你看看,我本以为厂公事忙,今儿不会来,什么都没准备。」 「不用麻烦了。」殷城说罢回头吩咐路鲸,「你回去,让厨房备一席菜,送到这儿来。」 「是厂公。」 「啊?这多麻烦呀……」李掌柜更觉得愧疚了,女儿女婿回门,他这个做爹的竟什么也没准备。 魏依然安慰道:「干爹,您年纪大了,就算我们回来,您也无需准备,买菜做饭,还要收拾,太累了。」 「能常看见你们,我一点也不累。」李掌柜说话双手在大腿上搓了搓,「不过,说真的,依然你嫁了之后,咱们听雅轩八成也就开到头了。客人们知道你不在,都不来了。」 「啊?」 魏依然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老人无依无靠的,又没了吃饭的资本。若是换个夫君,她或许还敢要求,把李掌柜接去家里一起住,有个照应,但是偏偏自己的丈夫是个性格怪异的东厂头子,她哪敢随便提要求呢?我和他又不熟。 「那……干爹您……」 「若是如此……」魏依然正自踌躇,殷城一旁搭话,「请岳丈一道搬去我府里去住如何?」 魏依然一听,莫非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暗戳戳盪起喜悦之情。 李掌柜一脸惶恐的摆摆手道:「多谢厂公了,不用不用。我那闺女,……就是宝珊,昨儿个跟我说,让我把茶肆盘出去,然后搬到她那儿去。」 第114页 魏依然挺意外,「那陈大人也答应了?」 「宝珊说,就是岩利提出来的。说是这两天要给房子翻新扩建,等修好了之后,就接我来。」李掌柜语气中不无欣慰的道。 魏依然明白了,这哪里是接李掌柜回去住,分明是想接厂公回去住吧? 有趣。 不过,不管怎么样,老头儿肯定更愿意和亲生闺女住在一起。无论陈岩利是否真心,只要能哄得老人高兴就足够了。 「如果这样,是最好的。」 说到陈岩利,李掌柜忽然想到一事,对殷城感激道:「说到这儿,还真得多谢厂公对岩利的提拔啦。不然,我那闺女也过不上如今的好日子呢。」 魏依然闻言眉头动了一下,没有言语。 殷城道:「往后都是一家人,提拔他对我也有好处,岳丈不必客气。」 李掌柜笑盈盈的点点头。 路鲸回府张罗了许多酒菜,带着人拉开长队往听雅轩送,那香气飘的整条街都能闻见。引的许多人驻足观看,一个个淌着口水,心说厂公家传菜的阵势可真大啊。 等饭菜摆下,李掌柜扫视这一桌子丰盛的菜餚,还有那一坛美酒,「今天我可有口福了呀。」 「干爹喜欢就多吃点儿。」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bo〃1215 灌溉营养液,亲亲。 感谢所以订阅收藏评论的宝贝们,爱你们。 第64章 吃过饭后, 夫妇坐在轿上, 魏依然诚意道:「多谢厂公陪我回门。」 「陪妻子回门不是应该的吗?况且, 我说过,你谢的太多,我不想听了。」殷城半垂眼帘, 微醺的眼神注视她绯红的两腮, 仗着自己方才喝了两杯酒, 说话时不动声色的握住她的手, 放在自己手掌间来回揉捏, 语意淡淡的,「要谢就换点儿别的……」 别的? 厂公今天的手又是暖的,记得上次他的手暖是…… 脑子里忽然浮现那日被他拉进房门, 猝不及防的那个吻。 「厂公, 你……又喝醉了。」魏依然的手乖巧的留在殷城两掌之间,只把脸稍稍转到一边。 殷城绷着嘴角的笑,「我未贪杯, 如何能醉?」 魏依然失笑道:「厂公怕是还不知道,厂公每每饮酒之后,手就会变暖, 与平日不同。」 「哦?」殷城不想自己竟有诸多的特徵,是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他想了想,「那……你怕冷,还是怕热?」 魏依然眉头微动, 这让我怎么说?说怕冷怕热,恐怕都难免惹他生气,不如…… 她抿抿嘴,「我怕……不是厂公的手而已。」 殷城抑制不住扬起的嘴角,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些。无论何时何地,这个巧嘴的女人都能有办法逗他高兴。 轿子在厂公府门前停下。 殷城将魏依然送至南院,在院门前轻抚她的髮鬓,「好好休息。」 「厂公……你不留下吗?」魏依然忽然冒出一句,连她自己都不知为什么突然这么主动,难道也是喝了点儿酒的缘故? 她恋恋不捨的样子,让殷城心中一阵酥麻,他有抱起她冲进房里的冲动,但还是在唿吸间抑制住了。 他浅笑道:「我尚有公务要办,你自己回房吧,……不要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 我一个人独守空房,能想什么? 这个厂公,每次话尾找补的一句,才真让人胡思乱想呢。 「照顾好夫人。」殷城嘱咐周泉后,便要离开。 「厂公!」 殷城刚踏出去,魏依然又唤了一声。 「还有事?」 「嗯,我想说,厂公对依然好,依然知道,不过,厂公千万不要因为我特意去照顾谁,提拔谁。」 殷城迟疑,「你说的是陈岩利?」 「嗯。我至今仍管他叫陈大人,就是不想与他走的太近。」 「为何?」 「怎么说呢?」魏依然想了想,「起初我认为他只是势力现实,如果说这是人之本性,可后来我还发现,他这个人太会见风使舵了。所以我觉得,他这个人最好敬而远之,不可为伍,更不可过分信任。」 「你怕我会被他害?」殷城又问。 魏依然点了点头,「嗯。」 殷城淡然一笑,「放心吧,你嫁的这个人,不是那么容易被害的。」…… * * * 「娘娘,陛下来了!」流云在长庆宫门前守了半天,盼了几天终于盼来了天喜皇帝,提起裙子奔回,欣喜若狂的道。 乔若玉慌手慌脚的整理了一下髮鬓,待听到皇帝接近的脚步声时,眼泪潸然而下,「小川啊小川,你怎么能如此煳涂啊!?……你如此,让姐姐如何有脸再见陛下啊……呜呜呜……」 今日未时,符全海派人来给乔若玉带来个消息,说是刑部在搜集乔若川死亡线索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一个秘密暗格,从中发现了一份他收受贿赂的记帐,其中还有他刚刚上任时,邹珏为了官復原职将如来宝塔的修缮款献给他的帐目。皇帝为此大发雷霆,下旨抄了乔若川的府邸。 乔若玉怕皇帝为此迁怒自己,便找人传消息给皇帝,说她旧疾復发,心疼的厉害。待皇帝来时,好演场戏给他看。 乔若玉哭的是顿足捶胸,「小川啊,……小川……,你怎么这么煳涂啊?……」 第115页 正哭的伤心,皇帝大步走了进来。看到乔若玉容颜憔悴,心中顿时一软,「玉儿,你旧疾復发怎的不好好休息?……为何哭的如此伤心啊?」 乔若玉故作孱弱,扑倒在皇帝面前,「陛下……,臣妾有罪,臣妾无颜再见陛下呀……」 皇帝一把将她扶起,柔声道:「玉儿,你为何事伤心啊?」 「陛下,小川他年少经不住诱惑,竟犯此大错。如今小川虽已受到了惩罚,可臣妾,却没脸再见陛下您了。」 皇帝闻言嘆了口气,「玉儿呀,你的心太重了,朕并没有因为乔若川而迁怒于你呀。」 「可他毕竟是臣妾的亲弟弟呀!他的错便是我的错。」 「唉……」皇帝看乔若玉如此,心疼不已。 乔若玉抽泣道:「陛下,臣妾自知教弟无方,罪责深重,所以,请陛下下旨,褫夺了臣妾皇贵妃封号吧。」 皇帝皱眉,「哎呀,朕说了,并不怪你。你又何苦自己为难自己呢?」 「就算陛下不怪臣妾,可难堵满朝文武悠悠之口啊。」 乔若玉知道皇后的势力一定会借乔若川之事朝她发难,与其到时被动行事,不如先下手为强,自己领罚,只要能保住他皇贵妃的封号,她在宫中的地位,便可安稳。 「嗯,原本贪污尚可饶恕,只是如来宝塔一案,牵涉十几条人命,朕必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天喜皇帝沉思片刻,「玉儿,以后后宫之事,还是交给皇后去管吧。」 交出管理后宫之权,乔若玉早就知道这个结局,但她仍是不免失意。 皇帝将乔若玉扶上床,又安抚了几句,「玉儿好好休息,朕先走了。」 乔若玉一怔,「陛下今夜不留下来?」 「朕尚有奏摺要看,况且,玉儿你患病在身,需要好好休息才好。」说罢,皇帝转头对旁边的流云道:「好好伺候你主子。」 「是。」流云欠身,微微低下头。 皇帝走了,乔若玉却看到他走时对流云那意味深长的一瞥。这一瞥,正被乔若玉看见,不觉恨的牙根儿痒痒。 出了长庆宫,皇帝直接摆驾到郑选侍的寝宫去了,符全海寻了个机会出来,又折回长庆宫,见到瘫在坐榻上一蹶不振的乔若玉,躬身施礼,「符全海见过皇贵妃娘娘。」 乔若玉抽搐般的扯出一抹冷笑,「本宫已失管理后宫之权,你还来做什么?」 「娘娘,陛下那只是权宜之计,等这件事过去了,小的自会替娘娘打点。」 乔若玉黯淡的眼神稍稍亮了一下,狐疑道:「本宫知道,虽然陛下没有褫夺我皇贵妃的封号,可经此一事,本宫的势力已大不如前。相信宫里那些墙头草,听见风声早已一边倒的朝向了皇后那边。那你又为何要助本宫呢?」 符全海躬了躬身,「娘娘,若说小的对娘娘忠心,那是客套。小的之所以心向娘娘,是因为小的了解陛下,知道陛下的心里还是偏爱娘娘的。」 乔若玉苦笑,「偏爱本宫?陛下不说,但本宫也知道,他今晚去了郑选侍的寝宫,哪里是去看什么奏摺?呵,只怕你是老眼昏花,看错了真主吧。」 「那就当是小的跟娘娘赌上一把,若是娘娘日后重掌后宫大权,便莫忘了小人今日为娘娘所做之事。」 乔若玉侧目,以一种傲慢的眼神打量符全海,「此等情形下,你又能替本宫做什么呢?」 「娘娘,今日刑部搜出的那张单据根本不是乔大人的,而是有人栽赃陷害。」 乔若玉闻言不禁坐直,她早就怀疑是栽赃,因为乔若川虽然任性,但她这个姐姐的话他还是听的。当初他去工部上任的时候,乔若玉就反覆叮嘱过他,让他小心谨慎,切不可急于敛财,他又怎么可能如此肆无忌惮,还将那么重要的帐目留在家中呢? 她双眉倒竖,「你可知何人栽赃?」 「娘娘,在刑部的封锁之下,还能将赃物放进乔府的,试问这普天之下,还能有谁?」 乔若玉胸前起起伏伏,「你是说……殷城?」 符全海道:「世人皆知,殷城为人睚眦必报,乔大人在他大婚之日当众羞辱过他,次日便遇害,而娘娘您也曾赐他毒酒,他正好借如来宝塔坍塌一事诬陷乔大人,使陛下迁怒娘娘,以报当日羞辱之恨。」 符全海的话其实与乔若玉心里的猜测不谋而合,这种做事的手法太像殷城了。 符全海接着道:「如来宝塔坍塌,致使十数人死亡,这件事必须有人来背,可当初主要负责此事的陈岩利是殷城的连襟,殷城为了将此事压下去,就干脆将责任扣在乔大人和死去的原主事邹珏身上,正是死无对证,落得个干净了事。他还能藉机抄了二位大人的家,将工部的洞给补上。如此周密的安排,除了殷城,也没人想的出来。」 听到这儿,乔若玉恨的咬牙切齿,运气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殷城……」 「自乔大人之事起,殷城摆明了恩将仇报,要与娘娘为敌,如今他先下手为强,娘娘若再不行动,他日必受其牵制。」 符全海一番话令乔若玉不安,过去她得宠之时,宫里的这些人,想捧谁杀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但是如今,她的局势却很被动。 眼下,她忽然发现,自己竟如海中行舟,孤独又危险。 如今她看符全海就像唯一落在手的一支桨。 第116页 「你既然来见本宫,必是有对付殷城之策?不妨直说吧。」 符全海道:「娘娘现在身处劣势,若想翻盘,需忍辱负重,当与殷城和解,待重掌后宫大权之时,再想办法扶植心腹去司礼监做掌印太监,这样,就分薄了殷城的势力,也有人能与之抗衡。」 乔若玉勾了勾嘴,「原来符公公是想做这太监之首了!」 「小的若能坐上此位,他日必为娘娘马首是瞻。」说罢,符全海面朝地,深鞠一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慕阳吖灌溉营养液,亲亲。 第65章 大寒天, 连夜下了一场大雪。 一夜过后, 魏依然趴在窗户上向外望,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满眼里除了白,还是白,偶有几个绿色雾气的小宦影子, 但很快又没入白色之间, 消失的无影无踪。 「夫人, 厂公今日出府前, 亲自给您送来了这件狐裘披风。」周泉这时手捧一件毛绒绒, 通身雪白的披风,走进房门。 魏依然朝周泉的方向望过去,眼前却似有一团白雾。 周泉将披风展开, 走近魏依然, 「夫人,您看。这件披风通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据说是前两年, 厂公陪陛下去山上狩猎时打到的白狐狐皮所制。皇帝将白狐皮赠予厂公,厂公一直没捨得用,不想却私下给夫人做了这件披风。」 魏依然伸手在那柔软的皮毛上摸索, 「好软啊。」 「夫人,这不光软,更加暖和呢。您快上身试试吧。」 魏依然将披风披上,身上顿时暖和了许多。 厂公越来越细心了,眼见天冷, 我却没有件像样的披风,居然把最好的白狐皮送了我。 「扶我出去感受一下吧。」 「是夫人。」 在周泉的搀扶下,魏依然走出房门,果然半点儿感觉不到冷。 站在雪中赏景,其实除了白,她也赏不出什么花来。不过,当她看到院门前来来去去忙扫雪的几个小宦影子,她忽然突发奇想,有了解闷儿的法子。 「周泉。」 「在,夫人有何差遣?」 「你去找十几个人来,再备上些蜜饯点心。」 周泉不知她突然要这么多人干什么,但也没问,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等等。」魏依然又把他叫住了。 「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这十几个人一定要腿脚灵活的,机灵一点的。」 「是的夫人。」 不大的功夫,人也找来了,点心蜜饯也拿来了。 十几个小宦站在魏依然面前,大有听候发落的意思。 周泉按照吩咐,将点心蜜饯摆放在院子里刚刚扫过雪的石桌上。然后躬着身子,「夫人,点心蜜饯备好了,人也找来了,您看看,要让他们干什么?」 魏依然道:「也没什么事,就是看今儿难得的大雪天,我们不妨来打一场仗吧。」 玩游戏? 十几个小宦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周泉皱着眉头,「打仗!?」 「对呀,打雪仗,一会儿我们这些人分开两队,各自站院子一头,然后将地上的雪捏成球,像这样。」说着,魏依然蹲下身收集雪捏了个球,展示给这些小宦们。「看到了吗?捏好球之后,就向对面的人打。最后哪队打到的人多,哪队就赢,赢了赏点心果子。懂了吗?」 小宦们面面相觑,参差不齐都回应,「懂了……」 周泉迟疑了一下,「夫人,您说的是掷雪球吧?」 「掷雪球?你们是这么称唿的吗?」魏依然笑道:「那既然你们也会玩儿,就省的我多说了。那就来吧,谁和我一队呀?」 魏依然问完,小宦们开始鸦雀无声,之后又忽然间全跑到她这边了。 「这怎么行呢?人要分开,分开。」魏依然对那连成一片,难捨难分的绿色道。 周泉干脆点名,「你们几个,去那边儿!你们几个和夫人一起。」 小宦们终于分开两队,然后以院中为界,开始掷雪球。 这第一发当然是要魏依然来开始,她将手里捏好的雪球朝对面一团绿雾上一扔,那小宦眼看雪球来了,也不敢躲,就在原地不动,正被雪球砸了个正着。 「打中了吗?」魏依然激动的问。 周泉一边儿马屁道:「夫人好厉害,打的真准。」 「打到啦?哈哈!」魏依然拍手道:「就像刚才那样,两队互打,看谁打的多,打的准。周泉!」 「在,夫人。」 「你在旁边儿记着,最后哪队赢了,有赏。」 「是,夫人。」 两边队伍开始了正式投入战斗。 雪后,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反而那些小宦的衣着成了亮点。魏依然正好可以分的清楚,蹲在地上攥几个雪球,朝对面的绿色,「唿唿」扔了出去。 「夫人厉害,又打中啦!」周泉第n次在旁边拍手叫好。 魏依然开始还挺兴奋,但打着打着,她就觉得没劲了。 「哎!别打了!」 最后,手里这个球刚要扔出去,犹豫了一下却又收了回来。 「还是算了,你们都是故意被我打到的,当我眼瞎,心也是瞎的吗?」 小宦们一听,一个个吓得躬腰站成一排,不敢说话。 周泉也是一样,「夫人,在这厂公府里,只有您打人的份儿,哪有人敢伤您的分毫啊?」 第117页 魏依然托着手里的雪球,「这是雪球,又不是铅球,哪里能伤到人嘛?你们不敢真打,那还玩个什么劲儿啊?」 唉,古代女子嫁人后的生活实在是太枯燥了。 「诶?你们不敢玩儿,要不还是听我讲故事吧?」 周泉一听,脸都绿了,心说上次被厂公抓包还不够吗?还要再来一次?「哼哼哼,夫人,您还是饶了我们吧。」 「掷雪球你们不敢,听故事也不敢。真无聊啊……」 周泉眼睛一亮,「诶?夫人,厂公不是教您抚琴了吗?您若觉得无趣,不如回房抚琴……」 魏依然撇撇嘴,心说你饶了我吧。 就那琴,在厂公手里能弹出天籁,一到我手里,就成了「咯吱咯吱」的锯木头声音了。 想来想去,好好一场大雪,不能利用着实可惜。 「诶?你们既然不敢用雪球打我,那就我来打你们吧。」 周泉高兴了,「这个可以。」 魏依然手托下巴思索道:「不过,未免你们故意站着不动让我打,我们来换个奖罚办法。一会儿,我拿雪球丢你们,你们要尽量躲闪,但不能藏。如果被打到,就得学畜生叫。那如果打了一圈儿,最后没被打到的那一个,桌上这些点心蜜饯,就全是他的。」 小宦们一听,纷纷朝石桌上的点心窥视,有嘴馋的不禁舔了舔嘴唇。 大家都不吭声,魏依然道:「既然都没异议,那就开始吧。周泉,你也来。」 「啊?」 周泉没选择,只能加入一起玩儿…… 将近午时,殷城回府,路鲸似往常一样第一时间出现在门前迎接。 看来今日没出什么么蛾子。 「夫人呢?」殷城进门朝内院走时,随口问道。 「夫人巳时叫了几个小子去南院玩儿雪,就一直没出过院子。」 玩儿雪? 没有把家当茶馆儿就成。 「去传菜到南院吧。」殷城边朝南院走边吩咐。 「是。」 在殷城将至南院的时候,远远隔着院墙,便听见里边传来奇奇怪怪的声音,不是猫叫狗叫,就是鸟雀老虎。 殷城:??? 不是玩儿雪吗?哪儿来的这些……? 他不知道,魏依然定的游戏规则,被打到的要学动物叫,原本也就是图好玩儿,没想到,这些小子们一个个绝活儿还不少,口技相当了得,学什么像什么,跟真的一样。 从殷城听见动静到走近院门前,又是猫又是狗,还有豺狼和老虎。画眉黄鹂,喜鹊布谷,外加三声鸡打鸣儿。 不让开茶馆儿,改开动物园儿了。 殷城满腹疑惑走进院子,这么一看,又是一脸黑线。 真会玩儿。 院子里的小宦们开始还放不开,后来越玩儿越觉得有趣,难得遇上个活泼的主子,这些小子们简直的放飞自我了,不仅学叫声,还学动作。 殷城进来的时候,正赶上一个小宦被打中,「唧唧」叫着,还学猴子从他眼前横着蹦哒过去。 殷城:…… 这还是我厂公府的人么? 正自怀疑的时候,对面魏依然一个雪球抛来,原本挡在他身前的小宦匆忙一闪,那雪球直奔殷城面门。 殷城下意识抬手一抓,原本要握住那雪球,不想雪球捏的不实,只这么一握就碎了。碎裂的雪块四散飞溅,竟溅了他一脸。 殷城:「……」 魏依然感觉应该是有人被打到了,却没听见动物叫声,亢奋的朝对面喊,「谁被打到了?快叫!快叫!」 小宦们玩儿的正高兴,心说这谁呀,被打中不学,想耍赖呀? 「谁呀……?」周泉质问的话还没出口,定睛一看,眼珠子差点儿没瞪出来。「厂公!」 众小宦一听,顿时不蹦哒了,赶紧退到一边,双手垂下,乖巧的侍立。 魏依然手里捏着个雪球,还没抛出去,就愣住了。 「厂公?」 殷城灰色衣袍,在雪地上变得并不明显,所以,她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他。 我刚才打到的不会是他吧? 殷城挥手打发走几个跑的满头是汗的小宦,随后来到魏依然面前,打量她在这一身雪白毛绒的狐裘披风下,越显粉润的小脸,情不自禁的伸手撩动她脸颊旁,凝聚了些许汗珠,自然垂落的青丝。 「你想让我学什么叫?」 魏依然讪讪的低下头,「我哪敢指挥厂公呀?刚才还以为打中哪个小子了呢,没想到是厂公……」 殷城故作深沉的点点头,「公然冒犯本座,你是越来越放肆了。」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第二更啦,撒泼打滚求收藏和灌溉,祈祷明天夹子不会太靠后。 第66章 虽然殷城故意装出生气的样子, 但是, 魏依然还是能听得出他隐藏起来的愉悦情绪。 这个厂公, 每天不吓唬吓唬我,他就找不到心理平衡? 她腿一屈,作了一揖, 「都怪依然眼瞎, 那依然给厂公赔罪了。」 「嗯, 赔罪就不必了, 不过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定了规矩, 总该遵守。」说着,他从魏依然手中拿过那刚刚捏好的雪球,「被雪球抛中的, 学鸟兽鸣叫, 是吗?」 魏依然苦笑,「依然哪敢让厂公学鸟兽叫啊?」 第118页 「那怎么办?」 明知故问,真是故意刁难。 魏依然嘟着嘴, 「能怎么办?那就依然来学了呗。嗯……,不过,依然只会学一种叫声。」 殷城饶有兴致, 「什么?」 魏依然嘴巴开合了几次,终于把心一横,张开嘴巴使劲儿一吸,发出一声猪声。 「哧!」殷城失笑。 魏依然:…… 我这点儿淑女形象全泡汤了。 她抬起手放在口边呵气取暖,刚才顾着玩儿, 也没觉得冷,直到现在,雪球被殷城拿走,她才觉得双手似乎快要被冻僵了。 殷城一见那双冻得发红的手,不由得将之握进手心,「为了玩儿,竟冻成这样?也不怕得了冻疮。」 魏依然知道殷城这是关心自己,心中温暖,「没事的,一会儿回屋暖暖就好。」 殷城将她的手藏进自己的斗篷内,打量一眼她身上的披风,「这披风暖和吗?」 「嗯,很暖和。」魏依然愉悦道:「若不是厂公送我这件披风,别说玩儿雪了,我连门都出不来呢。」 「你喜欢就好。」 「听说,这件狐裘披风很珍贵,厂公一直收藏都没捨得自己用,如今反倒送了我,厂公对依然真好。」 殷城笑道:「你到是容易满足。」 此时,魏依然忽然耸了耸鼻尖儿,「好像羊肉味儿。」 「夫人说的没错,就是羊肉。」路鲸带人传菜而来。 殷城回头看了一眼,「你鼻子倒是灵。」说罢,便领魏依然走进院中一间小屋。 这间屋子主要是用来吃饭的,冬天屋内置了暖炉,使整个屋子暖洋洋的。待殷城和魏依然进屋后,路鲸将门上的竹帘放下,这竹帘之间的空隙刚刚好,即能挡风,又能透气,最重要的是,可使屋内的人,顺便透过它赏雪。 菜品上齐,两个小宦在桌边开始忙乎。 只听「刺啦」一声,肉片被炙烤的香气瞬间在整个暖房里蔓延。 「烤羊肉吗?很久没吃了。」她馋的哈喇子快流下来了。 路鲸笑眯眯的道:「今儿天冷,所以小的就做了这个,给厂公和夫人暖暖身。看来是歪打正着,夫人喜欢。」 魏依然挨桌坐下,闻着香味儿,「嗯,下雪天和烤肉最配了。」 「小的还准备了些配菜,有仙贝,河虾,小黄鱼,香菇,韭菜什么的。」 魏依然闻着这一股股的香味儿,直吞口水。 殷城笑道:「以后,你想吃什么,就吩咐厨房。」 「嗯。」 小宦将烤好的几块羊肉分别放进殷城和魏依然的盘中。 殷城见魏依然拿着筷子在盘中夹了半天也没夹起那块肉,心中着急,干脆替她夹了,送到她口边,「吃吧。」 魏依然愣了一下,本来碍于旁边这么多人,有些不好意思,但这鼻子下的香味儿,简直太诱惑了。她张开嘴巴,像等待被餵食的雏鸟。 路鲸和旁边伺候的两个小宦,忙的把头稍稍撇向一边。 「哇!太好吃了。」魏依然一边觉得有点烫嘴,一边忍不住的贊。「这羊肉太鲜,太嫩了,而且切的不薄不厚,烤的不生不老,腌制的味道也刚刚好不咸不淡恰到好处。」 得到夸奖的路鲸心花怒放,「夫人喜欢,小的就放心了。」 殷城道:「喜欢就多吃点儿。」 此时,自己盘子里的食物越来越多,魏依然可以自己用筷子夹到,便边吃边道:「就是美中不足……」 闻言,路鲸慌张道:「夫人觉得哪里欠缺?」 「如果再撒点辣椒就好了。」 「辣椒?」路鲸一脸茫然。 殷城问道:「此乃何物?」 他这一问,才提醒了魏依然,辣椒在乌朝时,还未问世。 「哦,就是一种红色的植物,大概这么大,尖尖的……」魏依然手里比划着名红辣椒的大小。「摘下晾干后,磨成粉,就成了一种辛辣的调味品。」 「你见过此物?」殷城诧然道。 「嗯。」话刚出口,魏依然就觉得不对。坏了,我是失忆了呀,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怎么可能还记得以前吃过的特殊食物呢? 果然,殷城听后皱起眉头,「夫人失忆,竟还记得此等罕见之物?」 魏依然尽量保持镇定,「我也是依稀记得些而已,因为那种食物的味道实在是太特别了。」 「是吗?」殷城满脸疑惑的注视她。 「当然是啊。」 魏依然的话落在殷城心里,吃过饭后,他便匆匆入宫,到翰林院后堂书库开始查阅各种典籍,试图寻找这个辣椒的资料。 查了半天,花椒,胡椒都找出来了,就是没有魏依然说的红红尖尖的辣椒。 殷城合上典籍,叫来身边一随侍的小宦,「把翰林院的有品级的官员都找来。」 「是。」 翰林院里的官员是所有朝廷衙门里最有学文的,只有每届的一甲进士,才能直入翰林院。所担的工作不是修撰典籍,史书,就是给王孙公子们讲学侍读。所以,能在翰林院任职的,也都是些博览群书,知识渊博的人,据说没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 众翰林们聚集一堂,议论纷纷不知殷城为什么忽然把他们全叫来了。 「不知厂公今日叫我等来,有何事啊?」 殷城道:「今日请诸位大人来,是想向诸位请教一事。」 第119页 翰林中有人问,「不知厂公欲问何事?」 「诸位大人可听说过一物,名为辣椒?」 「辣椒?」 「何为辣椒?」 「不曾听说啊。」…… 众翰林议论纷纷。 殷城补充道:「此物大约人之小指长短,通体发红,头上带尖,食之辛辣,故称辣椒。」 「莫非与花椒,麻椒,胡椒同类?」 「或许便是它们的别称吧?」 「可形状不同啊,此物细长带尖,当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翰林们交流半晌,也没交流出个所以然,最后干脆三五成群,钻进书库开始遍查资料,查的昏天黑地。 此时,翰林院门前两个路过的小宦,见此场景随口议论,「今日翰林院怎么这么热闹?」 「又要编修《天喜大典》了吧?」 「我猜要重修史书了吧?」 「不知道,反正肯定是大事。」 …… 殷城站在翰林院门前,看着里边埋头翻书的官员心中默默盘算:若是找到辣椒的出处,便可查出依然的祖籍身份…… 「殷厂公,原来在这儿啊?」此时,身后传来一声。 他回头看,竟然是刘锦。「刘公公?」 刘锦面带笑容,「厂公,皇贵妃娘娘请您去长庆宫一叙。」 …… 殷城颇为意外,乔若川死了,从某种角度来说是因他而死,乔若玉竟然这时候还要见他? 怀揣满腹疑惑来到长庆宫,见乔若玉深施一礼,「殷城见过皇贵妃娘娘,不知娘娘叫殷城前来有何差遣?」 乔若玉双手搭在膝头,和颜悦色道:「不想殷厂公如今与本宫竟如此生分了。恐怕本宫不叫刘锦去请,厂公就一次也不来我这长庆宫了?」 殷城目光微动,「殷城并非不想见娘娘,只是自知殷城有愧,愧对娘娘,所以才不敢来惹娘娘生气罢了。」 乔若玉隐忍的抠紧自己的膝盖,强做笑颜,「呵,殷厂公有何愧对本宫的?」 「乔大人死于殷城新婚之夜,虽然此事嫁祸之嫌昭然若揭。但在世人看来,乔大人之死纵与我无关,却因我而死。所以,娘娘近日必不想见到殷城,殷城当有自知之明才是。」 「你是从长庆宫出去的人,对本宫的脾气应该最为了解。本宫是对事不对人,小川他年少任性,做事难免不计后果,得罪了人也不自知,才惹来杀身之祸。本宫又岂会怪到你身上呢?」 殷城躬了躬身,「娘娘明察秋毫,殷城这便放心了。不知娘娘今日唤殷城前来,是否有事吩咐?」 「本宫今日叫你来,没有别的事,只是想与你撇清误会,免得被外界传言你与本宫不和,再让有些居心叵测之人钻了空子。」 殷城欠身,「娘娘放心,殷城对娘娘忠心不二,绝不为外界谣言所动。」 「好!本宫信你所言。」说着乔若玉饮了口茶,徐徐道:「你前些日子大婚,本宫尚未送你任何贺礼,今日本宫也该补给你了。嗯……,该送什么好呢?」 殷城满腹狐疑,若说乔若玉叫他来,真的是要化解误会,他无论如何也是不会相信的。 那么,她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呢? 殷城不语,乔若玉好似刚刚想到什么,目露精芒,「对了,听说你府上尽皆男子,尽管大多都是净了身的小公公,但终究有些时候,还是不方便。不如,本宫就送你个丫鬟,好方便在你夫人身边伺候。」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女主又要上厂公的当,开始主动勾引了。 感谢「柠檬」,「初毓」,「freya」和「风居住的街道」投雷。 感谢「niceholy stone」,「bo〃1215」,「 」,「安静的嗑瓜子」和「风居住的街道」灌溉营养液。 感谢所有收藏评论全订的宝贝们,爱你们。 第67章 殷城的眉头微动, 丫鬟?叫我来, 就为送我一丫鬟? 乔若玉兰花指卷着手绢放在下巴上, 故作深思道:「送给你的,必当是信得过的,还得聪明伶俐, 用着顺手的人。哎呀, 现如今新入宫的这些丫头, 都笨的要死, 缺少调.教, 你那夫人眼睛看不见,未必能调.教的好。不如……」乔若玉抬头朝身边的流云一瞥,「就把流云送给你府上, 做你夫人身边的使唤丫头吧。」 闻言, 流云大惊失色,当即跪在乔若玉面前哭道:「娘娘!奴婢对您忠心耿耿,您为何要把流云……」 她想问, 为什么乔若玉要把她往火坑里推。但碍于殷城就在旁边,她却不能直言。 谁都知道,乔若玉塞给殷城的三个女人全都不到一年就死了, 究竟是如何死的,至今无人知晓。那还是在乔若玉和殷城之间是关系尚好之时,如今二人已然貌合神离,她只怕前脚踏入厂公府的门,后脚就死于非命了。 乔若玉瞪了她一眼, 自从天喜皇帝对她那充满爱意的一瞥,她就早看她不顺眼了。「你哭什么?现在是让你去厂公府,又不是让你去送死,有什么好哭的?左右都是伺候人,伺候本宫与伺候厂公有何分别?难不成你还嫌殷城不配你伺候?还是说,你在宫里还有什么捨不得的东西?」 要说流云对殷城,还真是有轻视的意思,可是,看不起归看不起,她还是一样对他忌惮。他曾经对付后宫争宠嫔妃的手段,即阴狠又毒辣,以前不觉得什么,但此刻桩桩件件那一幕一幕血腥的画面却全在她脑子里浮现出来。 第120页 她战战兢兢的朝殷城侧目,慌乱的摇头,「不是!只是……,只是奴婢伺候娘娘多年,实在,实在捨不得娘娘您啊。」 「哼!」乔若玉冷笑,「捨不得本宫?放心吧,厂公府与宫里不同。你就算去了,也能常常回来与本宫叙主僕之情的。是吧殷城?」 殷城躬身,「娘娘放心,流云姑娘是娘娘身边的婢女,殷城绝不敢怠慢半分。」 乔若玉勾了勾嘴,对流云道:「听见了吧流云,你可放心了?」 流云自知根本没有转还的余地,只得收了眼泪,抽泣道:「奴婢听见了……」 殷城将流云带走后,刘锦望着宫门方向,「娘娘,以眼下的形势来看,殷城与娘娘之间的芥蒂已经形成,就算流云去了殷城家里,也一定会被提防,未必能探听到蛛丝马迹。反而,只怕流云会遭遇他的毒手。」 乔若玉不以为然的一笑,「哼,你以为本宫让流云去,是为了打探消息吗?」 「那娘娘这是……?」 乔若玉眼角一挑,「本宫巴不得殷城动手结果了那贱蹄子。哼,仗着在本宫身边伺候了几天,她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竟敢趁本宫生病的时候,对陛下献媚!」 刘锦倒不知还有这一出,不觉皱了眉头。 乔若玉扬了扬下巴,「符全海那边有消息了吗?」 刘锦道:「呃,还没有得到确实消息,不过,近几日,郑选侍一直拖病不见陛下,小的私下打听,听说她是脸上长了疮,才不敢见陛下的。」 乔若玉满意道:「动作还挺快的嘛。」 刘锦迟疑了一会儿道:「娘娘,小的有话不知该不该说?」 「有话就说吧。」 「小人总觉得,那个符全海有点儿奇怪。」 「奇怪?」乔若玉一瞥刘锦,不以为然,「他是在宫里呆的久了,世故圆滑,给人的感觉就是不那么踏实。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他能替本宫办事就足够了。也让那殷城知道,本宫才是这后宫的主子,能捧他上去,便能拉他下来。」 * * * 「夫人,厂公回来了……」周泉匆匆跑回南院,站在房门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魏依然笑道:「这是厂公府啊,厂公当然是要回来的,这还用得着你大唿小叫的吗?」 「可是厂公他……,他……」 「你怎么支支吾吾的?厂公怎么啦?」 「厂公他……?」周泉磕巴半晌,「他又带了个女人回来。」 「啊?!又带了女人回来?!」魏依然忽的站起来,心里竟这么不舒服。 这个死太监,居然是个花心大萝蔔…… 想了想,她又故作不在乎的坐了回去,「那女人好看吗?」 周泉道:「夫人,小的没看清楚。」 魏依然默默抠手,心里五味杂陈。 说好的一生一世呢? 他没承诺过…… 说好只爱我一个呢? 好像也没说过…… 说好的…… 他好像什么也没说过,反而是我向他求的婚。 不承诺,不表白,不拒绝…… 典型的渣男嘛。 想我聪明一世,竟煳涂一时,上了他的当,连承诺都没向他要一句…… 哎呀!他要是喜欢上别人了,那我会不会变成这府里的第四个? 魏依然开始紧张。 不行,我的去探探情况。 「那女人现在在哪儿?」 周泉道:「小的看见厂公好像带她朝西院的方向去了。」 又是西院!弄个女人就往西院塞。 「带我去西院儿转转。」 「是。」 魏依然带着一脸阴沉来到西院前,躲在院门后,眯起眼睛使劲儿看,但只看到一片白。 她压低了声音问,「看见那女人了吗?」 周泉向院子里探了探,「夫人,院子里的房门都关着呢。」 「关着?难道不在这儿?」魏依然咬唇,不会是领回东院去了吧? 嫉妒! 魏依然本不觉得自己会吃殷城的醋,但是现在,事实胜于雄辩,她好像很在乎。 然而,她把这一切,归咎于自己怕死而已。 她让周泉再扶她往院子里走了几步,周泉忽然发现一间厢房的窗纸上有两个人影。 「厂公好像在厢房里。」 「那女人也在吗?」 「嗯,也在。」 魏依然心里一紧,「他们在干嘛?」 「好像……」 魏依然前所未有的紧张。 「好像面对面坐着说话呢。」 说话…… 指不定又拿话撩人家小姑娘呢吧?就像以前撩我那样。 魏依然越想越不是滋味儿,想再靠近点儿听听…… 流云坐在桌子的一端,无力的垂着头,直到现在她都无法理解,自己忠心耿耿对待的乔若玉为什么派她来做一个细作。是对她能力的信任?可为什么事先连知会她一下都没有。 坐在她对面的殷城一臂搭在桌上,淡然道:「流云姑娘是伺候过皇贵妃娘娘的人,殷城只是一个太监,岂配姑娘伺候。不过娘娘美意,殷城还是要领的,既然姑娘来了,日后便在这里好好的,一日三餐,茶水点心自会有人送来。」 流云一怔,抬起头来,「我是娘娘的人,你敢软禁我?」 第121页 殷城冷然道:「乔若玉是什么人,姑娘应该最了解。以今时今日之局面,她断不可能与我真心修好。流云姑娘来我府上,应该另有所图吧?」 流云坚定道:「没有,绝没有。」 「如果她当真没有吩咐你什么,那姑娘就更该看清楚……」 正说话间,他发现院中人影晃动,脸色一沉,心道何人如此大胆,敢在此窥探? 拢眼神仔细这么一看,「……」 是她? 她来这儿干什么? 见魏依然探头探脑,鬼鬼祟祟,殷城差点儿没笑出来。 此时,流云正不解的注视殷城,为方才他吐露的半句未完之话不解,「看清什么?」 因为院中突然多了个人,殷城已无心与她多言,便即起身,走到门前,「娘娘将你送来本座府上,不是你监视本座,更非打探消息,那么就只有一种原因……」顿了顿,他稍稍迴转头,「想借我手,杀了姑娘。」 「什么?!」流云愕然,她冲到门前挡住殷城,略显亢奋道:「你胡说!我对娘娘忠心耿耿,娘娘为什么要杀我?」 殷城嘆了口气,「这就要问流云姑娘自己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这是挑拨离间!」 「呵,本座今日能与你说这番话,还有需要挑拨吗?」 说罢,他推开房门,跨出房门。 「快躲起来!」魏依然听到门响,立刻叫周泉与她一起躲到墙后边。 躲了一阵子,发现院子里没了动静,魏依然这才小声道:「看看厂公走了没?」 周泉刚探出头去,一个黑压压的身影高高在上压住了他的视线。 他抬头一看,险险趴地上,「厂公!」 厂公……? 没容得魏依然反应,她眼前光线已暗。殷城背手而立,嘴角含笑的打量她这尴尬凌乱之态。 「天色不早,你跑到这儿来干什么,不怕这院子里有鬼了?」 魏依然使劲儿咬了咬唇,「嗯……,路公公说,他酿了些果子酒,今日刚好启封,晚饭时可以尝尝。听说厂公来了西院,所以,依然只是来问问,厂公要不要去品酒?」 殷城看她满脸的诡辩,自是不信她的话,不过,她为何前来西院,他倒一时间还真想不出来。不过,他也知道,她就算滑头却并不会有半点害他之心,也就不打算追问。 「好,正好本座也饿了,走吧。」 就这么煳弄过去了? 魏依然长出一口气,回头吩咐周泉,「去传菜吧。」 「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嵇望樗灌溉营养液,亲亲。 第68章 周泉走后, 殷城牵着魏依然在雪地上走的不紧不慢, 各自心里都有些话想问。 魏依然想开口问问那西院儿的女子, 却不好直接问,想来想去兜了个圈子问道:「厂公今日回来的比平日晚,是朝中又有大事要操劳了吗?」 殷城稍稍寻思说道:「朝中并无大事, 只是查了半日的典籍而已。」 「典籍?」 「嗯, 不止是我, 还有翰林院的官员, 费半日之功, 查了整个书库的书,皆未查到夫人所说的辣椒。」说着,殷城侧目打量魏依然的神情。 魏依然一怔, 心虚道:「厂公为何要查辣椒呢?」 「若查出此物来源, 便可顺藤摸瓜,查出夫人的祖籍身份,夫人难道不想与亲生父母相认?」 「呃……」我可不想, 「谢厂公厚爱,只是……,对于辣椒, 那不过是依然心中残存的记忆,并不真切。或许那辣椒并不叫辣椒,叫别的名儿也没准儿。又或许,根本没有此物,只是依然失忆后心中凭空生出的东西而已。」 「凭空也能生出东西来?」 「对呀, 不然怎么会有无中生有这个词呢?不过,确切的说,这叫想像。」 「想像?」 「嗯,就比如看到一个梨,就可以想到一个与梨有关的故事。比如,得知厂公午后一直在翰林院翻阅典籍,依然就会想像厂公翻书的样子。再说到辣椒,或许只是对某种相似花草或食物的想像吧。」 闻言,殷城忍俊不禁,「你这叫胡思乱想。」 「就算是胡思乱想,厂公也不能瞧不起,因为世间很多发明创造,都是由胡思乱想开始的。」 殷城双眉微扬,贊同的点点头,「嗯。许多情感也是由胡思乱想开始的吧?」 魏依然:「……」 又在撩。 哼,方才还不知怎么在西院儿撩来着? 说话间,二人回到南院,周泉和路鲸更是快一步准备好了饭菜,只等主子来用饭。 「好甜的果酒味儿啊。」魏依然方进院,便闻到了一股若隐若现,甜香中微辣的味道。 路鲸迎上前来,「这果子酒一共酿了十九坛,这坛的味道最佳,所以给厂公和夫人送来了,请厂公和夫人尝尝味道如何。」 殷城隔门闻了闻,「嗯,的确芳香四溢。」 进到房里,这股酒香越发浓重。 待殷城和魏依然落座,路鲸和周泉分别给二人递上温过的酒。 路鲸道:「这果酒刚刚烫温,不热不冷,刚刚好。」 魏依然端杯满饮,「果然好喝。淡淡的果香中有一点点的辣,喝下去胃暖了,整个身子都暖了。」 殷城饮下一杯,点了点头,「不错。」 第122页 路鲸又道:「今晚以酒为主,所以,菜色以清淡为主,宜下酒。」 魏依然又饮了一杯,「路公公想的真周到。」 「这是小人应该做的。」路鲸讪讪道。 路鲸将这里一切准备妥善,便给周泉递眼色,随即双双退出,放下帘子,在外侍候。 这果子酒虽然没什么酒劲儿,但魏依然平日里并不碰酒,喝了几杯之后,脸上就似上了淡淡的胭脂。胆子也大了些,竟开口问道:「厂公,嗯……,你……方才……」 殷城饮下一杯,见她支支吾吾的,好奇的看着她。 「方才,是不是……带了个女人回府啊?」 殷城此时才恍然大悟,难怪她好端端跑去西院,竟是因为这个。 她在吃醋。 殷城忍笑,故作深沉,「嗯,人已经安排住进西院儿了。」 果然是这样,还这么直言不讳的。 气死我了。 太监也如此花,算我看错你了。 「那……厂公今日为何不陪她一起吃饭呢?」 殷城扬起下巴,好似沉思,「不急。」 不急? 你到真是不急。 魏依然心里一酸,扬脖又灌了一杯。 殷城坐对面,费了老大的劲儿才忍住笑,「夫人怎么不吃了?」 哪儿还吃得下啊? 「我吃饱了。」魏依然喃喃道。 「嗯,我也好了。那……夫人回房休息吧。」 殷城说罢起身,魏依然忙问,「厂公这是要去哪儿啊?」 殷城故意道:「西院儿。」 说完,他就走了,魏依然闷闷不乐,又灌下一杯酒。 周泉这时进来,「夫人,您要回房吗?」 「不回还能干嘛?」魏依然按着桌子无精打采的站起来,感觉身上暖乎乎的,脚下飘飘然,还挺舒服,便说道:「帮我拿壶酒进房里吧。」 「夫人,您还喝啊?」 「反正也没人陪,就让我一人饮酒醉吧。」 魏依然带着三分熏,在周泉的搀扶下回了房。 回房后,她让周泉回去休息,打算好好享受一下孤独。她坐在桌子旁边,接着喝酒,这果子酒的口感特别好,没有浓烈的酒味,淡淡的甜,淡淡的香,温的时候暖胃,放凉了更甘。连从不喝酒的她都觉得上瘾。 「这酒怎么做的,也太好喝了吧?」她左一杯右一杯,好像在喝饮料。 又喝下一杯,她感觉头有点儿晕,浑身无力,但没有不适,反而觉得轻飘飘的很舒服。 屋里的暖炉正是烫的时候,周泉怕晚上散了热冷,早早关上了门窗。 魏依然渐渐感觉脸发烫,身子也由暖变热,「好热啊。」 她抬手解开了领口的两颗银扣,露出皙白的脖颈。但还是感觉的热,她继续解着身上的扣子,浑然不觉此时在她斜对面,还坐着个人。 殷城故意骗她说去西院,实则来到她房里,原本只是想给她个惊喜,不想喝的半醉的魏依然走进房里,竟然一点儿没察觉他的存在。还这般毫无防备的喝酒,自语。 他觉得有趣儿,便不动声色,默默看她醉酒后的肆意。 可他也没想到,魏依然竟一声不响的把衣裳给脱了。 他稍稍避了一下眼睛,但转念一想,这是我的妻子。 他眼神闪烁几下,终于落在那如玉的身体上。 「花心大萝蔔!喜新厌旧!」 正在殷城晃神之时,魏依然忽然将酒杯往桌上一拍,气唿唿的骂了一句,这才将他的飘忽不定的心神唤了回来。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七夜子」投雷。 感谢「飞飞」灌溉营养液。 感谢「泥巴吧」灌溉营养液。 感谢「禾一落」投雷和灌溉营养液。 第69章 花心大萝蔔? 说我吗? 第一次被人说成是萝蔔, 殷城差点儿笑出声。 「成亲之后, 也没陪过我一夜, 那个女人一来你就去陪她?」 殷城:「……」 想像力真丰富,自己杜撰了个情敌塞西院儿去了。 「唉,看来, 他并不喜欢我, 只是看我可怜, 想帮我才娶我的吧?真是红颜美人多薄命啊。」 魏依然自怨自艾的再饮一杯, 却发现酒壶的酒已经空了。 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鼓着绯红的双腮,「这么快就喝完了?还想喝……」虽然酒醉,但魏依然还是有意识的, 想了想:还是算了, 喝太多,会头疼的。 她准备上床躺会儿,结果一转身, 没摸到盲杖却被自己的脚绊了一下,身子不觉向前扑出去。 殷城见状抢步上前,将她一把抱在怀里。当那微凉的手掌贴在她光熘熘的后背上时, 魏依然一瞬间酒醒了一半。 她不必看清眼前人的样子,只这熟悉的感觉,便脱口而出,「厂公?你不是在西院儿吗?怎么在这儿……?」 魏依然说话含含煳煳的,带着酒醉的轻佻, 一双眉毛不时挑动,牵动殷城本就不安的心。 如此靠近,身上剩下的衣物,就只一件肚兜,他明显感觉到贴在他胸口的温软,不由得目光向下游走,唿吸渐紧…… 他吞咽一口,声音沙哑,「我一直在这儿。」 「一直?」魏依然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穿的什么,脑袋微歪,「厂公……在,偷看依然?」 第123页 殷城:「……」 「我是……正大光明的看。」 魏依然撅撅小嘴,「厂公,你……欺负我眼瞎,看不见你……在这儿藏着。」 她此刻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是在对殷城的撩拨。他抑制着自己的唿吸,「你不想我在这儿,我可以走。」 魏依然迟钝了一下,竟一把抱住了他,头脸紧贴他的胸口,「厂公,你留下陪我好吗?我不想老是一个人在这么大院子里呆着,好像守寡一样……」 殷城:「……」 他的气息因抑制而不均匀,他注视魏依然的目光也越发迷离。「你真的……想我留下陪你?」 魏依然伸手摸到他的脸,手指在他脸颊上轻轻划下,直到他的嘴角。然后,也不知是不是在酒精的作用下,她忽然有想要亲吻他的冲动。她缓缓的踮起脚尖,朝着摸到的嘴唇靠近…… 殷城忽然有点儿慌,脑子里除了上次亲吻时的感觉,什么都没了。他眉头轻颤,眼睁睁看着那唇靠近,直到自己的嘴唇感受到那温软潮湿的触感,心头剧烈的一颤。 轻轻一吻,魏依然放下脚跟,抬起醉脸娇笑的望着那张模煳不清的脸。 殷城胸口起伏,不禁吞咽,「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魏依然借着酒醉,一改常态没羞没臊的呢喃,「依然在勾引厂公留下来呀。」 说着,她伸手挽住了殷城的脖子,嘴唇猝不及防的再次靠了上去。 殷城一怔,胸口如有热血涌动,这红果果的吸引,令他再难抑制,在那唇将离未离之时,他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回以更热烈的吻。 本就醉意浓浓的魏依然,此刻除了心跳,脑子里已经凌乱不堪,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眩晕。她唿扇了几下眼睛,最终无力的合上了。 殷城吻的忘我,当他刚刚放松了一只环着她的手臂,想要腾出一只手去探索的时候,怀里的魏依然,竟身子一瘫,滑了下去。 他手臂立刻收紧,这才免于她摔在地上。他低头仔细一看,发现她已经酣然入睡了。 呃…… 竟然醉了? 呵! 他泄了口气,感觉刚才像经歷了一场大战,又像是做了一场不该做的梦。 俯视趴在自己身上,终于安静了的魏依然,他蓦地感觉,这哪里是女人,根本就是个妖精,可以把人的魂儿勾走的妖精。 …… 第一次喝了那么多酒的魏依然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等她彻底清醒了之后却发现,所谓的断片儿,都是不存在的,昨晚上那丢人的一幕,她竟然完全记得,直到她摸着殷城的嘴亲下去的那一刻为止。 魏依然一巴掌狠狠拍在额头上,「我到底亲下去了没了?」 唉,淑女形象彻底崩塌。 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她轻了轻嗓子,朝门外喊,「周泉!」 周泉闻声跑了进来,「夫人,您醒啦?」 「嗯。」魏依然迟疑了一下,试探道:「厂公呢?」 「厂公天还没亮就入宫去了。」 「天没亮就走了?」魏依然暗自嘟囔。 周泉以为她是在问他,便接话道:「是啊,再过几天就到岁旦了,每逢这时候,厂公都是很忙的。」 「岁旦?……」魏依然一怔,「差点儿忘了,要过年啦。我这足不出户,活得连日子都没数了。」顿了顿,「可是,过年嘛,厂公管的是东厂又不管内务,他忙什么?」 周泉笑眯眯的道:「宫里呀,外宴有光禄寺,内宴有皇后有内官,自是不用厂公忙。可是呀,岁旦之期,进京的人又多又杂,难保他们当中没有歹人,想借岁旦行不轨之事。到时候,不止东厂,但凡相关的衙门都得提高警惕。若是让坏人混进宫里,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你知道的倒是挺多。」魏依然倒没太在意什么歹人,反正,她住的地方叫厂督府,哪个想不开的歹人往这儿跑呢? 周泉讪笑,「小的也是听路公公说的。」 魏依然迟疑了一下,支支吾吾道:「那,那厂公是从哪院儿走的?」 周泉一头雾水,「东院啊。」 「这么说,厂公昨晚,没在这儿过夜?」 「昨晚夫人睡下之后,厂公就走了。他还让我跟您说,说什么……」周泉显然有点儿忘了。 魏依然蹙眉,「说什么?」 「哦对了,说第一次,当珍而重之,叫夫人不要着急。」周泉说完,还问,「夫人,什么第一次啊?」 魏依然红着脸,嘟嘟囔囔,「谁急啦?他才急呢……」 * * * 每逢过年,京城总是很热闹的,来往的行人车马络绎不绝,这里边儿有赶来朝贺进贡的番邦使臣,还有奉旨入京的亲王郡王,还有借着人多,赶来做生意的行商。 为了保证岁旦之期京城的安定,城门早已加派了守兵,捕快和锦衣卫不时在街上巡视。皇城门的禁军更是不敢懈怠。殷城虽是执掌特务部门,但这时候,也要负责皇帝的安全,所以随侍在侧,所以根本无暇回家。 除夕这天,皇帝的亲弟弟,淮王,奉旨入宫,与他亲哥哥同饮家宴。 身为乌朝的王爷,无旨是不得入京的,不过,淮王和皇帝哥俩的感情还不错,所以每年元旦,淮王都会接到圣旨,入京小住,与他皇兄贺岁。 第124页 「一年不见,皇兄皇嫂的气色还是这么好。」还未入席,淮王与皇帝在暖阁中闲话。 皇帝摇摇头,「今日家宴,皇弟就不必哄朕高兴了。自前日偶感风寒,至今未愈,身子已大不如前。」顿了顿,「倒是皇弟,这次看着倒比去年发福了不少。」 淮王与皇帝年纪相仿,人到中年,又在属地养尊处优,发福是必然的。 他捋了把鬍鬚,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臣弟在家每日悠闲自在,不似皇兄日夜为国事操劳,岂有不发福的道理啊?」 「呵呵呵。咳咳咳……」天喜笑声中,咳了几声,感慨道:「如今看来,还是皇弟的日子过得好啊。……悠闲自在,听着就叫朕羡慕。朕若能有一日清闲,已是感谢先祖庇佑了。」 「皇兄日理万机,确实操劳,眼下岁旦之期,皇兄可要好好休息,保重龙体。」淮王说着,笑道:「臣弟就是知道皇兄操劳,所以这次来,专程带了一样贺礼,为皇兄皇嫂贺岁解闷儿。」 皇帝好奇道:「哦?是何贺礼呀?」 「臣弟前些日子偶得一女子,收为府中歌姬,此女不仅能歌善舞,还能在跳舞的时候,变戏法儿,看着着实令人眼花缭乱。」 「哦?那朕倒是要见识见识……」 话音未落,符全海走了进来,「陛下,董阁老与几位大人在外求见。」 天喜正与兄弟说的兴起,忽然被打断,天色沉了下来,「他们这时候来做什么?」 符全海道:「回陛下的话,董阁老说,有十万火急之事。」 「朕的御笔都封了,有何十万火急之事,非要今日来说……?」天喜皇帝虽然显得有点不耐烦,但稍事迟疑,还是让他们进来了。 董万庭,董世英,还有贺连州进来,面色焦灼,皇帝只这么一打量三人,心里不觉一紧。 原来,贺连州今早忽然接到边疆急报,说北疆苍池族趁年节之期,在边境城大肆掠夺,不断骚扰。 军情大事,贺连州不敢耽搁,立即与董氏父子入宫,将此事奏与皇帝。 天喜皇帝还是很负责任的,连除夕宴都撤了,直接改朝堂议事了。 「苍池族连年滋扰我国边境,着实可恶,诸位爱卿,可有应对?」 众官员在地下闷头晃悠,这两天好不容易放假,喝的酒劲儿还没过呢。一个个都憋着气,心说这苍池蛮夷,大过年的不让人好好过。 「陛下,苍池小国,不足为惧,只要出兵镇压即可。」武将中有人道。 贺连州连连点头,表示贊同。 皇帝看了看他,「贺尚书亦觉得该出兵镇压?」 贺连州出班道:「回陛下,苍池小国兵微将寡,与我天.朝何比?只要陛下降旨,令北疆守军镇压,相信很快即可平定。」 「贺尚书此言有理,也该让那些蛮夷知道我天.朝之威。」 「对对,出兵镇压!」 众官员一片贊同之声。 皇帝手捻鬍鬚,环视大殿之上,发现殷城垂手侍立,默默不语,便主动问道:「殷城,你意下如何?」 殷城一般是不与众文官一起在朝堂议事的,不过今天,皇帝特意差人把他找来,与众官员一起商议国事。 也正是因为他在,所以董氏一党的官员,显得特别亢奋,叽里哌啦叫嚣了半天。此时见皇帝要看殷城的意见,一个个显示出明显的敌意。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提前更新,感觉我这章不早点儿发出来,会被揍。(一脸怂相) 感谢freya投雷 感谢哈哈一笑投雷 感谢千桦祭酒桐灌溉营养液,爱你们。 第70章 殷城稍稍沉思, 出班道:「陛下, 臣以为苍池国地处苦寒之境, 常年犯边,不过是掠夺物资。时逢岁旦之期,我天.朝百姓家家庆祝, 苍池人此时来犯, 意图更为明显。与其轻易开战, 倒不如以少许财帛诱之, 招抚与他们, 使其从此归属我天.朝……」 不等殷城说完,贺连州便亟不可待的抢话道:「我泱泱天.朝,何须以财帛招抚蛮夷?只要出兵镇压, 量他们不敢再来犯我边境。」 「对!招抚乃懦夫之见。陛下, 殷城之见万万不可取。」贺连州自信道:「对付苍池,只要臣举荐一人前往驻守,必可退敌。」 于贺平等几个官员本想与他们争辩一二, 却见殷城暗中示意,叫他们别管,他们这才猫在一边不语。 殿中董氏一党的官员又抨击殷城一番, 因为没人与之争辩,也就渐渐安静了。 皇帝再次观察,发现董万庭这位老资歷还没开口,便问道:「阁老,你的看法如何?是主出兵镇压, 还是招抚?」 董万庭晃悠着官步出班,眼皮垂的好似睡着了一样,慢条斯理的向上猫了猫腰,「陛下,臣以为一味妥协,恐使小人得寸进尺。贺尚书执掌兵部多年,对边关战事熟知,其言应当可信。」 「对对对,陛下,阁老所言极是,还是要出兵镇压。」 「对,出兵镇压。」 殿内一片附和这声。 天喜一瞧,这内阁的人都意见统一了,那还有什么说的?当即口传圣旨,令北疆守军对前来犯边的苍池人出兵镇压。 出了宫门,于贺平不解的问殷城,「厂公,如今朝堂上并不全是董氏一党的人,心向厂公者也不少,若争辩起来,未必会输啊。」 第125页 殷城眼神朝不远处正自得的董氏官员们淡淡一瞥,「《老子》有云:天欲其亡,必先令其狂。他们既然自寻死路,本座又何苦阻拦?」 于贺平更加不解,「厂公言下之意是,此次镇压……」声音压的很低,「必败?」 「胜败本座不敢断言,不过,此时天寒地冻,不利骑兵,苍池偏偏此时犯境掠夺,必是到了绝境。人在绝境之下,就犹如困兽一般,是最兇勐的时候,贺连州此时主战,不避锋芒,迎难而上。想赢,绝非易事,即便他赢了,所耗财力兵力,也远远超过招抚所需之财帛。届时,你等再在朝堂上合参他一本,贺连州必亡。」 于贺平恍然,在殷城轿子前深鞠一躬,「厂公英明。」 除夕之日,家家户户欢聚一堂,准备炮仗,准备年夜饭,魏依然虽因眼睛的缘故做不了别的,可做为当家主母,她却要给小的们分发红包,礼盒。所谓的礼盒,里面其实就是些寓意吉祥的糕点果子,其实也没什么值钱,就是图个喜庆。 等忙完了这些,周泉还帮着魏依然换上了新衣裳,一边装扮还一边说道:「这是厂公叫宫里最巧手的宫女给夫人做的,瞧瞧这绣工,这针角,还有个样式,都是绝好的。夫人穿上,真是美若天仙。」 天仙? 好老套的比喻。 只可惜,我连自己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想到这么好一身衣裳,魏依然心里忽然泛了酸,「呃,他给西院儿那个送了吗?」 「呃……」其实周泉早就知道了真相,但是路鲸叮嘱过,这件事谁也不准透漏给夫人。他支吾了一声,「这个……,小的不太清楚。」 太可气了…… 可生气有什么用?他是个活阎王,我有与他争平等的权利吗?每日小心翼翼的说话,还怕冒犯了他呢。 魏依然气鼓鼓的,手在腰间无意的一插。 诶?奇怪,厂公都没量过,怎么知道我的尺寸呢?…… 周泉见她闷闷不乐,心里因为不能说实话而内疚,便想着法儿的转移她的注意力。「夫人,今儿除夕,晚上厂公一定回府,不如,让小的给您上个妆如何?」 「你会上妆?」魏依然诧异。 「嘿,略会一些。」 魏依然歪着头,心想:晚上一起吃饭,西院儿那个也一起吗?那我可不能输,谁要是输了,保不准就成第四个了。 她点了点头,「嗯好,那你帮我上个妆吧。」 …… 殷城坐轿回府,第一时间来到南院,今天的南院儿到是安静,别说魏依然了,就连周泉也不见了。 人呢? 「好看吗?」 「夫人,您可真是个美人,怎么着都漂亮。」…… 殷城正奇怪,却听见魏依然房里传出她和周泉的声音。 殷城奇怪,大白天的,两个人在房里说些漂亮不漂亮的话,是在干什么。 他缓步靠近,顺窗口向内一瞧,原来,魏依然坐在梳妆檯前,周泉正在给她化妆。 化妆嘛,手脸之间难免接触,这在殷城以前认为的,并没什么,毕竟周泉只是个小宦,在宫里,宦官们为后宫嫔妃做的事又何止是化妆,连沐浴洗澡这些事,有时都少不得宦官负责。 可是今天,当他亲眼看见周泉的手接触到魏依然的脸颊时,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皇帝那般心大。 他越看越不舒服,当即推门进去了。 门声响动,周泉看见殷城,起身施礼,「厂公。」 厂公回来了? 魏依然对那晚醉酒的事还记忆犹新,现在的妆容也才画到一半,是不是正大小眼,高低眉,丑的像鬼一样? 唉,他怎么这时候回来?让他看见我这样,岂不更惦记西院儿那个? 殷城此时已经从周泉手里把胭脂盒一把夺下,带着几分恼怒之色,示意让他出去。 周泉一脸惊慌,出了房门心中这个焦虑,心说我没干嘛呀?厂公看我怎么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厂公今日回来的怎么这么早?」魏依然知道眼前换了个人,深深低下头,不想对方看见自己只画到一半的妆容。 殷城没开口前伸手在她下巴上轻轻一托,将她的头抬起。魏依然一向素面朝天,今日敷了粉,两颊刚刚落了些胭脂,与平日的素面略显不同。 「数日不在府中,难道夫人不想见我?」 魏依然:…… 又是阴阳怪气的。 「当然不是,只是不想这个样子见厂公罢了。」 殷城放下托在她下巴上的手,在对面坐下,「夫人醉酒的样子我都见过,还有什么不能见的?」 魏依然一听,不觉羞红了脸,干嘛好好的提起那晚的事? 殷城端起手上的胭脂,用粉刷在盒里沾了些,先在自己手背上试试颜色,然后熟练的在魏依然两颊轻点。 「为夫人上妆这种事,日后还是我来吧。」 魏依然喃喃道:「厂公还会给女子上妆呢?」 「以前在宫中时学过一些。」 上了胭脂,再画峨眉。魏依然试探道:「厂公,我是上了妆好看,还是不上妆好看?」 「夫人天生丽质,无论浓妆还是淡抹皆相宜。」 嘴上抹了蜜么? 魏依然窃喜。 画了眉毛,殷城用手指在胭脂里沾了沾,然后另一手托起她的下巴,「张嘴。」 第126页 魏依然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轻轻张开双唇。接着便是那微凉的手指,点触嘴唇的感觉。 一点一点…… 好羞。 殷城见她脸色渐红,心里也开始躁动,注视这般红润如新摘樱桃的唇,他脑海中竟莫名生出些奇怪的想法,不知这胭脂的味道可好? 他的手悬在她唇上顿了一下,「为什么好端端的想上妆了?」 魏依然磕巴道:「就是……觉得新鲜嘛。」 「我要听实话……」 殷城的声音如此深沉,让魏依然更加觉得自己像他手里的犯人,说谎是会被惩罚的。她不由得脱口道:「我……不是怕今晚一起吃饭的时候,没西院儿那个漂亮吗?」 殷城:…… 他忍了半天,才把笑憋回去。「不漂亮就不漂亮,有什么好怕的?」 魏依然闷闷不乐,「厂公在宫里摸爬滚打,难道还不知道,女人失宠的下场有多惨吗?我出身卑微,本就高攀了厂公,只怕一个不小心,变成了那……第四个。」 第四个? 殷城眉头一蹙,恍然明白了,「哧!」 「厂公,你笑什么?」 殷城拿起桌上的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胭脂,然后一本正经道:「宫里嫔妃争宠,可不单单只是上个妆这么简单。」 魏依然眉头微挑,他说这话什么意思?「厂公莫非还想我使手段,陷害,勾引?」 殷城又笑,「好啊,那你试试看。」 魏依然鼓起腮,「厂公是又想看依然醉酒了吧?」 殷城摇摇头,「喝多了不好,容易醉,我要你醒着。」 魏依然咬咬唇,舌尖儿舔到一点点胭脂,心思一动,「那厂公可想尝尝胭脂的味道?」 一句话,正说中了殷城方才心中所想。他注视眼前那微微张开的红唇,再加上几日未见的相思,心头一热,将她拉进怀里,俯头咬了上去…… 他的行动猝不及防,魏依然没来的及反应什么,便被这突然的暖流抽空了思想。 也不知过了多久,殷城抬起头,凝视她羞红的脸,还有已被他吞光了胭脂的唇。 魏依然靠在他怀中,羞涩而又滑头的问,「好吃吗?」 殷城故作平静,「没尝出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厂公:我真的就只吃口胭脂,你们别胡思乱想。 感谢freya投雷,爱你。 第71章 想我再给你尝一次?想的美。 魏依然下巴朝桌上一扬, 「厂公, 桌上有一盒呢, 你慢慢尝吧。」 殷城心情愉悦,不禁低头抚摸她湿红的唇,「以后别乱想了, 什么第四个?你在这儿, 是唯一一个。」 唯一? 情话听着好听, 可未必是真的。 魏依然稍稍把脸转向一边, 嗔怪道:「厂公就会哄我, 那天才带了别的女人回来,我哪里就是唯一了?」 殷城嘆了口气,无奈道:「那是皇贵妃赐给你的使唤丫头。」 「啊?」魏依然闻言勐的坐了起来, 「使唤丫头?」 「嗯。」 「皇贵妃为什么要赐我使唤丫头?她不是因为乔若川的事, 与厂公生了嫌隙?」魏依然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哦我明白了,厂公就是怕她不按好心, 所以才把她关在西院的对不对?」 殷城扬眉道:「夫人果然还是通透。」 「可是……」魏依然想了想,「厂公杀过那么多人,既然怀疑为什么不直接把她杀了呢?而是要关起来。难不成是看她长得漂亮, 不捨得动手?」 殷城忍笑,就愿意看她吃醋的样子,「如果真的杀了她,那就正中皇贵妃的下怀了。她想借我的手杀人,我就偏偏不杀。也免得她日后借题发挥。」 魏依然虽然对这些宫斗戏码不了解, 但她忽然反应到一件事。如果西院的那个不是他带回来的二房小妾什么的,那他岂不是一直在骗我吃醋? 嗨呀!那日借酒撒娇,厚颜无耻的留他过夜,还有刚才,我还假借胭脂索吻来着…… 原来都是他故意的。 又被这个腹黑给骗了,我好亏啊。 殷城见她红着一圈嘴唇,一脸懊恼的样子,别提多愉悦了。 魏依然支吾一阵,面红耳赤的喃喃,「厂公是不是又在偷笑了?」 殷城没回答却拿起桌上的胭脂来,「夫人唇上的妆花了,可还要重抹胭脂?」 魏依然忙遮了嘴,「又不用和谁比美,以后再也不抹胭脂了。」 「哈哈哈……」殷城第一次笑得如此开怀。 到晚上吃年夜饭的时候,周泉和路鲸摆下饭菜退出去,殷城目视他们离开的方向,随口说道:「我看你身边确实也需要个丫鬟随侍。」 魏依然顿了一下,「丫鬟?我不需要啊。」 「周泉毕竟是个男子,有些时候照顾你怕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以前,我在听雅轩,楼上楼下的还能行动自如呢,如今就更没什么能难到我了,有周泉帮忙端茶倒水已经足够了。」魏依然很满足的笑道:「再说,厂公不是不喜欢府里有太多女人嘛。」 「你这又是从何处听来的?」 「我这个厂公夫人,对厂公的生活习惯和喜好总是要打听打听的嘛。」 殷城一笑,「好吧,丫鬟的事,你再想想,若有需要,就与我说。」 第127页 「嗯。」魏依然闷头吃了几口饭,然后放下碗筷,「今日除夕,咱们府上可要像别的府那样设宴摆酒吗?」 殷城道:「我一向不喜热闹,设宴摆酒就罢了吧。不过如果夫人觉得闷,就给我说书吧。对了,我要听那个敲钟人和异族姑娘之间,不一样的结局。」 嗯?魏依然讶然。 「厂公还惦记着呢?」 「可以吗?」殷城问。 「当然。张口就来,包君满意。」 其实,魏依然心里早就编出过另一个结局,只是在当时那种情形下,她不想给殷城压力,这才没讲罢了。不想,那故事的结局,却在殷城的心里压抑了这么久,今天才重新提出来。 除夕之夜,别人家里奏乐歌舞,而这座厂督府却成了魏依然和殷城两个人的茶馆儿。 「……异族姑娘被那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的住持逼至宝剎塔顶。脚下成百上千的愚民大喊着『除妖!除妖!除妖!……』并朝塔顶涌来。异族姑娘悲愤交加,她真想纵身从塔顶跳下去。但此时,她的手触到了挂在胸前的哨子,这是敲钟人送给她的。他说过,只要她遇到危险,吹响哨子,他就一定会出现。然而,此刻的敲钟人,也已被住持囚禁水牢,他自身都难保,要如何救她?……」 「异族姑娘在绝望中,还是吹响了哨子,她不奢望有人来救她,只希望敲钟人可以听见她最后的声音而已……」 「哨声响过,她刚想纵身跃下塔顶,却发现脚下,原本涌上来的愚民忽然像潮水般的退缩了。」 「『着火啦!』,『妖女又施妖法啦!』……伴着无数的惊唿,异族姑娘发现自己脚下的宝剎竟燃起了熊熊大火,而脚下的人没有一个前来救火,只是奋力向外逃跑……。异族姑娘本想着,与其落入这些人手里,倒不如葬身火海,但就在她绝望时,在一片火海的映衬下,那个她最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讲到这里,魏依然忽然不讲了,殷城端起酒杯满饮后摇摇头,「同葬火海?还是不好。」 魏依然笑道:「怎么会呢?故事还没完呢。」 她接着讲下去,「敲钟人冲进火海,又一次在危难中,将异族姑娘救下。并且,在火光的掩护下,敲钟人背起异族姑娘避开了所有人的眼目,坐上了远赴关外世外桃园的马车……」 殷城掩住嘴角的笑,眼目微动,「这故事的结局虽然圆满了,却不合情理,整座宝剎起火,敲钟人能活着冲上塔顶已属不易,还怎么可能背着一个负伤柔弱的姑娘全身逃走呢?况且,这火来的过于蹊跷,怎么可能在瞬间起火?」 魏依然瘪瘪嘴,「厂公别急呀,听我讲下去。」 殷城一本正经的点头,「夫人请继续。」 「原来呀,敲钟人早就发现了住持的阴谋,所以,他想尽了办法,在他们迫害异族姑娘前,找机会逃出地牢,并提前在宝剎中泼了油。只待所有人到来的时候,他就躲在某处点火。火借油势,只星点的火苗,瞬间点燃整座宝剎,看上去,这火就像从天而降的一样,把那些相信神仙鬼怪的愚民吓得落荒而逃。从而给了敲钟人和异族姑娘逃走的机会。这油是敲钟人泼的,火也是他放的,所以,宝剎里哪里火大,哪里火小,他最清楚,就这么着,他带着异族姑娘远走高飞了。」 殷城还是摇头,「那也不对,等火熄了,人们还是会发现异族姑娘不见了,因为宝剎里没有死尸。试想一个那般险恶的住持,当他得知异族姑娘可能被救之后,又岂会善罢甘休呢?」 魏依然耷拉下眼皮,这个傢伙没事儿就喜欢为难我。 「咳,从敲钟人纵火这件事看来,这傢伙也就看似老实,其实是个腹黑,也就是满肚子主意的人。他当然都想到了,所以,在他刚放火的时候,就趁乱把住持杀了,还打晕了刚才叫嚣最高的一个妇人,然后把他们二人拖到一起,用以替代他和异族姑娘。」 殷城失笑,「夫人这叫后找补。」 魏依然不以为然,「反正找补也找补回来了。故事总算讲完了,厂公可还满意?」 殷城闷头想了一下,「那两个人逃走之后,去了哪儿呢?接下来的生活如何?」 还要听番外啊? 魏依然抿着嘴想了一会儿,「他们找到一个山清水秀,空旷无人的地方定居了,白天敲钟人就下水摸鱼,异族姑娘就在家织布,到了晚上嘛……,当然就,同床共枕了。」 同床共枕…… 殷城当然听得出她的小心思,史上最滑头的暗示了吧? 「那……夫人觉得异族姑娘嫁给这样一个男人,她幸福吗?」 魏依然咬唇想了想,狡黠道:「那要看和谁比了。」 殷城不语,只看着她。 「如果和宫里的娘娘们比,她幸运多了,起码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还生死相依。」 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就是她想要的,最简单,在这个时代里又最难能可贵的。 殷城显然不信她的鬼话,「比嫁给皇帝当娘娘都幸福?你这话可不能传出去。」 「我只是与厂公说而已。」 「那么,她比宫里的娘娘们都要幸福,恐怕这世上,再无人比她嫁的好了吧?」殷城又问。 「当然有比她幸福许多的女人。」 「哦?谁?」 第128页 魏依然扬起下巴,得意道:「我呀。」 殷城:「……」 「和依然比,那她就差远啦。因为敲钟人长得太丑,可我的相公呢,听说……秀色可餐。」 「哧!」殷城忍俊不禁,这小女人,言下之意,说嫁给他比嫁给皇帝还好,这可真是把他捧上了天啊。「还秀色可餐?这么说……夫人是想……?」 吃了你。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可是,我才不上你的当,就不往下说。 我要吃一堑长一智。 魏依然紧抿双唇,不动声色。 殷城笑了笑,看了眼窗外已当空的月亮,吐出一口气,「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回宫去,夫人早点休息吧。」 魏依然诧异,「厂公这么晚还要进宫?」 「明日天不亮,宫里就有大典,我得早去做准备。」 「那厂公明日几时回来?」 「恐怕很晚了,夫人不必等我。」说完,殷城来到魏依然面前,低头在她额头轻轻一吻,这才离开。 魏依然摸了摸额头,「这算什么?新年礼物吗?」 此时天上又下起了雪,路鲸在门外撑起伞为殷城遮挡风雪。「厂公,今日除夕,您何不留下过夜呢?」 我何尝不想留下,可是…… 「岁旦之期,宫里事多,未免误事,本座今夜便进宫去。」 「厂公一向谨慎。」 「对了,初二要陪夫人去陈府,你明日提前打点礼物,务必妥帖。」 「小的知道,厂公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freya投雷,么么哒。 第72章 每逢年初二, 到了回娘家的日子, 京城里来往车马行人就比往常要多不少。 殷城早早备好礼物, 待魏依然起床梳洗过后,便带她驱车来到陈府。 如今的陈府可是今非昔比,扩建之后从里到外全新。 陈岩利知道今天魏依然要来看李明昌, 所以早早和李宝珊在门口迎接。看见马车来了, 二人热情相迎。 「厂公。」陈岩利站在马车前躬身施礼。 李宝珊如今也是一身华贵, 脸色红扑扑, 微微发胖, 看着还真是个官家夫人了。 她一边伸手到车上扶魏依然,一边笑道:「依然,你慢着点儿, 我来扶你。」 「你还叫依然啊?如今按礼, 当称厂公夫人才是。」陈岩利旁边一本正经的纠正道。 魏依然下车时笑道:「可别那么喊我,怪生分的。若是一会儿连干爹也这么喊,那我可呆不住了。」 「这……」陈岩利略显为难的看着殷城。 殷城边护着下车的魏依然, 边道:「自家人,称唿随意便是,不必拘礼。」 李宝珊得意, 「你看,我就说吧,厂公可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 「呵呵呵,夫人说的是,是我过于拘谨啦。」陈岩利说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殷城随后跳下马车, 扶魏依然进府。见二人相互搀扶,恩爱有加的样子,李宝珊看着一脸幸福加羡慕。 心说我何时也能与老爷这么相扶而行,哪怕一次也好啊。 走进院子,院子里打扫的很干净,地上没有半点积雪,陈岩利生怕地滑摔着魏依然,所以连夜叫下人打扫,天上一边儿下,一边就扫。 魏依然是看不出这些,可殷城倒是很满意。心说也难怪于贺平总是对他赞赏有加,的确是个非常有眼力劲儿的人。 房门前的李明昌看见魏依然,五官顿时舒展,眼睛笑成一条缝迎了上来,「厂公,依然,你们可来了,快进屋吧,外边儿冷。」 魏依然道:「干爹近日身体可好?」 不等李明昌开口,李宝珊道:「依然你放心吧,爹在这儿,吃的好,住的好,还不用操劳,人精神着呢,比以前还胖了点儿呢。」 说话,一家人进屋,李明昌乐呵呵的道:「别提了,我可真是劳碌命,吃好喝好,就是闲的发慌。经常做梦就梦见咱们那听雅轩又重开了。」 「呵呵呵……」魏依然不禁掩口失笑。「不瞒干爹,依然也常常梦见在茶肆里说书呢。」 李宝珊笑道:「爹,依然,说你们什么好呢?一个惦记着开茶馆儿,一个惦记着说书。要给了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亲父女呢。」 李明昌和魏依然闷头笑。 陈岩利道:「如今依然身份尊贵,就算茶肆重开,也不可能抛头露面去说书了。诶?若是依然想说,那不如今儿趁一家团聚,就说一段给自家人听听……」说到半句,他又看向殷城,「厂公,不知您意下如何?」 殷城的目光从未离开过魏依然,「夫人若想说,我当然乐意听。」 魏依然喜道:「既然厂公,干爹都想听,那就等吃过饭后,我好好想个段子说给你们听。」 众人:「好啊!」…… 一日小聚,从陈家出来,已是夜幕时分,马车在雪地上行进,一路上魏依然的嘴角都微微翘着,好像有什么高兴的事情。 殷城就这么看着她,猜她心中所想,希望她主动与他分享,可等了很久,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夫人今日心情不错啊。」 魏依然抿着嘴点点头,「嗯,原本我还担心干爹过得好不好,如今看来,陈大人对他的照顾倒是样样妥帖,而且,我听干爹的声音中气十足。」顿了顿,「还记得之前,厂公救我从陵州回来时,我只听他的声音,就觉得他苍老了许多。当时我真的很自责,感觉干爹救我一场,却因我惹了那么多麻烦,受了那么多的惊吓。」 第129页 闻言,殷城握住她手,「那些都不是你的错,你何须自责。再说,岳丈救了你,终归是好人有好报,陈岩利对他们父女只会越来越好。」 魏依然一笑,「依然知道厂公的意思,也明白厂公对依然的心意。不过,还是那句话,厂公千万千万不要因为我去提拔谁,尤其是陈大人。」 殷城道:「陈岩利办事的确有他周到之处,若他当真是个草包,纵是有天大的靠山,我也不会提拔他的。你呀,想的太多,凭白给自己那么多负担。」 我想的多么? 魏依然垂下头,仍是不放心,「厂公,反正……就算你提拔他,也不能把他餵饱。」 殷城失笑,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长辈看着幼童那般的溺爱,攥着她的手不由得又是一顿揉捏。 快到厂公府的时候,魏依然眼皮忽然张了一下,她立刻朝车夫喊,「停车!」 马车停止,殷城以为她哪里不舒服,关切道:「怎么啦?」 魏依然打开车窗,向外侧耳倾听,「厂公,我好像听到有小猫的叫声。」 「猫?」殷城竟不知魏依然忽然喝停马车,就因为听见了猫叫。 他好奇的朝外看了眼,果然看见在墙根下,有只两个月大的小白猫在雪地里一瘸一拐的挪步子。 「的确有只猫,好像还受了伤。」 「厂公,我们能收养它吗?」 殷城被魏依然冷不丁的想法,弄的一脸懵,「你想养猫?」 「嗯,养只猫在身边陪我作伴儿,我就不闷啦。」 殷城想了想,「野猫难驯,容易伤人。如果你想养猫,改日我进宫给你挑只番邦进贡的来,比野猫温顺。」 「没关系的,听声音这只猫也不大,带回去养几天,很快就亲人了。」 即便她这么说,殷城还是觉得不妥。魏依然两腮一鼓,挽住殷城的胳膊撒娇的晃了晃,「厂公,你看那小猫多可怜啊,这么冷的天,它会冻死的。」 殷城顺着她的话再看过去,诶?奇怪的感觉。一向视生命为无物的他,居然可怜起了一只猫。 「把那只猫拿来。」 殷城朝外吩咐一声,车夫跳下马车,从路边将小猫提熘起来,返回马车。 「厂公。」 车夫将猫递给殷城,殷城提着猫的后脖子,转圈儿观察了半晌。别说,这只猫虽然前腿受了点儿小伤,可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看着还挺干净的。更让他最终决定把它带回去,是因为,这猫在他手里十分乖巧,竟一动不动,连眼珠都不动的看着他,那眼神可怜巴巴的,竟和魏依然有几分像。 「厂公,这猫好看吗?让我摸摸。」 魏依然说着伸手就要摸猫,却被殷城挡开,「现在不行,等回去给它治好伤口,清洗干净之后,确定它不会伤人了,再给你养着。」 魏依然失笑,「厂公可真是细心。」 殷城把猫放在自己腿上,那小猫就像找到了窝,蜷缩成一团,渐渐闭上了眼睛。 「它倒是不认生。」 魏依然兴奋道:「怎么啦?它在干嘛?」 「趴在我腿上睡了。」 魏依然抿抿嘴,「厂公,我们给它起个名儿吧,好不好?」 「好啊,你起吧。」 魏依然灵光一现,「我想到一个,不过就怕厂公听了不高兴。」 殷城只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这小女人心里不定想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称唿。「你说吧,恕你无罪。」 魏依然咬咬唇,「不如叫它城城?」 殷城一怔,皱起眉头,「你又放肆了。」 魏依然喃喃道:「厂公总是忙嘛,叫它城城,以后陪我玩儿,不就代表厂公了?」 「你竟把本座比作一只猫?」 「只是情感寄託。哎呀,那厂公若不愿意,要不,就起名叫……依依。」 殷城:…… 「以后让依依陪厂公睡觉,厂公就不怕冷了。」 「哧!」殷城忍俊不禁,竟拿只猫来沾我便宜。 「厂公笑了,那这么说,厂公喜欢依依这个名儿了?那以后就叫它依依吧。」 殷城使劲儿板下脸来,一本正经道:「什么城城,依依,若传出去,我这个厂公怕是也做到头了。」 魏依然其实知道不可能,古代人都那么一板一眼的活着,怎么可能给畜生起人名呢?她不过就是藉机与殷城说笑罢了。 殷城不打算继续让她胡闹下去,没准儿一会儿又想到什么奇怪的字眼。干脆自己想了一个,「我看它通体雪白,就叫它雪儿吧。」 「雪儿?」虽然有点儿老套,但厂公既然喜欢,「那就雪儿吧。」说完,她朝殷城的方向稍稍俯下身子,「雪儿,以后就有厂公罩着你啦。你出门可以横着走啦!」 殷城:「……」 回家后,殷城让人给雪儿的腿上药包扎,然后再送去他房里。他要亲自观察这只奶猫,有没有攻击性。 到了晚上,奶猫吃饱喝足,试探的对殷城叫了两声,然后跳上他的床,钻进他的被子里,在肩头蹭来蹭去。 这个动作一下子让他想起那天晚上,魏依然喝醉酒,在他胸口摸来摸去的情形,浑身不禁酥麻。 一阵晃神之后,再看雪儿,已经紧挨着他闭上了眼睛。 殷城忍不住伸手在它头顶摸了摸,嘴角微弯的吐出两个字,「依依……」 第130页 若她真是一只猫该多好,面对她的时候,我也不至那么拘谨。 作者有话要说:  貌似宝贝们对「航母」印象深刻。(厂公:本座鸭梨山大。) 感谢freya投雷 感谢禾一落投雷和灌溉,么么哒。 第73章 岁旦, 说是休息放假, 可从除夕开始, 宫里宫外,大宴小宴,多得是应酬。身为提督东厂, 陛下身边的红人, 殷城府的宾客更是络绎不绝。 年初二刚过, 初三一大早, 几个身居高位的太监便率先前来给殷城拜年。 往年他们来, 都是自己带上厚礼前来,今年他们还特意带了各自的对食前来。说是怕厂公夫人闷了,所以叫她们也来陪着打牌, 聊天, 解闷儿来的。 官场中,有时候夫人之间的交流也是打通脉络的好方法。更何况,殷城对魏依然的感情那是世人皆知的, 他为了她都快把自己的靠山干掉了,可见为了这位夫人,他殷城已经豁出去了。 所以, 这位殷夫人在他们眼里,那就是必须要攻略拿下的人。 几个大太监进入花厅,给殷城贺岁,说些朝廷里的事情。而路鲸又领着几位夫人到内堂见魏依然。 「厂公,听说陛下封笔前, 朝中有人上了摺子,推举符全海接任司礼监掌印太监一职啦。」 「不会吧?符全海一个干清宫管事太监,如何有资格接掌司礼监呢?」 「就是,无论资歷能力,这司礼监大印,都当是咱们厂公的。」 「对!说的对。」 「你们都多于的操心,如果有人上这种摺子,厂公能不知道吗?是吧厂公?……呃,厂公?」 殷城双手扶着座位,眼神一个劲儿往内堂的方向瞟。 不知那一群女人会和她说些什么? 几个太监相互看了看,心说今天厂公怎么好像魂儿飞了。 「厂公?」 「呃……」殷城回神,咳了一声道:「如今年节之期,莫谈公事吧。」 几个太监一听,齐声迎合,「对对,莫谈公事,莫谈公事。」 说完,这些人又有点不知该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有人实在忍不住了问,「呃……,厂公这是在想着夫人吧?」 殷城蹙着眉毛,「不知她们在说些什么?」 众太监:…… 殷城知道宫里那些女人们,坐在一块儿便不外乎是勾心斗角,争风吃醋。比谁更受宠,比谁侍寝多,比谁得到的赏赐丰厚。要是志同道合的,就相互出主意,怎么勾引皇帝,怎么迫害她人。 那么,这些太监的女人们坐一块儿,又会说什么呢? * 「哎呀,都说厂公夫人长得国色天香,如今一见还真是。」说话的这位是御马监掌印太监的对食韩氏,是个商家之女。当初是为了抵债,把女儿给了太监做老婆。如今也有三十出头了,看着倒算端庄,至少在来的这三位里头算是最端庄的。 另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子胡氏,是御用监掌印太监的对食。她打扮的花枝招展,不说话还挺文静,一说话,她就忍不住挥动手里的粉色手绢儿。「那当然了,不然厂公他也不会……,不会……」胡氏忽然辞穷,「那个沖发……,什么来着?」 「是冲冠一怒为红颜。」韩氏淡淡的道。 「对对,就是这句。」胡氏挥舞手绢儿道:「哎呀,厂公和夫人的这段故事,早已流传于世,真是羡煞我们这些同为太监家眷的女人了。」 韩氏狠狠瞪了胡氏一眼,「你我怎的与厂公夫人相提并论?我们不过是各家老爷们的对食,可厂公夫人却是蒙陛下赐婚,正了八经,有名有份的正妻。」 胡氏自知语失,连忙用手绢儿捂嘴,「对对对,瞧我这嘴。哎呀,还望厂公夫人莫要见怪。」 韩氏一旁解释道:「是啊厂公夫人,她呀,出身不好,染了一身的俗气,说话没个忌讳,厂公夫人千万别生气。」 魏依然倒是觉得这些女人说话挺有趣,「这有什么好怪的,我到觉得,这位姐姐说话直来直去,很是有趣。」 胡氏闻言高兴,「厂公夫人面前,我岂敢自称姐姐?」 魏依然笑道:「想来三位应该都比依然年长些吧?我称为姐姐是理所应当的。」 韩氏道:「厂公夫人真是豁达。」 魏依然侧着耳朵听了听,问道:「怎么不闻另一位姐姐说话呢?」 「呃……,我……」第三个声音支支吾吾的传来。 胡氏道:「厂公夫人,她是尚膳监掌印太监的对食,顾氏,小户人家出身,见识少,胆子小,平时我们一起聚的时候,她也是如此,不怎么说话的。您要是逼她逼的急了,她说话还结巴。」 魏依然点了点头,饶有兴致道:「姐姐们平日里也常常聚在一起吗?」 韩氏道:「我们在家里也无所事事,就聚在一起说说话,打打牌,日子也不闷的慌。」 胡氏娇滴滴的嘆口气,「是啊,咱们与别人家大人的妻室不同,人家妻妾成群的,每天光争风吃醋相互算计都忙的团团转,哪像咱们这么闲呢。」 韩氏嘲笑道:「妹妹若想过那种日子,叫你家老爷多收几房不就得了,又不是养不起。」 胡氏白了她一眼,「哼,我们家老爷对我好着呢。他说这辈子就我一个人儿,绝不纳小的。」 魏依然掩口偷笑,看来这些大太监们平日里看着要么凶要么狠,要么娘娘腔,关起房门来,还会说这种话? 第131页 唉,可厂公怎么不说呢? 我也想听。 胡氏的话刚说完,韩氏道:「得了吧,说说好听的谁家老爷不会呀?」(魏依然:我家的不会。)「要说对夫人好,那还得是厂公,是不是夫人?」 魏依然:「呃……」 胡氏顿时双眼贼亮,八卦道:「夫人,平日里我们见厂公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能不能给我们说说,他私下里是怎么疼你的?」 怎么疼我? 这话从这胡氏嘴里说出来,怎么总带点儿颜色呢? 魏依然心下一寻思,反倒有些事想请教她们了。 「呃,几位姐姐,我……,有个事情,想问问你们。」 三个女人见魏依然支支吾吾的,相互看了眼,齐齐探出半截身子,「夫人有话就问。」 魏依然支吾,「呃,你们和你们家老爷……,嗯……,每晚都同床而眠吗?」 三人还以为她要问什么惊世骇俗的问题,原来就是这种再平常不过的问题。 韩氏不解道:「夫人,虽然我和我们家老爷没有拜过天地,可关起门来,总算也是以夫妻相称的。既然是夫妻,同床共枕自然是天经地义的呀。」 是啊,原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魏依然好尴尬。 「我不是这个意思……」 「啊!」胡氏忽然惊唿一声,「夫人,你该不会与厂公成亲到现在,还未同房过吧?」 魏依然:这种事,果然还是她最有经验。 「呵呵。」魏依然讪讪的点了点头。 原本魏依然只是想问问,是不是所有太监都一样,找个老婆回家,就只是一起吃饭而已,连睡觉也不在一块儿。但是如今看来,就只有自家的太监,是这个样子。 不过,她是只想问问,可胡氏对这种事最感兴趣,她原本还忌惮魏依然厂公夫人的身份,不敢乱言,但是如今竟是这位夫人先挑了这个头,胡氏就此打开了话匣子。 她笑呵呵的挥动手绢儿,飘到魏依然身边,「夫人,这您就不知道了。对于像厂公这样的人,您可不能指望他主动亲近,您得主动着点儿。」 我主动? 我还不够主动吗? 「呃,要如何主动?」 胡氏卷着手绢儿咯咯笑了一阵,然后四下看了眼,除了在门口守着的周泉,百无聊赖的晃悠,别无旁人,便小声道:「夫人,告您个绝招。您只要在适当的机会,抚摸厂公的大拇指,他定然舒服的不想离开你。」 魏依然一脸茫然,「哈?」 韩氏瞥眼道:「你以为谁都与你家老爷一样,动动手指就上钩啊?」 胡氏得意的晃动小腰,「我在楼里……,咳,我在跟我们老爷之前,见过不少男人?告诉你们,男人呀,最敏感的地方,十有八.九就在这拇指之上。」 韩氏不以为然,「我们家老爷就在头顶。」 胡氏不甘又问顾氏,「那你家老爷呢?」 这一问,给顾氏弄了个大红脸,垂着头,半晌挤出两个字,「屁,股……」 「噗!」魏依然失笑。 这些女人,当真不是出身名门,怎么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不过,他们说的,应该是每个人身上的敏感地带吧? 厂公的会在哪儿呢?手指,头顶还是……? 一想到这些,魏依然的脸不禁烫了起来。 胡氏在魏依然肩头挥了挥手绢,「夫人,这个呀,也就是咱们女人家私下里随便说说罢了。不过,想把咱们的老爷们伺候好,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可不是?想当初听了你的话,我也是趁着我们家老爷沐浴的时候,在他浑身找了个便,才发现在头顶。」韩氏感怀曾经,脱口而出之后,又有点后悔,慌张看了眼魏依然,解释道:「呃,呵呵,我当初不也是怕,嫁给太监,没了儿女福,万一他日,老爷对我看厌了,我可怎么办?所以,总得留点儿什么拿手的。」 胡氏接着道:「所以夫人,虽然厂公对您疼爱有加,但您自己也该使把劲儿,主动着点儿,总吃不了亏的。」 主动? 魏依然心里乱七八糟的,长长吐出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间接性少女病患者投雷,么么哒。 第74章 几个大太监在府上坐了一会儿, 见殷城也没什么心思和他们说话, 便寻了个机会带着各家女人告辞了。 其中御用监掌印太监走出花厅时随口问了胡氏一句, 「怎么样,都与厂公夫人说了些什么?」 本就是随便一句,胡氏却扭了几下脖子, 干脆附在他耳朵上窃窃私语, 表情轻浮。 这个动作立刻被不远处观察的殷城捕捉到, 再看那太监的神色, 忽然眉峰一挑, 表情异样,说不出的怪。 殷城心下嘀咕,究竟说了什么? 在花厅门前踱了几步, 他终究耐不住心中好奇, 匆匆跑去南院儿打听。 魏依然正在房里跟周泉打听,「厂公通常什么时候沐浴啊?」 周泉一怔,干嘛好好问这个事?「回夫人的话, 若非公务繁忙,厂公每日都会沐浴。」 「每日?」 厂公莫非有洁癖? 古代洗澡不方便,每次洗澡都会被视为十分正式的事情来对待。就连宫里的皇帝皇后都不会天天洗澡, 他竟然天天洗? 「是啊夫人,厂公体寒,每日要以生姜沐浴。」 第132页 「那我怎么从没听说?」 「夫人有所不知,厂公每每沐浴皆在东院,除了路鲸在院中侍候, 任何人不得进院。」 魏依然:洗个澡还神神秘秘的…… 正说着,殷城推门儿进来了。 「厂公。」周泉躬一躬身,自觉的退出房去。 魏依然刚和三个女人说了些女人之间的私房话,心里还羞羞的没平静下来,殷城就来了。 不会那胡氏在厂公面前也胡乱说了吧?她心虚试探,「厂公,你怎么来了?」 殷城来到她对面坐下,「方才与她们说了些什么?」 魏依然眉毛微微一挑,看来厂公并不知道我们说了什么。 她松了口气。 「都是些妇人家的私房话而已。」 私房话? 殷城一脸狐疑,回想御用监大太监的表情,他决定追问下去。「咳,你可知道,朝中官员,常以家中女眷探听各家消息。你不告诉我,我如何知道,她们此来,是否别有用心?」 「放心吧厂公,她们有没有别的心思,依然听得出来。再说,我又没怎么说,都是她们一直说。」 「说什么?」 魏依然被问道急了,「厂公,你干嘛老打听女人间的私房话啊?……都说了,不能说的嘛……」声音越来越低。 她越是不说,就越勾起殷城的好奇,蹙眉打量魏依然的神态,打算吓唬吓唬她,「夫人恐怕还不了解,本座执掌东厂这么多年,最擅长的,就是刑讯逼供。」 魏依然一听,干脆撅了嘴,「厂公要对依然逼供啊?」 「你若不老实说……」 「那你逼供吧。」 殷城:「……」 (没唬住。) 「厂公……」见殷城半天不吭声,魏依然更确定了他在吓唬自己,随即想起了刚才和三个女人的说话,便试探的伸手,过去,摸到殷城的手,一边说话,一边轻搓他的拇指,「我知道您捨不得对依然动刑的……」 殷城觉得手上发痒,心里也跟着痒,不由自主的深吸一口气,垂眼注视攥着他拇指一个劲儿搓巴的小手,满腹疑惑。 「你在干什么?」 魏依然听他语气平静,暗自腹诽:看来厂公的弱点不在手指。 「没干什么啊。」她松开手顿了顿,「厂公,我给你梳头吧。」 「梳头?」殷城的眉头拧的更紧,满腹疑惑观察魏依然。 「嗯,以前一直是厂公照顾依然,依然也没什么机会帮到厂公。厂公在朝为官,耗神费心,梳头可使经络顺畅,到时候,厂公就更加耳聪目明,观人入微,任何奸邪小人都逃不过您的法眼了。」 殷城垂下半张眼皮,心道这刁滑的女人不知又打的什么主意? 他顺手从梳妆檯上取过梳子,塞进她手里,然后解下帽子,转身背对她坐好,「梳吧。」 魏依然偷笑,哼!这么容易就上当了。 她站起身伸手探到殷城的头顶,先试探的摸索了几下,殷城并没注意这个动作,只注视着镜子里的魏依然,观察她的表情。 魏依然开始顺着他的髮髻轻轻的梳理。「厂公的头髮很顺呢。」 「嗯。」看你想耍什么花招? 魏依然中间偷偷对殷城的头顶摸了好几次,然后就有意无意的问,「厂公,舒服吗?」 殷城回答的很平淡,毫无波澜。 魏依然失望,也不在头上。 厂公的弱点到底在哪儿呢?难道是屁…… 自行脑补了些画面,她脸上瞬间泛起一丝红晕,手上梳头的动作还顿了一下,一脸娇羞的模样。 殷城看着镜子里的她,眉头上深锁,究竟在想什么?梳头而已,为何脸红? 唿。 被她弄的莫名有点儿紧张。 「厂公。」此时,路鲸在门外报事,「于大人和几位大人前来给厂公拜年,现正在花厅等候。」 「这个时候了,还有人来啊?」魏依然说话又在殷城头顶上摸了几下。 殷城从她手里把梳子拿走,攥着她的手,「每年都如此,今日不来,明日也要来。我出去应付一下。」 说着,他自己将头髮束起,整理好衣帽后,走出房门。在将要离开的时候,回头朝房里的魏依然一瞥,然后故意挑高了声音吩咐路鲸,「你去方才那三家问问,他们的女人都跟夫人说了些什么,一字一句都不要漏。」 路鲸稍稍一怔,「是。」 殷城得意洋洋的走了,魏依然一脸懵,她们不会说的吧?那些话若是让厂公知道,他会怎么看我啊? 如此羞臊的话题,她们一定不会随便说的。就算迫于厂公的威慑,至少也不会说的那么全面。 嗯,肯定不会说。 * * * 三个大太监各自领着自家的对食回家,韩氏家的太监,御马监掌印马长寿,从出了厂督府的门,就不停的问长问短,问到了家还没问完。 「怎么样啊?厂公夫人可好说话?」 韩氏倒了杯茶递给马长寿,「那厂公夫人,长得果然是国色天香,少有的漂亮。」 「咱家没问你人长得如何,只问你厂公夫人可好相与?」 韩氏笑眯眯的,「我觉得挺好的,人嘛一点儿架子也没有,说话呢也直来直去的。她呀,还管我们几个叫姐姐呢。」 第133页 「哦?」马长寿露出喜色,「这么说来,你们与厂公夫人还算投契?」 「总是能聊上几句吧。」 「那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韩氏一愣,面色泛红,「能聊什么呀?无非是些妇人家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 马长寿想了想,「也是啊,刚刚新婚入府,想来厂公也不曾与这位新夫人多说什么。不过,既然你与厂公夫人能说到一块儿去,日后便多走动些。与厂公家眷亲近,对我们总不会有坏处。」 「知道了老爷……」 二人正说话,门外有人来报,说路鲸来了。 马长寿不禁眉头皱起,扭头质问韩氏,「在厂公府里,你当真没有与厂公夫人乱说话吧?」 韩氏急道:「当然没有了。」 「那为何咱们前脚离开厂公府,后脚厂公便派人来了?」 韩氏想来想去,「说不定,只是厂公有事吩咐吧?」 猜也没用,马长寿立刻吩咐,「快请路公公到花厅,我这便去。」 等马长寿来到花厅,满脸堆笑,「哎呀,厂公这是有何差遣呀,怎的让路公公亲自跑一趟?」 路鲸双手在身前随意的搭着,带着一贯的笑容,「没什么大事儿,厂公就是让咱家来问问尊夫人,今日在内堂里,和我们家夫人说了些什么?」 「啊?」马长寿一愣,没想到还真与这有关。 路鲸补充道:「厂公说了,尊夫人与我家夫人说的话,要一字不漏的说一遍。」 马长寿心说难道是说了不该说的? 为表忠心,他直接叫人去内院把韩氏给叫来了。 韩氏战战兢兢的站在路鲸面前,不知自己哪句惹毛了那活阎王。 路鲸笑着解释道:「你莫担心,咱们厂公呀,对我们家夫人有时候过于上心。自几位夫人走后,我们厂公回内院问我们夫人今日与三位说了些什么?可我们夫人死活不肯说,他这没法子,才派了咱家,过来问问几位。」 韩氏这才明白,心说也确实说不出口。 马长寿在一边儿催,「夫人莫怕,说了什么,便告诉路公公就是。」 韩氏斜了马长寿一眼,我能说的出口才怪。她想了想,「路公公,我们妇道人家能说什么呢?无非也就是些私房话……,当着老爷们叫人怎么说得出口啊?」 路鲸满脸狐疑,对这说不出口的话越是好奇。 马长寿道:「这有何说不出口?你当时与厂公夫人怎么说的,现在就怎么说。」 韩氏道:「当时也不是我说的呀,大多都是胡氏说的。路公公,不如您去问问胡氏吧,管保她说的出口。」 马长寿脸一沉,「路公公来,那是看得起咱们,怎好让人白跑。」 路鲸眼珠一动,「不如这样吧,尊夫人若实在开不了口,那就动笔写嘛。听说,尊夫人从前帮家里做帐,是识字儿的。」 韩氏一想,写呀,这可以,便答应了。 等把这闲话的内容交给路鲸后,路鲸往纸上这么一看,脸当时就红了。 这这这,简直不堪入目。 旁边儿的马长寿见状难抑心中好奇,凑过来一瞧,脸都绿了。他就觉得自己这个头顶嗖嗖冒凉风。 我的在头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安好如初灌溉营养液, 感谢七夜子投雷, 感谢所有订阅,收藏,评论的宝贝们,爱你们。 第75章 路鲸带着「供词」回到南院时, 殷城正与魏依然同桌吃饭, 享受二人世界。 殷城默默不语, 只等路鲸打听消息回来。魏依然也不敢说话,生怕他又追问之前的事儿。二人就这么静静的吃,直到路鲸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厂公。」 殷城一听, 立刻放下筷子, 「我出去一下。」 他出去了, 魏依然心里泛起了嘀咕:哎呀, 路鲸不会真去找那仨太监打听去了吧? 打听到了? 魏依然急得抓耳挠腮。 完了, 要让他知道我私下里打听怎么取悦他,他还不得意的飞起来? 诶?对了,就算说, 应该也不会说的那么详细, 那么具体吧。 嗯,应该不会…… 殷城来到门口,「问出来了?」 路鲸满脸通红还未消, 只把一张「供词」双手呈上,「回厂公的话,有些话不好说, 这是马长寿的对食交代的。」 还用写的?不就几句话吗? 殷城好奇的接过「供词」,泰然自若的打开这么一看。 呃……嗯? 他先是一怔,不觉将纸往眼前又凑了凑,怀疑自己视力是不是有问题。 当确定这一字一句毫无差错的时候,殷城就像置入沸水的温度计, 整个红到了脖子根。 回想方才魏依然又搓手指又梳头的一幕,他终于明白了。 原来她在试探我的…… 嘴角不觉抽抽,觉得这是有史以来,他见过最辣眼睛的供词,但又忍不住想看下去。 看完之后,殷城一言不发。 路鲸道:「还有一事,赵勛来了,说是给厂公和夫人贺岁。」 「知道了,你去吧。」殷城挥手打发走路鲸,然后从窗口看进去。见魏依然正衔着筷子尖儿,一脸慌张,坐立不安的神态,忍不住嘴角上扬。 他连唿出几口气,这才稍稍平復骚动的心情,而后将那「供词」揣入怀中,一挑门帘,又回了房。 第134页 魏依然正自神游时,听见响动,知道殷城回来了。心中无比忐忑,她从没像今天这样,希望看到他的表情。 「呃,……路公公找厂公什么事啊?」待殷城挨自己坐下后,她试探的问。 「没什么,赵勛来府里贺岁。」殷城语气平淡,淡的像一滩死水。 唿…… 魏依然长长松了口气。 看来没打听出什么,哈!我就知道,哪个女人会把私房话说出口啊。 心情异常的欢快,她端起饭碗,忽觉食慾大增,一边勐往嘴里送了几口饭,一边问,「厂公,赵勛来了,我能见见他吗?」 「我已经让路鲸打发他走了。」 「哈?」魏依然一脸黑线,看来赵勛已经被厂公标记成终身情敌了。 「你想见他?」殷城拿起筷子,淡淡的问道。 「没有啊,我只是说过年了嘛,看看这个最终促成我和厂公的人,过得怎么样,适不适应北镇抚司的职位。」 殷城轻轻侧目,要不是他心情大好,就算魏依然把理由说的天花乱坠,他的醋该吃还是照吃,不过今天,他半点儿酸意没有。 「嗯,如今他已是北镇抚司的小旗,大小是个头头,也算当初不白为你我冒险了吧。」 魏依然惊讶,「这才多久啊?赵勛就当官儿啦!那他真不白来京城走一趟。」 「嗯,这下放心了吧?」殷城顺手夹了些菜放进她碗里,「打听够了就好好吃饭。」 「哦。」魏依然好像觉得今天殷城的语气特别平淡,所以也不敢多说什么,闷头乖乖吃饭。 两个人继续默默的,殷城吃的少,很快就吃完了。他放下碗筷时,语气平淡道:「告诉夫人一件事。」 「厂公请说。」魏依然语气轻快。 殷城抑制住将要飞起的嘴角,「与韩氏对食的御马监掌印,他……头秃,无发可梳。」 「噗!」 闻言,魏依然一口刚送进嘴的饭直接喷了出来。 他全知道啦?! 她感觉自己心跳要停了。 完了。 不知道她们是怎么说的? 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魏依然手捧饭碗,深埋头颅。 「哧!」殷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夫人的头再低,就要埋进饭里去了。」 魏依然是真想在饭里扒拉个洞,把自己埋进去,可是,碗哪有我的脸大啊……,哼哼。 「我就是……随便问了一句……没,没想到她们……说的……那么具体……」魏依然低着头,满脸通红,红到了耳根。 殷城止住笑容,故作深沉,「嗯,我知道了。以后,有关本座的事,最好还是直接来问我。」 哈?「问你?……我能问的出口吗?」魏依然的声音低到好像蚊子嗡嗡。「再说,你真的能告诉我吗?……」 殷城忍住笑,「日子还长。」 魏依然:「……」 把头埋的更低了,殷城憋笑,忍不住伸手在她后脑勺上摸了摸,感觉好像摸雪儿的样子。 与此同时,那仨大太监召开了紧急会议。仨人相对而坐,相视无言,此间异常尴尬,没有风,却有轻风卷落叶的萧瑟气息。 御马监大太监偷偷窥视御用监大太监的手指头,御用监大太监偷瞄尚膳监大太监的屁股,尚膳监大太监又暗扫御马监大太监的头顶。 沉默片刻,仨人终于开了口。 「我们本想藉机打听厂公的喜好,不想却又被他抓了咱们的把柄,这日后若是传了出去……」 哎呀呀,想想都觉得丢人。 最后仨人吐出一口闷气,「女人误事啊!」 * * * 「岩利,宝珊,今儿十五,外边应该有灯会,你们也去逛逛吧。」 十五这天,早晨吃饭的时候,李明昌对女儿女婿建议道。 李宝珊当然满心欢喜,但陈岩利一向不喜凑这种热闹,自成婚以来,俩人也没一起逛过元宵灯会。所以,她也没抱多大希望,只是抬起眼睛看着他。 陈岩利放下碗筷,打量李宝珊的眼神,厌弃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便是笑容满面,「岳丈说的是啊,想来我与夫人还从没逛过元宵灯会呢。正好今日无事,去逛逛也好。」 李宝珊惊喜,「老爷,你真的要去逛灯会吗?」 「嗯,去看看吧。等休假之后,想陪夫人去看灯也没机会啦。」 见他二人夫妇和顺,李明昌看着心里高兴。「是啊是啊,吃完饭你们就去玩儿吧。」 陈岩利眼珠动了动,对李宝珊好似无意的提议,「诶?既然难得出去,要不你去把依然也叫上吧。她一个人在府里,想必也呆的闷了吧。」 李宝珊摇摇筷子,「哎呀,算了吧,依然我最了解,她可不是爱凑热闹的人。灯会呀,她肯定不去的。」 「去问问吧,总是一家人要常常走动才好。」 李明昌接了陈岩利的话道:「岩利说的是,你去问问吧。依然现在和以前在听雅轩的时候不一样了,出入也不方便,想干点儿什么也不定有那自由,厂公又那么忙,八成她也呆的闷,说不定她正想出外转转呢。」 李宝珊笑道:「好好好,我一会儿就去找依然。你们还不信,我一准儿是白跑一趟。」 吃了饭,李宝珊便去厂公府找魏依然。陈岩利翘着二郎腿在花厅里坐着等,心里盘算,厂公要是能一起出来就更好了。 第135页 「老爷。」这时候,府里的家丁跑了进来,「外边有人说要见您。」 「什么人?」 「是个年轻妇人。」 陈岩利闻言脸色刷的一下变得铁青,他忽的站起身,「人在哪儿呢?」 「在门口等着呢。」 陈岩利几乎咧着嘴沖了出去。来到大门口一看,果然是她。 门外的妇人二十出头,长得肤白貌美,一颦一笑楚楚动人。她身上的衣服虽然朴素,但都是崭新的。她眼巴巴望着陈府大门,一见陈岩利出来,眼中原本焦灼的目光顿时变得激动。 「老……」 「哎呀!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陈岩利看见她,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上来就把她拽到旁边巷子里,神色慌张的四下看了眼,然后确认了没人,这才一脸凝重的道:「不是不让你来吗?」 妇人道:「老爷,您好些日子没来看我了,我实在没办法,才来这儿找您的呀。」 陈岩利眉头紧锁,「不都跟你说了,你做我外室的事情,暂时还不能让我家里知道,你怎么……?」 原来这年轻的妇人是陈岩利在外偷养的外室。 她叫曹云珍,今年二十出头,原是邹家的丫鬟,与陈岩利有过数面之缘。当时陈岩利去邹家送礼奉承的时候,这丫头面对他就老是羞答答的,还有一句没一句的奉承他才华横溢什么的。 陈岩利当时就对这个曹云珍很有好感,后来邹家被抄了,府里丫鬟也被充公,另有去处。陈岩利就是在那个时候给她赎了身,二人便顺理成章混在了一起。 俩人虽已厮混在一起,但因为魏依然和殷城的关系,陈岩利才偷偷把这事儿瞒了下来,还警告曹云珍,让她不能擅自去府上找他,甚至对外也不能暴露与他的关系。 为了隐藏她,陈岩利把她安排在京城郊外的一处住所,平日供银供粮,偶尔自己去的时候,也十分谨慎小心,先走路,后乘车,再走路,比当特务还敬业。叫人难免感慨,这猫为了偷点儿腥,真是使出了洪荒之力。 曹云珍倒是也算听话,一直以来安分守己,从来不缠着陈岩利,更不会出现在京城,可没想到今日正月十五元宵佳节的时候,她突然跑来了。 陈岩利在自己家门口看见她,几乎受了惊一般。 曹云珍看他面有怒色,赶紧解释道:「老爷你放心吧,我来这儿没人看见。就是方才对老爷府里的人,我也只说是老爷的远房亲戚。」 听她这么说,陈岩利松了口气,然后质问,「那好,你赶紧回去吧,以后千万不要再来了。」 「哎老爷,我来是因为有事跟你说。我……」 「你能有什么急事儿?」陈岩利打断她之后,又回头看了一眼,「赶紧回去,我夫人说话就回来。如果让她看见,我饶不了你。」 曹云珍被他训斥的眼圈儿泛红,陈岩利见状也有一丝心疼,安抚道:「唉,你快回去吧,我不能耽搁太久,有什么紧要的事,等我晚上去了再说。」 「老爷,你今儿晚上来吗?」曹云珍破涕为笑。 「嗯,你赶紧回去。」 「好,那云珍这就回去,准备老爷爱吃的饭菜。」 「嗯。」陈岩利向外窥探一眼,「我先走,你过一会儿等没人了再走。」 「我知道。」 陈岩利再次确认外面没人之后,才整理了一下衣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府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暱称不好想」灌溉营养液。 第76章 回府后, 陈岩利琢磨着曹云珍此来, 多半就是要钱来的。他打算回房拿些银子, 晚上好给她。结果一进门,就看见李宝珊在那儿换衣裳,虎背熊腰, 外加腰间五花肉。 哎呀呀! 陈岩利挤了挤眼睛, 有点儿辣。 刚看了外边那个, 再看这个, 简直……不堪入目。 「老爷, 你回来啦?」李宝珊换上的这身衣裳,是她自从做了就没捨得穿的,今儿要陪陈岩利出门, 她才特意拿出来穿的。刚换好, 一回身就看见陈岩利在门口杵着,手遮着一只眼睛,一个劲儿的挤。赶紧上前来, 「哟,眼睛怎么啦?是不是让沙子给眯了?我看看。」 「不用不用。」陈岩利下意识的把她推开,但又觉得这动作有点暴露他的心情, 赶紧陪笑道:「我眼睛没事儿,就是……非礼勿视嘛。」 李宝珊斜了他一眼,「老夫老妻的了,还什么非礼勿视?」 「呵呵呵……」陈岩利笑的很干。 「对了,方才我听府里的人说, 老爷的远房亲戚来啦?人呢?」李宝珊问道。 陈岩利眼珠一动,「嗨,什么远房亲戚?我爹娘去世多少年了?压根儿也没见过什么亲戚。刚才那个呀,我连面儿都没见过,可能就是跟我娘他们家沾着点儿边,这次来京城办事,想找个门路。」 「是这么回事啊。」李宝珊点点头,脱口而出道:「再远也算亲戚,能帮就帮吧。」 「你把本官看做什么人了?是那以权谋私之人吗?」陈岩利一本正经道:「别说她根本算不上什么亲戚,就算真是本官的亲戚,那本官也是公事公办。」 「好好好,我家老爷就是公正廉洁。」 陈岩利煳弄过去之后,暗暗松了口气,「对了,依然呢?」 「我都说了,肯定是白跑一趟,你和爹还都不相信。」李宝珊嗔怪道。 第136页 「这么说,依然不去呀。」顿了顿,陈岩利扬起眉毛,「那行,今儿就咱们夫妻,好好逛逛灯会。」 …… 夫妻二人出门后,只逛了没一会儿,陈岩利忽然一拍额头,「哎呀,我忘了,今日我约了程大人去衙门谈事。」 「啊?这都什么时辰了?」 陈岩利故作焦急的,「我得赶紧去,否则要迟了。」 「啊!?那,那你去吧,公事要紧。」李宝珊虽然扫兴,但也只能放他走。 「好,那夫人你自己逛,逛完早点儿回去休息。」 「老……」 李宝珊的话还没说完,陈岩利已经急匆匆的走了。 陈岩利离开李宝珊,直奔城门。 此时,京城郊外某处的一座小宅子里,股股飘着饭香。 曹云珍正在厨房里忙活,并没用多贵的食材,一会儿的功夫就做出一桌丰盛的菜。 等菜都做齐了之后,她擦净手,来到院门口往京城的方向望。很快,那辆熟悉的马车便映入眼帘。 「老爷来的正是时候,饭刚做好。」曹云珍小碎步迎上来,伸手扶陈岩利下车,「快进屋吃吧。……慢着点儿。」 陈岩利下车,车夫已经不用多说,就驾车到后院去餵马,栓马。 陈岩利跟着曹云珍进屋,看到一桌子饭菜食慾大增,「还是你手巧啊,不像家里那个,什么都不会。」 曹云珍递上筷子,裊裊婷婷站在他身边,为他倒满一杯酒。「老爷想吃,常来便是。」 陈岩利先喝了杯酒暖身,无奈道:「出来一趟不易呀……」 曹云珍眼珠微动,给他盘子里夹了他最爱吃的菜,娇滴滴的道:「老爷,您可是堂堂六品官儿,家里有个三妻四妾不也是常事?再说您家里的夫人又不是出身名门,您何必如此怕她呢?」 「你不懂。」陈岩利顺手把带来的银子掏出来,塞进曹云珍的手里,「这次多给你拿了些,你先用着,等岁旦一过,我可能有阵子来不了了。」 曹云珍一听,笑容当时就没了,「老爷,你这是不打算要我了吧?」 「怎么会呢?」陈岩利拉着她的手,「只是公务繁忙,我两头难顾。」 「那你跟姐姐说说,把我接进府里不就得了。」 「那可不成。」陈岩利态度坚决。 曹云珍咬咬唇,干脆往旁边一坐,不言语了。 陈岩利瞥她一眼,语气有半分敷衍,又有半分安抚,「你不是说有急事吗?什么事啊?」 曹云珍赌气道:「老爷从未想过接云珍入府,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陈岩利故意道:「你若不说,我可走啦。」 「不要!」曹云珍鼓鼓腮帮子,妥协的朝陈岩利抛了个媚眼,羞答答的低语道:「我有啦。」 「嗯?」陈岩利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盯着曹云珍一脸严肃。「你说什么?」 「我说,我有啦。」 「你有……,你……」陈岩利眉头深锁,却抑制不住嘴角上翘,目光不由得向下落在曹云珍的肚子上,将信将疑的试探,「你,你有……喜啦?」 曹云珍哭笑不得,「当然啦老爷,那不然还能有什么?」 闻言,陈岩利忽的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脸上洋溢着他许久未有,纯粹而真实的笑容。 他日盼夜盼能当爹,能抱儿子,可李宝珊就是不生,若不是魏依然,他说不定升官之后早就娶了十个八个小妾给他生了。 如今他终于有后了,能不高兴吗?当即搂住曹云珍的腰,山盟海誓,「云珍放心,你且安心在这儿把孩子生下来,到时候如果是个男孩儿,那我接你进府,就没人敢说什么啦。」 「那要万一是个女儿呢?」 「呸呸呸!一定是男孩儿!」说着,他轻抚曹云珍的肚子,「回头我给你买个丫头伺候你,你现在就安心养胎,什么都不要想,什么活也别干。」 曹云珍笑道:「方才老爷不还说以后不来了吗?」 陈岩利在曹云珍的肚子上轻轻一拍,「有他在,我就是人不到,一应补品也会到。」 …… *** 年节一过,冬天已不似之前那般寒冷,尤其入了二月,河水的冰融化大半。 这天,魏依然闲在家中逗猫,雪儿的伤已经痊癒,殷城叫人给它洗了澡,干干净净的才给她送来玩儿。 这雪儿养足了精神,特别的爱动,在魏依然跟前蹦来蹦去,上蹿下跳,还不时来蹭她的手,求撸。 魏依然摸摸它的头,笑眯眯的,「如果能看见你就好了,一定是一只可爱的小东西。」 殷城有了魏依然也乐的过些清闲日子,常常不思宫斗,却陪着她逗猫,画眉,抚琴,互撩,小日子过得不亦乐乎。 听闻她这一句,他不禁道:「你双眼若復明,当真只想看见它?」 「哧!」魏依然愣了一下,失笑道:「厂公,你不会连猫的醋也吃吧?」 「谁说本座吃醋,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魏依然嫣然一笑,「好好,厂公不吃猫的醋。」 说到这儿,她忽然目光黯然,殷城察言观色,「你怎么啦?」 魏依然轻嘆一声,「没什么,依然只是感慨,之前干爹为我医治眼睛,已经遍访名医,可终究没能治好,只怕,依然就是再怎么想看见厂公的模样,也是此生无缘了。」 第137页 闻言,殷城神情一滞,眼神瞬间变的复杂。 若她双眼復明,还会如现在这般依赖我吗? 他爱她,爱到不捨得对她染指半分。他想给她自己拥有的一切,为了她的安危,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他享受着用生命去呵护一个人的幸福,也享受着她对自己的依赖,他甚至没有想要真的占有她,可同时,他却难免自私的,希望她永远看不见。这样,在她心里,自己就永远是那个完美无缺的男人,甚至完美到比至高无上的皇帝都要完美的男人。 殷城一言不发,只伸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力度稍重的在掌心揉搓。 魏依然诧异,殷城每次这般揉捏她手的时候,总是有了某种感触,或是酒后冲动,或是情到浓时。然而这个时候,如此平淡的对白,他又为什么呢? 莫非是担心我,怕我因双眼无法復明而难过? 「厂公别担心,依然只是说说,纵是当真此生无缘得见厂公容貌,我想,来生也定然能见。」 殷城心里一颤,「来生?」 她当真来生也愿与我在一起? 「呃,莫非厂公不想与依然生生世世?还惦记来生找个更漂亮的?」魏依然眼眉微微一挑,故作失望的神态。 「哧!」殷城摇摇头,淡淡一点斥责,「胡说。」 * 这天夜里,夜深人静,厂督府里寂静如无人,一道铁锁将西院门前装饰的更显阴森。 树影婆娑之际,一个黑影忽的从树干后闪现,行为鬼祟的来到大门前。他四下观察一番之后,从髮髻里抽出一根铁丝,在锁上捅了几下之后,铁锁「嘎巴」一声开了。 这声响将房里正在睡觉的流云惊醒。 平日里,她只有吃饭的时间才能听到这个声音,但是今晚,有谁会来开锁呢? 流云小心翼翼的走出房门,竖起耳朵的听外面的动静。 「哗啦啦」一顿落锁声响。 流云双眼不禁一亮,难道是娘娘,娘娘让我回宫了? 她情绪激动,几步跑到院门前,双手用力将大门拉开。在大门渐渐开出的缝隙之间,一双凌厉的四白眼,就如同暗夜里觅食的异兽,正用贪婪的目光紧紧注视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依然双眼復明的事项,已经正式提上日程啦。 感谢「陌路」,灌溉营养液,么么哒 第77章 清晨, 魏依然醒来, 睡眼惺忪的伸手在旁边摸一摸, 那软绵绵的雪儿竟然不在。「嗯,跑哪儿去了?」 周泉听见声音在门外问,「夫人, 您醒了?」 「嗯, 雪儿在院子里吗?」魏依然一边披衣, 一边问。 周泉四下看看, 「没有啊。」 「奇怪了, 这傢伙跑的连吃也忘了?」魏依然兀自嘟囔。 「夫人,洗漱水已经备好,现在给您送进来吗?」周泉又问。 「嗯, 进来吧。」魏依然穿好衣服下地, 习惯性的嘬了声逗猫,「雪儿?雪儿?……这小东西,平日我没醒, 它就急着跳到我头顶捣乱了,今儿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周泉进来摆下脸盆,笑盈盈的道:「小的晚上一直在门外守着, 没看见雪儿,八成不知在哪儿捉耗子呢。」 「它倒与它主子一样,够勤快的。」 魏依然随口抱怨的一句话把周泉逗乐了,「哧」的一声道:「夫人,这整个府上敢拿猫和厂公放一块儿说的, 也就您了。」 魏依然闻言抿着嘴笑。 「夫人,您想吃点儿什么,我去厨房吩咐。」 「随便吧,我也不饿。」 「是夫人,小的这便去。」 周泉刚要走,魏依然忙唤道:「等一下。你顺便去厨房看看,看雪儿是不是跑那儿偷吃去了。」 「是夫人。」 过了一阵子,周泉端着早点回来,「夫人,我方才在厨房找过了,没看见雪儿。」 魏依然皱眉,「不会丢了吧?」 「夫人,猫本来就有野性,说不定自己上哪儿玩儿去了,等饿了自然就会回来。夫人不用操心。」周泉边说边从盆里盛了粥放在桌上。「夫人还是先用饭吧,小心一会儿放凉了不好吃了。」 「它还那么小,有什么野性啊?一会儿你去院子里找找,我怕它太小,不定卡在哪个树洞石头缝里了。」 「是夫人,小的稍候就去找。」 吃过早饭,周泉到处去找雪儿,魏依然在院子里散步,伸展腰背活动筋骨。 「喵,喵……」 嗯? 好像听见了雪儿的叫声。 魏依然循声过去几步,「雪儿,雪儿是你吗?嘬嘬嘬……」 「喵喵……」雪儿的声音似乎在院子外头。 魏依然顺着声音走过去,前面白花花的一团,好像是雪儿。 「雪儿……」 魏依然刚刚走近,雪儿却又嗖的一下跑了。 这时,周泉刚好回来,一眼看见了朝后花园跑去的猫,「雪儿!夫人,雪儿朝后花园跑了。」 魏依然道:「这捣蛋鬼,是诚心想让我陪它活动腿脚呢吧?也好,周泉。」 「夫人。」 「趁今日无风,你带我到后花园走走吧。顺便看看那小东西在后花园儿里干什么,野的不回来。」 「是,夫人。」顿了顿,周泉道:「虽然无风,小的还是给您去取件斗篷来吧,小心夫人着凉。」 第138页 「好。」 周泉取了斗篷给魏依然披上,然后扶着她去了后花园。 如今的后花园池塘的冰开始有些融化,草木也开始冒了新芽,几只看不见踪影的鸟雀,偶尔鸣叫两声。虽然声音感觉很远,但还是让魏依然感觉到,春天就要来了。 站在池塘石桥上,徐徐有风吹来,魏依然仿佛闻到了空气中有新生草木的香气。 「果然还是后花园的空气好。」 「夫人!是雪儿!」这时,周泉忽然指着桥下一座假山上兴奋的喊,「雪儿在假山上呢。诶不过……」正高兴着,他忽然发现雪儿的样子不对,拢了眼神看过去,「哎呀,雪儿好像被卡住了。」 魏依然急道,「那你快去救它啊。」 「诶。」周泉刚迈出腿,又犹豫缩了回来,「呃,夫人,可是您一个人在这儿不行吧?」 「不用管我,我就在这儿站着不动,不会有事的。」 「诶。那我去啦。」周泉转身奔向假山。 周泉年轻,腿脚利索,爬个假山快的很,三两下就上去了。上了山顶一看,雪儿果然被卡在了两块石头中间,任凭它怎么挣扎也出不来。 「乖,雪儿,我来救你啦。」周泉一边安抚被困的雪儿,一边小心翼翼的清理石头中间的碎石,好让两石头中间的缝隙大一点。 猫似乎知道这个人是来救它的,所以非常配合,很快石头松动,周泉托住雪儿的肚子,把他从石头缝里捞了出来。 「怎么样?雪儿有没有受伤?」魏依然朝假山的方向问。 「雪儿没事儿的夫人。」周泉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没事就好。」 嗯? 魏依然刚刚放松,忽然听见身后似乎有缓慢靠近的脚步声。 有人在接近? 「谁?」 魏依然刚问出一句,还没来得及转身。她就只觉后背被人重重一推,身体不由自主向后倾斜。 「救m……」 「扑通!」 「夫人,雪儿得救了,小的这就下来……」 在魏依然落水的同时,周泉将将把雪儿从石头缝里救出来,正托着它的肚子准备下山,却被石桥下的唿救声所惊。他抬头一看,「……夫人!」 魏依然不识水性,再加上水中寒冷,她只扑腾了几下,意识渐渐模煳,最终沉了下去…… 「来人啊!夫人落水啦!」周泉惊慌高唿,跟着往山下爬,还没到半山腰,就急得跳了下来,结果腿也摔伤了,一瘸一拐的往池塘跑。 此时,两名护院闻声赶来,纵身跳下池塘,这才将沉下池底的魏依然救上来…… 「厂公!不好啦!……」一小宦连滚带爬冲到花厅门前。 守在门前的路鲸脸色一沉,「你这小子,入府前没人教过你规矩吗?厂公正与各位大人在花厅议事,你竟然大吵大嚷。」 小宦道:「路公公,夫人她,她……」 殷城闻言,勐然站起,疾步来到门口,「夫人如何?!」 小宦急的抹眼泪,「夫人她,她落水啦!」 「什么?!」 殷城大惊,撇下花厅里的官员,直接奔后花园而去。 当他赶到后花园时,护院刚从池塘中将魏依然拖上岸。 见到浑身湿透,不省人事的魏依然,殷城紧张到窒息。 他冲上来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打她的脸颊,「依然!依然!」 魏依然的身体瘫软无力毫无支撑,殷城颤抖的试探她的鼻息。 旁边护院道:「厂公放心,夫人上岸时,曾经呛出几口水,应该无性命之忧。」 殷城松了口气,随即抱起魏依然朝南院疾走,随口吩咐路鲸,「去请太医。」 「是。」路鲸应声跑出府。 「小的去准备干净衣物和热水。」周泉自知犯了错,不用吩咐,便躬着身子跑了。 回到南院,殷城替魏依然换了干衣,再次试探她的微弱的气息。他咬了咬牙,抬头看向旁边兀自抹眼泪的周泉,「夫人因何落水?」 周泉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扑通」跪倒在地,「是小人的疏忽……!」 殷城眉心颤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周泉抽泣道:「今早,小的陪夫人去后花园散步的时候,看见雪儿被卡在假山上。夫人让我去救雪儿,自己在石桥上等着。可是,当小人刚救了雪儿,就听见池塘水声,等小的看见夫人的时候,夫人就已经……落水了。」 殷城闻言大怒,「你明知夫人双目失明,怎可将她一人留在桥上?」 「夫人说她不会走动,还催促小的去救雪儿,小的本以为,只是很快的事情,所以就……」周泉又急又气,急魏依然的安危,气自己做事马虎。「周泉自知罪该万死,任凭厂公处置。不过,厂公要杀要剐能否待夫人醒来后再杀小的,小的只要见夫人平安,就是死也瞑目了。」 殷城真想把周泉扔进河里餵鱼,他眯一眯眼睛,森然质问道:「夫人好端端为何要去后花园?」 周泉头顶杵地,「回厂公的话,就是因为雪儿。」 「雪儿?」殷城朝屋角扫了一眼,此刻,雪儿就像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一样,乖乖的窝在炉子旁边抬起委屈的眼睛,时不时朝殷城和魏依然这边观望。 「是的厂公。今早夫人见雪儿不在房里,就让小的去厨房找,等小的回来时,就看见雪儿从南院儿的门口朝后花园的方向跑了。夫人就说,反正她也想去散散步,所以,就这么着去了后花园。」 第139页 殷城越听越觉得事有蹊跷,蹙眉道:「你是说,雪儿一早就不在房里,偏偏在你去厨房寻找的时候,它又出现在夫人面前?」 周泉本来不觉的有什么奇怪,但从殷城嘴里说出来,他却又觉得可疑,不禁迟疑,「呃,的确如此。」 殷城不觉倒吸一口气,这绝不可能是巧合。莫非府里混入了奸细? 「那夫人落水时,你可有发现什么人在附近出没?」 周泉回忆片刻摇了摇头,「没有,是小人发现夫人落水后,大喊救命才来了几个人。」 殷城低头沉思,难道我府中有人被收买了?那么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是董万庭?还是乔若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freya投雷,么么哒 第78章 不大的功夫, 路鲸连拖带拽的把太医院里, 五十多岁的院判, 袁太医给拉来了。 袁太医落座,望闻问切,一番检查之后站起身来。 殷城急切道:「太医, 我夫人怎么样?」 袁太医手捻鬍鬚, 面现为难之色, 「哎呀……」 这声嘆息, 令殷城头上一阵眩晕, 「太医有话不妨明言。」 「尊夫人脉象沉细,有元气大伤之象。敢问厂公,夫人是否曾经受过重伤?」 殷城道:「将近一年前内人曾摔下过山崖, 重伤三个月才痊癒。」 袁太医捏须点头, 「这就对了,夫人原本就因之前的重伤而气血双虚,身体虚弱, 如今落水,受惊吓之余,还使池中寒气侵入骨髓, 以致元气大伤而昏迷不醒。」 殷城问,「那么,可好医治?」 袁太医面带难色的摇了摇头,「尊夫人元气损伤过重,即便驱散了体内寒气, 恐怕也……」 殷城注视床上面色苍白的魏依然,黯然的眼神忽然一收,回头以凌厉坚决的目光注视太医。他挺直腰背,下巴微抬,「没有恐怕,袁太医乃太医院院判,医术高明,天下没有院判不医之症!」 能当上宫中院判的人,医术高不高明暂且不说,人精是肯定的,只听殷城这话,便知这位夫人对这位厂公的重要性。听这意思,如若医不好,怕是不止他这个院判做到了头,这条老命也得给这位夫人陪葬。 「厂公莫急,虽说夫人元气大伤不好医治,但也不是完全不能医。只是这固本培元的药材,不好得罢了。」 殷城侧目,「需何等药材?」 袁太医伸出一根手指,「需一棵千年老参。」 「千年老参?」殷城诧异。 「传说这山中之物,得百年日月精华便可成精,千年怕是已幻化人形,又如何为人所获?下官虽年过五旬,可对于这千年老参续命之事,也只是听说而已。厂公若想找寻此物恐怕不易。」 殷城闭上双眼,是啊,他几乎从小在宫里长大,又怎么会不知道,即便是网罗天下宝物的大内,也从没有什么真正的千年老参。 他低头凝视昏迷不醒的魏依然,难道我殷城当真是天下孤星,不配有爱人相伴?若是如此,我请旨赐婚,究竟是对是错……? 正在此时,负责给西院送饭的小宦焦急跑进院子,看见门口的路鲸便跑上去,附在他耳边小声嘀咕。 路鲸一听大惊,匆匆进屋,来到殷城面前,「厂公,流云跑了。」 殷城心中一紧,难道是她干的? 「何时跑的?」 「回厂公的话,小人之前命人在西院上锁,一日只送一餐。方才送饭的小子去时,发现锁被撬开,院中无人。想必,人昨晚就跑了。」说到这儿,路鲸又补了一句,「若是如此,莫非夫人就是被她推下的水?」 殷城眼角抽搐,声音森然,「府内府外皆有护院,她不可能出府。你叫洛忠速带人去搜,务必把人给我找出来!」 「是。」 路鲸离开后,袁太医拿来一张药方交给殷城,「千年老参不易得,还请厂公先按此方为尊夫人驱散体内寒气,下官回去,便与太医院同僚商议良方,以求竭力救治尊夫人。」 殷城接过药方,看了一眼,「有劳袁太医。」他将药方交给周泉,「夫人的药,你亲自去煎,若再出差错,无论是否与你有关,本座唯你是问。」 周泉连连扣头,「谢厂公不杀,小的就是不吃不喝不睡,也要盯着这药,绝不让第二个人碰它。」 把人都打发出去办事,殷城无力的瘫坐在床头,握着魏依然的手,双眼不觉湿润。 …… 一夜过后,门外的脚步声令半睡半醒中的殷城警觉。 他勐的张开眼,天已经亮了。捏了捏鼻樑,他将魏依然的手放回被子里,目光在她脸颊上停留片刻,随后起身出门。 洛忠插手道:「厂公,小人连夜搜查府中,能藏身之处都找了,并未发现流云的踪迹。」 「莫非让她混出去了?」殷城低头沉思片刻,回头朝房内望了一眼,「你去北镇抚司,替本座要一个人来。」 「呃,不知厂公要何人?」 殷城深吸一口气,吐出两个字,「赵勛。」 当赵勛看到躺在床上,毫无血色的魏依然时,直接无视殷城的存在,扑倒在床头,「依然!依然你怎么啦?……」喊了几声后,他忽然回头,怒视殷城,「你把依然怎么啦?!」 旁边洛忠沉声斥责,「你这个莽夫,厂公对夫人疼爱有加,能把夫人怎么样?」 第140页 「那依然她怎么不省人事?」 洛忠气道:「厂公面前,你该尊称夫人才是!」 殷城懒得理赵勛,对洛忠道:「流云逃走不见踪影,你带人去找。就算把京城翻过来,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是。」 洛忠走后,殷城好似顺手的把赵勛从魏依然旁边扒拉开,然后自己往床边一坐。 赵勛急切道:「她到底怎么啦?」 「依然今早不慎落入后院池塘,而致昏迷。」 赵勛双眉一沉,「依然向来谨慎,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不慎落水呢?」 「这也是本座的怀疑。」殷城语气森然。 「怀疑?莫非厂公觉得,是有人推依然下水?」 殷城点了点头。 赵勛当即大怒,「是谁?!看我不把他大卸八块!」 「此事暂时只是猜测而已,是否当真有此人,本座尚且不知。」 赵勛想了想,「那厂公叫我来,难道是要我去查?」 「非也。」殷城低头凝视魏依然,「我原以为,她在这里是最安全的,但是看来,不能掉以轻心。如今她落水原因不明,本座不能轻信任何一人,除了你。」 赵勛一愣,张大了双眼看着他。 殷城接着道:「所以,让你来,不为别的,只为在本座不在时,你要保护依然的周全。」 闻言,赵勛挺起胸膛,狠捶了几下,「你放心,我赵勛就是拼了性命,也一定会保依然的。」 为保魏依然安危,赵勛成了厂督府的护院,专管南院守护。殷城虽然对他有醋意,但眼下,也只有他可以信任。 * * * 长庆宫中,符全海来见,乔若玉斜了他一眼,「符公公好些日子没来本宫这儿了,本宫还以为符公公你又攀上了什么别的高枝儿呢。」 符全海讪笑道:「娘娘真会说笑,试问这宫里还能有谁比娘娘您更高贵的?」 乔若玉不屑道:「行了,马屁本宫早就听烦了,你这么晚来,有什么事吗?」 符全海半躬身道:「回娘娘的话,小人是来给娘娘报喜的。」 「报喜?本宫喜从何来呀?」 「小的替娘娘打听到,殷城府上出了大事。」 一听与殷城有关,乔若玉就不觉血气上涌,眼睛朝符全海一飘,「什么大事?」 「听说,他那位百般呵护的夫人,不知被何人推下了冰水池塘,致寒气入骨,现在躺在床上犹如死人。」 「啊?」听到这个消息,乔若玉原本慵懒侧卧的身子忽然直了起来,看着符全海的眼神即惊喜又觉得不可思议,「她被人推下池塘?」 「千真万确,听说太医院院判去了,都束手无策。还说,要什么……千年老参作药才能治癒。」符全海冷嘲,「娘娘您说,这世上哪有什么千年老参的?我看是那院判怕得罪殷城,故意给自己留的路。」 乔若玉将信将疑,「她是掉进何处的池塘?」 「她一个瞎子,能去哪儿,还不就是掉进自家府里的池塘?」 「呵……」乔若玉嘴角轻扯,仍旧疑惑,「这么说,殷城府里也有内奸?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能买通他的人?」 「小的听说,推瞎子下水的是娘娘以前身边的女官,流云。」 「嗯?」乔若玉更觉诧异,「是她?」 这怎么可能呢? 「不过这只是猜测,因为在魏依然落水后,流云姑娘也不见了踪影。殷城正派人在京城中遍寻呢。」 乔若玉的眼珠左右游移,「若当真是她做的,倒也不枉本宫当初对她的照顾。总算替本宫报了这杀弟之仇,也让殷城尝尝失去最关心之人的滋味儿。」 兀自悼念一番乔若川后,乔若玉抬眼见符全海还在跟前站着,问道:「怎么样?陛下今儿去了谁那儿啊?」 符全海笑道:「娘娘放心,陛下近日龙体欠安,所以近日一直独自留在干清宫。」 乔若玉诧然,「陛下风寒不是已经好了吗?」 「回娘娘的话,陛下前日风寒刚见好,便连夜看奏章,劳累过度,以致风寒加重。」 「这你怎的不早点儿告诉本宫。不行!本宫要去探望陛下……」 「娘娘还是明日再去吧。」符全海拦道。 「为何?」乔若玉神情不悦。 「现下太子正在陛下身边陪侍,陛下传旨,不许任何人打扰,就连皇后娘娘前去,陛下都未准进殿。」 乔若玉点点头,「既然有太子在,那本宫就不去打扰了。」 「娘娘,小的喜讯已经带到,这就回去了,免得陛下寻不到小的再动了怒。」 乔若玉轻撇嘴角,慵懒道:「你去吧。」 符全海躬身退出长庆宫后,乔若玉眼珠一转,「刘锦。」 「是,娘娘有何吩咐?」 「你可曾见过千年人参?」 「小的倒是听说过,但从未见过。就连番邦进宫的人参最多不过六七百年,而虚指千年,真正的千年人参……」刘锦讪讪的摇摇头,「小的见识太浅。」 乔若玉半垂眼帘,「你从明日起,给本宫到宫外打听,无论是三四百年,还是真有千年的人参,都给本宫买回来。」 刘锦一愣,「娘娘,您是打算送个人情给殷城?」 「哼!」乔若玉嘴角一扯,冷然道:「本宫曾经警告过他,只要小川喜欢的东西,本宫无论如何也会给他弄到手,如今这么好的机会,本宫岂能放过?」 第141页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人参究竟有没有千年的,我写之前查了一下,众说纷纭,大多表示没有千年的,最多也就四五百年而已。但也有说古代有千年人参。我这个外行,也就不去深究这个问题了,如果有确切懂行的宝贝可以说一下。不过故事里,我给它折中了一下,之后会出现一棵八百年的人参。 第79章 京城内外以及周边各地, 近些日子以来, 这人参的价格可是涨飞了。也因此引来了好多贩卖人参的商贩远道而来。 这天一早, 某药店还未开门,路鲸带人梆梆敲开了店铺门。 门刚一打开,不等对方开口, 路鲸直截了当, 「听说你药铺里有千年人参?」 药铺老闆一看路鲸的穿戴还有他身后的人, 知道这种是他惹不起的, 连连作揖, 「这位爷,千年的人参,那都是虚指, 我做药材行这么多年了, 清楚那都是传说。」 路鲸沉着脸,「掌柜的,你最好说实话, 如果有,我们厂公真金白银的买,随你开价, 可你坚持不卖,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药铺老闆一听是东厂头子要,吓得差点儿没瘫在地上,忙解释道:「我说最近怎么到处有人找人参呢?原来是厂公要用啊?厂公要用,若是小的有, 定双手奉上,但是,小的店里真的没有什么千年人参啊。」 「你可别让我们搜出来。」路鲸当时就要吩咐手下进去搜。 药铺老闆起急,带着哭腔道:「慢来慢来,小店之前确实收藏着一棵五百年的人参,这可是小店的镇店之宝啊。可是,就是这五百年的人参,昨儿晚上,刚巧被人买走了。」 「买走了?」路鲸心中一紧,「是何人买走?」 「哟,这小的就不知道了。只是看穿戴,应该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出手十分阔绰。」 …… 路鲸访遍了京城内外的药铺,结果无一例外,不是没有,就是已售。他觉得事情不对,匆忙回府禀报。 魏依然昏迷数日之后,殷城为了方便照顾,所以将她搬至东院,让她如愿以偿的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内由路鲸负责,外由赵勛带一队人把守,周泉负责熬药,任何人不得插手。 殷城一连数日坐在魏依然的身边,攥着她的手,双眼通红,布满了血丝。 她昏迷了多久,他就守在这里多久,一言不发。厨房送来的饭菜,他几乎没动过,怎么送来的,等放凉了,再怎么端回去。 殷城脑子里一片混沌,他想和昏迷的魏依然说几句话,或许可以唤醒她,但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天塌地陷,一片狼藉。 路鲸再次空手而归,小心翼翼的走进房内,压低了声音,「厂公。」 「人参可找到了?」殷城的声音变得干哑而低沉,他说话的时候,目光始终不离魏依然。 路鲸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他看殷城如此,心中跟着难受,「厂公,小的到处都找了,凡是卖药材的人都说,世上根本没有千年人参。就是偶然发现有个五六百年的,却,却……」 「怎么啦?」 「被人买走了。」 「买走了?」殷城一愣,「是什么人买走的?」 路鲸躬身道:「听各店家的形容,应该是被不同的人买走的,但是一下子出现这么多人同时买参,依小的猜测,恐怕他们背后另有主使。」 殷城闻言满面怒色,「无需猜测,除了乔若玉不会有人这么做!」 他好像自语一般低沉的吐出一句,目光在魏依然苍白的脸颊上。 她想让我去求她? 不,她是想要依然的命…… 想到这儿,殷城勐的站了起来。路鲸只看他脸色,便已猜出他心中所想,慌忙劝道:「皇贵妃所得到的无非也是四五百年的人参而已,厂公就是去求她也无用,说不定还要凭白受她凌.辱。」 魏依然如今的状况很不好,气息微弱,只靠那些不足千年的人参吊着这口气而已。 殷城凝视魏依然,眉头深锁,在短暂的深思后,他走出门口,随口吩咐赵勛,「看着夫人。」 赵勛插手,「是。」 路鲸的话没错,他去找乔若玉根本没用,因为乔若玉一心只想要魏依然的命,她曾经那个杀狗的故事,并不是凭空捏造。 但是,即便无用,他也要去试一试。 走在入宫的路上,殷城揣测乔若玉的心理。她将城里城外给魏依然续命的人参全部买走,就是不让她活。 他该用什么与她做交换条件呢? 以前,或许还可答应替她除掉与之争宠的眼中钉,但是现在,郑选侍脸疮溃烂,不久就死了,宫里再无她所嫉恨之人。不……,她恨的或许还有一个,那就是他自己。 殷城目光毅然,步履匆匆,在将进入紫禁城时,迎面碰上了袁太医。 袁太医看见他,惊喜道:「殷厂公,下官正欲去府上找您呢。」 殷城心事重重,直到听见这句,他才好似回过神来,发现了已到面前的袁太医。「可是内人的伤病有药可医了?」 袁太医笑道:「夫人吉人天相,下官日前听说淮王府中珍藏着一棵八百年的野山参,这六七百年的人参已可虚指千年,这八百年的人参绝对是天下仅有,厂公不妨求来一试。」 殷城布满阴郁的脸上忽然显出一丝久违的喜色。 第142页 终于有希望了。 袁太医接着道:「淮王岁旦来京小住,听说今日就要返回属地,厂公欲求可要快了。只不过,此物珍贵,淮王未必捨得呀……」 不等袁太医把话说完,殷城已经疾步走了。 无论他愿不愿,这参我要定了! 殷城来到藩王馆驿时,听说淮王刚刚离开。他情急之下策马追出城外,但始终追不上淮王的车马。 照理说淮王坐的是马车,断不会比他骑马来的快,可为何刚刚离开,便不见了踪迹? 殷城坐在马上在城外远望。 淮王属地遥远,可再远,他也得去。 他调转马头回府,准备再看一眼魏依然,安排好府内之事,多带礼物,然后亲自前往淮王府求药。 回到府门,不等他下马,路鲸便跑出来拉着马缰,以最低的声音道:「厂公,淮王来了。」 嗯? 这可是意外的惊喜,殷城大步流星步入府门。 照理说他与淮王素无来往,而且,乌朝向来对藩王警惕,不得随意入京,更不能与朝臣有密切往来。而淮王离京前,却跑到他这儿来,显然是有目的的,但至于这目的是什么,殷城此时脑中已一片混沌,他根本无心揣测淮王此来的用意,一心只想着,无论如何,他要把药求来再说。 来到花厅,淮王正在花厅中坐着喝茶,神情悠闲自若。 殷城进门拱手一揖,「王爷大驾光临,殷城有失远迎,还请王爷莫怪。」 淮王忙放下手中茶杯,站起身来笑容满面,「殷厂公!你这个大忙人,可算是回来了。」 殷城强做笑容,「不知王爷驾临,有何事呢?」 淮王还是保持着他一惯和善亲切的笑容,「没什么大事,只是今日本王离京,想在离京之前,来给厂公送一份礼物。」 说着话,他将手边桌上的一个锦盒拿了起来,递到殷城面前。 殷城一怔,淮王送礼? 好端端的在离京前来见我,是为了送礼? 看来这礼中大有文章。 他一时不解淮王的用意,未敢打开。 淮王打量他黑青的眼圈,和干涸的嘴唇,淡淡一笑,自己将锦盒打开。 殷城抬眼一看,锦盒中竟是人参,一棵根茎粗壮的人参。 「人参?!」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刚才还在盘算,想得到这棵人参,恐怕要费些手段,各种险恶的念头曾在他心中反覆迂迴,不想人家王爷不用他求,无需他买,更不用他阴险陷害,竟自己把如此珍贵的东西给他送来了。 他不可思议的注视淮王,「王爷,这个……?」 淮王笑道:「日前,本王听说厂公的夫人坠河昏迷,急需这千年人参方可甦醒。本王府中这棵参,虽不足千年,但也有八百年,所以,便传了消息回去,命人八百里加急送来这棵人参。不知可否帮得上忙,但人命关天,厂公不妨一试。」 「这……」殷城大喜,但同时却不敢相信,「此物如此珍贵,王爷当真赠予在下?」 淮王朗笑,「千真万确,厂公无需迟疑,如今夫人尚在病榻,厂公还是尽快拿去为夫人煎药吧。」 是啊,既然这参我原本就势在必得,何必还在意他有什么目的? 殷城点点头,接下人参,「如此,王爷之恩,殷城铭记。来人。」 路鲸从门外进来,「厂公。」 「去请袁太医来,如此珍贵之物,请他在府中亲自煎药。」 「是。」 路鲸出去请太医,殷城转身朝淮王拱手,「王爷的厚礼,殷城已经收下,王爷若有什么事,想要殷城效力,尽管开口。」 淮王弯了弯嘴角,不紧不慢的道:「殷厂公多虑了,本王只是纯粹帮忙而已,别无所求。」顿了顿,「本王还要赶路回属地,就不再叨扰,厂公还是尽快回内宅陪夫人去吧。」 说罢,淮王就这么走了。 殷城见多了朝堂中的尔虞我诈,这种无需回报的好人是根本不存在的,况且是如此重礼,其中必有所图。而眼下不说出来,只怕这所图就更不简单了。 第80章 在袁太医亲自监督下, 用八百年人参熬出的药, 终于送到殷城手中。 他舀了一勺药, 小心翼翼送到魏依然口边,满怀希望的想看她把药喝下去,可是, 药刚入她口, 便顺着双唇溢出, 淌的枕上全是。 这药来的不易, 世上只怕再无第二棵此等人参, 一滴也不能浪费。 殷城放下药碗,从后将魏依然扶起,置于怀中, 然后一手端起药碗给自己灌了一些, 跟着低头,以口餵药。 药液顺着两人唇齿之间自上而下淌入魏依然的咽喉。 一碗药灌下,殷城手拖着她的脸颊, 轻轻擦去她嘴角的药渍,轻唤了一声,「依然。」 魏依然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单薄的身体在他手臂间软的好似无骨。 抱着这副身子,他坚持了几日的情绪终于无法控制,紧紧将她搂入怀中,眼泪不觉淌了下来。 「你若还不醒,我该怎么办?……」 从房里出来, 殷城的神色黯然,路鲸见他的表情不敢多问。 赵勛急切道:「怎么样?醒了吗?」 袁太医更是急得满头是汗,心说这千年人参也喝了,再不醒,我也完了。 「再好的药入口,少说也需观察一段时日,方知是否有效。呃,下官这就给夫人诊脉。」 第143页 殷城不语,只让开路,示意太医进去。 袁太医一番检查之后,面带喜色道:「恭喜厂公,这八百年的人参果然是人间仙草,夫人饮药后,脉象稳了很多,相信过不多久,夫人必能甦醒。」 殷城闻言,提着的心稍稍落下,但眼神中仍有威胁之态,「好,本座就相信袁太医的医术,也希望袁太医千万不要令本座失望。」 * * * 呃…… 好热啊…… 我这是在哪儿?火海吗? 饮下参药的数日后,一天夜里,魏依然昏迷中渐渐有了知觉,她感觉自己好像置身火海般的灼热难忍。紧闭着的双眼前面火红一片,像无数火苗在跳跃,灼的她双眼刺痛。 她想把这些烦人的火苗从眼睛里赶走,不断的挤眼…… 随着她在意识中挣扎的越来越厉害,手指不觉一动,虽然只是细微的动作,也足够唤醒在她身边浅睡的殷城。 殷城半睡半醒之间,忽觉手间有异动,瞬间清醒。 当他清楚的看到魏依然不断蹙动的眉目时,不禁惊喜异常。 「依然!依然你醒醒!」 渐渐甦醒的魏依然仿佛听到了殷城的声音,以为自己深陷火海,又一次等到前来搭救她的英雄,所以拼尽全力的大喊一声,「厂公!」 当声音出口的同时,她睁开了双眼,耳边嗡鸣,隐约有声,身上的灼热感消失了,眼前火红的一片也消失了,换而是一个古式镂空的架子床顶,这画面不再是混沌一片,而是清晰的,清晰到连那红木的纹理都清晰可见。 怎么回事? 之前被人推下水的记忆一闪而过,魏依然心里一紧,难道我又穿越了? 为什么每次穿越都伴随一场灾难呢? 这次又穿越到什么地方了? 随着意识的不断清晰,她耳边的嗡鸣声减弱,她似乎听到有人在耳边唤她。 「依然!」…… 这个模煳的声音有熟悉的感觉。 她顺着声音扭头,发现一个完全陌生的古装男人,正用一种近乎于疯狂的激动眼神注视着她。 轮廓分明的脸,如厉剑般的眉毛,一双凤眼布满血丝,在修长的睫毛下炯炯有神。鼻樑高挺,嘴唇因为苍白而与肤色接近。 他是谁? 正在疑惑中,这个好像初次相识的男人竟一把将她抱入怀里,那力道好似要将她揉进他的胸膛。 「你终于醒了。」 当魏依然的耳力渐渐恢復正常后,她也听清了这个在她耳畔低语的声音。 是厂公? 他就是厂公?我嫁了的那个人? 俯在殷城怀里的魏依然又惊又喜。 原来我不是再次穿越,只是眼睛因为之前那次落水而復明了! 她贴着殷城的胸膛,稍稍抬了抬头,又看到了这张近乎完美的脸庞,好似初见的男女,不禁脸红。 果然如世人所传的那样,厂公实在太好看了,怎么能有男人如此俊美? 那我岂不是赚了? 魏依然嘴角不禁露出笑容。 殷城俯视,见她虽是醒了,可不说话还用那双不中用的眼睛看着他笑,而且笑容很奇怪,与之前那种羞涩中又带灵动狡猾不同,是一种近乎于傻乎乎的神态。 「依然,你身上哪里不舒服吗?」 魏依然看着这张脸,只顾心花怒放,哪里还听得见殷城说什么。 她双眼痴迷,兀自神思:我这可真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殷城见她如此,眉头紧锁,「来人!」 路鲸忙跑到门口,「厂公,何事吩咐?」 「你速去请袁太医来,就说夫人醒了。」 「啊?醒了?!」路鲸惊喜,「诶,小的这就去。」 大晚上的,袁太医就被揪来了,不过,袁太医是很高兴的,毕竟这位厂公夫人醒了,他的脑袋也就保住了。 魏依然仰脸躺在床上,太医在给她号脉,她透过床帐偷眼窥视一旁紧张等候的殷城。 我该不该这么快就告诉他我眼睛好了呢? 还是说,私下里给他个惊喜呢? 想来想去,嗯,先瞒着,谁叫他以前欺负我眼瞎偷看我脱衣服,如今我就装瞎,偷看他洗澡。 想想都觉的好笑。 太医号完脉站起身来,也是一头雾水。 殷城急切道:「袁太医,我夫人她这究竟是怎么了?」 袁太医捏须道:「尊夫人脉象平稳,不仅体内寒气已散,元气也被这千年人参给补回来了。至于为何如今不言不语,或许是沉睡太久,刚刚甦醒,一时没有还神所致。厂公不如先陪夫人观察几日,若到时还是如此,下官再来给夫人诊治不迟。」 殷城想了想,能起死回生已属不易,即便当真从此口不能言,他也已经知足。 「好,有劳太医。」 送走袁太医,还是夜半更深的时辰。殷城叫路鲸去准备了些滋补的汤粥来,给魏依然补充连日昏迷所消耗的营养。 他像照顾孩子似的,一边餵粥,一边替她擦嘴,而且每次餵她之前,还要吹一吹,试过不烫了才送过去。 「小心试试,别烫着。」 魏依然看着殷城心脏不由自主的乱跳,不仅人帅,还这么细心,我就是瞎猫也是个幸运的瞎猫。 她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第144页 殷城专注的餵粥,偶尔抬眼注意到她,发现她今天的眼睛特别的亮。 或许是旁边烛火的映衬,他没有多想。 餵完粥,殷城放下碗扶她躺下,握着她的手轻声自语,「想我自幼入宫,每走一步皆如履薄冰,但我从来没怕过。直到你落水后昏迷不醒,我真的怕,怕若有一日,你离开我,我将如何自处。所以……」他伸手在魏依然好似懵懂的脸颊上轻轻摩挲,「无论你变成什么样,能不能说话,还认不认识我,我都会好好对你的。」 原来厂公以为我神志不清了,变成了又傻又哑又瞎的人? 即便这样,他还是不离不弃…… 魏依然鼻子泛酸,好感动。 她勐的坐起,一头扎进殷城的怀里,「厂公。」 殷城被抱的猝不及防,直到几滴温热的眼泪在自己胸口的衣衫上蔓延开,耳边听到这熟悉的唿唤,他才意识到,她竟然完全好了,根本没有哑,更没有傻。 他眉毛一沉,红了整张脸,「你早就醒了,还故意装傻骗我?」 魏依然的头往殷城怀里扎的更深了些,「若是不装,依然还听不见厂公说这些真心话呢。」 殷城:…… 脸更红了。 「你何时清醒的?」 魏依然抿抿嘴,「从太医来的时候吧。」 「竟敢骗我这么久?」 「厂公说骗就骗吧,反正自打依然入府,已经犯了很多错了,也不差这一次。」 殷城低头注视这个大病初癒,就想着骗他说心里话,还急着在他怀里任性撒娇的女人,真是好气又好笑,「等你康復了,看我不好好罚你。」 「罚我?」魏依然脸上没有半点惧色,只紧紧的抱着他,「厂公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殷城眉头轻蹙,「何意?」 「厂公你忘了?你暗扣圣旨,骗依然跟您求婚,还假装移情别恋,骗我争风吃醋。最可恶的是,你还灌醉依然,让依然求你留宿……」 「哧!」殷城倒没想到,自己为了这小女人,竟处心积虑干了这么多坏事。 「你还笑呢?就许厂公骗我这么多次,还不许依然装傻,偷听你表白一次啊?」 听到这儿,殷城情难自控,紧紧的环住她的身子,双手在她肩背上轻轻揉捏,闭上双眼好似自语,「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魏依然悄悄抬起头,从下往上这个角度看,发现殷城的神色真的很疲倦。她不禁心疼,伸手在他脸颊上抚摸,手感比之前感觉瘦了很多。 殷城睁开眼睛,好像睡了一觉。 「厂公这些日子一定累了,既然依然好了,厂公也早些休息吧。」 是啊,他太累了。之前紧张的心情落下,睡意便席捲而来。「嗯。」 他应了一声,想活动身体,可魏依然搂着他的身体一点儿没放松。 「厂公别走,以后都陪着依然好不好?」 殷城睏倦的眼神中,满是宠溺,抚摸她的髮丝道:「你没发现,你已在我房里了吗?」 魏依然还真没注意,睁开眼光顾着看帅哥了。 此时经殷城提醒,她在感觉床铺的触感,周围的气息,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 第81章 魏依然趴在殷城的肩头, 眼珠转动四下观察, 屋内一水儿的红木家具, 家居刻板到没有任何装饰之物,只有衣柜旁边有一面全身的镜子。 长得帅就是难免自恋。 这时候,窗外一只灵活的影子上蹿下跳的, 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雪儿? 自从雪儿闯了祸, 殷城便不再让它进屋了, 雪儿便成了这府里的散养猫, 一天不见猫影, 只在夜里,偶尔跑到这儿来熘达熘达。 殷城全神贯注在魏依然身上,并未发现窗外的雪儿。他轻拍她后背, 「所以, 我不是要离开,只是这天气不暖,你这么坐着容易着凉。」 他声音柔的就像只要一重, 她又会昏过去一般。 他安抚她重新躺下,然后就坐在床边,「太医说你脉象平稳, 但仍需多多休养。我不走,就陪着你,你安心睡吧。」 「嗯。」魏依然乖巧的点点头。 病了一场,她发现厂公比以前更温柔了。 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假寐,脑子里却胡思乱想。也不知是那人参药性太勐, 还是自己睡了太久,或是因为厂公太帅,自己復明而兴奋,总之就是睡不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轻轻睁开眼睛,往旁边窥视,发现殷城已经趴在她身边睡着了。 她看着他青黑的眼圈,知道他一定在自己昏迷的日子里,只顾着照顾她,而忽略了自己。 她心疼的想去抚摸他的脸,可又不敢去打扰,只怕一动,厂公又要被惊醒了。 她侧过身子,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熟睡的样子。 看着这般养眼的一张俊脸,魏依然几时入的眠,她已经不知道了,只是她再睁开眼时,殷城已经好像满血復活了一般,精神奕奕的坐在她面前。 「你醒了?」 殷城脸上的倦容消失,比昨晚看见的厂公还要俊朗。「厂公连日照顾依然,为何不多睡一会儿?」 「已经是日上三竿,睡不着了。我让人煮了燕窝粥,你好好补补。」殷城说着从旁边桌上端过一碗半清透丝滑的汤粥,上面还漂浮几颗枸杞。 第145页 殷城还像昨晚一样耐心的给魏依然餵粥,魏依然仗着自己装瞎,就那么直直的凝视着他。 真是怎么都看不够的一张脸。 殷城偶然注意到她的眼神,也没多想,只是觉得她甦醒后的眼睛变得更亮了,这样看着他的时候,不禁叫人心乱。 「呃,我已叫人去请太医来。稍后让太医再给你瞧瞧。」 「嗯。」魏依然的脸微微泛着红,试问面对这么好看的男人,有谁会不脸红呢? 吃过粥,袁太医又来了,号脉之后,他问道:「夫人现在感觉如何?可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魏依然自我感觉了一下,「没什么不舒服的,就是有点……饿。」 「哈哈哈!」袁太医笑道:「能感觉到饿,证明夫人病已经大好了。」他起身向殷城一揖,「恭喜厂公,夫人的病已经痊癒。」 听太医这么说,殷城大喜,吩咐路鲸,「快去准备夫人爱吃的东西。」 「是。」路鲸应声一路跑出了院子。 「袁太医,我夫人昨日刚甦醒,当真没事了吗?」殷城再次确认道。 「厂公放心,夫人服下参药已有数日,想必夫人在沉睡时已经逐渐恢復。不过,即便好了,也仍需卧床休息,少见风,多保暖,多吃些补气血的东西。」 殷城心中大石总算落地,对袁太医露出点儿笑模样,「有劳太医。」 袁太医一脸苦笑,心说这位厂公也太现实了吧。之前那张脸简直冷的能把人冻死,还威胁我?如今夫人好了,就大变脸。唉,世态炎凉啊。 他干笑了几声,忽然想起一事,「呃,厂公可否借一步,下官有话想单独与厂公说。」 殷城目光在太医脸上扫视,「好,请太医先去花厅喝茶,我随后就去。」…… 殷城回头抚摸魏依然垂落的头髮,「我去去就回。」 「嗯。」 目送殷城离开,魏依然舒展了一下肩膀,随即掀开被子下床,想用眼睛四处看看,顺便活动活动几乎已经麻木的腿脚。 一下床,靠墙角的那面全身镜蓦地引起了她的注意。 对了,看看我自己长什么样? 她几步走了过去,往镜子前这么一站,眼睛都直了。 「哈?这是我吗?」 镜子里的女子虽然仍有大病初癒后的憔悴之态,但无法掩盖她芙蓉出水般的美貌。 体态婀娜,肤若凝脂,眼睛灵动的像清泉。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魏依然不禁惊喜,难怪人人皆贊我美貌,连清心寡欲的厂公也对我动了凡心,的确是个世间少有的美人啊。 在镜子前自恋了一会儿,她开始参观这间厂公府里最神秘的院子。 睡榻,衣柜,脚桌,魏依然用手指轻轻划过这里每一样家具。这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用眼睛观察环境,感觉上既熟悉又有点不习惯。 穿过一道拱形镂空门,这里有圆桌和凳子。 她挨桌坐下,倒了杯水,边喝边四下里看,发现靠墙一个架子上摆着些捲轴。 那是厂公收藏的名家书画吗? 魏依然好奇的走过去,随手拿了一卷打开,画上一女子,端坐在一张方桌后,手边一个空着的小碟子,不知是用来干什么的。女子神态鲜活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在说书。 这个是我吗? 可这个环境看着并不像在茶馆里。 这是哪儿呢? 看了半天,她忽然发现画中的自己嘴角有一点脏,像是沾到了什么食物的残渣,再看画中那个空着的碟子,顿时勾起了她的回忆。 这该不会是我之前在厂公府偷吃百花点心时的样子吧? 她不禁摸了摸嘴角,那时居然沾到了残渣? 厂公难道一直坐在对面作画? 她好奇之下又打开一副画,画中是她大雪天在厂督府门前站立等候时的模样。画中的她脸上红扑扑的,头顶落了一层雪,看着乖巧又惹人怜爱。 画中人的样子,就是画者当时的心境。 魏依然回忆,这又是什么时候呢? 哎哟,这好像是……初吻那次…… 又打开一副,这副刚一打开,魏依然不禁脸红了,居然是醉酒那次,画中的自己…… 算了,一言难尽。 厂公这是在干嘛?他很闲啊? 又打开一副,诶?这是…… 画中到处是漂亮的花灯,一个石桥下,在嬉闹的人群中,她一身素色的衣裙静静的坐在一块石头上,手上攥着一条红绳,而红绳的另一端,画的竟然是厂公,他默默伫立,两指之间正捏着绳子上的苍耳。 哇!难道七夕灯会时,我的苍耳曾经粘在过厂公的身上? 呵! 魏依然吃惊,又觉得有趣,这可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 放下画卷,她注意到旁边有个小锦盒,不怎么起眼,却摆在架子的正中间。她随手打开一瞧,里面居然是那两条姻缘绳。 那苍耳已经变成了标本,不再鲜活,但红绳依旧艷丽。 魏依然心中温暖,厂公还收藏着这个,可见他们之间点点滴滴都在他心头珍藏。 她拿起姻缘绳,在手中比划了一下长短,这绳子应该足够编一条手绳,挂在碗子上了。 等闲时就编一条,留作纪念。 将绳子放回盒子里,又走到架子背后,这里有一扇屏风,她绕过屏风,发现这屋子竟然通着浴室。因为殷城每日洗澡的习惯,所以浴室与卧室相通,可方便冬日沐浴后直接回房,避免着凉。 第146页 她走进浴室,这里另外有一扇门,房内布置简单,只有一只浴桶,和一些摆放换洗衣物的架子,并没什么可以观看的。 魏依然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直接推开浴室门出了院子。 此时已近三月,春日的阳光温暖的照在她身上,很舒服。她扬起脸,舒展双臂,感受这许久未见的晨光洗礼。 原地转了一圈,魏依然忽然闻到一股饭香,睁开眼就看见个长相白白净净的小宦官出现在眼前,手里端着一个大托盘,上面盖着盖子。 香味儿就是从盖子里飘出来的。 「夫人!……」小宦带着哭腔喊了一声。 呀!是周泉。 周泉一见魏依然,眼泪唰的掉了下来。 魏依然纳闷儿,「周泉?很久不见……,你哭什么?」 周泉躬着身子,满脸愧疚,「夫人,都是小的不好,害您落水。」 魏依然笑道:「原来你是因为这个哭。落水是因为有人蓄意害我,推我下水,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不,有关系。若不是小的放夫人一人在桥上,那人也找不到机会下手。」 「既然是蓄意,我就是不在桥上站着,他也会找到别的机会来害我,与你没有半点关系。」说着,魏依然拍了拍周泉的肩,「好了,别哭了。诶?你这盘子里託了什么?好香啊。」 周泉光顾着谢罪,倒忘了正事,他吸熘一下鼻子,「哦,路公公让我给夫人准备饭菜,我就挑了几样夫人最爱吃的备了些。」 魏依然在那盘子上方使劲儿闻了一下,「嗯,好香!别愣着了,赶紧放进屋里去吧,我都快饿死了。」 周泉顿了一下,破涕为笑,「哦,小的先把饭菜放屋里,再来扶您。」 把饭菜放屋里,周泉回头一看,魏依然已经自己进屋了,奇怪的是,手上还没有盲杖。「夫人,您怎么不用拿盲杖了?」 魏依然怔了一下,「哦,刚才我下地的时候没有找到盲杖。我想着只在门前晒晒太阳,就摸着出来了。」 周泉点点头,在屋子里四处寻了眼,发现盲杖在靠墙的角落里竖着,便过去取来,交给魏依然,「夫人,您还是拿着盲杖吧,万一摔了怎么办?」 摔?是不可能的。 我眼睛已经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安好如初灌溉营养液。 第82章 昏睡了十几日, 魏依然除了被灌了一肚子人参, 什么也没吃, 她是真的饿啊。 看了眼桌上的,全是她爱吃的素菜类。 周泉道:「夫人刚醒,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 就先吃点儿清淡营养的, 等把胃养好, 小的再给您做别的。」 魏依然已经顾不上什么荤素, 还是清淡, 现在就是那传说中的珠翡翠白玉汤,估计她都能喝两碗。 吃了个七八分饱的时候,她放下碗筷, 打量周泉, 脸色蜡黄,眼圈儿也有点黑。看来我这一场昏迷,让不少人跟着受罪呢。 「周泉,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周泉一听,经不住又掉了眼泪。「夫人别这么说,伺候夫人是应该的, 夫人能醒,就是陪上小人的性命,小人也是心甘情愿的。」 「你瞎说些什么?」魏依然说着眼珠微动,「是不是,因为我落水的事, 厂公迁怒你,罚你了?」 「没有没有。」周泉连连摆手,「厂公只是担心府里有人对夫人不利,所以命小的专管夫人的入口之物,不让其他任何人经手。」 「这么说,煎药,洗菜,切菜,做饭到送来给我,都是你一人来做的?」 「嗯。」 「那是挺多事儿做的。辛苦你了。」 「小的做这些事是应该的。要说辛苦,这府里上下谁也不及厂公自己。又要捉拿兇手,又要安排人保护夫人,还要四处求药。只要他回府,他就在夫人身边守着。这些日子,小的几乎没见厂公真的睡过一觉。」 魏依然听着鼻子酸酸的,心好疼。 厂公对我太好了,可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更开心呢? 「嘎巴!」此时,门口传来脚踏石子的声音,还是那种鬼鬼祟祟的。 魏依然当即警觉,回过头,门前一个长得滑头滑脑的男子正朝屋里探头探脑。 「谁?」 来人一见魏依然,咧开嘴迎了上来,「我是赵勛呀,依然,你终于醒啦?!」 「赵勛?」魏依然眼睛一亮,没错,这个声音,就是他。 她觉得挺有趣,自己以前看不见的人,一个个好像重新认识的一样。 周泉看见赵勛紧张道:「你怎么无故进院儿了?让厂公知道,小心你的脑袋。」 「那你放心,厂公知道我是唯一一个对依然没有半点儿坏心的人,所以,不可能要我命的。」 魏依然皱着眉头,「你怎么会在这儿?不是应该在北镇抚司吗?」 赵勛得意道:「是厂公让我来保护你的。他说除了我,谁也不信。」 「啊?」魏依然一脸狐疑,「厂公能让你来……保护我?」 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是啊。自从之前你落水后,厂公就把我找来了。」赵勛说完凑过来,神神秘秘的道:「依然,你究竟是怎么掉下池塘的?是被人推下去的吗?」 魏依然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那天的情形她还记得,她很确定,当时一定有个人从背后靠近她,也清晰的记得,那人拍在她肩上时的力道。 第147页 「嗯,就是有人推我下水。」 「可恶!是什么人要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下此狠手?」 魏依然回忆当时的情况,那脚步声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听过。或许厂公也怀疑是府里的人干的,所以,才叫赵勛来保护我吧。 「那,兇手的身份可有一点线索?」 「没有。」赵勛扒拉开周泉,直接挨着魏依然坐下了。「这个人可不好查。你想啊,这是什么地方?居然有人能混进来做奸细。前阵子因为你昏迷不醒,厂公四处求药,一直腾不出手来查这事儿。如今药也有了,依然你也醒了,他恐怕就要大开杀戒了。」 大开杀戒? 魏依然心里一紧,如果是这样,可就遭了…… 赵勛许久不见魏依然,话多得很,「要说这次,依然你可真是吉人天相,世上罕有的千年人参,都被你赶上了。」 以前看电视剧总听说千年人参,感觉那玩意儿就是有钱就能买的东西,但听赵勛的口气,殷城是花了不少功夫才弄到的。 「千年人参很少见吗?」 赵勛抬头与旁边的周泉对视一眼,「不足千年,只这八百年的人参,就世间少有,连宫里都没有。你说少见不少见?」 「那厂公最后从何处得来的?」魏依然问。 「听说是淮王把自己府上珍藏的一棵八百年人参赠给了厂公。」 「原来如此。」魏依然虽然明白了这个,却也奇怪,我是落水,也需要人参救治吗?…… 就在魏依然和赵勛,周泉说话的时候,殷城已来到花厅,脸色阴沉的问道:「太医莫非想告诉本座,关于我夫人昏迷不醒的真正原因?」 袁太医欠欠身,「厂公果然明察秋毫,什么事都瞒不过您。」 殷城眉头一颤,「我夫人果然不止落水如此简单?」 「嗯,下官原以为,夫人就是因为坠入冰池,寒气入体,而使旧伤復发所致的元气损伤,不过后来,下官回去仔细琢磨,觉得若是因为寒气入体,未必会使夫人伤的如此之重。这更像是……」袁太医拉了长音,支支吾吾。 殷城一瞥,「是什么?」 「更像是长期服食一些耗损元气的药物或食物所致。」 长期服食!有人在我府中干这种事而不被发觉? 殷城深深换了一口气,双眼微拢,露出杀气。 「可知是何物?」 袁太医迟疑道:「厂公请恕下官医术不精,若是知道,便在初次为夫人诊症时就告之厂公了。只从夫人的脉象来看,是看不出病因的,所以下官也不敢乱讲猜测之言。不过如今夫人身上一切病症已消,下官才敢与厂公说出心中的怀疑。」 殷城凝眉沉思,「多谢袁太医如实相告。」 「岂敢岂敢。」袁太医躬了躬身,「那么若无旁事,下官就先行告辞啦。」 袁太医走后,殷城眉头深锁,脸上带着浓浓的杀气。 他不想让魏依然感觉到他此刻阴暗的情绪,所以独自在花厅坐着。 府里有内奸,会是谁呢? 如果说魏依然是被流云推下池塘,那么她又哪儿来的本事使她长期服食什么东西而损元气? 如果不是流云…… 殷城脑子里迅速回忆了一圈这府里上下的人,这些人都是他精挑细选过的,个个入东厂都有十年以上,有的年纪小一点儿的,几乎是他从小看着长起来的。对于这些人,不用他们开口,只要眼神动一动,他就能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就这样一些人,怎么可能会出了奸细?难道被人收买,或是受了威胁? 会是谁? 殷城是个极其谨慎的人,他用的人又怎么可能轻易被人威胁?…… 殷城百思不得其解。 在花厅沉思直到夜幕,路鲸来,说晚饭已经备下,殷城这才起身直了直腰,回了内院。 饭菜已经摆进屋里,殷城将近房门的时候,见魏依然慌里慌张的好像把什么东西藏进腰带里。心中好奇,她在藏什么? 魏依然佯装看不见的样子,扶着桌子站起来,「厂公回来了?」 「嗯,夫人不在床上躺着,在做什么?」殷城试探的问。 魏依然抿抿嘴,「依然在床上待的太久了,想下地活动活动,正好路公公和周泉也备好了饭,就在这儿等厂公回来,一起吃饭啦。」 有事瞒着我? 殷城不动声色,一言不发的上来握住她的手,与她一起在桌前坐下。 魏依然本来直觉就很敏锐,如今眼睛好了,更能看出殷城的的心情不是很好。 「厂公心情不好?」 殷城心道:看来他无论如何掩饰,也瞒不过这个心亮的女人。 魏依然接着问,「莫非方才太医说了什么?」 殷城怕她大病刚好,不想她太担心,便安抚道:「没什么,小事而已,吃饭吧。」 看他的样子,怎么可能是小事呢? 「莫不是依然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所以厂公不敢告诉我?」 殷城一愣,「别胡思乱想……」看来不说,她反而更担心,「其实你这次落水昏迷,并非偶然……」 「是有人蓄意加害嘛,我知道的。」 「你知道?」殷城诧然。 「是啊,因为那天落水,是有人推我下去的。」 第148页 殷城点了点头,「不仅如此,可能你之前的饮食之中,也有人动过手脚。」 「所以,太医方才就是与厂公说了这个?」 「嗯。不想府中竟有奸细。」殷城眼中愧疚之情流露。在他看来,魏依然遭遇的一切,不可能只单纯是她的事,其中多半与他脱不了干系。「不过你无需担心,我一定把这个人揪出来。」 魏依然想了想,「府里这么多人,厂公欲如何追查?」 殷城目光垂下,眼中的杀戮之气让魏依然不禁担心。 她虽不涉朝堂,可多少也知道殷城的处境并不好。按着他的行事做派,一定是宁杀错不放过。一旦他这么做,就难免伤及自己人,这样的话,岂不失了人心? 「依然觉得这件事在没有确凿证据前,厂公还是不要大张旗鼓的查了,更不要为此而动私刑,以免误伤无辜。」 殷城看着她,「只要你平安无事,其他的都不重要。」 魏依然摇摇头,「我只怕厂公因此而失去人心,四处树敌。到时候,依然岂不成了连累厂公的祸水?」 「祸水?」殷城一怔,旋即失笑,「你若当真是祸水,我也不怕被人骂成昏庸之辈,反正,这世上骂我的人多了。」 「可是我怕啊。我怕若厂公有个万一,还有谁能来保护依然呢?所以,就算为了我,厂公在查这件事的时候千万要从长计议。」 言及至此,殷城明白了,在他为她甘愿得罪天下人的时候,她也同样在为他担忧。 他握了她的手,「放心吧,这件事,我会查清楚再动手。不过,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加倍小心了。」 「嗯。」魏依然松了口气,乖巧的点点头。 殷城嘴角一弯,像放下了压在心头的重负,释然一笑。「吃饭吧。」 厂公这么看起来更帅了。 魏依然瞄到这张笑脸,不禁又一次小鹿乱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灼烁烁烁烁烁烁烁」灌溉营养液,么么哒 感谢所有订阅收藏评论的宝贝,爱你们 第83章 这天晚上吃过饭, 路鲸进来收拾碗碟的时候问道:「厂公今晚可有别的安排?」 殷城扭头看了眼魏依然, 「没有。」 「那小的这就去准备浴汤。」 魏依然一听, 忙插嘴问道:「呃,沐浴呀?我也能沐浴吗?躺了这么久,身上感觉脏的厉害, 很不舒服。」 路鲸不禁乐了, 「夫人想和厂公一起沐浴呀, 这个……」 魏依然:??? 一起? 「不是, 我不是……」 路鲸好似没听见她的话, 接着道:「恐怕眼下不太方便,因为府里没那么大的桶……」 「不,不是……」魏依然的脸红的好似灯笼。 「呃, 等明儿个, 天一亮,小的就去找匠人专门做一个大桶。到时候,厂公和夫人就能鸳鸯戏水了。」 鸳鸯戏水? 哼哼! 你会的成语还不少嘛。 魏依然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个路鲸, 你就捡你家主子爱听的话说吧。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羞死我了。 这话殷城爱听是爱听,他喜欢看见魏依然羞臊无助的样子。不过,这样的景致, 他更愿意独享,并不想被别人看见。 他扬扬手打发走路鲸,随即对魏依然道:「你大病初癒,为防受风着凉,还是暂时不要沐浴的好。等你病好了……」 话说一半, 殷城忽然不说了,而是悠悠握住了她的手。 魏依然发现此刻,他嘴角弯出一抹淡淡的坏。 嗯?厂公要说什么? 等我病好了再沐浴,不是吗? 等了半晌,殷城云淡风轻道:「说不定……桶也好了。」 「嗯?」魏依然一怔,脸又一次被这腹黑给撩红了。 晚上,殷城去沐浴,魏依然心里乱糟糟的,想去偷看,又不敢,坐在床上胡思乱想。 今晚就同床了…… 虽然是盼了很久,但真到了这时候,又慌的很。 厂公连澡都洗了,今晚是不是要圆房了呢?太监圆房会怎么做呢? 总不会是一晚上搓手指,摸头顶吧? 哎呀,我应该提前先跟胡氏请教一二的吧? 现在抓瞎了…… 为了不要太尴尬,魏依然决定先上床装睡。 心突突跳了半天,房里有了脚步声。魏依然背对房门躺着,眼珠在眼眶里滴熘熘乱转。 随着身后的脚步声渐近,她越来越紧张,却又不敢用力唿吸,怕被殷城看出来她在装睡。 殷城进门看到床上背对他躺着的魏依然,嘴角一抹努力抑制的笑,静静走到床前,吹灭床前的蜡烛,然后轻轻掀开被子,在她身边躺了下去。 架子床四周安静的出奇,魏依然等了半天,发现殷城并没有任何行动,心里的感觉怪怪的。 厂公睡着了吗? 她假装睡觉翻身,将身体放平,然后偷眼朝殷城望去,发现他仰卧闭眼,胸口均匀的起伏。 真睡了? 厂公太累了吧。 她仰脸躺了一会儿,搭在身前的手无意间滑落到身侧,竟意外的触碰到殷城的手背。 尽管只是手背,尽管只是小指尖的触碰,在两个感情日渐深重,却从未如此接近的人来说,都会像有电花迸发般的感觉。 第149页 魏依然一激灵赶忙抽手,好怕惊醒殷城。但这手还未离开,就被殷城反手攥在手心。 她一怔,「厂公,依然吵醒你了吗?」 殷城隔了半晌才道:「我,睡不着。」 魏依然咬咬唇,「那……厂公在想什么?」 殷城的目光空视头顶,握着魏依然的手又紧了紧,「和你一样……」 魏依然:??? 「厂公知道我在想什么?」 殷城貌似镇定道:「应该知道。」 魏依然紧张的笑了笑,「那,我在想什么呢?」 殷城沉默了一会儿,转身面对仰卧的她。 魏依然慌的闭上了眼睛,胸口忍不住的起伏。 紧张…… 殷城抬手捏住她耳边一缕青丝,轻卷把玩,弄的魏依然感觉好痒,但她不敢睁开眼,就这么拘谨的闭着。 殷城声音轻哑,「睁开眼。」 魏依然眉梢动了动,缓缓张开眼睛。眼珠却一动不动的盯着头顶的方向。 殷城抬起身下的手臂不急不缓的绕到她头顶,另一只手在她肩头一揽,她也不知怎么的,就顺势转了身,还抬起头,枕在了他胳膊上。 两个人四目相对,殷城手指在她眉毛上摩挲,「我喜欢你的眼睛,喜欢你好像看着我的样子。」 不是「好像看着你」,而是我好像真的在看你…… 魏依然注视着殷城,不由得伸手触摸他消瘦了许多的脸颊,心突突跳的不能自已。她心疼,内疚…… 「厂公,我……」 殷城直直凝视她的双眼,「想说什么?」 「厂公为了依然的事操劳的瘦了,依然心疼。」 殷城淡淡的道:「所以呢?」 「所以……,所以我……」魏依然深唿吸,最后鼓足勇气,「我希望厂公开心,只要厂公能开心,依然……什么都愿意。」 闻言,殷城的胸口明显起伏了一下,然后上身向她挪近了一些,声音更加低,「当真什么都愿意?」 魏依然迟疑中点了点头,「嗯。」 殷城双目不觉变得迷离,环着她肩膀的手臂缓缓收紧,两个人随即靠近,近得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唿吸。 他没再多言,试探的在她唇上轻吻,从蜻蜓点水到越发深重。魏依然两眼半开,看着他微微闭上的双目,那频频蹙动的眉毛,和不断扇动的睫毛,都让她感觉到他此刻的愉悦心情。 看到他开心,她觉得自己终于可以为他做些什么了。 她闭上眼睛,或是接受,或是享受着来自他的爱。 而殷城的一只手在她身上小心试探,隔着衣服,那么温柔,小心翼翼,好像生怕会弄疼她。 直到魏依然忍不住从嗓子里低哼了一声,他才抬起头,凝视她湿红的嘴唇,情不自禁的在她下巴上咬了一下。 魏依然感觉有点儿疼,张开眼睛略显惊慌。 他会像传说中的太监那样粗暴吗? 咬过她的下巴后,殷城吞咽一口,随即将她抱进怀里。 魏依然贴着他不断起伏的胸口,心中诧异,他就这样,好了吗? 过了许久,殷城气息稍稍稳定,手臂松开,低头看着魏依然仍留有牙印的下巴,用手指在上面轻揉,「疼么?」 魏依然抿嘴,羞涩的摇摇头。「不疼。」说完,她犹豫了一会儿,想问他就这样,就好了吗?但又觉得露骨,想来想去,「嗯……,厂公,我……」 「说吧。」 「我是不是该……找那个御用监掌印的夫人,请教请教啊?」 殷城一怔,旋即失笑,「不用了,你已经很好了。」他环在她身上的手臂紧了紧,「你的身子刚好,不宜劳累。睡吧。」 说完,他似乎很睏倦般的闭上了眼睛。 魏依然从他怀里悄悄抬头窥视,是厂公累了吧? * * * 「夫人这次吉人天相,好不容易醒了,咱们厨房里做事的,尤其要提高警惕,千万不能出任何纰漏。」厨房里,一大早主管厨房的太监郝手艺,叉腰站在厨房院子里,对他手下的一群小宦训话。「听见没有?!」 「听见啦。」小宦们的回答七零八落,很没有底气。 其中一个小宦带着哭腔道:「郝公公,我们都听说了,夫人这次昏迷,厂公怀疑有人在夫人饮食中动手脚。如果是这样,那咱们厨房里的人,是不是都要死啦?」 说完,这个小宦低下头不敢哭出声的抽泣。 他这么一哭,引得院子里这些人全都偷偷跟着抹泪。 郝手艺的心里也没底,耷拉着脑袋不由自主的嘆了一声,随即他挺直腰,一脸严肃,「你们干什么?都忘了府里的规矩吗?不要听风就是雨的,谁说夫人中毒啦?就算是中毒,厂公真查问你们了吗?」 小宦们低着头不说话。 真到厂公来,就不是查问的事儿了。 郝手艺自己心里也没谱,不过他好歹已经年过四十,还是在宫里南膳房里做过厨子,伺候过皇帝的人,连名字都是御赐的。见过大的世面的人,无论外面风浪多大,在手下人面前,他自己得保持镇定。 他直起腰,「都别瞎想,把自己分内的事做好。各自警惕着点儿,尽早把那奸细抓出来,比什么都强!」 众小宦还是不说话,郝手艺在这些人之间扫视一圈儿,「行了,都别愣着啦,赶紧干活去,把厨房给我从里到外收拾干净,看看到底有没有藏着什么不好的东西。快去吧!」 第150页 小宦们在他催促下,各自散开去干活儿。 郝手艺在院子里兀自站了一会儿,嘆了口气正要离开,忽然一声尖叫传来,刚负责去菜园摘菜的小宦滚带爬的跑了进来。 「死人!菜园地里有死人!」 郝手艺一惊,跟过去一看,果然发现了埋在菜园地里的残肢。 …… 路鲸匆匆跑入内院禀告。 此时,殷城和魏依然首次同床,仍留恋床榻上的温存。 殷城侧身看着还在酣睡的魏依然,用手指卷着她的髮丝,小心翼翼的在她眉宇间亲吻,手掌间仍有昨晚初探她身子的记忆。 「厂公,府内发现了尸体残肢。」路鲸的声音在门外低声响起。 殷城闻言蹙眉,尸体? 他小心翼翼的起身下地,披衣走出房门。 第84章 来到菜园, 殷城看了眼露出地面的一只手, 遂下令搜府。 不到半日时间, 洛忠带人从府里的池塘淤泥,茅厕等处,陆续搜出被分解的残肢, 最后发现头颅, 竟然就是之前不见了的流云。 殷城道:「一直以为她混出了府, 不想她竟然死了。」 洛忠将尸体拼好后, 说道:「从尸体来看, 流云正是在失踪那日就被人杀了。」 殷城手托在下巴上沉思。 洛忠又道:「有人对夫人行兇,却对她加以暗杀,看来是想把害夫人的事, 嫁祸给她。可是这个人有能耐杀人藏尸, 大可以直接对夫人动手,为什么要绕这么大的弯子呢?」 殷城深思,「或许这个人这么做根本不是为了害夫人, 而是为了彻底激怒我对乔若玉的仇恨。」 洛忠恍然,「那这么说,最可疑的就是董万庭了。」 殷城点了点头, 围绕尸体开始观察。 「切口整齐,看得出是个绝顶高手。」 洛忠注视尸体奇道:「董万庭养的杀手还真不少啊,上次从陵州回来的路上,那么多刺客,居然还没死完。」 殷城脑中一念闪过, 忽然忆起了之前那双让他记忆深刻的四白眼。「难道是那个人?」 「厂公说的是谁?」 「你可还记得之前七夕灯会时,有人在半路偷袭本座的事?」 洛忠眼睛一张,「对,就是那个之后入府偷袭,最后在贺连州府外消失的人?」 「就是他。」 洛忠道:「那人的确是个高手,尤其是轻功,高到入府都无人察觉。」 「所以我怀疑他。」殷城眼珠动了动,回忆起之前四白眼用银针偷袭他的事。他当即俯身在流云尸身的要害处查看,最终,头顶上一个细小的针孔,引起了他的注意。「果然是他。」 洛忠凑过去在殷城拨开死者头髮的位置细看,不禁惊诧,「有针孔!」 「嗯,死者定是被暗器刺穿头顶而死。」殷城站起身,「她颅内定能找到银针。」 洛忠立刻吩咐手下,「将死者头骨打开。」 …… 很快,一根尖细的针形暗器呈现眼前。 洛忠看着那盘中连汤挂水的银针,「果然就是那个人,那么夫人饮食中的毒,也是他下的?」 殷城摇摇头,「他功夫再高,想在本座府中隐匿多日下毒,不是件容易的事,我猜这里边很可能有他内应。」 洛忠想了想,「要从府里查,可不容易。反倒是这个刺客,他曾经消失在贺连州的府里,肯定和他脱不了关系,不如我去贺府跟踪。」 「贺,连,州……」殷城默默吐出这三个字。 …… 派了洛忠去查贺连州,殷城看着流云的尸体,忽然心生一念,不禁生寒。 如果说是董万庭派人杀流云,故意陷害乔若玉,而引起他对乔若玉的杀心,那么乔若玉也同样可以故布迷阵,杀一个对她已经没用的流云,来引起自己怀疑董氏。 董氏与自己为敌未必会对魏依然下手,而乔若玉则不同,她一直想杀了魏依然,以慰已死的乔若川。那么她先在饮食中动手脚,后推人落水,再买光全城的人参,目的就是要致魏依然于死地。如果不是淮王的那棵人参,只怕依然早就…… 想到这儿,殷城激灵打了个冷颤,外有高手刺客踪迹难寻,内有奸细毫无线索。若这背后的主使当真是乔若玉,那依然就太危险了。 我绝不准任何人伤害她…… 是夜,东厂衙门内,烛火在殷城眼前摇曳,火光映衬着他原本发白的脸,显得越发阴沉。 之前如来宝塔一案,那么大的案子,也只累及乔若玉的皮毛。看来皇帝宠她至深,若要除她,只能…… 此时,一小宦躬腰进来,「厂公,张太医来了。」说话,他让到一边,露出身后随之进来的一个人。 张太医身形偏瘦,肩上背着个药箱,见殷城躬腰,「厂公。」 殷城挥手打发小宦出去,小宦出门时,顺手将门「嘎巴」关上了。 这个动作令张太医心中不觉一紧,忙问,「呃,听小公公说,厂公今日身体不适?」 殷城目光逼视,微微扬了扬下巴,「请张太医来,只是有事想请教而已。」 「厂公欲问何事?」 殷城淡然道:「听说皇贵妃娘娘近日身体欠安,可是旧疾又犯了?」 张太医一直以来是专为乔若玉做事的,不仅每日请脉,照料她的身体,也帮她做一些别的事情。所以,在这宫里,没人比他对乔若玉的病情更了解的。 第151页 但是,殷城这么一问,倒把张太医给问愣了,「呃,厂公怕是误听了什么传言,近日皇贵妃娘娘的身体很好,并无抱恙。」 「本座执掌东厂,从未探错过消息!……」殷城目光森然,透露出威胁之意,「皇贵妃旧疾復发!张太医以为如何?」 张太医一怔,任谁也明白了殷城的意思。他这分明是告诉自己,他希望乔若玉旧病復发,而如何復发,也就只有他这个当大夫的,最知其实奥妙。 其实早在乔若玉与殷城决裂开始,他就提心弔胆,不想他担心之事,竟来的这么突然。他磕巴几声,「呃,恕在下愚钝,不知……殷厂公何意?」 殷城扯唇冷笑,「张太医是聪明人,怎会不懂本座之意?」 张太医:「……」 殷城徐徐起身,随手从桌上拿起一个本子,边翻看,边缓步朝张太医走来,「张太医今年三十有五,在宫中整整十年。这十年里张太医尽职尽责,为陛下,为后宫主子们可谓出力不少,劳苦功高。」 说话,他来到张太医面前,捲起本子最后一页,往前这么一翻,翻页的风吹在张太医茫然的脸上,让他不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本座执掌东厂后,便养成一个习惯,就是喜欢将每个官员的功绩记录下来。」 咝…… 闻言,张太医又是头皮一阵发麻。 殷城将那本子往他手里一塞,「这个,便是张太医这些年,为宫中主子们所做之事。」 张太医双手微颤地翻开本子看,不禁倒吸一口气。这本子中记录的,不仅有他替乔若玉偷运禁药,陷害宫妃的事,还有如何运用禁药迷惑陛下,更有他如何在宫妃们补药中做手脚,致其莫名死亡的事。 这一桩桩事件,随便一件捅到皇帝那儿,他都是抄家灭族之罪。 张太医吓得脸色煞白,浑身抖成一团。他将本子一合,不敢再看下去。 殷城冷然道:「张太医怎的不看下去了?这后面,更精彩的,还有的是呢。」 「你!你……」张太医胀红了脸,哆嗦道:「可这,这……里边儿,可也有殷厂公你,你一起谋算之事啊。」 殷城不以为然,「偷运禁药,我从未插手,陷害宫妃,我只管送药,至于药里有掺了什么,我并不清楚。迷惑陛下,本座就更不知情。况且这些证据在本座手里,你觉得陛下会信谁?难道张太医还指望,皇贵妃娘娘会站出来为你开脱,指证我在其中也有份?哼,到时候,她只会将全部罪责推到张太医你一人身上而已。」 张太医不禁身子一颤,没错,乔若玉的确会这么干。 殷城背手在堂中踱步道:「自从乔若川死后,我与乔若玉虽表面风平浪静,但暗地里却早已势同水火。张太医是聪明人,想必早就在私下里暗自权衡过吧,究竟是她,还是本座?今日,也该有个决断了。」 张太医吞了口唾沫压惊,「殷厂公掌管东厂,受陛下器重,正是如日中天,任谁也知该如何选择。只是自我入太医院以来,娘娘待我不薄,我怎可……?」 殷城冷笑,「不薄?呵,那张太医觉得,是你与她亲厚,还是流云姑娘与她亲厚?」 「这……」想到流云被莫名赶出宫,张太医内心复杂。 「流云姑娘曾日夜在乔若玉身边侍奉,纵是无功也有劳。可结果怎样?只要流云有半点不顺她的意,她就像踢走一条狗一样,把她踢开。流云至死都不知自己因何事得罪了她,可见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一点小事。就是这么一件小事,就能将她们十几年的主僕情份抛得一干二净。」 殷城说话顿了顿,注视张太医的表情变化,「乔若玉薄情寡恩,如果叫她知道,你今日夜入东厂,还活着出去,你觉得,她还会相信你吗?」 咝! 张太医又是一惊,是啊,如果被怀疑,乔若玉势必会寻个机会杀他灭口。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医,如何与殷城相比?杀他,对于乔若玉来说,太简单了。 如今形势对于他来说,就是骑虎难下,看来殷城这条船,他是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他又看了眼手里的本子…… 只观这眼神,殷城心中有了把握,「张太医放心,只要此事办成,这本子便从此在世上消失。张太医曾经所做之事,再不会有人知道。而太医的家人,也从此高枕无忧,平,安,无,事。」 张太医咬了咬牙,把心一横,躬身下去,「厂公,要下官如何行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依然装瞎翻车咯。 第85章 接下来的数日, 殷城日夜监视长庆宫的动向, 时刻不敢松懈, 直到某天夜里,从长庆宫传出乔若玉心疼病又犯了,他这才放心回府。 殷城从宫里回来时, 已是夜半更深, 魏依然已经睡了。他沐浴更衣之后, 小心翼翼的在她身边躺下。 几日不见, 她面色恢復了不少, 看着甜美令人心动。他伸伸手想去摸她的脸,却又怕扰了她安睡。 算了,还是不要打扰她吧。 他轻轻转身, 背对魏依然, 免得自己心神不安。可刚一转身,魏依然的手臂竟然从他的腋下穿了过来,不松不紧的环住了他, 还用糯糯的声音唤了一句,「厂公。」 殷城一怔,她醒了? 他回头去看, 发现她双眼闭着,只是睫毛和眼皮不停的微动。 第152页 原来是在做梦。 殷城很满足,连梦里都是自己。 他正要扭回头去,魏依然搭在他胸口的手却不安分的一捏,口中呢喃, 「厂公,这是秘密……」 秘密? 殷城眉头一皱,她还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吗? 他不觉把头往魏依然身边挪了挪,试图听清她接下来所说的梦话,然而,她却嘟嘟囔囔的不知所云。 殷城这个闹心,究竟是什么秘密? 他忽然眼前一亮,回忆到之前魏依然偷偷往腰里藏东西的一幕。 难道那就是她所说的秘密? 殷城有想要立刻下地翻看她衣物的冲动,但奈何她的手搂的他太紧,还不时在他胸口处捏一捏,弄得他浑身像触电般,说不来的感觉。 魏依然这一晚上,也不知梦了什么,时不时唤一声「厂公」,然后叽里哌啦说一堆含混不清的话,然后手就不安分的在殷城胸前揉捏。 殷城被搞得睡意全无,直忍到天亮,魏依然翻了身,他瞅准机会,赶紧下床。 他站在床头,她那双不安分的小手仍在被褥上乱抓。 这妖精,真不知她是真睡还是假睡。 殷城松了口气,准备去喝杯茶压压惊。 来到桌前,小心倒了杯茶,端起茶杯时忍不住又朝房内观望,魏依然这时候再次翻身转过头来,殷城一分神,茶杯竟脱了手。还好他反应及时,一把接住,但茶水却撒了一身。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被浸湿的中衣,无奈又好笑,被一个睡梦中的女人搞的如此狼狈。 他放下杯子,准备换件干净的衣服。 「嘎巴。」 柜门轻响,魏依然本就似睡非睡的,此时忽然惊醒,勐的坐起,一眼看见了光着上身的殷城。 「呃!」 她吃了一惊,不想一睁眼竟看到这般难以形容的风景。 一个黑髮披肩,光着上身的男子,正背对着她站在衣柜前。那细緻的皮肤,诱惑的线条,都让她感觉这画面不真实到像在做梦。 这是谁?我不会在做梦吧? 疑惑仅仅只有一秒的存留,她立刻反应过来。 「厂公?!」 殷城听见声音转身,见魏依然面带惊惧之色,忙上前安抚,「是我,别怕。」 随着他的靠近,魏依然对这副身体看的越发清晰。 肌肉紧实,却不至夸张,宽肩窄胯,瘦而不弱。 正是她心中的完美。 她脸色渐红,心跳加快,难以抑制的加速了唿吸。 殷城走到她面前,以为她看不见,轻抚她的髮鬓,「把你吵醒了?」 吵醒的真是时候啊…… 如此近的距离,他胸口上有明显的潮湿痕迹,还微微带着茶叶香味儿,这些都让她紧张到窒息,竟忍不住羞耻的吞了口水。 「没,没有,我,我本来就没睡沉。」磕巴的说完这句,魏依然偷偷的唿出一口气。 嗯? 殷城一怔,他觉得今天的魏依然有点不对劲。 面对他的时候,脸色发红,说话结巴,最重要的是,她的目光为什么好像在闪避,不似以前是直视他的? 咝!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裸露的上身,难道她復明了? 殷城下意识的退了几步,眉头轻蹙,内心五味杂陈,说不出是欢喜还是忧愁。 他后退了,魏依然的紧张也缓解了些。 天哪,竟然有晕眩的感觉。 「呵,厂公这么晚才回来?不不,已经天亮了……」 殷城皱皱眉,说话颠三倒四。 「嗯。」他满眼疑惑的注视她,试探道:「你的眼睛,是否看得见了?」 这么尴尬的场面,魏依然不假思索,「没有啊。」随后此地无银的伸手在半空中乱摸,「厂公,你在哪儿?」 没有? 殷城越发怀疑,他目光在魏依然脸上停留片刻,忽然看向她脚下,「脚下有耗子!」 魏依然最怕的就是老鼠,一听在自己脚下,吓得当即跳起,几步奔到殷城怀里,慌张回头,四处寻找,「哪儿啊?耗子在哪儿?」 话刚出口,魏依然好似头顶一道惊雷,反应过来,又双叒叕上当了! 完了,被发现了。 我偷窥计划泡汤了。 这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他会不会误会我呢? 她顿时好像瘪了气的河豚,心虚又气恼的缓缓转回头,窥视正一脸严肃低头俯视她的殷城,发现自己正在他不加遮盖的怀里。 她慌忙抽身后退,与殷城保持一步距离。低下头,又气又恼。 「厂公你又骗我。」 殷城皱起眉头,满眼狐疑,「健步如飞呀。眼睛何时好的?」 魏依然抿嘴偷笑,「就我甦醒过来的时候,就……好了。」 「装痴装傻,装哑巴。眼睛復明,还瞒着我?有什么图谋?」 见殷城严肃认真的表情,魏依然咬唇,「当然是……找厂公算帐了。」 殷城眼眉沉了沉,不知这女人与自己算的哪门子帐? 「谁叫厂公欺负我看不见,偷看我脱衣服,依然眼睛虽然好了,但总要看回来,才能扯平吧?」 殷城怔了一下,又气又好笑,方才复杂的情绪顿时消了一半,原来就这小心思。 「看回来?」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裸露的上身,「那你现在看也看了,又当如何?」 第153页 魏依然瘪瘪嘴,「看就看了呗,反正厂公也偷看过我,算是扯平啦。」 「扯平?」殷城摇摇头,「可我只看到了你的肚兜而已。」 魏依然一听,不禁低头喃喃一句,「真是大猪蹄子。」 「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啊。就是……那厂公想怎样?」 殷城见她红着脸,在自己怀里一直不敢直视他的神态,心神不觉荡漾,目光在她身上游走,直到发现她方才跑的太急,竟一直赤足站在地上。 「地上凉,也不穿鞋。」 魏依然低头看了眼,「那还不是因为厂公吓唬我?」 殷城一笑,冷不防的屈身,将她横抱起来。魏依然的手不觉落在他的胸口。 好光滑…… 好想捏捏。 她不知道,其实昨晚,她已经捏了很多次了。 殷城将她送上床榻,一手抓着她的脚腕子,手掌轻轻拍打她脚上沾到的尘土。 魏依然觉得痒,不由得缩起脚趾,就像忽然收起的花苞。 殷城见状,忍不住将这双可爱的小脚捧在手心儿,有种爱不释手的感觉。 「脚心儿是最不能受凉的……」 此时的魏依然,完全听不进殷城的话,眼神专注的落在他后背上。 唿,好诱惑的背部线条,真想伸手去摸摸看。 直到殷城回过头来,魏依然才忙不迭的将目光从他背上挪开。 好羞。 感觉自己眼睛好了之后,越来越像个花痴,真是太丢人了。 殷城倒没在意她这个细微的眼神,反而一本正经的问道:「除了眼睛,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哈?魏依然一怔,「呃,没有了,哪儿还有什么敢瞒着厂公呀?」 「当真没有了?」 「嗯。」 殷城眼皮不经人觉察的沉了一下,似乎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 此时,路鲸在门外禀告,「厂公,夫人,李掌柜,陈大人还有陈夫人前来探望夫人。」 闻言,殷城起身,「夫人昏迷时,岳丈来过多次,对你很是担心。既然来了,我让厨房多备些早饭,夫人与岳丈多说说话,也可告诉他们你双眼復明的喜讯。」 魏依然扬起头,「厂公不一起用饭吗?」 「我宫里积压了一些公文,今日需赶着看完,就不陪夫人了。稍候,我自去见过岳丈便是。」殷城说着披上衣服,走到房门前,「都进来吧。」 听见吩咐,路鲸和周泉各自端着洗漱之物进门。殷城洗漱之后,边繫着斗篷领口的带子,边好似随意道:「对了,这几日宫中有些杂事,若我回的晚,夫人不必等我。」 「嗯,好。」 殷城穿戴好便带着路鲸出了门,魏依然隐隐觉得厂公今日似乎不是很开心,更没有她想像的那样,会因为她双眼復明而大喜。 厂公生气了吗? 气我瞒着他復明的事? 还是气我偷看他? 好难猜。 算了,不猜了,反正他就算生气也不会气我多久吧。 魏依然想到那么傲娇的一个人,被她惹毛了,也不用忌惮,就难免有点儿小得意。 周泉这时上前躬着身子,「夫人,小的伺候您洗漱吧。」说着,他双手将盲杖递了过来。 魏依然看看那盲杖,「噗嗤」一声乐了,反正已经被厂公发现了,我还有什么可装的? 她起床下地,精准的穿鞋,连摸索都不需要。 周泉眨了眨眼,一脸茫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但又一时摸不着头脑。 魏依然见他傻呆呆的,抬手好似要接盲杖,却只是在盲杖上轻轻一推,「我已经不需要它了,你拿去丢了吧。」 说完,魏依然大步流星来到摆放脸盆的地方,无需摸索,开始洗漱。 周泉一脸懵圈,直到魏依然洗漱完毕,擦干脸回头看着他笑,「怎么啦?还没看出来呀?」 「呵!……」周泉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嘴角不禁上扬,「夫人,您?能看见了吗?」 魏依然笑着点点头,「对呀,我復明啦。」 直到听见她亲口确认,周泉才相信是真的。 第86章 「依然, 你真的能看见了吗?」 李明昌, 李宝珊和陈岩利得知这个消息, 都为魏依然高兴。 「何时復明的?真是太好了。」 陈岩利道:「依然这是吉人天相,因祸得福呀。」 「是啊是啊,这千年人参还真是仙草, 不仅救醒了依然, 还顺便治好了她的眼睛。」李宝珊呵呵笑道。 李明昌捏着鬍子, 「要不还是人家太医, 医术高明。之前请了那么多大夫都没能医好你的眼睛, 太医一看,捎带脚就医好了。哈哈哈。」 魏依然笑着点点头。 李宝珊听了这番话,忽然拉了魏依然, 压低了声音, 略显为难的道:「依然,我求你个事儿行不?」 魏依然怔了怔,「姐姐有事就说, 什么求不求的?」 「嗯,我也想请太医给我瞧瞧。」 魏依然诧然,「姐姐哪里不舒服吗?」 李宝珊讪讪的, 「嘿,我想请太医给我瞧瞧。嗯……这都多少年了?我这肚子怎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陈岩利一听侧过身去,有意无意的迴避。不过李明昌倒是被提醒了,「诶!是啊。太医们医术高明,说不定能开个管用的方子。呃, 可就是不知,人家太医能不能给这个面子。」 第154页 魏依然笑道:「就这个事儿啊。嗯,反正这几天袁太医天天来给我诊脉。大概就是这个时辰,等会儿他来了,我跟他说说,便捎带给姐姐瞧瞧。」 李宝珊一听高兴的站了起来,半点不加遮掩的笑,「那太好了。」说着回头朝陈岩利看过去,「老爷,这下子可好了。」 陈岩利艰难的挤出个笑脸,「是啊,那就多谢依然。」 吃过饭后,没多大功夫,袁太医就来了,先给魏依然诊脉之后,笑道:「夫人如今身体康復,就连眼睛也重获光明,真是可喜可贺呀。」 「那也是多亏了袁太医的医术高明,妙手回春。」 「夫人过誉了,非是我医术高明,实在是那棵千年人参起了效而已。不过,夫人身体刚刚復原,还是要多加注意休息,尤其是眼睛刚好,近十日内,最好不要午时出门,避免强光刺伤眼睛。」 魏依然点头,「多谢袁太医。」 「既然夫人已经大好,那么从明日起,我就不再来打扰了。请夫人与厂公说一声。」 「好,我知道了。」魏依然说着话,瞥见一旁的李宝珊已经急得坐不住了,便对太医道:「呃,对了。还有一事想请袁太医帮忙。」 「夫人有何吩咐,尽管提就是了。」 魏依然拉过李宝珊,「这位是我家姐,她自成亲以来,一直没有身孕,所以想请袁太医给她瞧瞧。」 袁太医闻言一捋鬍鬚,露出自信的神情。 在宫里这么多年,最擅长的就是妇科。 「举手之劳。」 袁太医话不多说,开始给李宝珊诊脉,望闻问切之后,不等太医开口,李宝珊急切道:「袁太医,我这到底有什么病啊?」 袁太医捏须道:「这位夫人脉象平稳,气血皆足,看不出有不孕之症。」 一切正常? 这个说法李宝珊听了不下几十遍,可一切正常就是没动静,不是更加急人? 李宝珊好像霜打的茄子,「唉,太医这话,我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袁太医讪讪的,「这生养之事,还需看缘分,这儿女福分的事,可说不准。说不定哪天,突然就有了。」 李宝珊耷拉着头,「太医真会说话。」 魏依然安慰道:「姐姐别急,这种事儿急不来的。你只管放松心情,该吃吃该喝喝,就像太医说的,不定哪天就有了呢。」 袁太医想了想,「要不这样,我给这位夫人开个方子,是我早年听说的一个民间偏方,曾经有人用过,还真就怀了孕,夫人倒不妨一试。」 李宝珊黯淡的目光瞬间又亮了,「那好啊,有劳太医开了这个方子给我吧。」 太医道:「偏方是有,只不过,就是这个方子,有点不大好下咽。得了,我先给这位夫人把方子开了吧。」 等方子开出来,魏依然这么一看,差点儿没吐了,方子上至少有十种软体小动物,还有其它各种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袁太医道:「将这些蒸熟,碾碎,搓成丸药,日服一颗,据说少说三个月,多则一年,定然有动静。」 「真的吗?李宝珊兴奋的接过方子,看了眼,先是干呕,随即又心花怒放,将方子当宝贝似的折两折揣进怀里,「只要能生孩子,我什么都能吃下去!……」 吃过午饭后,李明昌一家就走了,魏依然听了袁太医的话,在房里不敢出去,怕刺坏眼睛。 百无聊赖之中,她的目光落在了书画架前的书桌。 桌上的笔墨纸砚,魏依然兴趣来了。 反正也没什么事做,不如陶冶一下情操。 她低头打量自己这身优雅的古装,怎么也不能辜负。她随后来到桌前,学着古人的样子,似模似样的提起毛笔来,沾了沾墨,在桌上铺开的纸上写了四个大字。然后咬着笔尖儿,这么大一张纸,只写四个字,太浪费了,加些装饰,她又在上边画了些花鸟。 「依然?」 此时,赵勛在外探头探脑的进来。 魏依然一看,慌张朝外看了眼,「你怎么又不守规矩?」 赵勛进了屋子不以为然道:「我就是听说你眼睛好啦,所以来看看,是不是真的。」 魏依然一笑,一双眼睛亮闪闪的,不用问,这是真的。 赵勛一看这双眼睛,不禁脸上泛了红晕,以前她看不见的时候,他还觉得挺自在,但是现在,他反而觉得觉得有点害羞。 「是真的呀,真是恭喜你。」 魏依然摇摇头,「你呀还是赶紧出去吧,万一叫厂公知道了,你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没事儿,厂公现在还在宫里,不会这时候回来的……」 「咳!」赵勛话音刚落,殷城竟好似鬼魅般,出现在门口。 魏依然和赵勛抬头一看,只见他一张脸阴沉的简直和醋一个颜色。 赵勛当即插手,「厂公。」 殷城甚至不想拿正眼看他,侧目森森然,「你在这儿干什么?」 赵勛早就做好了准备,躬身一本正经道:「方才小的听见院内有声,担心有歹人进入,便来看看夫人是否有事。」 鬼话连篇。 殷城真想一脚把他踢到井里去,但为了魏依然,他忍了忍,双眼一眯,「此处并无歹人,你还不出去?」 「呃,哦!我这就走,这就走。」赵勛一缩脖子,熘着边,蹿出了房门。 第155页 魏依然知道他小心眼,爱吃醋,八成早上骗他眼瞎的气还没消,现在就又添了新气。 唉,这下不好哄了。 她赶紧迎着殷城过来,想挽住他的胳膊,却被他好似无意的闪开了。 魏依然斜眼,果然是生气了。 殷城朝书桌走来,「在做什么?」 「在写字啊。」魏依然带着讨好的笑容道。 「写字?」殷城一脸狐疑,站在书桌前往纸上一看,眉头不觉一紧。 这是字? 鬼画符都比这个好看。 更重要的是,一共四个字,他只认识中间俩字:公千。 嗯? 殷城一头雾水,「你写的是何字?」 魏依然故意毕恭毕敬的,给他来了个万福,「回厂公的话,这四个字是……」在纸上一指,「厂,公,千,岁。」 殷城:「……」 「四个字错了俩?你之前是如何替人测字的?」 魏依然一怔,反应过来,对了,写的是简体字。 她抬头看一眼殷城,看得出他看见这四个字,表情比刚进门的时候好了许多,笑眯眯的道:「有很多字我都是认得但不会写而已。」 殷城又看纸上留白的地方,还有各种不伦不类的花草,以及貌似是某种生物的物体。 实在不忍直视。 没想到如此漂亮,也算端庄的女人,竟是琴棋书画样样稀松。 真是人无完人。 殷城莫名的找到了平衡。 他挺一挺身,绕过桌子,拉了魏依然到身边,「字不是这么写的。」 他将毛笔塞给魏依然,然后手臂绕过她的身子,握住她握笔的手,随即在墨上沾了沾,在写错的那两个字下方重新写了一遍。 魏依然好像靠在他怀里一般,感受到他在自己耳边的呵气,不由得偷眼窥视。殷城微微躬身,写的很认真。 直到写完两个字,他直起身子,仍握着她的手,稍侧过头,「若想练字,我可以教你。」 这声音离的太近,感觉他就像在自己耳边吹气,魏依然心跳,「嗯,谢厂公。」 殷城凝视她,忽然悠悠的问,「再问你一次,究竟还有何事瞒着我?」 魏依然皱了皱眉,早晨的时候,他好像就是因为这个生气的,难道他怀疑我有事瞒着他? 可是我真的没有啊。 她想了半天也想不通,摇了摇头,「厂公,依然真没瞒着您什么呀。」 殷城眼睛一沉,「当真没有了?」 「没有啦。」 看魏依然如此嘴硬,是打死也不承认了,他目光稍稍下移,好似不经意的伸手到她腰间抚摸。「我分明几次见你偷偷藏了东西在身上。」 魏依然被抚的发痒,扭着身子,嘴硬道:「没有呀,一定是厂公看错了。」 「还想瞒着我?我已经看见了。」 「看见了还来问我?」魏依然知道殷城是在诈她,故而不认。 殷城侧目,故作生气,「你若不自己拿出来,我可要搜了。」 魏依然眼珠动了动,忙在腰上一捂,「厂公,这是秘密,还不能让你看……」 话音未落,殷城已经将她半环入怀,笔也扔了,另一只手伸进她的腰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二」灌溉营养液,么么哒。 感谢所有订阅收藏评论的宝贝,爱你们。 第87章 「厂公, 你等等……, 哎呀!好痒……!」 殷城在她腰间摸了个遍, 终于摸出了那并不明显的东西:一只红线编的手绳。 绳上还有四颗干瘪了的苍耳,聚成一撮,好像朵花一样。 她找着了这个。 魏依然鼓着腮, 故作生气道:「这个是给厂公编的, 就差打结了, 本想着等编好了, 依然再借花献佛, 送给厂公。谁叫厂公心急,硬要抢。」 原来如此。 殷城瞬间怒气全消。 他将手绳举在手里看,编的很精緻, 「好编吗?」 「会者不难。」 殷城点点头, 「那不如现在就编吧。我倒想看看,你是如何编的。」 魏依然挑着眼角,「厂公不是说忙嘛吗?不是说很晚才回来吗?还有空闲看我编这些女儿家的东西?」 殷城知她是故意拿话噎他, 也不说话,只拉着她的手,坐到了屋里的梳妆檯前。二人就在梳妆檯前, 相互依偎,编起了手绳。 殷城看了一阵不禁赞嘆,「我原以为夫人嘴最巧,不想手也如此巧。两条线绳,也能编出花儿来。」 「那当然, 依然会的可多呢。」魏依然说着话,在苍耳的附近最后打上了结,然后将手绳托在掌中,「编好了,你看。」 殷城贊道:「很精緻。」 「厂公若喜欢,就戴上吧。」魏依然没等殷城答应,拉了他的手,将手绳套在他手腕儿上。 殷城抬起胳膊,随手拨弄手绳,「你让我就这么戴着它?」 「嗯,是啊。手绳不就是戴在腕子上的吗?」 殷城道:「我是说,我堂堂一个东厂厂督,天天戴着女儿家的东西,这齣去怕是让人看了笑话。」 魏依然一听,故作委屈,「依然一番心思,厂公还嫌弃,那算了,还给我吧。」 说话,她伸手要将手绳摘下,在她刚捏到手绳时,殷城手臂往旁边一闪,「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 第156页 「那厂公你又不戴,留着干什么?」魏依然嗔怪道。 「那你倒说说,为何要送我这个?」 魏依然抿抿嘴,「厂公戴着它,就不会忘记我们邂逅灯会的一刻啦。」 「连画你也看过了。」 「嗯……,不能看吗?」 「能。不过那是我最珍贵的东西,看了是要付出代价的。」 「啊?什么代价?」 殷城不语,只用那诱惑的眼神凝视着她。 魏依然心慌慌,知道这是他想要索取时的眼神。她迟疑了一下,试探着伸出手臂,环在他脖子上,与他面对面而视。 「依然可不想付出什么代价。」 殷城原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掉进自己挖的坑里,上来主动给他一吻,让他尝尝胭脂味儿什么的,但不想她竟断然拒绝了,还带着一脸妖娇神态,勾得他心神荡漾。 魏依然一双圆熘熘的大眼睛,又羞涩,又魅惑的看着他,「不过,依然可以拿心里最珍贵的东西给厂公看。」 殷城眉头微动,「什么东西?」 「就在依然眼睛里,厂公自己看吧。」 殷城一时没理解,一本正经的盯着她的眼睛看,直到看清她瞳孔里自己的身影时,这才恍然间明白,原来她说的最珍贵的,就是她眼中的自己。 殷城难以抑制将要飞扬的嘴角。 早晨还气的人再不想回家,这时候,却又叫人爱不释手,真是个叫人抓狂的小妖精。 * * * 御用监掌印太监冯喜在家里一边打点桌上的礼物,一边与自己的对食胡氏唠叨,「厂公夫人康復又復明,宫里的人都想借着机会去探望,却被厂公一口回绝。你与夫人能说上话,倒是好事,不妨带些礼物前去瞧瞧。和厂公心尖儿上的人多走动,总不是坏事。」 胡氏也帮着在桌上挑捡礼物,有一句没一句的接着话,「哎呀,我哪儿就真与人家厂公夫人说的上话了?也就上回过年的时候,随便聊了那么几句而已。老爷您还真当真了?人家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子,怎么可能与我有话聊呢?上次,那是人家夫人随和罢了。」 冯喜摆摆手,不以为然道:「你这可说错了,越是这种出身清白的,越是不解风情,越需要像夫人你这样的去教教。就像之前马太监家的夫人,不也是与你一来二去,给教会的吗?」 胡氏两眼一剜,娇嗔道:「老爷,您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冯喜拉起胡氏的小手,轻抚的笑道:「当然是夸你最善解人意啦。」 这冯喜最是会甜言蜜语,哄人高兴,不过也搭着这胡氏太会来事儿,一到晚上能把这位冯喜伺候的嗷嗷叫唤。所以,要说看中了什么善解人意是假,经验丰富,技法娴熟才是真。 不过,不管怎么说,胡氏是乐意听好听话的,当即扭了扭脖子,「这还差不多。」 冯喜挑捡了几样礼物放在一起,笑呵呵的道:「要是有人把厂公伺候好了,厂公舒坦了,咱们的日子都舒坦。厂公要是一直黑着个脸,咱们的日子都不好过。」 胡氏不以为然,「老爷你这是瞎操心吧?人家厂公夫人双眼復明,这是多大的喜事儿,厂公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黑着脸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冯喜若有所思的嘆了口气,「厂公现在是表面平静,心里呀,不定苦闷成什么样呢?」 「有什么好苦闷的?自己心尖儿上的人重见光明了,这给了谁家不是喜事儿呢?」 「都说了你不懂啦。」冯喜没有再多的解释,只接着嘱咐道:「你呢,这次见着厂公夫人,就找机会给她说说你那些花招,当初是怎么对咱家上下其手,花言巧语的。」 「哎呦喂!老爷你说什么呢?人家何时对你上下其手啦?真是的。」胡氏笑嘻嘻的扭捏起来。 冯喜苦笑,「诶呦,我的夫人呀,你现在还装个什么劲儿啊?就咱家那点儿房里的事儿,八成整个厂公府都知道了。弄的咱家现在看见厂公,都不敢把手露出来。」 「噗嗤!」胡氏失笑,拿手绢儿掩掩口,「嗨,老爷您怕什么?您不过是不敢露手而已,那两家的老爷岂不是更没法过了?」 「嘿嘿嘿……!」夫妻俩说着笑成一团。 胡氏受自家老爷的指派,来到厂公府看望大病初癒的魏依然。 魏依然听说胡氏来了,心里莫名竟有些兴奋,立刻让人请她进内堂。 胡氏提着好些礼物进屋,朝魏依然一揖,「厂公夫人,听说您双眼復明,我特地来看看您。」 魏依然稍稍打量胡氏,果然是一身艷丽华服,与她先前想像中的形象分毫不差,长相也是十分喜人那种。 「多谢姐姐记挂着。姐姐不必客气,快坐吧。」 胡氏笑眯眯的,将礼物放在桌上,然后挨桌坐下,侧目偷偷打量这位厂公夫人,心说我该怎么开口说那种事儿呢? 「夫人前阵子落水大病,可今日看着,夫人气色倒是很好,并不像生过大病的人呢。」 魏依然点点头,心里也同样打鼓,该怎么开口请教呢?「多亏了厂公费心,为我寻得千年人参,才使我起死回生。」 「厂公对夫人您的心意,世人皆知,真是羡煞旁人呢。」 「是呀,只可惜,我天生愚钝,也不知该如何报答厂公恩情?」说着,魏依然轻嘆一声。 第157页 胡氏一听,好像听出了话头,赶忙接过话来,「夫人天生聪颖,怎会是愚钝之人?只是厂公所求的少,夫人又初为人妇,所以不懂罢了。」 魏依然眼睛动了动,「哦?那妹妹可要向姐姐请教了。」 「请教不敢当。只是我们做女人的,想要报恩,只需尽心服侍自家老爷就是了,也没什么难的。」 魏依然苦笑,「就是姐姐说的尽心服侍,妹妹我也有心无力。……姐姐有所不知,我们厂公他呀,不爱说话,什么事都藏在心里,有时候,不知哪句话就惹他不高兴了。」 胡氏不禁失笑,「一样的,一样的,我们家老爷以前也这样。不过这也难怪,像我们老爷和厂公这种男人,别看表面儿上与别人没什么差别,可心思难免比别人多些。若不是这样,我们何需天天哄着他们,捧着他们呢?」 「以前?难不成现在不同了?」 胡氏搓着手指,不好意思的道:「其实,人嘛,憋屈久了,心里就难免不舒服,情绪上就难免别扭。只要能让他们时不时的……松快那么一下,心情好了,自然脾气就不别扭了。」 魏依然故作懵懂,「妹妹我人笨,又愚钝不堪,除了知冷知热,真不知还有什么能够让厂公心情松快?」 「当然还有床……!」胡氏脱口而出,又吞了一半话回去。然后咧咧嘴,喃喃道:「呵呵,怪不好开口的。」 魏依然暗暗窃喜,但面儿上还得端着。她发现和厂公在一起久了,自己越来越像他了,就喜欢拐弯抹角的套别人话。 「我与姐姐虽只见过两次,不过姐姐快人快语,让妹妹觉得很是亲近。此处又无旁人,姐姐有话尽管说就是了。」 这几声姐姐喊的胡氏心里美滋滋的,一扬手绢儿,「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吧,上次和夫人说了些私房话,结果让厂公知道了,我们家老爷可训了我一回呢。这次,夫人可要答应,万万不能再对厂公说,是我与夫人说的这些啊。」 「姐姐放心,上次我也没告诉厂公,是厂公叫人去问了韩姐姐才知道的。我猜,他这次也不会再那么做了。」 胡氏点了点头,想了个话头,「嗯……,夫人可还记得上次和我们一起来的那个顾氏吗?」 魏依然想了想,「嗯,记得呀。顾姐姐不太爱说话。」 「她呀,刚开始跟了那个尚膳监太监的时候,日子过得可是惨兮兮的。被他们家老爷咬的,身上总挂着伤,有一次,我还见她脖子上的肉都快被咬掉了。」 咝…… 魏依然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的天吶!这么吓人吗? 自从认识了殷城,她早将曾经对太监的恐怖形象给忘了个干净,但如今听胡氏这么一说,倒真是庆幸自己嫁了个正常的。但是…… 她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那一下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啊。 有点儿虚。 胡氏接着又道:「还有那个韩氏,开始的日子也不好过。你想想,御马监的掌印太监,在整个皇宫十二监里,除了司礼监,就顶数他们御马监大了,那掌印太监权利大,脾气就大。但凡不顺心,对韩氏非打即骂,我起初见她的时候,她那藏着掖着的胳膊上,经常露出鞭子痕迹。」 魏依然越听越觉得浑身发寒,这么吓人吗? 「可是,我那日看她们的气色还都不错的呀。」 胡氏闻言,颇显几分得意,「那都是后来,我们老爷让我与她们亲近亲近,我呢就私下里教了他们两招儿,她们的日子这才好转了。」 魏依然心中窃笑,这御用监大太监还真是心机呢,靠自家对食拉近与各大太监之间的关系。那么今天她来这儿,也是早有预谋了? 管她有什么预谋,经验之谈,听听总没坏处。 「姐姐真厉害,不知姐姐教了她们什么?」 胡氏抿着嘴扭捏几下,终究扬起手绢儿飘到魏依然的身边,附在她耳朵上,「如此这般……」 再看魏依然,越听脸越红,只觉胸口好似一头小鹿,横冲直撞。 耳语之后,胡氏眉飞色舞,「就这几招,我们老爷每天晚上,舒服的直叫唤。夫人若是对厂公使了,管保和我家老爷一样。」 一样?一样嗷嗷叫唤? 噗! 魏依然不觉脑补了些画面,差点儿没笑出声。 (此刻正专注案头公务的殷城勐的打了个喷嚏,一脸茫然,不冷啊?) 见魏依然满脸通红,一副痴痴的样子,胡氏也有些忐忑,试探道:「夫人,我是不是说的有点儿多了?」 「哈?」魏依然好似刚被招回神,怔了怔,「没有没有,若不是姐姐直言相告,我怕是还懵懂无知呢。」 一听这个,胡氏心中的大石落下,老爷交待的事总算完了。 一番教学之后,胡氏终于走了。 魏依然憋在胸口的这口气,终于泄了出来。 我真能和她一样对厂公那样吗? 不用真做,只是想想就觉得羞臊。但是,又一想自己的下巴,那痛痛的感觉还在。如果真像顾氏那样,那不是太惨了? 这时,周泉端了饭菜进来,「夫人,厂公说今日宫里有点事,晚些回来,让您先自己用饭,不必等他。」 「好,我知道了,放桌上吧。」魏依然拿起筷子,眼珠一动,「哦对了,你去帮我准备浴汤,我想沐浴。」 第158页 周泉愣了一下,「夫人,您不怕受凉吗?」 「我病癒已经有几日了,再不洗洗干净,我怕我会脏死。」 「那好吧,小的这就去准备。」 沐浴的东西准备妥当之后,魏依然跳进浴桶。当身体被飘香的热水浸没的时候,她整个人感觉从里到外松弛下来。 「太舒服了。」 在四处瀰漫着腾腾蒸汽的房里泡浴,魏依然感觉整个人松弛下来。她洗了头髮,擦洗过身子,然后闭上眼睛享受,不知不觉的有了睡意。 就在魏依然沐浴之时,殷城从宫里回来了,进门的时候,路鲸上来相迎。 殷城好似习惯的问,「夫人呢?」 「夫人在沐浴。」 「沐浴?」 「是的。」 殷城担心旁人照顾不周,让魏依然着凉,便加快了脚步回内院。 路鲸随后追着脚步道:「还有一事,今日冯喜的对食胡氏,来探望过夫人。」 「胡氏?」 听到这个名字,殷城当时就不好了。 这不就是冯喜从青楼赎回来的那位吗?也是上次私房话的发起人。 她来?不会又教了依然什么吧? 唿…… 不要再教了吧,她已经很会了。 路鲸也不知有意的还是故意的,好似没看出殷城满脸心事,接着道:「是啊,胡氏从未时就来了,与夫人一直在内堂说话,两个人好像还挺投契,有说有笑的呢。」 殷城:「……」 回头横了一眼路鲸,心说你怎么回事儿?故意的吧?净往我心窝里戳。 还什么投契?有说有笑? 哎呀,别把我的依然教坏了。 她们说了什么? 殷城有种不好的预感。 再一想,她在沐浴? 连澡都洗好了……? 殷城迟疑了片刻,因为担心魏依然的身体,还是快速回了内院。 当他看见守在门前的周泉时,心里又开始别扭。 周泉见是厂公回来,忙迎过去,「厂公,您回来了?」 魏依然迷迷煳煳的泡在水里,耳边响起了殷城的声音,她勐然间清醒,慌乱中抓起旁边的浴袍披在身上,然后跨出浴桶。 屋内响起凌乱的水声,殷城赶忙沖了进来。一见魏依然,不禁呆了。 一件若隐若现的丝质米白浴袍,凌乱的披在她肩上,虽然腰上系了带子,可胸口却留下一道雪白的风景。头上披散的青丝,如瀑般垂落,水珠顺着发尖流淌至胸口和肩背,将那本来就单薄的遮挡,浸的更加透明。 殷城反手一把关了门,将周泉和路鲸挡在门外。二人相视一眼,不明所以。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没啥大不了的,宫里的妃子们洗澡不也是他们伺候吗。但他们不知,殷城的小心思。 这是我的,只有我一个人才能看。 魏依然无力的裹了裹身上的袍子,慌张道:「厂公回来啦?」 殷城红脸来到她跟前,随手拿起旁边一条帕子,替她擦拭湿漉漉的头髮,眼睛忍不住的在她身前观望。 这难道是胡氏教她的? 的确…… 很诱惑。 他深吸一口气,不禁吞咽。 魏依然这次,不光是听见他吞了口水,还捕捉到他因欲望而胀得通红的脸,以及他极力抑制唿吸的神情。 她有点儿不知所措,感觉自己现在穿着和没穿几乎没什么区别。 她只能乖巧的站着,任由殷城摆弄她的头髮。 「自己身子刚好些,就开始胡闹,着凉了怎么办?你以为那千年人参是随随便便可以得来的?」 魏依然咬咬唇,「我真的没事了,厂公你别担心。」 殷城擦干她的头髮后,一把将她抱起,送至床榻。「你要沐浴不是不行,要等我在的时候。你这样……」 他原本想责怪她几句,可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又不觉心动,责怪不下去了。 他挨着她坐下,语音沙哑的道:「是不是胡氏又与你说了什么?」 魏依然一怔,厂公知道胡氏来过了? 「没有啊,她来探望我,送了些瓜果补品,就随便说了两句就走了。」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 「厂公若不信……,大不了去问冯太监呀。」魏依然眼珠转了转,「不过,厂公为何总对我们女人家的私房话有兴趣呢?」 看她这样一副滑头耍赖的样子,殷城说不上他此刻的情绪,只觉得体内有热流,灼的他难受。 他缓缓靠近,声音微哑,「我只是对你有兴趣而已。」 魏依然:「……」 殷城不等她开口,忽然俯身,冷不防的吻上了她的唇。一手揽着她微湿的身子,另一手摸到她垂下的腰带,轻轻一拉,衣襟随之松散。 魏依然脑中一片混沌,只觉得他手掌触及之处,便掀起涟漪。她任由殷城托着她的身子,缓缓躺下,任由那吻炙热的燃烧自己。 他侧身斜压,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像是刻意避开自己残缺之处与她触碰。魏依然从上次的接触就已经感觉到了,他在试探,或者在迴避。 她对他的与众不同也有一种复杂的心境,即好奇,又害怕。她喜欢他的外表,更感激他对自己无数次捨身忘我的救助,还有他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爱。她觉得自己应该也是爱他的,会为他吃醋,会替他考虑,也会心疼他。但她同时又不敢确定,如果她真的看到他与众不同的地方,会不会被吓到,会不会退缩…… 第159页 她披散的髮丝上,未干的水珠,带着皂角的味道时不时的粘在殷城的脸上,身上,激盪着他的内心。 她环绕在他脖子上的手臂渐渐向下,想要给自己勇气去试探,照胡氏所说的试试看。 但当她一只手触及到他裤腰的时候,却被他敏感的察觉,他好像受惊的狮子,一把攥住她手腕,按在床上,眼神里有慌乱,有羞涩,还有些生气。 魏依然以为他总要说些什么,但他却一言不发,只凝视她绯红的脸颊,片刻后俯身下去,吻的更深。 他紧握她的手腕儿,似乎要钳制她对他探索的欲望。 双臂缠绕之间,那艷红色的手绳在两手臂间微微颤动,直到那四颗退了刺的苍耳,好像四只小蝌蚪,从紧紧缠绕的手臂之间悄悄探出头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88章 清晨, 魏依然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仍在殷城怀里。她小心翼翼的抬头, 正与他温柔的目光相对。 「醒了?」殷城用手指拨开挡在她眼睛上的一缕青丝。 「厂公今日不用入宫?」魏依然诧然道。 殷城换了口气,略显无奈,「你抱的我太紧, 难以脱身。」 魏依然一怔, 这才发现自己的一只胳膊的确是环着他的, 虽不至像他说的什么抱的他紧, 但自己的头枕在他胳膊上倒是真的。或许, 他是怕吵醒自己才一直不换姿势的吧。 她看了眼面前这光滑的胸膛,想起昨晚的事,还是免不了耳热。身子往旁边一滚, 背对了他。 「依然可不敢耽搁厂公的正事, 厂公还是不要流连床榻,快快入宫去吧。」 殷城看着她的后脑勺不禁一笑,知道她口是心非, 便从背后伸出手去,搂了她的身子,在她耳边道:「如今正是三月天, 春暖花开之季,夫人双目復明,定然也想去看看春景吧?所以,我今日特地让人安排了车马,陪夫人一起, 到郊外林子里去赏桃花。」 「赏花?」魏依然来了精神。 她的确想出去走走,但因为之前差点遇害的事,觉得自己已经给殷城带来不少的麻烦,所以没敢提,不想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他却全替她考虑到了。 她转回头,带着些许兴奋,「真的吗?厂公要带我去游山玩水?」 殷城笑了笑,以作回答。 「太好了,那我们走吧。」魏依然一个高兴坐了起来,被子顺着她的身子滑下,露出她天然的曲线。 她低头一瞧,忙的抓起被子遮掩。 殷城见她这般又急又臊的模样不禁失笑,跟着坐起来,贴着她的背后,在耳畔低语,「夫人再如何遮掩,我也记得起来。」 魏依然:…… 羞死人了。 洗漱之后,夫妻二人乘马车来到京城外的一处林园,这里一到春季满山桃花开,景致极美,所以有人称之为桃林。 魏依然这一路上,感觉两只眼睛已经不够,毕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她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好奇。 古代的街道,古代人的装扮,古代京城的风貌,还有城门的守军,一个个举着明晃晃的冷兵器,好不威风。 一直到马车上山,魏依然几乎一直挑着车帘向外张望,这也引起了旁边殷城不小的疑惑。 怎么跟从未见过外面世界的一样? 马车在山道上颠簸前行,路上有很多游人。三五成群的,是文人骚客,各自举着不是用来扇凉的扇子,在林间指点江山,吟诗作画。两两同行的,是青年男女,在山上折花摘叶,互诉衷肠。还有待嫁的姑娘,藉助春风放风筝,待风筝飞上高空,就可以剪短线绳,任那风筝漫山飞去,代她寻找有缘之人。 魏依然自打復明,看见的不是小公公,就是大太监,要么就是护院,全是男的,此刻见到那些古代的姑娘们,还觉得五颜六色的,挺有趣。她双手扒着车窗,扭着身子向外张望,殷城在她身后,目光却始终在她身上。 越往山上走,游人越少。在快到山顶的时候,已经几乎没人了。 魏依然诧异的回过头,「厂公,我们还不下车吗?再往上就没人了。」 「最美的景致永远不是所有人都配享受的。」殷城淡然道:「大多数人见到山下的桃林便认为是最好的,所以不愿再费力上行。但殊不知,最美的景,却在山顶。」 好有哲理的样子。 魏依然扬起眉毛,也没多说,她知道殷城对生活的品味是很高的,只要他说好,就一定不会差。 马车又行了一段,经过了一片光秃秃的地带,游人彻底绝迹,但等过了这一片,再往上走,眼前的景色竟出乎意料的美。 绿草粉桃,艷丽的颜色顺着山坡延绵而上,直到顶端。 夫妻二人下了马车,留下随行的洛忠,带着一队人在此候着,殷城独自牵着魏依然的手往山上走。 因为到山顶的人少的可怜,所以这里没有路,仍保持着原生态的样貌,到处都是长满杂草和落了厚厚花瓣的地方。魏依然每一脚下去,都是软绵绵的。 「这里真的比山下的景致好了很多,厂公又是如何发现的呢?」 殷城一边牵着她的手上行,一边道:「也是偶然发现吧。这还不算漂亮,再往上,还有湖,景致更佳。」 果然,在穿过一片桃林后,眼前出现一片清澈碧蓝的湖水,与四周的绿草粉花交相辉映。如此景色,对于一个看惯了城市喧嚣的人来说,简直就像在看一幅画。 第160页 「太美了。」魏依然欢快的跑到湖边,唿吸这里芬芳的,略带湿气的空气,不禁赞嘆。 她撩动湖水,然后拉了殷城与她一起站在湖边看水里的倒影。她脱下鞋袜,在湖边玩水,硬要殷城与她同坐。她赤脚在厚厚的桃花树下围着桃树转圈儿,还拉起殷城与她共舞。 殷城就像个宠溺孩子的大人,身体僵硬,却任由她摆布。 魏依然之前在双眼的束缚下,拘谨的生活着,此刻,她好像忽然间得到了释放,那浑身散发的热情和快乐,成了殷城此刻唯一的风景。 她还摘下一朵桃花戴在自己的鬓边,跑到殷城面前,「好看吗?」 「好看。」殷城痴然道。 若是他能看见自己此刻的痴相,定然笑自己是个傻子。然而现在,他却完全被魏依然所感染,俨然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 魏依然得到肯定,朝他莞尔一笑,折下一枝,含在口中,背对殷城走出几步,随后回眸一瞥,指着口中桃花,「厂公,得到花,我人就是你的。」 殷城一听,顿时有种冲动,那被压抑的猎捕心,瞬间被勾了起来。 他抿嘴一笑,追了上去。 魏依然提起裙子就跑。 可小白兔跑的再快,又怎及一头狮子的速度? 殷城随后一把将她抱住,在她肩头轻轻一掰,二人相拥而立。 「这便是胡氏教你的?」 魏依然一怔,反应过来,原来这傢伙一直憋着,到现在才问。她调皮的一笑,「才不是呢,她的法子,我昨晚上大多都偷偷用在厂公身上了。厂公没察觉吗?」 殷城脸色胀红。心想这女人竟无时无刻不在撩拨自己,当真是大胆。 他一言不发,只在那唇间的粉花上一瞥,便吻了上去。 春风拂过,捲起无数花瓣,在两个人之间纷纷飞舞。 殷城闭着双眼,心中无数遍萦绕魏依然方才撩拨的那句话:得到花,我人就是你的…… 他心脏突突乱跳,脑海中一片混乱,唯一能回忆到的,就是前一夜的美好。 就在他的手忍不住想再次解开她腰带的时候,他忽然感觉眼前有一股劲风袭来。这是山顶的风? 不对! 他勐的睁开双眼,一枚银针扑面而来,方向直刺魏依然的后心。 殷城发现不妙,手臂勐的一甩,将魏依然甩出两步开外。 而那银针正没入殷城肋下。 魏依然摔在地上,诧异间回头,发现殷城手捂肋下,脸上带出痛苦又隐忍的神色。与此同时,一个紫衣蒙面人正站在十步远的距离,瞪着一双让人不寒而慄的四白眼,举着手中短刀正朝他们跃跃欲试。 魏依然立刻朝林外大喊,「有刺客!」 林子外,有随行而来的东厂番子,此时听见喊声,唿啦一下沖了进来。 那紫衣人也不知是见这里人多势众,还是他的任务已完成,转身跃入树林,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洛忠当即要带人去追,殷城抬手阻拦,「不必了。」 一声隐忍的命令,让洛忠注意到,殷城负伤了。 洛忠让一人去请太医,又让几个人去搜山,查刺客线索,自己则带其他人护送殷城和魏依然回府。 马车上魏依然看着殷城手捂的地方担心。一点血迹都没有,恐怕是暗器已经没入体内。 看殷城越显苍白的脸,她的心好像被撕裂一样疼,眼圈渐渐湿润。 殷城看她如此,抬手在她脸颊上抚摸,反而挤出笑容安抚道:「放心吧,没有伤及要害,也没有毒,我……不会有事的。」 魏依然点点头,「嗯,我不担心,厂公别说话了。」 殷城扯起苍白的唇,想对她笑,但是很难。他靠着车厢板,闭上了眼睛。 回到厂督府,马车直接开到后院,殷城负伤这件事,不能让人知道,所以,从后门走。 殷城被人抬进房间后,已在这里守候多时的袁太医立即上前检查。 「为何不见伤处?」袁太医乍一看,身上没血也没伤,不知从何处下手。 殷城艰难的抬起胳膊,指了指那银针没入的地方,「在这儿,是……一根极细的……银针,已经没进去了。」 袁太医不禁皱眉,仔细观察殷城所指之处,发现了一个针孔,「呃,暗器没入之处,肌肤未变色,证明暗器无毒,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不过,要想将这暗器从体内取出,就要切开皮肉,厂公恐怕要吃点苦啦。」 第89章 魏依然只一听「切开」二字, 心里就疼的厉害, 究竟那暗器没入的有多深, 尚且不知,就这样切开,真的能找到吗? 她虽是担心, 但不敢表露, 她怕自己害怕的情绪更让殷城不安。但纵是她什么都不说, 殷城也看得出她的担忧, 他让袁太医去准备, 然后握着魏依然的手,「你先出去,一会儿再进来。」 魏依然摇头, 「我想留下来陪你。」 「你去吧, 我不想你看见我狼狈的样子。」 魏依然很想留,可她知道,自己留下只能给他平添负担, 这才勉强点了头,然后当着袁太医的面儿,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 袁太医:…… 把老头儿给臊的, 赶紧转过头去。 殷城先是一愣,脸上竟浮现了些许红润。 她这般不避嫌的示爱,让殷城感觉到愉悦,比喝多少麻沸散都管用。所有的知觉,已全部落在方才她那一吻的地方。 第161页 魏依然焦虑的在外等候消息, 看路鲸一趟趟的进出,清理带血的纱布,和热水,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这时候,洛忠进来,看见魏依然躬了躬身,「夫人,厂公伤势如何?」 魏依然望着窗户,「还不知道。」说话时,她眼角余光注意到洛忠手上拿着的紫色布条,正与今日山上所见刺客身上穿的一样。「这个,是要交给厂公吗?」 「回夫人的话,此物正是方才在山上桃花树上发现的,应该是刺客所有。所以,小人特将此物呈给厂公查看。」 魏依然看了眼他手里的布条,「厂公现在负伤在身,袁太医正在给他医治,洛大人不妨将此物交给我,我稍后找个机会转交给厂公,你看可好?」 「如此甚好。那便有劳夫人。」洛忠将布条双手递上,交给魏依然,随后离开了。 魏依然拿到这布条,眉头不觉一动。 以前,她买料子做衣裳,无论是给自己,还是给李掌柜,在城里的大小布行都是转过的。好的料子提花纹路清晰,手感舒服,差点儿的料子纹路模煳,手感粗糙。不同价位的料子,都有不同的质感。 而手上这块布,摸起来很软,提花的手法与她以前摸过的料子都不太一样。 魏依然摸着料子心中琢磨,诶?若是查出卖这块布料的店铺,说不定就能顺藤摸瓜,查出它的买主。那刺客的身份不也就有的可查了? 想到这儿,她朝院子外站岗的赵勛招了招手。 赵勛跑了进来,「依然,厂公有事吗?」 「不是厂公有事,是我想托你办件事。」 「还托什么?你说吧,什么事?」 魏依然将手里的布条拿给他看,「就这个,我想让你帮我到城里去打听打听,看看是哪家店铺卖的?」 赵勛接过布条看了眼,「就这个呀?行了,我去去就回。」 赵勛出府后,先去了最近的一家布行打听。当掌柜的拿到布条一番验看之后,摇了摇头,「这布不是我们这儿的。」 「那你知道哪家布行卖这种布吗?」 掌柜的想了一会儿,「啧,没什么印象。这种布无论是料子,还是提花技术,看着都与一般的布料有所不同。我开布行几十年了,还真没见过。」 赵勛本来以为打听这点儿事是很容易的,没想到,一连问了几家布行,结果都一样,掌柜的们就是一句话:没见过这种布。 直问到最后一家,还是这番话,赵勛可急了,心说依然就托我打听这点儿事,我还打听不出来,也太丢份儿了。 「掌柜的,你再想想,难道这种料子是江南那边儿的?」 掌柜的失笑,「这位大人,咱京城的布行,哪家不是天南海北的料子都有啊?江南有的,咱这儿也有,但唯独您手上这料子,恕小的见识尚浅,是真真没见过。」 没见过? 赵勛眉头紧锁,怎么可能呢?这布总不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他垂头丧气的回了府,把事情跟魏依然一说,魏依然隐隐感觉那刺客并不简单。 正自反覆思索的时候,袁太医出来了。 魏依然急忙问,「太医,暗器取出来了吗?」 袁太医道:「夫人放心,暗器已经取出,幸而未刺中要害,而且没入的不深。」 「那我现在可以进去看他吗?」 「当然可以。不过,厂公失血过多,喝了些镇痛药,已经睡了。夫人切莫唤醒厂公,让他好好休息。」 「嗯,我记下了,有劳太医。」 送走袁太医,魏依然悄悄走进房里,坐在床头,看着殷城刚刚包扎好的伤处,血红一片。她忽然觉得心疼,这疼的感觉,也让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坠入了爱河。 清晨,殷城从伤痛中醒来,镇痛药效一过,便是撕心裂肺的痛。但是,当他看见趴在他身边的魏依然,他觉得这点痛,真不算什么。 他想摸摸她的头髮,但只要一动,就牵扯到伤处,令他不禁发出一声。 魏依然张开眼睛,见殷城已醒,惊喜道:「厂公你醒了?」 殷城侧身躺着,虚弱道:「你在这儿守了一夜?」 魏依然点点头。 「我没事。你的病才刚好,不要操劳。这几日你就搬回南院儿去吧。」殷城的声音低弱,略有些断断续续。 「那怎么行?」殷城又要开口说话,被魏依然抢先,「以前都是厂公照顾我,这次换我照料厂公了。再说,我的病已经好了,门外还有周泉和路鲸可以差遣,我也不累。」 殷城无力反驳,只是欣慰,觉得自己这辈子,有人关心,也不算白活。 魏依然轻轻拍打他的胸口,「厂公好好歇着,我叫路鲸给你端药去。」 她起身时,那块手边的紫色碎布掉了下来。 殷城一眼就认出,那是刺客身上的衣料,「呃,那是洛忠送来的吧?」 魏依然俯身将布捡起,递过去,「是啊,昨晚送来的,说是在桃树上发现的。」 殷城攥着布在手里摸索,「这布摸起来,很不一样啊。」 「厂公说的没错。依然昨日让赵勛去城里的大小布行查问过,无一人见过。」 「哦?」殷城眼珠流露诧异之色。他没想到,魏依然竟也能凭一块碎布,想到要查问城中布行。看来我这夫人可不止长得漂亮而已。 第162页 魏依然注视他的眼神,「厂公,你怎么这么看着我呀?」 殷城无力的扯了扯唇,「我只是觉得,夫人聪明睿智,从前是被双眼给掩盖了。」 魏依然失笑,「那厂公日后,就可以放心依然了。" * * * 「爱妃的病已经让你们太医院医了多日,为何半点不见好转?!」 十几日之后,长庆宫里,皇帝龙颜大怒。乔若玉旧疾復发,十日间,太医们为她换了好多方子却不见她病况好转。 如今乔若玉已卧床不起,人事不省,脉悬如丝,只比死人多口气而已。 太医院的一众太医知道这位深得圣宠的皇贵妃大限到了,已是药石无灵,只得跪在宫外,匍匐在地,任由皇帝训斥处罚。 看这些人一个个趴着不说话,皇帝更加气愤,眼睛一斜,看见了张太医,「张太医,皇贵妃一直是由你照料着,往日她旧疾復发,你总是三五副药便可治癒,为何这次,就不行了?」 张太医的头杵在地上,「陛下,皇贵妃娘娘的心疼病早已有之,且此病原本就无药可医。臣替娘娘医治,也只是替娘娘暂缓病症,抑制疼痛而已。如今不治,想必已是,已是……」 张太医不敢往下说了,皇帝眉头深锁,怒道:「已是什么?怎么不说下去!」 「臣,臣……臣已……尽力。」 「你!」皇帝气的浑身颤抖,「你们这群废物!朕养着你们有何用处?」原地走了几步,「你们还跪在这里干什么?都给我回去想办法去!若再医不好爱妃,朕要你们统统陪葬!」 * * * 自从乔若玉患病不起之后,殷城府上倒是太平了,那个四白眼也一时间消失不见。 这日阳光明媚,魏依然扶着刚刚伤愈的殷城在后花园石桥上晒太阳散心。 俩人站在池塘边儿上,往池子里撒鱼食餵鱼,雪儿在旁边,伸着爪子捞,但什么也捞不起来,只能不甘的舔舔沾满鱼腥味儿的湿毛爪子。 殷城朝池子里撒了几粒鱼食,只这轻微的动作,他便感觉到肋下的疼。 不禁嘆了一声,淡淡的一窥身边专注看鱼的魏依然,不免酸劲儿又来了,试探道:「已经半月了,我的伤还未好,若日后留了根儿,恐怕,我连鱼也摸不得,还不如一只猫。」 魏依然撒鱼食的动作稍稍顿了一下,知道殷城是小心眼儿又犯了,开始试探自己对他的忠心,故意装作心不在焉,随口回道:「摸鱼有什么好玩儿,摸我不好么?」 殷城:「……」 他想笑,可刚有笑意,就感觉肋下一阵牵扯的痛,这才硬是将笑意忍下去。看着魏依然,心头颤动,他想抬起手摸摸她的脸,可此刻,却连这都是奢望。 魏依然看出他的心思,扔掉手里的鱼食,小心翼翼的挽住他的胳膊,「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过去半月而已,厂公别急,总会好的。到时候,厂公要摸鱼,还是摸依然,那还不是游刃有余,易如反掌?」 殷城嘴角上扬,抬头往院子里的石头凳子上看去,「去那儿坐坐吧。」 「嗯。」魏依然扶着他走过去。 刚刚落座,路鲸跑了来,附在殷城耳边道:「厂公,太医院张太医昨晚于家中自尽。」 殷城不觉微扬下巴,「乔若玉如今如何?」 路鲸道:「大限将至,只是早晚之事而已。」 殷城知道,张太医这是用自己的死,换家人老小平安无事。 这也算他聪明。 魏依然察言观色,「看厂公气色,方才该是好消息了吧?」 殷城点点头,「嗯,刚做了一件早就该做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freya投雷 感谢「二」灌溉营养液,爱你们 接下来将走几章剧情,然后引出文案后半段。 第90章 「爹的坐山观虎斗果然奏效。」得知乔若玉已经躺在床上待死的消息时, 董家父子坐在自家厅里, 笑的既阴险又奸诈。 听到儿子的赞佩, 董万庭颇为得意,捋一把鬍鬚扯唇淡笑。 董世英接着道:「如今那乔氏离死不远,殷城也负伤在身, 半个多月都没露面儿。呵, 不想这昔日的主僕, 真斗起来, 也是鱼死网破, 不留余地呀。」 董万庭冷笑一声,「如今乔氏已是待死之人,不足为惧, 剩下的就只有殷城一人了。」 正说话, 家丁来报,「老爷,贺大人来了。」 没等董万庭开口, 就听见花厅外贺连州粗狂的嗓门大喊,「恩师啊,恩师救我!」 董氏父子闻声相视一眼, 跟着,贺连州便不请自入,闯了进来。 家丁一脸慌张,「贺大人,您怎么自己进来了?」 贺连州不理他, 直跑到董万庭面前跪地磕头。 董万庭感觉这事不小,便挥手打发了家丁。然后将贺连州扶起,「连州,有什么话起来慢慢说。」 贺连州站起,泪眼婆娑,「恩师,这次您一定要救救学生啊。」 「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倒是说呀!」董世英急道。 贺连州五官扭曲,又羞又恼,「北疆邕城失守,被苍池给,占了。」 「什么?!」董氏父子齐齐站了起来,眼睛差点儿没瞪出来。 前方战况昨晚连夜传回京城,作为兵部尚书的贺连州,自然要比别人先一步得到消息。其实半月前,他就已经得到些消息,不过心存侥倖,觉得问题不大,结果如今,连邕城都丢了。眼看这消息就要传入皇帝的耳朵,他再也藏不住了。这才跑来,寻求董万庭的相助。 第163页 董世英听他一番陈述,当时就急了眼,指着贺连州的鼻子骂,「你别哭了。你还好意思哭?连苍池这等小国都打不赢?你举荐的那些人,那都是什么废物?」 贺连州委屈道:「我也不知道他们那么没用啊!」 「现在你知道啦?」董世英冷言道。 「知道也晚了……」贺连州转向董万庭,抹泪道:「恩师,你救救学生吧……」 董万庭眯起眼睛好像睡觉,过了一会儿,他挑了挑眉毛,「你放心先回去好了,老夫自会想办法救你。」 「恩师真有办法保学生?」贺连州满眼期望。 董万庭一副稳如泰山的神态,「嗯,你且先回去,容老夫好好盘算。」 贺连州连连点头,「好好,学生这就回去。」 贺连州走后,董世英问道:「爹,我军这次被苍池大败,贺连州罪责难逃,况且,阉党那边,定然藉此机会大做文章,咱们要保他,恐怕反惹一身麻烦。」 董万庭无奈嘆一声,「贺连州必死无疑,保不了。」 「那爹你方才还……,莫非只是安抚之词?」 董万庭摇摇头,眯着一双老垂的眼帘,「福兮祸兮,日后你就知道了。」 * * * 这日朝堂之上,贺连州心存侥倖,以为皇帝可能还不知道北疆之事,然而,天喜皇帝疾步上殿,直接将一份战报摔在了他的眼前。 「贺连州!你可还记得当日是如何信誓旦旦的说,此战必胜的?如今怎么样?一个小小的苍池都敌不过?朕倒是要问问,你这个兵部尚书是怎么当的?咳咳咳咳……!」 皇帝本就一直病着,如今动了怒,更是狂咳不止。 贺连州匍匐在地,狼狈道:「陛下,臣也正要上书,请旨撤换北疆经略,彭烨……」 「哼哼。」话没说完,旁边于贺平冷言道:「当初举荐彭烨的,似乎也是贺尚书吧?」 贺连州咬咬牙,身体不住颤抖,「是……臣用人不当……」 不等他说完,于贺平出班,向上躬身,「陛下,贺连州任人为信,因与彭烨私交深厚而举荐为北疆经略。而彭烨此人狂妄自大,无能却自视甚高。北疆之败,不仅伤财损兵,更使我天.朝颜面尽失。彭烨罪责难逃,而贺连州同样罪无可恕。」 有于贺平带头,跟着接连有人出班弹劾。 「有此一败,日后只怕蛮夷小国尽皆效仿,从此国无宁日,贺连州归咎于彭烨,本就是避重就轻,其罪当诛。」 「对,其罪当诛。」…… 朝堂之上声讨之声此起彼伏。 贺连州越发紧张,不禁浑身颤抖,不知如何辩解。他偷眼朝旁边的董万庭看去,可董万庭低着头,眼睛闭着,好似睡着了一样。 他再看董世英,安国远,皆是双手垂于身前,一言不发。 贺连州孤立无援,看着往日的恩师同僚,眼睁睁见死不救,他知道自己这次算是完了。无话可说的他,干脆头杵在地上,不再争辩。「臣罪责难逃,请陛下开恩。」 天喜皇帝目光冰冷的俯视脚下的贺连州,「贺连州罪无可恕,押入刑部大牢,听候处置。咳咳咳……」 贺连州被押入大牢,天喜环视殿前,「如今北疆之事当如何处置,诸位爱卿可有主意呀?」 殿下一片安静。 苍池原本是一个小国,兵力与乌朝相距甚远,当初没人把他们当成一回事,以为谁去打,就是准备立功的好差事,而现在看来,这却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聪明人谁也不会接手。 皇帝咳嗽了一阵见殿中无人出班,一瞥当初极力主战的这帮人,「当初贺连州主战,诸位爱卿皆极力贊同,如今怎么都变哑巴了?」 说着,皇帝眼角扫到董世英,董世英心里一紧,赶紧出班,「陛下,臣当初错信了贺连州,以致北疆兵败,如今局势对我军不利,臣以为……,不如暂时对苍池招抚。」 天喜眉头微沉,「招抚?」皇帝虽不愿意,但似乎也没别的法子,眼前这帮人吓的连气都不敢出。不招抚能行吗?他忍了忍,喉咙像卡着东西般道:「若要招抚,你们有何人愿往?」 董万庭眼角一挑,给旁边的安国远递去眼色。 安国远当即领会,出班道:「陛下,当初提出对苍池招抚之人乃是殷城。殷城既然提出招抚之策,想来必有全盘打算。陛下不如派他前往北疆招抚苍池。」 皇帝沉思片刻,当即宣殷城入殿。 殷城伤势未愈,在家修养,他也听说了北疆之事,猜到贺连州此次必死。但不想,皇帝的宣召竟来的这么快。 殷城入殿,带着一脸虚弱,走路明显比平日轻缓许多。 当他得知董万庭竟举荐自己前往北疆招抚苍池之事,他向上艰难的一揖,「陛下,当初苍池犯边,可以以少许财帛招抚,可如今我军战败,苍池气焰正盛,我们再去,就非招抚,而是求和。」 闻言,殿内一片议论。 这么大的乌朝,怎么可以向一个蛮夷小国求和? 天喜的脸色当时沉了下去。 殷城接着道:「我天.朝上邦,岂可向苍池小国求和?所以,此次平定北疆,必战。」 听闻殷城在这个时候主战,殿内又是一片譁然,有人不满,低声揶揄,「必战?也就说起来容易吧。」 「就是,当初苍池缺粮少兵的都难以应付,如今他们气势正盛,就更不易对付了。」 第164页 …… 殿内冷嘲热讽之声此起彼伏。 皇帝清了清嗓子,「殷城,主战,你可有必胜的把握?」 「陛下,以我乌朝之力,对付苍池绰绰有余,只是彭烨此人狂妄自大,北疆巡抚毫无主见,才致战败。只要将北疆巡抚,经略撤换,换有能之士接任,臣可保此战必胜。」殷城说完这番话,无力的喘了几声。 天喜面有喜色,「你有欲荐之人?」 殷城还未开口,安国远阴阳怪气道:「厂公莫不是要效仿贺连州,任人为信吧?」 殷城完全不理会,直言道:「臣举荐原兵部郎中陈简出任北疆巡抚,原北疆总兵官卢志接任经略。此二人皆有识之士,若接任北疆战事,定可退敌。」 众官员一听顿时鸦雀无声,殷城并没有藉机安排自己人上位,卢志是无党派人士,能力强,很有作战经验,但因为不受董氏利诱,一直就在总兵官的位置上不得升迁。至于这个陈简,他原是兵部郎中,很有才华和能力,不过此人刚直,后来因得罪了贺连州而被穿小鞋,各种排挤,最终无奈上书请求辞官还乡了。 这两个人都是朝廷难啃的骨头,尤其是这个陈简,以前为官时常被董氏的人讽为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让这俩去合作打仗,真是别有一番趣味。 董万庭这边的人觉得殷城今日定是猪油蒙了心,这么好的机会,不上自己人,反而给了两个不相干的人。 殷城这边的人也不大能理解。尤其是殿中一人,一听殷城的话,就有点不高兴了。 陈岩利低着头闷闷不乐,要说当经略打仗,他自是不乐意的,但是去当巡抚,他是求之不得啊,为什么宁可把这机会给了毫无关系的陈简,也不给他呢? 安国远听他举荐了这么两个人,也就没什么话说,又退了回去。 天喜见无人反驳,点了点头,刚要开口,董万庭晃晃悠悠的出来了。 「陛下,老臣以为,陈卢二人虽说是文韬武略,且做事有主见,能决断,但是,资歷尚浅,尤其是陈简,他已还乡多年,又从未经歷战事,如何能协助卢志平定北疆呢?」 天喜蹙眉道:「那阁老有何见解?」 董万庭道:「臣以为,为保此战必胜,当派一位资歷能力两全之人一同前往。」 殷城心中一紧,有不安的预感。 「董阁老欲荐何人?」天喜道。 董万庭躬了躬身,「老臣以为,殷城若为监军前往北疆,此战必胜。」 天喜闻言还未开口,殷城便抢话道:「陛下,臣可担保,只要有程卢二人,要退区区苍池,已然足够。」 「厂公此言差矣,事关重大,还是要稳妥为上。」董万庭再次向上拱手,「陛下,殷城之前阳河剿匪,功不可没,可谓智勇双全,乃难得的人才。臣以为,殷城若去,北疆无忧矣。」 「陛下,臣京城事务繁多,无法分.身,况且 ,臣不久前身负重伤,至今未愈……」 「我看殷厂公气色不错,即便伤势未愈,厂公前往不过是做监军,又无需打仗,应该无妨吧?」董万庭嘴角一勾,「厂公再三推脱,莫不是因为对北疆战事并不看好?」 「陛下,……」 「不必争论了。」皇帝打断二人争论道:「殷城,北疆战事紧要,你的伤势朕也清楚,朕会派两名太医与你随行,确保你无事。你准备准备,三日内就启程吧。」 皇帝这次是真急了眼,当即下旨。殷城自己身上的伤势是小,放心不下魏依然才是真,然而再怎么放心不下,可皇命难违,他不得不遵,只得隐忍,「臣……遵旨。」 躬身领旨,他侧目朝董万庭瞥眼,发现董万庭嘴角轻扯,现得意之色。 他是故意的…… * * * 「不想皇帝竟如此不尽人情。」魏依然得知殷城不日将前往北疆监军,心中又是生气,又是担忧,忍不住坐在床头怨怼,「厂公伤势未愈,就非让去北疆监军,莫说打仗,就是这路途颠簸,也怕厂公的伤……」 殷城知道她是关心自己,才口不择言,安抚道:「无妨,有太医跟着,我不会有事的。倒是你,这话日后可不能对旁人说。」 「依然知道,依然又不傻,分得清亲疏远近。这种抱怨当今陛下的话,也就只对最亲近的人说说罢了。」 最亲近的人? 殷城听着这话高兴。 是啊,在这个世上,我们都是无亲无故,彼此相依的人。 想到这个,他忍不住又从身后将魏依然环在怀里。低语道:「若非北疆战乱不平,我此去只怕自顾不暇,不然,哪里捨得放夫人独自在家?」 「没事,依然明白,战乱之地,依然去了只怕给厂公添乱。」 「我已经吩咐了路鲸,让他务必操心你的饮食用度,除了他和周泉送来的食物,其他人一律不得入院。还有,我不在的时候,你尽量不要出府,若有急事出去,也得有赵勛随行。」 「我知道了,厂公放心吧,此次去北疆,只管监军之事,切勿操心依然。」 殷城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放心,从袖中将一个纸筒一样的东西拿出来,交给她。「这里边装的是东厂独有的传信火.药,你若遇到危险,就想办法留下此药作记号,到时定有人来救你。」 魏依然将此物捧在手中,「嗯,依然记下了。」 第165页 第91章 时光如白驹过隙, 殷城走后三个多月, 听说, 北疆初战告捷,邕城失而復得。 殷城奏请还朝,但因董氏一党从中作梗, 说初次一战, 苍池必不甘心, 若殷城此刻回来, 怕陈简与卢志难以震慑苍池。皇帝思虑再三, 只得传旨,让殷城继续镇守北疆,不得还朝…… * 京城郊外的小宅院里, 一棵老槐树下, 曹云珍挺着大肚子坐在树下的石凳上,陈岩利蹲在一旁摸着她的肚子,笑的合不拢嘴, 时不时把耳朵贴在她肚子上听胎动的声音。 曹云珍摸着陈岩利的头髮,娇声道:「老爷,我如今的肚子已经有八个月了, 眼看着就要生了,老爷你还不接人家回府啊?」 曹云珍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她忍不住的催促陈岩利接她回府,给她名分,但陈岩利总是忌惮殷城, 怕一旦开罪了魏依然,他今后前途尽毁,所以一直拖着。 今天曹云珍又提起这事,陈岩利一脑门子关子,五官拧到了一起,「哎呀,不是说叫你别操心这个嘛!就算孩子暂时生在外头,也没的关系嘛。早晚一日,我把你们娘俩接回去就是了。」 曹云珍生气,转了身子背对着他,气道:「你就骗人家吧。最早说是人家有了身孕,就接人家回去,后来说孩子生了,就接回去。如今,更是连准日子都没了,什么叫早晚一日啊?」 陈岩利翻了一眼,「哎呀,你要知道,我家里那个是有靠山的。若是惹了她不高兴,你即便入了府,也会受气。你大着个肚子,非受那闲气做什么?倒不如在这儿安安静静的养胎,等孩子出生,我再接你进府,谁还能说什么?」 曹云珍转回来,拉着他的手道:「老爷,云珍不是在乎自己的名分,而是替老爷第一个孩儿担心。这孩子出生无名无分,是要被人嘲笑的。即便将来,老爷真接了我们母子回府,那也和孩儿在府里出生长大的不一样。」她嘆了口气,「老爷,您就真的忍心,让自己第一个孩子,就这么窝囊的出生吗?」 事关后代,陈岩利表情逐渐凝重。是啊,这可是我第一个孩子,怎么能让他没名没分的出生呢?可是,眼下受制于人,有什么办法? 「别瞎想,什么没名没分?我说有就有,你只是暂时住在这儿而已。行了,你也别想别的,我的儿子,我总会替他考虑的。」 出了小院儿门,陈岩利心不在焉的坐上马车,「走吧。」 马车开动,在城郊外的小路上晃晃悠悠的前行。 陈岩利眉头深锁,闭着眼睛犯愁,不知不觉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感觉不对,立刻睁开眼睛。 马车还在开。 不对呀,以前回城用不了这么久。 「怎么还没到啊?」他偷摸打开车帘,露出一条缝,好像生怕有人看见他一般。 当车外光景映入眼帘时,陈岩利大吃一惊。 这是什么地方?! 只见道路两旁尽是茂密的树林,眼下夜幕时分,四周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有绵延上行的坡道。 陈岩利意识到不对,当即打开车门。他这才注意到,车夫已经换了人。 车夫听见车门响动,不用他开口,说道:「陈大人莫急,很快就到。」 陈岩利冲出车头,四下扫了眼,「你是谁?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我家大人要见您,大人稍安勿躁。若不想被人看见,还是先回车里坐着吧。」 车夫说的云淡风轻,陈岩利心里越发打鼓。他再次环视周围,尽管周围很安静,看不见什么人,但万一呢?他在城外出没的事若一不小心传出去,就算李宝珊好煳弄,可若被魏依然知道了,那他就完了。 陈岩利从背后窥视那车夫,不认识,也看不出身份,可对方却对自己的身份行踪了如指掌。 究竟是谁? 陈岩利一头雾水,但也只能按捺住心中的焦虑,回到车箱里不安的等待。 马车又行一段,终于停了,陈岩利第一时间冲下车,正要质问车夫,却从一棵树后,转出一人。 陈岩利定睛一看,不禁愣了。 「御史大人?」 此人正是董世英,着一身暗色常服,见到陈岩利,淡然一笑,「有劳陈大人走这一趟啦。」 陈岩利眉头紧锁,又恼羞于自己的秘密被发现,又不免忌惮对方的身份。 「董大人?您怎么会……?」 陈岩利的惊慌失措,在董世英看来就是意料之中的。 他捋须浅笑,「陈大人是想问,本官如何寻到你的别院?还是为何要与你在此见面呢?」 陈岩利一言不发,眼神已经出卖了他此刻的心虚。 董万庭见他不语,接着道:「其实男人三妻四妾,乃寻常之事,陈大人为何却像做贼一般?莫非……是怕你那连襟知道了,怪罪与你?」 一句话正戳中了陈岩利的痛点,他可不就是怕殷城吗?若不是他,曹云珍,他早就接回府去了。 不过,董世英当面提到这个,又是为了什么?难道……? 他心生一丝怀疑,眼神迟疑中朝董世英一瞥,「董大人如此费心,不会只为了找我这一个小小主事的别院吧?」 董世英一笑,「陈大人果然是明白人,本官今日请你来,是有件事请你帮忙,只要事成,日后,我们就是自己人啦。」 第166页 陈岩利一脸狐疑,「御史大人如此费心,相信此事,该不小吧?」 「其实也没多大,只是陈主事举手之劳而已。」 「究竟何事?还请御史大人明示。」…… * * * 自殷城离开京城,魏依然为了不自惹麻烦,便足不出户,甚至连东院也极少离开。因为她知道,外面的世界并不太平,就连李宝珊来邀她去家里吃饭,她都婉言拒绝。 可是这天,陈府上的家丁忽然跑来,说李掌柜病重,十分严重。 魏依然这下不能在府里呆着了,在赵勛和几名护院的陪同下,一起去了陈家。 进屋一看,李明昌卧床,昏迷不醒,李宝珊坐在床头抹泪,陈岩利站在一边眉头紧锁。 「干爹?」魏依然来到李宝珊身边,先唤了一声,李明昌眼皮动了动,却没睁开,气息奄奄的就这么躺着。 李宝珊抽泣道:「我已经喊了爹一晚上了,一点儿动静没有。」 「大夫怎么说?」魏依然焦灼道。 「大夫说……」李宝珊哽咽说不下去。 身后陈岩利道:「开头几天,岳丈说他肚子不舒服,以为是天气热,吃了什么放久的东西,闹肚子,开了几副药吃下去,病情没好,反而越来越重,上吐下泻。我们又请了大夫,大夫说看着像中暑,便吃了些解暑的药,可是,岳丈他还是越来越差,到昨儿下午,忽然就倒地不起了。」 「那请大夫再瞧啊。」 「大夫刚刚走,说是爹……到日子了……」说到这儿,李宝珊泣不成声。「连药都没开。」 魏依然稍事沉默,对身后的赵勛道:「你叫人回府,跟路公公说一声,叫他去请个太医来给干爹看病。」 「诶。」赵勛转身出去吩咐。 魏依然陪李宝珊坐在床边,看着李明昌一动不动。 不大的功夫,路鲸领着个太医来了,魏依然忙给太医让座,「有劳太医了。」 太医话不多,赶紧给李明昌诊脉,一番检查后,他一脸愁容的站了起来。 「太医,我干爹他病情如何?」 太医摇了摇头,未开口,先嘆气,「唉,令尊脉象全无,形同枯木,如今,已是药石无灵啦。」 「啊?」魏依然只觉一阵晕眩。 李宝珊更是趴在李明昌的身上大哭,「爹!」 魏依然眼中带泪,眉头深锁,「太医可知我干爹的病因?」 太医还是摇头,「人年纪大了,本就经受不住病痛,任何看似不重的小疾亦可引发重症。」 「那,就毫无办法了吗?」魏依然急道。 太医看她实在悲痛,安抚道:「依令尊如今的情形来看,确实不大好。为今之计也只能开些补元气的方子,给令尊续命试试。」 太医说罢,便去开药方,魏依然一脸愁容,还得安抚身边的李宝珊。这时候的李宝珊,已经哭到不能自已。 陈岩利上前劝道:「夫人莫哭坏了身子,太医方才不是说,有方续命吗?我们先给爹吃着药,说不定,爹吉人天相,能起死回生呢。」 「是啊,陈大人说的是,姐姐想必已经一夜未睡了吧?你去躺躺,干爹这儿,我来看着。」 李宝珊摇头,「我不走,爹这样,我哪能睡得着啊。」 「就是睡不着,姐姐也该去躺躺,别不等干爹醒来,姐姐到先累倒了。若是干爹知道,叫他怎么放心?」 李宝珊泪眼婆娑的看着魏依然,想想万一她爹醒了,看到自己形容憔悴,定然伤心,这才勉强答应,在陈岩利的搀扶下,回房休息。 魏依然坐在床头,独自照顾李明昌,赵勛就在外守着。 等餵下药之后,魏依然便手枕着胳膊,闭目养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耳边仿佛听见有人唤她。睁眼一看,发现李明昌微微睁眼,嘴唇一动一动,发出轻微的声音。 「依然……」 第92章 见李明昌醒了, 魏依然大喜, 「干爹!干爹你醒啦?」 李明昌看着脸色稍有迴转, 还有力气抬了抬手,但也只能抬至手腕儿。 魏依然握住他的手,这只手显得无力而冰冷。「干爹, 您渴吗?我给您倒点儿水?」 「宝珊……」李明昌无力的吐出两个字。 魏依然怕老头儿以为女儿不管他, 忙解释道:「姐姐她一直守着您, 方才我看她熬的太累了, 就让她去休息。我这就叫她去……」 说着她便要回头吩咐门外的赵勛, 却看见李明昌缓缓摇头。 「干爹,您不想让我叫姐姐来?」 李明昌虚弱道:「我有话对你说,先别叫她来。」 魏依然一听, 心里隐隐不安, 她忽然意识到,老头儿这不是甦醒,反而很可能是迴光返照。现在拉着她的手, 似乎是准备留遗言了。 她忍住眼泪,「干爹想说什么,不如等病好了再说吧。」 李明昌缓缓摇头, 断断续续的道:「再不说就没机会了。」轻轻换了口气,「干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幸而还能清醒的看见你。……干爹这辈子没什么遗憾的,唯独放心不下的就是宝珊。」他换了口气, 「这孩子生性憨傻,没有心眼儿,谁说个什么,她都信。我真怕她将来吃亏。所以,想在闭眼前,托依然你一定要看着她。万一有一天,她被人骗了,请依然你,定要帮帮她,别让她无家可归。」 第167页 魏依然一直忍着的眼泪,此刻终于忍不住了。两行热泪滚下,抽泣道:「干爹放心,只要依然有这个能力,一定照顾姐姐周全。」 李明昌松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魏依然轻声道:「干爹,依然这就去把姐姐叫来。」 李明昌没有回应,只是隔着眼皮动了动眼珠。 魏依然小声出门,让人去叫李宝珊来,但是,等李宝珊激动的来到她爹床前时,李明昌已经断气了。 「爹!」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划破夜的宁静。 魏依然哭了,这个带她重生世间的亲人兼恩人,就这样走了,走的如此仓促,甚至没有给她做好心理准备的机会。 李宝珊更是哭的几次晕厥过去,陈岩利安慰她,「夫人放心,岳丈的后事,我定然亲自操办。」 果然,正如他自己答应的,从守灵到出殡,陈岩利样样亲力亲为,无不周到。 尤其是出殡这天,更是大肆铺张,光是念经的和尚道士就请了不下三百人,剩下抬棺的,送殡的更是数不胜数。 魏依然一路陪李宝珊送葬,到城郊山上,据说是一块风水宝地的山头下葬。 赵勛紧随送殡队的后面,提高了警惕,保护魏依然安全。 李明昌的棺木入土,一切都很顺畅,护卫们神经稍稍松弛,这一天总算是要结束了。 就在仪式结束,送葬的队伍下山的时候,那些送殡的人忽然乱了起来,连同那些念经的和尚道士也一起往山下跑,人群顿时乱做一团。 赵勛眉头一皱,对护卫大喊,「保护夫人!」 护卫冲进人群,赵勛的眼睛从未离开过魏依然,人群一乱,他当即沖了过去。 「依然,你没事吧?」 魏依然探着身子寻找方才被冲散的李宝珊,「我没什么事。你看见宝珊没有?」 赵勛急道:「我先带你走吧,这送殡的人乱的有点离谱,我怕是有人故意闹事。等把你送回府,我再出来找她。」 魏依然也觉察出了这些,她最怕的就是,有人故意制造混乱,目的就在于自己。 她在人群中最后探了眼,只得在赵勛的掩护下挤出人群。 二人刚到人群之外,忽觉脑后一疼,双双失去知觉。 * * * 「找着依然没有啊?」李宝珊在房里急得团团乱转。 陈岩利坐在座位上,泰然自若的喝茶,「已经派人去寻了,你就放心吧。再说她身边还有赵勛和东厂的人保护,也不会出什么事,八成现在已经回去了。」 「那你快叫人去厂公府问问啊。」 「老爷,人接回来了。」 这时,管家进来说了一句,李宝珊寻声看过去,竟见管家身后,站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 李宝珊当时就蒙了,忽的站了起来,指着门外的女人质问,「她是谁?为什么要接她进府?」 陈岩利斜了她一眼,扯唇似笑非笑,「夫人,她是曹氏云珍,她如今怀有身孕,日后,你要好好照顾她。进来吧云珍。」 陈岩利说着招了招手,曹云珍走进房内,朝屋内二人屈膝,「云珍见过老爷,姐姐。」 李宝珊一脸惊慌,连连朝她摆手,「什么……?你别喊我姐姐。」她转头看着陈岩利,「什么意思?我为何要与她姐妹相称?她,她与我有何关系?」 曹云珍笑盈盈的道:「姐姐有所不知,云珍肚子里怀的可是陈家的骨肉,是老爷第一个孩子。」 「什么?」李宝珊彻底傻眼,身子一瘫,坐了下去。 陈岩利走上前,举止亲密的站在曹云珍身边,「云珍,快给夫人敬茶。」 「是,老爷。」曹云珍倒了杯茶,来到李宝珊跟前,欠了欠身,「姐姐,云珍有孕在身,不便行大礼,还望姐姐莫怪。」 看着眼前这杯茶,和这个令人嫉妒的肚子,李宝珊再也绷不住了,她忽的站了起来,哭道:「我爹尸骨未寒,你竟在这个时候,把外面的女人领进府?是诚心要把我气死吗?」 见她哭闹,陈岩利的脸当时沉了下来,「云珍的肚子很快就要生了,你总不能让我陈家第一个孩子,不明不白的生在外边吧?」 李宝珊气急,「老爷在外私自养外室,为何不与我说?」 陈岩利不屑,「自古男子三妻四妾皆乃寻常之事。更何况,你过门多年,未出一子半女。若按七出之条,我休了你也是情理中事。只是本官念在多年的夫妻情分上,才没那么做罢了。」 「什么,老爷还想……休了我?」 陈岩利背起手,理直气壮,「身为人妇,多年不生养,当主动为相公张罗纳妾之事。而你呢,不仅不操持,如今云珍有了身孕,你还想将她拒之门外,莫非你想我陈家断子绝孙不成?」 「我……」说到多年无子的事,李宝珊方才的气愤顿时熄掉一半。这是她的心病,也是她觉得最对不起陈岩利的地方。 陈岩利从曹云珍手里把茶接下来,往她跟前桌上一放,「岳丈刚刚入土,我也不想与你争执。云珍的这杯茶在这儿,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说完,她拉着曹云珍走了,边走边说,「孩儿与你的房间,我都备好了,是最敞亮的一间,你去看看合不合心意。」 「谢老爷。」 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李宝珊真想大哭一场,可是,不知为何,她却一滴眼泪也掉不下来。 第168页 * * * 耳边传来铁链的响动声,渐渐唤醒魏依然的知觉。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置身一个空荡,阴冷的空间。这里面前三步之内,竖一牢门。四下无窗,若不是四角支架上的烛光,怕真是连身边还躺着个人都看不见。 她屏住唿吸,发现在身边的是赵勛。 「赵勛!醒醒!」唤了半天,未见他甦醒。 眼前忽然有光出现,魏依然抬起头,借着靠近的光亮,她看到一个人。 「阁老?」 举着蜡烛而来的人,正是董万庭。 他来到牢门前,隔着铁牢,朝魏依然浅笑,这笑容在烛光下,显得十分诡异。 「魏夫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夫想见一面还真是不容易呀。」 魏依然心里一紧,看来这次给干爹出殡,是早有预谋,那这么说,陈岩利也有份参与?如果真是他安排的混乱…… 咝!那干爹的死……? 细思极恐。 魏依然忽然间意识到什么,注视董万庭的神情,顾不得愤怒,顾不得缅怀干爹,她起身挺了挺腰,「阁老收买了陈大人,费尽心机的将我绑来,不会只是想见一面如此简单吧?」 牢房内,迴荡出董万庭的笑声,「魏夫人果然是聪明人。只是见到老夫,就已猜出今日之事的原委。那魏夫人不妨猜猜,老夫请夫人来,有何用意?」 魏依然不屑道:「这还用猜?抓我来,无非是想利用我,陷害厂公罢了。」 「呵,夫人怕是对老夫有什么误会。老夫乃乌朝老臣,心繫国事,从未敢懈怠。与殷城同朝为官,更加欣赏他的才能。夫人莫非还不知,殷城此次能任监军前往北疆镇守,乃是老夫举荐吗?」 魏依然冷笑,「这么说,我还得多谢阁老了?」 「谢就不必了。」董万庭摆摆手。 「那么就请阁老开门见山吧。」魏依然左右环视一番道:「如此境地,也实在不是待客之道吧?」 董万庭捏须笑道:「哈哈哈,厂公夫人的确快人快语。老夫也不想与夫人这般说话,那么我就不绕弯子了。此次请夫人前来,只是想请夫人代为送一封信给厂公,别无他意。」 「信?什么信?」 「是一封事关北疆战事的密函。」 魏依然眉头紧蹙,事关北疆战事的密函?「既然是密函,阁老为何不使专人前往,却要我一女子前去?」 董万庭道:「此密函事关重大,绝不能让外人知晓,所以,老夫才费尽心思与夫人一见,就是想请夫人亲自送信给殷城。」 事关重大?我信你才怪。 魏依然稍稍沉默,「若是我不去呢?是不是便出不去了?」 董万庭扯唇,「不止出不去……」一指地上躺着的赵勛,「他,会死。」 魏依然眉头动了一下,不以为然,「他有那么重要么?我是他的主子,他即便为我而死,也是应该的。」 董万庭朗声大笑,笑声在此间迴荡。「都传殷城娶了一个聪明的女人,看来是真的。只不过,老夫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你这等伎俩是骗不过老夫的。你若当真不怕他死,那老夫可真就动手了。就算他死了,这密函夫人该送还得送。」 魏依然暗暗咬牙,身为东厂厂公的夫人,她深信即便没有赵勛,他也有的是办法迫使自己送信。 这时候,赵勛昏睡中打了个寒颤,忽的坐了起来。当他看清周围的环境,以及魏依然和牢门外的董万庭时,他勐的从地上跳了起来。两步跨到牢房门前,「是你把我们抓来的?你要干什么?」 董万庭并没有搭理他,只看着魏依然,「怎么样?夫人可愿往?」 魏依然心思微动,「我要考虑一下。」 「好,你可以考虑,不过要快,老夫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说完,董万庭走了。 当听见铁牢门关闭后,赵勛回到魏依然身边,「依然,你没事吧?那姓董的让你干什么?」 魏依然没说话,先在四周墙面上查看了一番,看是否有窟窿,洞眼什么的,可以被人窃听的东西。 查看一番,并没有,她这才缓缓坐在角落里,「我没事,他用你要挟我,让我给厂公送信。」 「送信?什么信?」 「他说是密函,不能跟任何人说,但我猜其中肯定有阴谋。」 「就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平时看着道貌岸然的,但内心奸诈,比狐狸还奸。」赵勛咬了咬后槽牙,举目四下观察,看有没有可以逃出去的方法,但是,四处皆是密不透风的墙壁,看着一点儿出去的可能都没有。 「你别找了,我已经找过了。这里,应该是他设在某处的秘密地牢。」魏依然道。 「这怎么办?我们得想办法出去。」赵勛眼珠一转,「诶?有了。他不是拿我做要挟吗?那你就假意答应他,然后你出去,再想办法通知厂公来救我就是了。」 魏依然摇摇头,「你能想到的,董万庭也肯定想到了,他肯定留着后手。我只怕,他一旦知道我们骗他,就会立刻把你杀了。」 「那怎么办?」赵勛急得在牢房里骂街,最后骂累了,往墙上一靠,「依然,要不,你别管我了,答应他,自己出去再说。」 「这怎么行?」 「一个人死总比俩人死好啊。」 第169页 魏依然嘆了口气,四下环视,然后偷摸从袖子里摸出了殷城临行前给她的传讯火.药。「你看。」 第93章 赵勛当然认识这东厂的东西, 两眼顿时放亮, 差点儿喊出来。他捂了嘴, 将心中的激动压下去,「你居然带着它?」 「嗯,我就怕出门遇事, 所以随身带着。」 「那还怕什么?只要想办法把这东西放出去, 出不了一时三刻, 肯定有东厂的人来。」 「真的吗?真有那么快?」魏依然心中一丝惊喜。 「当然了, 东厂密探遍布, 只要看见这烟雾,立刻便会行动,甭管它是多隐密的地牢水牢, 都能给它挖出来。只可惜……」赵勛说着又看了眼四周, 「只是这里连个窗口都没有,怎么把烟雾放出去?」 「如果信号烟有用,那我就答应替他送信, 等我出去,便放了它,然后就会有人来救你了。」说到这儿, 魏依然忽然眉头一皱,「坏了,我没带火折。」 「没关系,这东西巧的很。只要你出去,将它偷偷撒在地上, 不出半炷香的时辰,它就会自燃。」 自燃?不想东厂竟有这么巧的东西? 俩人窝在墙角嘀嘀咕咕了很久,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或许是过了一夜,董万庭再次出现。 「怎么样?考虑清楚了吗?」 魏依然故作无奈道:「事到如今,我还有的选吗?」 「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你将密函交给殷城,这个人,我们定会释放。」 「可我怎么知道你不会食言?」 董万庭冷笑,「正如夫人方才所言,你还有的选吗?唯有相信而已。不过,老夫言而有信,只要你亲自将密函交到殷城手上,此人就会安然无恙。」 魏依然故作无奈,「好吧,那就请阁老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做到言而有信。否则,我就是死,也会将你伪善的面目揭开。」 董万庭从身上掏出一封密封好的书信交给魏依然,「为防夫人路上颠簸,所以老夫亲自派人送夫人赴北疆。来人。」 一声令下,有人进来,打开牢门,二话没说将魏依然的眼睛蒙上了。 这使魏依然和赵勛都始料未及。 赵勛慌张,质问董万庭「你这是干什么?」 「此地隐秘,还请夫人见谅。」 魏依然心道:真是老奸巨猾。罢了,计较太多,反而容易被他怀疑。 「好,我走后,希望阁老善待赵勛。」 董万庭勾勾嘴,没有说话只挥一挥手,两个人便将魏依然带了出去。 董万庭蒙着她的眼,目的是为了防止她发现这个秘密所在地。但是,他却忘了,魏依然以前就是看不见的,这么蒙上双眼,对她来说并没有阻碍她对周围环境的感知。 当她唿吸到第一缕新鲜空气,听到草丛里虫子的跳跃声时,便知道,自己已经出了地牢,该是时候留记号了。 她竖起耳朵,倾听周围的声音,前方不远,有马车声,两旁有人架着她走,身后并无声响,看来身后没人。 走出没几步,一人跑去前边牵马,魏依然这时候,也在袖子里悄悄抠开了纸筒,将其中的灰状粉末沿途撒在地上,希望东厂的人,尽快发现赵勛的下落。 直到上了车,并驶出一段路程之后,旁边负责监视她的人才将她眼睛上的布摘下来。 魏依然朝车外探看,马车已经在赶往北疆的路上。 她朝身边的人伸手,「董万庭不是让我送信吗?信呢?」 旁边的人面无表情道:「阁老说了,到了邕城,密函自会交到夫人手里。」 如此谨慎,这密函中究竟是什么?此时北疆正处战争之时,该不会是陷害厂公通敌的信吧? 魏依然眉头深锁,管他的,总之那密函要交给我,我到时拿到信,离开这俩人,直接把信撕了不就行了?管他里面是什么内容。 对,就这么办。 想到这里,她松了口气,看着车窗外,不知东厂的人有没有发现那个地牢。 * * * 「爹!不好啦!」魏依然走后没过一个时辰,董世英跑回府邸,惊慌道:「我们在郊外的地牢让东厂的人发现了,赵勛也让他们救了。」 董万庭眉间微微皱了皱,「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 此时花厅之中,除了董氏父子,还有一个人,正是陈岩利。 陈岩利虽然依附于殷城,但其实打从心里,却是瞧不起殷城的。更加之他那个外室,肚子都那么大了,还因为殷城而不敢领回家,这就更在私下里,加剧了陈岩利对殷城的不满。 董家父子也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巧言利诱,收买了陈岩利,让他想办法把魏依然请出厂督府,他们就可以找机会下手,将魏依然抓住,再利用她来陷害殷城。 然而,魏依然并没有那么好骗,无论他怎么相邀,魏依然就是不出府。最后他把心一横,给李明昌饮食中动手脚,使其重病,藉此将她引出府门。 魏依然被人送往北疆,陈岩利算是彻底放心了。他断定,殷城这次完了,因为董万庭交给魏依然的哪里是什么密函,根本是一封伪造的通敌罪证。 董世英见他爹听说地牢被发现的消息并没有任何惊慌之态,讶然道:「爹,您……莫非早已知晓?」 董万庭捋一捋鬍鬚,笑着看向陈岩利,「多亏岩利提醒,说魏依然这个女人一向刁滑,况且背后还有东厂撑腰,即便她妥协,前去送信,也不可掉以轻心。所以,我们先前所定之计,有所变动。」 第170页 董世英皱起眉头,「不是说,待她将密函带到,立刻有人前去监军府抓人吗?难道不是?」 陈岩利笑道:「御史大人有所不知,魏依然这个女人,并没那么好骗。即便有赵勛在手,她也未必会乖乖把信交给殷城。所以,与其冒险不如干脆换个目标。」 「换个目标?」董世英一愣,「咝,莫非这次要抓的人不是殷城而是……」 董万庭点点头,「嗯,我已派人前去邕城密传,说近日将有奸细出入邕城,这奸细还是个女子。只要她带着密函经过城门,必被擒获。」 董世英恍然,深思道:「魏依然被擒,殷城必然出面干预,如此一来,他就是包庇奸细,重则与之同罪,轻则失去人心,到时候,一旦兵败,殷城难逃一死。」 * * * 在赵勛被救之后,董万庭威胁魏依然去北疆送信的事,很快便传入殷城的耳朵里。 当殷城知道了之后,一脸阴沉。 她为了个赵勛,当真会给我送一封一看就知道没有好意的密函?她难道不知,那很可能是诬陷我通敌的东西吗? ……还是她根本更在乎的人是赵勛……? 洛忠接着报事,「各地探子在得知消息后,沿路探查夫人消息,却不见其踪迹。」 殷城咬咬牙,知道董万庭此人奸滑,既然把人抓了,路上肯定小心谨慎,绝不会被人轻易发现。 哼,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要把那东西给我送来。 「不必了!你只派人守好监军府,若见她来,不必回话,直接轰出去便是。」 洛忠愣了下,随即插手,「是。」 殷城盼着魏依然来,却又怕她来,自此心事重重。 而此时的魏依然已经在马车上被颠的昏天黑地。 这一路,就是日夜赶路,换马不换人,吃饭就在经过的城镇买上,在车里吃,就连解手这种事也是到了鸟都不拉屎的地方解决,一切行事谨慎的出乎魏依然的意料。直到邕城城门前,她都没机会逃脱。 马车停了,她旁边监视的人终于开口,「到了。」随后将密函交给她,「乖乖进城,别耍花招,我们还在这儿看着呢。」 简短的威胁之后,魏依然下了车,朝城门而来。 邕城地处乌朝北部边境,风貌远不及京城,城外来往的百姓衣着破旧,表情沉重。城门前两列守军正对出入之人严密盘查。 魏依然揣着这密函缓步向前,回头去看,那马车果然还在,送她来的两个人也站在车前紧紧盯着她,眼中充满威胁之意,手上竟还暗戳戳握着什么东西。 难道是暗器?如果我要跑,他们会杀我? 这么怕我跑掉,为什么不干脆把我送进城呢?直接到监军府不是更好? 看着城门前的守军,魏依然开始泛起了嘀咕…… 「站住!」 魏依然心怀忐忑来到城门,果然,她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一个守军见她行迹鬼祟上前盘问。 他上下打量魏依然,「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进城?」 魏依然道:「我是……来探亲的。」 「探亲?」守军明显不信,围着她转了几圈,「一个女子,孤身入城,连行囊都没有,哪里像是来探亲的?」 魏依然道:「我是监军家眷,是来探望他的。」 「监军家眷?」守军眉头往下一沉。 董万庭在北疆布置了许多自己人,这位负责邕城城门守卫的也是其中一员。一听这女人与殷城有关,更确信了心中所想,嘴角一勾,「监军家眷该在京城,来邕城做什么?你敢胡乱冒认,必有所图。来人!带走!」 「你们怎么能胡乱抓人?」 挣扎中,那袖中的密函竟露了出来,那守军一看,嘴角一扯,「还私带书信?信里写着什么?」 魏依然捂紧袖口,「这是我私人之物,为什么要告诉你?」 守城官眼睛一翻,「呵,有你交代的时候,带回巡抚衙门。」 …… * 「厂公!」洛忠得到消息,说魏依然进城被抓,立刻前来报事。「夫人进城了……」 没等说完,殷城捧着本书把身子侧过去,故作漠然,「守住府门,让她自己回去吧。」 「不是,夫人让人抓进巡抚衙门了……,呃,厂公……!」 殷城一听,扔下手里的书,直接走了。 洛忠:这变得也太快了吧。 第94章 殷城来到巡抚衙门时, 这里已经坐了很多大人, 基本邕城重要官员全来了, 其中除了陈简和卢志,剩下来了的,基本都是受到董万庭指使, 前来兴师问罪, 等着看殷城好戏的。 陈简看见殷城, 施礼道:「下官正欲差人前往监军府请监军前来呢。」 殷城质问道:「听说有人抓了本座的夫人?」 「是。因为尊夫人形迹可疑, 独自入城还私藏书信, 而且,下官询问时,据不肯接受检查。」陈简为难道:「因为是监军夫人, 所以下官特地请了城内诸位大人, 一起见证此事,以免他日误传,对监军名誉有损。」 殷城斜了他一眼, 这哪里是怕我名誉受损?根本是怕我知道了,要隐藏此事,拉拢他, 或是干脆灭口,他这么把所有人找来,变成公审,此事便没有退路。 好个陈简,果然是刚直啊。 他忽然有点后悔举荐了这么个人来, 本想尽快解决北疆之事,不想竟是给自己下了个套。 第171页 他扫了眼堂中之人,表情淡漠,「也好。」 「监军请。」陈简手臂一挥,请殷城进堂。 监军没有品级,但代表的皇帝,所以高于地方上任何一个官员。所以,见他进来,百官起身纷纷施礼。 殷城板着脸不说话,只往左手一座位上一坐,一脸严肃,「不是说抓了个奸细吗?陈大人快审吧。」 「是。」陈简坐上正位,吩咐衙役,「把人带上来。」 殷城表面泰然自若,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这堂内之人,该找怎样的理由,一个个灭口呢? 魏依然被带上堂来,一眼看见了殷城。她真想扑过去钻进他怀里,可是却发现殷城一脸冷漠,连眼都不抬。 数月不见,厂公为何如此冷淡? 我才来就惹了他么? 她又环视周围,这些官员一个个面色不善,严重充满了杀意。 看来董万庭是早有安排,原来,他这次陷害的不是厂公,而是我?! 那么,厂公的冷漠,是因为怕我连累他? 正在她全然不解殷城的冷漠时,陈简开口道:「魏夫人在京城好好的,为何要只身前来邕城?」 魏依然欠了欠身,「我方才已经说了,我是来探望厂公的。」 「那你袖中书信又是给谁的?」 魏依然下意识的握紧了袖口,「当然是给厂公的了。」 「那么,厂公也在此,夫人不如当着我们的面,将此信打开,交于厂公吧。」 魏依然干脆把手背到身后,「这信只能给厂公看,怎可当众打开?」 殷城闷着头,暗自嘆气,这女人当真是小聪明用的太多,到此时竟犯起了煳涂。她越是如此藏着掖着,就越是引人怀疑呀。 陈简一瞥殷城,继续道:「不瞒夫人,日前本官接到线报,说近日有苍池奸细出入城门。夫人独自来邕城,又私藏密信,难免不引人怀疑。已然如此,夫人为证清白,只能当着诸位大人的面,将书信拿出来,若不是通敌密函,夫人即刻便能走。」 魏依然一听,皱了眉头,「都说了,这信是写给厂公一人看的,岂可当众打开?」 她越是这般拒绝,越是让人怀疑,更何况,在座的这些人,是早就得到董万庭命令的。知道她身上藏着伪造的通敌密函,只要打开,她必死无疑,至于殷城,就看他要如何取捨。 见她如此抗拒当众启信,这些人开始议论,「若如夫人所言,无非就是一封家书而已,有何不可看?莫非这信当真是通敌密函?」 「咝!原来苍池奸细就是她?」 「厂公,你不会也知道此事吧?」…… 魏依然急了,「你们胡说什么?这信厂公丝毫不知。」 殷城眉头一沉,哎呀! 陈简看了眼殷城,见他始终不语,说道:「夫人若再不将信拿出来,就休怪本官无礼了。」 魏依然握袖不语,陈简只得下令,命衙役从她袖中抢走那封密函。 魏依然委屈吧啦的看向殷城,「厂公……」 殷城的心突突乱跳,不知董万庭给她的是什么样的密函,其中或可有漏洞,可以证明此函是假的。 他闭上眼睛,准备好好的听密函的内容。 密函被衙役抢走,呈给了陈简,陈简打开一看,不禁一脸凝重。 堂下董万庭的人害怕陈简是被殷城提拔起来的,有私心,故而有人建议:「陈大人,为证清白,您还是当众念出来为好。」 陈简二指夹着信纸往前一伸,「好,那便请这位大人当众一念吧。」 这官员上前接过信,得意洋洋的展开,念之前还朝殷城一瞥,随即逐字念道:「亲……爱的……城城……」 殷城:??? 他抬了抬眼皮,眼睛往魏依然这边一挑,那许久未见羞答答扭捏的样子又出现了。 呵…… 早该料到的。 这个女人啊,真是…… 害我白白担心。 因为纸上的字写得歪七扭八,不好辨认,所以这位官员念的时候,注意力全集中在认字上了,完全忽视了信的内容。因为他坚信,这就是董万庭拟的通敌密函。所以,念完这句,他还惯性的往下断断续续的念。 「一别……数月,奴家……独守空房,日思……夜想,净是……厂公伟岸身姿,思念至极。本欲……」 「别念了!」旁边有人使劲儿拽了他一把,咬着后槽牙,「你看清楚再念。」 这官员一经提醒,这才发现了这封信的内容,脸一红,差点儿把信给扔了。心说我方才念的什么玩意儿?真想把舌头割了。 魏依然上去一把将信夺了过去,狠狠剜了堂上官员们一眼,「都说了是我与我们家厂公的私房信,你们偏要看。喜欢看就回家让你们夫人自己写去,又不是没有夫人。偏偏喜欢抢别人家的情信来看,真不害臊。」 噗! 殷城憋笑,差点儿憋出内伤。 魏依然这番话可把在座的这些位羞臊了个够呛。一个个闷着头,不敢言语。 魏依然一脸不满的把信叠好,揣进怀里,还拍了拍。 殷城一掸袍子,站起身来,吩咐堂外洛忠,「守城官无故冒犯上差,罪当斩首。」 「是。」洛忠当即插手,领了人前去办事。 这人说杀就杀,令堂内方才还得意洋洋的官员吓得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第172页 吩咐完,殷城来到魏依然面前,刚要拉她手,她却一侧身,鼓着腮不理他了。 殷城意外,回想以前,这还是她第一次拒绝自己。 几个月不见,胆子又大了。 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儿,「跟我回去。」说罢不由分说的,带着她离开了巡抚衙门。 众官员:「唿……」 殷城一路牵着魏依然的手一言不发,步伐坚定,直到监军府内堂之中,推门而入。 魏依然隐约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果然,当门关上的一瞬,她也被殷城抵在了墙上。 「厂公……?」魏依然心跳的好快,「你的伤……好了吗?」 人家才来,厂公就这么亟不可待了吗? 「好了。」殷城好似随口应付的回答一句,然后伸手到她藏信的地方,将信摸出,「这封信是怎么回事?」 提到这信,魏依然就回想起她这一路狼狈的情形。「还说呢,董万庭逼我给厂公送信,我原本想进了城把信撕掉,又怕他们怀疑,就在途中找机会弄了根烧焦的木炭,然后藏在身上,瞧准机会就写几个字,等到了邕城,正好一封情信就写完了。但是他们不送我进城,反而在城外把密函交给我,还在身后盯着我。我觉得可疑,没等靠近城门,就把那封真正的密函给……吃了。」 「吃了?」殷城错愕。 「嗯,不然没别的办法。现在想想,真是狼狈的很。」 殷城朝她肚子上扫了眼,然后单手一抖那情信,接着目光移上去,看那后面的内容,越看越难以抑制嘴角的上扬。 「我瞎写的,厂公还我……」 魏依然羞的脸红,想把信抢回来,可刚伸手,就被他重新握住手腕,按在墙上。 「这不是给我看的吗?」 「不是啦,我就是作弄一下那些官员而已。」魏依然小声呢喃。 「可我喜欢看。」 「哈?」 「不仅喜欢看,还喜欢听。」殷城语音沙哑,「我要你亲口念给我听。」 「哈?」魏依然脸一红,「那多难为情,我可念不出来。」 「我要听,不许拒绝。」 魏依然咬咬唇,声音低到好似蚊子嗡嗡,「亲爱的……城城,一别数月,奴家独守空房,日思夜想,净是厂公伟岸身姿,思念至极。本欲……写信聊寄思念,却难耐……难耐……」 魏依然羞红了脸,哎呀,我当时怎的居然写出这种东西来?真是羞死人了。 殷城俯身下来,一手撑墙,一手轻抚她脸颊,温柔低语,「念下去。」 魏依然唿了口气,「呃,难耐……相思之苦,故而千里来寻……」 话音未落,殷城一把将她抱起,抑制着声音在她耳畔低语,「我想看你完全属于我的样子。」 第95章 完全属于他的样子? 这话的意思是……? 殷城不等她开口, 抱起就走。 魏依然脑中反覆思索他的那句话, 仰视殷城略显激动的神情, 不觉中自己莫名紧张。 这座监军府,是殷城来了之后,有些官员为了讨好, 专门重新扩建翻新。他们打听到殷城有沐浴的习惯, 所以特意在监军府内造了一个浴池, 仿照宫里御池的建造风格, 只是比那小了些而已。 殷城推开一扇大门, 里面雾气瀰漫,正是监军府的浴池。 魏依然一看那四方带台阶的池子,还有其间水雾瀰漫的浴汤, 她勐的想起路鲸说过的那个词:鸳鸯戏水? 再仔细瞧, 那水上除了蒸汽,还漂浮着许多玫瑰花瓣。 「嗯?」她不禁疑惑出声。 殷城低头看着她,「怎么啦?」 魏依然抿着嘴道:「厂公莫不是知道依然来, 早有准备?不然怎的连女儿家喜欢的玫瑰花瓣也备好了?」 殷城来到浴池旁边,将她放下,「《本草正义》有云:玫瑰花, 香气最浓,清而不浊,和而不勐,柔肝醒胃,流气活血。又怎会只有女子可用?」 魏依然诧然, 「原来玫瑰花还有这么多的功效。厂公真是博学多才,什么都知道。」 殷城凝视她的双眸,「夫人可还想与我共浴?」 魏依然羞涩道:「哎哟,那日是路公公曲解我意,依然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 「可我是……」殷城语调幽然,打断了她的话。 「啊?是,是什么?」 「是我想与夫人共浴。因为……」殷城贴近她的身子,抑制着唿吸,又再一次道:「我想看你完全属于我的样子。」 这话不是问话,但他连说两次,又是这般复杂的眼神,魏依然虽然紧张,但她还是鼓起勇气的靠在他的胸口,「依然早已是厂公的人了。」 殷城听到这肯定的答覆,他终于卸下了一身防备,低头吻了上去。 轻解衣带,罗裙落下。 当魏依然浑身只剩了一件肚兜的时候,殷城直起身,从头到脚的看,那目光中,充满了贪婪与索取的欲望。 魏依然有些拘谨,但还是主动解开了他领口上的扣子。 殷城不断的喘息,不时吞咽,却又异常耐心的等她为自己宽衣。 一颗一颗,从上到下,还好夏日的衣服并不多。 直到全身只剩下一条贴身的中裤,殷城牵起她的手,缓缓步入池中。 池中的水,温热正好,正好到使人的血流加速,不断冲击着两个人体内皆躁动不安的心脏。 第173页 池水在二人腰间起伏荡漾,浸透了最后的遮挡。 魏依然不觉目光向下,殷城却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在慌乱中掰起她的下巴,声音颤抖,「答应我,不要看,……可以吗?」 一句颤抖的「可以吗?」,充满了胆怯,这不像问话,反而更像在恳求。 魏依然没想到,原来这个平日里看着高高在上的男人,在这个时候竟是这般卑微,卑微的让人心疼。 她没说话只抬起双臂环住了他的脖子,跟着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这是她给予他的回答,也是鼓励。 殷城得到肯定的答案,双臂用力一收,捧住她的身子回以更热烈的吻,双手自上而下,那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的身子不断下探,激盪着她身心接连不断的波澜。 魏依然忽然间抑制不住的「哼」了一声,殷城将她抱的更紧。 「厂公……」她忍不住低喊。 殷城侧过头,吻她脸颊湿漉漉的髮丝,仿佛连声音里也掺杂了水气,「喊我名字。」 魏依然唿扇着无力的眼皮,哑声轻唤,「城,城城……」 殷城像受到了某种讯息,勐的将她抵到了池壁…… 池水荡漾,激起不断的涟漪,两人之间忽然被一抹殷红环绕,映的玫瑰更加艷丽。 …… 汗水混着池水一滴滴落在水面,魏依然瘫软在殷城怀里,回忆方才发生的事,羞涩的抬眼窥视,殷城正毫无掩饰的凝视着她,见她抬头偷看,忍不住扬起嘴角,「累了?」 「腿脚都软了。」魏依然的声音和她此刻的身子一样,已经软的失去了支撑。她咬咬唇,试探的问,「厂公,依然方才是不是……样子很丑?」 殷城失笑,一脸满足的摇摇头,「怎么会,那是你属于我的样子,很漂亮。」 属于你的样子? 什么话嘛! 魏依然说不来是什么心情,反正不想再这么与他对视,「哼唧」一声把头埋进他湿漉漉还仍被心跳撞击着的胸膛。 「哧!」怀里的女人娇羞若此,殷城忍俊不禁,抚摸着她的头髮,胸口仍不时发软。当得到自己一直视若珍宝的东西时,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快乐,尽管,这份快乐或许只是对他内心的慰藉,但已经足够令他感到平生的幸福。 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让这个属于他的女人,永远平安如意。 …… 当清晨的阳光穿过窗纸投射在屋内时,魏依然醒了。她张开眼睛,发现自己正枕在殷城的胳膊上,殷城难得的在自己醒来之后,竟还闭着眼睛。 她侧身躺着,啃着手指观察安睡中的殷城。 他的睫毛一动一动,嘴角微翘,幸福的样子一直持续到做梦还在继续。 厂公难得睡的踏实,我可千万不能吵醒他。 魏依然小心翼翼的伸手搭在他的胸口,滑熘熘的,好想戳一戳。 嗯? 她的目光忽然落在他肩上一道新鲜的抓痕上。 哎哟,这不会是我昨晚抓的吧? 我那时候那么鸡冻的吗? 脸红。 不过还好只有肩膀的一道抓痕,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再找找。 魏依然抻出脖子在殷城露在被单外的皮肤上进行地毯式搜索。 「看够了吗?」 正认真检查的时候,殷城忽然闭着眼睛说了句话,吓得魏依然一激灵。 殷城张开眼,见她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不觉好笑,他转身侧卧,手掌在她肩臂之间来回摩挲,「在看什么?」 魏依然咬唇羞涩的指指他的肩,「疼吗?」 殷城低头往自己的肩上看了眼,嘴角一抹抑制的坏笑,「这儿不疼,不过……背上有点。」 背上?什么意思? 殷城勾勾嘴,翻了个身,随即,那被抓到一道一道的后背,便呈现在她眼前。 魏依然:!!! 这都是我抓的? 不是吧? 那我也太…… 厂公会怎么想我啊? 「厂公,我,我不是故意的。」 见她一脸窘迫,殷城抚着她的胳膊,带着暧昧的神色低语道:「我也不是故意的。」 嗯? 魏依然不解,但见殷城的目光移向她的胸口,还轻扬下巴有所示意。她狐疑中小心翼翼的掀开遮在胸口的被单,一看之下不禁面红耳赤。 只见自己身上满是一颗颗「小草莓」。 哎呀,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魏依然觉得难为情,干脆把被单一扯,直接盖住了自己的脸。 没脸见人了。 「哧!」殷城失笑,用手肘撑起些身体,半俯着身子,扯下一些被单,露出魏依然的眼睛,「夫人若是不喜如此,以后我们就不再……」 「不要!」魏依然慌忙打断,抓紧了他的胳膊,然后咬唇道:「反正穿上衣服谁也看不见了。」 呃,我究竟在说什么啊? 好没羞没臊啊。 殷城拨开她眼前的头髮,在她额头淡淡的一吻,「昨夜累了,你多睡会儿吧。」 说完,他翻身起床,坐在床边穿衣。 魏依然撑起身,「厂公要出去吗?」 「嗯,有些事要办。」殷城边穿衣边说。 魏依然忙问,「厂公,依然受董万庭所迫,来到邕城。可是,他当时抓了赵勛做人质,我临走时,在董万庭的私牢外留下厂公给我的那个传讯火.药,希望东厂的人尽快前去解救,如今我平安无事,却不知赵勛是否安全。」 第174页 殷城只听赵勛的名字,酸气上涌,他繫着扣子转身一瞥,没好气道:「他已经被救了。」 魏依然并未觉察殷城的醋意,抚着胸脯道:「他没事我就放心了。」 只这一句,殷城转身将她扑倒在床,目光逼视,「他是没事,可我想杀了他。」 「哈?」魏依然一脸茫然,「为什么?」 殷城咬咬牙,「不为什么,我想杀人,从来不需要理由。」 「哈?」魏依然一脸懵,但在剎那之间,她似乎听出他的阴阳怪气。眼珠微微一转,又浮现出娇羞之态,「厂公莫不是在吃醋吧?」 殷城一怔,我有那么明显吗? 魏依然伸出两只小手,一边若无其事的给殷城系外衣扣子一边道:「厂公忘了依然最珍贵的是什么吗?若是忘了,就好好看看依然的眼睛吧。」 殷城看着她狡猾的神情,心中气的紧,又想来这招。 「依然嫁给厂公就是厂公的人,更何况厂公是万里挑一的好男人,何必吃旁人的醋呢?依然这辈子有厂公一人足矣,别说一个赵勛,就是送我十个八个花样美男,依然也视若无睹。」 花样美男…… 殷城差点儿绷不住,眼睛一翻,「你想的美,还十个八个?本座最多送你十个八个美男子的尸体。」 只看殷城抑制的表情,魏依然嘴唇一绷。 哼,又哄好了,我可真是个天才马屁精。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暱称不好想」灌溉营养液, 感谢「秋水」灌溉营养液, 感谢「卡米酷」灌溉营养液, 感谢「miss秦霈乔」灌溉营养液,么么哒。 第96章 殷城的醋意消了, 魏依然想到一事, 「既然赵勛被救, 那么京城的事,想必厂公也都知道了吧?」 殷城系好扣子起身,「你放心吧, 岳丈的事我知道了, 董万庭是幕后主使, 待我回京之日, 必要他们好看。至于陈岩利, 我也绝不会放过他。」 「我知道厂公神通广大,会替依然报仇,只是, 如今我更担心的是, 仍然被蒙在鼓里的李宝珊,不知她会不会也被陈岩利暗害。」 殷城点点头,「那我这就让人传令回去, 将陈岩利先抓了便是。」 魏依然裹着单子跳下床,「如此最好了,厂公你对依然真好。」 殷城打量她这一身, 似有一种虚掩着的诱惑,「做我的女人,无需操心旁的,只需做好一事就够了。」 魏依然一怔,旋即明白了, 「侍奉厂公,依然定当尽心。」 「是吗?」殷城嘴角含笑,低语靠近,一手已经不安分的伸进了单子下。 魏依然胸口一凉,感觉浑身又变酥麻,就在她准备迎接接下来的吻时,目光忽然落在殷城腮后一点的位置上。 殷城见她目光怪异,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怎么了?」 魏依然咬咬唇,却没说出口。 殷城到镜子前这么一看,一脸黑线,这么明显,又不能用衣物遮挡的位置,居然留下了吻痕。 这叫我如何出去见人啊? 魏依然看他在镜子前各种鼓捣,一会儿把衣领往上揪,一会儿翻箱倒柜想找个什么东西来遮挡。但问题现在的天还很热,戴围脖,披斗篷都不大正常。 她委屈巴拉,感觉像闯了祸的孩子,猫在后面各种想办法。 最后,她颠颠的凑过去,「厂公,与其遮掩,不如给它放大,我给厂公吻个圆的,到时被人看见就说是拔了个火罐。如何?」 殷城:…… 「拔火罐?亏你想的出来。」 殷城最后实在没办法,挑了件略厚的立领袍子换上,然后问魏依然,「这样看着怎么样?」 魏依然只觉得欲盖弥彰,但眼下别无选择,只得安慰道:「反正看不见就好了。」 殷城照了照镜子,仗着自己是太监,自欺欺人的想八成别人也不会多想什么。 「我要出去议事,把洛忠留给你,你若想出去,就让他陪你。」 魏依然小脸红扑扑的,「不用了厂公,依然觉得腿脚无力,所以……,今儿哪儿都不去了。」 殷城眉头不觉动了一下,回想昨夜好似梦境的情形,情不自禁的过去抱住她娇软的身子,柔声轻语,「那你今日便在床上多休息,不要下床,我叫人给你熬一些补血的粥来。」 魏依然一听,脸红的好似苹果,不禁低下头,小声嘟囔,「这和补血有什么关系嘛?厂公真是越发不正经了。」 * * * 「苍池失去邕城,暂时按兵不动,但是,他们曾经尝过甜头,定然还会再寻机会前来挑衅。所以眼下,必定以加固城防为重。」殷城来到军营与卢志等人商讨防守策略。他指着一张悬挂起的边防地图道:「我们将沿河分建两座土堡,派兵镇守,与邕城成犄角之势,可相互防御。」 卢志点点头,「嗯,此法甚好。」 「的确不错。」众武官贊同。 「若无异议,就抓紧修筑吧。」 商量过城防策略,一行武官前往城外实地视察。这天已近秋季,但正午时的太阳半点不温和,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 有的武将们实在受不了了,干脆在河边撩起水往脸上一抹,凉快了。 殷城体寒虽不怕热,但是身穿不适季节的衣服,又在阳光下暴晒,不免流汗。此时有人很有眼力劲儿的递上一块浸湿的手巾,「天气太热,厂公擦擦脸吧。」 第175页 殷城接了手巾不失优雅的在额头,脸颊和脖子上轻拭。 这商议了半日的事,他早把脖子上的东西给忘了,擦拭脖子的时候,不经意间翻开了领子,几个随行的官员都以他为中心,当然盯着他看,此时,竟全看见了他领口下暗藏的小秘密。 呀!厂公这是……? 听说昨日他夫人来了。 然后就变成这样儿了? 生活不要太和谐了哦。 …… 几个老粗不禁开始各种脑补。 殷城擦拭完还不自知,直到将手巾递还给那武将时,这才蓦地发现这些人的眼神,还有那一张张红得发紫的糙脸。 「呃……」 完了,被发现了。 已经被看见了,殷城也只得强作镇定,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待城防驻好,本座便请旨还朝,这里的事,就有赖诸位了。」 「厂公要走了吗?」卢志不安,「苍池不来进犯,多因厂公在此镇守,若是厂公离开,只怕,他们又捲土重来。」 殷城道:「卢经略文韬武略,陈简睿智沉稳,又有诸位将才在,只要你们共守邕城,定保北疆安定。」 * * * 「什么?!阁老之计未成?」当陈岩利得知殷城即将回来的消息时,急得他在自家花厅里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这下完了。」 虽说李明昌之死,他是瞒着所有人干的,就连李宝珊都未曾察觉,但是他知道,这件事也就只能隐瞒一下憨傻的李宝珊而已,魏依然怕是刚被董万庭抓走,就已经知道了,更不用说那个殷城。 此事败露,我必死无疑呀! 陈岩利坐在书房里一夜,想了各种有可能逃过一劫的办法,但是,无一行的通。他甚至想过去给被他冷落多时的李宝珊下跪道歉,说他是被董氏诱惑等等,但即便如此,就算李宝珊真信了,那个魏依然也断不会信的。 想来想去,如今想活命,怕是只有带着金银逃走了。 陈岩利权欲很强,但也是个能屈能伸的,知道殷城知道真相后他必死,只得暂时舍下这一身官皮,带着妻儿尽快跑路。 他心里的妻儿并非李宝珊,而是曹云珍和刚出生没几天的儿子。 这天晚上,陈岩利支走府里所有家丁丫鬟。等到后半夜,他悄悄把曹云珍推醒,「快醒醒!」 曹云珍睡的迷煳,含混道:「老爷……!这大半夜的,什么事儿啊?别吵着孩子。」 陈岩利压声道:「我考虑这京城是呆不下去了,咱们得尽快离开。」 曹云珍是经歷过邹家被抄的,她只听陈岩利这话头就感觉不对,「不会是家里有什么变故,老爷你不会是要弃官逃跑了吧?」 陈岩利一把捂住她嘴,「你小点儿声。……朝中将要发生剧变,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 「剧变?」曹云珍不解,眼珠在眼眶里转了几个圈,支支吾吾的道:「老爷你不会是……犯了什么事儿吧?那,那你可不能连累咱们的孩子呀。」 陈岩利闻言不悦,「你这是何意?想独善其身?」 别说,曹云珍就是这个意思 。 她低着头没说话。 「我为什么要逃走?那还不是当初为了把你弄进门,不惜害死李明昌,引魏依然出府,最终得罪了那太监吗?哼,如今我因此事遇难,本想带着金银,还有你和孩儿一起离开京城,过衣食无忧的日子去,你倒不乐意了?」 金银? 曹云珍一听,眼珠又动,「这么说,老爷不带姐姐走?」 「不下蛋的母鸡要来何用……?」 话音未落,房门「咣」的一声被推开,李宝珊身着中衣,披头散髮的站在门口。 李宝珊方才睡到半夜觉得口渴,偏偏自己这个正房夫人,身边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只得自己去厨房倒水,却在经过这里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此二人的对话。顿时犹如晴天霹雳,眼泪夺眶而出,愤然一脚踢开了房门。 「我爹竟然是你杀的?!」 李宝珊这一身打扮,在月光下显得十分瘆人,就像一个来寻仇的女鬼,吓了屋内二人心中一颤,双双躲在床角不敢出声。 她跨进房门,指着陈岩利质问,「你对我薄情寡义也就罢了,可我爹,我爹他哪里对不住你?你竟然如此心狠手辣?」运了几口气,「还有,还有依然……,若不是依然,你能做得上这官儿吗?你八成现在还是八品芝麻官呢!……」 只这最后一句,令陈岩利当时恼羞成怒,暴跳到李宝珊面前,扬起手打了她一巴掌。 李宝珊一个趔趄,险险没摔倒,她一手捂脸,愤然道:「陈岩利,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我这就去报官!」 说罢,她便冲出门口,陈岩利情急,伸手一把将她扯回,往屋内狠狠一摔,李宝珊正撞在屋内的桌沿上。 「啊!」 「你……!」李宝珊手捂额头,鲜血顺着指缝喷涌而出,身子只晃了晃,便倒了下去。 「报什么官?!你……」斥责的话还没说完,他注意到,倒在地上的李宝珊,身下淌血,身体不断抽搐。 陈岩利心中一紧,吓得退了两步,看着李宝珊在濒死的状态下挣扎,他却连上前查看都不敢。 躲在床上曹云珍也傻了眼,屋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婴儿的啼哭,才将这片死寂打破。 第176页 曹云珍穿鞋下地,没有去抱孩子,而是走到李宝珊身边,俯下身子去探了探她的鼻息,身子不禁一颤,回头看着陈岩利,「老爷,她,她死了……」 陈岩利勐的抽了下冷,这才好像招回魂儿一般,他目光缓缓移到李宝珊一头散发的尸身上,吞下一口唾沫,森森然吐出一句,「事到如今,我们想不跑都不行了……」 第97章 陈岩利不敢耽搁下去, 悄悄在屋内挖了个坑把李宝珊埋了, 然后收拾了财物, 连夜带了曹云珍出逃,因为乘坐马车会过于显眼,所以二人选择步行出城, 打算到了城外再坐马车, 逃往别的地方。 天明时分, 二人一个抱着孩子一个背着财物混出了城门。他们在城门外雇了辆马车, 挑最好的马, 赶着上路。 直到坐上马车,看着车窗外渐渐远去的京城城门,陈岩利终于松了口气。 曹云珍跟着马车的前行, 晃动着身子, 「老爷,咱们现在走了,将来可怎么营生啊?」 陈岩利拍了拍手里的包袱, 「有这些,足够我们买个小庄子度日。」 曹云珍眼珠转来转去,一直在那包袱上打转, 「老爷,这里边儿都有什么呀?」 陈岩利用手指在嘴上比了一下,示意她不要多言,「你别多问,到时候就知道了。」 马车继续前行, 晃晃悠悠,不知不觉的二人都睡着了。等他们再醒来的时候,却发现马车停了。 陈岩利抱着胳膊从车箱里探出身子,「怎么停了……?」 话说半句,他不禁傻眼,不想自己只打了个盹儿的功夫,竟然被拉到了山顶。 他当即意识到不对,刚想回头叫醒曹云珍,一柄刀已架在了他脖子上。 「陈大人这是要去哪儿啊?」随着这句,赵勛从马车一侧转了出来。 见是赵勛,陈岩利身子一瘫,完了…… 赵勛斜勾嘴角,「陈岩利,你可够狠的呀,畜生都未必及你。我这刚接到指令抓你,李宝珊就被你杀啦?」 「那,那是个意外,我不是……不是故意要她死的。」陈岩利磕巴道。 「依然也就不说了,可李家父女对你有大恩,供你衣食读书,考取功名,你竟然如此对待,先杀父再杀妻……?我以为,像我以前坑蒙拐骗的,就是下三滥了,可是今天看见你,我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下三滥。」 陈岩利此时还哪儿管别人骂他什么,只要能活命,别说下三滥,就是说他烂成渣,他都认。 他当即跪在车头,带着哭腔,「你放了我吧,车里有很多财物,你尽管拿去。」 赵勛冷笑,「财物我可以拿,但你,我不能放。」 外面的对话,惊醒了车箱里的曹云珍,她窝在车箱里闷声琢磨了半天,当听到赵勛这斩钉截铁的话时,终于按捺不住,推开车箱,怀抱婴孩儿半跪半坐的向赵勛哭道:「大人,你要杀他便杀,可否放了我们母子?」 陈岩利眉头一紧,心中愤然,但转念一想,那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孩子,她能活着带走自己的根苗,也是好的。 赵勛朝她怀中婴儿一瞥,冷然道:「厂公行事,从来都是斩草除根的,今日我若放了你,他日厂公回来,我就倒霉了。」 曹云珍不假思索,「你放心,这孩子根本不是陈岩利的。」 陈岩利:??? 他怒目回头,「你什么意思?」 曹云珍无视陈岩利,继续央求赵勛,「大人,有件事,我本不想说的,不过,事到如今,我不说不行了。陈岩利常说宝珊姐是不下蛋的母鸡,其实他才是个没种的废物。这孩子,其实是我跟一个相好生的。本来都想离开陈岩利,但实在贪图钱财,这才委屈留在陈家的。」 陈岩利听了这番话,气得浑身索索发抖,额头上青筋爆出,身体因隐忍而不断起伏。 对于长年无子这件事,他从未怀疑过自己,只觉得是李宝珊的问题。不想今日,竟然被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妇道人家直白的说成是「废物」。 若不是赵勛在,他怕是早已一巴掌抽过去了。 赵勛挑了挑眉毛,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左右轮番的打量这男女二人。 曹云珍说完膝行向前挪了几步,「所以大人,你放心,我就算带着孩子离开,他日也不会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找谁寻仇的。」 「不相干?!」陈岩利彻底被她的话激怒了,想他落到弃官潜逃的地步都是为了谁?居然拿个野种来骗他? 他一把夺了赵勛手里的刀,照着曹云珍怀里的「野种」卯足力气刺了过去,连带曹云珍,一刀串在一起,口中愤愤然,「我让你不相干!」 曹云珍惊恐又绝望的望着陈岩利,张嘴「啊啊」了半天,一句话没说出来,断了气。 赵勛见状一掌拍过去,打在陈岩利握刀的肩头,刀「噹啷」一声掉落。 陈岩利右手脱臼,疼得嗷嗷直叫。 「你可真狠啊。」赵勛看着那在襁褓中抽搐的孩子,惊恐道。 陈岩利是真的恨,想他寒窗苦读几十年才考取了功名,又是多不容易才爬到今天的位置。要不是这个孩子,他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不想搭上自己的仕途,搭上命,竟然就换来个野种。不仅如此,他脑子里反覆迴荡曹云珍刚才的羞辱之词。 他难道真的是个不能留后的废物?…… 第177页 赵勛看着他,嘆了口气,「其实你为什么不想想,她方才可能只是因为想保住她和孩子的命才那么说的。说不定那孩子就是你的,也说不定,我因为她那么说,就放了她呢?」 陈岩利:…… 他惊恐看向已经不再抽动的婴孩儿,眼神里有怀疑,有悔恨,还有绝望。 赵勛嘲弄的嘆了口气,「不过现在,那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你只能以后下去问她们了。跟我回东厂吧……」 陈岩利本就万念俱灰之时,一想要去东厂,再受那太监的折辱,受尽酷刑而死,他生平第一次对自己发狠,抢先一步,用左手捡了刚掉落的刀,狠狠扎进自己的胸口。 在濒临死亡前,他紧紧盯着车上一动不动的婴孩儿,用尽力气,朝他伸手,当指尖碰到婴孩儿冰冷的脸颊时,他像是忽然感应到什么,登时,浑身勐烈抽搐,最终大瞪着一双不甘又布满血丝的眼,咽下最后一口气…… * * * 京城皇宫。 半夜,天喜皇帝被剧烈的咳嗽唤醒。他翻身坐起,打开帘帐,「符全海!符全海!……」 连唤两声,一个刚来不久的小宦官跑了进来。「陛下。」 皇帝半垂双眼,喉咙里像卡着痰一般问道:「符全海呢?」 小宦官支吾道:「回陛下的话,方才符公公还在殿外来着。陛下要见他,小的这便去寻……」 「不必了,由着他吧。」皇帝又咳了几声,「去给朕泡杯安神茶来吧。」 「是。」 而此时的符全海正在皇后寝宫,「娘娘,臣有件大事要告诉董阁老,但是臣出宫不便,故而特来告之皇后娘娘。」 董皇后闻言道:「是何要事?」 「陛下今晚已偷偷使人赴北疆传旨,令殷城回京啦。」 皇后闻言心中一紧。 自从殷城离开京城,董氏一党在朝中大肆拉拢,暗中排斥异己。仗着乔氏陨落,殷城不在,皇帝还重病卧床,朝政大权,再次落入董氏之手。朝里以前的墙头草也开始重新回到董氏这边。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皇帝却下了旨诏殷城回京,这对董氏无疑是个坏消息。 皇后蹙眉道:「此消息当真?」 「回娘娘的话,千真万确。」 皇后沉思片刻,「好,本宫知道了。有劳符公公深夜专程走这一趟。紫月,赏。」 符全海躬身,「赏赐就不必了,臣只望,娘娘与阁老莫忘了全海今日之劳罢了。」 皇后笑道:「公公放心,待太子登基,殷城之位定是符公公你的。」 「那臣就多谢娘娘与阁老厚恩。」 * * * 邕城郊外是一望无际的黄沙,黎明时,半轮金日悬挂天边,照亮了此间万物。 在这半轮金日的映衬下,魏依然依偎在殷城的怀抱,同望天际的日出。 李宝珊已故的消息于日前同皇帝的圣旨一同传到监军府,魏依然痛苦万分,气自己没能保护好她,更没有完成对李明昌的承诺。 殷城见她郁郁寡欢,便在回京前,带她到郊外看日出。 「怪我未做周全,早该派人去看着陈岩利才是。」 魏依然摇摇头,「这事怎的也怪不到厂公头上去。唉,要怪也只能怪干爹和姐姐命不好,摊上陈岩利这么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殷城抚着她的头,「既然是命运如此,你又何必自责伤神?」 话虽如此,魏依然却还是不免难受。 殷城道:「陈岩利虽然死了,但他尸首还在,我不会让他这么便宜死了的。」 魏依然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处置他尸首的事,就交给依然吧。」 殷城望着她似有决断的目光,犹豫了片刻,说道:「今日启程回京,但回去之后,恐有一场腥风血雨,未来的日子并不太平。」 皇帝下旨诏殷城回京,但私下还有一道密旨,要他回京之后,便着手整顿户部,清丈天下土地。这无疑是得罪天下士人之事,从古至今,但凡担了这份差事的人不是开始失败,就是中途被害,少有几个成功了的,最后也迷之死亡。所以,这无疑是一件无人敢为,也无人愿为之事。但国库空虚,清丈土地又势在必行,殷城不是什么忧国忧民之人,自然也没有那般抱负,他接到密旨后,只打算一件事,便是借清丈田亩,彻底将董氏一党连根拔起。 就在启程的这天半夜,他使大队人马护送一辆空着的马车先行一步,自己则暗中带着魏依然,轻装出行,来到郊外看日出。 殷城从后环抱魏依然,低头俯视她的眼睛,「我怕你会遇到危险,不如……」 魏依然知道他要说什么,她也知道清丈土地的危险,但她更清楚,她已经爱上眼前这个男人,为了他,她不在乎任何危险。 「依然哪儿也不去,只在厂公身边。无论前路荆棘遍布,还是泝水行舟,一切荣辱,我愿与厂公同担。」 殷城闻言心潮起伏,朝堂之中,尔虞我诈,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他从未想过,会有人和他说这番话,更没想到,这个人竟是个女人。 他轻转她的腰身,一拥入怀,「我不会让你后悔跟了我的,这件事一过,你将是这世上可以唿风唤雨的女人。」 魏依然抬头与他相视,嘴角弯出幸福的笑容,「唿风唤雨有什么好的,我只愿厂公你……能任我唿来喝去就好。」 第178页 「哧!」殷城忍俊不禁,屈了手指在她鼻尖上一刮,「野心还不小。」 魏依然抿着嘴,「厂公就说肯不肯吧?」 殷城故作犹豫,「这个……不大可能。」 「哼,小气。」魏依然身子一扭,撒娇的挣开了他的手臂。 殷城知她并没有真生气,走过去拉了她的手,「你早该知道,我不是个大度的人。」 「不大度,却由着我使小性子?」 魏依然俏皮的说完与殷城对望,二人在一轮红日的映衬下,绘出此刻美丽的风景。 第98章 某日, 殷城和魏依然趁夜悄无声息的回了京城。 殷城自行入朝, 而魏依然便在天明时分, 在赵勛的陪同下上山祭奠李明昌和李宝珊。 坐在两座紧挨的坟前,魏依然黯然神伤,「干爹, 依然没能照顾好姐姐, 让您失望了。」 赵勛在旁边安抚道:「你当时自身难保, 已经尽力, 掌柜的是明事理的人, 他泉下有知会明白的。况且陈岩利已死,李宝珊总算是该瞑目了。」 魏依然点点头,「死是死了, 就是死的太容易, 便宜了他。找一匹马,拖着他到尸体在干爹和姐姐坟前跑,他尸身何时碎烂, 何时罢休。」 「是。」 …… * 这日早朝,殷城在百官毫无准备的状况下,忽现朝堂。 天喜看见他, 病弱的身体为之一振,好似看见了希望。「殷卿家终于凯旋而归。」 殷城站在殿中,躬身插手,「臣奉旨监军北疆,如今北疆平定, 臣特来缴旨。」 天喜皇帝张了张嘴,没说话先咳了一阵,然后喘息道:「殷卿家于危难时平定北疆,此乃大功,擢升为司礼监掌印太监,赐蟒袍。」 「臣谢陛下隆恩。」 殿内之人有人高兴有人郁闷,但都不出声,因为实至名归,这么大的功劳怎么可能不赏不封。 董万庭倒是平静,却气坏了站在天喜身边的符全海。他处心积虑的帮着董家办事,如今什么也没捞到,他司礼监掌印的春秋大梦就此告吹,岂不叫人气愤。 殷城随后从袖中摸出一份奏摺双手上呈,「陛下,臣前往北疆之时,沿途发现许多地方有官吏私吞田亩,隐匿瞒报,致使国税不收,百姓困苦。臣手中这份,便是臣沿途所查,其中只十数人,竟瞒报田亩上千顷,私吞税银不计其数。」 殷城一番话,殿内一片譁然,不知他一回来就拿这个事来说是什么意思。 难道……? 众官员里,没有一个不紧张的,因为他们之中,九成就是吞併土地还不上税的那一类人。 不过,皇帝很清楚,因为这就是他密旨里的内容,只是故意与殷城演这场戏罢了。 天喜不亏是演技派,拿到奏摺这么一看,当即龙颜大怒,先是一顿狂咳,「国库连年空虚,入不敷出,朕每年精简宫内用度,原来,都是给这些人节省了!」 天喜震怒,殿内官员个个心虚匍匐在地。 殷城躬身接着道:「陛下,私吞田亩,隐匿瞒报并非偶然之事,这些人长年侵吞国税,奴役贫苦,实乃国之蛀虫,当早日肃清,方可使国库充盈,百姓安泰。」 天喜沉思点头,「嗯,言之有理。那么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百官心存怨念,但并不敢开口,因为这个时候,谁说不愿意,八成事先就得拿他开刀。 天喜也早就料到了这个情形,嘴角一挑,「好,既然众卿家无异议,此事便交由东厂与户部合办。」 「臣等遵旨!」 …… 退朝之时,董氏父子转身刚走,殷城随后喊了一声,「董阁老且留步。」 董家父子闻声相视一眼,随即转身。董万庭保持着他惯有的笑容,「殷厂公大功归来,可喜可贺呀。」 殷城双手搭在身前,不冷不热道:「阁老费尽心思,千里迢迢送我夫人到我身边,这件事,殷城牢记在心,日后定当重重感激。」 董万庭眯一眯眼睛,皮笑肉不笑的抿抿嘴,「听说你与夫人感情深重,老夫这也是成人之美,替陛下慰劳有功之臣,无需客套。」 说罢,董万庭转身,在转身的剎那,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顿消,换而是森然的神情。 董世英小声在他耳边道:「这个殷城着实狡猾,派来亲信,还用大队人马保护一辆空车返回,引我们上当,自己却带着女人抄小路赶了回京,杀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董万庭眼角抽动,「他一回来,便要清丈田亩,明摆是沖我们来的。你去叮嘱户部,定要做到滴水不漏。」 「知道了,我这就去。」 董氏父子边出殿门,边耳语盘算,身后殷城微抬下巴,轻蔑的注视二人。正在他要将视线挪开之时,忽然董世英袖口处,一抹若隐若现的紫色引起了他的注意。 嗯?那个不是……? 他忽然想起之前四白眼刺客留下的那条特殊的布料。 难道那刺客当真是董万庭派的?这么说我府上的奸细仍在?可是,为何这数月来,竟丝毫没有动静呢? 怀揣疑惑,殷城来到长庆宫。 此时的长庆宫已大不如前,宫内冷清异常,院内只有刘锦在打扫。 听见门口有声,刘锦抬头看了一眼,接着低头继续干活儿,冷冷的道:「娘娘已经不在了,你还来做什么?」 第179页 殷城漠然道:「乔若玉寡恩,不想还有人这般忠实于她。」 刘锦淡淡的道:「娘娘并非对谁都无情,之前对厂公也是不薄的。」 不薄? 殷城不想多说,毕竟乔若玉已死,好坏无需多论。 他背手道:「本座此来,是有事问你。」 刘锦闻言,停下手里的活计,朝殷城躬躬身,「厂公有事尽管问。」 「除了流云,你对娘娘之物最是清楚,可曾见过一匹提花手艺特别的紫色锦缎?」 「紫色?」刘锦稍事回忆,眼睛一亮,「啊,厂公说的该不会是前年岁旦时,波斯进贡的那批吧?」 「进贡的?」 「是啊,厂公也是贵人事忙,所以忘了。那批紫色缎布因为提花新颖,质地特殊,娘娘很是喜欢,但陛下却将之赐予了董阁老。为此,娘娘还有阵子不快呢。所以,小的也记得清楚。」 殷城心中一紧,这么说,刺客果然是董万庭所派?可是,若是他,府中内奸仍在,为何数月来,却没了动静? 难道是怕我怀疑,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刘锦察言观色,随即道:「厂公为何忽然提及那紫色锦缎?莫非与之前府内奸细有关?」 殷城不动声色。 刘锦接着道:「若是的话,厂公就不必费心了。娘娘性子的确有时跋扈,但她没有那么重的心机。别说安插如此隐秘的内奸,买通刺客,就连买光城内的人参,这主意也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殷城眉头深锁,「那是何人给她出谋划策?」 「是符全海。」 「符全海?」殷城眼角一抹寒光闪过。 「嗯,正是。若非那日他特地前来提醒娘娘,说厂公夫人唯有人参可续命,还说厂公正在城中遍寻人参,娘娘又怎么会想到这种办法?」 殷城运了一口气,「他从何时开始替乔若玉办事的?」 刘锦苦笑,「厂公真是当局者迷呀!符全海从来没有替娘娘办过事,他根本是董氏的人。打从他与娘娘示好的那一日,我就在怀疑他了,只是娘娘不听我的罢了。」 董氏,又是他们…… 殷城暗暗攥紧了拳头,眼神微动,「你对娘娘忠心不是应该更恨我吗?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刘锦淡淡扯唇,「同为净了身的人,娘娘和乔若川对厂公做的事……,呵,不提也罢。厂公为保心爱之人,所做之事,小的自能理解。不过,我实在难以容忍,有人利用娘娘。今日将事情告诉厂公,也是希望,厂公一定不要放过董万庭。」 殷城点点头,颔首自语,「我不会放过他的,我要让董万庭眼睁睁看着,他毕生所图之事,最终付之一炬!」 …… * * * 魏依然回到东院,殷城已经从宫里回来了,手里攥着那条紫色到布条。 他见魏依然回来,脸上还带着疲态,忙迎出房门,挽住她的胳膊,「祭奠过了?」 「嗯。陈岩利死有余辜,干爹的仇总算报了。」顿了顿,魏依然换了笑容问道:「厂公今日入朝可有喜讯?」 「陛下封我司礼监掌印,还赐了蟒袍。」 说话二人已经走进房门。 魏依然大喜,「司礼监掌印?那厂公岂不成了句正言顺的内官之首?依然恭喜厂公……,呃,这个称唿?」 殷城失笑,「还是叫厂公吧,听习惯了。不过,除了晚上……」 魏依然:…… 翻了个白眼,「厂公真是越发没的正经了。」 殷城一笑,揽着她的肩,在桌前坐下,「夫人如今身体康健,可想掌管家中帐目?」 魏依然看着殷城,忽然间嘴角弯起,笑的很欣慰。 殷城不解,「掌管帐目有何可笑?」 「我就是觉得自己遇见厂公真的很幸运,像姐姐那般,嫁给一个粗俗男子,整日把传宗接代放在首位,两个人究竟有无感情都不知道,真是可悲。倒不如我,与厂公一生一世一双人,眼中只有彼此,这才叫真的恩爱。」 殷城嘴角上扬,二话不说俯下头来,魏依然脚尖儿一转,轻巧的闪开了,躲到一旁嗤笑道:「厂公真是越发不知矜持了,大白天的,门还开着,就不怕被人听见瞧见。」 殷城伸手,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第99章 深夜的紫禁城里, 干清宫外符全海打着哈欠迈着没睡时的麻花步, 嘴里嘟嘟囔囔的, 「大晚上的,又要喝茶……」 话未说完,一只手从后而来, 将一块白布按在他口鼻之上, 符全海当场昏迷, 被三个小宦抬着一路奔到茅厕附近一处偏僻井口, 随即半点没犹豫, 将他扔了下去。 那个迷晕符全海的公公往井中探了一眼,拍拍手,「得了, 都回去。」 另外两个小宦道:「公公, 就这么扔下井,不会有事吧?」 那管事的公公道:「能有什么事儿,他老眼昏花的, 半夜上茅厕不慎落井,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儿了。」 另一个小宦道:「就是,怕什么?叫他得罪厂公, 死了活该。」 公公道:「行了,别废话了,赶紧走吧,陛下那儿还等着喝茶呢。」 「公公,符全海死了, 您以后就是这干清宫的主管太监了吧?」 「呵呵呵,你们吶都乖巧着点儿,咱家绝亏待不了你们的。」 第180页 * * * 殷城受命,参与户部清丈田亩。他早就知道皇帝有此安排,故而很早之前就开始准备,他调了于贺平进户部,暗中抓户部官员的把柄,而这次,他又调了程尤贞进去,参与这次主要清丈田亩事宜。 东厂内,于贺平不解的问殷城,「厂公,您为何如此器重程尤贞呢?他是您一手提拔起来的,可到现在也不曾对您有半点表示,甚至连探望也没有,仍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殷城轻扯唇角,将手上一份刚刚由程尤贞递上来的册子随手放在桌上,抬头道:「这种人,自有他的用处。如眼下清丈田亩之事,没有他,如何撬开户部的铁锁。」 「可您就不怕他是头餵不熟的狼,不定哪日返回头来,咬您一口?」 殷城浅笑,「清丈田亩,兇险异常,一旦触及士人根基,他们很快就会反扑。程尤贞恐怕活不到此事结束,就会成为你我挡刀之人。所以,对他好点,安顿好他的妻儿老小。」 咝! 于贺平心里一紧,原来厂公是这个心思。 「既然如此兇险,此次清丈田亩,我们是否该睁一眼闭一眼,藉机拉拢朝中官员?」 殷城手托下巴沉思,「陛下下了密旨,要清丈天下田亩,想必是下了决心的。如果我们胡乱应付,只怕难以向陛下交代。」 于贺平眉头紧锁,「若是如此,此事确实不好办。首先这第一刀就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先从本座开始吧。」 「啊?」于贺平一怔。 「接着就是你,以及户部官员。」殷城淡然道。 听到接下来就是自己,于贺平一脸便秘,这不是自断财路吗? 殷城侧目扫他一眼,「往后的路还长,今日清查的,以后十年八年,你还害怕补不上吗?本座尚且不急,你急什么?」 于贺平欠一欠身,「厂公向来运筹帷幄,属下鼠目寸光,远不及也。」 * 户部明查,东厂暗访,清丈田亩之事很快在天下各地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这其中尤以董氏党羽的官员最为惨烈,或抄或贬,就算暂时还没查到的人也都个个自危,就连安国远也在某日实在撑不下去,背着董万庭跑到皇帝面前请求致士还乡了。 朝中之人闻讯,对殷城更加忌惮,纷纷上赶着前来巴结,送礼的,认亲的,殷城一下子收了好多干儿子,哭着喊着要见干娘,还逢迎的称唿「九千岁」。 这天晚上,有个以前倾向董氏的小官,鬼鬼祟祟的跑来示好。 「下官给九千岁问安。」小官进来低头哈腰,满脸谄媚道。 殷城打发了几波官员,此时已浑身乏力,好想回后院,抱着他的女人做他想做的事,但是看来还不行。 他打量来的这位,是户部一郎中,姓白。 他是谁不重要,可他来时却是两手空空。殷城对此并不生气,只是很奇怪,居然还有空手来的?莫非因为公事? 「问安就不必了,天色已晚,白大人有事直说。」殷城淡然道。 白郎中仍是猫着腰,「下官此时前来,正是为了给九千岁您送一份特殊的礼物。」 特殊的礼物? 殷城微抬下巴,又在他周身扫了一圈,不像有什么地方可以藏下东西的。 「是何物啊?」 白郎中挤眉弄眼,「礼物正在厅外,只要千岁一击掌,它自会进来。」 殷城饶有兴致,在身前一击掌,果然,厅外响起有节奏的鼓响。 伴随鼓声,一蒙面赤足的女子,敲打手鼓,款款而入。 殷城:「……」 这就是他送的礼物? 他嘴角一抹坏笑,脑子里已经开始各种脑补,有关魏依然吃醋的样子。 自从那次之后,很久没见她吃醋了。 白郎中偷眼一看,误会了,以为殷城对他的礼物很满意,暗戳戳心花怒放,乖巧的退到一边给那女子腾地方。 只见女子一身薄如蝉翼的轻纱,只在重要部位简单包裹,手腕儿脚踝头上均有花环装饰。 她脚尖轻转,身体随之旋转,双手一时敲鼓,一时舞动,身体随着鼓点凹出各种曼妙身姿。 殷城好似注视歌舞,眼珠微动之间,他看了眼路鲸。 路鲸默默上前,殷城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路鲸先是一怔,随即瞭然,躬了躬身自行退出花厅。 离开花厅,路鲸直奔内院。魏依然这个时候正郁闷呢,这几天厂公虽然人在府里,但几乎见不着面儿,被一帮干儿子围着喊爹,好不心烦。 这好不容易盼到晚饭时分了,心想着厂公就要回来了,可一桌的菜都放凉了,厂公还没回来。 「周泉,要不你去前边问问,厂公还回来吃吗?」 周泉还没开口,路鲸就来了,看了眼桌上的菜,「夫人,千岁让您自己用饭,不必等他了。」 「啊?厂公不吃饭了么?」魏依然随口问。 路鲸道:「回夫人的话,千岁正在花厅欣赏歌舞呢,兴许得晚点儿回内院了。」 「哈?欣赏歌舞?」魏依然当时嘴就嘟起来了。 路鲸装着没看见,「是啊,有人送来一个歌姬献舞,我看千岁看得兴起,一时半刻还回不来。」 你还兴起了你?长本事了呀? 魏依然气沖沖的,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得到了就不珍惜了。 第181页 路鲸忍笑,「夫人,那您就自己先吃,小的回去了。」 路鲸走了,周泉心里也替魏依然抱不平,看着桌上微凉的饭菜,「夫人,要不小的给您热热去?」 「热什么热啊?气都气饱了。」魏依然干脆也不吃了,「收了吧。」 「哦。」 「等等。」周泉闷了一声,正准备收拾,魏依然又拦住了他,「别收了,就放那儿吧。」 魏依然琢磨,让你回来看见我寝食难安的样子,看你内不内疚…… 一曲歌舞完毕,白郎中道:「九千岁可喜欢?」 殷城点了点头,「喜欢。」 白郎中大喜,「既然千岁喜欢,不如就留下此女,让她早晚侍奉千岁。」 殷城扯了扯唇,「本座喜欢的是歌舞,至于女人,本座无福消受,白郎中还是自己领回去吧。」 白郎中一愣,不等他开口,殷城道:「送客。」 殷城说完从花厅后门走了,白郎中一脸茫然。 路鲸上来,「白大人,请吧。」 白郎中直到出了花厅门仍一头雾水,一把揪住路鲸,「路公公,千岁明明说喜欢,为何却不留下这歌姬呢?」 路鲸道:「千岁只说喜欢歌舞,并未说喜欢歌姬呀,怕是白大人会错意了吧。」 「呃……,不是说……?」白郎中说半句吞半句。 路鲸扯扯唇,「我们千岁只钟情夫人一人,想来白大人是被别人骗了吧?」 白郎中一听,狠狠跺了一脚,心中暗骂:这该死的东西,竟骗我说千岁好色。 殷城一路上双手在袖中不安的抠指头,不知她今日打算如何呢? 想起上次她吃醋的样子,还是觉得很可爱。 满心欢喜的回后院,已经准备好享受勾引的快乐,但一进房门,却见一桌的菜动也没动,再往里瞧,魏依然已经背着身子睡了。 嗯?没吃饭就睡了? 殷城方才的愉悦顿时没了,心疼又有负罪感。 他悄声过去,悄悄探了一眼,魏依然紧紧闭着眼睛,一看就不像自然睡眠。 他缓缓坐下,想想这辈子还从来没有真心向人道过歉,有点儿磨不开,但见那一桌子冷菜,又实在心疼。 他侧了侧身,一手搭在她的肩上,「怎么不吃饭?」 魏依然肩膀一扭,把他手闪到一边,就不说话,让你诚心气我。 殷城干脆握住她手,「起来吃了饭再睡,我也还没吃呢。」 魏依然把手使劲儿一抽,完全不搭理。 真生气了。 在殷城记忆里,魏依然从来都是哄着他的,不想最近却变了,也有了小脾气。 殷城感觉有点慌乱,俯下身子小声的问,「生气啦?」 魏依然闭着眼睛不语。 殷城拿她没法子,朝外边一瞪眼,「这个路鲸,净瞎说,看我不掌他的嘴。」 魏依然一听,憋不住,转了半截身子,看着不讲理的殷城道:「若不是厂公故意指使路公公来这么说,他会走漏半点风吗?」 第100章 殷城见魏依然好不容易转了身, 立刻迎上来, 半俯在她身上, 「你即知道我只是与你说笑,还为何生气?」 「那若是我与厂公说笑,说我在外面有了男人, 你可高兴?」 殷城眉头一沉, 一抹阴沉浮现脸上, 魏依然一看, 不禁吓了一跳,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眼神冷的叫人窒息。 可见他不止是生气。 但这冰冷只持续了数息,随后, 换来的却是一种忧郁的眼神。 他凝视魏依然幽幽的道:「若真有那么一天, 你便不要让我知道,我怕我无法控制。」 魏依然眉头动了动,「厂公会杀了我?」 殷城摇摇头。 「那会杀了那个人?」 他还是摇头。 魏依然忽然间好像知道了他的想法, 心中一阵刺痛,这种话根本就不该说。 「依然这辈子就认厂公一人,什么别人, 我连看也不会多看一眼。」 哎呀,明明是他骗我在先,怎么现在搞得好像我犯了错呢?真是的。 殷城一笑,好像方才说过的话从来没说过一样,「我知道。」 魏依然鼓着腮帮子, 一脸怨念,「你知道还故意吓唬我……」 「害怕啦?」 「嗯,吓死了。吓得人家心脏现在还扑通扑通的跳呢。」 「是吗?」殷城的目光缓缓下移,到她心脏的所在,「让我听听吧。」说着,他俯身趴在她胸口上,好似在听她的心跳,渐渐的,他的手又穿过了她的衣襟。 魏依然胸口一凉,「厂公,你听就听,为什么动手啊?……哼,还没吃饭呢……」 殷城稍稍抬起身,双手扯住她领口的衣襟,勐的向两侧一扯,雪白的风景让人垂涎。 「饭有什么好吃的,夫人不是说我秀色可餐吗?」殷城语音沙哑的在她耳畔低语。 魏依然:??? 「……厂公记性太好了吧?」 「夫人的话,每一句都在我心里……」 殷城在耳边呢喃,弄的她浑身酥麻,忍不住哼哼唧唧…… 「咝!」 当殷城的手顺着魏依然的身子下滑的时候,忽然指尖疼了一下,低头一看,手指上已溢出鲜红的血液。 魏依然一看,惊慌坐了起来,「哎呀!」 第182页 殷城悬起受伤的右手,然后另一只手拿起床上那把沾了血的剪刀,一脸无语的看着魏依然。「这个……?」 魏依然从他手里接过剪刀,委屈巴拉,「哎呀,我找了一天,都没找着,居然掉在床缝里了。」 殷城摇了摇头,只得狼狈下床,「这东西怎么会在床上?」 魏依然跟着下床,随手系上衣带,隔着门吩咐,「周泉,去拿创伤药和纱布。」 周泉看不见门内的事,但主子要了,他转身便去取。 魏依然拿来脸盆,里面有常备的清水,她一边小心给殷城清洗,一边道:「我白天无事,就拿出厂公的旧官袍来补一补。可补完之后,剪子就不见了……」 「那么多官袍,破了扔了便是,补它做什么?」 魏依然此刻又心疼又气,气自己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忘了呢? 殷城左手在她头上抚摸,「只是划破手指而已,我没事,我是怕你受伤。」 魏依然抿抿嘴,「我也是替厂公着想。厂公自从接手清丈田亩之事,这几个月来,我听说朝中很多官员在弹劾厂公,就想着总要做做门面功夫嘛,弄几件打补丁的朝服,穿到殿上,让那些说您中饱私囊的,自打嘴巴。」 殷城:…… 他实在忍俊不禁,不想她竟是这般鬼心眼。 此时,周泉拿了纱布和药进来,看见殷城的手指尖还有血液溢出,慌道:「厂公怎么了这是?」 「一点小伤而已,晾一会儿自己就止血了,无需包扎。」殷城道。 魏依然拿了周泉手里的药,拽着他的手掌撒药,「那可不行,别看只是被剪子划伤,可也不能小看,如果不早点消毒止血,随时可能被感染。」 上了药,魏依然取了纱布开始包扎。 殷城就这么看着她一圈圈的包下去。 「包的厚点,感染的机率会小一点,也不能只包伤处,最后整根手指都包了,这样安全。厂公的手指可是很重要的……」 殷城:…… 也搭着受伤的这两根儿,比较突兀,正好是食指和中指,一刀下去,在两指上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 魏依然自己说完也愣了,赶忙红着脸解释,「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厂公的手要草拟圣旨,批红写字,吃饭,还有……」 哎呀…… 哪儿还有啊,没有了。 正好此时纱布包完,她立即打岔,「包完啦厂公。」 殷城举起手来观看,两根手指已经被包成了甘蔗粗,还比平时长出一点。 他忍笑道:「夫人方才还没说完吧?」 魏依然低着头,斜眼窥视茫然的周泉,小声嘟囔,「还,还……还能有什么?就……还能摸鱼呗,所以,很重要。……厂公无论如何不许摘。」 殷城笑的暧昧,可旁边的周泉却一脸懵懂,不知这俩主子在这儿打的什么哑谜。 …… 次日,殷城照例去宫里办事,往返于东厂,司礼监和户部之间。虽然如平时一样的事多,可殷城今天却一个字没写,手还一直藏在斗篷里,除非遇到非要用手的时候,他便伸出左手来。 大多数人没太在意,但是,在晚上殷城离宫之后,冯喜,马长寿和顾氏家的太监聚在他身后,目视殷城远去的背影,不禁议论。 「你们发现没有,千岁今儿一日没把手露出来。」 「当然发现了,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不会是手受伤了吧?」冯喜掰着自己的指头道。 另外两个人一听,连连摇头,尚膳监掌印道:「怎么会呢,千岁好好的,怎么能受伤?还是……手指。」 马长寿撇了冯喜一眼,拿着腔调道:「你那花花心思最好收起来,千岁是什么样的人,你该是清楚的,那种东西,你留着自己伺候女人吧,千万别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呵呵,哪儿有的事?我能办犯那煳涂吗?」冯喜讪讪的,方才心里还真这么盘算过。因为他和他们家女人关起门来就用,各种小玩意儿,互敬互重么,有那么大问题吗? 唉,终究是自家房里的东西,还是不乱送的好…… * * * 「陛下,殷城假借清丈田亩之事,敛财滥杀,天下百姓苦不堪言。此乃六科官员联名弹劾殷城的奏章,请陛下御览。」 眼看董氏在官场的脉络日渐瓦解,董氏父子再也坐不住了,在董世英的带头下,联合了一众言官弹劾殷城。 陛下接到奏章连看都不看,斜倚着龙椅,强打精神,「你们说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可朕却听说,凡清丈田亩之地,百姓无不欢天喜地,夹道迎送。」 「陛下,那都是殷城故意说给陛下听的,陛下切不可偏听偏信。」 「咳咳咳……」皇帝咳嗽一阵,「应该信谁不信谁,朕心里自有分寸。朕今日乏了,退朝。」 「陛下!陛下!……」董世英随后喊了几声,皇帝不予理睬,最后恨恨的跺了一脚。「爹,再这么下去,我们的人恐怕一个也保不住了。」 董万庭眉头深锁,重重的嘆了一声,「陛下定是受了什么邪,竟如此偏信殷城。为今之计,恐怕只有暂时隐忍。待太子登基之后,就要看殷城他怎么死。」 「我只怕照这样下去,不等太子登基,连我们也被那阉人给暗害了。」董世英不安道。 第183页 「这不必担心,虽然眼下,东厂到处拿人,但对我们动手?殷城现在还没这个胆量……」 「啊!」 董万庭自信的话音还未落,他儿子董世英忽然就在宫城门前,于众目睽睽之下倒了下去。 「世英!」 「御史大人!」 「董大人?」…… 随行而出一众官员见状无不惊恐。 有人试探着伸手去探董世英的鼻息,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死,死了?!」 董万庭直到听见这句话之前,都不相信殷城敢在宫城门前动手杀人,杀的还是朝廷命官,堂堂国丈。 他再也无法保持他的沉稳,倒提一气,当场昏死过去。 堂堂国丈居然在宫门前让人给搞死了,举国轰动,皇后天天到干清宫哭,痛斥殷城。然而对于董世英之死,震惊的又何止满朝文武,就连殷城也大为不解。 全身无伤,滴血未见…… 虽不见尸体,可他对这种死状实在是太熟悉了,流云颅骨内发现的银针,他自己肋下所中的银针,皆是滴血未见。而董世英的离奇死亡,又引起他对另一桩兇杀案的回忆,那就是乔若川之死。 当时,这案子因找不到兇器和伤口最终成了悬案,更被人记在了殷城的头上,而现在,这种死法再现,又是在董世英带头弹劾殷城之后而被杀。想也不必想,这案子,又要被记在他的头上。 殷城并不在乎世人如何看他,如何骂他,他只是越发的感到困惑而已。 又是他! 将这几桩案子结合来看,那四白眼既不是乔若玉的人,更不是董万庭的人,他究竟是谁?或是谁的人?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 第101章 董世英离奇死亡, 皇帝不闻不问, 只是下旨刑部全力追查, 但未向殷城追问一字半句。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皇帝对殷城的器重已经达到了顶峰,东厂办起事来, 也更加肆意。之后接连几桩兇杀案的发生, 使董氏的官场脉络分崩离析, 彻底瓦解。而这其中, 有些是东厂所为, 有些并不是,只是所有这些案子,却在人们心中全部扣在了殷城的头上。 士人对此愤愤不平, 明里暗里的咒骂殷城, 恨不能食其肉,吞其血。 这天,魏依然受新任户部尚书于贺平夫人的邀请, 前去她家新建的花园儿赏花。路上,在经过一个书院的时候,她听见里面有人大放厥词, 还是那些骂皇帝无道,骂殷城该死。 魏依然隔着车窗在书院门前生气,「明明他们才是蚕食百姓的蛀虫,却还在此大放厥词,真真是该死。」 赵勛坐在车头, 不屑的望着书院内的人,「要不要抓了他们回去打一顿?」 魏依然稍事沉默,泄了口气,「不必了,若打他们一顿有用,这种人早就绝迹了。还赏什么花?一点儿心情都没了。」 赵勛道:「若是不想去了,咱们就回,然后打发人去于府知会一声便是。」 魏依然点了点头,「那就回去吧。」 「诶。」 赵勛正要挥鞭赶马,一个小孩儿跑了过来,对赵勛道:「车上坐的可是千岁夫人?」 赵勛俯视这懵懵懂懂的小孩儿,「你是谁家的孩子,问千岁夫人做什么?」 魏依然在车内听见,似乎有个奶声奶气的小孩儿正在打听她,不禁挑开帘子看过去。 小孩儿举起手里一封信,递给赵勛,「有人叫我给千岁夫人带封信。」 赵勛一头雾水的接了信,正要再问几句,小孩儿转头跑掉了。 魏依然从车厢里探出头来,「把信给我吧。」 「这小孩儿,神神秘秘的。」说话,赵勛把信交到她手里。 魏依然心中疑惑,这会是谁给自己写的信呢? 拆开信这么一看,信上只短短数字:欲知身世,紫山茶楼一聚。 「身世?」魏依然眉头蹙起。 这么说,有人知道我原有的身份了? 她虽然对这副身子的身份很是好奇,但她并不想去赴这个约。总感觉这样神神秘秘的会面,总带有某种阴谋的气息。 赵勛看她神情异样,问道:「依然,信上写什么呀?」 魏依然把信交给赵勛,赵勛一看,「依然,终于有人知道你的身份啦。可是,……我怎么觉得你并不高兴呢?」 魏依然反问,「你不觉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很奇怪吗?」 赵勛低头想了想,「是有点儿奇怪,可是依然你就不想知道自己过去的事吗?」 魏依然眼珠微动,心想既然这个人已经找到自己,还约了自己见面,若是不去,此人若有歹意定不会罢休,还会接二连三的找机会接近。若无歹意,去了也无妨。如此,不如去见见,若是普通人家来攀厂公的关系,大不了吓一吓打发了就是。 想到这个,她挑开车帘向外看,紫山茶楼就在眼前。 她下车走进茶楼,无需小二招唿,一个好似久候多时的人迎了过来,刻意压低了声音,「我家主人久候夫人多时,请随我来。」 魏依然一怔,主人? 这个词用的,让人感觉等候她的这个人,身份不一般。 怀揣疑惑上了二楼,引路人推开一扇雅间的门,「事关夫人身世之密,夫人最好还是自己进去吧。」 魏依然回头对赵勛道:「那你在这儿等着吧。」 第184页 赵勛虽然担心,但还是选择听她的,「如果有事,你就喊。」 魏依然步入雅间,一步一探的走进去,在绕过一道屏风后,她看到一人隔桌而坐。 她稍稍打量,此人四十岁上下岁,留着鬍子,微胖,但长相不凡,衣着得体,从头到脚都带着贵气。 当见到这个人的时候,魏依然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实实在在不认识。 桌子对面的人看见她进门,露出笑容,起身将手中摺扇一收,「秀儿,别来无恙啊。」 秀儿? 我吗? 魏依然欠欠身,「不知阁下如何称唿?」 此人见她的反应,怔了一下,「你当真全然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魏依然眉头微动,「阁下是否认识我,不妨直言相告。」 「哎呀,探子跟本王说你失去了从前的记忆,本王还不信,以为你只是权宜之计装的,不想竟是真的。」 「本王?」魏依然满脸疑惑,「这么说您是……?」 此人一笑,「还记得那根人参吧?」 魏依然恍然,原来这位就是淮王啊。 她稍稍一怔旋即施礼,「原来是恩人,依然见过淮王,谢淮王救命之恩。」 淮王摆摆手,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因为淮王曾救过自己的命,魏依然方才的提防稍稍松懈。 「呃,王爷字条中提及依然的身份,莫非王爷并非初次见依然?」 「你与本王何止不是初次相见这么简单?」淮王一挥手,「先做吧,容本王慢慢告诉你,你是谁。」 魏依然满腹疑惑,看淮王的意思,似乎我与他的关系很亲近?难道我与王爷有关? 她对自己的身世越来越感兴趣。 落座后,淮王道:「秀儿……,不对,如今该称唿你依然才是。」 「秀儿是依然曾经的闺名?」魏依然问道。 「对,你名叫洪秀儿,是原礼部尚书洪博文的女儿,后来洪博文因为牵涉一场科举舞弊案而被满门抄斩。当时本王怀疑你爹可能是无辜的,又见你年纪尚小,故而偷偷将你抱走,收在王府。所以,你根本是本王从小带大的。」 魏依然讶然,她想过很多种可能,但独独没想到,自己与淮王竟有如此渊源,更重要的是,自己身世居然如此复杂。 「那……,既然王爷早就认识依然,为何当初相赠人参时,不直言相告呢?还要在这种情境下相见?」 淮王捋了捋鬍子,接着道:「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你爹当年因不满董万庭把持朝政,故而向皇兄多番谏言,要他控制董氏一党的势力。这件事被董万庭知道后,便设计陷害了你爹。皇帝虽然知道你爹是无辜的,却因刚刚登基,急需董万庭的协助,故而明知冤案,也下旨将你家满门抄斩。」 说着他顿了顿,惋惜道:「本王记得,当时抱你回来的时候,你满眼含泪对本王说,说你要报仇。从那以后,本王便教你琴棋书画,教你歌舞,打算有朝一日或许能派上用场。」 魏依然微微颔首,眼珠轻动,原来我是淮王私下训练的歌姬,或者说,是替他争夺皇位的间谍? 「那我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在京城的?」 「去年本王奉召进京,原想找机会将你送入皇宫。可是,有一日你却忽然就不见了。本王经多番打听,不见你的踪迹,直到你与殷城成亲前,探子才发现你的踪迹。」 「原来是这样……」 「你的身份是不能暴露的,而本王也不得无诏入京,所以,我们二人的见面,最好不要让第三人知晓。」 魏依然点点头,「王爷放心,依然知道。只是……,依然如今已是厂公之妻,又对曾经之事,完全不记得了,所以,这復仇之事……」 淮王眉头轻轻一颤,不经人觉察,随即笑道:「依然不必担心,本王当初送你入京也是念在与你爹交情深厚,如今你有好的归宿,本王也总算放心了。本王这次来,其实是想提醒你一件事,殷城如今备受器重,未必是好事,一旦权利达到顶峰,就必将走向衰亡。董家身后有天下士人的撑腰,可立四世而不衰,但也逃不出最终消亡的命运。那殷城呢?他身后除了皇帝什么也没有,他掌管的那些人,个个都想踩着他上位。一旦他的地位有所动摇,他死,只是朝夕之事,怕是连准备的机会都没有。」 魏依然心中一紧,眼神瞬间黯淡。 是啊,淮王说的话不无道理,歷史上有几个权极一时的太监不是死相惨绝的。再加上这次的密旨,要他清丈田亩,动天下士人之根本,对于他的兇险就更大了。 但是…… 淮王见她眉宇间流露担忧,从袖中抽出一支号箭,顺着桌面推到她面前。「本王从小看你长大,不希望你将来不得善终。若是你和殷城他日无路可走,就以此物给本王消息,本王自会想办法助你们脱困。」 魏依然看着桌上的号箭,心中迟疑,她听得懂淮王的意思,「脱困」二字哪有那么简单,其中定然是有利益交易的。那么,这用来传递消息的东西,她该不该接呢? 她又抬头看了眼淮王,不接的话,不仅得罪淮王,还断了后路,与其那样,不如先接了,到时用不用,再让厂公决定吧。 她拿起号箭,向淮王一礼,「那依然多谢淮王。」 第185页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再有两章就完结啦,这两天闭关写新文,就不一一回復宝贝评论了,大家有什么问题,要求,都可以留言,我会找机会统一回復哒。 关于番外,en……,怕一旦写三大太监,就不小心展开写,写成另一个故事了,容我考虑考虑。 另外说一下,经过再三纠结(选择困难症伤不起呀),下本准备先写《错上花轿嫁冤家》,因为刚刚写完一本宫斗权谋,得换个类型写写,调剂一下。喜欢《马甲不能掉》的宝贝也不要失望,大纲已列好,没准儿某个良辰吉日就开始更新了。 第102章 魏依然回到家, 反覆回忆淮王的话。 唉, 可惜我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 否则,至少会知道,淮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那么这件事, 我又要不要告诉厂公呢? 回想今日在书院听闻的骂声, 魏依然心里的担心是可想而知, 但此时的厂公已经是权倾朝野, 气焰正盛。她也听说过, 厂公近来在外的脾气越发的大了,人有时候难免膨胀。我若这个时候直白的说了,他会不会生气呢? 想来想去, 魏依然眼睛一亮。 有了。 这天晚上, 等殷城回来,吃饭的时候,魏依然寻了个话头说道:「厂公许久没听依然说故事了, 今日,依然给您说一段吧?」 殷城刚吃完,正端了茶杯饮茶, 听她这么说,眉头稍顿,「夫人今日怎的有这般雅兴?」 魏依然放下筷子,「就是突然想到一个曾经听过的故事,想说给厂公听听。」 「好啊, 那就说来听听吧。」 魏依然稍稍想了想,「从前,在某个朝代,有一官员,不仅长得英俊,还颇有文采,最重要的是,他说话办事十分得力,深受皇帝器重,他这官儿也就越做越大,最终成了当朝一品。从此,逢迎他的人多了,送礼的多了,他家金库的金银,最后多到比皇宫国库里的金银还要多。后来,朝廷中,有人上书弹劾,说他贪污受贿,陷害忠良。可无论是谁弹劾,皇帝一概不理,依旧宠信他,任由他继续敛财。直到某日,老皇帝死了,新皇帝登基,这个官员又想按着巴结老皇帝那样去巴结新皇帝,结果,新帝却不吃他这一套,还叫人罗列其罪状,然后下旨抄家。这个人穷极一生敛的财产,就这样又回到了皇宫国库。不仅如此,新帝借着锄奸佞之事,立起了君威,赢得了声望,可谓是一举多得。」 殷城听到这儿,早已听出了端倪,就知道这女人不会平白无故要讲什么故事。他扯唇道:「夫人这故事,有何寓意?」 魏依然道:「依然就是想问问,厂公觉得,故事里的老皇帝到底是昏庸呢,还是英明呢?」 殷城绷了一会儿,一本正经的思考,「嗯……,老皇帝养了一只肥羊在身边,即生前愉悦了自己,还能在死后留给儿子立威。这个皇帝的才能,竟全用在这儿了?」他笑了笑,握住魏依然的手,「他是昏君还是明君,尚不可说,但是夫人放心,我们家的金银远不及国库,我也并非你故事里的那只肥羊。」 「厂公这么容易就听出来啦?真没意思……」魏依然嘟嘟嘴,「不过,虽然厂公不敛财,可难保新皇帝不会拿厂公的性命拉拢百官啊。今日依然偶然在街上听见几个读书人议论朝廷黑暗,说皇帝宠信太监,那话中之意,恨不能将厂公五马分尸了。我真怕……」 殷城不屑,「小人之言,我这就叫人把那些人抓来,杀了便是。」 「厂公可杀一二人,但天下士人何止千万,厂公岂能杀的完?」嘆了口气,魏依然接着道:「我就怕,厂公不惧骂名,替皇室卖命,使其国库充盈,到头来,却如肥羊,被新君当成换取名望的工具。」 殷城若有所思,「清丈田亩确实得罪不少人,不过,我只想借这机会剷除董万庭在朝中的势力,还可以拉拢一些官员,以便日后差遣。夫人放心吧,我不会做的太绝,断了自己的后路。」 「董万庭?厂公虽赢了他一时,又怎能赢的了一世?他可是太子,也就是未来皇帝的曾外公啊!」 殷城还没说话,路鲸託了一盘点心进来,「千岁,这是后厨今儿特别准备的,栗子糕。」 说话,盘子放下,魏依然耸动鼻子,「好香的栗子味儿啊。」 「现在正是产栗子的季节,郝手艺最会做的就是这栗子糕,今儿正好来了些新栗子,就做了些。」路鲸笑眯眯的道。 魏依然探着身子闻,「不用吃,光闻着就叫人流口水了。」 殷城看她馋嘴的样子,甚是喜欢,「夫人今日有口福了,这是郝手艺的拿手菜式,当年他就是凭着这道点心,赢得皇帝嘉许,赐名郝手艺……」 话说半句,殷城忽的一下顿住了,他眼皮一抬,眼神里竟不觉流露出惊惧之色。 魏依然从未见过他如此眼神,「厂公,怎么啦?」 殷城缓了片刻,眼神恢復,挥了挥手打发路鲸出去。 路鲸离开后,殷城捏起一块栗子糕,掰开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并无异味儿。 魏依然只看他的举动讶然道:「厂公莫非怀疑这栗子糕里有毒?」 殷城将那掰开的糕点放下,面色沉重,「或许,夫人所忧之事,……不无道理。」 魏依然心里一紧,「厂公的意思是……?」 第186页 「我忽然怀疑,郝手艺就是府里的内奸。」 「郝手艺?」魏依然紧蹙眉头,「他掌管厨房,在饮食中动手脚是最方便不过的,可是,他已经在府上很多年了,还是皇帝赐给厂公的厨子……,难道厂公怀疑皇帝……?」 殷城手托下巴,目光深沉而复杂,「刺客身上留下来的布料,是波斯贡品,皇帝虽然将之赐予董世英,但既然是贡品,留下一匹在宫里,也不足为奇。」 …… 是夜,干清宫内烛光摇曳,照亮了天喜皇帝的龙床。天喜如今已是病体缠身,难以起身。 他拉着床边一个青年的手,眼中满是慈爱。 青年二十上下,长得净白俊雅,眼中带着坚毅的神色。 他就是天喜唯一的儿子,太子。 「董氏在朝中几十年,朝廷上下光是他们的门生已过半数,更不必说,这私下里千丝万缕的联繫,简直就如一棵大树的根茎,错综复杂,难以捋清。」 天喜虚弱而无力的道。 「朕当年登基时,就是因为忌惮他的权势而妥协,做下许多不得以而为之的错事。从那时起,父皇就寝食难安,怕这大乌天下迟早成为他董家的囊中之物。」 太子双手紧握天喜无力的手掌,「所以父皇才扶植殷城对抗他们?」 天喜点头,「几年前,朕偶然注意到皇贵妃宫里有个叫殷城的小太监很会办事,处事周全,又见皇贵妃似乎有提拔他的意思,便不动声色,以宠她为由,暗中对他加以扶持。如此一来,他才顺风顺水坐上提督东厂之位。」 说到这儿,天喜狂咳一阵,太子忙拿起手边的热水扶起天喜,缓缓餵下。 天喜缓了一阵,接着道:「殷城此人人狠,手段更绝,执掌东厂以来,办了几件大案,在朝中影响颇深。不过,与董氏相比,还差的很远,他也不会主动去招惹。后来,朕就想方设法使他与董氏为敌。朕假意宠幸董万庭门生沈圭之女,令皇贵妃嫉妒,她便指使殷城暗查沈圭,使其获罪。后来,朕又派来刺客假意暗杀殷城,然后引他与贺连州为敌……」 换了一口气,皇帝又道:「本来一切都在朕的计划之下,谁知,却因为一个女人,令殷城与皇贵妃产生嫌隙。朕开始不悦,不过后来一想,殷城在皇贵妃手下,办的永远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事,施展不开拳脚。与其这样,倒不如与之决裂,更有利于朕的部署。所以,朕便帮他一把,杀了乔若川,令他二人彻底反目。」 「事情进展至此,朕原本可以慢慢等,可是,朕的身体每况愈下,朕担心时日无多,只想在把皇位交给皇儿你之前,剷平董氏,使你不至成为他人傀儡,故而再做部署。朕在提拔殷城之前,在他身边安插了郝手艺做监视,此时,正好让他在那女人饮食中动手脚,还令刺客推她下水,杀了流云故布迷阵,使殷城怀疑董万庭。不过,他当时对皇贵妃成见太深,竟最后对她下了手。朕只得再令刺客出手,并留下线索使其怀疑董氏。不过,董氏势力庞大,殷城就算要报仇,也很难找到机会,朕这个时候就要让他立大功,去监军北疆,然后,再委以重任,命他清丈田亩,从而给他这个机会,好让他替你彻底肃清朝野。」 「所以,就连外公的死,莫非也是……?」 皇帝缓缓点头,「朕时日不多,也是不得已亲自动手。身在帝王之家,王道重于一切。皇儿不会怪父皇吧?」 「怎么会?儿臣晓得父皇所做一切,皆为了儿臣。」 皇帝欣慰的捏了捏太子的手。 太子稍稍沉思,略显担忧道:「可是,父皇这一番安排,就不怕殷城发现?届时,他难道不会成为第二个董万庭?」 「呵呵呵……」天喜皇帝干涸的嘴唇无力的挑出些弧度,「董氏一党何其庞大,只这姓董的人就遍布天下官场,身后又是他无数门生。而殷城有什么?只他一人而已,他身边,没有一个人不是想踩着他上位的太监,他与董氏根本无可比。这也是为什么歷代皇帝更愿对太监委以重任的原因。因为他们的命,随时握在皇室手中。」 太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皇帝咳了几声,「他纵是以后知道了真相,也无用了,已经晚了。只待皇儿登基之日,便以剷除奸佞之名杀之,收揽天下士人之心,届时,纵是没有董万庭这样的人帮扶,皇儿的皇位,亦可稳如泰山。」 「原来如此。」太子恍然,原来殷城已死期将至。「父皇思虑周全,儿臣嘆服。」 …… 第103章 大结局 深夜里, 魏依然依偎在殷城怀里, 心情焦虑。 她已将白天与淮王会面之事说了, 此时贴在殷城的胸口,「皇帝薄情,对厂公的一切提拔皆是利用, 兔死狗烹, 鸟尽弓藏定是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与其坐以待毙, 要不厂公干脆投靠淮王。」 殷城不说话, 只低头凝视怀里的她,床榻旁烛火摇曳,照的二人眉目之间, 忽明忽暗。 良久, 他淡淡的道:「我会见淮王的,不过,依然, 现在这里已不再是安身之所,府里除了郝手艺说不定还有其他奸细隐藏,留你在此, 我无法安心。要不你……」 「不!我哪儿也不去。」魏依然紧紧的环抱殷城,紧的就像要钻进他的胸膛。「如今我看得见,也知道处境兇险,我会一切小心的。」 第187页 「你不明白,如今我们的敌人不是董万庭也不是乔若玉, 而是皇帝,是给我权利的那个人。他可以给我权利,就可以收走,对于这个人,我们防不胜防。」顿了顿,殷城黯然道:「万一……」 只听这个开头,魏依然慌忙抬起手挡住他的嘴,眼中闪烁惊惧的光,「没有万一,就算真有,我也要陪在厂公身边。我们不是已经说好,来生也在一起吗?厂公莫不是这一世就要抛下我了?」 殷城嘴角抽动,像是想给她一个微笑,却笑不出来。 他轻抚她的脸颊,「我怎么捨得不要你?」 「那厂公就不要再说什么万一,或是让我走的话了。再说这话,依然真要生气了。」 殷城感觉喉咙有些紧,连「嗯」一声的力量都没有,只是点了点头。 魏依然看他答应了,这才满意,身体向上抻了一下,嘴唇微微撅起,娇俏的凝视殷城。 她在索吻。 殷城的目光似水柔情,他修长的手指从她髮丝间穿过,轻轻捧住她的脸颊,吻了上去。 拥吻之间,魏依然忽然感觉嘴唇交接之处有一点温热,像是泪水划过。 厂公哭了?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忽然感觉口中多出一颗圆圆的东西,她惊恐的睁开眼睛,想要推开殷城,却被他抱的更紧,吻的更深。 那颗圆熘熘的东西被他直推进她的咽喉…… 在那一剎那,魏依然清楚的看到殷城眼角淌下的一滴泪,晶莹而剔透,在烛光的映衬下,闪烁着五彩朦胧的光。 魏依然就凝视着这光,渐渐失去了知觉,环着他的手臂随之滑落在侧。 殷城缓缓抬起头,眼泪滴在她的脸颊上。「别怪我……」 他搂着她的身体神伤片刻,继而将她放下,对门外道:「进来吧。」 房门从外推开,赵勛走了进来,「千岁。」 殷城从衣柜里取出一只红木箱子,放在桌上,「这些足够你们后半生衣食无忧,你拿着它,带依然走吧。」 赵勛看了眼桌上的箱子,又朝床上昏迷不醒的魏依然看去,「依然醒了,她不会答应的。」 「等她醒了,我应该已经不在了。告诉她,替她报仇,我今生无悔。」 赵勛咬咬牙,心中除了无奈,什么也说不出来。 「快走吧,别等到天亮。」 殷城抱起魏依然,赵勛带着箱子,趁夜来到后院门。 在将魏依然放下的时候,殷城心如刀割,这一放,就再无相见之日。 他抹去泪水,从车上跳下。 赵勛坐上车头,「千岁,那我走了。」 殷城点点头,背过身去,「好好待她。」 「你放心吧,我待依然定比待我性命更重。」 殷城泪湿双眼,无法言语。 赵勛扬起鞭子一挥,听到马车声响,殷城忍不住追出去几步,终究还是眼睁睁看着她远去。 到马车彻底消失在夜色中时,他擦干眼泪,从身上掏出了淮王留下的那支号箭…… * * * 殷城与淮王会面之后不久,天喜尚在病榻,太子却忽然抱病,卧床不起。传了太医会诊皆不知原因。 不到半月之功,太子已病入膏肓,以于贺平为首的一众朝臣跪在干清宫外,催促皇帝下旨,重立淮王为新储君。 殷城暗中将干清宫内外部署了禁卫,将整个干清宫围的密不透风,随后将宫内宦官宫女支开,然后在龙床前一张龙椅上毫无忌惮的坐下。 天喜侧目这么一看,恍然间明白了什么,「你!……,是你对太子下毒?!咳咳咳咳……」 殷城挺起腰,冷然道:「陛下息怒,小心龙体。」 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道早已拟好的圣旨,悠然在天喜面前念完。 这正是改立新储的圣旨。 天喜不等听完已经怒不可遏,狂咳吐血。 殷城将圣旨一收,嘴角扯出冷漠的嘲讽,俯视眼下因生气而索索发抖,却不得动弹的天喜皇帝,一言不发。 天喜虚喘,断断续续的道:「你,你……,朕待你不薄,为何……要投向淮王?!」 「哼。殷城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说着,他长嘆一声,故作惋惜,「若太子登基,殷城必死无疑,殷城转投淮王也是为求自保。」 闻言,天喜哑口无言,原来他一切的阴谋利用,已经被看穿了,就在这最后的关头,被看穿了。 眼看就是最后一步,却偏偏功亏一篑,天喜当时胸口一闷,吐出一口鲜血。 他强撑身体想要朝宫门外喊,但即便使出浑身力气,也只有蚊子般的声音。 「陛下别白费力气了。别说外面的人听不见您的喊声,即便听见了,他们也不会傻到来维护一个将死的皇帝。太子如今已形同枯藁,必死无疑,淮王是唯一可以继位之人,您觉得,那些官员会傻到得罪新储吗?」 「你,你……你以为淮王继位,你就能活下去?」天喜的声音有气无力。 殷城勾勾嘴,「我从未想过活下去,只为一人报仇而已。」 天喜眉头紧锁,「你你……!」 他手指殷城,哆嗦半晌,终究没能问出心中疑惑,便垂了半截身子在龙床边上,咽下最后一口气。 殷城不紧不慢将他放归枕上,然后漠然的合上他双眼,随即隔着门,淡淡的一句,「天子驾崩。」…… 第188页 天子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圣旨当晚八百里加急送往淮王属地。 淮王接到圣旨后当即吩咐手下心腹,「你速速入京,拿下殷城。」 「是。」 …… 殷城送出圣旨后,本欲趁乱直接离开京城,但临走时,发现原本随身带着的那苍耳手绳竟落在府中。 这怕是他未来唯一留给自己的念想,什么都可以丢下,唯独这个不行。 他返回府中,命所有人到前院等候,没有命令不得入后院。而他自己,迅速回房,一番寻找,发现手绳掉在了床上。 「总算找到了。」 他将手绳戴好,随即出门。可这脚还没踏出房门,眼前一黑,一人挡在了眼前。 那双凌厉的四白眼,透露出浓浓的杀气。 四白眼这次没有蒙面,看见殷城嘴角一扯,「千岁爷这是要去哪儿啊?」 此人开口,嗓音尖细,竟有几分娘气。 殷城一怔,「你莫非是……?」 四白眼带着嘲讽的笑,「不必废话,识相的就跟我走。」 殷城抬了抬下巴,「皇帝已死,你还来做什么?」 四白眼勾勾嘴,「无论谁继位,只要把你交上去,就是头功一件。呵,你该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最好别白费力气。」 殷城虽知自己并非他对手,但以他的高傲,又怎可能不斗就认输呢? 他摆开架势,四白眼嘴角一抹冷笑抽出匕首便要上前,可这步子还没迈开,后脑竟着了一记重击。 四白眼回头一看,茫茫夜色之间,竟有个身着素色儒士袍的年轻人,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躲藏。 殷城越过四白眼的头顶看过去,以为可能是府里的什么人,结果一看,月光暗淡的地方,魏依然一身男装打扮,一手拿着块石头,另一手悬空着,显然方才袭击四白眼的就是她。 殷城此刻的心情即担心又欣喜。 她终究没抛弃我……,可是现在太危险……你回来干什么? 两种矛盾的心理交织,令他心情复杂,但他没时间想太多,趁着四白眼回头分神的机会,照准他后心挥出一拳。 四白眼是高手中的高手,方才被魏依然无意间打中,可以说是她走运,或是因为他顾着与殷城对峙没有防备,但此刻,他已知这里有两个人,当然有所防备。在殷城这一拳还没到的时候,他向外纵身,轻巧闪开。 这一击虽闪过,但魏依然另一只手里的石头已经朝他扔了过来。 四白眼再次侧身闪避,回头兇狠的注视,「找死!」 骂了一句,他从身上摸出银针,刚在眼前比划一下,准备脱手时,面前白光一闪,他警觉的朝后越开,一把钢刀擦着面门而过。 四白眼得意的勾起嘴角,心说还有一个? 他刚想开口嘲讽几句,也不知是谁,抡起一刀鞘拍在他脸上,那支被他举起的银针顿时整个没进他眼睛里。 「啊!」伴随一声惨叫,殷城看准机会,又一拳挥过去,打中其要害。 四白眼倒在地上抽搐几下死了。 赵勛捡起地上的刀,俯视脚下的四白眼,得意道:「乱拳打死老师傅,看你还得意!」 殷城和魏依然两个人此时已经顾不上地上的死人,早已奔到一起,执手相看泪眼。 「让你远走高飞,为什么回来?」殷城不顾溢出的眼泪,故作生气道。 魏依然一头扎进他怀里将眼泪一股脑擦在他身上,「你不要依然了吗?你这个骗子。」 殷城:「……」 赵勛浑身打了个哆嗦,「我说,你们俩就别腻歪了,趁没人发现赶紧跑吧。」 殷城与魏依然对视,同时点点头。 仨人正要走,魏依然忽然想到一件事,「等等。」 「怎么啦?」殷城问。 魏依然眼珠微动,「厂公可还记得那个敲钟人故事的结尾?」 殷城只愣了一下,当即瞭然。 黎明时分,厂督府东院内忽然火起,火势蔓延极其迅勐。因为殷城从皇宫回来时,吩咐所有人在前院打扫,所以未能发现,等他们发现着火时,火势已无法控制。 「快快,赶紧救火,厂公还在里面。」洛忠焦灼的指挥护院救火。 路鲸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拧着眉头,好似自语,「厂公恐怕是……一心求死啊。」 当所有人以为殷城已深陷火海的时候,他却和魏依然还有赵勛,乔装普通百姓,混出了京城。 当得知殷城已经在家引火自焚的消息时,淮王长嘆一声,「由他去吧。」 此后,淮王继位当了皇帝,使士人髮长文痛斥殷城之险恶歹毒,将一切罪行嫁祸于他,为已经孤掌难鸣的董家正名。 董万庭没了儿子,没了太子,没了所有曾经唯他马首是瞻的门生,更没了奢望。他更知道,淮王现在对他的好,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他万念俱灰,一夜白头,撑着老迈的身躯,请求致仕还乡。 * * * (以下情节稍显恶搞,谨慎翻看。) 当新皇帝为自己的皇位处心积虑的时候,殷城和魏依然却在青山绿水之间纵情欢歌。 湖水岸上,魏依然依在殷城怀里,撒娇道:「厂公居然要把依然拱手送给别人了?还真是大方呢。」 旁边钓鱼的赵勛:你们在说别人的时候,能不能背着点儿。 第189页 殷城侧目一瞥赵勛,又是一脸嫌弃,「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真的?」魏依然在他怀中,抬起头,目光柔情似水的凝视。 殷城低头俯视,语音低哑,「真的……」 赵勛在旁边听这感觉不对,扭头咳嗽一声,以做提醒。 而殷城和魏依然经歷生死后重聚,哪里还管旁边有没有人,两张唇眨眼间吻到一起。 赵勛傻眼,「哎,我还在呢……,哎哎,你们能不能……,哎哎!」 俩人越吻越深,赵勛见状,大事不妙,抱起脚边等鱼吃的雪儿就跑。只跑到草屋后,背着身子郁闷,「我的后半辈子,难道就这样了吗?」 湖水的方向不时传来刺激的声音,赵勛蹲在地上使劲堵着耳朵,最后实在受不了,忽的拎着雪儿后脖子,悬在半空,「你是公的还是母的?」 雪儿:…… 它好像听得懂,圆圆的眼睛斜视,悄悄捲起尾巴遮挡住关键部位。 湖边魏依然猝不及防的翻身坐在殷城的身上,二话不说开始解他腰带。 殷城吃了一惊,慌乱的揪着被解开的腰带。「你干什么?」 「那刺客的我见过了,我已经不怕了,我要看你的。」 「不行!不能看!……你放肆!」 魏依然嘴一撇,「我就放肆了,反正你已经不是千岁,也不是厂公,我还怕你什么?」 说话,殷城的裤子被魏依然硬生生扯了下去。 他满脸通红,恨不能自绝在她眼前。但是,接下来,魏依然在某个隐秘的穴位不轻不重的一按,他浑身的汗毛瞬间炸了起来,这种畅快又奇怪的感觉是他生平从未有过的,他不禁低吼出声。 魏依然窃喜,胡氏的办法果然有效。 半个时辰过去了,魏依然嘆气,「厂公,你再这么嗷嗷叫唤,人设就崩了。」 殷城嘘喘,吐出几个字,「崩……就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