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下凡:狐狸尾巴藏不了》 第一章 姹紫嫣红 一曲终了,已是四更。凤栖台上粉衣少女朱唇轻抿,纤长的指尖依然轻扣着琴弦,满堂宾客却早已寂静无声。屋外是风雪瓢泼的寒夜,隐隐挣扎着几盏不甘冷去的宫灯。 刹那的静默后,座下忽然有人甩开折扇,那一声清响惊醒了凤栖楼内如痴如醉的人们,仿佛仍流连于方才绝妙的琴音,整个下梁城内满城时令未至的桃花竟瞬间齐齐绽放,连紫檀木琵琶上木讷的仙鹤都霎时变得栩栩如生。 只见一个身着沙红色绸布长袍的华服少年摇着纸扇从座中站起,朗声到:“我出五百两!” 座下宾客一阵唏嘘,人人暗自揣测这华服少年究竟何等人物,竟为一个初次登台的新人如此出手阔绰。忽然左边的席中传出一声冷哼,一个鹰眼蓝衫的中年男子讥笑道:“常二公子,你们石门郡上个月治理蝗灾不当,圣上刚罚了你爹一年俸禄,你若有孝心,就快快回去,权当可怜可怜郡守大人那点微薄的月俸吧。” 那常二公子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自小娇生惯养,又被石门郡守当宝贝一样供着,那里受过这样的冷嘲热讽?当即怒道:“你又是什么东西!我爹的名讳也是你这种人叫的吗?!” “大胆!敢对内阁大人这么说话!”常二话刚落音,蓝衫中年身后的护卫已一把上前给了他两个耳光。 “你――”常家二少显然是被激怒了,正欲发作,随行的书童在他耳边附耳嘶摩了几句,那常二这才捂着肿起的脸悻悻地退回座中,不甘地啐了一口唾沫。 “我这门客不懂礼节,还望常二公子莫要计较。”中年男人满脸笑意,看似赔罪,却丝毫没有怪罪手下的意思。他抬了抬手,身后的小厮立马上前一步:“我家大人出六百两――” 四座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妆衣姑娘琴技出神入化,万某佩服。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万某愿出六百五十两,不知可否有幸能请姑娘过府一叙?”场正中,一个肥头大耳,土财主模样的大汉色迷迷地说道。 “万老板,”座下有人嗤之以鼻,正是下梁黑市上大名鼎鼎的恶霸赵威武:“你放着家中那十几房娇妻爱妾不理,又来这儿凑个什么热闹。”语罢,众人皆是大笑,那万老板语塞,油腻腻的脸上尽是尴尬。 “七百两。”说话的是刚才那位内阁的家仆,他的主人,蓝衫中年翘着腿,一副志在必得的嚣张模样。众人不禁又看了看台上抚琴的少女,她不是很漂亮,姹紫嫣红有很多这样的女孩子,但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与生俱来的气质,温婉不张扬,带着淡淡的忧伤,总会不知不觉吸引着你、不能自拔。 “八百。”又一个声音接口。 “八百三十两。” “九百两!” …… 竞价还在不断升高,妆衣却开始急躁起来。那个人、那个人还没有来,她已经回到了这儿,他如今又在哪里……他……真的会来吗?抚琴的素手微微颤抖,冷汗已经浸湿了少女削瘦的后背,然后她听到二楼雅座里悠悠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仿佛有希望燃起来,她缓缓地抬起头―― “一千两!” 凤栖楼内顿时一片安静,只见二楼珠帘后隐隐可以瞧见一个淡金色的身影,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妆衣。但妆衣眼里的期待却暗了下去,因为她听出,那个声音,不是他。 无声的泪滚落在弦上,发出一季几不可闻的音符。 珠帘后,穿着金色龙纹长衫的俊俏青年挑着凤目,笑眯眯地对身后的男子问道:“你可满意?” 屏风后这才缓步走出一个男子,带着若有若无的昙花清香,一袭再简单不过的青色素衣,长发懒懒地用缎带系着披在肩头,平凡无奇的装束,却映衬着一张妖精般风华绝代的容颜。 “多谢王爷相助。”青衣男子幽幽开口,声音中带着无限慵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他扶着桌缘坐下,木然地对着楼下抱琴少女的方向,咳出一口血。 “你我朋友一场,无需客套。”说话的俊俏青年便是当朝四王爷乐正风清,维京国唯一一位异姓王。见好友咳血,风清忙将一颗回春续命丸喂青衣男子服下,皱眉道:“你这又是何苦?” 青衣男子只是苦笑,绝世的容颜苍白如纸,他又何尝不想与她相认呢?可是他宁可她永远不要看到他这副行将入墓的鬼样子,他又怎会不知道,忍把千金酬一笑,毕竟相思,不似相逢好。 次日,维京举国上下无人不知,姹紫嫣红的新秀妆衣姑娘一曲琵琶惊艳四座,那如泣如诉的琴声感动了天地鬼神,竟让腊月大雪里开出满城桃花。在场的当朝四王爷更是千金搏一笑,重价竞拍下了的佳人专属权,使得在场众多想要一亲芳泽的登徒子弟抱憾而归。 传说那琴声余音委婉,绕梁三日,缠绵不绝。 也就是那夜之后,妆衣的身价开始一路飞升,不到半月竟与维京第一名妓绯婀相差无几,她亦顺理成章地登上姹紫嫣红空缺已久的花魁宝座。 不过妆衣知道,如果没有那个人的出现,她倾其一生可能也终究只是个小丫鬟而已。 天启八年的维京,神火教虎踞南疆,大庸连宗魁举兵造反,中原铁蹄乱,江山雨飘摇。 乱世里的男人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妓院。只要有银子,在那里他们可以抛开仇恨和厮杀,抛开身份和地位,不论族别,独享歌楼红烛昏罗帐,露水一夜无限情。 天下最好的妓院,是姹紫嫣红。阡陌书生《珍珑策》书云:“神兵利器枉生谱,姹紫嫣红美人宫。”策者,谋臣也,珍珑者,棋局也。珍珑策,以天下版图为局,以苍生万民为子,谋方寸棋局,知神州兴亡。阡陌先生这书说的正是当今天下局势。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天下兵器在枉生谱上皆有记载,而世间绝色佳丽尽在姹紫嫣红。 所以这乱世中的男人最喜欢去姹紫嫣红。姹紫嫣红有天下最香醇的艳酒,最销魂的美人。在这个地方,他们可以忘记纷纷扰扰红尘过往,忘记江湖风云死生契阔,他们可以尽情地纵情声色,放浪形骸。 姹紫嫣红是温柔乡,姹紫嫣红是英雄冢。 第二章 前尘遗梦 妆衣记得,她初到姹紫嫣红,已是五年前的事了。 一样的寒冬腊月,彼时的她麻布青衫,双髻蓬乱,稚气的脸蛋被大火熏得满面灰垢,露着一双乌黑笃定的大眼。当日接她进门的几位姑娘怕是至死都不会忘记妆衣那时的眼神,她就那样不发一言地跪在姹紫嫣红的大门前,雪在她肩头落了厚厚一层,没过了她的膝盖,花白了她的发际,引来无数路人的侧目。 “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出来探看的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婆婆。见妆衣浑身狼狈地跪在地上,好心的老妇慌忙上前扶她,“快起来说话。” “我叫子静,请婆婆收留。”没有说姓,十四岁的妆衣低垂着眼,语气里有斩钉截铁的笃定。她原姓聂,子静是她进姹紫嫣红前的本名。 老妇浑浊的眼中闪过一瞬异样的光芒,多少年前,她是怎样心心念念地想要逃离这里,可是,眼前这个不喑世事的女娃儿竟想要进青楼? “孩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早些回去,莫让家中挂念。”老妇正色道。 家?妆衣心头一紧,痛苦的记忆在脑海里一幕幕重演。(.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他们聂家是天波府的书香大户,府邸巍峨,子嗣成群。 童年的记忆里,装的是娘亲的无奈;祖母的冷眼;兄长的暴打;永远也做不完的事情;几位侧夫人的冷嘲热讽;以及各色各样支离破碎的记忆残片。 黑白色的落院,她的面前是如墙的衣山,皮肉已被皂荚水咬破,可女眷们的衣服却源源不断地送来。她大哥聂子毅用纸扇挑起她的下巴,道:“好妹子,这些粗活为兄可以让下人去做,你可愿意?”她颤巍巍地点点头。他笑了,高大的身子压下来,突然粗暴地撕开她的衣裳,她吓得大声呼救,可是没有人理她,府里行色匆匆的侍婢和家丁就好像看不见他们似的。她咬了他,他一脚把她踹到地上,怒骂:贱人! 她恨呐…… 黑白色的高墙,兄长们拿着棍子把她围在聂府一角,他们张牙舞爪地谩骂着,好似地狱的魔鬼!一旁,同样是她娘所出的姐姐和府里的侍婢正乐滋滋地隔岸观火。[.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他们说她是爹爹和婢女鬼混产下的野种,他们还说她娘放荡成性,她根本不是爹爹的骨肉!乱棍鞭打在她身上,流了好多血,棍子上的木刺陷在她的皮肉里,竟也感觉不到疼痛了。麻木了吗?她这是要死掉了吗? ……谁来救救她?为什么没有人救救她? 她恨啊! 黑白色的长廊,那个她最敬爱的爹爹手持火把,忽明忽暗的火光把他沧桑的面孔映得陌生冰冷,他狰狞地对她笑着,他说你和你娘一样,都该死!她想反驳,不是这样,可是千疮百孔的心再也无力发出任何悲鸣。她努力学习诗书礼节,学习为人处世的道理,她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他的肯定。而今他要烧死她,烧死这个不该出世的孽种!正如当初亲手烧死她娘那样,扔下火把,父亲走出去把门从外面锁上。熊熊烈火烧掉了丝幔、云屏,房梁砸下来,挡住了她的退路,她在火海里挣扎,好热,喘不过气了……她要就这样死去了吗?她不甘,她不愿! 谁来救救她?为什么没有人救救她! 好恨……她好恨! “我……已经没有家了。”天不亡她聂子静,久年失修的破天窗,让她逃了出来。一路颠簸,她才从天波府逃到了下梁,那个‘家’,是再也不能回去了。 “罢了,都是苦命人。”老妇为妆衣了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语重心长道:“孩子,你可想清楚了,若是入了风尘,就很难再有机会全身而退了。” “谢婆婆成全。”妆衣跪下来,对身前白发老妇拜了三拜―― 一拜,过往身世种种皆为虚妄。 再拜,了却俗世缘灭凡心若死。 三拜,自此红尘紫陌两不相知。 那以后,没有人还会提起被大火烧死的聂家小女儿聂子静,姹紫嫣红里却多了一个聪慧机敏的叫作妆衣的小丫鬟。 沐浴更衣后,妆衣粉雕玉琢的小脸总算展露出来,虽脱不开稚气,但细看之下,却甚是清秀可人。稍作小憩,四更的时候,妆衣就被昨日带她进门的桂婆婆引着,往姹紫嫣红园北面的红袖楼走去。 这个慈祥的老人叫阿桂,是珍膳房的管事,这的姑娘都喊她桂婆婆,妆衣这个名字就是她给起的。在姹紫嫣红,除了花魁和两位掌权服侍,其余姑娘都会有一个艺名,正好园中新来一批和妆衣年纪相仿的小姑娘,这一届是衣字辈,故为她取名妆衣。 红袖楼又叫红袖教坊,每一个新来的姑娘都必须在这经过严格的训练和选拔,为期五年,方能正式入主姹紫嫣红。学艺的内容繁琐,除了基础的礼仪、器乐、诗书,要学习的还有刺绣、舞蹈、秦腔、写字、工笔、博弈,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五年之后,善才会根据她们的才艺高低和学艺时的表现,把她们编入姹紫嫣红三天九房。长生天的会被捧成花魁,吉祥天的为舞娘乐伎,海市天的则是最普通的挂牌姑娘。花魁面见的都是王孙权贵,艺妓亦可以选择自己的客人,挂牌姑娘就和普通的青楼女子没有区别了。九房是指伺候三天的丫鬟等级。其中以敬事房的丫鬟地位最高,直接照顾花魁的生活起居。 至于五年后会成为什么,就要看妆衣自己的造化了。 第三章 初入教坊 没走多久,妆衣就跟着桂婆婆就到了红袖楼外。大门是朱红色的,挂着旖旎的八角宫灯;楼高五层,每一层的围栏上都雕画着风雅精致的花纹,风花雪月,鸟兽虫鱼。纸窗纱里一派灯火通明,楼里悠悠地飘出丝竹琴韵,还有一缕若有若无的墨香。刚进门,一个姿容明艳的少女就笑呵呵地就迎了上来,圆圆脸蛋上一双机灵的大眼睛,笑道:“这不是珍膳房的桂婆婆么?莫不是给红袖姐姐带什么好吃的来了?不知可有香涵的份儿?” “就你最贪嘴。”桂婆婆爱抚地轻斥,几包桂花酥塞到了名唤香涵的少女手中。那香涵面露喜色,连声道谢,桂婆婆亦笑道:“麻烦涵丫头你去通报一声,老身有事求见。” “婆婆稍坐片刻,香涵这就去通传。”少女狡黠地把身子让出一条路,“请。” 两人被引进后堂后,香涵便上楼向那位红袖姑娘通报去了。妆衣不由自主地四下打量来,这是一个方寸大小的房间,仅放置着一套红木桌椅而已。那桌椅雕工精细,精美雅致。妆衣正暗想这红袖姑娘是什么摸样,隔屋的珠帘被香涵挑开,只见一位身着红色纱裙的女子款款走来。 那女子模样甚是端庄,莫约二十五六上下,这样的年纪在风尘之地已不算年轻。她肤白似雪,长发挽成一个百鸟朝凤髻,没有过多的修饰,只懒懒地斜插着一支翠玉蝴蝶步摇,却衬得一片樱唇更是绯红。的确是个标志的美人,可也仅仅只是标志而已,维京的大街上有很多这样的女人,固然美丽,却没有一点特色。莫说妆衣在天波府那位那以娇艳著称的四娘,即便是她早故的生母,也要比这位红袖姑娘美上几分。 这真见到了,妆衣不免有些失望。 桂婆婆走到妆衣身边,介绍道:“这位就是红袖教坊的总善才,红袖姑娘。” “见过姑娘。”妆衣颔首行礼。 “不必拘礼。你的事桂婆婆已经大致告诉我了,以后你在红袖楼学艺,咱们就是一家人,我定会像照顾亲妹子那样照顾你。”红袖看着眼前低眉顺目的妆衣,语调不温不火:“待会香涵会把教坊的规矩细细地告诉你,在教坊就得按教坊的规矩办事,任谁坏了规矩都一样要受罚,可千万要记住了。” “谢姑娘提点。(.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妆衣不卑不亢地应道。 “这里的训练会很辛苦,不过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要想在姹紫嫣红出人头地就必须先在此经受磨练。这五年若你能好好学习才艺,日后必定苦尽甘来。”红袖这话说得淡淡的,但却是她的肺腑之言。 “谨记姑娘教悔,妆衣自当竭尽全力。” 红袖莞尔:“真是个乖巧的丫头,只是不知基础如何。我且考你一考,何为女子三从四德?” “回姑娘话,三从是指未嫁从父、即嫁从夫、夫死从子,四德乃妇德、妇言、妇功、妇容。”妆衣谦卑地接口。 红袖觉得自己的第一道题实在是太没水平了,于是为妆衣加码:“东汉末年,天下三分,蜀相诸葛亮智取汉中时,魏兵溃退斜谷。进退两难之际,曹操向他的部属们下达了什么样的命令?” “是鸡肋。”妆衣略一思索,从容道:“鸡肋者,食之无肉,弃之有味。进不能胜,退恐人笑,多待无益,不如早归。于是曹操和他的大军不日便退兵班师了。” “好一个‘食之无肉,弃之有味’,”红袖来了兴致,一张俏脸喜露于表,她愈发喜欢这个孩子了:“诗词对歌学过否?” “偶有涉猎,愿听红袖姑娘赐教。”妆衣如是说。 红袖略想了想,吟道:“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几乎没有思考,妆衣脱口而出。 红袖不可思议地望着妆衣,旁听的香涵与桂婆婆更是瞠目结舌。她红袖是下梁清馆里数一数二的才女,若非到了年纪,神公子又怎舍得让她委身于这小小教坊之中?这女娃年纪轻轻,文采竟不输于她,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还是她红袖人老不中用了呢?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能耐,教坊规矩,收人过三关,你已经全部通过了。这最后一道题,不管你能否对的上来,你都已经是我红袖楼中一员。只是近日闲来无聊,我还想再考你一考,不知你意向如何?” 听红袖这么说,妆衣也来了兴致,诺道:“请姑娘赐教。” “寄宿客家,牢守寒窗空寂寞。”红袖轻唱,曼妙的歌声带着新一联对子娓娓道出。不是她刻意刁难,因为她相信这个孩子一定能对上,在这个孩子身上,她看到了自己年少时的影子。 桂婆婆心知她又给妆衣加码了,这次的对子字字部首相同,还须用相应的曲牌唱出才算正确。想必是红袖动了真格,就是请四大花魁来对这样的对子也要费一些脑筋,何况才十三岁的妆衣? 妆衣若有所思片刻,随即浅哼:“远避迷途,退还莲径返逍遥。”虽然妆衣的带着声音稚嫩生涩,但与方才红袖的唱段衔接起来是异常的连贯,用词之精确更是无可挑剔。 “阁下高才,红袖佩服。”一阵沉默后,红袖两手交叠俯身对妆衣拱手作揖。有经验的人可以看出,红袖对妆衣行的是清馆中花魁之间见面才行的的正礼。 “香涵,领妆衣去用早膳吧。安排她住下后,给她挑一套乐器,卯时的时候带她来畅音阁。” “红袖姐姐,这孩子要分到哪个班呢?” “天字一号。”红袖说罢转身走了出去,剩下香涵和桂婆婆面面相觑。 第四章 天字一号 早膳后,为妆衣打点好住所,香涵便送桂婆婆回去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妆衣的住所在红袖楼的西面,离授课的地方较远,偌大的房间只有一个壁橱和一张整洁的大通铺,与姹紫嫣红光鲜的外表有着天壤之别。不过妆衣喜欢这个地方,虽然简朴了点,但打扫的很干净,比她在聂府时睡得柴房要好多了。除妆衣之外,这间屋子里还住着晴衣、蝶衣、程衣、荷衣四个小姑娘,晴衣活泼巧辩,蝶衣貌美天真,程衣端庄内敛,荷衣清高自负。 待妆衣安顿好已日过寅时了,香涵去送桂婆婆还没有回来,正巧程衣也是天字一号的学生,妆衣便与程衣同行。[.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程衣长妆衣两岁,知性的谈吐让人心生好感。妆衣经打听才知道她来姹红袖教坊学艺已经三年了,不由心生敬畏;而程衣在得知妆衣只花了一个时辰就分入天字一号的事后,更是震惊地说不出话。她为了进天字一号,可是整整奋斗了三个春秋,如此悬殊,叫她情何以堪? 红袖教坊依学生的资质,将她们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每级三个班,分别由各自的善才授予不同阶段、不同难度的训练,而其中以天字一号授课难度为冠十二班之首。红袖楼每隔半年举行一次才艺大会,学艺的女孩子会在才艺大会中把自己半年来学到的最得意的成果展现出来,班级亦是半年一调,进者上轮。 一路无话。 程衣二人行至畅音阁时距卯时尚有一刻钟,天字号的人都在走廊里,穿着清一色整齐的学徒夹袄,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教坊里素来有这样的规矩,各班门前各立一块扎满钢钉的花梨木大匾,谓之“花头户”。而班里学徒的名号会被刻在一块巴掌大的小香樟上,挂在对应的花头户上,方便管理和调动。众人对妆衣指指点点,原是她直接进入天字一号的事已在教坊中引起轰动。只见那天字一号门口的花头户早已挂上了刻有妆衣二字的木牌,左右全是不绝于耳的窃窃私语。 “就是她,一夜之间进了天字一号,也不知是个什么来头。”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姑锐利地盯着妆衣,对身旁的人道。 “素衣有个那么好的爹爹,学艺了一年才不过挤身天字二号,也许人家是真有本事也不一定。” 一个皮肤微黑的女孩接过话,满带嘲讽地说:“什么本事,听说昨儿夜里桂婆婆引她去红袖姑娘那里谈了一宿,依我看,这当中必定有什么古怪。” “几位姐姐的说法未免片面,这位妆衣姑娘能进入天字一号,必然是凭真才实学。”一个声音甜美的女孩儿的接过话来:“她受过的苦绝不会比我们任何一人少,我想这位妆衣姑娘在来这儿之前,一定也是很努力很努力的。” 心中有某根弦受到了拨动,妆衣看了那个说话的女孩儿一眼,白皙净透的小脸上镶着一对灵动的杏花大眼,眉心有一记鲜艳的朱砂。好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胚子!妆衣想着,正巧那女孩儿也向妆衣看过来,浅浅地对妆衣展颜一笑。妆衣黯然,这个与世无争的笑容,多么像当初的聂府那个什么都不知道自己。曾几何时的她,在多少个夜晚寒窗苦读,只是为生于书香世家的自己争取一寸立足的方土;曾几何时的她,也会为得到那个人的肯定而彻夜挑灯不眠――诗词歌赋、古今通史,只要能使父亲赞美的,她都会去学。 而今,妆衣的眼里只剩下淡漠。 第五章 与君初识(一) 上午三个时辰上的是琵琶,畅音阁里的桌椅整整齐齐地摆放成左右两列,众人抱琴端坐在席,房里一片鸦雀无声,唯有阳光透过了窗纱,暖暖地披在房间正中空出来的鹿茸地毯上,绣着淡金色的光辉。(.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房间的右边是个拱门,轻纱帐幔垂地,隐约能看见里面浮雕精美的火坑,授课的善才倾语就慵懒地抱琴靠在上面,不怒自威。微风时过,便有淡淡的昙花体香从那帘后氤氲出来,虽看不真切,却引人无尽遐想。 滚珠般淙淙的琴声从右侧的小屋里流淌出来,是一曲《阳春白雪》,风靡东陆十六国大小青楼里的名段。妆衣一下子就着迷了,她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琴声,以前父亲也经常请天波府的名妓施施姑娘来聂府演奏,这首《阳春白雪》妆衣听过很多遍,一点也不陌生。可是施施姑娘的琴声完全没有这种清高傲然的风韵,而这位倾善才弹出来的却如同天籁一般。 能弹出这么美的琴声,这位倾善才必定是个天仙般的妙人。妆衣暗忖。 由于天字一号是十二班之首,这个班的女孩子多数都是学艺了一段时间,或者在某些方面有过人的天赋才挤身进来的,比如妆衣就是典型的后者。所以天字一号的女孩儿年龄都稍长,最大的有十六岁,已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早课前,妆衣就不断听到有人在议论授琴的倾善才待人是千般好,唯独对琴技却是锱铢必较,这真要得见了,妆衣不免有几分紧张。 “琵琶出于塞外胡中,为匈奴人马上所鼓,推手前曰批,引手却曰把,象其鼓时,因取谐音以为名。”幽帘后,倾语声音疏懒地介绍起了琵琶的结构:“琵琶有六相、五弦、十三柱。弹奏时应把琵琶竖放在两腿中间,面板朝外,背板处贴紧小腹,头部靠后,不得超过琵琶颈。” 妆衣一惊,满脑子皆是不可思议:这倾善才是个男人?方才那天籁般的琴声竟然是一个男人所奏?而这里只有妆衣一个新人,这话显然是说给她听的。 “弹得时候切记右手切莫要靠在琴上,掌、指关节要隆起,指与指之间必须留有一厘空隙。指尖触弦的位置会直接影响弹奏的音色,最佳发音点约在缚弦上方的五至六公分处,弹奏低音时发音点要略加往上。”倾语说着,随意拨弄出几个音符。 “我们弹的时候,左手虎口扶琴,上臂自然下垂,肘部轻轻上支,腋避免夹拢,手心不可贴上琴的边沿。按弦时指尖位于品相两处,但不可直接按于品上,否则弹出来的声音闷钝。”幽帘后,倾语淡绿色的人影用一种非常奇怪的姿势抱着琴,十分漫不经心地弹奏着。奇怪的是,这样一点也不规范的动作,弹出来的琴声却没有分毫的走调,反而把那琵琶驾驭得无比自然,好像在他手中有了生命一般。 少顷,琴声停了下来,隔着摇曳的珠帘,那绿色的身影朝妆衣招了招手,平心静气道:“新来的进来,其他人先自行练习。” 妆衣没有想到会被点名,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她求助地看了一眼对面的程衣,程衣亦回给她一个同情又有些复杂的眼神。妆衣无奈,只好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抱琴走了进去。 隔间里仅有一个供人休息的火坑,满溢着淡淡的昙花香气,身披绿衫一脸狐媚的倾语就在上面斜坐着。这是个妖冶的男子,微开的衣襟露出他结实的胸膛。长发垂地,微睁的柳叶细眼无尽慵懒,虽模样只有二十出头,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媚态。 妖孽,妆衣迅速给倾语定位。 “早课前我听那些丫头说了,你叫妆衣是吧?”倾语笑眯眯地拍了拍自己身侧的软垫,对妆衣笑道:“坐。” 妆衣小心翼翼地在倾语身边坐下,有痒痒的鼻息呵在她的耳上,妆衣缩了缩脑袋,一抬头才发现一旁倾语正嘴角带笑地盯着她,扑闪扑闪的睫毛下,那一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眸子仿佛能把人吸进去。妆衣涨红了脸,把头撇开。真是个十足的妖孽,可是这异样的感觉是什么?她居然被一个男人看得不好意思了。 “怎么你在……怕我?”倾语也是一愣,遂问出了自己的推测:“我长得有多骇人,竟把你弄得那么紧张?”强忍着满腔笑意,倾语故作严肃地打趣道。见妆衣不语,倾语心下便明白了几分,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小姑娘,竟然初次见面就被自己搞得说不出话来。 东陆十六国,是一块人鬼妖道同衍共生的神州大地。他是青丘灵狐一族的嫡系血亲,天生便是一副叫人羡煞的好皮囊,数百年来,他尽观人间百态,尝尽各种酸甜苦果,自知风华无双,却不曾逢上有人见他是如此怯生生的模样。莫不是他在下梁修养生息的这些日子,这狐媚功夫又得以见长了? 妆衣以为倾语生气了,便解释道:“不是这样,善才多心了。” “那就是你被我的美色迷住了,对不对?” “……”妆衣无语。 哈,猜中!一个奸计得逞的坏笑爬上倾语妖孽般的俊脸,这教坊里的日子过得太无趣了,他得寸进尺地靠近妆衣,决定要好好挑逗挑逗她。 “我是不是很好看?”倾语玩笑着问道,心里却不免有些失落。其实这个问题他一直想知道,因为他已经足足有二百多年没看过自己了,自己什么模样也早就记不清了——所以他是捉弄妆衣,也是质疑自己。 见妆衣没有回答,倾语又奸笑着补上一句,“说谎话……会遭天谴的。” “……” 这货究竟是怎么当上善才的?妆衣暗自叫苦,你好不好看拿面镜子照一照不就明了了?为什么非要揪着她问?现在不是授课时间么?她不是来跟他学琴的么?她上辈子欠了他什么?她什么地方得罪过他么?……不对,如果她见过这么妖孽的男人她不可能没印象。她爹有很多小妾,侍婢也全是她那位好色的大哥精挑细选的,他们聂家不乏美人。但如果放到眼前这个男人面前,什么四娘,什么施施,什么小红小翠小丽小娟……所谓美人,全是糟粑! “是,善才是妆衣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妆衣的声音越说越弱,到后边几乎听不见了,她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感觉这么别扭,说完忐忑地偷瞄了瞄倾语的表情,谁知那柳叶眼仍是直勾勾地盯着她。 “恩,这我知道。”不料倾语耳力惊人,尽数听了进去,而且还厚颜无耻地承认了。“玼妍美丑,都是皮囊表象而已,不用太羡慕。” 这货到底会不会脸红? 妆衣万万没想到倾语这臭不要脸的竟然这么爽快就认了,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可是你为什么要紧张?”倾语忍着笑反问道。他觉得这个小丫头实在是太好玩了,那副欲言又止的别扭样着实让他想笑,不像教坊里其他的那些小姑娘,不是刻意献媚便是对他恭恭敬敬的,无趣极了。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妆衣一时语塞,老实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坐在倾语边上会有那样神妙的感觉。她只好从容着老实交代:“善才一直看着妆衣,妆衣有些不自在。” “是这样啊……倾语失礼,开始练琴吧。”倾语似有不悦,侧过脸去不再看妆衣:“你且随便弹几个音试试。” 妆衣弹指,几个无规则的音符跳了出来。 “你手指按得太上,发音沙而不纯,再来一遍。”倾语微微颦眉,点到。 妆衣低头又拨弄了几下。 “这次又按得太下,沉闷而不清脆,重来。” 铮铮—— “指甲边缘触弦产生了噪音,重来。” 铮—— “不行,重来。” …… “重来。” …… “重来。” … 妆衣被留堂到了午时,十指皮都蹭破了,才终于勉强把指法练熟,直到下午的课要开始了倾语才放她走。倾语只道妆衣乐器基础太差,若要赶上天字一号的众人就得狠下苦功,让她入夜后再到畅音阁去练琴。琵琶是每一个青楼女子都必需要掌握的,何况是红袖教坊中最精英的天字一号。 下午的礼仪课导师是香涵。香涵是红袖楼服侍长,顾名思义就是红袖楼里最大的丫鬟,仪容礼节自是无可挑剔,加上性格大方爽朗,又与多数学生年龄差距不大,故而深得众人喜欢。可妆衣无心却听课,来不及用午膳导致她整整一下午都饥肠辘辘几近昏厥,脑袋里满是乱七八糟的琵琶指法,还有倾语那个妖孽的影子。 晚膳时,妆衣足足吃了三个人的量,看得晴衣蝶衣是目瞪口呆。 第六章 与君初识(二) 茶余饭后,正是谈天论事的最佳时间,红袖楼西面的某个房间里,木塌上暖暖地铺着橘色的霞光,三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儿吃饱喝足地闲话着一天的趣闻。[.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他要你入夜后去畅音阁?”晴衣眨巴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不可置信地问道。 妆衣点了点头,“善才说我底子差,如果要赶上教坊里其他人的进度就必须付出十倍努力,所以叫我入夜了去练琴。”说着,妆衣看了眼满是疑惑的晴衣和坐在一旁一旁欲言又止的蝶衣,又地补上一问:“可是有何不妥?” “他也说我底子差。”蝶衣讪笑,做无奈状。 “在他眼里谁底子不差?”晴衣阴着脸,压低了声音凑近妆衣:“妆衣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到倾善才了?” “没有啊。”妆衣不解。 晴衣若有所思片刻,方才神神秘秘地开口:“大家姐妹同窗一场,可别说我们没有提醒你,畅音阁那地方一到晚上就――” “晴衣!”蝶衣毫不客气地打断她,身子却挨着妆衣身边挪了挪:“天要黑了,莫讲这些吓人的。” 晴衣坏笑道:“哈哈,胆小鬼蝶衣害怕了。” “胡……胡说!我才没有害怕!”蝶衣强辩,但明显底气不足。“妆衣,你还是别去了,这天冷的紧,况且畅音阁那里晚上不太平。” 看着蝶衣一脸担忧的表情,妆衣有种不好的感觉:“怎么回事?” “邪门得很。”晴衣环顾房间一圈,确定没有其他人了,才小心地说道:“很多人说畅音阁里住着一个白发金眸的妖怪,据说那妖怪专吸人精血,前任服侍长就死在那里,被发现时尸体就干如枯木一般。” “晴衣别说了!”蝶衣再次打断晴衣的话,她亲眼见过那服侍长的尸体,何止是干如枯木,还通体紫黑,脖子被什么东西要撕了一个大窟窿,死状简直惨不忍睹。 世道混沌,妖邪横生,神州大陆妖鬼共主沉浮。二百年前鬼谷先师大开阴阳之门,魔界少主残风噬影组合三十六教一百零八坛魑魅魍魉,谓之魔宗;以灭世斩月、铁骑众为首的正义之士亦结成联盟,以维京下梁鼎剑阁为腹地,号中原剑会,已与魔宗对持二百年之久。 妆衣笑道:“时下东陆妖魅横行,维京国境内有三成以上的人都带有妖族血统,就连姹紫嫣红里的客人也有三成为妖族,这并不稀奇。下梁乃鼎剑阁脚下,方圆数百里内里皆有圣光之力庇护,奈他妖魔鬼怪也不敢如何。所谓我不犯妖,妖不犯我,依我看,畅音阁闹鬼一说也就是夸大其词而已。” “妆衣姐姐,晴衣说的都是真的。一年前便是那位服侍嬷嬷推举我进的教坊,她尸首的模样我至今没法忘记,那绝不是人干的。”蝶衣又往妆衣身上挨近了些,唯唯诺诺地说道:“当时不止是我、红袖姑娘和香涵姐姐也都见了的。” “可我听说倾善才一直住在畅音阁里,如果真有妖物,为何他就能平安无事,而且长久以来还什么都没有发觉?”妆衣仍是半信半疑,继续问道。 “倾善才眼睛看不见,红袖姑娘和上头的那位主子顾及他行动不便,于是安排他住进了畅音阁,方便他日间授课。男子属阳,妖气自是不易近他的身,况且即便有妖,他一个盲眼之人也是察觉不到的。” “什么?你说倾善才的眼睛?”妆衣猛地坐了起来,脑中浮现出倾语那张妖精般风华绝代的脸,忽然有些莫名的失落。 怎么看……都不像呢。 “难道你看不出来么?倾善才的那双眼睛幽黑却无神,分明就是瞎的。” 第七章 夜半之约 三更,明月当空,树影摇风。[.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妆衣蹑手蹑脚来到畅音阁前,‘吱呀——’一声,门开了,她轻轻踱进去把门掩上。夜色温柔又安静,四下无人,果真如倾语说的很适合练琴。至于倾语,妆衣真没看出他是个瞎子,早上无心的话一定伤到他了,中午为了授琴还陪她饿肚子,想来真是抱歉。 放好东西,妆衣正要点灯,只听背后响起一个轻飘飘的脚步声,细听之下才发觉那脚步竟是在慢慢接近她。寒风中夹杂着一丝诡异的香气,妆衣觉得这味道好像在什么地方闻过,一时之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妆衣猛然想起晴衣说的那个吸人精血的妖怪,而思考的须臾里,那个轻飘飘的的脚步声已经飘到了妆衣身后。一时间来不及多想,黑暗中,妆衣操起手边的烛台便狠狠向身后砸去。但闻那妖怪惨叫一声,径直倒下。 “你……呃…干、干什么啊……”半晌沉默后,那‘妖怪’又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没好气地低吼:“很痛哎!” “倾善才?”妆衣一愣,虽然看不清楚,但教坊里的男人不多,这慵懒的男声只有一个人有,就是倾语这位人前正经人后犯抽的主儿。妆衣掏出丝帕好心上前走近他:“怎么是你?你怎么样?没伤到吧?” “畅音阁里就住着我一个,不是我还能有谁?我算到这时辰你会来练琴,所以特地下来看看有没什么地方可以帮你。”倾语靠在墙上,没好气地骂道:“想不到你这丫头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下手居然那么重……你干嘛不点灯啊!” “这话应该我问你,你一直在这为什么不点灯?” 沉默,气氛突然有些尴尬。 妆衣暗骂一句该死,心知说错了话,又弱弱地补上一句:“对不起……” “别说了!”倾语粗暴的打断,随后是深深的落寞:“我已经习惯了。” 妆衣再不敢说什么,乖乖闭了嘴去点灯,火石触碰,屋内霎时明亮起来。只见倾语面色惨白、满头是血地倚在墙边,前额被烛台砸开了一道足有一指长的口子,而那尊青铜烛台正轱辘地滚在了地上。血还在往外流,顺着倾语的前额,覆上他长长的睫毛和阴影下那双没有光采的柳叶细眼,布得一脸都是。妆衣登时被吓得手足无措,她赶忙把倾语扶到桌边坐下,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她的心头,她从没这么害怕过,就是被父亲困在火海里面对死亡的时候也没有。伤人了,她居然该死地用烛台把倾语打伤了! 他会不会有事?他疼吗?她该怎么做?她,能怎么做? 妆衣登时手足无措,虽然已经尽量使自己保持冷静,但仍是声音发颤:“这么会这样……你坚持一下,我去找药师。” “万万不可!”倾语抓住妆衣的手臂,急道:“如果你去喊人,他们就会知道你弄伤我。你有没有脑子?教坊戒律森严,这事要是传出去,轻则把你逐出姹紫嫣红小惩大诫,重则直接拖到刑房杖刑至死。” 毕竟是男儿身,倾语的手劲不小,这一拉扯妆衣的手臂不免有些生疼。 “可是你的脑袋还在流血,难道要我坐视不理吗?到底是谁没有脑子?”妆衣有点急了,不客气地回道。在他面前她根本淡定不了,这家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已经伤成这样了居然还在思虑这些!?倾语说的后果她不是没有想到,但本就是她错伤她在先,就算有什么后果她也应该承担。 “紧张什么,这点小伤我又死不了。”倾语微嗔,心下却有些莫名地沾沾自喜。他冲妆衣明媚一笑,语气却是冷静的:“你帮我打一盆清水,再去外面撬一块干净的冰给我,可以的话最好还要有布条。” “好,你等我。”妆衣什么也没有问,箭步跑了出去。屋内,倾语听着妆衣莽莽撞撞跑远的脚步,无奈扶额——他可是妖族中灵力最强的青丘灵狐,居然被一个丫头片子持着凡物所伤,真是把他们青丘狐族的脸都丢尽了。而且被鼎剑阁的圣光之力压着,他的妖力无法施展,这伤又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愈合了。 没一会,妆衣就拿着倾语要的三样东西走了进来:水是妆衣在灶房刚烧的,冷暖参半,不温不火;那冰是从松枝上采下来的,莫约两掌大,用棉裙裹着被妆衣揣在怀里;至于布条……妆衣白了一眼正揉捏在手里把玩的倾语。 “大庸雪纺?这是上好的衣料,拿来包扎可惜了。”倾语抚着布条认真说道。妆衣狠狠瞪了瞪他,这厮贼精贼精的,那布条手感自然好,那是她用自己的里衣撕成的!在姹紫嫣红学艺的女孩儿平日里穿的都是教坊统一发放的学徒衫,一人只有两件可供换洗,妆衣自是宝贝得不成样。大晚上的倾语让她去哪儿找布条,妆衣想来想去也只有撕了自己的里衣,那是她从聂家逃出来时唯一带出来的东西。聂府生活奢淫,为了彰显家势,府中上下使用的衣料无一不是精挑细选,就连一直被当做下人看待的妆衣穿的也一直是以名贵著称的大庸雪纺。只是,前尘已尽随流水,又何须留恋一件衣裳?妆衣忽然很庆幸倾语看不到她现在衣衫破烂的样子,不然以他损人为乐的恶趣,定免不了取笑她一番。 “区区片刻的竟能搞来这么好的料子,有点本事。”倾语说罢,笑眯眯把布条往妆衣面前一递。 “干嘛?” “你这丫头有没有良心?打伤我还想让我自己包扎?”他存心逗她。 妆衣想反驳,但想来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只好乖乖照做。她用清水润湿了帕子上前替倾语擦拭血渍,可是倾语流血太多,光是换水妆衣就里里外外在灶房和畅饮阁之间跑了十余趟,虽是寒冬,还是把妆衣累出了满头大汗。 “痛。”倾语皱着眉,低声抱怨。 妆衣心头突然浮上一种报复的快感,手下力道又悄悄加重了几分,嘴里却说着无辜的安慰:“稍微忍一忍,伤口必须要清理干净。” 这一边倾语完全不知道妆衣打的什么鬼算盘,当是妆衣笨手笨脚,只好忍着疼继续皱着一张脸,干巴巴地看着前方的虚无。 笨拙的丫头,倾语想着。 可怜的瞎子,妆衣暗怤。 各怀鬼胎。 随后妆衣用帕子裹着冰块给倾语止血镇痛,再接着替他包扎,一夜忙活下来,不知不觉,两个时辰便这样悄悄溜走了。 “今晚琴是练不成了,明夜你再来吧,我会助你尽快跟上其他人的进度。唉……这么深的口子,肯定会留疤……破相了。”倾语摸了摸包扎好的前额,竟然一脸忧伤地叹起了气。 妆衣翻给他一个白眼,看着桌上莲花形的金属烛台,忽然有种抄起来冲上去给他补上两下的邪恶想法。如果他那天妒人怨的脸也叫破相,那她长成这样算什么,面瘫人士? 五更的时候,倾语额上的血总算彻底止住,妆衣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轻手轻脚地摸回房去。 次日,教坊里又沸腾了,昨夜在畅音阁附近巡夜的婢女听见里面不知是谁惨叫了一声,今早发现地上有一滩血,墙上还有几个血手印,死不见尸。道是又出了人命,这次那妖怪连骨头都没吐出来。 妆衣险些笑到气岔。 第八章 山雨欲来 不知不觉来姹紫嫣红已数月了,对于红袖教坊妆衣心里也基本有了个底。就天字号而言,工笔善才织语、歌舞善才解语、丝竹善才倾语。香涵同时指导攻心术与礼仪,而诗文是总善才红袖亲自函授。另外还有女红导师书涵,传授化妆术的秋涵,以及易牙术的笑眉。织语寡淡少言,但能妙笔生花纸上挥毫;解语妩媚娇艳,是为天生软骨的练舞奇才;倾语有点让人琢磨不透,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十八般乐器样样精通。 诗词歌赋妆衣从小就学,自是得心应手;泼墨作画是聂府的必学课程,她亦不在话下。唯独舞乐妆衣差些,但倾语那个狐媚子整天半夜把她喊去畅音阁,几天下来她的琴艺竟也如洪水猛兽般突飞猛进。 对于妆衣一日千里的进步,教坊众人又羡又妒,同屋的荷衣直接不与她说话,程衣面上没说什么,心理多多少少也是不好受的。用晴衣的话说,妆衣锋芒太露,才来几个月便超过了人家学艺几年的,自然有人要心中不快。毕竟,红袖有度量去拜服妆衣,因为红袖是君子,但不表示每个人都是。 比如,莹衣。 红袖楼外,风雨亭中,两个婷婷少女凭栏而立。一个身穿水红色窄腰广袖裙,披着缕金牡丹粉色纱缎,头戴秭归,长发编成若干小辫,一张圆脸好不可爱;另一个白色衣裙,体态纤柔素雅,仪容端庄,凤目微挑,不是程衣是谁?二人一红一白,一艳一素,对比鲜明却无比和谐地站在一起,构成一幅双娇潋滟图。 只见那水红花裙的少女幽幽地说:“那妆衣太过招摇,常此以往,风头必将盛于你我姐妹,叫尔等如何坐视不管?还请姐姐助莹衣一臂之力。” “妹妹多虑了。你堂堂上梁都尉之女,论才情美貌皆是天字一号的佼佼,她何德何能能凌驾于你上?”程衣望着远处的垂柳,不徐不慢地开口应道。 “程衣姐姐说得哪里话,你我二人是结义金兰的姐妹,在这偌大教坊之中莹衣也就姐姐一个朋友而已。姐姐一再推脱,岂不叫旁人看了笑话?”莹衣反问,鬓边的盛放的秭归花衬得她一张圆圆的脸蛋有着不谙世事的纯真。 “妹妹何出此言?难道是信不过我这个做姐姐的么?”程衣淡淡地问,本应不悦的言语中却是出奇的平静。 莹衣不慌不忙地迎上去,甜甜笑道:“岂敢,妹妹只是怕程衣姐姐与那妆衣常住一处,日子久了生出感情下不了手罢了。” “妆衣虽招人厌恶,却也算是生性纯良。”程衣笑着,吐字间竟是寒气袭人,她故意放慢了语气,这话看似打圆场,实则却是在激怒莹衣。她当然也不想放任妆衣这么发展下去,可她更不会蠢到去为莹衣清扫路面。 莹衣是上梁护国军都尉连舍藏之女,上梁城是维京的帝都,连姓是维京的国姓,而护国军是维京最精锐的部队。维京国内,大小城池要塞皆以连姓亲信管理,连氏一族的势力可见一斑。连舍藏将莹衣送入姹紫嫣红,为的正是把培养她,等有朝一日莹衣功成名就时,好将她献给国主。 “既然姐姐不肯帮忙,多说无益,妹妹告辞了!”听程衣这么说,莹衣终于按捺不住,眼中闪过一道犀利的光。妆衣是她心头的一根刺,不拔掉它她就不能安睡!她狠狠地瞪了程衣一眼,拂袖而去。 水红色的衣裳消失在视野里,亭檐下,一季不易察觉的笑意正牵起程衣的嘴角。 第九章 试炼大会(一) 临近岁末,天越发的寒冷,红袖教坊一年一度的试炼大会也马上就要举行了。试炼大会主要是测试学徒们近半年的才艺学习情况,根据表现,学习期满五年的会直接从教坊毕业,被分入前庭,也就是姹紫嫣红的三天九房。当然这中间也有一部分人将被分配在教坊中任教,比如香涵便是。其余学徒将根据试炼大会的成绩,重新编入教坊天地玄黄的所属班级。所以,教坊众人都在忙于苦练才艺,好迎接试炼大会的到来。 是夜,妆衣照常去畅音阁练琴,深雪没了脚,一路走来鞋都给浸湿了。风猎猎作响,给深冬的夜平添几分诡异。 “冷风都跟着某个白痴进来了。”妆衣掩上门,黑暗的房间深处,倾语懒懒的声音响起。 妆衣挑眉:“你可以出去,顺便把冷风带出去。” “你没良心,老子特地下楼来陪你你还要赶老子走,如果不是为了你老子才不用来这里受冻。”倾语说着扯了扯身上的棉绒斗篷,微微瑟缩起来:“这都冷死了。” “你个祸害,冷死也罢。”说罢妆衣已点上了灯,屋里似也有了一丝暖意。倾语这毒舌就是以损人为乐趣,时间一长妆衣也受到了影响,与她斗起嘴来反而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一个暖炉塞到了倾语手里,妆衣自顾自地在他身侧坐下,全然没有第一次那样扭扭捏捏。忽明忽灭的烛光里,倾语妖美的面容格外明媚,竟有几分倾国倾城之味。当日被烛台砸的伤已好了大半,只剩额上还有一道浅浅的伤痕,在跳动的光影里,更显惊艳。 打从上一次的烛台袭击事件后,妆衣每晚来畅音阁练琴都会给倾语带一些点心,让倾语有精神教她,让自己有力气学习。当然,也是赔偿。 妆衣打开青竹饭盒,一股清甜的香气顿时溢满了整个房间,使人心下食欲大振。倾语深吸一口气,嘴角微微牵起:“好香,今天是什么好吃的?” 妆衣顺手夹了一块浅红色的小糕放到倾语面前:“你猜,说不上来没得吃。” “红枣莲蓉糕。” “很好。”妆衣喂倾语吃下那块小糕,又夹了一块较硬的放到倾语面前:“这个呢?” “核桃酥。”没等妆衣回答,倾语便笑眯眯地张口把面前的点心叼走了。他是狐狸,眼睛虽然瞎了,可是对自己的鼻子还是有绝对自信的。倾语把那块核桃酥放在嘴里细细咀嚼,轻笑:“很好吃。” “是桂婆婆教得好,”妆衣如是说,笑着又往倾语嘴里塞了几块,学着初次见面时倾语的口气调侃道:“其实易牙之术,都是后天练就,不用太羡慕。” “你倒很会有样学样。”吃饱喝足后,倾语笑咪咪地托腮往案上一靠,饶有兴致地对着妆衣道:“我饱了,练琴吧。先把昨日我跟你讲的那支曲子再弹一遍。” 妆衣应声,轻轻地撩动起琴弦,那声音莺莺婉转,如同初春时节的暖风燕子一般,在冷峭的季节里,虽然生涩,却有一种难以掩饰的欢畅。 “整体上还不错,揉弦方面尚有不足。揉弦的时候不可左右横着揉动,应是利用手腕之力,均匀而细致地上下搧动,这样发出的波动音才自然。”倾语缓缓道出方才妆衣琴声里的不足,他听得漫不经心,说得却是一针见血,分毫不差。 “这样哦……”妆衣低了头去弄琵琶,有时候,她不得不佩服倾语敏锐的感知。尽管平日嬉笑怒骂,可对于琴,他向来一丝不苟。尚且不用看,他便能听出各人指法上细小的错误,更不用说在他面前弹错。 “高音部分弹响后手指离弦得太快了,可以试着多停留一会儿。”倾语点到。 其实妆衣手法虽然生涩,但仅学艺半年便能弹出一些中上难度的小曲,已是着实不易。按她这样的进步速度,至多三年,便可提早完成红袖教坊五年的学艺;以她的资质,进入长生天吉祥天又何尝不可? 只是,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就不得不分开了吧? 习惯会让人上瘾,一旦沾上便深入骨髓万劫不复。三百年弹指而过,他是不老不死的狐妖,游戏人间烟火,风轻云淡自若。死生契阔,本没有什么事可以影响到他。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习惯了和她斗嘴,习惯她雀跃地往他嘴里送她做的糕点,习惯她每次抚琴时微不足道的进步,习惯她那欲言又止的小女儿的羞涩。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融进了他的血液,占据着他的思想。 他该为她高兴,还是该为自己难过? 试炼大会的时间被定在了冬至之前,为期两天,大会过后刚好可以办一场冬至饺子宴。教坊各班都已经全面停课,留下时间给大家自己温书备考。花园里平日已经看不到什么人了,天气太冷,多数学徒还是愿意待在房间里练习才艺。这样一来,原本熙熙攘攘的教坊便显得冷清不少。 妆衣屋里最发奋的就是晴衣,她从自己最薄弱的项目冲刺,每天五更就起来到珍膳房看笑眉和桂婆婆做早点,晚上又要挑灯背诗书到很晚才睡;蝶衣则是主攻自己的长项舞乐,在凤栖台一跳就是一整天;程衣成绩素来优异,常常不知去向,但流露出的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荷衣虽然不爱与人交道,却也常坐花园里独自练琴。 至于妆衣,白日里喜欢去藏练练字,或者即兴挥毫一下丹青;有时跟蝶衣去凤栖台练舞,午间小憩后有时也会找桂婆婆学做糕点;天黑后去畅音阁找倾语学琴,然后五更天后再悄悄潜回来,有时候还会碰到早起的晴衣。 常此以往,虽然奔波劳累,却也十分充实。 “你可千万在天字一号站稳脚了,别让老子失望。”倾语说。 “我不会那么容易被挤下去的,不然谁来收拾你这祸害?”妆衣道。 畅音阁里,两人斗着嘴,会心一笑。 第十章 试炼大会(二) 廿四,吉,宜嫁娶,星宿东方。红袖教坊半年一度的试练大会正式拉开帷幕。 第一天试练的科目有文才、礼节、丹青三项,试练内容又分为自由选题和硬性作答两部分。上午第一场笔试诗词歌赋,每个学徒的桌上都放置了笔、墨、纸、砚和一个信函。信函里有两张题纸,第一张是自由选题,每个学徒的都一样;而第二张为硬性作答,每个学徒领到的题目都不一样,难易程度也相差甚远。而这些信函的外观都是一样的,昨儿下午由红袖亲自着手,随机发放到各个学徒的座位上。 众人坐定后,院子里报时的鞭炮一响,作答开始。 妆衣打开信函,取出了第一张题纸――自由选题,只见上头写道: 请由春夏秋冬四季中任选一季为题,赋诗一首。(.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毕竟是大众题,还是比较容易的,妆衣这样想着,并没有急着去作答,而是从信函中取出了第二张题纸。不想,这张题纸上只写了两个字,苏妙。 苏妙是个人名,而且是个美人。 在维京,苏妙是个家喻户晓的名字。相传七十年前,维京旱灾严重,她降生的那天,维京皇宫里一株从未开花的海棠开花了,随后维京便下了一场大雨,救活了许多庄稼和百姓。此后便有传言说她是海棠花神托世,因此苏妙也被叫做苏海棠。(.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苏妙善舞,曾经以一支"沧海采珠曲"名动帝师,是当年维京身价最高的舞姬,连太子都仰慕她的芳名,多次微服出宫只为看她一舞,苏妙因而誉满东陆。 后来,这传奇般的女子爱上了一个负心薄幸的花花公子,甚至为他付出了一个少女值得自豪的所有。为了和这个男人厮守,离开风月之地,苏妙甚至不惜自毁容颜。可是,这个男人哪里肯接受失去美貌的苏妙?很快,他便见异思迁,流连于新的温柔乡里。而一代名姬苏妙,则在城郊一座荒凉的旧宅里,带着重病,含恨而终。 妆衣题纸上的这个名字,是一位可歌可泣又可悲可叹的奇女子。 不过,这题目仅仅只有一个名字而已,而且是一位已故多年的女子。除了传说,她并没有给世间留下过什么,那么红袖写这张题纸时的初衷是什么?这个传奇的名字之下又藏着出题人什么样的心思?她究竟是想看到一份怎样的答卷呢? 妆衣抬头看了一眼前面书案上的香,已经烧去了一半,时间已经紧迫得容不下她多想了……那不如就赌上一把!妆衣沾了沾墨,落笔写到: 乐起展芳华,舞罢现幽香。美人兮娇颜,王孙兮彷徨。 沧海接天浪,采珠献春光。拢月迷梦处,秋风抱海棠。 发际结白霜,枯颜谱沧桑。夜半无人时,孤芳径自赏。 君自醉他乡,对谁诉心伤?欢宅新妇笑,静园故人亡。 一气呵成!末了,收笔,妆衣复看了一遍,虽然是白话了点,但也勉勉强强说得过去。 妆衣又抬眼看了看前边的书案,那计时的香已经烧得见底,可她前头的那张的题纸却还没有开始作答!而这一头,收卷的香涵已经走到她前边二排的那张书案边上,说时迟那时快的,妆衣连重新研磨的时间都没有就唰唰唰在答卷上写下了一首小诗,待香涵过来,正好落款完成。字迹如行云狂草,看得香涵也是十分诧异。 试炼大会第一场诗词歌赋,圆满告结。 第十一章 试炼大会(三) 第二场机变,依然考的是文才,不同的是,机变由笔试改为了口试,因此没有太多的思考时间。(.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机变试炼的程序是,由下级班的学徒任选上级班的学徒作为自己的对手,发起挑战。也就是说,黄字号的学徒可以向天、地、玄字号的学徒发起挑战,玄字号的学徒可以向天字号和地字号的学徒发起挑战,地字号的学徒可以向天字号的学徒发起挑战,而天字号的学徒只能接受同字号下级的挑战。 挑战者可以提出有关文才的任何问题,若被挑战者无法作答,则发起挑战者便可成功晋身至被挑战者所在班级,而被挑战者下调至被挑战者所属班级;若被挑战者成功作答,那么视为挑战者失败,班级不做调动。每人最多可以发起三次挑战,并被挑战三次,每次挑战不得超过三个回合,由总善才红袖亲自公正监督。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试炼模式,虽然严酷了点,却很容易带动学徒力争上游的积极性。 妆衣收到的第一个挑战来自玄字一号的华衣,一个年龄稍长,瘦骨嶙峋且皮肤黝黑,但眼里却能闪着狡黠精光的少女。 华衣在教坊学艺四年,因为没什么天分,人又比较懒惰,所以一直没有什么作为。这一次的试炼大会,将是她的最后一次试炼,来年这个时候,她就要被分到前庭的三天九房去了。可是凭她那点资质,最好的结果也就是给哪个红牌姑娘做个贴身侍婢,她又怎会甘心? 所以,华衣打起了投机取巧的主意,对象正是一夜之间进入天字一号的妆衣。华衣学艺四年,对天字号的学徒基本都有了解,没有一个是吃素的。她想要摆脱为奴为婢的命运,晋身天字号,唯一的可能便是从这个身份不明的妆衣入手。教坊有流言,妆衣与红袖和桂婆婆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因此才被分入天字一号,所以,她想赌妆衣到底有几分真材实料。 机变比试的地点选在了书院外的露天院子,红袖领着几个善才在坐下,以示评判的公正。妆衣华衣二人分别从院子的左右两边走入,于中庭站定,互相行礼后,机变比试开始。 “这第一题是作对,妹妹听好,上联是:笼中鸟,思孔明,想张飞,无奈关羽。”华衣先发制人,这个问题她想了好几个晚上,还特地拿去问了下梁城几个小有名气的师爷,能对出的只有半数。姑且先拿来探一探妆衣有几两重,即使妆衣对的上来,她也还留有其他杀手锏。 妆衣看了眼红袖左边的空椅子,期待的人并没有来,心头上有点小小的失落,但还是气定神闲地对道:“岭上梅,恋石秀,盼花荣,恰逢穆春。” “乱世三国的武将对水泊梁山的英雄,妙哉!”慵懒的男声响起,旁听的众人纷纷让出一条路,一个披着深灰色大裘的身影拍着掌迈进书院,正是倾语。红袖向身旁的书涵使了个颜色,书涵会意地上前去引过倾语入席。 红袖瞥了倾语一眼,低声责问道:“怎么这会儿才来?” “还不怨你,也不派个人来接我。”倾语弹了弹身上的积雪,也不理睬红袖的不满,笑眯眯地抿了一口茶,反问:“不过总算赶上最精彩的了不是么?” 红袖没有回答,当是默许。倾语这个人做事总是随着性子没有章法,她想管也管不住,共事这么久她也早已见怪不怪。而且她明白,和倾语这条毒舌斗嘴,她至少会短命十年。 见倾语来了,妆衣心头一暖,浮躁的心也随之安定下来,淡淡地看了一眼对面气焰嚣张的华衣,正色道:“请赐题。” “妹妹博览群书,想必一定看过《战国策》,所谓博古才能通今。”华衣瞟了妆衣一眼,问道:“请问《战国策》卷二西周策中,第一十六章的标题,是什么?” 问题一出,满场都静了下来,华衣拿出这般刁钻的问题,只怕妆衣是很难下得了台了。《战国策》在维京是禁书,由于书中谋术过多,旻宗为巩固江山社稷,已有明文规定举国缴交销毁此书。私阅者,斩,藏书者,亦斩。所以这一回合,如果妆衣答不出或是弃答,便是华衣胜;但如果妆衣答出了,便是违抗禁令,只怕要面临的就是杀身之祸!生死一线,输赢一念,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妆衣,她该如何权衡? “这题不能算。”发话的是倾语,他忍不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这哪是机变?分明就是华衣在故意刁难! “慢!”红袖伸出一只手臂拦住了倾语,倾语碍于红袖的面子,只好不情愿地坐回席中,没有发作。红袖看了一眼旁边倾语眉头深锁的俊脸,不着痕迹地把身子靠了过去,用极小的声音对倾语道:“不管怎样,先看看再说。” “这妮子分明是找茬儿。”倾语挑眉,用同样几不可闻的声音回到。 “你放心,妆衣这丫头不仅你喜欢,我也喜欢。”红袖饶有兴致地看了眼倾语,忍不住一改平日的正经,打趣道:“可是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沉不住气?” 红袖突然这么发问,倒让倾语正色起来:“你都知道什么?” “自然是知道,不然我如何替神公子打点这教坊?”红袖笑笑,示意妆衣继续作答。 妆衣往几位善才这边望了一眼,见红袖没有阻止的意思,于是如实回答:“西周卷第一十六章的标题是,三国攻秦反。”说完甜甜一笑,又补上一句:“姐姐,妆衣答得对与不对?” 这一问,反倒转将华衣陷入了尴尬,不管对错与否,华衣能给妆衣的回答做出评定,不正说明她也看过《战国策》这本禁书么?那她到底答是不答? 好一个妆衣,竟然轻轻松松就化解了……这边,几位善才总算为妆衣松了一口气,而那一头,华衣自己栽进自己挖的坑里,只能哑口相对。狼狈间,计上心头,记得住一个小小的章节标题,说明妆衣记性不凡,可是如果详尽到字,纵有再过人的记性又当如何呢? 华衣也不回答,继而提出第三问:“《魏书?三国志》郭嘉传,正文第三百三十一字,是什么?” “你——”倾语正要发作,衣袖却被坐在一旁的红袖仅仅拽住。没有人注意到,倾语狭长的柳叶眼里已经漫起了妖冶的金色,正是妖化显形的前兆。给红袖这么一拉,倾语溢出来的妖气又生生压了下去,书院再次陷入静默。机变比试每个人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且不说妆衣能否把厚厚一本《三国志》全书背诵下来,即便她记性惊人,一炷香的时间,也绝不够妆衣默背到三百三十余字的。 “姐姐……”一个轻柔的声音打左边传来,遁声看去,原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工笔善才织语。这是一个低眉顺眼的平凡女子,此刻,她正颦着眉眼,对着红袖缓缓摇了摇头,显然,连素来寡淡的织语也不赞华衣的提问,同示意红袖终止这场机变。 红袖又看了看一旁的解语,谁知她水蛇般妖娆地伏在茶几上,正十分悠哉地往嘴里送着葡萄,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估计连比试内容都没有认真去听……再看看妆衣,闭着眼正在极力思考什么,神情却是淡定的。兴许是自己多虑了吧?红袖只当没看见倾语和织语的焦虑,轻轻接过书涵递过来的茶盏,她真的很感兴趣,妆衣究竟还有多少能耐是她不知道的? 见红袖神态自若地品茗,织语也不好再去说什么,只能回给妆衣一个略带同情的微笑。红袖的想法她无法琢磨,也永远琢磨不透,这大概便是上头那位主子把这偌大教坊交付给她打理的原因,因为她总是可以运筹帷幄,在最危难的时候扭转乾坤,慎密的心思无人可及。 时间一秒秒地流走,眼看着计时的香已经烧到了尽头,在座的每个人心里都捏了一把汗,倾语更是压抑着自己膨胀的妖气,焦急地看着虚空。只见妆衣轻轻睁开眼,镇定说道:“是个‘无’字,有无的无。‘策新并江东,所诛皆英豪雄杰,能得人死力者也。然策轻而无备,虽有百万之觽,无异於独行中原也。’”妆衣答毕,众人悬着的心总算落定,听客中惊叹声、称赞声不绝于耳。 华衣听了妆衣的回答,无言以对,只能灰溜溜地退下作罢。红袖侧过脸来,目光停在妆衣有些稚气的小脸上,若有所思。 第十二章 试炼大会(四) 妆衣的第二个挑战者是天字二号的销衣,妆衣曾在初到教坊的时候见过她,皮肤白皙,杏眼多情,眉心有朱砂的女孩子。[.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七分妖娆,三分清丽,美得叫人心生怜意。两个女孩彼此都有些好感,见面只是淡淡相视一笑。 “销衣年龄稍小,情理上应该喊姑娘一声姐姐。姐姐被安排进天字一号,自有姐姐过人之处。销衣自知资质愚钝,不求能在机变中赢过姐姐。但销衣实在好奇,着实想与姐姐切磋切磋,还请姐姐不吝赐教。”销衣婉婉说道,举止间有让人挪不开视线的灵秀:“这第一问,是个字谜。敢问姐姐:上下左右,都是口,口对口,口吞口,不是口。是为何字?” 销衣的声音并不大,但是这一问还是让旁听的众人小小躁动了一下,学徒群中传出不少窃窃私语。一来称赞销衣才思过人,提问甚有水准;二来众人也置身其中猜测着:说‘器’字者有之,‘品’字者有之,‘回’字者,亦有之。 妆衣信步庭中,略加思索了片刻,也不是很确定地问道:“可是‘田’字?” “姐姐聪慧。”销衣甜甜一笑,心中对妆衣满是钦佩,接着问道:“第二问,仍是问字:东南西北,都是山,山连山,山咬山,不是山。姐姐可知是为何字?” “是个出入的‘出’字。”这一次,妆衣没有迟疑,笃定道:“请销衣妹妹提第三问。(.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果真是才学不凡,难怪几位善才对她如此看重,棋逢敌手着相宜,黑白盘中未决时――能与如此奇才机变,实她销衣乃生之乐事。销衣想着,施施然开口:“销衣这第三问,问的是文学掌故。官渡之战后,袁绍战败,其谋士沮授被俘。可无论曹操如何劝降,沮授都拒不受降,反而一再‘谋还袁氏’。表面上看,沮授的一家老小都在袁绍手上,所以拒不受降,但此事在销衣看来并非如此简单。所以销衣想问的是,在姐姐看来,沮授不肯投降的真实原因是什么?” 妆衣万没有想到销衣会这么问,这其中缘由史书上并没有记载,每个人的理解也都有所不同,所以只要她说得合情合理,这一问无论她怎么说都是可以的。妆衣不住又看了眼销衣,而那清灵如水的人儿正甜甜地对她笑着,这个单纯的女孩子,真的是没有带一点心机地来与她机变,可惜这浮华世间,还存有多少如此清澈的笑容呢? “不知销衣妹妹是否记得吕布的手下高顺,此人在临死前对吕布可谓恨之入骨,可是他最后还是默默不语的引颈受戮,这和沮授拒降是一样的。家人虽然也占部分原因,不过忠臣不事二主,义士一旦选择了主公就是一辈子的事情。袁绍这面,满朝文武都是他的门生,沮授这么做其实是在向其他人做出表率,可惜袁绍不会领他的情,这也是沮授的悲哀。”妆衣按着自身的想法如实答道。(.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姐姐好胆识,一代侠士短短几句就被重新定义为了形势所逼身不由己。”听罢妆衣所说,销衣突然露齿一笑,“不过,姐姐今日所说,正与销衣多年所想不谋而合。姐姐虚怀若谷,三问已过,销衣心服口服。” 由于妆衣在两场机变比试中的过人表现,以至于在销衣之后便再没有人对她发起挑战,如此一来倒也乐得清闲。而晴衣则是采取了轮进的战术,先后挑选玄字一号、地字三号、地字二号的学徒发起挑战,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虽然最后一场比试没有胜利,不过总归成功晋身到了地字号,也算十分可喜。 下午的丹青和礼仪试炼没有多大的悬念,妆衣是细心的女孩子,打小在天波府那样的门第长大,受到的教育自然是极好的,轻轻松松便过了关。于是第一天的比试,就在教坊诸部的百般忙碌中,匆忙落幕。 入夜,寒风猎猎,大雪婆娑。因为天气寒冷,加上还要准备第二天的试炼,倾语便取消了和妆衣每晚畅音阁的会面,嘱咐她待在自己房里好好休息。第二天试炼的内容是琴艺和舞技,几个女孩子正围着炭火忙着调琴,屋舍里满是松香的味道。申时,蝶衣练完舞打外头回来,吐着热雾叹道:“外边可真冷。” “既然知道冷,还偏要练到这时辰。”晴衣回头向门边看了一眼,把身子往一旁的程衣那挪了挪,给蝶衣让出个位子,招呼着:“快来一起烤火。” 蝶衣栓好门,走过来坐下,把冻得发紫的小手架到火堆旁,“还不是为了明天的试练,我也不想这么冷出去啊。” “歇一歇,休息好了就去调琴吧。”程衣看着她淡淡说道,“知道你练舞刻苦,但是倾善才那个人,你若是不好好准备有什么懈怠,必定瞒不过他的。” “可不是,全教坊属他最严格。”晴衣接过话,直言道:“耳朵里容不得一丁点儿瑕疵。” “嘘――你小点声,”蝶衣狠狠掐了晴衣一下,压低声音小声责备道:“口无遮拦,倾善才这会就在外边雪地里站着呢。” 听蝶衣这么一说,一直默默打松香的妆衣手上顿了一顿,若有所思。晴衣登时给吓得禀声敛息,也不知刚才的谈话外面能不能听见,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他不在畅音阁呆着,来这做什么?” “呵,你觉得他能做什么?倾善才打早上出来后就一直没有回去过……也难怪,教坊这么大,这两天大家忙上忙下的谁会去顾及他……”正在床边绣舞鞋的荷衣突然接口,冷冷笑道:“估摸着是又迷路了吧。” 倾语才没有你们想的那么没用,妆衣心里暗想,继续打磨着手上的松香;可没一会又停了下来,虽然知道倾语不可能迷路,但这么冷的天他一个人在外面的雪地里……莫非,是来找她的? “我出去看看。”妆衣放下手里的活儿,站起身来,轻轻说道。 “妆衣,”蝶衣拿起架上的斗篷,几步追上已走到门边的妆衣。“这么大的雪,出去怎么说也先把衣服披上。” “真拿你们没办法。”说着,晴衣已经从橱子里拿出几把油纸伞,提着灯走到两人身旁,“要管闲事怎么能少了我?” “谢谢。”妆衣接过斗篷披上,对蝶衣晴衣展颜一笑,遂推开了房门。风雪一下子袭了进来,晴衣撑起伞,跟着妆衣迈出门去。屋外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除了漫天的飞雪和几株星星点点的树丫,哪有什么人影? “蝶衣,倾善才人在哪里?”妆衣看了眼空荡荡的雪地,疑惑地问道。 “哎?刚刚明明就在那儿。”蝶衣四下环顾一圈,也是十分疑惑。倾善才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这么大的一片地方,他眼睛又不好,怎么会一转眼功夫就走没影了呢? “你们看,这里连个脚印都没有。”晴衣走了两步,挑灯往前面的雪地里一照,正如她所言,茫茫白雪中,确实光洁得没有半点痕迹。“难道倾善才走路是用飞的吗?” “蝶衣不会撒谎的。”妆衣喊住晴衣,淡淡地说道:“算了,我们回去吧。” 几人回房后,调了琴便早早合衣歇下,唯独妆衣在床上不停辗转,怎么也睡不着。蝶衣是不可能说谎的,她说倾语来过,那倾语就一定来过。可她实在想不明白,确如晴衣所说,当时外边全然没有脚印,那倾语究竟是怎么从雪地里离开的呢?难道真如晴衣所说,倾语是用飞的吗? 第十三章 鞋底藏针 第二日上午的琴艺试炼,妆衣可以说是通过地不遣余力,虽然还是被倾语挑出很多问题,但妆衣学艺的时间不长,她超常的发挥可以说是令全教坊上下赞服。[.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而下午的舞技比试就不是那么顺利了,妆衣的舞鞋里莫名被放进了一大把绣花针,妆衣无奈带伤上阵;估计始作俑者也没有想到妆衣会有那么好的毅力,虽然吃力,但是总算勉强跳完。从凤栖台上下来的时候妆衣已经伤得一脚血淋淋,最后被晴衣跌跌撞撞地架回宿舍。 做了个简单的包扎,略加休憩了两个时辰,妆衣便一瘸一拐地上珍膳房给倾语做点心去了。恰巧桂婆婆从集市上采购了几笼山鸡,珍膳房里又存了些结余的药材,妆衣琢磨着桂婆婆上次教她做过一道炖八宝,食材正合适,于是就卷了袖子就开始切菜生火。那珍膳房的大丫鬟笑眉是个热心肠,见妆衣一个人在那忙活,自己手上又没什么事,就操了家伙帮忙。 “倾善才前几年才初来的时候,身子骨特别差,桂婆婆便经常给他炖这个,那叫一个香的,莫说我看了眼馋,连珍药房的卫先生都给引了过来。有一回卫先生为了和倾善才抢一盅炖八宝,连灶炉都给打翻了,为此还被红袖姐姐给训了一顿。” 妆衣微微笑了笑,低着脑袋继续切菜。 “倾善才不愿与人走动,平日里待人虽好,但也只是礼数周全,骨子里还是孤僻的。想来也可怜,那么一个风姿绰约的人,年纪轻轻就害了眼疾,他要承受的太多了。妆衣你能跟他走那么近不容易,定要好生照顾他……”笑眉在厨房里一边给妆衣打下手,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 妆衣硬着头皮,听着一个好好的话题又潜移默化成了笑眉对倾语的个人崇拜,赶忙岔开话题:“笑眉姐姐,水开了。” 笑眉说在兴头上,正陶醉于对倾语的无限花痴里,听妆衣这么一提醒,才讪笑着去揭锅盖:“你看我这记性,光顾着和你唠嗑,把正事都给忘了。” 妆衣没理会笑眉,微笑着往沸水里加入几味滋补的药材,她早知道倾语那个妖孽拥护者成群,只是没想到队伍如此壮阔。偷偷抬眼看了看身旁滔滔不绝的笑眉,微胖的圆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爱慕,好像一朵盛开喇叭花……对,就是喇叭花! 忙活了大半个时辰,等妆衣一篮子点心做好了正巧入夜,别了笑眉,妆衣提着送饭的篮子便往畅音阁去了。畅音阁前,倾语披着大裘静静立在那里,肩头全是落雪,显然已经等了一些时候了。 “怎么不去屋里候着?”妆衣走上前,拂手替倾语弹去肩上的雪花。 “算到你会来,特地出来接你。”倾语解开胸前的系带,脱下大裘给妆衣披上,突然皱眉道:“你的腿怎么了?” “我、我很好啊。为什么突然这么问?”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这妖孽!这么快就给他知道了么?妆衣心下嘀咕着,却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干巴巴地打着马虎眼。 “死丫头,什么时候也学着说谎了?”妆衣正想辩解,倾语臭着一张脸,突然一把抓住妆衣横抱起来就往屋里走,沉声道:“你今天走路声音不一样。进屋去,鞋脱了给我瞧瞧!” “喂!你这个人讲点道理好不好!?快放我下来!”妆衣抵抗道,想挣开倾语,却发现力所不敌。 “哦?我就不讲道理了,你能奈我何?”倾语邪魅一笑,已将妆衣抱到了床上放下,他紧紧压在妆衣身上,两人靠的很近,妆衣能清楚感觉到他唇齿间呼吸的气息,带着清淡的昙花香味。倾语柔软的长发散在被褥间,屋里没有灯,只剩月光勾勒着他清冷消瘦的轮廓,妆衣讪讪地看着挑衅的倾语,憋红着一张小脸,丝毫不敢动弹。 没想到倾语突然抽手把妆衣鞋一脱,冷冰冰的伸手往妆衣脚底一探,见没有什么异样,又转手抽掉了妆衣的另一只鞋子。这一摸,倾语的眉头几乎都拧到一起去了,妆衣能清楚地感觉到整个畅音阁顿时溢满了诡异的杀气。她以为倾语一定是要爆发了,不料倾语只是颤巍巍地抚着妆衣千疮百孔的脚底,一改平时的霸道,柔声问道:“疼么?” 妆衣一颤,小声说:“不疼。” “不疼你瑟缩个什么劲?老实告诉我,这些窟窿是怎么回事?”倾语心疼道,小心翼翼地给妆衣套上鞋袜。“你休要和那些人一样,欺我眼盲就编谎话来骗我!” “是我脚底怕痒。”妆衣如是说:“至于这伤,我不想骗你。只是……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想说,你可以不问吗?”她说的是实话,一来二去,她自己也不知道是谁在她的鞋里放了一大把绣针;再又来,以倾语蛮横跋扈的脾气,若让他知道了真相,绝对会把教坊搅得个天翻地覆。 “好。你不想说,我不难为你。”倾语说着,又不由分说地把妆衣横抱了起来:“但你必须跟我去药房上药。” “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我!偏!不!”倾语笑笑,无视妆衣的抵抗,硬是抱着妆衣迈出了畅音阁的大门。 妆衣被倾语抱着,穿过几条抄手回廊,来到姹紫嫣红前庭和教坊交界的中堂。中堂挂着绛紫色的纱幔,大厅正中摆放着一面岁寒三友的雕花屏风,两旁各站着一名值守的青衫侍婢,可以遥遥听见前庭传来的劝酒和嬉笑声。那两个婢子是前庭的人,平日里不常往教坊走动,自是不曾见过倾语,见倾语抱着妆衣往前庭走,便上前拦了下来,倾语伸手往袖中一探,掏出一块玉牌出示,两个婢子这才应声退开放行。 待倾语和妆衣走远了,两个婢子才小声地议论起来:“原来他就是传说中的倾善才,真是好俊的一张脸。” “的确是俊,可我劝你还是莫要喜欢他了,这姹紫嫣红上下谁不知道,那倾语是个瞎子。” “我看他行为举止都与常人无异。你说这事会不会是传闻有误?”稍胖的小婢不甘心地辩驳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较瘦的小婢起身往壁炉中加了点炭火,清脆一笑:“哪怕他是天人,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十四章 异界药师(一) 姹紫嫣红前庭,珍药房。 屋子正中立着一块蔡邕篆体插屏,把原本就不大的药房一分为二,插屏后,着装怪异的年轻药师正兴致勃勃地熬着一锅气味难闻的绿色汤药,热腾腾的水气氤氲在他阳刚健气的脸上,云里雾里,看不真切。 年轻药师左手持着一本医师笔录,右手操着一把长柄木勺,聚精会神地搅拌着;须臾,锅中药沸,道是火候已够,年轻药师小心翼翼地从药架上取下一瓶青瓷龙涎香,慢慢地加入沸药之中。 这剂药名曰‘合欢火’,乃行气活血、阴阳调和的至品,是为出云境秘宝。他足足研究调制了三个月,如今只差最后一味龙涎香便可大功告成,但这最后一味配料也是最关键的,分量上稍有差池就是前功尽弃。年轻药师眯着眼,谨慎地往锅里滴加着药量……突然,药房的门被狠狠地踹开,寒风霎时卷门而入。年轻药师手一颤,大半瓶龙涎香全数倒入汤药中,连手里的青瓷药瓶都跟着滑入锅底! 眼见一锅绿色的汤药刹那变成了红色,年轻药师登时气得青经暴起,他深吸一口气,怒吼:“死瞎子!不知道敲门吗!!!” 整个姹紫嫣红震了三震。 “抱着个人,腾不出手。”倾语懒懒答道,一回脚又将门给反踢上,似乎完全不明白自己刚才糟蹋了某人三个月的心血。向前小走了一步,足尖触到一个药罐,无奈微微向右挪了两步,又踩上了一筛甘草……真是一屋子杂乱,倾语皱眉,没好气地问道:“床在哪?” “原来你也有向我低声下气的时候。”妆衣应声看去,插屏后边移步走出一个打扮另类的年轻男子,手里捧着捣药皿,想必便是珍药房的药师,笑眉口中不谙世俗的卫先生。这药师莫约二十来岁,黝黑的皮肤,一头清凉的碎短发,身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彩线粗麻拼布短打,全身没有过多的装饰,只在脑后简单地束着一条皮绳,活脱脱就像……丐帮帮主。 妆衣又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对不住丐帮帮主。 “哟,你这瞎子还给我带来个俏丫头~~”年轻药师看了一眼被倾语抱在怀里的妆衣,心下已经明白了几分,挑眉对倾语道:“跟我来。” 二人被引进里间后,年轻药师让倾语把妆衣抱到床上坐下,倾语亦顺手替妆衣将鞋脱去,只见那白皙细嫩的脚底满上大大小小的洞眼。年轻药师面色深沉地瞥了一眼,喃喃道:“怎么又是鞋里藏针。” 倾语耳尖,给听了进去,问道:“鞋里藏针?那是什么?” “是姹紫嫣红这帮女人最爱用的、也是最老土的整人之法:顾名思义,就是在鞋子里放上一大把绣花针,以达到害人的目的。”年轻药师说着,转身去柜子里取药。“我还真就不明白了,这么没水准的手段,为什么就老会有漂亮妹子中招。” 妆衣怯生生地偷瞧了倾语一眼,他一言不发地在床边站着,她可以感觉到他很不高兴,但她却无法他脸上捕捉到一丝表情。那头,年轻药师已拿着两瓶药膏走了过来,开口打破了怪异的气氛:“像你这样的病号我每隔几天就会接诊一个,也算是经验丰富了吧。上药的时候可能会有点疼,忍着点。” “卫疯子。”年轻药师刚走到床边准备给妆衣上药,就被倾语喊住了。 “还是让我来吧。”倾语想了想,又淡淡补充上一句:“她怕痒。” “我叫卫枫,不是卫疯子!”名为卫枫的年轻药师没好气地反驳道,把手里两瓶药膏往倾语手里一塞,转身便走。绕至插屏外,又遥遥丢下一句:“你若有空,最好还是想想怎么赔偿我那一锅合欢火吧!” 卫枫走后,倾语挨着床沿坐下,开始给妆衣上药,他不停用温暖的手掌轻揉着妆衣脚底的伤痕,柔声道:“这样可好点?” 妆衣没有回答,但眼眶已经湿了,想到过往种种,含恨而去的母亲,拳脚相向的兄长……从来没有人把她当人对待过!她原以为世间一切都是那样的面目可憎,可是在这里,有倾语惜她,桂婆婆疼她,晴衣蝶衣懂她,还有红袖、香涵、笑眉……是姹紫嫣红收留了她,给了她容身之所,人言姹紫嫣红是风月无情之地,但外面的世界又能比这里好上几分呢?要说更残忍无情也不为过吧? “怎么了?”倾语看不到妆衣的表情,见她没有回话,手里一顿,补问道:“是我弄疼你了么?” 妆衣咽着泪,依然没有回答。这一回,倾语清楚地听到了微弱的啜泣声,一时间被她吓得手足无措,惊问:“你怎么哭了?” 被倾语这么关切一问,妆衣只觉心中百感交集,哭得更厉害了。 “莫哭莫哭!你哪儿疼跟我说便是。”倾语慌道。 “死丫头,你、你莫哭啊!” 见妆衣还是不答,倾语整个心都给稀里哗啦地哭乱了,仍以为是自己弄疼了妆衣的他苦涩一笑,连声音都染上了沙哑:“都怪我笨手笨脚,我让那姓卫的疯子进来帮你上药可好?” 妆衣摇了摇头,哽在那里微喘着,半晌憋不出个话来。 “是我不好,我不想弄疼你的。可是……可是我看不见,对不起。”倾语痛苦地说道,他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讨厌自己――讨厌自己的没用,讨厌自己的故作洒脱,讨厌自己为什么是个瞎子!他颤抖着从袖子里抽出一条白色手帕,拭上妆衣被泪水打花的脸颊,带着几分乞求般地轻声安慰道:“莫再哭了好么?” 哪知妆衣突然抓住了那只他为她拭泪的手,顺势扑入他的怀中,大声嚎啕起来:“为什么?我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头,是死死活都不足挂齿,我什么都没有,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倾语一愣,把松垂的双手环上妆衣的后背搂紧,轻笑出声。 “傻丫头,因为你是我喜欢的人呵。” …… 第十五章 异界药师(二) “哎呀,破天荒了!”突然,一个很煞风景的浓厚男声在屋子里响起――“你竟然可以容忍她把鼻涕弄在你的衣服上!”遁声看去,原是卫枫被妆衣那澎湃的哭声给引了进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带着一副看好戏的得意神情,子枫两臂往胸前一抱,对着妆衣打趣道:“小妹妹,有你的。” 妆衣立马收了声,推开倾语坐起,手忙脚乱地去擦脸上的眼泪。 “在我印象里,这家伙可是个洁癖。”卫枫往门边一靠,漫不经心地说。 妆衣怔了怔,不解道:“卫先生所说的‘洁癖’是为何物?” “你无须理会,”倾语对妆衣温柔一笑,睬也不睬卫枫:“他就喜欢疯言疯语。” 妆衣有些尴尬,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见那边卫枫一副火冒三丈的模样,只好轻扯了扯倾语的袍子,道:“卫先生还要炼药,我们早些回去吧,莫再打扰人家。” 望了眼门边的年轻药师,回想起方才那锅汤药被搅和时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妆衣忽然又想到自己今晚还做了一道炖八宝……肯定已经凉掉了,想着想着,妆衣竟也随着卫枫一道儿黯然神伤起来。 “依你。”倾语抱起妆衣,淡笑道。 送两人离开后,卫枫折回屋里,托着脸端详起那锅变了色的‘合欢火’来。 他,卫枫,首都医科大学药学系的高材生,来自于千百年后的中国。因实验室设备故障漏电而穿越,来到东陆这个莫名的时空。起初,他致力寻找回去的方法,不惜游历各国,研习五行八卦,企图打开空间的狭缝。但后来,他在寻觅的过程中发现这块大陆上有数不尽的奇花异草,于是身为医痴的他便整日流连于各种珍奇草药和病理的研究中,不可自拔。 一连就是四年。 四年,这个大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比如重嘉王朝被推翻,神火教崛起,三才门叛出中原剑会;四年,他研制了许多五花八门的药,也结交了不少形形**的人;四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比如他的心性,已渐渐从对这个时空抵触走向了坐看变幻的权衡。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四年的时光,萧瑟了万般少年的迷惘追从,却染红了一颗药师的赤胆仁心! 这个世界的大雪已经深可没脚,而那个时空的春天又会是什么颜色的呢? …… 思绪从很远的地方飘回珍药房,幽幽的,像风一样不着痕迹。摆在卫枫眼前的,仍是一锅波澜不兴的合欢火―― ‘龙涎香味甘性涩,呈强酸性’,卫枫提笔在医师笔录上写到。他隐约记得曾经在一个中外学术交流会上听过,该物质主要成分是氧化钙、氧化镁、二氧化硅、五氧化二磷以及少量的软锰矿。也就是说,龙涎香中的成分可以在歧化状态下生成高锰酸。在高锰酸具备的情况下,要使那一大锅绿色汤药变红,很大一种可能就是先前的合欢火中含有酚酞,而在那锅合欢火的调合药剂中,唯一含有酚酞的只有其中最贵的那一味‘锦绣子’!照这样推断,若是他用其它含有酚酞的药材代替‘锦绣子’,极有可能用很低的成本就可以调制出价值连城的出云秘宝――合欢火! 虽然只是个简单的猜想,但卫枫越想越兴奋,拿着医师手札几乎是奋笔疾书,生怕错过了任何一步推理环节。若是成功把这味合欢火练成,将是他从医史上最大的突破,他也不用再为自己在这个世界无亲无故的下半生发愁,大可以翘着腿去某个地方数银子了。 珍药房一夜灯火通明。 送妆衣回去后,倾语并没有回畅音阁,而是面色凝重地绕至无人的花园中,伸出两指在空中一划,施了个召灵决。 少顷,花园的假山后幽光一闪,施施然走出个肤白如雪、容颜的清丽少女。少女身穿淡粉色拖尾的宽袖窄腰罗裙,裙摆上缀着大大小小的白色珍珠。她生得一双碧绿色的眸子,姿容灵秀,全然不似人族女子,唯有眉心那一记朱砂,还隐隐可以辨出她就是今晨向妆衣发起挑战的销衣。 她是一只道行尚浅的花妖,销衣只是她平日里敛住妖气后化身的人形。 只见她幽幽开口,甜声道:“倾羽哥哥。” “小柚。”倾语转身,声音冷清清的,木然的脸上看不出悲喜。 “倾羽哥哥召见小柚可是为机变比试一事?”少女开门见山,猜是自己以销衣的身份挑战妆衣一事可能让倾语生气了,于是眨巴着一双碧眼坦白道:“小柚没有恶意的,小柚是真心喜欢妆衣姐姐。” “我知道。”倾语轻叹,嘴角溢出一抹浅浅的笑。小柚虽是妖,但生性善良,喜欢与人类亲近,他自然是懂她的。他摸着她的纤细的头发,像个世间最温柔的兄长:“小柚,哥哥要你帮我查一件事。” “哥哥请讲。” 倾语凑到小柚耳边,小声嘱咐了些什么。 小柚杏眼一转,莞尔:“原来是为这个。哥哥放心,小柚自当会查个明白。”她掠过耳际被风吹乱的长发,青稚的脸庞上有不符合年纪的娇媚。 第十六章 迎春守岁(一) 试炼大会过后跟着就是冬至;冬至再一过,转瞬便是除夕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每逢岁末,教坊里总是最忙碌的。众人除了要打扫红袖楼上上下下的卫生,还必须发帖宴请一些宾客,以备除夕夜的大宴。这些人多为下梁附近一带的乡坤士族,亦有不少江湖人士,或多或少都对姹紫嫣红有过经济上的扶持。 除夕守岁后红袖教坊将设假三日,以供楼中人回家探亲之用。 廿九,天气格外的晴朗,作为年前最后一次大扫除,十二班的人除了妆衣都去了。红袖的要求是里外三层不能看到一丝尘埃,众人也自然打扫得分外仔细。所有的窗台、家具都要反复擦拭三遍以上;阶前的落雪被扫得很干净,卫枫还特地命人在院里和常有人走动的大道上撒了盐,说是可以防止化雪成冰。回廊檐下,霓红灯笼高高挂起,大大小小的门窗都贴上了香涵新剪的窗花,教坊里一派年味浓浓的良辰美景。 妆衣一大清早就被红袖安排到书院帮忙抄写除夕宴的宾客名帖,红袖只道是妆衣的字写得好,心思又慎密,故委命于她。抄了一天妆衣才发现这真的是个不讨好的差事,因为光下梁城内的常光顾姹紫嫣红的士族名册就有十几本,还不包括那些行访他乡和远道而来的旅人。 一天下来,妆衣足足写了近千份名帖,一双手都已机械化没了知觉。起初,几个递帖的跑堂小童还会轮番在门外候着,彼此聊聊天,相互找点乐子。后来由于邀请的人实在太多,时间又不够,他们干脆就在一旁候着,每等妆衣写满一打便立马封了口差人送出去。 太阳西沉后,妆衣回到房间,已是累得腰酸背痛。她突然很羡慕可以倒头就睡的晴衣,但她不能,曾经那些在天波府度过的岁月,使她早已养成轻眠浅睡的习性,哪怕一点微弱的动静都会破坏她的睡意,更别说同床还有个呼噜震天的晴衣了。而且,倾语在畅音阁里等她,她还要去笑眉那里给他做吃的……平生第一次,她不厚道地萌生了一种窝在床上昏睡百年的神妙想法。 桌上摆满了形形**的年糕,还有清香的糯米团子。 妆衣一面往倾语的碗里夹,一面向他介绍着不同的口味。以往在天波府,每逢过年她都是在柴房吃冷饭的,这次死里逃生来到姹紫嫣红,虽没有山珍海味宾客满席,但她和倾语两人却是三五小菜、清酒一壶,过得格外惬意。 妆衣轻轻靠在倾语身旁嘀咕:“放假三日,倾语回家么?” “我是被家里赶出来的。”倾语抿了口酒,淡淡说着。一旦成年便会被赶出家门任其自生自灭,那是他们狐族的的生存法则。物竞天择,强者生存。见一旁的妆衣不说话了,倾语回问:“你呢?家住何处?要回去看看亲人吗?” “我没有亲人。”妆衣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冷冷答道。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聂家的人是怎么对她的,那些所谓的亲人,都是张牙舞爪的魔鬼!连那个她最敬爱的父亲,都想要一把火烧死她……脱离了那种生活,她明明应该为自己庆幸,可为什么提及的时候她又会感到那样沉重? 倾语没有想到妆衣会这么说,对人类而言,没有亲人的那种感觉……应该是很难过的吧? “看在某个傻丫头经常做点心孝敬我的份上,今年的除夕我就勉为其难陪她守岁了。”倾语打趣道,房间里僵硬的气氛马上因他调侃的言辞缓和起来。 “对了,”妆衣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狡黠地笑起来,她起身从香案下翻出一个包袱,放到倾语腿上:“给。” “你这丫头,又在搞什么鬼?”倾语不知所措地捧着怀里厚厚的东西问。 “新年礼物。”妆衣神秘地笑笑:“我连夜缝出来的斗篷,大衣,还有手套。” “……给我?”倾语歪着脑袋,如果刚才他是不知所措,那么现在就是不可置信。如果他记得没错,妆衣昨日起就在书院帮红袖抄帖子了,她居然还有精神连夜给他做衣服?姥姥曾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为什么这种感觉这么奇异,好像小时候误打误撞进了狼窟一样。 “不然这儿还有谁?你若不要,那我拿去给卫先生了。”妆衣挑眉,作势要拿回包袱,欲擒故纵道。 “谁说我不要,”倾语闪身避开妆衣伸来的手,抱着那包袱故作淡定地驳道:“好好的东西,何必给卫疯子那个不懂欣赏的怪胎糟蹋。”虽是知交,但他素来喜欢和卫枫较劲。 被倾语这话一点,妆衣又想起卫枫那一头凌乱的短发和他的丐帮装扮,的确是别具个性……虽然卫枫打扮怪异,可不懂欣赏怎么说都要好过无法欣赏吧?不过倾语手里的这一套,如若送到卫枫手中,以他惊世骇俗的审美能力,没准真会喜欢也说不定。 妆衣心里想着,脸上却流露出一种阴谋得逞、小人得志的奸佞神情:“试试看,不合身的话我拿回去改。” “恩。”倾语应声,乖乖地褪下大裘,露出单薄的中衣。若他能看见妆衣的那个神情,兴许打死也不会把外衣脱掉。屋里的炭火串跳着,在他的脸颊上映出酒后微醉的绯红,使他迷离的神情倍显鲜艳。 妆衣迎上来帮他把衣服披上,那是一件大红色滚金边的夹棉袍子,上面绣着翠色的百鸟图腾。衣料是秋涵去市集上采办的,教坊里每个人都分到一匹,做过冬之用。由于那日妆衣练琴晚归,回来时好的花色都让人挑了去,配发到妆衣手中就只剩这最后一匹,大红大绿,好不喜庆。妆衣做的时候只觉得布料短缺,还担心衣服太小倾语不能穿上,不想他的曲线削瘦,竟是出乎意料地合身。 妆衣本以为可以借机戏弄倾语一番,不想他五官精致,配上这身五颜六色的红衫更是衬得他妖孽无比!这显然没有达到她预期中的效果,为什么连这么俗不可耐的花色安在倾语身上都能生出一种别致的风情? “袍子很合身。”倾语怔了怔衣领,轻赞。 妆衣拍手乐道:“我家倾语果然是宇宙无双的翩翩美少年!” “哦?”倾语一个怔忡,那个‘我家’听得他有几分得意。可是想到此时此刻妆衣那小鹿乱撞的模样,话到嘴边不禁又转了个弯,言不由衷地泼起了她的冷水:“我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 妆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忘形,忙收敛了那副花痴相:“呃,对不起。我、我不是……”她想解释什么,但又发现她其实什么也解释不出来。 倾语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妆衣也是这样欲言又止的。他弯起细长的眉眼,轻轻把她搂进怀里,他感到她微微地挣扎了一下,那淡淡的温暖被他拥在怀里,整个世界都被他拥在怀里!……这份感情他已经按捺了太久,或许从她胆怯地在他身边坐下开始,又或许从她哭着说要为他找药师,原来在某个不易察觉的时候,冥冥之中命运早就为他们写下了开始。 “笨蛋。”倾语俯身,宠溺地在妆衣额上印下一吻。 第十七章 迎春守岁(二) ‘轰――’天空一声闷响,一道电蛇游过晴朗的夜空。 万里云层之上,风驰电擎。两个五官俊美的黑衣少年正驭云而行,年纪稍长的那个手持巨锤,身形修长,赤眸散发;另一个年纪较小,发挽双髻,手摇青铜脆铃。此二人正是天将风雨雷电中的御雷与紫电。 “师兄,就是这一带,我们的人上报说前不久这附近有人被汲干精血而死。”名为紫电的少年蹲身鸟窥云层下方的下梁城:“一定是他。” “下梁吗?”御雷双手环胸,若有所思,赤红的眼眸带着笑意微微眯起:“原来那妖孽一直藏身在中原剑会,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最安全,他利用鼎剑阁周围强大的圣光之力来封住自己的妖气,倒还真有几分聪明。难怪你我师兄弟二人找遍东陆十六国连他的影子都没翻出来。” “天道茫茫,上一次天雷劫被他侥幸逃掉,他自己也被打成重伤,纵然那妖怪再有本事,也绝不可能逃过这次了!师兄,紫电这便去擒他!”紫电说罢,便作势要往下跳。[.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慢!”御雷叫住紫电:“城内多为无辜百姓,不宜大动干戈。恰逢人间的除夕佳节,就估且让那妖怪再快活几日吧。” 闷雷在月明星稀的天空中干响着,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畅音阁内,倾语微微地抬起头来。 除夕节,夜宴摆在红袖楼外的小湖边,数丈高台凌空搭起,将偌大的空地分成两块方位,沿湖上下一派张灯结彩,灯火通明。 高台左边的十几席大桌坐着的都是下梁城内的财主士族,正边品茗香边话闲长;右边基本上都是教坊里的学徒,还有几桌江湖人士。织语和解语早早地在席间坐定,红袖则独自一人倚在不远处的风雨亭里望着湖面,不知神游到了何处。不时有几个贪玩的女孩在湖边放扎好的河灯,上面用细细的小篆写着对来年的寄望。 妆衣在编有天字一号的桌前坐着,焦躁不安地四下寻找倾语的影子。她只记得昨晚在畅音阁小酌了两壶酒,后来也不知怎么地就不争气地睡着了。早上起来时妆衣发现自己躺在倾语的床上,才知是一宿未归,而倾语早已不知去向。 早膳过后十二班的人都去了湖边给香涵打下手,妆衣一个人在屋里对着明晃晃的太阳发呆,没看一会就头昏眼花,呕吐了起来。她想起以前聂府的刘妈说,和男人同床了以后要是会吐就是肚子里有宝宝了,难不成是说她怀上倾语的宝宝?妆衣心下大叫完了完了,自己怎么就该死地喝醉了呢?要是这事给人知道她就要被抓去浸猪笼了,到时候一尸两命,倾语肯定也会伤心死的……想啊想啊,眼泪竟像决堤了一样,最后妆衣直接伏在桌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正对着的莹衣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心想刚才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哭了,只当是妆衣又在卖弄什么花样,不屑地嗤之以鼻。 妆衣哭着,只听有人说了句‘倾善才来了’,她忙拭了眼泪坐好。只见倾语被人簇拥着往织语边上的空位走去,身上穿的竟是她做的那件无比花枝招展的红衣! “呀,倾帅哥,”解语看了半晌才确定眼前人真是倾语,眯着眼风情万种道:“今儿打扮好生喜庆。” 织语亦是对着倾语一愣,随即悠悠问出一句:“你怎么穿成这样?” “喜庆?”倾语秀气的眉头微微地颦了起来,心下生出几分疑惑:“有何不妥?” “衣服是大红色的,用翠丝缇着大朵的祥纹,烫金卷叶压边。斗篷也是红的,颜色比衣服稍暗,上面用五彩丝线绣着百花争春孔雀开屏。”织语如是说。 “什么?!”倾语在脑海里迅速翻找这几种颜色的概念,百花争春、孔雀开屏……那他现在岂不是穿的像个染缸?他觉得肺都要气炸了,妆衣这丫头,竟敢戏弄他!他一个修行三百年的狐妖,她当他是窑子门口招蜂引蝶的莺莺燕燕? “今年是谁给你置办的衣裳?这样式够惊艳,手工也细致。”解语削葱般的手指游过倾语的肩头,顾盼间美眸看向织语,妖娆一笑:“织语你说是不是?” “也不赖,”织语淡淡道,眼里有了几分笑意。“很衬他。” “料子是我前几天上街置办的。当时我看这块太花哨,本是不想要的,但那纤云坊的掌柜说我们教坊订的梭织布正好缺货,便也没得选了。”一旁奉茶的秋涵打量了倾语半晌,突然开口道:“我正估摸着那匹布会不会被卫先生看上,想不到竟会让倾善才挑了去。” 倾语抿了抿藕色的薄唇,狠狠地吸了一口气,竟然将他和那个姓卫的疯子放在一起相提并论……他冷哼一声,沉声挤出一句:“滚。” 杀气……从倾语身上散发出来一股很强的杀气…… 众人立马闭嘴。不远处,红袖枝枝袅袅地走来,她微微皱眉看了倾语一眼,但终归没有说什么。 第十八章 迎春守岁(三) “既然人都到齐了,不如趁兴来点节目。”红袖施施然开口,她依旧身着红衣,但那种红红得好看,红得高雅;虽同是红,却与倾语身上那种俗艳的红大相径庭。所幸倾语长了一张好脸,再难看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会别有韵味,若是换个长相稍逊一些的,那这身打扮就一定是个笑话了。 “这样吧,我们几个善才每人拿出一样彩头,给胜出的学徒作为奖赏,几位意下如何?”红袖说完,见几位善才都是点头,便从怀里拿出一对水晶镯子,那镯子晶莹润透,隐隐散着幽光。“这镯子名为九天玄华,出自火镜天池,能去火缓病,红袖偶然所得,便将它作为本次除夕宴的彩头吧。” “织语有一幅画圣李唐的《江山小景图》,且将它用以彩头,虽不及红善才那镯子实用,但也是织语心爱之物,还望大家莫要嫌弃。(.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两位姐姐好大手笔。”解语笑着拿出一只玉瓶:“此瓶出自妹妹家乡观音祠,受香火供奉多年,也算是沾染灵性的祥瑞之物,也不知合不合众姐妹的意。” 三位善才把彩头展示完,众人已是大开眼界,连连称奇之余,又把目光投向了仅剩的倾语。只见倾语差人抱来一把古琴,那琴通体透明,犹如冰雪所做。 忽然席间一个声音尖叫起来:“冰魄十二弦!是魔天音的冰魄十二弦啊!”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人群亦沸腾起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这冰魄十二弦为魔天音高阶弟子所持有,曾在在二百年前的天音教内乱中一夜之间消失,而今重现江湖,那么二百年前销声匿迹魔天音难道也要重张扬帆了吗? 天音教是二百年前江湖上一个极为隐秘的组织,其弟子皆为精通音律的乐师。当年阴阳之门大开,天地混战,天音教亦在那时分裂为圣天音、魔天音两派。由于力量的悬殊,圣天音被逼退至天山以南昆仑一脉,而魔天音则直接归入魔宗三十六教,听从残风噬影的号令。 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二百年,这太平盛景,也终要到头。 四位善才带头之后,香涵与其他几个服侍也拿出了一些或大或小的彩头,最后堆得整整一个桌子的珠玉奇珍,琳琅满目。 “彩礼已齐,今日就由红袖开头,希望大家都能各尽所长。”见红袖说要一显身手,众人齐齐叫好,只见她向天字一号这桌招了招手,道:“妆衣,到这边来。” 妆衣应声上前,正在品茗的程衣详装漫不经心地瞅了眼对面的莹衣,果然是不出她所料的面如死灰。 “烟火时节,红袖就借此题词一首,还请诸位不吝赐评。”红袖笑道,一旁香涵已摆好纸笔,但见红袖笔若行云,顷刻,一阕咏春词已跃然纸上: 城春草飞绿,一惆绪、眉心去。莲步游上苑,旧苔生新倦。 众人一看,纷纷拍手叫好。红袖柔声道:“词的下阕,就由妆衣你来填。”说罢便将手中的斑竹小笔递给妆衣,似笑非笑地站到了一边。席间一阵唏嘘,有为妆衣担心的,更多的却是想看笑话的。 妆衣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倾语,霓虹的宫灯映得他的五官分外柔美,相比之下,围在他身旁的解语和几个服侍虽然也都是美人,就显得失色不少。他半垂着眼眸,微微向她这边转过来,邪肆地把嘴角向上提起,她亦回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气定神闲地抬笔写到―― 云山几重路,情深处,词难诉。画楼灯高悬,花夜思故园。 第十九章 除夕夜宴 接着上场的解语一身天竺舞娘的装扮,蓝绸纱丽,乌发扎成一条长辫,衣摆之下裙褶层叠,金铃错落。她浅笑嫣然:“解语不才,在此献上一支天竺‘祭祀舞’,祝愿各位新年吉祥。” 她清唱起一首天竺国古老的歌谣,腰身亦跟着那曲调扭动起来。没有人知道她在唱什么,那文字早已风化,歌声清澈而遥远。解语莲步翩跹,身上的金铃沙沙作响,身姿妖娆若水蛇。 曲毕,解语退入席间,人群里掌声如浪。 继解语后,一袭白纱的织语亦低调上场。她不及红袖那般标志,亦没有解语妩媚,甚至连美丽都算不上。她相貌平平,但让人看了心生好感,不张扬的白纱让她娴静的气质彰显无疑。而她今天要表演的却是,瞬息作画。 只见红袖拿起一叠宣纸向天空撒去,那纸刚一离手,织语已然颜料着笔,飞速旋转起来。丹青作裙,朱砂为舞,一扫、一挑、一勾、一点,一个眨眼的瞬间,织语已收笔负手而立,白纱如故,竟是一滴墨色都没有沾上!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甚至没有人看清织语的动作――十二张宣纸齐齐落地,拼成一副壮阔的《锦绣山河》! 重峦叠嶂,一气呵成,在场数百人无一不是大声喝彩。 最后轮到倾语,他没有准备什么,只是懒懒地把冰魄十二弦架到了腿上,空洞的眼眸望着天空。但闻铮然之声响起,清若泓泉流淌于高山,又如飞花乱舞于海上。 仿佛着了魔一般,众人眼前浮现过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漫天呼啸的风沙,古老风化的巨石神像,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驰骋马上,身影在天地间翩若惊鸿。 琴声愈加快急,眼前的景象竟成了荡气回肠的边塞雄关,百万铁骑慌乱沙场,交织成一幅血与泪,生与死的动人片段!轰雷刑天,疵目裂甲,万里长风荡气回肠!倏而,琴音渐小,只见悠悠天地中,滚滚黄沙上,一阵驼铃于风中渐行渐远,几不可闻,却又生生不息。最终万里边关的靡靡之音化作了飘荡的轻吟,气若游丝,少年将军渐渐垂老。 一声叹息,汗青未写,长河一页。 …… “镇魂歌!老夫活了一辈子,想不到竟能在这小小教坊之中听到魔天音失传二百年的镇魂歌,此生无憾,此生无憾啊!”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惊呼出声,众人循声望去,一个须髯花白的老人已激动得老泪纵横。 一个年轻男子轻叹:“当年魔天音凤尊主仙去后,盛极一时的魔天音便中道衰落,其高阶弟子中也少有人能弹出镇魂歌,这一绝顶琴艺就此失传。倾善才真乃天人!” 众人三言两语,惊叹、称奇声此起彼伏。 在后来,香涵上台唱了段快板儿,说的是刘巧儿找婆家的故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由于之前倾语的琴声太精妙,相比之下,这会众人的兴致都不是太高。不过由于香涵可爱的唱腔和滑稽的戏词,众人还是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接着又陆陆续续有人表演了一些节目,莫过于那些歌舞琴艺,没有太大的看头。 最后评出彩头的获得者:妆衣以一首“咏春词”赢得了冰魄十二弦,程衣的“采莲曲”亦助她得到九天玄华,另外《江山小景图》和观音玉净瓶分别被天字三号的销衣和玄字一号的菲衣获得。 夜愈深沉,湖边微微有了些凉意,众人早已喝得烂醉,东倒西歪地横了一片。睡意正浓,妆衣蹲在湖边百无聊赖地打着水漂,四下里还有一些睡不着的人在窃窃私语。 宾客基本已经散去,解语喝得太多伏在桌上睡了,倾语从刚才起就不知所踪。而另一边,红袖正聚精会神地在和织语下棋,两人似乎丝毫没有困意。突然,一个冲天大礼炮‘嘣’的一声在天空中绽开,全城响起了劈里啪啦的爆竹。 众人顿时睡意全无,有人兴奋地说了声:“子时了!” 红袖放下手中的棋子,施施然起身,将一坛女儿红浇入大地:“又是一年的光景,红袖定当竭尽所能,将毕生所学授予教坊众姐妹,决不辜负众望。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此心此愿,天地为鉴。” 听红袖这么一说,众人不知觉竟都有些伤感,人群里有人嘤嘤啜泣起来。 红袖又道:“香涵会在稍后将新年的衣裳和细软分配到各个房间,有什么问题尽可来找我。这更深露重的,大家还是回房去首岁,以免感染上风寒。红袖没什么好交代的,只是明日教坊设假,诸位回家探望父母时,切记路上小心。” 众人应允了,不时便四散而去。妆衣抱着冰魄十二弦正欲回房,踱步间,忽然天空飘起白色的花瓣,洋洋洒洒,如梦似幻。她不住抬头去看,只见一身红衣的倾语正悠哉地乘在枝头,他歪着脑袋,有如最天真的少年。明月在他的身后放着皎皎清辉,落英缤纷,衣袂飘飘。 圆月。红衣。白花。一时间,竟分不出哪是花,哪是月,哪是人。 妆衣皱眉看了眼树梢上的倾语,猛地又想起那个她肚子里有孩子的事,突然‘哇――’地一下哭出来。倾语最受不了的就是女孩子哭,听见妆衣哭了,倾语忙从枝头跳下来,摸摸她的脑袋,笨拙地安慰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倾语……”妆衣抱住他,啜泣着把脸埋进他的大裘里。 这丫头是木头脑袋开窍了吗?倾语呆滞了,一种欣喜若狂的感觉霎时涌上心头,他登时感到全身灼热,血行畅快。她居然主动抱他,这感觉简直神奇得妙不可言!他紧紧搂住妆衣,下一刻,只听妆衣声音细细地依偎在他怀里说:“我怀上你的宝宝了。” “啊!?”倾语吓得连退几步,妆衣这句话威力太大,他就像被雷劈了一样,刹那间里焦外嫩。他额上青胫暴起,可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无耐的妥协,腔调一软,终是不忍去喝斥妆衣:“你――你莫要乱讲!” “我没有乱讲,”妆衣含着泪咬出一句:“昨晚我睡在你的床上,今天我就吐了。” “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倾语语塞,这丫头明显什么都不懂,居然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究竟是哪个混蛋告诉你这些乱七八糟的道理?” “以前我们家刘妈说的。”妆衣被倾语说得没了几分底气,红着眼委屈道。 “傻丫头,莫哭了,只是一起睡觉是不会怀上孩子的。”倾语只觉又气又好笑,想要发作,却拿妆衣无可奈何:“而且昨晚见你睡得那么熟,我实在不忍心打搅,只是帮你盖了一层毯子便离开了。”他拭去妆衣脸上的泪水,微嗔:“看你都把老子想成什么人了!” “那你昨晚……”妆衣懵懂地看了倾语一眼,泪眼盈盈地问道。 “我在卫疯子那里。”倾语皱眉,很不情愿地说出自己昨夜确实无处可去的事实。 妆衣破泣为笑,踮脚覆上倾语那薄薄的藕色嘴唇。 夜凉花眠浅,露浓更深重。 第二十章 蜉蝣天命(一) 正月初一,天晴,积雪稍融,隐有闷雷作响。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众人基本全数回家探亲,留宿教坊中的人已是寥寥无几。喧嚣了一年的红袖楼终于沉淀下来,除了刚沾上的窗花与走廊里新换的红灯,竟冷清地看不出半分年味。 妆衣一觉睡到了午时,日上三竿才迷迷糊糊起来,同屋的四人皆已回家省亲去了,日光洒进空荡荡的屋子里,本是人间佳节,却叫人凭白伤感起来。她心知自己是又想到天波府的聂家了,这是她头一次在外过年,尽管过去在聂府她也从不曾体会过家的感觉。忽然想起那夜倾语说过他是被赶出来的,她不知道倾语现在是不是也和她有一样的感觉,只是突然好想见他一面。 由于天气突然转晴,一路小跑到畅音阁,妆衣的绣鞋已被融雪浸湿了大半,寒风一吹,便冰凉得刺骨。转入阁内,倾语正低头拨弄着一支妆衣从没有听过的曲子,妆衣学琴不久,并不知这曲《王文操》其中含义,只觉得今天倾语的琴声好悲伤,竟听得入了迷。妆衣好奇地走近他,仿佛被她的脚步声拉回现实,琴声嘎然而止,倾语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幽幽地看向虚空。 “你――”妆衣怔怔的望着眼前人,他蹙着一双细长的眉,有潮湿的水气在空洞的眼里打转,她怎么也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倾语。微微张口,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别扭地问出一句:“――怎么了?” “没什么,”倾语僵硬地挤出一个笑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近日天空时有闷雷,他知道是天雷劫将近的预警,想必是顾及这下梁城中的满城百姓,御雷紫电才没有直接下来擒他吧?如果不是夙桐出手相助,两百年前他就已经死了。有时候他倒宁可自己在那一次天雷劫里死掉,那么夙桐就不会死,他也不会活的这么痛苦。被打成重伤,被同族误解,甚至永远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夙桐和光明……有家不能归,有苦无人诉;即使这样那个人还不可以放过他么?从两百年前他就知道,他是斗不过那个人的。 下梁只是一个让他苟且喘息的安身之所,生死他早就不在乎了。可是现在有了妆衣,他变得贪心了,贪恋这一份幸福,即使明明知道不可以还是忍不住奢望。两百年前他的修为纵横妖界,尚只能带着重伤从天雷劫下死里逃生;现在他的灵力不及当年的十分之一,又如何再从天雷劫下逃过第二次?这样悬殊偌大的对持他能坚持到几时呢,天庭为了达到目的从来不会顾忌那么多,若他不乖乖出城受劫,只怕妆衣、乃至这整个下梁城都要陪他一起遭罪了。 “丫头,”他突然低声叫住她:“如若我不在你身边,可以偶尔想想我么?” “当然了,我每天都会想你。(.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妆衣笨拙地把手臂环上倾语的腰,面上泛起微微的红晕,轻轻抬眼看他:“为什么这么问?你要去什么地方吗?” 倾语破泣,她的回答突然让他觉得好安心,那么即使他现在就被天庭收了去,他也心甘情愿了。他紧紧地把妆衣搂进怀里,胸口紧贴着的,是柔软的长发和她淡淡的体香;他仿佛受到蛊惑般地,缓缓低下头去吻她。 “哪也不去,我陪着你。”他轻吻她的脸颊,直到妆衣在他怀里甜甜地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妆衣已经睡透了,才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到床上,自言自语道:“若时能永远这样该有多好,可是妆衣……” ‘轰――’的一声巨雷在晴朗的天空上响起,光影交错间,床边的倾语已完全是另一般模样:长及脚踝的银白色头发,多一分少一厘都会引起人神共愤的绝美容颜,金色半垂的细长眼眸,头上尖尖竖起狐耳,突然出现在额上的朱红色狐印,以及九条无风自动的雪绒似的尾巴。这便是他的本来面貌,虽然还是那一张脸,但此时的倾语已变得无比妖媚,与先前判若两人。 “可是妆衣……” “我是妖呵。”他苦涩一笑。 在瀛洲岛出云境的青丘,还有很多像倾语这样的狐妖,他们从一生下来就要接受大自然的物竞天择。一只普通的狐要修炼成妖,需要数十甚至数百年的时间,一朝化为人形,方才算得上是成年。成年之后的狐妖继续修炼千年,若具慧根、悟禅理,便可飞升羽化,成为狐仙。但修炼绝不仅仅只有干等千年这一条途径,而根据不同狐类悟性、血种的不同,修炼所需的时间也会有很大的不同。 所以青丘之王云霄大帝会在每一只狐成年之后将他们赶出青丘,让他们在复杂的环境中得到历练。他们远渡重洋来到东陆,在广袤的大地上寻找修炼的捷径:有的寻访深山古刹德高望重的高人拜师,有的用皮相勾引阳气刚纯人类的汲取精魂,有的青灯古佛虔心行善以求点化,更有甚者手足相残杀死同类强取修为……不管用什么方法,千万年来狐族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在东陆十六国得到繁衍,生生不息。 倾语凄然一笑,摸索着为妆衣盖上轻裘,起身立于窗前。如若二百年前他不曾投师天音教,如果没有遇见那个人,那么夙桐现在一定还在野水崖上吹奏他的笙箫,而他是不是也会有全然不同的结局? 去年紫陌青门,今宵雨魄云魂,断送一生憔悴,只消几个黄昏? “天庭的人都在下梁上方等着拿你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守着个臭丫头发呆。”一个傲慢的声音突然幽幽地说道。 “谁!”倾语倏然回头,警觉地起身护在妆衣身前。 “放心,不会惊醒她的。我在这屋里下了安眠咒。”只见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妖艳的少女,红色半裸露的轻皮劲装,红色的长鞭,红色瞳孔,红色的艳唇。除了与倾语一样银白色的头发,少女全身上下都是红色的。 “阿弥?”红衣少女的身份显然出乎了倾语预料,他收起结界,皱眉道:“你来做什么?” “做什么?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可知道全青丘的人都在找你?”阿弥挑眉,不由地抬高了音量,厉声道:“两百年前你闯下那么大的祸,竟然就这么突然失踪了……天庭降罪青丘,三位长老为你受了七七四十九天的雷刑,木长老至今昏迷,生死未卜。你还有脸问我来做什么?!” 倾语深吸一口气,负袖背过身去:“不是我做的。” “如果你没做,那你为什么要逃走!”阿弥上前一步操住倾语的左肩,艳红长的指甲穿过单薄的衣服嵌入了倾语的皮肉。她的身体因为激动正微微作抖,此时只要她稍加用力,倾语的整个肩骨都将被捏碎,而倾语却丝毫没有还手的意思,只是任由肩头淌着血,淡淡转身对着她。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从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青丘的事情。” 阿弥看着正对着自己的倾语,忽然心头一软,疑惑地问道:“你的眼睛……?” “看不见了。” 他酸涩一笑,极冷淡地说。 第二十一章 蜉蝣天命(二) “我信你。” 阿弥松开嵌在倾语左肩上的手,无力地发出一句叹息。 方才扣住倾语的肩膀,她已经感觉到了,现在的他妖力弱的可怜,恐怕连原先的一成也没有。他是纯血九尾,妖族中的佼佼,有着狐族最尊贵的血统;她是赤狐族的公主,老狐王为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她的性子直辣刚烈,而他总是这样清清冷冷的,什么话也不愿对她说。这次事情闹得这么大,老狐王被杀,青丘至宝避雷珠下落不明,他自己也是重伤在身,妖力大减……而他,莫名背负着这莫大的罪名潜逃了二百多年,仅仅是一句‘不是我做的’就能盖过去的吗? 阿弥侧过脸去,她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着实差劲得可以,但她还是选择相信他,哪怕他从未给过她一分一毫的信任。 “跟我回青丘去。你这伤势虽重,但用寒梦泽的极阴之气养上几年,应该没有什么大碍。”阿弥说着便去拉倾语的手,语气虽还是强硬的,但已明显比先前和善了许多:“几位长老那边我会替你想办法的。” “阿弥。”倾语抽回手,站在那一动也不动:“莫要闹了,我还不可以跟你回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难道你信不过我吗?”阿弥蹙眉,鲜红的眼里闪过一丝怒火:“以你现在的妖力,我若有心害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不是。”倾语背过身走到妆衣床边,他能听见她均匀的呼吸;他轻抚着她的长发,对身后的阿弥淡淡说道:“若我回去,整个青丘都会有危险。” “我不明白,你到底在逃避什么?我所熟悉的倾羽不是这样的……”阿弥愁眉紧蹙,看着倾语的眼睛却突然亮了起来:“你很喜欢这个丫头么?” 虽然自小就知道倾语不喜欢她,可是她怎么说也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看着他和妆衣暧昧的举动,阿弥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阳光透过檀木窗棂晒进屋子,在畅音阁明晃晃的地面上铺出柔软的木香,望着倾语盲目却温柔的眉眼,阿弥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明知故问。 “可恶!”她气急,手里鞭子已如蛇一般紧紧绕上倾语的颈间,而他仍是全无反抗之意――打小就是这样子,什么事都不会和她争,什么事都不向她辩解。倾语这个人很温柔,也对她很好,不管什么都会让着她……可她突然讨厌极了这种温柔,像濒死的蜉蝣,明知不可留恋,依然让人绝望地挣扎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阿弥用力反手往后一勒,歇斯底里道:“为什么不回答我?信不信我杀了你!” 这时,一个粗重的脚步声在畅音阁外响起,阿弥暗道有人,抬起的手顿了一顿,只得附在倾语耳边低低说了一句:“我还会来找你的。”便收了鞭子匆忙跃出窗去,化作一个红点消失在雪地里。 倾语捂着脖颈颓然坐到床上,一张清俊的脸蛋早已被勒得苍白如纸。 “瞎子,我练成了!”来人还没进门,就听一个浑厚的声音风风火火地嚷道,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的短发男子兴冲冲地闯进来,正是卫枫。 倾语早已变作了常人的样子,不动声色地往床边一靠,将大裘披上,遮住肩头的抓伤。阿弥离开后,畅音阁里布下的安眠咒自然就破了,妆衣应声醒过来,迷迷糊糊地问道:“什么练成了?” 那卫枫是个直肠子,转眼已进了里间,眼角眉梢全溢满了欢喜:“我那剂合欢火练成了!” “卫先生。”妆衣微微颔首,算是给卫枫打了个招呼,遂坐起拉着倾语问:“‘合欢火’是什么?” 倾语皱眉,他不想回答妆衣,却又委实不想骗她,只能迫不得已地答道:“椿药。” 妆衣霎时有些尴尬,咽了口唾沫,不再说话。卫枫却依旧是一副喜不自控的模样,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这合欢火不是一般的**,出云境每年只进贡维京三颗,供皇室使用,寻常人家是有钱也寻不得。这药只需染指一点点便可使人理智全无,在药力作用下,人的血行至少会提至平时的十倍,所以这玩意儿在东陆一向是有价无市的。” “那恭喜卫先生了。”妆衣看着卫枫,一脸崇敬。 “傻丫头,他若是真的炼药成功,就不会在这说了。”倾语对妆衣浅浅地笑,眼波幽幽横到卫枫的身上,用那慵懒的声音问道:“卫疯子,我说得对不对?” “瞎子你说的对,但是也不对。”卫枫屁股往桌上一座,神秘兮兮道:“药我已经炼成了,但是还差最后的试药这一步。炼药的过程我十分小心,药量和火候都掌握得非常谨慎,应该不会有什么差池。可没有人试药,我自己也不知道这药力究竟如何,可以持续多久。所以――” “所以你又要在我这试药?”话说至此,倾语已经知道卫枫接下来要说什么了,于是冷冷打断他:“你莫忘了,上次试那个‘半夏解忧散’,你可是上吐下泻了半月有余;还有那次的‘冰肌雪肤膏’,说是能美容养颜大畅销,结果是谁蒙着脸在珍药房闭门谢客了一个月?” 妆衣听着扑哧一笑,只见卫枫刚毅的俊脸一板,挑眉道:“谁说这次我要拿自己试药了?” “莫非你要我帮你试药?”倾语一愣,颜色正经起来。 “不错。” 倾语笑了起来:“可有让我心悦诚服的理由?”除非卫枫有着让他绝对信服的理由,不然他才不敢随便吃这个疯子研的药,万一又闹得个过敏水肿,他为人师表的还要不要见人? 更何况,如果那样……妆衣也一定会笑话他的吧? 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竟变得那么在意她对他的看法了。 “如果我说,这药有可能让你复明……”卫枫突然严肃起来,他跳下桌子走到倾语面前,声音很平静:“你,还要拒绝我吗?” 倾语不答,只是极缓地向着卫枫的方向抬起头。 复……明? 第二十二章 金针逼毒(一) 年轻的药师倚在窗边,阳光透过窗纸在他凌乱的短发上泛着暖暖的黄,原本黝黑的肤色在强光的照射下竟也明朗了几分。 卫枫看着倾语,一改平日的玩世不恭,认真道:“你的眼伤是强毒所致,不比球体受损,在眼睛没有坏死的前提下,如果能把淤滞在眼内的毒血清出,是完全有可能复明的。” 屋内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里,倾语地默默听卫枫说着,不发一言。他身旁的妆衣却是心头一振——卫枫说他是被强毒所伤?可教坊里不是都流传说倾语是自幼眼盲的吗?原来他是被毒瞎的……也就是说他以前看的见……不错,他以前一定看得见,不然他年纪轻轻如何将那些技艺学的那般出神入化?还有,或许也是她一直遗漏了的一点,倾语他识字……他是识字的!记得那日的机变比试,他曾赞过她,乱世三国对水泊梁山的联子,包括他对《战国策》一问的反应……种种迹象其实都表明了,他不但识字,而且造诣还一定不浅,他根本就不是先天眼盲!只是……究竟是谁下毒害的他?他身上又究竟还藏着多少她不知道的秘密? “这难就难在如何打通堵住你眼周的经脉。”卫枫负袖走到窗前,托起窗台上那株金盏菊的其中一朵,凑近鼻子轻轻闭目一嗅:“我刚刚说过,这合欢火的药力可使血行的速度提升到平时的十倍。所以我想,如若用这合欢火加速你气血运行的速度,我再从旁辅以金针,将合欢火的药力推至承泣、睛明、子髎三穴,必定能打通你眼周的经脉,将毒物逼出。” 卫枫说完转过身来,窗外天很晴,他逆着光立在窗前,等待倾语的答案。 “试药一事,我拒绝。” 良久,倾语长嘘一口气,冷然道。 其实这么些年,他早就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无欲则无痛,他本已不报什么追求。与其让他陷入更深的绝望里,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给他任何希望,没了退路,便也没了念想。 仿佛没有想到倾语会拒绝,卫枫皱起眉,疑惑道:“你确定不用再考虑下?” 卫枫眯起眼,忽然发觉原来这个跟自己称兄道弟许多年的人,自己从未看懂过他。他的医术倾语应该是懂得的,可他为什么要放弃摆在眼前的复明的希望?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竟一点也不爱惜自己……学医道者,讲求博采众方,济世救人。倾语这家伙究竟是怎么想的?他身为药师尚且心存希翼,而他竟然说要放弃? 倾语低下头,眼帘微阖:“没用的,卫疯子。莫再给我希望了,我不想再经历这样的大起大落。” “不。”妆衣一把握住倾语的手,倾语亦转头对着她,只听她斩钉截铁道:“只要有希望,哪怕很小很小,你都应该去试一试。” “妆衣丫头……”倾语心头一暖,摇摆不定的种子终于在抉择面前生下了根。妆衣的手很小,小到扣不住他的手掌,只能说是软乎乎地扒在上面,但她的声音里透着亲切和真诚,那是一种可以让他心安的,不含半分做作的声音。 妆衣握住倾语的手站起来,微笑着对卫枫说:“卫先生,拜托你了!” “还是妹子你有远见。”卫枫瞥了倾语一眼,故意提了音量对妆衣夸赞道。他什么人啊?救死扶伤十疾九克的药学鬼才卫枫是也!姑且不聊东陆之大,起码在维京国内,若说他卫枫是第二,只怕没人敢以第一自居。倾语这个家伙,分明是不相信他的医术,那么他就要让他见识见识! 与生俱来的豪气让卫枫自信一笑,只见他探手入怀取出针袋,傲然道:“那我们准备一下就开始吧。” 待一切准备就绪后,卫枫令倾语吞下了一枚合欢火。倾语盘膝坐在床上,解开的针袋在床边铺成横排,里面齐齐插着七七四十九支扁氏金针,妆衣打来了温水和毛巾,因为不敢打扰卫枫,虽然心中焦躁,却也只得站得远远地看着。 卫枫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便拈起金针款款落手。 这第一针卫枫选择从二十一穴太阴脾经之一的隐白入手,浅刺,灸针半寸。《甲乙经》云:‘尸厥死不知人,脉动如故,隐白及大敦主之’。隐白乃太阴脾经的井穴,为十三鬼穴之一,五行属木,主统血。 第二针落在发际正中直上五寸的天满穴,平刺半寸。《扁鹊心书》曾言:‘四肢厥冷,六脉微细者,急灸百会三百壮’,这正与倾语的情况相符。天满乃诸阳之会,百脉之宗,是为各经、脉、气会聚之处,阳中寓阴,故能通达阴阳脉络,连贯周身经穴,防止晕眩昏迷。 随后,卫枫又在倾语的太渊、少商、上廉、灵道、曲泽、极泉几处大穴布针,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倾语身上已**上了不少金针,而卫枫由于太过专注,也是早已累得满额大汗。 由于血行运作得过于畅通,倾语面色通红,深锁着眉眼,手指有了微微的振动。 这微妙的举动却被卫枫看在了眼里,现在他已将倾语身上合欢火的药力逼至了他的眼周,只差这最后一针,倾语体内的毒血就会冲破早已打通的经脉,溢出体外。 卫枫停了下来,长吁一口气,一面调整自己,一面抚慰倾语道:“这是最后一步了,会很疼,瞎子你可要忍住。” 倾语闻声轻轻‘嗯’了一句,算是应答,那声音是从鼻息里发出的,弱得几不可闻,但对卫枫来说已经足够了。 “我下针了。”卫枫也不多说什么,淡淡交代了一句,便拈起手中最后一枚金针向倾语的承光穴刺去,顷时,倾语的双拳猛地握紧,只见他眉心一皱,强烈的血行刹那涌了上来!一股抑郁已久的浑浑瘴气伴着激剧的疼痛感迸裂而出,化作两行血泪顺着他妖美的脸庞滑下—— ——原是他眼中的残毒已经冲破经络,全数被逼出了。 卫枫终于松下一口气,替倾语取了针,又让妆衣帮他把脸上的血拭去,这才无力地走到桌边坐下,一时间只感心中五味陈杂。多年的夙愿总算是完成,替倾语逼出了眼中的毒物,这剂合欢火也炼得很是成功,接下来靠这药的专利权,他应该马上就要发财了。 如果这事放在他的那个世界里,他现在的身份就等同于一个暴发户。在这种情况下,接下来他或许就应该顺水推舟,立个自传什么的,譬如说《一个卖椿药发家致富的大帅哥》;然后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他还可以勉为其难帮倾语也写一本,就叫《一个靠椿药重见光明的小白脸》。 恩,果断会大畅销的好书……卫枫美滋滋地想着。 只是,以后怕是没机会喊他瞎子了。 有点不习惯呢。 …… 半晌,倾语抖了抖眉睫,微微睁开一条缝眼。 第二十三章 金针逼毒(二) “怎样?能看见了吗?”见倾语睁开了眼,先前一直很镇定的卫枫,此刻却突然激动起来。他起身一个大步迈到倾语面前,半弓下身子,看着倾语半垂的双眸关切地问到。 倾语微微启齿,想要说什么,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叹了口气,极缓地摇了摇头。 妆衣心下一凉:“卫先生,怎么会这样?可是这药出了什么问题?” “不,不是。这药没有错……”卫枫眉心紧锁,心里闪过一个奇怪的猜想:浑而不浊,不粘反稠,在指肚上有较强的摩擦――他轻轻揉捏着指尖的毒血,难道说他……不,不可能的! 见卫枫一副吞吞吐吐心神不宁的模样,妆衣好言抚慰道:“卫先生有话不妨直言。” 卫枫见妆衣一脸的诚恳,于是便也不再隐瞒,将心中所想如实坦言道:“依这毒血的成色来看,这毒起码在他眼里沉积了上百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他看向倾语,说出了这个全然不符合医理的奇异推断。 “这、这怎么可能呢?”妆衣讶然,百年陈血……这个说法实在太不着边际,但卫枫却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倾语说卫枫是个疯子,难道他是真的疯了吗? 确实很离谱,连卫枫自己都不愿意相信,倾语只有二十来岁,但他身上淌出的分明是上百年的陈毒旧血!卫枫记得几年前游历到祈风国的时候曾救治过一个风烛残年肺痨的老人,只怕当时那老人家咳出来的血液黏度都不及现如今的倾语…… 这不合医理,更不合药理!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望着着倾语妖美俊逸的面容,卫枫似乎明白了什么,微微眯起了眼睛。 “的确很不可思议。”卫枫满怀心事地走到窗前,回身对妆衣叹息道:“原先我只当他是被毒物堵住经脉,以为只要打通眼周几处大穴,逼出脏血即可。现在看来,他中毒过久,即便逼出了毒血,但眼睛长期被毒物所蚀,已经坏死,除非……” “怎样?”倾语一个苦笑,心头已凉了半截。好一个卫枫,连他中毒时间都能推断出来,他确实是不折不扣的药学奇才。其实卫枫不用说,他也什么都明白的,那个人的毒,岂是凡夫俗子随随便便就能解了的? “除非肉体再生,脱胎换骨。”卫枫幽幽看向窗外,不忍心再说下去。 肉、体、再、生! 脱、胎、换、骨? ――! “哈哈,哈哈哈哈……”倾语强笑起来,他踉跄地起身,一字一句地,把卫枫没有说完的后半句残忍地补上:“除非肉体再生,脱胎换骨――” “否则我一辈子都只能是个瞎子!”慵懒的声音苦涩着,无尽凄凉。 卫枫皱眉,一身不服输的傲骨不禁倔强起来。 他来自千年后异邦,游医多年,深谙这两个时空许许多多的药学疑难。倾语是他在这个次元里唯一的一个朋友,他虽常与他较劲,却早已视他如兄弟,如果连自己兄弟都治不好,他还有什么颜面以医者自居?何况,他毕竟身怀着另一个时空先进的现代医学秘术,纵然倾语的眼睛已坏死,除非肉体再生,脱胎换骨……可是在那个生养他的世界里,肉体再生脱胎换骨又何尝不可呢?只要条件具备,一个小小的细胞尚且可以克隆出一个模样无二的人来,更别说只是简单的器官移植。 这个时空的医术无效,他卫枫就不信那个世界的方法也不顶用―― 所以,他只要想办法去创造充足条件的就可以了。 莫说肉体重生,脱胎换骨――若能助得好友复明,哪怕要他卫枫逆天改命,他亦纵死不悔! “我卫枫发誓,今生若医不好你这眼睛,便绝不踏出姹紫嫣红半步!” “真是疯子。”倾语嗤之以鼻,心头却是暖的。 与君今世为兄弟,更结他生未了因! 第二十四章 战争序曲【转折】 落日烟霞,影射在下梁金色的城郭上,拥抱着黄昏的空气。淡淡的雾霭中,一辆挂着紫色帘幕、宽敞豪华的楠木马车正穿过下梁城东热闹的街市,悠悠哒哒地驶在喧哗官道上,驾出城门。 驾车的少女年约十三四岁,微黄的长发梳成双髻,一张粉扑扑的小脸甚是青稚可人,她侧身坐在车前,素白的小手执着缰绳,眉宇间透着的一股英气。马车驶出城外二十多里,终于在一片梅林中停了下来,少女回过头朝车内甜甜一笑,“到了。” 马车里这才探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来,惨白惨白的,轻轻挑开了紫色的帘幕一角,走出个容貌妖冶的灰袍男子。男子莫约二十出头,生得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身板虽然削瘦却甚是修长,正是倾语。 妆衣怕试药一事让会让倾语介怀,就借口说教坊设假三日万般无聊,正巧先前倾语曾许诺过陪她一起过假,在卫枫的旁敲侧击下,便拉着倾语驾车来了城郊散心。原本妆衣也喊上了卫枫,不过卫枫说不愿意做他们二人的电灯泡,就此推辞了;妆衣追问他电灯泡是什么,卫枫似乎很尴尬,也不回答,只是讪讪地摸着脑袋傻笑。 “好香。”妆衣扶着倾语下了马车,倾语弹了弹衣袂,闭上眼升吸一口,踩着脚下松软的草地走了几步,对妆衣淡笑道:“我久居下梁,却一直不知道,原来城东二十里外还有片梅林。(.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原住天波府,一年前来下梁的时候曾途经此地。”妆衣看着满目深深浅浅的梅花,轻叹:“那时候是还深秋,连一个花骨朵儿也没有,想不到经历了这一年光景的洗礼,竟也开得这般旺盛起来。” 花如此,人更是如此。 无论是面对寒冬的冷漠、亦或风雪的来袭,她都傲然盛开着,用那涌动的暗香,去妆点一个苍白无力的季节。 经历这一年光景的洗礼,她的生命力也像这花儿一样,愈发地旺盛了。 倾语似有察觉,立在妆衣身后悠悠道:“活着本就是这样,香自苦寒来。” 梅蕊腊前破,梅花年后多。绝知春意好,最奈客愁何? 万丈苍穹之上,一双赤色的眼眸正默默注视着这片梅林,嘴角勾起明减的笑意。 “师兄,他出城了。”说话的少年年纪稍幼,手持一对青铜脆铃,睥睨着脚下的大地,一副天下谁也不怕的嚣张模样:“两百年了,这妖孽可找得你我兄弟二人好生苦闷!” “终于出来受死了吗?”赤眸散发的少年玩味地眯起眸子,黑袍被疾风振得猎猎作响,他纵身一跃,隐进云层的阴影里。 “紫电,这个游戏该结束了――”天空中回荡着赤眸少年长长的拖音,紫电回身,已寻不到师兄的影子。 只听雷霆阵阵,在百尺高空中翻滚出一波又一波嘶哑的悲鸣与怒吼,云隐着不祥。 梅花林中,层层叠叠的花枝刺破初融的雪沫,一丛深,一丛浅,枝枝袅袅,渲染着城郊惨淡的黄昏。 妆衣从马车里取出一个青铜手炉,正蹲在车前的草地上生火。百无聊赖中,晴朗的云层上突然打了声闷雷,她身旁的某截梅枝应声折断,发出‘咔嚓――’的一个脆响,暗香涌动的空气瞬间凝结! 妆衣一顿,停下手里的动作,疑惑地抬头看向倾语。 …… 杀气! 死气!! 绝望之气!!! 一切仿佛都静止了般的停止了运作,只有那截梅枝仍在无声地下坠―― 不远处,倾语浑身一凛,瞳孔遽然收缩―― “妆衣小心!”他吼道,等不及妆衣反应,他已提起妖力猛地一跃,跳出了一丈多远,将她按扑在地。 只听树下的岩石清脆一响,随着那截梅枝的落地,两人身后的马车轰然炸裂,竟是被天火生生劈成了两半!原本清幽的梅林里刹时浓烟滚滚,方才那寸草地上转眼只剩马车的残骸、惊起的花瓣,以及燃烧的枯枝。 妆衣完全被吓懵了,她怔怔地趴在地上喘着气,不可置信地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的倾语。 明明……他刚才离自己……还有那么远…… 由不得她去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倾语就听到头顶上方电蛇裂风而驰的声音,这次竟有好几十束光剑同时向他们劈来……不好,是狂雷十狼阵!倾语心下暗叫不妙,一时也无法判断紫电的杀招具体会落在那里,加之此处地势空阔……看来是逃不掉了……倾语心下一横,而今之计,只能尽量护得妆衣周全! 他五指集气一收,握紧了双拳――登时,通身的气血酣畅运作:只见梅林中妖气弥散,倾语一头青丝瞬间换作了白发,原本黑不见底的眼眸也顷刻变成了妖异的金色,竟是在妆衣面前妖化现出了原形! 九条尾巴,耸在铺天盖地的花瓣里,无风自动。 妆衣哑口,看着倾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一头,倾语化狐后的妖力霎那提升了数倍,他聚气调息,在身后迅速开启结印,打开了一张若隐若现的白色护盾。他抱住妆衣,将她死死护在怀里,几十道光剑自天际一冲而下,落地的瞬间,撞击在倾语用妖力凝成的护盾上,爆破出一方巨大的灰烟―― ‘嗡――’的一声! 硝烟散去。 一片梅林,消弭殆尽。 有黏糊糊的液体滴在妆衣脸上,她这才从刚才的巨响中回缓过神。睁开眼,白发金眸的人面色惨白在护在她身前,他的身上已挂了彩,血沿着他的妖美脸颊流下来,但他只是没事一样地微笑着,轻轻对她吐出几个字。 “没事了。” 烟雾中,他原本就风华绝代的面容苍白得近乎诡美,白色的长发在之前巨大的撞击下沾染了空气中的尘泥,此刻显得有些垢乱。 开什么玩笑……这个人……这个人竟然用身体独自挡下了刚才那万钧雷霆的冲击? “你……”妆衣惊骇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脸孔,还是那样无可挑剔的眉眼,却与先前全然判若两人的气质。他的头上,竟然还竖着两只毛茸茸的……耳朵? 她想问他有没有事、疼不疼,但话到嘴边,终于变成一句不确定的疑问―― “倾语……是你吗?”。 第二十五章 悲鸣树林(一) 天已入暮,最后一片夕色却徘徊在天边不甘退场,四合野下,仍残留着紫红色的余辉,残阳最是如血。 艳色的云层上,手持青铜铃的黑衣少年捂着濯濯流血肩膀,面目因愤怒而显得有几分狰狞:“这不可能……他的妖力明明应该已经所剩无几了,竟然还能用结印打出这招镜像反射,将狂雷百狼阵送回来!” “紫电,你太轻敌了。”御雷扫了他一眼,仿佛早就料到会这样,只是淡漠地冷言道:“他再落魄,也是条仙狐九尾,六界万妖的翘楚。” 青丘九尾,食者不蛊。具绝色之容姿,盖世之智能。 青丘狐族自上古时期就存在这个东陆上,发展至今分支众多,其中以九尾最为稀有和强大。九尾狐族精擅各种攻击和幻变的法术,按修为的深浅又可分为灵狐、妖狐、魔狐、仙狐、天狐五大种别,天狐一族在远古时代已经灭绝,所以现世东陆所有的狐族中仙狐的妖力是最强的,可谓冠绝妖界。传说在青丘,每隔五百年才会诞生一条纯血的仙狐九尾,与太攀灵蛇、鸿蒙神雀共同角逐妖王神座。 而倾羽,正是这样一只仙狐九尾。 “可是师兄,你莫忘了,九尾镜像毕竟只能反射三成的伤害……”紫电咬牙切齿地狞笑道:“那妖孽虽抗住了这一击狂雷十狼阵,但不论我伤的有多重,他受到的伤痛都一定是我的两倍。(.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御雷冷冰冰地看着紫电,不带一丝表情:“那又如何?” “所以,谁先死还不一定呢!”紫电阴阴一笑,眯起眼来似是下了拼死一搏的决心:“我倒要看看……他怎么逃!”紫电说罢,抬起右手随之一劈,铜铃法器震动的瞬间,强大的内息已化作他手中的一把光剑,有如利刃般地掷了出去。 ――狂狼紫电,天雷无妄! “又来了吗?”下界广袤的大地上,倾语抱着妆衣,一面躲避着紫电光剑的狙击,同时也在渐冷的暮色中借着残存的妖力飞奔。 “西南方三里外,有一片树林。”妆衣拽紧倾语,对他说道。虽然有点弄不清楚情况,不过她也能看出那些从天而降的雷电是冲着他来的,既然如此,在空旷的地方无疑就很被动。 倾语提气跑着,淡淡低头一笑,算是对妆衣的肯定。“西南方是哪边?” “你的右前方。”忘了他看不见,妆衣补充道。 下梁是中原剑会的腹地,有强大的圣光之力笼罩,所有妖族的法力在这一带都会被削弱至最低。倾语自两百年前的天雷劫后就一直处于妖力虚弱的力溃状态,再此又受到圣光之力的牵制,御雷紫电两位神将的追狙,莫说反击,此刻的他就连保命恐怕都是难上加难。 一道道光剑裂空劈下来,打在倾语周围的大地上,风驰电擎间,倾语脚下运着妖力朝着西南边的树林飞速疾奔着。长时间的苦战下来,倾语身上护体的结印之盾正随着一次次光剑的冲击越来越小,雷光破去之时,他飞身一跃,已奔至了树林的边沿。又一个雷符震响,不等紫电的光剑打下,倾语一个集气,转眼窜入了葱郁的密林之中。 那光剑被繁茂的枝桠一挡,哗地扎进绿叶丛中,惊起一林子雀鸟,便再没了动静。 “可恶,以为躲起来我就找不到你了吗!”俯瞰云层之下,见倾语逃入了树林,行踪立马被遮天蔽日的茂叶所隐匿,到手的猎物就这么飞了,紫电险些气结,一旁的御雷甚至可以清楚听见他的拳头因握得太紧在咯咯作响。 “哼,困兽之斗。”紫电狠戾地说道,只见他闭起双眼,以内功升华雷电之气,抬手摇动起那对青铜脆铃。登时,天空中乌云密布,有强大的电流能量自空气中不断继力转接到他的身上。 御雷冷冷看向紫电的赤色双瞳猛地一紧,怒道:“你疯了吗!” 雷电是肉体无法承载的自然之气,所以在吸收其精髓时只能让其自由通过,再放任其流动到周边的气流中,从中一点点提取体内的雷电之气,升华后为己所用,从而达到瞬间借力强化身体肌肉和骨骼的效果。 雷电之气不能像其他自然元素可以用自身的肉体盛纳,即使他们是天界的神将,也只是让电气从自己身上通过而已。紫电这样反其道而行地蓄积雷电能量,一旦爆发,造成的破坏力将不堪设想。 “笨蛋,收手!师尊说过,那个杀招没有千年道骨是万万不能用的!”真是疯了……御雷对紫电吼道,他这个师弟一向心高气傲,年纪虽小,但在天界也算是一员悍将,擒妖无数从未败过,而今被倾羽那九尾的镜像反射所伤,只怕是全身的战力都被激了起来,哪里还肯听师训和他的劝告?他虽是有心想要阻止,但现在紫电周身的雷电能量太强大,根本就无法靠近。 “师兄,你就好好见识一下吧!”紫电根本不理会御雷,不可一世地把铜铃法器一横,朝着那片密林打出了电系法术中的最强杀招―― 狂雷千军阵! 御雷面露几分异色,狂雷千军阵是电系法术群杀三式中的最后一式,与狂雷十狼阵和狂雷百虎阵并称电系法术的最强奥义,但这个杀招破坏力太大,早已为天庭禁止。他在天庭任职神将这么长时间,终不敢逾越雷池钻研此法,想不到紫电这般大胆,自己一直以来倒是小瞧了他。 只是……御雷冷冷看了一眼那片树林。 上千束光剑,有如千军万马,万箭齐发,刹那扫射进那丛青绿之中――千顷绿林登时一片断木崩石! 这招狂雷千军阵的光剑太密集,这一击下来,倾语妖力凝成的护身结印竟被强击重重打破,直接袭到了他的身上。倾语一个踉跄,猛的喷出一口鲜血,终于体力不支,单膝跪倒在地上。 “你怎么样?没事吧?”妆衣从他怀里跳下来,惊痛地看着一身是血的倾语。 “我没事。他们是冲我来的,你快跑。” “要走一起走,”妆衣只当倾语死脑筋转不过弯,单单看了他一眼也不予理会,架起倾语的一只手臂挂到自己的肩上:“来……” “跑!”倾语抽回手推开了妆衣,用虚弱地近乎嘶哑得声音冲她吼道:“别管我,往有人烟的地方跑!快跑!!!”他脾气向来寡淡,会这么吼是因为真的急了。 妆衣似是被他吓了一跳,在她心目里倾语一直是好脾气的,除了说话恶毒点。虽然今天很多事情她都不明白,但是这种生死存亡的危难之际,他竟然要她丢下他自己逃走?他就是这么看待她的吗?妆衣想着,忽然鼓起勇气,抬手甩了倾语一记耳光。 “要么你撑下去跟我走,或者我留下来陪你死。”妆衣笃定道,倾语露出一个我怕了你了的表情,白色的长发和尾巴都混杂着血渍,说不出的狼狈。 起风了。 第二十六章 悲鸣树林(二) 天空中,紫电收起法器,停下了进攻,额上有涔涔的冷汗在往外冒。 这种感觉…… 不对劲! 从刚才开始就有什么不对劲! 是了,是那片树林。那片树林在经历了狂雷千军阵的横扫后,不但没有减少什么枝枝叶叶,此刻却反倒更加繁茂了起来,似有生命一般。夜色里,从空中往下看的树林是一片诡秘的幽黑,或许是因为有风的原因,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沙沙作响着。 紫电微微睨眼:“师兄,你感觉到了吗?” “嗯。”或许是刚才紫电的一意孤行让他有点恼火,御雷不屑地抬起下巴,对紫电冷冷道:“这片树林在生长。” 正如御雷所推断的,此刻树林里无数的木冠和藤枝正飞速生长着,那些原本被紫电的狂雷千军阵打落的枝条和树叶,竟在落地后迅速生根,抽枝又变作了一颗颗苍天巨树!它们飞窜地生长着,在倾语和妆衣头顶上方织出了一张巨大的木网,盘根错节地纠缠在一起,活活挡住了御雷紫电的视线,并且还在不断地扩大,越来越茂密,直到最后,树林里竟然连一点光都透不进了。 “可恶,这到底怎么回事?”紫电狠狠猝了一口,正欲发作,突然双瞳一收:“难道……难道是悲鸣树林?” 罗浮百鬼,悲鸣树林。 东陆没有人会不知道这个名字,就连市井的妇女都会在孩子不听话的时候搬出悲鸣树林来达到唬人的效果。悲鸣树林是一片流动的活树林,或者说它根本不是树林,而是一个群居的木妖分支。相传这片树林里栖息着上千个木妖的本体,它们在东陆上不断地变幻着方位,也许你今天才在维京国境内看到它们,明天就会有人在极西的昆仑一脉发现它们的行踪,所以阡陌书生著书《珍珑策》的时候曾给他们提名罗浮百鬼,取地域广阔、飘渺不定之意。 木妖一族,与人为善,但同时也恩怨分明有仇必报,以罗浮一族为甚。悲鸣树林之所以有名,不单单只是因为它的独特性,而是因为这片树林里栖住着罗浮木妖一族的领主,上古强妖柴荣命姬。 “紫电,你又给为兄闯祸了。”御雷无奈地举起巨锤:“下界一趟吧!八成这会是一场硬仗。 树林深处,妆衣架着重伤的倾语缓步前行,忽然眼前飘起一片大雾,挡住了原本就不开阔的视线,放佛是从那些层层叠叠的枝桠里吐放出来的一般。 气温似乎降低了不少,妆衣微微抬头,袭击她和倾语的雷电并没有追上来,只见身旁的老树枝繁叶茂直插云霄,立入塔柱,竟将头顶的天空挡了个严严实实。而那些繁花茂叶的背后,似乎隐着什么不知来源的神秘光芒,等妆衣靠近后又随着迷雾消失得不见。远远看去,虽然巨树把外面的天空给牢牢遮住,但幽深的密林中仍有某种的力量在给妆衣他们照明、引路。 “黄大仙黄大仙,你看见了吗?一只九尾狐和一个人类哦~~”某棵苍柏老树的枝头,侧露出一张唇红齿白的清雪娃娃脸,四五岁的小女娃双手托腮,自言自语般地对肩头的小黄鹂说道。 “叽叽叽――”叫黄大仙的黄鹂鸟儿欢快地回应到。 女孩撅起粉嘟嘟的小嘴,无辜地对黄大仙眨了眨眼睛。“阿柴不喜欢外面那两个神将,我们帮这只狐狸好不好呢?” “叽叽――叽――” 小女孩看着肩头的黄鹂鸟狡黠地笑了起来,一个后空翻已破雾而出,纵上了那株林中最高的苍柏树尖。她单脚悬踏,迎着极致的风口,明黄的裙摆在夜色中伴着脚下悲鸣的风声猎猎翻飞。而另一头的枝顶,身披黑衣的御雷紫电二人提着法器,早已等候多时。 “二位神将,久候了。”小女孩的声音嫩呼呼的,却没带着几分好气。 紫电困惑地看了看对面树尖上少不更事的小女孩,心想罗浮一族究竟是没有人了,还是根本不把他和御雷放在眼里?怎么派个小娃子出来迎战?正想说点什么,御雷已经拦到他身前抢先一步开口: “我兄弟二人奉天庭之命为擒九尾狐妖而来,还请这位小妹妹代为告知柴荣领主,行个方便。”御雷淡淡说着,他心里虽然有所不满,但也明白执事而敬、与人为谦的道理,仍是十分谨慎滴水不漏地说道。 稚嫩的小脸瞥了御雷一眼,装傻道:“什么九尾狐妖?没看见。” “大胆木妖!绝杀名册上的人你们也敢藏,知道与天庭作对的后果吗?”紫电本就对悲鸣树林吸了他狂雷千军阵之事很是不爽,这下又被小女孩傲慢的语气一激,终于沉不住气骂道。 “后果?”小女孩听完冷冷挑眉,终于丢给紫电一个正眼:“哥哥说话真是好笑,你们天庭对悲鸣树林发动狂雷千军阵的时候,又可有计算过后果?你可知你那一个杀招下来,打伤我罗浮一族多少木灵?我不与哥哥你计较就已经是高抬贵手,你竟然还敢大张旗鼓跑来跟我谈后果?” “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紫电说着右掌已开始凝气,凭空聚出了一把锋利的光剑:“那我就大发慈悲让你这不知死活的娃娃脸知道下后果!”话刚落音,光剑已化作了流矢,朝着小女孩的位置袭了过去。 哪知那女娃不闪也不躲,只是冷笑着迎上紫电的攻击伸出一只手…… “诸、邪、退、散!” 浓雾消散,御雷紫电遂渐明晰的视野里,只见苍柏树尖上,一身明黄色纱裙的小女孩依然伸着手掌单膝伫立在那里,勾着粉嫩粉嫩的嘴角,毫发无伤。 “什么?”紫电惊讶地瞪起双眼:“这不可能……” 御雷虽然没有出手,却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这个女娃子,竟然只用一只手就轻轻松松地接住并破解了电刃?罗浮木妖………太可怕了! 那小女孩对紫电嘲弄一笑,讽道:“难怪如今魔宗的势力会在东陆得以不断壮大,原来不怪残风噬影手下兵强马壮,而是天庭的神将都换成像哥哥这样的酒囊饭袋了。” “你――”紫电一向心高气傲,哪受过这样的冷嘲热讽,这次更是被这个木妖小女孩气到牙痒痒,心想反正都是硬仗一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提了青铜铃法器便冲了上去:“小妖,纳命来!” “呵,找死!”小女孩冷笑道,猛地伸出两指往虚空中一弹,没有人看清在那个瞬间她究竟做了什么。只知她十分灵巧地一跳闪开了紫电的攻击,在边上一株较高的树顶上轻点足尖落了下来。 紫电站定,回身看了看那个出言狂妄的黄衣女孩子,挑衅道:“怎么?不敢出手?刚才的嚣张劲都哪去了啊!?” “可是哥哥你已经不值得我出手了呀。”女孩背着紫电,幽幽叹了口气。 紫电沉下脸:“你说什么?” 只见那小女孩转过身来,甜酥酥地对着紫电莞尔一笑,声音却有如来自地狱一般―― “你,已经死了。” 御雷惊骇万分地看向紫电,方才那一个错身,他的身上竟粘上了许多不知名的绿色草种!那黄衣小女孩微微一笑,催动起念力,草种霎那抽枝膨胀,以迅雷不及之势缠绕上紫电的身体和四肢……然后猛地一扯,只见漫天血沫横飞,那些藤枝已然瞬间冲破了紫电的胸腔和肺腑,将他连人带袍活活绞成了肉泥! 第二十七章 罗浮木妖(一) “你……究竟是什么人?”空气里弥漫着危险的气氛,御雷眯起赤红色的双眼,对黄衣小女孩冷冷问道。他已尽量使自己保持镇定,但仍然抑制不住那由心而生的恐惧,其实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只是在期待一个验证。罗浮木妖一族里,有能力一招击败紫电的人,恐怕也就只有―― “我叫阿柴。”小女孩雀跃地回身,露出最天真无邪的笑容。 阿柴吗?默念着这个闻所未闻的名字,御雷略加思索,阿柴……柴荣……果然,这个小女孩就是传说中悲鸣树林的领主,自上古时代就存在的木系强妖柴荣命姬! 算起来,这个柴荣命姬少说也有几万岁了吧? 明明就是个老太婆啊…… “下一个……”御雷正发怔着,只见柴荣伸出嫩呼呼的小手,缓缓抬起一指指向御雷。“轮到哥哥你了哦!” 清甜的声音这才把御雷从意想中唤醒,他操起巨锤护在身前,迅速念动咒语放下一个防御结界,赤色的眼眸眯成一条危险的细缝,等待柴荣的进攻。 对面的树顶上,柴荣忽然把脸色一沉,刹那就不见了踪影,电光火石间,御雷感到背心传来一股浓浓杀气,竟是柴荣借着木法瞬移到了他的身后!一个急转回身,飞散的长发对上粉嫩的稚脸,一黑一黄两个身影交撞在一起,木刃与雷锤瞬间擦出撼动天地的火光。(.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你似乎要比刚才那个家伙强一点。”柴荣抵着极势的冲击,在强光里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御雷道。 “你也不差。”御雷回道,冷峻的面容上恍惚闪过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两人一个使力,借着冲劲向后弹开。 御雷在一棵青松上落定脚,正大口地喘着粗气,由于刚才的对决消耗了他太多灵力,此刻已稍稍有点体力不支。另一头,柴荣仍是轻轻巧巧地单足点立在那株最高的苍柏书尖,一副悠然的神情。 胜负未分,强弱已见。 木妖一族汲取树木和大地的精元之气,作为自己战斗的资本。悲鸣树林原就是柴荣本体根基所在,加上周围大片的罗浮同族和肥沃土地,在这样的场合战斗,对柴荣来说无疑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巨大能量场,她可以不断地从同族木灵身上得到土木继力,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雷神将,还要继续打吗?”又战了好几个回合,眼见御雷已经有点精疲力竭,柴荣故意调侃道,眼睛笑起来弯弯的。 御雷似乎已经没了回答的力气,只是强撑着自己不住喘气,连脚下的防御结界都收小了一半。 “其实我真的应该夸奖一下你呢!”柴荣笑眯眯地看着御雷:“能和我战上十个回合的人,你可是第一个。” 御雷勉强自己站起来,原本就散乱的头发更加散乱,举起重锤正要发招回击,突然一只无形的手掌搭上了他的肩头。他的身后并没有人,但他肩头却确确实实地扣着一只手。 那只‘手’凑近他的耳边,声音很轻,若即若离地飘忽着,却有一种震慑人心的穿透力:“跟我走,你不是她的对手。” 御雷微微侧过头给了那只‘手’一个回应,刹时狂风平地而起,只见悲鸣树林上方一片飞沙走石,天昏地暗。迷沙入眼,终归是女孩子,柴荣急忙抬起水袖护住自己粉扑扑的小脸,待天地平静后,她放下手来,可哪里还有御雷的影子? “唉?人怎么没了?” 名叫黄大仙的小黄鹂这才从脚下的密林里钻出脑袋,飞到柴荣肩头上‘叽叽吖吖’地叫了两声。 “什么嘛,竟然打到一半就跑掉了。”柴荣两手叉腰,不甘地愤愤道。 “叽叽――叽叽叽――” “哎呀,你不提醒我都忘了,”柴荣一砸手,突然露出一个如梦初醒的表情:“那只狐狸!” 黄大仙认同地在她面前转了两圈。 风停了。 妆衣二人继续向着幽暗的密林深处探进,周遭的气温渐冷,两旁树木的阴影也不断加深,隐约似乎可以听到淙淙的流水声,再一回头,却只见满目横竖交错的奇木异藤,怎么也寻不着来时的路了。 走着走着,光源渐亮,小径突然变得开阔,竟是一处洞天福地,展现在二人面前的是一棵擎天巨树,那树一直向着望不到头的天际延伸,巍峨到妆衣已经无法用肉眼去衡量它究竟有多大,在幽暗中有如城池般静静伫立着。树底下绕流着一圈数米宽的环形小河,而那粗壮的树根正如廊桥般稳稳当当地横在水面上。空谷无人,却有许多木灵细碎的低语声漂浮在空气里,枝叶间亮着或黄或白的萤火,反影在河面上,照得方圆数里的树林亮如白昼。 妆衣诧异地望着眼前光怪陆离的景象,一时惊讶得有些说不出话,但闻那株巨树的浓冠上不时飘下阵阵悦耳的欢笑,还伴着天籁般空灵却不明语言的古老歌谣。 “是住在这林子里木灵。”见妆衣停了下来,倾语淡淡安慰道:“不用害怕。” 妆衣磕磕巴巴地点了点头,看倾语半天没反应,这才想起什么,又“嗯”地补上一声。 这时,一只振翅的小黄鹂突然落到了妆衣跟前的草地上,扑着丰腴的羽翼吱吱呀呀地叫了几声。 妆衣遁着那小黄鹂望去,但见河对岸那巨树的根基处,正悠悠地站着个明黄色的身影;年仅四五岁大的小女孩半倚在树干上俏生生地冲她笑着,一脸的无邪可爱:“欢迎你们来到悲鸣树林。” 她说话的声音本就不大,听起来甜甜软软的,很是脆嫩,但不知为什么隔着数米宽的河水,这头的倾语和妆衣依然可以听得很清楚。 “悲鸣树林?”听到悲鸣树林四个字,倾语淡泊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间的凝固。悲鸣树林……莫非就是那个行踪不定的罗浮一族,曾在两百年前大圣战时吞噬五千天兵的上古木妖体系悲鸣树林? 想到这,他俊美的眉心一皱:“那么你是……?” 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倾语会有这样的反应,柴荣轻轻吹了口哨子,召回黄大仙:“我叫阿柴,外面的人喜欢叫我柴荣命姬。” 她微笑着抿起嘴,粉嫩的脸上有猫一样的神情。 第二十八章 罗浮木妖(二) 河面升起淡淡地雾气,模糊了现实与倒影的分界,莹白色的精灵之光影射在水上,已叫人分不清那些亮荧荧的光点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镜花水月的倒影,沿河两岸一片通明,有如幻境。 妆衣疑惑地看着柴荣,只觉得一头雾水。这都什么跟什么?先是她和倾语在梅林里探讨人生聊得好好的,无缘无故劈下几道天雷追着他们打;然后倾语在她面前,来了个改头换面化妖大变身;再接着他们来到这个‘悲剧树林’里,遇上这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神妙的景象还有这个举止怪异的小女孩…… 就目前的现状来看,她已经可以确定倾语根本就不是人,而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女孩,看情况似乎也一样不是人……呃,也就是说这片树林里其实就只有她一个正常人…… 妆衣倒吸一口冷气,那她岂不是身处龙潭虎穴妖魔洞窟?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她哽了一口口水,自我安慰道。 “我可以送你们回下梁,”柴荣倚着那棵巨树,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眼里晶亮的灵光一闪:“但是你俩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倾语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见自己的要求得到了默许,柴荣兴奋地一拍手掌,露出只有孩童才会有的烂漫表情:“让我跟你们一起回去。” “这不行。” “为什么呀?”柴荣也急了:“你这狐狸不讲道理!” 妆衣偷偷瞄了倾语一眼,原来是条狐狸,不过还确实真像。(.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倾语觉只得又好气又好笑:“我怎么不讲道理了?”这个柴荣命姬不是木系一族的上古强妖吗?怎么说出来的话幼稚得跟个小孩似的? “你就有!就有就有就有!”柴荣一口气说出好几个‘就有’,如同一个耍赖的小孩子:“我替你击退了那两个神将,你不感激我就算了,我只不过想让你带我去下梁,你连这个都不答应我,你简直蛮不讲理!” “叽叽――叽叽叽叽――”迎合着柴荣,那只黄大仙也附势叫了几声。 到底是谁不讲理啊?妆衣无语,侧身又偷瞅了一眼,只见倾语早已是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天庭那帮人才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打走一批还会再来一批,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是她呢?下梁那么多百姓呢?”柴荣指了指妆衣,趁势不屈不挠道:“带上我,如果雷神将再来我也能帮你不是?” 说到末了柴荣突然狡黠地笑起来。如果雷神将再来……跟着他们她才有机会再见到他不是? “总之不行。”倾语别过头去。柴荣说得不错,如今他的行踪已经暴露,天庭的人绝不会就此罢休,只要他还活着一日,下梁就不可能再有一日的安生。 这些年为躲避那个人的围捕,他辗转流离于东陆诸国,直到来到下梁,借着圣光之力的掩盖在此休养生息,现在看来下梁也是不宜久留之地……原来天下之大,竟已无他安身之所。 “你们不带上我,那就自己想办法走出这片林子吧。”柴荣撅起嘴,强硬道。 妆衣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觉得自己对这个小女孩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威胁! ――**裸的威胁! “怎样?考虑好了么?”柴荣见倾语和妆衣一脸尴尬,更是肆无忌惮地挑逗着黄大仙,饱含笑意地催了一句。 “你赢了。” 倾语皱着一张脸,虽不乐意,但终是妥协。 万尺苍穹之上,高大的盘龙巨柱擎天而立,支撑着四方天位。而走在千百万载岁月年轮里,连接着四根神州支柱的,正是一脉延绵无尽的承极仙山。承者,传承也。承极处,传承天地至极,秉苍生之兴亡,望神州之水火。 天界无车马,高处不胜寒。 万籁俱寂,在那山峦之中云雾飘渺的地方,威仪地耸着一座恢宏庞大的镇山神殿,琉璃金盏风裂锦,碧瓦飞甍入梦来。那神殿前横着八百八十八层通天石梯,不时有面色从容的仙娥穿梭其间,而天梯的尽头,一面花岗石丰碑默默伫立在那里,上书:‘紫极宫’。 御雷低着头单膝跪在白玉铺成的琉璃大殿前,额角上因过于紧张默默滑下一颗冷汗。 在这样的庄严面前,放佛一切生灵都是卑微的。 “废物。”有阴阳怪气的声音自大殿里传来,那声音很低,光听着也分辨不出是男是女,只是冷冰冰的,像毒蛇游旋在深谷最阴暗处的嘶鸣:“你还有脸回来?” “神使息怒,”他悄悄抬起头望向神殿,但那背逆的极光太刺眼,使他又很快底下头去:“御雷无能。” “那孽畜在你们眼皮底下藏了二百年,你们却连一点察觉都没有!二百年前他妖力鼎盛,你们让他逃掉了尚情有可原,二百年后他的妖力连当年的一成都不及,你们尽然还是给他逃掉了。”那神使低低地说道,声音怪腔怪调的,像是在笑,但更像在哭:“御雷呀御雷,你岂止无能,你简直就是紫极仙宫的耻辱!” 御雷咬着牙,没有说话。 “神使,这件事也不能全怪雷师弟。”一个飘忽的声音突然幽幽说道,但四下望去,并不见第三个人影。原来说话的正是那日御雷与柴荣战斗时将他带离的隐形人:“委实是那柴荣命姬多事。” “呵,对了,柴荣命姬。”那声音阴里阴气地嗤笑起来,好像很痛苦的样子:“真是好团结呀,妖族尚且知道要同族相帮……可是你!”那人说着,已飞身奔出殿外,瞬间移行至御雷跟前,一把钳住他的喉脖,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尊主要你下界拿那妖孽,你屡屡失手,是为不忠;你师弟尸骨未寒,你不为他手刃仇敌,反而独自偷生逃跑,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义之徒,啧啧啧……”他笑得阴惨惨的,手下力道不由加重了几分:“你说,是不是杀掉也罢?” 御雷个性本就极冷,他知道此时此刻就算说再多也于事无补,于是他一言不发地冷冷看着那位神使,任由按在喉脖上的那只手发出咯咯的响声。 这神使是个枯瘦且高大的男人,估摸有三十来岁,生了个极富识别性的鹰钩鼻子,头发油黑得发亮。他面色蜡黄,一双眼睛入鹰般锐利,颧骨突起,两颊深陷,加上他阴阳怪气的说话腔调,活生生就像具行将入墓的干尸。 “神使!”眼见钳在御雷脖上的手越扣越紧,御雷也渐渐地面泛死色,那位一直藏匿在空气中的隐身神将终于按捺不住。随着一阵强风扫过,那神使清楚感到周遭的空气一点一点被注入了颜色,渐渐具象了起来。最后,竟在他的身侧凝聚成一个容颜清俊的翩翩少年! 少年一手搭在那神使肩上,正准备阻止他加害御雷,不料那神使却突然自己松了手,哈哈哈地仰天大笑起来:“无惧刑,不畏死……御雷,你果然对尊主忠心耿耿。” 御雷一把瘫坐到了地上,年轻的脸上满贯着化不开的淤紫,脖颈间还残留着一圈极可怖的勒痕。 “那么,我就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男人又阴惨阴惨地笑了起来,他凑近御雷耳边,悉悉索索地说了些什么。 御雷听着,一双赤瞳遽然瞪大! ―― 第二十九章 抽丝缚茧(一) 回到下梁已有三日了,年假也如期放完,教坊又回复了一派生机勃勃的繁华景象。这日,天朗日清,刚下了早课,众人三三两两从书院中鱼贯而出,或品研课业,或谈论年假期间的趣闻乐事,个个神采飞扬,鲜活可爱。 十几岁的少女聚在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教坊本就不大,有什么新鲜一点的事情,很快便会传开,哪怕只是鸡毛蒜皮的。比如谁买了一盒香榭丽舍的胭脂,谁又趁着夜半无人偷吃了珍膳房的供果。 红袖带着香涵,慢慢地在人群后面走着,这些年在教坊,虽说不上锦衣玉食,但上头那位主子待她不薄,也倒乐得个温饱富足。岁月最是磨人,千篇一律的日子,观察这些孩子的嗔痴喜怒,聆听她们的见闻轶事,已成为她每日一成不变的生活中,唯一的乐趣。 坚持是最深刻的疼痛。这么多年的事过境迁,也不知心里的那个人是否也还如她这般,以遥远高傲的姿态为她牵挂着彼此? 记得那一年,他走进她的生命,她陪他温茶煮酒,畅饮豪谈江山阔论;夜阑风细,他为她披一件素衣,共吟秋月之无边,赏冬雪之静美。可人事多变迁,红尘的星移斗转就像这满庭的芳菲次第,姹紫嫣红也不过是她跟他再也回不去的陈年旧梦,但那人怀中清雅的麝香,却仍残存在她依稀的怀想之中。 芳菲次第还相续,不奈情多无处足。 红袖回房的时候,恰巧经过畅音阁,便一时兴起领着香涵上楼看了看,不想人还未进门,就见倾语披着大裘迎了出来。 “怎么有空过来?”倾语云淡风轻地开口,一副刚睡醒的样子,长发懒懒地用一条淡青色锦缎束着,耷拉在肩头,他看似很随意地往门边一靠,实则不动声色地把红袖拦在了门外。 “经过这边,顺道上来看看。”红袖轻轻扫了他一眼,皱眉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我脸色很差么?”倾语下意识地伸手往脸上一摸,暗想大概是前两日悲鸣树林一战被御雷紫电伤得太重,竟连红袖这个凡人都看出来了,他浅笑:“大概是近日受了点风寒,没什么大碍的。” “是么?”在她印象里他身体一直很好。 “嗯。” …… 气氛有一点点尴尬。 …… “不请我进屋坐坐?” “还是免了吧。” “为什么?”红袖不解,他难道就不觉得站在走廊上说话很别扭? “我染了风寒,里边空气不好。”倾语随口圆了个谎。不是他不想请红袖进屋小叙,只是屋里还杵着柴荣那个麻烦的小鬼,要是让红袖进去撞见可就真解释不清了。 “也罢。”红袖想想,觉得倾语说得不无道理。“那我不打扰了,你好生歇着。” 倾语终于松了一口气:“不送。(.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待听得红袖和香涵两人的步子走远后,倾语方才退回房里,缓缓把门靠上。这样到底不是办法,他伸出那只藏在斗篷下的手,方才为了不给红袖发现一直捂着身上的伤,此刻已经被血浸了个透,寒风一吹,合着单薄的衣衫贴在身上竟是刺骨的冷,黏稠的液体上有淡淡的腥甜。 “下梁的圣光之力太强,妖族受了伤在这是好不了的。”嗅到强烈的血腥味,柴荣从里间走了出来,一起出来的还有那只鹂鸟黄大仙。她皱眉看了倾语一眼,将手搭在他身上,拈了个归元止血决:“狐狸你最好是卷了铺盖回老家去,听闻你们青丘的寒梦泽有东陆最淳厚的极阴之气,你进去养上个十年八年的,这伤自然而然就不治而愈了。” “叽叽――叽叽――”黄大仙也迎合着柴荣,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 “我自有必须要留下来的原因。至少我现在还不可以走,知道么?”倾语伸手摸了摸柴荣的脑袋,像哄个孩子似地轻声说。 “是因为妆衣吗?狐狸你很喜欢她,所以你不舍得走。就你这伤势,即便去寒梦泽里给极阴之气浸着,没个好几年也出不来。所以你怕了,人类的生命是短暂的,你怕等你出来的时候,她已经红颜老去,更有可能嫁为人妇甚至将你忘记……”柴荣说着停了下来,自洪荒辟世至今的千万年间,她作为存活下来最古老的木妖一族,早已见证了太多这样的过往:人妖相恋,死生契阔。但这其中多是没有几对能够圆满,她静了一会,继而问道:“狐狸,我说得对是不对?” “这只是其中一个方面。”倾语微微低下眼眸,轻声道:“正如你所说,我确实不愿意离开妆衣。这次若我回了青丘,莫说十年八年,想要再出来恐怕都只是妄想。你要说我贪心也好,自私也罢,我压根不在乎这些,但是我的那些同族可不这么想,天庭的人也不是傻子。如果我回去的话,只会给青丘带来灾祸。” “但你也不能一直在下梁耗着,哪怕换一处远离中原剑会的地方,至少不用受圣光之力的钳制。”柴荣收了妖力,撩开倾语的大裘看了看,眉心却拧得更紧了。她也是妖,在下梁一样会受到圣光之力的影响,刚才那一个止血决下去,耗了她不少妖力,不想却只是放慢了血往外涌的速度,并不是很凑效。柴荣只好从怀里抽出一块黄帕子塞给倾语,劝道:“再这样拖下去,你会死的。” “说话像个小大人。”倾语鼻间轻哼,接了帕子按住身上的伤口,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 “人家本来就比你大!”柴荣没好气地抬头瞪了倾语一眼,她矮他很多,这一瞪还得踮着脚,莫说威仪没有,样子甚至还有几分搞笑。她两臂叉腰:“你这只小狐狸,我给你当你祖奶奶都够啦!” 黄大仙对主人的说辞深信不已,“叽――叽叽――――” …… 出了门,红袖怎么也觉得不对,云里雾里的都是一种上当被骗的感觉,但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和倾语共事了几年,虽然知道他有很多秘密是她所不知道的,但他至多也就是不说,倒从不曾骗过她,结郁之下便向香涵问道:“香涵,你绝不觉得倾善才今天有点奇怪?” “姐姐为何这么问?” “我是说……”红袖想了想,大概是自己问得不够明白,毕竟香涵年龄还小不容易理解,便补充道:“你绝不觉得今天倾善才脸色特别难看?之前大家一起在教坊共事了那么久,好像……”好像倾语身体一直很好,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了。 “姐姐是说他故意把我们拦在屋外的事么?”香涵如梦初醒地看了红袖一眼,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红袖点点头,脸色难看是其一,她最想不通的,就是倾语为什么要把她和香涵拦在走廊上,而且方才他说话那么简短,好像希望她赶快离开,这一点也不像那条毒舌的作风。 “是姐姐多心了吧,兴许倾善才这几日真的身体不好。” “那他必是病的不轻,否则依他那性子断不会如此。”红袖略加斟酌片刻,道:“香涵,随我去珍药房一趟。” 香涵应声,两人便默契地调转了路头,一前一后往前庭的药房去了。 第三十章 抽丝缚茧(二) 珍药房中,卫枫一头扎在乱七八糟的草药堆里拣来拣去,他正在研究一剂治疗气肿的偏方,现在还差两味药就可以大功告成。(.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但诊位上坐着的那艳丽女子却不如他这般好耐心,只是一昧地提醒着他自己的存在:“卫先生,你倒是给我瞧瞧,为何我这两日总觉得食欲不振?” 卫枫忙着配药,并没有多大的兴趣理睬她,但那浓妆艳裹的女子实在括噪,为了让她赶快滚蛋,他随手伸出两指往那女子脉门上一探:“姑娘近日可有感到周身乏力,心神恍惚?” “卫先生,你可真是神医啊!”那女子连连点头,一脸的崇拜:“请问我这样是有喜了吗?” 有有有,有你妹了有!你这是夜里那什么做得太多体虚了好不好!卫枫心里想着,嘴角一阵抽搐,抽回手避开那女子电波乱扫的眼光。他叹了口气,垂眼在处方上记录道:“饮食无节制,起居欠规律,肆欲纵色,酒令房事频急……” 那女子亦是探头往处方上一看,登时就煞白了脸,接了卫枫递过来的药包灰溜溜地出了药房的大门。看着那女子慌张跑掉的背影,卫枫突然扑哧一笑,拍拍屁股又埋头扎进了药堆。 在姹紫嫣红的药房当值,碰到的尽是这些琐事,风流病什么的简直可以当做家常便饭。这些年在姹紫嫣红,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给这些女人开过多少调经活血、补气养颜的方子,从他手里接生的娃子也有好几十个……他常想,如果他还有机会可以回到那个时空,那么他一定能成为业内最出彩的妇科医师。 这究竟是个荣幸,还是一出杯具? 佛曰:不可说。 不可说…… “卫先生,”门外,一个声音朗声喊道,卫枫应声回头,只见来人浓眉大眼,正是红袖的贴身侍婢,教坊里最大的丫头香涵。 不同于之前那个披红挂绿扭扭捏捏的浓妆女,香涵虽然有些不修边幅,但卫枫向来对这类直爽不做作的女孩子颇有好感。他放下手里的药捣,直起身来对香涵阳光一笑:“香涵妹子,真是稀客,有什么地方要卫某帮忙的吗?” 香涵说话倒也直接:“请给我抓几副治风寒的药。” 卫枫皱眉:“你家姑娘病了么?” 香涵摇了摇头:“是倾善才。刚才我和红袖姐姐经过畅音阁,见倾善才脸色很是不好,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染了风寒,所以红袖姐姐差我来帮忙他抓几幅药。” “生病?那瞎子身体明明好得跟头牛似的……”卫枫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自言自语着嘀咕道。 “卫先生?” “啊?”给香涵这么一提醒,卫枫才发现自己走神了,他憨笑两声,对香涵道:“这看病得讲究望闻问切,风寒也分好成几种。[.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香涵妹子你坐下稍等一会儿,待我拿好药箱便随你们走一趟。” “还有劳卫先生快一点,我家姑娘还在外头候着。” 卫枫手脚利索地取来小金称给抓了几幅不同的风寒药,匆匆忙忙往药箱里一塞,与香涵一道出门会了红袖,三人便向着畅音阁去了。 这一头,柴荣还拈着妖力企图帮倾语施法止血,只听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两人皆是暗道一声不好,心下也大致猜到是红袖去而复返又折了回来。倾语拉紧大裘对柴荣微微蹙了蹙眉,柴荣会意地往里间一闪,她本就是矮小的**身形,此刻已一个咕噜,把自己装进了床边的衣柜里。 随着柜门的缓缓合上,几乎是同一时刻,房间的门应声被推开。 “你今天似乎特喜欢往我这跑。”倾语向着门口的人儿淡淡说道,他拉了拉斗篷,不着痕迹地挡住身上几处流血的伤口,几乎要把自己整个人都藏进那件大裘里去。 红袖早已习惯了倾语这种尖酸刻薄的说话方式,倒也并不在意。她轻叹一口,担忧道:“若是你摆着平时那副嘴脸,我自是不会没趣地总往你这跑。但你今日脸色实在难看,我便自作主张与香涵去药房给你把卫先生叫了来。” 她说着挪开身子,给门外地卫枫让了条道儿,高大健朗的年轻药师便提着药箱进了屋。进屋后,卫枫先是抬眼看了看倾语,只见那俊美的脸蛋不仅面色惨白,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身体浮虚,气力不继……卫枫眯了眼,心里盘估着这货是失血过多之像,想想又觉得好郁闷,什么伤寒风热的药都带上了,偏偏漏了给那些血崩的女人调经养血的方子…… 呸呸呸,瞎子是男人! “卫疯子……?”听到卫枫来了,倾语微微皱眉,心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事是越来越麻烦,统统赶一块了。胸腹中传来阵阵巨痛,眼看着就要掖不住了,他得赶快把红袖打发走,然后再想想怎么跟姓卫的疯子交代。 强忍着伤口传来的巨痛,倾语悠悠开口,他的语速很慢,但卫枫可以听出他说每个字都很吃力:“几位的美意倾语就却之不恭了。不过让卫疯子留下便是,我这屋里空气不好,红袖你若没事还是莫要久留,以免被传染。” 多年知交,卫枫似乎看出了倾语的意图,于是迎合着他:“红袖你先去忙,这有我在就可以了。” 红袖给两人这么一说,也不好再推托,草草交代了两句便领着香涵离开了。待红袖走后,卫枫才小心翼翼地把门关山,对倾语正色道:“怎么回事?” 倾语虚弱一笑:“没事。” “你还要瞒我?”卫枫一向不喜欢别人骗他,尤其是他在乎的人,大家朋友一场,他又怎会识不破倾语这半点都没可信度的谎言?他有点生气,一步上前扣住了倾语的手腕。这一探指,卫枫先是心头一惊,然后直接被气得勃然大怒:“三脉无力,弦虚歇止,油尽灯枯的脉象!你这瞎子就快死了,居然还跟我说没事?!”两人离得很近,倾语甚至可以感到从卫枫身上散发出来的、那扑面而来的勃勃怒气。 “卫疯子,我从没有想过要瞒你。”倾语额上渗出一层虚汗,他微笑着,声音却越说越弱:“我……也知道瞒不过……” “瞎子!”卫枫惊愕地接住突然向后晕倒的倾语,那力道太大,竟连同他一起将两人压坐到了地上。大裘随着二人倒地滚散开来,卫枫扶着倾语,顿时感到手心一阵温热,抽手一看,只见手中黏湿湿的全是暗红色的液体。他一个药师又不是仵作,哪里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卫枫一时吓得慌了,梗咽了口唾沫,颤微微地伸手揭了那件大裘没有完全褪下的衣角……大裘下,湿漉漉的绯衣散乱地贴在倾语单薄的身体上,衣领处还绣着昙花细纹。 但卫枫通过那昙花细纹还是可以勉强认出,那件衣服,原本是白色的。 第三十一章 抽丝缚茧(三) 柴荣从柜子的夹缝里往外看去,心里大喊不妙,小狐狸撑不住昏倒了;不过这个打扮怪异的药师好像跟他关系还不错,可是一个凡人能招架得过来么?她有些冲动想出去帮忙,不过衣柜子里突然爬出来一个人,然后在那里对昏倒的狐狸施放妖力……呃,这样影响不太好,而且应该会吓到那个不知所以的小药师……怎么办怎么办?柴荣犯着愁,突然肩头被什么东西啄了下,她借着夹缝里透进来的光转头一看,鹂鸟黄大仙正在她的肩膀上雀跃着。 有了!柴荣的心中忽然燃起了希翼,她悄悄把柜门推开一条缝,把黄大仙放了出去,那黄大仙抖擞了几下翅膀,便向窗外飞去。 “拜托了,黄大仙!”柴荣双手合十祈祷着,这种时候如果还有人能来救场,那么也只有她了…… 那一边,卫枫已将几支亮闪闪的银针夹上指尖,以掩耳不及之速连轧倾语血海、膈俞、三阴交、隐白、郄门几穴。 “瞎子,醒醒!”卫枫一边施针为倾语引血归脾,一边焦急地拍打着他:“再不起来信不信我把你扎成刺猬!” “卫疯子,你是乌鸦嘴。”须臾,倾语懒懒睁开眼,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你说我快死了。” 见血止住了,卫枫终于松了一口气。(.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刚才那情况真的差点没把他给吓死,现在倾语转醒了,卫枫话从嘴里吐出来又再次恢复成了凶巴巴的:“迷信!我还成天说自己能中大乐透,可我从来都没中过,连一次也没有。” “又在疯言疯语,”倾语轻哼了一句:“你就不能说点我听得懂的吗?” “别乱动,血刚止住,老实点!”倾语刚想坐起来,又被卫枫一句话给骂住了:“趁着现在你最好给我说说,你这满身的伤是怎么回事?” “你医术那么厉害,难道看不出来?”他故意打趣道。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很佩服你。”见血凝得差不多了,卫枫小心地把倾语扶起来:“你一只脚都踏进鬼门关了,怎么还有心思开玩笑?” “我只是不想成天苦着个脸。”他淡淡地说:“生死有命,左右不得。” “说得自己很无畏一样……” 倾语慢慢走到桌边坐下,理了理衣服,轻笑:“你不懂。” 卫枫正想说什么,只听门口一阵叽叽喳喳的鸟鸣,伴着仓促的脚步声,他回头向门边一望,妆衣已喘着粗气破门而入,脸颊边的发梢上还粘着未干的汗粒。她嘴里吐着白蒙蒙的热雾,整个面部表情都氤氲得云里雾里的。 可算来了……透过柜门的狭缝,柴荣看到黄大仙带来了妆衣,总算舒了一口气。 “倾语!”妆衣两步迈到桌前,看了看他染血的袍子,慌乱道:“你没事吗?” 他对她笑笑:“没事。” 知道倾语是那种有事也不会说的人,妆衣也不理会他,她转向卫枫,问道:“他怎么了?” “妆衣你来得正好,你给我说说,这家伙这一身的伤是怎么弄的?” 妆衣顺着卫枫的手看去,虽然隔着素衣,但是还是可以看出好几处正在渗血的伤痕,那伤处十分平整,正是那日在悲鸣树林中被从天而降的光剑所打伤的。她轻轻颦眉,思索着要不要把实情告诉卫枫,只怕说了他也不一定相信,其实那天,要不是她亲眼看见倾语化妖的过程,她也是断不会相信这些怪力乱神之事的。 妆衣想了想,从实说:“这件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她确实不知道袭击她和倾语的那‘东西’是什么,“敢问卫先生,他这伤势大致要多久可以痊愈?” “伤得这么重,想要完全愈合那是不可能的,或多或少都会留下些病根。”卫枫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妆衣倒了杯水,故意把音量提高了几分:“不过你要是让他乖乖听我的话,好生调养,半年内基本可以保证好上个七八成。” 刚才一路跑来,妆衣累得是气喘吁吁,于是接了卫枫递来的水杯便咕噜咕噜地喝起来。 倾语低了头去,卫枫说的不错,若他是个凡人,遵从医嘱好生调养自能见好,可他并不是人……下梁是中原剑会的腹地,整个东陆圣光之力最强的地方,以灭世斩月、铁骑众、三清观为首的几大组织集结了维京最强的通灵者和法师,在下梁不断施放着圣光能量,抑制周围出没的魑魅魍魉。而毗邻下梁的几座城池也因此受到这股圣力的庇护,得以一方太平……他们妖族汲取地阴之气作为固元养气的根本,在下梁这种圣光之力的强压下,妖族的地阴之气无法得以施展,如果受了伤是根本不会好的。 他不想牵连无辜,所以青丘他是万万不会回去,被那个人记上了天庭的绝杀名册,天下之大,早已无他容身之所。留在下梁是死,回了青丘也不见得就能活,况且他也舍不得妆衣,所以他选择留下。留在城中,至少顾忌到这满城百姓,天庭不会太明目张胆大动干戈―― 至少,他还可以用剩下的时间陪着妆衣。 “好好听卫先生的,尽快把身子养好。”妆衣拉起倾语的手,忧心道。(尼玛这地方修改了无数次还是酱紫,真矫情真狗血,作者表示很受不鸟||||-口-) 倾语温柔笑笑:“都听你的。” “听她的没用,你得听我的。”卫枫轻咳了两声,插口:“你这伤处要重新包扎一下,我先去给你拿件干净的衣服换上。” 倾语点点头,“有劳。” 得到倾语的默许,卫枫便起身向衣柜走去。柴荣趴在柜子的门缝里,一开始并没会意,瞄见卫枫朝这头走来,才意识到大事不妙……不过来不及了,卫枫人高马大,三两个步子就走到了衣柜前,扣上锁把轻轻一拉―― 暖暖的阳光射进黑暗的小衣柜里,柴荣就那样不偏不倚地蹲坐在一堆深深浅浅的素色绸子中,两手环抱着膝盖,抬起一张粉扑扑的圆脸对卫枫尴尬一笑: “嗨……” 卫枫愣了愣,什么也没说,‘嘭――’的一声就把衣柜门给关上了。 ――! 刚刚他看到了什么? 难不成大名鼎鼎的贞子小姐也跟着他一起穿了,然后在这个没有电视的时空里选择了衣柜? 他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呃,这是白天吧? …… 第三十二章 桃妖夜访 明黄的衣缎,像猫一样上挑的大眼,微微有些卷曲的栗色长发……卫枫打量着眼前那张粉扑扑的娃娃脸,顿时心中一阵萌动,妆衣这只表妹还真是……很可爱呢! 妆衣心虚地看了眼对着柴荣爱不释手的卫枫,忽然觉得这个高头大马的黑皮肤少年还是蛮好骗的。躲猫猫藏进衣柜里……这么糟糕的理由也只有他会相信吧? “死瞎子,原来你是个恋童癖。”卫枫黝黑的肤色因为过于兴奋涨的有些微微发红,他一边掐着柴荣嫩白嫩白的小脸,一边爱不释手地哄到:“阿柴乖,是个好孩子就亲哥哥一口~~” 倾语听罢只觉得胃里一阵恶心,驳道:“你才恋童癖!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你个臭不要脸的……死、死变态……”他稍加提气,胸腹中的伤处就泛起一阵巨痛,但他还是断断续续地把后面半句话给接了上去。原以为柴荣定是不会睬卫枫的,不料柴荣这个小丫头性子倒很是放得开,但听‘啵啾――’的一声,那软绵绵的小嘴已经果断黏上了卫枫脸上某个部位,尾音还拖得长长的,放佛婴孩在母亲**上不愿离去的吮吸。 怕是卫枫自己都没想到柴荣会真的亲下来,一张古铜色的脸蛋霎时泛成了通红,光棍打了二十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有女孩子亲他,况且对象还是只这么可爱的小loli,这叫他怎么能淡定的了?卫枫心中顿时有如初绽的花蕊般哈利路亚百感交集,他兴奋地一把将柴荣搂紧怀里,就差没有泪流满面:“阿柴小宝贝,哥哥真真真是爱死你了!” “阿柴也好喜欢卫枫哥哥。”伴着一旁倾语和妆衣的一阵鸡皮疙瘩,柴荣弯起两只眼睛,对卫枫无害一笑。登时,畅音阁放佛被注入神力一般,整个蓬荜生辉了起来。可惜倾语看不见那笑容究竟有多春光灿烂,他正低着头很认真地思考着今天这件事该如何向红袖交代,只听那边柴荣甜酥酥地向卫枫撒着娇,末了突然蹦出一句:“妆衣姐姐,亲亲――” 倾语听罢,全身上下的戒备都随着那脆嫩的童声竖了起来。不等妆衣反应,他便已准确地抬手拉住妆衣,往自己身侧环腰一抱,眯起眼没好气地对柴荣示威道:“我、不、准!”他声音不大,因为牵着伤口说得也有些吃力,但眼底已明显泛起危险的金色。 ――字字铿锵。 妆衣见状赶紧把倾语拉到一边,避免他在生气的情况下再次妖化。 死狐狸,竟敢给她脸色!?介于卫枫在场,柴荣不好发作,但骨子里仍是抑不住那涌上心头的满腔怒火――她撇了撇嘴,明知倾语看不见,还是报复般地伸出手指往脸上一按,对他抛出了个极滑稽的大鬼脸。然后以猝不及防的速度,一跃而起,扒在妆衣身上就是一通乱亲…… 气死你气死你气死你! 好吧,起码她在精神上胜利了。 入夜,卫枫和妆衣都回去了,靡靡的琴音萦绕在下梁的上空,余热的星子在低沉的天幕下还隐约可见。几只鸦雀扑落在教坊上方的屋瓦上,莫名嘶鸣了几声,然后沉寂在了藏青色的夜幕之中。 一道浅粉色的幽光划破了原本寂静的夜,悄声飘入了畅音阁的窗棂。 夜依然是那夜,空气中仍浸漫着渐行渐远的琴声、以及女子的嬉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那光在屋内转了几圈后方才停下,伴着亦幻亦真的烟雾,化作了一个清灵的粉衣少女。灵秀却不失妖娆的素颜,眼瞳多情似绿水,眉心有着一记朱砂,正是桃妖小柚。 “倾羽哥哥?”房里一片漆黑,小柚迟疑地向前探进两步,问道。 “什么人!”一个稚嫩却陌生的声音突然冷冷地在小柚的身后响起,她停住脚步,背后一寒,腰肢上已挨上了什么尖锐的利器。那利器直直抵在她的命门上,只要她稍加反抗,必定立马暴尸当场!冷汗从她清秀的脸蛋上渗出来,她皱着眉,竟是丝毫动惮不得。身后是一股几乎可以把她压得窒息的妖气……是谁?究竟是谁?……是谁在下梁这种饱斥圣光之力的地方还能释放出这么可怕的妖气? 但听那个冷冰冰的童声逼近她:“你是木妖?” 小柚背着那人,巍巍点了点头。 “奈你也不能怎样。”柴荣放下顶在小柚腰间的手臂,两指往灯架上轻轻一弹,屋内霎时便明亮了起来。虽然不知道这只小妖为什么要夜访畅音阁,不过她刚才试探过她,妖力弱得简直可以说不足挂齿,不可能是天庭派来的神将。这样便也没什么好堤防的了,在现世存活的木妖一族中,她柴荣命姬基本是可以横着走的。 忽然亮起的灯光多多少少叫小柚有些不适应,她眨巴了几下眼睛,试着勾了勾手指,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能动了。刚才那一瞬间,柴荣盛气凌人的妖气逼得她几乎要透不过气来。汗湿了背后的衣袍,她虚软地转过身,两眼迎上一脸无害的柴荣。只一眼,小柚便看出她与柴荣是同族,不过她还是一副很震惊的样子,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利器,刚才顶住她命门的,不过是柴荣用手臂妖化的木刃。 但小柚宁可看到的是一把匕首,或者其他什么。 他们木妖是由树木中托生出来的灵体,不同于倾羽那种活物所化的妖,妖身虽说自由,但本体必然要扎根于某处。她的本体就是城外西空禅寺中的一株桃树,因染了寺中的香火与禅性,方才化为人形。木妖一族,若想随意地把身体的一部分化为本形,必须先具备可以移动本体的修为,而一只可以移动本体的木妖,道行至少得在万年以上。 “你――”小柚眨眼看了看柴荣,鼓起勇气问道:“一个修行过万年的上古木妖,为什么会出现在倾羽哥哥的房间里?” “我?……”总不能跟这个小妖说自己是故意跟着那只狐狸蹲点等御雷的吧?不行,太没面子了……柴荣想了想,理直气壮道:“我是来保护他的。” 刚才领教过柴荣的妖力,加之倾羽之前跟她提到过被天庭围捕一事,小柚并没有质疑:“是倾羽哥哥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那只狐狸的情况确实不大好。”柴荣撇撇嘴,答道:“他让天庭的神将给打伤了,现在在里间睡着。” “啊?”小柚一惊,急到:“严重么?” “你跟我来,一看便知。” 柴荣说罢转过身去,小柚便跟着她走到里间,只见倾语安安静静地昏死在床上,脸色像张白纸似的。小柚询问般地抬眼看了看柴荣,柴荣会意,接口答道:“别担心,是我给他施了安神诀。”说着,柴荣两手交叠比了个金三角的姿势,在倾语身体上方作势一振,但见倾语眉睫微颤,已是转醒。 “解咒了。”柴荣说完,退到一边。 …… “是小柚吗?”倾语睁开眼,但那幽深幽深的黑色里面却什么都没有。桃花本无味,他微微促眉,凭着直觉不太确定地问道。 小柚在床边蹲下来:“倾羽哥哥,是我。” “怎么了?”他听出她说话的腔调不对劲。 小柚摇摇头:“没事。”倾羽哥哥受了重伤都没说什么,她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长吁短叹?她悄悄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眶:“哥哥上次叫我查的事,有结果了。” 试炼大会那夜,他曾叫她帮忙彻查妆衣被人鞋底藏针一事。 倾语面露正色:“是谁?” “我在莹衣的寝舍里找到这个。”小柚从袖中取出掏出一张有点像信筏的东西递到倾语手里,解说道:“这是上个月她们家的家丁给她采办来的细软清单,当中有一条是:绣针一扎,但后来我翻找过她置物的箱子,并没有发现这扎绣针。” 倾语接过那张清单,淡淡对小柚道:“接着说。” “市面上有销的绣针通常一扎是二十四支,我取了妆衣姐姐的舞鞋对照过,数量正好。但小柚不认为以莹衣一人之力可以潜入妆衣姐姐的房里去放针,所以……”小柚顿了顿,继续道:“妆衣姐姐的寝舍里应该有莹衣的内应。不过这个人是谁,小柚无从追查。” “我知道了。”他淡淡地说,妖冶俊美的脸十分苍白,除了凝重根本看不出什么表情。“妆衣那边还拜托小柚你多费心些。” “倾羽哥哥放心,你的事就是小柚的事。”小柚莞尔,“如果哥哥没事小柚就先回去了,出来太久我屋里的人要起疑的。” “嗯。” …… “小柚?”他突然叫住她。 “哥哥还有什么事吗?” “谢谢。” 小柚甜甜地笑了起来。待回去了之后她才发现,一整个晚上,她的心情都异常的好。 第三十三章 月下红妆 介于倾语的身体原因,卫枫说最好要让他好好静养几日,故而这两日妆衣也没敢去打扰,入夜后便独自一人百无聊赖地坐在花园里拨琴。(.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连着几天排到的都是舞课,她也不知道倾语那里究竟怎样了,不过卫枫每天都去,加上有柴荣照顾着,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柴荣虽然看起来小孩子气了点,但倾语好像说她是什么木妖领主,听起来似乎也是很厉害的样子。 妆衣苦笑,想想也就自己最没出息了,什么都不会。那日如果不是她提出要带倾语出城散心,他们应该不会遇袭;如果不是要护着她,倾语也不会受伤。最恼闷的是他受伤后她仍是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没用地在这里弄琴,不给人添麻烦都是万幸。 她的心很乱,琴声也很乱。 弹曲不是曲,奏章不成章……芊指拨弄,漫无目的的音符流淌过指尖,毫无章法地在夜幕中铺洒开来。 “淡妆紫玉入颦眉,素香榭栅随风济。飘然羁世,浮游半生,一梦尽嘘唏。” 她低头自弹自唱着,地面上是清冷冷的月华。 伴着幽韵的琴声,一双红色的靴子施施然走进妆衣跟前那方结霜的地面。 这是个妖艳的少女,银发高束着,红唇丰润,眼神倨傲。虽然看起来年龄也不算大,但她的脸上画着很浓的妆,所以全身都散发着一股成熟性感的风尘韵味。她身上穿的是一套贴身的红色轻皮甲,那皮甲极致地勾画着她凹凸有致的曲线,很短,不多不少刚好遮到她臀部,下面袒露着白皙诱人的大腿,说不出的魅惑。 从发色和装束上,只要不是傻子的都可以看出这个红衣少女绝非人类,但她给人的感觉却是惊艳的。 “你就是妆衣?” 妆衣点点头:“你是……?” “我乃赤狐族公主阿弥,”红衣女子睨眼,傲然道:“倾羽的未婚妻。” 世界安静得仿佛没了声音。 未婚……妻? “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找你?”阿弥扫了妆衣一眼,眉眼间却看不出有多少暖意……这么个平凡无奇的人类,也不知倾羽到底喜欢她什么,竟然为了她坚持要留在下梁,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 “不知道。”妆衣收住琴声淡淡地说,其实她的心中早已猜到了几分。来者不善,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那倾羽受到天庭袭击负伤这事你总知道吧?” 妆衣点头:“知道。” “我来就是想告诉你,如果让倾羽继续待在这儿……”阿弥压低了声音,危险地眯起眼睛:“那他一定会死。” 妆衣认真地看了阿弥一眼,“此话怎讲?” “妖族属阴,汲取的是地气。而下梁这个地方是中原剑会的发源地,三清观的臭道士和灭世斩月的那帮通灵师成天聚在鼎剑阁里施放圣光能量,扼制这周边一带地阴,所以但凡受了伤的妖鬼,在下梁都是好不了的。”阿弥冷冷地说。虽然对妆衣没什么好感,不过她知道有些事情还是必须要说明白的。 “你的意思……是要带他走?”妆衣听得一知半解,但也算大致明白了阿弥的意思。 “是。”阿弥漾起一丝笑意,她忽然有点明白倾羽为什么会喜欢妆衣了。 妆衣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叫阿弥的红衣女子一直觉得是自己强留了倾语……他受了伤,她比任何人都要着急,如果离开他的伤势必须要离开下梁才能见好,她又如何会多留片刻? 喜欢他,原本就只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情。可现在却是他的未婚妻趾高气昂地在跟她说着这些,而之前她甚至根本就不知道他已有了婚约! 呵,可笑…… “谁也没有权利去左右别人……不管是去是留,阿弥你都应给让他自己选择。”心里有某种刀绞般的疼痛感在蔓延,妆衣垂下眼眸,轻声说道:“我会尊重倾语。” “你这么说,但他却不这么想。”阿弥抬手撩了撩散落在耳际的碎发,血瞳凌厉地瞪起来:“小羽现在已经认定了你,他那个人,一旦下了决心就会坚持到底,只要你在,他就断不会跟我回青丘去。” “你希望我怎么做?”妆衣淡淡撇开头去,表态却分明是在默许。阿弥那声‘小语’听得她是异常刺耳,原来自己竟是这样在乎……至于接下去阿弥要说的话,她不用听都能猜出个七八成。 “我不会为难你。这里有一包‘十日醉’,这药纵使再强大的人服食下去后都会昏睡十日,你想办法让小羽吃下去,等他睡着后我便带他走。如果你真的为小羽好――”阿弥甩给妆衣一个黄色的小纸包,冷然道:“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妆衣紧紧拽着那个黄纸包,心里辗转纠葛着,一言不发。一旁的阿弥淡淡瞥了她一眼,瘦小的身子在冷峭的月色里瑟缩着,不由又对她生出了几分同情。 “他是妖,你是人,你跟我们是不一样的。” 阿弥不带感情地说,招摇的红衣在月幕的清辉里浓得像一团化不开的血雾。 承极天界―― 若有若无的梵唱弥散在稀薄的空气里,云雾深处,青灰色的山峦像一张泼色挥毫的水墨,重重叠嶂连接着四根顶天立地的神州巨柱。深谷中盘栖着各种奇珍异兽,倾泻的飞瀑悬挂山涧,百花常开不怠。 斩百鬼,诛剑邪,倚天道,望尘寰。 御雷披散着头发,裹着一袭黑色战袍默默立在孤星崖边,已经三天两夜。 他遥望着仙云之下的凡尘,年轻的面容如身体一般冷冰冰的,写满了苦闷。 去?还是不去? 不去,他便是违抗师命,莫说紫电的英灵在黄泉下不得安息,师尊和伏魔使都断不会放过他。但若是去了,他又于心何忍?当初他修行的目的本是为了造福黎民苍生,他又岂能为了师尊和伏魔使的一己私欲陷下梁万民于水火?再说这么做万一刑司那面追究起来,所有的罪责也必须由他独自抗下…… 一步错,步步错,总之横竖都是个‘死’字。 那天,伏魔使靠在他耳边,只说了两个字―― “――屠城!” 以满城百姓的安危,强逼那九尾出城就擒。 殊为善?殊为恶……连御雷自己也想不明白,他们身为天界的神将,这么做和他们口中大奸大恶的妖鬼又有什么分别?他忽然就开始质疑,质疑这个承极仙界,质疑自己一直信奉的天条和师尊,质疑这份苍白的正义。 孤星崖边,长风猎猎。 第三十四章 夜夜乌啼(一) 倾语只身坐在桌前,面前盛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热气微氲,却无法融化开他那霜冻般的面部轮廓。他握着汤匙的右手微微有些颤抖,身上的伤处一阵又一阵地抽痛着,而胸口那个完好跳动的地方,却有着比伤处更深烈的撕绞! 这是一碗,她亲手为他熬的药; 也是一碗,送他上路的绝命汤! “丫头,你当真希望我喝了这碗药么?”倾语强笑着,有些哽咽地向妆衣问道。 面前的药汤略带酸涩,只一闻,他便知道药里下了毒。而这毒药他恰巧又最熟悉不过,正是二百年前他被强灌过一次的‘乌夜啼’。那种苦中带酸味道在他的脑海里,伴着关于夙桐和那个人的记忆,清晰如昨日。 本以为已深藏于心底的事情,如今又一幕幕清晰地席卷而来。 他期待她能说点什么,说事情其实不是这样子的,只要她说,他就一定相信。但妆衣只是用怅然地笑笑,对他说:“快喝了罢,再不喝药就凉了。” 她真的不想这样做,但她又必须这样做―― 耳际回响着阿弥的话语:“倾羽如果继续待在这儿,那他一定会死。” 她不要他死,她要他好好的活下去! 活下去。 哪怕……没有她。 妆衣红着眼,尽量甜美地对倾语微笑着,虽然不管她笑成什么样其实都没多大的干系,但她很害怕,害怕这是最后一次对他笑了。她在药里加了阿弥给她的‘十日醉’,等他睡着后阿弥就会带走他,从此天各一方,上穷碧落下黄泉,恐怕也再难有相见之日。 她是不愿再和他在一起了吧?她心里一定是气他一直在骗着她吧?他什么也给不了她,甚至那日在城外差点还带她带来危险,他什么都没有,过的不过是朝不保夕的日子,更许诺不了她所谓的幸福……呵,幸福?连他自己都没有东西,又怎么许诺给别人? 他不过是个什么也看不见的瞎子,甚至――甚至连人都不是! “丫头,不管今天你做过什么,要记得……这一切都是我愿意的,你永远也不用内疚。” 妆衣只觉得心口仿佛被利刃刺了一下,霍然抬起头来,他知道了么?他都知道什么?他知道她在药里放了会让他陷入昏睡的‘十日醉’? “以后在教坊里,自己还是多长个心眼,天字号有个叫莹衣的,你且多加堤防,另外对于自己屋里的人,也不可过于交心……”他想起小柚为他查过之前鞋底藏针那件事,轻声说道。虽然他觉得她如今有了现在这番心思,应该已经根本不用他来提醒。 原来他真的知道……妆衣心头一紧,莫名的冷意爬上她的背脊,他竟然知道她在药里下了十日醉的**!可他为什么不责问,为什么不反抗?难道真的如阿弥所说,他深谙人妖殊途,心里想着的也是要离她而去? 胸口有些淡淡地撕痛,她低头沉默着,听他继续说下去―― “卫疯子这家伙虽然说话不着边际,却是个靠得住的人,但今后关键还是要靠你自己……” 他抬起空茫的眼眸,悲哀地‘看’了她最后一眼。 “如你所愿。我喝。”收回那深情的凝视,倾语从无尽的哀痛变成了淡然地笑着,他不再多问,只是端起那碗药,开始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他喝药的样子很好看,可能好看的人干什么都是好看的。 嘴里传来的,是熟络如二百年前的酸苦,心头浇灌的,却是比二百年前更陌生的灼痛! 因为她是她的妆衣,是他最离不开的妆衣,是他最放不下的妆衣―― 是他最心心念念的妆衣! ――只要她要,只要他有。 哪怕如今,她要他死,他也绝不会做半分的迟疑――如果这真是她所希望看到的结果,那么他愿意接受这份她亲手捧给他的死亡。 命运对他何其慷慨,让他在死的时候都还能喝上自己心爱的人为他所熬的汤药…… 他应该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吧? 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仙逝的祖母曾说过,千万不要去触碰人类的感情,那是世间最危险的东西,因为他们只需短短一瞬,就能轻易毁灭你冗长的一生。 没有听祖训是可怕的,他现在终于明白,但为时已晚。 只是,这一次,不会再有一个夙桐来替他吸走身上‘乌夜啼’的毒了。 落雪了。 他轻轻放下手中已空可见底的碗匙,起身往门外走去。 “不要走。”妆衣忽然起身从背后将他环腰抱住。她抬起头,极力控制着不让眼泪流下来:“陪我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但倾语没有过多的理会,只是极温柔地将她的手拿了下来。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他疲倦地说道,语气也是极温柔的。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入了外头那片白簌簌的大雪之中。 单弱的身影渐渐行远,只在苍茫的世界里留下一记萧瑟的符点。 “不……”屋内,妆衣无力地瘫坐到了冰冷的地砖上,顷刻泪如雨下。 他每走一步,她的心仿佛就碎裂掉一点。 就这样,她看着他一步步地走出畅音阁,走出她的视线。 走出,她的生命。 落雪自辽旷的天际蹁跹而下,纷纷扬扬,铺天盖地的静寂中,依稀可以看见那个人离开时留下的轨迹……雪地上的脚印还残存着某人身体的余温,像是一场最清晰的眷恋,只等时间来将它结成伤疤,最后无声掩埋。 白雪皑皑,余生茫茫。 乌夜啼,啼别离―― 旧日繁华尽,娇花洒落千重。 春犹未到身先老,独教坠幽丛。 君梦还如妾梦,妾心不与君同。 从今月下难携舞,至死不相通! 第三十五章 夜夜乌啼(二) 阿弥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昏死在地上的妆衣,她蹲下身去扶起她,扳手一看,脉息很弱,已是被冻的僵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她握住她的脉门,将一股真气输进她的体内,帮她护住心脉,温暖的真气在身体里流淌着,没多久妆衣便转醒了过来,冻僵的手脚渐渐有了知觉,但脑子里依旧是一片万念俱灰。 “你怎么样?”阿弥问:“为什么会昏倒在这里?倾羽呢?” 妆衣指了指门外,声音木讷地像个人偶:“出去了。” “出去了?”阿弥挑眉,微微一怔。这、这怎么可能……服食‘十日醉’后的人应该会立即进入昏睡状态,小羽他那种身体,怎么在喝了‘十日醉’之后还能有力气出去? 阿弥抬眼扫视了房间一圈,眼睛忽然就在桌上的碗匙上停了下来。 她起身走到桌前,拿起那个盛药的空碗吸气一闻―― 不妙!!!――阿弥丢下碗,飞身追出门外。 那药里加的压根就不是**‘十日醉’,而是天下至毒‘乌夜啼’!这种毒对神族和人类来说不痛不痒,却是他们妖族的致命克星。如果妖族的人中了这种毒,除非有另一个妖来替他吸走,将毒性转移,不然必死无疑。而吸走毒性的那个妖,将会代替那个中毒的妖死去。 所谓乌夜啼,啼别离。 阿弥提着妖气在雪地里疾速飞奔着,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给妆衣的‘十日醉’会变成了‘乌夜啼’,妆衣这种凡人是不可能弄得到这样的毒药的,即使有她也应该不会对倾羽下毒……那到底是哪出了问题?倾羽喝完后走了多久?他现在在哪里,她还来得及找到他吗? 他,还等的到她吗? 红衣在雪中飞驰跃进,成为苍茫白色中最妖娆的一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 雪落无声。 天地间一片安静,只有沉重的喘息,不着寸色。原本最轻盈净透的白,却因为满世界的寂廖,白得这样压抑,这样稀薄,有如濒死前最后的挣扎。 倾羽一个人拖沓地走在雪里,胸腹中传来几乎要把他撕裂的阵阵灼痛。他不知道自己在身在哪里,也不知道该谪往何方,只是漫无目的地在雪地里走着,一步,又一步。 就要死掉了吧。 明明是他自己选择的,为什么心里却还有些莫名的沮丧…… 这难道不是他想要的吗? 他忽然很想笑,却发现原来连这样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风拂过他的耳鬓,浅浅的,像是最后痴缠。 意识在渐渐地消散,嘴角有温热的液体涌出,呼吸也变得断断续续。 一世银妆中,削瘦的淡青色身影颓然倒地。 寂灭。 …… 风吹雪沫,满世界都是白。 遥遥看去,苍茫的雪原上突兀地露着淡青色的一角,隐约可以看出是个人,而且这个人长得还很好看,只是半个身子都没在了雪里。半米开外,静静立着赤眸散发的御雷,雪下得很大,但御雷身上却一瓣都没沾上,他的身体外围仿佛罩着一张无形的屏障,将他和漫天的风雪阻断开来。 “……死了吗?”御雷冷冷说道,他把倾羽从雪地里拖出来,伸出两指探了探他的鼻息,果真已经没气了。 这个妖孽,在天庭的眼皮底下跟他玩了二百年的捉迷藏,如今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可竟然这样就死了? 不可以,他不可以死――他们的较量还没分出胜负,他不准他死! 虽然可能会造成内伤,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御雷眯起眼,屏息将内力提到手心的劳宫、鱼际两穴,凝集雷电之气,对着倾羽的胸膛‘啪――’的一掌拍了下去―― 再次伸手往倾羽的鼻间一探,还是没有动静。莫非死透了? 他不甘心,加重了掌中的雷息,打下第二掌。 啪――! 啪! …… 有脉了! 也不知打了多少掌后,御雷忽然微微一喜,虽然弱得很,但他已感受到了倾羽手腕下的搏动,这只狐妖总算被他从鬼门关拖回来了! 倾羽侧身,咳出一大口黑血。 “你中毒了?”御雷冷冷看着那黑血挑眉,指尖拈起一点送到鼻间嗅了嗅:“乌夜啼?” “嗯。”倾羽皱眉,他不认得这个声音:“……你是谁?” “我是谁?”看着倾羽的眼睛,御雷有些迟疑,他们虽然没有说过话,但在之前的几次围捕中也算打过好几次照面。“你……看不见?” 倾羽点头,看来不管这个冷冰冰的声音是谁,都一定和自己不熟。 “吾乃承极仙界的御雷,你我算是旧识了。”御雷冷言道,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这只狐妖,但他与他想象中的模样却是截然不同的。在他的意识里,倾羽狡猾、诡辩,他可以一次又一次地躲开天庭的围捕,绝处逢生,在必死的局里走出一条生路;他和天庭斗智斗勇,在他们认为最不可能藏身的地方潜匿了二百年;他让人又爱又恨,即便是被编入了天庭的绝杀名册,师尊也只是下令擒他……今日一见,原来他与其他妖族真的并没有什么不同,他甚至根本算不上强势,只是多了几分机智而已。 仙狐九尾倾羽,传说中六界群妖中的翘楚,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御雷有些不理解。 “原来你……就是雷神将。”倾羽笑笑,的确算是旧识了……他都追杀他二百年了,而今他落在他的手里,也不枉御雷那么长时间来的辛苦。只是他不明白,他今次要是死了他们不是正好可以如愿以偿? “为什么要救我?你们天庭……不是一直……一直都要置我于死地的吗?” “我没有在救你。”御雷垂眼,看了看有点接不上气的倾羽:“我只是不想提个死人回去交差。” “那只怕……只怕你…”倾羽吃力地说着,声音很小而且断断续续的:“要,失望了……”说完又咳出一口黑血。 活过来了又怎样?乌夜啼的毒不得解,还不是要再次死去? “别动,我替你把身上的毒吸出来。”御雷扶正倾羽的脑袋,他的性子本来就极冷淡,这会儿虽然在救人,可说话依然是冷冰冰的。 “不可以……”倾羽抬起右臂挡住御雷,阻止道:“那样做的话……你……” “自己都命悬一线了还想这些做什么?再说我的死活与你何干,你做事一直都是这样优柔寡断举棋不定的吗?”御雷打断倾羽,时间已经不多了,等乌夜啼的毒性渗透进五脏六腑,那么他就算有心救人只怕也是回天乏术。 他拨开倾羽挡在两人之间的手,冷冷丢下一句:“乌夜啼这种毒对我们神族不起作用。”说着便俯下身去,覆上倾羽早就没了血色的薄唇。 倾羽闭上眼,思绪飘回二百年前―― “小羽。”黑暗中是夙桐略带沙哑的声音,轻颤颤的。 已然失明的双眼沾上微微的触感,来自夙桐指尖最轻柔的抚摸:“小羽……尊主、尊主他怎么能让他们把你害成这个样子?” “滚开!”倾羽低吼:“不许你碰我!!!” 那一刻,他突然异常地讨厌夙桐,讨厌夙桐那种带着悲悯的语气,讨厌被夙桐看到这样的自己……他想推开他,但躯体被夙桐施了定身咒,竟是分毫都动惮不得。 “小羽别怕,我马上帮你把毒吸出来。”夙桐淡淡地说道,沙哑的声音还有些发颤。倾羽害怕极了,夙桐身上熟悉的味道靠近过来,他甚至能感到他呼在他肌肤上的鼻息。 “谁要你多管闲事?!”所有骄傲的伪装仿佛在瞬间被撕破,他发狂一样地歇斯底里起来:“你给我滚!要你滚听见没有?你滚――滚啊!!!” “以前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喜欢让小羽你帮我拿主意……”被大吼了一顿,夙桐也不生气,只是温柔着眉眼,自顾自地说道:“但是这回,我想自己决定一把。” “不!”倾羽咬着牙,被封住的身体却连一点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薄唇吮上惊痛的眼眸,夙桐十分轻柔地舔舐着,仿佛能吸走倾羽身上的乌夜啼是他这一生最光荣的事情。 …… 那个时候,道场里也下着这般大的雪吧? 时隔二百年,逃不过的事情,终究还是逃不过。 雪,还在轻飘飘地下落着,银装素裹的世界里,淡淡的青色和浑厚的浓黑交缠在一起,一星如墨。 第三十六章 承极天界 承极天界,仙雾蒸腾,丹鹤清鸣。 一脉辽阔无垠的丛山之中,蜿踞着的是一座鎏金铜瓦、雕梁画栋的紫极仙宫。温泉水雾,碧波氤氲,馥郁的花草在山谷里恣意生长着,绛紫色殿柱撑着金碧辉煌的屋瓦,腾云驾雾的仙娥穿梭其间。宫殿基座宽数十顷,仞壁高插青冥,连亘百里,远远看去就像一座悬浮在空中的城市。 天空透露着微光,金庭玉柱的宫殿里,面如冠玉的紫袍男子斜身靠胡塌上,十分享受地摇着手中的琉璃酒樽,神情陶醉而清冷。杯子里盛的是用瑶池秘境最优质的葡萄酿造的果酒,有着近乎透明的淡黄,阳光透过去,折射出青绿色的光泽,印在紫袍男子清冷俊美的面容上,亦真亦幻。 “尊主。”宁静中,面色蜡黄的伏魔使轻轻开口:“御雷回来了。” “本座不是说了很多次了,擒不到那只九尾就不要回来见我。”紫袍男子说道,音容间似有不悦。 伏魔使道:“禀尊主,御雷已经把那妖孽给带回来了。” “哦?”紫袍男子坐起来,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他现在在哪里?” “属下已将他押到封妖台关了起来……”伏魔使在紫袍尊主的脸上捕捉到一分难以掩饰的喜悦,洋洋得意道:“现在雨刑司已经过去了。” “什么!?”被称为尊主的紫袍男子突然瞪大了眼,手臂一挥,已使出一记杀招将台阶下的伏魔使整个人打飞了出去!那伏魔使被巨力推出了十多米远,撞到盘龙殿柱上,这才应声倒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伏魔使咯了两口血,费解地撑起身子看了看眼前的紫袍男子:“尊主……?” “谁让你对他用刑?”紫袍男子站在台阶顶端,垂着眼冷冷问道。天风吹起他微卷而柔软的长发,他抬起头,目光穿过屋顶的纹绘,落在了仿佛很远很远的地方。似是自语般地,紫袍男子沉声道:“马上召时雨回来,除了本座,你们谁也不许碰他一根汗毛。” “得令。” 伏魔使战战兢兢地起身应道,披风一振便撤出殿外,化作一道蓝光向着封妖台去了。飞檐斗拱的的光明殿里,俊美的青年男子抖了抖紫袍,捧着琉璃酒樽坐回铺着柔软虎皮的胡塌上。 “小羽,你终于回到为师身边了。”男子闭起眼,自言自语地轻声说道。 仿佛感到了光明大殿中的呢喃,封妖台上,遍体鳞伤的倾羽微微抬起了头。 青金打造的牢笼背后,是一张苍白得已经没了表情的脸,身上的伤口往外流着血,可倾羽就像没了感知一般,木然地坐在那里。结实的锁链扣住了他的四肢,手足处,笨重的铜环竟是穿掌而过,生生钳在他的手脚上,半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他的身下是一个巨大的六芒星法阵,形形**的符咒贴在他的身上,上头用浸了黑狗血的朱砂满绘着狰狞缭乱的咒文,封住了他仅剩的一点妖力……这样的环境下,休说是要逃走,只怕连动一动都会给他带来牵动全身的剧痛。(.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但他只是木然地坐着,神色安详,好像被锁在封妖台上得人根本不是自己。 “九尾妖狐倾羽,”一个声线清冷的女音在的空无一人的锁妖台上悠悠响起:“你可知罪?” 倾羽鼻间嗤笑一声,极缓地开口:“我何罪之有?” “你为一己私利,杀害前任狐王蛮灯上神,盗取青丘镇山之宝避雷珠;之后又畏罪潜逃,靠吸食人的精元来助自己恢复功力。这些年你藏居下梁期间,共吸干了七个凡人的精元。”说话的女人长得极美,但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却是冷冰冰的,她穿着一身素白的麻布罗裙,头佩白花,清幽中带着几分寡淡,但如果细看之下不难看出,那根本就是一件丧服! “百姓何辜……如此伤天害理的重罪,你还想如何抵赖?”诵读完‘罪状’,一身孝服的白衣女人施施然走到牢笼前,用一种悲天悯人的口气淡淡说道:“但凡被送到这里来的妖,从来没有一个可以活着出去。你们九尾一族天资过人,修炼成人也是不易,若你乖乖伏法,本刑司可以考虑上奏尊主从轻发落。” 倾羽苦笑着低下头去。 “为何不答?” “若是我说你方才念的那些我都没有做过,你可相信?” 女人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你大不必抵赖。” “你既不信,我答了又有何用?” “冥顽不灵。”女人冷言道,她右手勾成鹰爪状,抬手便要对倾羽施刑―― “住手!”正当白衣女人的手举在半空快要落下的时候,一道蓝光突然裂风飞过,将她的手打开,随即一个阴阳怪气的男声在锁妖台外响起,及时阻止了白衣女人的动作:“不许对他动刑。” 白衣女人幽幽回头,皱起秀眉:“伏魔神使?” 来人身形高大,鹰眼勾鼻,顶着一头乌黑油亮的披肩长发,惨淡的面容上写满了阴郁――正是尊主座下最得力的伏魔使。 “时雨刑司。”伏魔阴森森地睨了白衣女人一眼,怪腔怪调道:“尊主有令,让你马上回紫极宫去。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碰这只狐妖一根汗毛。” “这是为何?”叫时雨的女人很是不解。天庭的刑判一向由她着手,这只狐妖罪大滔天,又是绝杀名册上的通缉人物,御雷紫电两位师弟围捕了他二百年,而今好不容易落网,尊主竟然还打算护着他? 介于之前在光明大殿里被紫袍男子那一顿训诫,伏魔的心情本就极不做好,让时雨这么一问,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时雨问他为何?他怎么会知道为何?尊主做事向来就不需要理由,他微微眯眼,狠戾道:“尊主的命令我们只需照做便是,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话!” “时雨不明白。”白衣女子倒是毫不惧怕伏魔使那副狰狞的摸样,只是淡淡地扬了起下巴,从容道:“人有人道,天有天道,妖有妖道,佛有佛道,争强好胜的是修罗道,无恶不作的是地狱道。法即道,道即法,法是道之臣,道是法之主,万物皆有道,万物皆讲法。 时雨身为天界刑司,自当以身卫道,除妖护法。尊主贵为我承极天界的一等上神,又怎会不讲道法,袒卫这只狐妖?” “时雨刑司!”时雨这一番法法道道的大道理,听得伏魔登时是怒不可遏:“你这是在怀疑本使者假传尊主的旨意吗?” “时雨从未这样想过,”一身丧服的白衣女子淡淡扫了眼身侧面色阴惨的男子,讥讽道:“这话可是神使自己说的。” “你――” 伏魔正欲发作,只听肃穆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随即直抵背心的,是一股让人望而生畏的强大神力。这股神力很强,强得甚至可以用直接‘恐怖’去形容,同时这股神力又很熟悉,熟悉到他甚至半柱香之前才刚刚在大光明殿里领教过…… “时雨刑司无须怀疑,”紫袍男子冷声开口:“那道命令的确是本座下的。” 遁着声音的源头,一直没有发话的倾羽默默抬头向封妖台的入口处望去…… 他极力瞪大眼,尽管那抹妖冶的金色里面什么都没有。 这久违了二百年的音容! ――! 第三十七章 血染妖星 封妖台上,一片苍鹰惊起,兀然怪叫了几声,便扑着翅膀飞旋而去。身下是罗盘般的圆形法坛,用一八零八位道者的骨血雕绘着红色六芒星锁妖阵,青金打造的牢笼织成一个半球状,坚挺地罩在封妖台上,不时有守护阵法的苍鹰停落在囚笼的上方,发出凄厉的哀鸣。 牢笼里,四条粗重的铜链由四个不同的方向伸来,硬生生地打穿了笼中人的手掌脚掌,将那传闻中罪大恶极的狐妖牢牢锁住。六芒星法阵的中央,倾羽全身都被贴满了封印的符咒,淡青色的衣袍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他望着来人,全身不住地发抖,仿佛每一根神经都战栗了起来。 示意时雨和伏魔使退下后,紫袍尊主只身走进了青金牢笼,锁妖台上方,盘旋的苍鹰扑朔着巨翅,落下无数黑色的羽毛,交错在两人身侧。他慢慢走近倾羽,俯身托起他削尖的下巴。 “小羽,二百年不见,你怎么把自己给搞成了这副鬼样子?”他柔声问道,近在咫尺的抚慰有如最温柔的溺宠。 是了,就是这个清冷的声音…… 那个人的……声音。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尘封了二百多年的恐惧和仇恨,他怎么能忘记?怎么可能会忘记! “你果然还活着。”倾羽强自一笑:“师尊……不,应该是凤鸣上神。” 他冷然道,藕色的薄唇始终保持着一种倨傲的弧度。 “为师自然是活着,”凤鸣上神对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笑了笑,微卷的长发从肩头绛紫色的衣缎上滑下来,“不过小羽你却离死不远了。” 倾羽扭过头去,仿佛直面的是这世间最不堪的事情。 “小羽,为师这么疼你,你当年为什么还要和夙桐做出那样的事来伤害为师呢?”他自顾自地说着,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听到夙桐的名字,心里某个不愿被提及的地方似被狠狠鞭挞了一下,倾羽盯着他,冰冷的手指有些颤抖。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仿佛是收到了什么刺激,一身紫袍的凤鸣上神突然嘶吼起来:“我是你师父!”他挫败地推开倾羽,这个眼神……这个眼神分明就和当年夙桐看他时一模一样! ―― 那个时候,在替倾羽吸走身上的乌夜啼后,命不久矣的夙桐忍着毒性对身体的侵蚀,又沉默着只身回到了道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他知道,尊主神通广大,若不能彻底斩断了后路,即便倾羽可以逃到天涯海角,也绝对逃不出尊主的掌控! 而他要做的,便是杀了尊主,为倾羽做完最后一件事情。 如得其情,哀矜勿喜。 为了倾羽,纵要饮鸩止渴,他亦甘之如饴。 妖族的一生何其漫长,所以至少要有一次,可以为了所爱的人而奋不顾身。 …… 小羽,我爱你。 …… … 被紫袍尊主那一推,倾羽身上的锁链刹那绷紧,笨重的铜环嵌入血肉之中,在原本已经有些结痂的伤口上又拉几道出血淋淋的口子。 “本座不许你用这种眼神看我!”紫衣人恶狠狠地重复道,但没一会儿他便复又仰天大笑起来,讥消道:“哈哈哈哈哈,本座差点都忘了,你早就看不见了――不是么?小羽?” 倾羽缄口,默默握紧了拳头。铜环贯掌而过的地方,一片血流如注。 “你们这些没有心的孩子,夙桐如此,连你也是如此!一个个都要背弃为师……”一身紫衣的凤鸣上神背过身,冠玉般俊美的脸庞上慢慢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那是比悲伤更透彻的悲伤,比仇恨更深刻的仇恨! “别说了。”倾羽淡淡截口,看不出悲喜。 “小羽……”见爱徒终于开了口,紫衣男子眼里不免掠过一丝欣喜,他侧过头,脸上却不动声色:“你可是还在为夙桐的事记恨为师?” “莫要再提他的名字了。”身后的声音慵慵懒懒的,但是冷得连一点感情都没有:“你这个杀人凶手,不配。” 杀人凶手。 ……不配? 倾羽的话就像一把利刃,一刀一刀地,将他凌迟。 眼波微微扫过倾语血肉模糊的身体,其实,他又何尝想要这样? 他只不过想留住他而已,只不过想把他留在自己身边而已! 承天紫极能怎样?做了上神又怎样?原来他如今所得到的种种,在他心里竟不敌那只不谙世事的小狐伏在他的膝头醉醺醺地唤他一声:师尊。 淡淡瞥了一眼身后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大弟子,他应该是恨着他的吧。 而今,这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不是么? “罢了。”凤鸣上神幽幽吐出一口叹息,终是什么也没有反驳,转身向青金牢笼外走去―― 风托起他绛紫色的锦袍,衣袂轻逸,而他的的脚步确有千金般的沉重。 临走时,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封六芒星妖法阵中那个俊美的狐妖少年,哽在喉间的话终究是没有说出口。恍惚间才发现,这么些年,原来他已变得这样陌生,陌生得面目全非,甚至连自己都看不清了。 颦有为颦,笑有为笑,不颦不笑,哀哉年少! 第三十八章 春雨时节 四月的下梁,寒梅败谢。正逢青梅时节,细雨霏霏,市井的大街小巷里,小贩的叫嚷不绝于耳,姿容丽色的少女穿梭其间,嗔笑戏闹,与那梢头上得千枝万蕊珍奇斗艳,平分春色。 满城飞絮,斜风燕啼,城门不远处那条最喧肆的四方街上,招摇地开着一座灯红酒绿的红馆子,正门的牌坊上用公权体提着一个极香艳的名字:姹紫嫣红。不过这姹紫嫣红名字虽香艳,却与城中别的青楼又有那么一点不同,它的门前连一个招客的姑娘也没有,但它依然是整个维京国最富盛名的温柔乡。文人骚客进出其间,官员权贵穿行左右,这中也有不少异域商贾或是江湖侠士,可谓广宰外来客,通吃自己人。 ――门庭若市,醉生梦死,不过如此。 这片浮华的背后,便是姹紫嫣红的**,为姹紫嫣红培训未来琴师乐伎的地方,红袖教坊。与前庭的歌舞升平不同,这里只能听到一些靡散的乐声,弥漫在空气里,甜甜软软的,像是四方街上的柳絮,飘忽过眼去就再没了音息。 甜软的乐声中,一个很是不应景的哀调静静地奏着,混杂在四月温润的空气里,说不出的凄冷。花园里,静静坐着一位容颜娟秀的青稚少女,正专注地弹拨着膝上那把通体透明的古琴,琴声悠扬,但少女却满面愁容,仿佛有道不尽的忧思。 “妆衣妹子,你这琴弹得倒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少女身后,眉目健朗的英俊男子朗声赞道。这男子莫约二十上下,很是年轻,身上随意地搭着一件彩线织成的条纹粗麻短打,一副天下谁也不怕的张扬模样。 “我也不过只是娴熟,跟倾语比还是相差甚远的。”妆衣沮丧地叹了口气,脸色有些惨淡:“而今想来他留给我的,也不过就只有这把冰魄十二弦而已了。”她幽幽把眼波横到远方翘起的屋檐上,有几只燕子落足在那里,悠哉地理着自己的羽毛。突然外边街上传来‘嘣’的一声巨响,也不知是谁家顽皮的孩子点了个响炮,把那几只燕子惊得是四散而去。 三个月前,倾语喝下那碗加了‘十日醉’的药汤后,正是如同这燕子一般,轻飘飘地飞离了这里。 而今他应该已经随阿弥回到那个叫青丘的地方去了吧? 也不知道那满身的伤到底养得如何了。 “对了,上面真的没有追查倾语失踪的事么?”妆衣转身望向卫枫。那个着装不拘一格的年轻男子,他蓬头短发,身形高瘦,皮肤是健康微黑的小麦色,此刻,他同样也歪着脑袋看着她。 “我和红袖说瞎子病的不轻回家养病去了,坊主那边也刚刚才批示下来。丝竹停课了这么久,这段时间上头应该马上就要派前庭的人过来代课,估计这两天人就到了。可是妹子……”卫枫略微踟蹰了一下,“有件事情我想了很久,一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妆衣小心地把冰魄十二弦装进琴袋里,拍了拍腿上有些起皱的衣裙,对卫枫道:“卫大哥有什么但说便是。”几个月的相处下来,妆衣和卫枫建立了很好的友谊,原先客套的‘卫先生’也早已改口做了‘卫大哥’。 “本来这种没有依据的事情我不想乱说,因为即便我说了妹子你可能也不会相信。但这三个多月以来你每天都抱着把琴在这守着,你大哥我实在是要看不下去了。” 似乎隐约猜到了什么,妆衣灵秀的眉头淡淡颦了起来,“卫大哥还请直言。” “这件事说出来挺没谱的,我也不指望你能信,因为连我自己都是将信将疑。”卫枫说着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趋近一步走到妆衣身旁的石椅上坐下,道:“妹子你还记得我用合欢火给瞎子逼毒的那件事么?” 妆衣点点头:“自是记得。” 卫枫左右瞅了瞅,确定四下无人了,这才打开话匣子:“当时,我在他身上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是什么?” “百年陈血。” “……?”妆衣疑惑地看着他。 “我仔细研究过当日给他逼出来的毒血,至少是在身体里沉积了有上百年之久,但是按他那个年龄来推算,这根本是可能性为零的事情。再后来他受了伤,我替他看过那个伤口,很平整,乍一看有点像是利刃造成的,但是边沿却有灼烫的痕迹。所以我推断,弄伤他的应该是一种类似于高温激光的东西……这种东西在这个时空是不应该存在的,即便在数千年之后,也是靠人力难以催动的,除非来自于某种非自然的力量……” 妆衣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很认真地侧过脑袋看向卫枫。不得不承认这个看似颠沛邋遢的大男孩拥有一种可怕的逻辑判断力,竟然可以凭借这些捕风捉影的线索推断出事情的真相,而且还分毫不差。 “所以,就只剩下一个可能――”卫枫叹着,低声说道:“倾语那个瞎子,应该不是人类。” ――! 全中。 满园尽是旖旎的花香,一丛丛或深或浅的红粉背后,阳光婉转流溢,映得四月的天空是分外清澈。 “为什么不相信呢?”妆衣翘起了嘴角,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卫大哥,你说的这些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呀。” “我勒个去啊,原来他真是妖?而且、而且你还早就知道了?”东陆本就是个共存的大陆,二百年前鬼谷先师大开阴阳之门后,现在东陆子民十有二成皆非人族,所以听说倾语是妖之后卫枫并不算太惊讶,只见他一个轱辘跳起来:“原来到头来只有我被蒙在鼓里,你们这两个腹黑!太不够意思了!到底有没当我是朋友?!” 卫枫噼里啪啦地说了一串,语速太快妆衣也听得是一知半解,只觉得他脸红的别扭样子十分可爱,心中的结郁登时就没了大半,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恰如大哥刚才所说,这件事太离奇,妆衣也是怕说出来没人会相信。” “算啦,不跟你这小丫头计较。”卫枫斜了妆衣一眼。突然他眼睛机灵一转,似乎想到什么,鬼鬼祟祟地凑近妆衣耳边,窃声道:“妹子你给我说说,瞎子是什么妖变的?” 妆衣也不答,轻笑反问:“大哥觉得他像什么呢?” “这个嘛……”卫枫稍稍踌躇了片刻,道:“狐狸。” “中!卫大哥猜的好准。”妆衣瞪大眼看着卫枫赞道。这家伙,表面上看起来粗枝大叶的,没想到还真是料事如神。不过想想也觉得该,倾语那张妖孽脸,倒不难看出是只狐狸,只是不知道她还没有没机会再见着他了…… 想着想着妆衣又惆怅了起来。 见妆衣低了头发怔,卫枫微微皱眉,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妹子你别难过了,瞎子如果对你有心,迟早有一日会回来的。” 妆衣慢吞吞地摇摇头,也不说话。 “现在的小姑娘都是怎么了,喜欢的净是瞎子那一口。”卫枫挑眉,两手抱胸做无奈状:“也不明白那种小白脸究竟有什么好,一个个吃香得很,倒是本大爷这样的极品却被晾着没人喜欢。” “这话怎么说?”妆衣问道。以前倾语在的时候常说卫枫是个疯子,这些日子看来这么说其实也不无依据,卫枫说话云里雾里的总叫人听得不明白。 “难道妆衣妹子你这么聪明还看不出来?”卫枫意气风发地扬手一笑,得意道:“你大哥我就是个活生生的美学标准!” “美学标准?”妆衣摇了摇头,表示依然不明白。 “对啊,本大爷这模样帅的恰到好处,自然就是美学标准。”卫枫很是认真地点点头,一脸严肃地理直气壮道:“妹子我跟你说,以后你看男人,直接拿你大哥我来做比较就没错了。要是长得不如我,那必然是不敬人意的,要不得;但如果长得比我还好看,那你连看都不用看了,肯定就是小白脸!” 妆衣‘哦’了一声,心想:原来倾语是个小白脸。 皮肤黝黑的俊朗少年得意一笑,看向妆衣的眼里多了几分欣赏之意。 “孺子可教也。” 第三十九章 混战再起 城郊二十里,悲鸣树林。 映入眼帘的满是遮天蔽日的青翠,乍一望去也看不到个头,只是满目葱郁的绿。林中常年不透阳光,总是缭绕着来路不明的大雾,密林很深,起风的时候枝叶摆动着,从高空看去就像一片汪洋,层层密密的,枝繁叶茂。 如果是经常往城东一带出入的下梁百姓必定知道,这下梁东城外二十里处原本是一片荒丘乱岗,人烟甚是稀少,可不知是从何时起,突然凭白变出了这么片树林,葳蕤地将原先的荒凉给掩了去。据说之前曾有晨起的樵夫进了林子去砍柴火,也不知在林中究竟碰上了什么,出来之后就失了心智,嘴里絮絮叨叨的全是:“妖怪,妖怪。” 这件事在下梁的市井中轰动了一时,一传十,十传百,那之后,就再没有人敢踏足悲鸣树林了。 明黄色衣裙的小女孩百无聊赖地躺在那棵最高的苍柏树枝头,两臂支在脑后,粉扑扑的脸蛋仰望着天空,对肩头的黄鹂儿鸟道:“黄大仙,那只小狐狸被他的未婚妻带走了,妆衣一定好伤心。” “叽叽――”黄大仙拍拍翅膀,对主人的话表示认同。 “其实不仅妆衣伤心,阿柴也很伤心。”小女孩自言自语道。 “――叽,叽叽?”为什么?你也看上那只狐狸了? “胡说!”小女孩叱责了一句,继续仰头望天:“我难过的是,小狐狸走了,雷神将自然也不会再到下梁来了。” “叽叽叽――”别难过啦,黄大仙知趣地把毛茸茸的脑袋往柴荣身上趁了趁。 “要不然咱们去青丘一趟吧?”女孩突然坐起来,握拳往掌心一个定捶:“小狐狸被他的未婚妻带回去养伤,天庭一定也派人追着去了……没准,咱们能在青丘遇见雷神将!” “叽叽?叽叽叽――叽――”青丘狐国?你用不用这么花痴……黄大仙叽叽喳喳地抗议了两声,他真的看不出那个雷神将具体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决定了哦,咱明天就启程去青丘!”小女孩兴奋地抓起肩头的黄鹂鸟,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它塞进了怀里。黄大仙很是不服地女孩领口的衣襟交叠处探出了脑袋,被小女孩微微隆起的美好曲线给夹着,气得他叽叽喳喳的又是一通乱叫。 云淡天高,春光正好。 “好像又有不怕死的家伙进来了啊。”柴荣和黄大仙拌着嘴,突然就休声眯起了眼,超强的灵感应能力告诉她,又有哪个不要命的闯入了这片树林。她的根基在悲鸣树林下的土壤里扎虬,盘根错节地延伸到地底很深远的地方,可以说,这整片树林都是寄生在她的根基上的。她的灵体感知已和这片树林融为一体,进入了树林便是进入了她的灵力领域,这林中的一花一木,甚至每一个栖于林中的生命体都是行走在她的灵感应范围内,对她而言就熟络如掌中的纹路。 “叽叽叽――”黄大仙从女孩的酥胸里挣出来,不甘愿地扑了扑脑袋。 “黄大仙,咱们逗他玩玩去。”柴荣俏皮地笑道,足尖一点便跳下了枝头,向着林中不请自来的访客跃去。“你说,这次我是扮个三头六臂的好?还是变个七窍流脓的好?” “叽叽――叽叽――”黄大仙叫着追了上去,他这主人最是喜欢变着法子捉弄那些闯入林中的不速之客,犹如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孩子。 万千枝叶中,一丛浅浅的粉色轻盈地行进着,这是个灵秀的碧瞳少女,此刻她正穿梭其间,不徐不慢地前行。 突然,前方十几米外的草丛里蹦出一个黑发披散的鬼面人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阴惨惨地在那飘来晃去的。那鬼面呲牙咧嘴、一脸是血,粉衣少女原本神色自若地在林子里走着,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愣了一愣,随即她脑子里一阵晕眩,抱着脑袋失声尖叫起来―― “妖――妖、妖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声震欲裂的叫声划过天际,吓得林鸟四散而飞。 鬼面人似乎也没料到来人会是这么个反应,额上瞬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黑线。见那抱着头蹲在地上的粉衣少女似乎有几分眼熟,柴荣摘下脸上那张白蜡般的人皮,向前走了两步。 “小柚?” “唉?”少女颤巍巍地抬起头,手掌还巴在脸上,只是小心地在两指间差开一条缝。“你是……阿柴?” 柴荣干脆连发套也摘了:“是我。” “阿柴你吓死我了啦!我还以为、以为我刚才看到妖怪了……”小柚无辜道。 “什么以为不以为的?你当然是看到妖怪了,而且看到的还是这片林子里最最最最厉害的木妖。”柴荣得意洋洋地对小柚微嗔道:“再说了,你自己不也是妖,怎么给吓成了那个样子?” “呃……我…”小柚小柚羞怯地猫下头去,强辩:“我不过随便叫叫……” “随便叫叫就能叫得跟屠场上待宰的猪似的。”柴荣打断她:“那你要是认真起来,还不得直接把我的林子给震掀了去?” 小柚不再开口,整张脸涨红得跟个桃儿似的。 “好啦好啦,不逗你啦。”柴荣理了理脑侧有些蓬乱的栗色卷发,“小柚,你来找我什么事呢?” “吖,差点把正事都给忘了……”小柚清丽的脸蛋突然一板,正色道:“阿柴,我来是要跟你说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嗯?” “这两个月我去了青丘一趟。本来是奔着想见倾羽哥哥一面,可是到了那儿我才知道,原来他根本就没有回去。” 柴荣皱眉:“你说他没有回去?难道他不是被他未婚妻接走了吗?” 小柚看着柴荣,笃定地摇了摇头:“没有。而且不仅是倾羽哥哥,我和青丘的狐狸打听过,连他的未婚妻都没有回去。” “那他们会去哪里……”柴荣自言自语地嘀咕道,看来事情和妆衣所说有误。 “小柚就是为这件事来找阿柴你的。”小柚捏紧了粉色的裙角,说话支支吾吾的,言辞间有些闪烁:“阿柴听说过离合镜么?那个传说用意念操控,就可以看到任何人下落的天界神器。” “你是想借那镜子的力量去找那只狐狸?”大概是站得累了,柴荣翻身一跃飞到了身后的树梢上舒舒服服地坐下。她已经大致猜到了小柚的意图,不解地问:“可是离合镜不是在东陆上失踪很久了吗?” “失踪什么的只是蒙骗世人的幌子罢了,离合镜非但没有失踪,而且就在下梁,这会儿正在鼎剑阁的灵官塔里供着,由三清观的道士看守。”小柚仰起头对枝上的柴荣说道:“中原剑会那些人一向视我们妖族如仇敌,断然不会慷慨地把借离合镜给我等……” 小柚说完咬了咬嘴唇,绿水般青碧的眼眸里盈溢着期待的恳求:“小柚人单力薄,鼎剑阁里圣光之力又强,所以特地来找阿柴帮忙。希望阿柴可以跟我一起去盗、盗……”从来都不会撒谎的孩子,说到这种见不得人的字眼居然也羞得结巴了。 最受不了这种可怜巴巴的眼神。柴荣想着,脸上故意摆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小柚,原来你想让我陪你去偷东西呀!?” “不不不,”小柚连连摆手,整个脸都红了:“不是偷,是借。小柚只是看一下倾羽哥哥在哪里,看完就马上还回去的。” “噗……”她忍不住笑出来:“你急什么?我有说不帮你吗?” “唉?”小柚脸上突然出萌生一种无法掩饰的欣喜。 “准备一下,我们今夜就动身。”柴荣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 许多事情,虽然努力了不一定会有结果,但是不努力却永远别想得到,她总得做出点什么才能引来雷神将不是? 四月的阳光流转在枝头,一片跳动的明媚。 (平安夜特别加更,谢谢青持、浅浅、屁股、末几的贵宾票,祝大家圣诞快乐!) 第四十章 夜探剑阁(一) 东陆十六国,以维京为中心,东有商业枢纽祈风,南有苗蛊之乡玉疆,西有大漠绿洲火镜,北有极寒雪国沧玄。说到维京这个中州国,地域虽然不大,但是在东陆有一种叫人谈之色变的魔力,这中原因,自是离不开维京的第二大郡城下梁。而下梁之所以作为维京的第二郡,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是因为这里有座誉满天下的妓院姹紫嫣红;二是因为下梁鼎剑阁是中原剑会的发源地,东陆正派盟军中的佼佼者。 自鬼谷先师将阴阳之门大开后,妖鬼一族和现世的人类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大冲击,而从中衍生出来的两个势力——魔宗三十六教和正派人士组成的中原剑会也足足对峙了二百年之久。至于正派的领袖,虽然并没有白字黑字的字据说明,但是大家其实都心照不宣,在维京大大小小的教会帮派中,能作为中流砥柱与魔宗抗衡的,一直以来也就只有中原剑会而已。 千锤百炼浴血海,一身傲骨战八方! 夜半无人,烛火肃穆。漆了桐油的纸灯高高挂在飞翘的屋檐一角,几条稀稀疏疏的柳枝在朱红的廊檐下垂拂着,透着惨淡的月光。 又是一个不眠的春夜,下梁鼎剑阁内,来来往往穿行着几个值夜的侍从,他们皆是一身素白的道袍打扮,梳着高高的道髻,腰里挂着镶有七星翡翠的佩剑。(.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领头的是个粗脖子的中年壮汉,一字眉,大方脸,长得十分结实凶悍。此刻他领着几个道徒在花园里巡视着,时而还不忘对身边的道徒提醒道:“别一个个有气无力的,都放精神点。”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小道童,看上去很是青涩,黄发稚齿,干瘦的身形和身边的大汉形成一种鲜明的对比。小童笑眯眯地追上来,稚气未干的脸蛋上写满了憨直,“成玄师兄说的是。不过依小弟愚见,除非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不然也断不会有妖物敢找上我鼎剑阁闹事的。” “话虽这么说,但是值夜还是不能松懈。”成玄一脸严肃地说。月幕下,云雾朦胧,丛丛密密的枝叶在夜色中分外幽黑,仿佛总有什么隐在黑暗的角落里蠢蠢欲动着。这个晚上,成玄的眼皮总是莫名地跳个不停,似乎预示着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却怎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淡淡扫了一圈四周的灌木丛,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于是向身后的几个道徒道:“我们上那边去看看。” 几个小道徒得了令,便跟着壮汉往另一侧的花园去了。待大汉和一众道徒离开后,方才几人驻足过的槐树旁才幽幽垂下一条浅粉色的衣缎,一个容颜清丽的绿眸少女拉着那条粉纱轻轻巧巧地从树上爬了下来。 “阿柴?”见左右无人,少女小声地喊了一口,向着树冠里的小女孩招了招手:“可以了,下来吧。” 那棵大槐树的叶冠后这才探出一个十分漂亮的素颜小女孩,微卷的头发,明黄的纱裙……虽然年龄尚小,只有四五岁的模样,但模样却丝毫不比先前那个粉衣少女逊色。确定了四下无人后,小女孩凌空往后一翻,稳妥地点脚落到了地上。 “原来传说中的鼎剑阁长这个样子。”柴荣对着周遭环顾了一圈,轻声叹道。 这座鼎剑阁坐落于下梁城北,依江而建,虽在夜晚,但不难看出其环境清幽,园内摆设布局有致。两人正前方不远处便是“灵官塔”,鼎剑阁的藏经之处,玄虚道学以天、地、人为三元,人是万物之灵,主人的天官谓之“灵官”。塔门前巍然挂着一面旻宗皇帝御笔亲提的巨匾,上书:慈航普度;而塔门左右则各是一块落地长的花梨木刻字金联,也是当世名家宋聿珂的的手笔,龙飞凤舞地写着一对七言律句,道是:七致五行通天地,九宫八卦定乾坤。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小柚把柴荣往边上的树丛里拉了拉,小声道:“我观察鼎剑阁有几天了,现在那群道士去西边的园子里巡逻,正是我们潜入灵官塔的最好时机。但我们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一刻钟后他们就会巡回来的。” “一、一刻钟……?”柴荣白了小柚一眼:“你怎么不早说?时间紧迫,还杵在这干什么?”说着就往塔门走去。 “等等!”小柚一把拉住柴荣。 “干什么呀?” 小柚弱弱地指了指灵官塔:“那个……那个塔门前面,有一个困神阵。” “困神阵?”柴荣倒吸一口凉气,惊觉地瞪大了眼睛。 相传这困神阵是世间十大疑难异阵之一,也是三清观的独门秘技,自上古混元时代便存在着,流传至今已有数百年之久。其阵型纷乱复杂,虽说对入阵的人没有什么实际的杀伤力,但一旦入阵,就实在很难再出来。纵然入阵者有上万年的高强修为,如果得不到布阵人的释放,也会被困在阵中活活耗死。 莫说时间紧迫,灵官塔里还有难以对付的护法守卫,仅仅一刻钟的时间,她们尽然还要想办法先破了这困神阵法? 不可能,绝对的不可能! “小柚,你是在开玩笑吧?”柴荣尴尬地牵起嘴角,眉头却干皱皱的。 小柚摇摇头,一脸笃定:“不,小柚是认真的!” “……”柴荣哑口,一手托起下巴思虑着到底该怎么办。小柚这个单纯的小桃妖……她当她是神仙么?凭什么就认为这种上古级的超级疑难阵法她柴荣就有本事能破?她也未免太高估自己了吧,就算是神仙也不见得她就真能上天入地。 等等,刚刚她说上天…… ——入地? 对了,就是入地! “我知道这个困神阵要怎么过了!”柴荣忽然转身,自信地笑起来:“怎么说也是混元时代流传下来的幻阵,破阵之法我想不出来,也没有那种能耐去想。但是这个阵法有一个很严重的弊端,就是它虽在地面以上的地方利用五行的相生相克布下了天罗地网,不过地面以下却是防守虚空……钻地入土本就是我们木妖一脉的长项,小柚,话说到这个份上,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小柚明白了。”粉衣少女轻轻莞尔,言语间是抑制不住的欣喜:“阿柴,还是你有法子。” “必须的。”柴荣也不客气,顺理成章地接口道。她伸出白藕般的手臂撩了撩夹在衣领中的栗色长发,话音未落,人已化身为一股鹅黄色的轻烟钻入了泥壤之中:“快走吧,莫要延误了时机,等那群道士晃悠回来就麻烦了。” “嗯!”小柚应声,遂化了灵身遁地而去。 第四十一章 夜探剑阁(二) 鼎剑阁内,灵官塔。 一层的禅室正中,静立着一座十多米高的太上真人坐像,坐像后是通往二层的旋转台阶,屋内金炉香火旺盛,五烛万寿灯明。两幅暗红色缎面织锦纹绘分别从左右的屋梁上悬下,上面用抽丝的金线绣着代表圣洁与憧憬的西番莲图腾,左书:天统元气,地统元形,水统元精,合三元而有象;右写:上则福国,中则福民,下则福物,降万福以无疆。 玄香缭绕,两米多高的莲台基座上,泥塑金身的老君低垂着眼,禅定而悲悯地俯视着脚下的凡俗。这时在灵官塔底层的禅室中,两缕淡雾般的薄烟幽幽地从地砖中钻了出来,一黄一粉,转了两圈后在空气中遂渐凝成人形。 “是是非非地,明明白白天。”柴荣仰头望了望座上的老君神像,泥塑太高大,伸拉得身形矮小的她整个脖子都直了。“这就是东陆最大的除妖联盟中原剑会……真是好气派呢。”柴荣说完转身看了看背后的小柚,但她的情况就不如自己那么好了,此刻她正捂着胸口,脸色难看地喘着气。想必是被鼎剑阁的圣光之力压着,刚刚遁地时又化了灵身,她的修为太浅,这会儿有点灵力不足。 “你还好吗?”柴荣轻轻把手搭在小柚肩上,往她的曲桓穴内灌入了两成真气,“小心一点,这种地方通常会有埋伏。” 小柚淡淡点了点头,跟着柴荣往塔的二层走去。 灵官塔的二层布局十分阴暗,不同于一层的香火鼎盛,上了台阶后引入眼帘的便是一条阴森狭隘的过道,只是在壁龛上随随便便地插着几只忽明忽暗的火把。柴荣和小柚谨慎地向前走着,狭长的过道里,明灭的火光将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在有些风化的雕花地砖上拖了个老长。 小柚提着裙子,她的步子很轻,但当她的粉色绣鞋点上某一块地砖时,封闭的塔楼内突然平地卷起一阵狂风,惊得小柚连连向右退了两步;不料,这边狂风未歇,那边的花砖地面又突然幻化成了一个巨大泥漩,转而变成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将小柚的脚踝紧紧拽住,向下拉去—— “小心!”柴荣惊声提醒道。语音未落,她已从袖中甩出一条细藤勾住小柚的纤腰,自己足尖弹地飞身向后退跃,身形之快,犹如惊鸿照影。黄纱落地,柴荣手中用力一扯,细藤抽回,竟将已有半只小腿都没入地中的小柚从泥质漩涡中拉扯而出,稳稳当当地随她一同退至了二层的台阶入口! “好险……果然是机关重重。”小柚拍着胸脯暗自惊叹道:“阿柴,刚才那是什么阵法?” “七杀仰斗。”柴荣微微眯起眼睛:“紫微斗数中,当七杀、贪狼、破军这三星聚合时,就会形成所谓的杀破狼格局,而根据杀破狼星命的格局布下的阵法,我们把它叫做七杀仰斗。[.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要布下这种阵法,首先布阵人必须有很高的修为,但一旦布阵成功,入阵者破阵的难度就无异于对抗星辰之力。” “唉?……那我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柴荣对小柚眉睫一挑,一脸小大人相:“破阵呗。” 小柚露出满脸的崇拜:“阿柴会?” “死马当活马医,试试看了。”柴荣无奈地耸耸肩,走进七杀仰斗阵中。 “庚金在南,西北是壬水……正常情况下东北方主破军星的应该是甲木,但是此处却换成了丁火。”柴荣小步走在阵中,两指架在眉心思索道:“破军甲木,丁火为尊,庚金次之,西南边贪婪星丁火镕金,必赖甲木引助,方成洪炉。这里癸水阴隔,必须先灭丁火,方可制水存火。而主正东方位的七杀星,虽有甲木,但木以庚辛为利,必配合丁葵,方成杀破狼之局……” “小柚,”她突然轻唤了声身后的粉衣少女:“我现在要以我们树妖的木身来破阵。你且看好我的步子,我只走一遍。” 小柚鼻子里低低‘嗯’了一声,柴荣便提起裙摆迈开步子向前踏了出去。 “巽西南,丁火变甲木,上震东北,南明离火。”她一面在脚下划着奇怪的步伐,一面用嘴念道:“癸丑,壬戌,甲午,壬午——破!” 柴荣说完放下撩起的裙摆,人已停在昏暗的过道尽头,转过身来冲小柚俏皮道:“到你了。” 七杀仰斗阵,破了。 隔着过道上黯淡的光,小柚与柴荣相视一笑,遂遁着她的步子跟上前去。 灵官塔第三层,是一个通过光折射而形成的金光阵,阵中布满大大小小的铜镜,共十六位,每个正位必定对应一个逆位,整整三十二路变数。而这三十二路变数中,只有一路是真身,即阵眼,另外三十一路皆为幻像。而破解此阵的唯一方法,便是找到那一路阵眼,一举将其击破。 第四层,毒砂阵,集南蛮一带的邪香蛊毒秘术为一体,使人丧失心智、迷神乱性的诡邪阵法。其阵型迷眩美丽,阵中满布奇花异果、琼浆玉露,地上还堆着数不尽的金银财宝,仅留出很窄的一条供人行走的小道——那些世人争相追逐的宝藏,在这里却犹如最平凡不过的泥沙一般!当然,这些东西都染了剧毒,这一层的阵法并不复杂,甚至连对五行只是略懂皮毛的小柚都能破解,只是重在考测人的权欲与贪念。 第五层,阴风阵,阵中怪声咽呜,悲鸣不断,时而如妖魅窃窃低语,时而如孤魂鬼哭狼嗥,从而达到扰乱入阵者的心智的效果。或缠绵或诡异,以纷乱复杂的声音干扰人的思想,意志薄弱者入阵后更是会承受不住强大的大脑压迫,直接精神崩溃,从而被杀于无形。 第六层的关卡较为特别,美曰其名‘存良知’。这一层的关卡中本身是个幻阵,入阵者并不知道自己身处阵中,但却会看到各色各样人间的疾苦。这个阵法并不是按五行的定律来规划的,所以也没有特定的解法,若想破阵只需对幻境中需要帮助的人伸出三次援手便可。二人被幻境送到了大灾荒时期,四野疫病横溢,本来柴荣是很反对小柚凡事多管闲事的,但小柚生性善良,入了幻境后便慈悲大发,处处以救人为乐……不想这一关卡竟给她歪打正着,碰巧让她成功破阵。 两人就这样一路过关斩将地破阵,一层层往塔顶走去,奇怪的是不管她们面对的阵型如何,柴荣总是有办法出招应对。她总是让小柚做一些让人匪夷所思且莫名其妙的事情,一开始小柚也是十分不解,但一路闯下来后她才发现,二人虽然辛苦,却也每每化险为夷。 终于,两人来到灵官塔的第七层。 不过这一层等着她们的,却不再只是单纯的阵法而已了。 第四十二章 夜探剑阁(三) 灵官塔塔型呈正八边形,共七层,由基座往上逐层减小,到了第七层就只剩十几见方米的大小。塔的每层都有外扩的游廊、腰檐以及灵巧的挑角飞檐,屋瓦上覆盖着一层光亮致密的釉层,塔的最顶上装饰着一个火焰宝珠形塔刹。 空荡荡的禅室里,没有过多的陈列,只是贴着墙摆放着八张供台,上面丛丛密密地点着许多或高或矮的香烛。蜡油烧融了又滴下来,新的旧的、深的浅的叠在一起,在供台上坠成一条条朱红的蜡线,甚至其中一些已经滴到了地上,红艳艳的,像血泪一般。 但在这样的环境里,却免不了显出几分诡异。 禅室正中是一个黑白交叠的阴阳八卦阵,上头透着淡蓝色肉眼可见的具象圣光,有三清观的得道者为之加上的结印。鼎剑阁的圣光一向很强,可以压制一个妖族九成的妖力,但最强的却不是下梁附近那些无形无色的圣光之力,而是那些人的肉眼已经可以看见的具象圣光……当无形的能量潜移默化成了有形的物质,那么便不仅仅是可以用强势来形容的了。 八卦阵上方的淡蓝色圣光里,沉稳而有力地悬浮着一个果盘大小的古铜色物体,随着圣光能量的摇动,时上时下地折射着亮闪闪的光。 可映入柴荣和小柚眼中的,除了那面她们此行将要盗取的离合镜之外,还有一个极艳丽的红妆少女。少女一头银发,穿着暴露的短装,皮甲后还摇曳着一条赤色的毛尾。此刻,她正以一种妖娆撩人的站姿,娇滴滴地立在拿淡蓝色的阴阳八卦阵前,用一种倨傲的姿态,冷冷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浣熊吗?都说中原剑会的人在灵官塔里安排了强力的守卫,我说怎么一路上来都没看见……她应该就是灵官塔的守护者了。”空气里飘荡着低低的气流波动,柴荣唇齿未动,但一旁的小柚却清楚听到了她的声音。 ――那是只有她们木妖一族才能听得见的语言,木系妖怪之间一种特有的交流方法:根缠。 草木以土壤和水分为生长繁衍的继力,扎根大地之下,几不可闻却又生生不息。木妖一族并不具备形体随意移位的能力,只是一类由本体中托生出来的妖灵,所以不管他们的妖体出现在什么地方,原身必定是停留在最初的扎根之处。当然也有一些修为过万年的木妖已经超脱了这种世俗的限制,可以将原身做到和妖体一样来去自如,比如柴荣,但毕竟只是极少数,多半木妖还是像小柚这样,凭借托生出来的妖体行动。 当木妖之间需要交流的时候,他们除了可以选择妖体与妖体的直接对话,还可以选择原身与原身之间的神交,这便是木妖中存在着的一种特有的语言:根缠――即将地表以下的根基的进行某种伸缩缠绕,从而达到传递思想的效果。 所以不用发声,通过本体间在土壤深处的根部交流,便可以使妖身相互听见! 此刻在灵官塔第七层的禅室里,柴荣与红妆少女两方冷冷地对视着,天地间安静得可怕;而在下梁城郊的地表之下,一棵巨大的苍柏树根正贯穿了半个城郭的遥远距离,与西空禅寺中的一株桃树根部交缠在了一起…… “嗯,看来传言不假。”小柚回应道。 “我只是很意外,这帮道士一向自视甚高,不屑与我们妖族为伍……没想到在他们的老巢鼎剑阁里这样至关重要的地方,他们的守卫竟然也是个妖。”柴荣的脸上浮起一抹轻蔑的嘲笑:“呵呵……很讽刺不是么?” 静的出奇的禅室里,淡蓝色的圣光把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影射成一种十分狰狞的形状。气流暗涌,柴荣和小柚却是一言一语地用根缠之术飞速交谈着御敌之法。 “我们怎么办?” “同样是妖,我也不想为难她。但若是她一定要做那群道士的绉狗――”柴荣的眼里隐隐泛上一层诡异的金色。 “阿柴,不可以用妖力!”小柚及时把手搭上柴荣的肩膀,遏止道:“我们是来偷东西的,一旦催用妖力就会把外头那些巡夜的道士给引过来,到时候就不仅仅是一个守卫这么容易对付的了。” “也对。”柴荣略加思索,神色里闪过一丝尴尬:“可是不用妖力……难道、难道要我跟这个浓妆女赤手空拳地肉搏?”她看了看眼前妖冶的少女,凹凸有致的姣好身段,穿着一身简短但是打起来应该会很带劲的轻皮甲,手里还绕着一条红彤彤的鹿皮鞭子。 再看看自己,身材矮小先不说,穿的还是层层叠叠装饰繁琐的广袖纱裙…… 肉搏的话应该完全就不是对手吧? 冷汗涔涔地从额上渗出来,她袖口微微一抖,一条藤蔓已经从怀里一溜滑到了她的掌心,握紧。“小柚,我从左边攻过去,一会儿你就从右边绕到她的后边,然后我们来个包抄夹击。” “唉?我、我么?”小柚咯咯巴巴地皱了皱眉:“阿柴,我不会打架呢……” “……”柴荣嘴角一个抽搐,抬起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这下可好,肉搏已经够呛的了,现在还加上个单挑。 红衣少女突然‘啪’地一声绷直了鞭子,冷冷挑眉道:“说够了吗?说够了就放马过来,本小姐没空跟你们耗。”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一高一矮两个人究竟说了什么,但对峙了这么长时间,她知道这两人一定在私底下已经进行了某种元神上的交流。 作为妖族中最强势的猎手,赤狐一族的洞察力向来是敏锐的。 而且她还是赤狐族公主,阿弥。 第四十三章 夜探剑阁(四) “少在那看不起人!”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柴荣突然右脚向前一点,厉色道:“留神来!——” 话音未落,明黄色的水袖挥出,已将手中的藤蔓打了出去。阿弥眯起眼哼笑一声,脚下轻轻一挪,灵巧地避开,随即抡起红鞭,迎着柴荣的攻势劈了过去。 禅室中,一红一黄两个人影缠斗在一起,闪转腾挪,衣袂翻飞。 两人使的都是鞭法,对彼此的出招路数也比较熟悉,这一阵猛抽,竟是谁也不让谁……只见禅室中一红一绿两道鞭影乱舞,打得地上墙上‘啪啪啪’的全是鞭响,可谓化柔为刚,刚柔并济。 大约七八个回合后,眼见得柴荣渐渐打得有些力不从心了,她的体态只是个不完全发育的小女孩模样,一跑一跳的动作幅度都比阿弥这种成年人要大很多,这一连串连招的下来,不免有些吃力。 论鞭术,两人不相上下,所以基本上想要取胜就是纯体力的比拼,只可惜在鼎剑阁的地盘上没法用妖力……柴荣汗涔涔地看了阿弥一眼,也就是个有着二三百年的修为的小妖罢了,如果斗起法来,她必定不是自己的对手。但是要说比这体力……灵官塔是密闭的空间,圣光之力又强,她得不到自然界的草木继力,怕是只会越战越衰吧? 不可恋战。她暗怤着。 “小妹妹,我都忍不住要夸你两句了。”阿弥娇艳的嘴角牵起来,似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意味。那鞭子本是死物,但到了她手中确如舞蛇一般,夹着凌厉的劲风与柴荣的藤蔓纠斗了起来。 柴荣也不理她,只是气喘吁吁地游刃在鞭阵里。倏尔她灵光一闪,眼光扫过上塔入七层的台阶入口,脑中浮出一计—— “小柚,一会儿我设计缠住她,你先去取离合镜。”一直在墙边观战的小柚耳边突然听见这么一句话,是柴荣的缠根传音。 小柚瑟瑟看了眼禅室正中的八卦阵,离合镜就悬浮在上面,不算太远。 柴荣见势便改了招路,直直地往阿弥的肋下攻去——这一击袭中阿弥的概率其实并不高,但她这么做就是要故意留下左肩上的空门,让阿弥看出破绽! 果然,阿弥扬唇笑笑,同样改了招路,抽起红鞭便向柴荣肩头的空挡挥来……不想,她这么做却是正中柴荣下怀,柴荣一个斜身后仰,突然转头将手里的藤蔓朝那突然袭来的红鞭甩去。 说时迟,那时快,两条坚韧的软条就这样在清寂的空中打出一声巨响,震得柴荣和阿弥皆是向后一退……只见红鞭和绿藤在空中相互缠绕到了一起,然后‘咻’地绷紧,隔着地上泛着蓝色圣光的阴阳八卦阵,于两人手中扯成一条笔直的麻花,形成一种均衡对峙的拉锯之势。 “小柚,趁现在!”气流暗涌,柴荣用根缠术迅速对一旁的小柚说道。 小柚会意一点头,足尖轻轻一点便纵身轻巧地向那面‘离合镜’跃去,粉色衣裙只是一个人起人落的瞬间,又一次在台阶的入口处翩然点地,仿佛她至始至终都站在那里,从来不曾离开。 不过,她的手里,却已经捧着那块图纹华丽的离合镜了。 阿弥见状心里一惊,顿时松开了握着辫子的手,情势紧急,她竟忘了那头柴荣还扯着藤蔓,愣是被自己鞭子的韧性给弹回来,在虎口上抽出一道长长的红。但她顾不得这些,转身便朝着小柚扑去,这一转身,倒是给身后的柴荣一眼洞穿了她后背防守上的突破口,柴荣藤条舞起,转瞬从后方缠上阿弥的喉脖。 那藤条原本缠得不紧,只是制约住阿弥的行动而已,但阿弥此时却奋不顾身地伸出一手要去抢小柚手中那面离合镜。小柚吓得叫了一声,紧紧把离合镜抱在怀里挨着墙边蹲下,谁知涂了凤仙花汁的殷红色手指却在离小柚一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竟是阿弥颈间的藤条因她那奋力一扑,骤时狠地勒紧! “镜子……”阿弥两手抓住套在脖子上的那条绿色藤蔓,艰难地吐出一句。 “大家都是妖,我不想为难你。”柴荣看了看还在扭着脑袋挣扎着的阿弥,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给中原剑会效力,还是低声道:“离合镜我们只是借用,用完之后自然会物归原主,得罪了。” “不可以!”阿弥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突然破口道。离合镜是天界的神器,因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遗留在东陆,相传可以通过意念的操控看见任何想看见的事情。因为法器的力量太过强大,如果频繁地使用会扰乱人间的正常秩序,所以每隔百年才能催动一次。如果让这两个人把离合镜借走,那么下一次再催动离合镜的力量就是在一百年以后,可是那样的话……倾羽的下落,她就真的无处可循了……自从他上次喝了那碗乌夜啼后,消失至今已有三个月之久,现在她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除了借助离合镜的力量,她是实在想不出其他法子了。 却不想半路蹦出来这么两个人,竟也要与她抢离合镜,之前这东西在鼎剑阁里也算放了好长一阵子,倒是从未听说有这么抢手。 柴荣微微皱起眉,语气里有些强硬:“都说我们用完就会还回来,为什么还不可以?” “啊——”柴荣正和阿弥僵持着,一旁蹲在墙边的小柚却突然惊声叫了起来。 柴荣被她吓了一跳,压低了声音斥责道:“干什么你,想把外面的守卫引来吗?” “阿柴,供……供、供台……”小柚哆嗦道。 “供台怎么了?你说话不能利索点吗?” 小柚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往供台下指去:“下面,有个……死……死……” 不待小柚把话说完,柴荣已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那供台下面露着素白的一角,同时露出来的还有一条人腿!柴荣眼疾手快地用空着的那只手抽出藤条把供台上的桌布猛地一掀,满桌子的烛台都跟着震了震,接下来的一幕差点没让小柚吓掉下巴,因为那张供台下面,竟然四仰八叉地躺着个三清观的道士! 柴荣干咽一口:“死人?” “他没死,只是让我给打晕了。”阿弥突然冷言道。 “你不是这的守卫?”柴荣疑惑地看了看供台下的那个道士,又看了看背对着自己的阿弥,怎么都觉得那个昏死的极不美观的家伙看着要更像灵官塔的守卫者一点。 “当然不是!本小姐怎么可能会为那帮臭道士做事!”阿弥没好气地反驳了一句,好像被人误当作中原剑会的守卫对她来说是莫大的耻辱似的。 “唉?”听到阿弥这样义愤填膺的澄清之后,小柚也是十分不解,接着半信半疑地问出了自己的猜测:“既然不是灵官塔的守卫,那你半夜三更出现在这里……莫非,你也是来偷离合镜的?” “废话!谁愿意没事来这种鬼地方?难道你觉得本小姐是夜里睡不着爬这破塔上来看星星的吗?” “……” 柴荣瞅了眼阿弥,见她不像说谎的样子,于是反手收了藤蔓。 跳动的烛光中,夜色如甜。 第四十四章 天罡大乘(一) “再磨磨唧唧的那群道士就得巡回来了,”柴荣接过小柚递来的那面离合镜,翻来覆去看了看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便一把塞进怀里对阿弥道:“不管怎样,先出去再说。” 尽管阿弥有些不情愿,但稍加思索后也是跟着点了头。毕竟她们等出了塔,这两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树妖怎么说也应该比一群滚车轮般打不完的道士要好对付的多。何况照这种情势看,她也不是非得和这两人交手,或许有两全的方法也说不定。 “阿柴。”一个细细的声音突然唤道,开口的自然是小柚:“你刚刚不是说……我们用完镜子就物归原主的么?怎、怎么反而把镜子给揣怀里去了?” 话刚说完,小柚立马遭来柴荣和阿弥的一通白眼,“刚才我以为镜子的守卫者是这只浣熊,看在大家都是妖的份上所以才客气点不与她发难,现在知道地上那个四脚朝天的大块头才是灵官塔的正牌守卫,所以我又改变主意了。”柴荣微嗔地望向小柚:“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呃……”小柚无语。 “原来世上还真有这样天真的人……”一旁的阿弥也是一阵鄙夷,微微沉吟了片刻,突然她面色铁青道:“等一等,你刚才说我是浣熊?” “你不是吗?” “本小姐怎么会是那种东西!”听到柴荣说自己是浣熊,阿弥脸色一沉,突然觉得一阵没来由的窝火。(.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先是被人当做中原剑会那群臭道士搁在这里看塔的守卫,现在竟然还被当成了浣熊那种尖嘴猴腮顶着两个巨大黑眼圈的奇怪生物?简直太瞧不起人了……“小个子,你看清楚了,本小姐可是赤狐!”她走到柴荣面前,用一种傲慢又有些刻薄的语气冷冷说道,赤狐两个字还特地加重了一下。 “赤狐?”柴荣听罢脸上突然闪过一季惊觉的神色,突然觉得自己应该离她想知道的什么很接近:“这么说你是青丘的人?那你是不是认识一只叫倾羽的九尾?” 听到倾羽的名字,阿弥突然激动地扣住柴荣的肩膀,猛烈地摇晃起来:“他在哪里?他还活着对不对?你们知道是不是?他在哪里?快告诉我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柴荣似是被吓到了,直直地看着阿弥赤红色的眼睛。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小狐狸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为什么眼前的人会说那句‘他还活着对不对’?这个赤狐少女究竟是谁,又到底和小狐狸有着什么关系,刚才竟然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应?莫非…… “对不起……”阿弥自觉失态,从柴荣的肩膀上收回了手,态度较之先前却是缓和了不少:“我是他的未婚妻阿弥,正是为了这件事来此行盗,具体细节三言两语现在我也说不清楚。(.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阿弥表明了身份后,柴荣和小柚皆是微微一颤,所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方才阿弥说自己是赤狐的时候两人已经猜到了几分,所以这会儿倒也不是太意外。 “其实我们跟你一样,今日夜探鼎剑阁也是为此。”柴荣收起了嬉闹的神色,道:“不过这些还是等出去之后你再慢慢告诉我吧!天快亮了,此地不宜久留。” 阿弥点点头:“我们走。” 三人正要离开,忽然她们眼前闪过一个身着道袍的素白人影,只见一个仙风道骨的魁梧中年男子提着七星佩剑,带着十来个道徒堵在了灵官塔七层的台阶入口处,不是成玄是谁?他冷冷开口:“你们以为你们还走得掉吗?” “大胆女妖,竟敢私闯鼎剑阁禁地!还不快快交出离合镜束手就擒!?”成玄话刚落音,一个青涩的童声便接过了话柄,但见那人高马大的成玄身后走出个颇为年少的小道童。那道童十来岁的模样,看上去虽然瘦小但给人的感觉却很是机灵,手里提着把和他的身形很不成比例的七星剑,那剑很重、很长,此刻正指着禅室中的三人,咄咄逼人地说道。 成玄抬了右手至肩头轻轻一挥,身后几个道徒立马从他的左右两侧鱼贯而入,动作利索地贴着八角形的禅室布散开来,竟是摆出一个天罡剑阵,将柴荣三人给团团围了起来。 阿弥警觉地提起鞭子,向后退了两步,靠上身后小柚和柴荣的后背。三人被围困在阵中,背靠着背站着,一人防守一个方向的敌人,形成一个小型的防御圈。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静得可以听见心跳的声音,三人专注地观察着周围的情景,彼此都十分信任地,都把自己的性命交付在另外俩个人手里。 “真没办法,看来不想打都不行了啊。”柴荣耸耸肩,一副十分无奈的样子:“小柚,打架你不会,用妖力应该没问题吧?” 小柚侧过头笑笑:“虽然不是很有把握,不过这么刺激的事情,自然要试试看了。” “已经好久没人愿意给本小姐练手了,真是让人期待呢……”阿弥按了按拳头的关节,对身后的柴荣和小柚傲然道:“我说你们两个,可不要拖了本小姐的后腿。” “哼,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柴荣鼻间一声轻哼,但闻那中年道者一声令下,众道徒便提了配剑轮番而上,登时灵官塔里陷入一片混乱,三股妖力和淡蓝色的圣光交缠在一起,这头是阴寒,那头是灼热――互相牵制着,难分高下。 “成渊,发动天罡大乘!”混战中,成玄突然冲对面的少年大声喊道,他本就威猛魁梧,这一声吼更是响亮地震耳欲聋。 正在对面与阿弥缠斗的白衣道童听令,立马向后连退三步,伸出两指在七星佩剑上轻轻一划,竟然割破自己的指尖将血滴在了上面――只见他手里那把七星佩剑原先光洁白亮的剑身突然显现出密密麻麻的红色咒文,像腐虫似地一条条寄生在那剑身上。而且不仅是他的配剑,禅室内所有道徒的七星佩剑仿佛受到了连锁感应般地,每一柄剑身上都显现出了这样奇诡的咒文! 这种以血开阵的术法对柴荣阿弥她们来说并不陌生,东陆自古就有普光法师靠血咒封印修罗道的先例。但柴荣仍是微微一诧,她本无意伤人,可为了堵截她们,这个天罡大乘……竟要这个少年用自己的血来发动? “天罡四正,渡劫大乘!” 那名叫成渊的道童清喝一声,只见禅室内十余个道徒瞬间分身幻化,一人分身为四,四人再分身为十六……须臾,阵中十来个道徒已经分身成上百人,将本就不大的禅室塞了个密密实实,原身和影像更是虚实莫辨,使阵中三人腹背受敌! 第四十五章 天罡大乘(二) 淡绿色的植物种子夹在柴荣的十指之尖,迎着天罡大乘的攻势,有如砂阵般地一发发地打了出去,那草种在黏上人的衣角后,便立刻抽枝发芽,膨胀爆裂开来。若是常人,只要一旦沾上这些柴荣用妖力催生的草种,必定会在瞬间被开化的枝条绞成泥水!但此刻柴荣一把种子撒出,那些道者却犹如木偶般地不躲也不闪,继续像阵中三人发动着攻击。柴荣妖力催动,草种迅速生枝化藤,可也就在种子爆破的刹那,那些道徒却突然一个个像烟雾般地消失不见,瞬间无处可循! 另一边,阿弥不断挥舞着鞭子,因为注入了妖力,那鞭子就如活了一般,时而纵长时而收短,在她的手中伸缩自如。眼见又是好几个道徒提着剑杀来,阿弥长鞭舞起,向着面前那一大拨来势汹汹的道徒劈去,但她的情况与柴荣一样,每每当鞭子刚甩到那些道徒面前的时候,眼前的人影就会立即烟消云散――而与此同时一旁其他的道徒又会以四倍的速度幻化出新的分身,千变万化,生生不息。 “可恶……简直就没完没了!”阿弥低声骂道:“到底这些家伙的真身在哪里?” “这样打下去根本不是个办法,我们三个的妖力都会被耗光的。”小柚顶着攻势,明显已经有些招架不住,焦急道。 “必须要找到阵眼,不然这样永远都打不完。”柴荣也有些心猿意马,但手下仍是指尖飞动,不停地打着杀招。她手里夹着草种灵动地穿行在剑阵之中,眼睛却在四处搜索着方才那个用自己的血发动剑阵的少年,但满屋子都是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道徒,打了一拨又生一拨,哪里是那么轻易就能叫她找到的? “没有用的……”只听成玄的声音如魔咒般在禅房里响起,冷笑道:“你们越是反抗,天罡大乘幻化虚像的速度就越快,不过是无畏的挣扎而已。” “你给本小姐闭嘴!”阿弥不耐烦地打断他,又刷拉拉地挥打了几下鞭子。可惜事实正如成玄所说,她越是反抗,天罡大乘的幻象就分裂得越快,剑阵中的道徒不少反多了起来。 “喂,阿弥,你等一等。”阿弥右臂刚提起鞭子准备迎接下一轮的攻击,柴荣的小手却从下边拉住了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柴荣停下手中的攻击,忽然甜甜地笑了起来:“我知道要怎么破这个天罡剑阵了。”微微卷曲的栗色长发贴在脸颊两侧,刀光剑影中,明净的小脸犹如月华般潋滟无邪。 “想来倒全靠那个道士大叔提醒了我。这个阵法环环相扣,相应相生,看起来根本就没有破绽,原来这些幻像实际上就是我们自己的求胜心。”柴荣轻声说道,“所以我们越是反抗,求胜心就越切,幻象也生得越多。那么既然如此,我们不如以静制动,以逸待劳,干脆什么也不要做。(.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原来如此。”阿弥愣了一下,也跟着停下手里的攻击,贴了贴艳红色的指甲讥讽道:“中原剑会这群家伙,打着名门正派的旗子,想出来的招数还真是阴。” “阿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听柴荣这么一说,小柚也是收了攻势连退了两步,阵中三人再次摆出铁三角的防御阵势。“总不能一直跟他们这样僵着。” “小柚别急,我们且先按兵不动,应该很快就能抓住阵眼了。”柴荣笑着说,恰如她所言,三人刚停下手里的招式,剑阵中所有的道徒们速度都忽然变得迟缓了起来,只是木然地提着七星佩剑,却不见有真正的攻击。 “果然是这样……”柴荣低低叹了一声:“小柚,阿弥,快屏息!” 阿弥和小柚虽然有些不明就里,但听到柴荣这么说,眼下情势急疾,也只得屏息照做。三人刚刚屏息,只见阵中那上百名持剑道徒瞬间变得透明消失,本就不大的禅室里,又恢复了起初那十来个人的平静模样――那个名为成渊的少年,也在重重叠叠的人墙消失之后,暴露在了柴荣等人的视线之中! “――趁现在!” 柴荣一声令下,三人极默契地同时出手,但见长鞭、草种、花叶飞溅而起,转眼已朝着阵中数位道徒掷出了几丈远;阿弥一个飞身,瞬间移动到成渊身后,她长鞭猛地一挥,刹那便套上了成渊细白的脖颈! “小朋友,你再乱动,姐姐的鞭子可不客气了哟。” “妖女,快放了我!”成渊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下了一跳,急得丢下手中的七星佩剑,扭动着身体反抗起来。 “怎么这么不听话?”阿弥嗤笑地调侃道。她娇艳的嘴唇一抿,手里不由地加重了几分力道,赤红色的鞭子勒得更紧了:“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被勒死的样子是很难看的吗?” 成渊蹬着两条腿挣扎着,眼见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紫了,嘴里仍是倔强地叫嚣道:“死妖女!你看、看我师兄们怎么收……收拾你!” “啊,我都忘了,你还有一群‘很厉害’的师兄……”阿弥拍了拍脑门,妖艳的脸上摆出一副很苦恼的样子:“小朋友,你倒是睁开眼睛看看,他们要怎么收拾我?” 被阿弥言语一激,成渊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剑阵中十来个和他一样身着道服打扮的师兄们已经全数被放倒,或身缠藤枝或体覆花瓣,除了成玄以外无一幸免地被柴荣和小柚所制服。 “怎、怎么可能?”成渊一脸的难以置信,天罡剑阵竟然就这样被破解了?少年的心里有些发虚,可嘴上却丝毫没有服软的意思,骂得更加起劲了:“你们都对我的师兄做了什么?快放开我!你这妖女!混蛋!!!” “烦死了!”阿弥终于还是被耗光了耐性,于是收了那副戏谑的嘴脸,抬了手刃往成渊的后脑上便是狠狠一砸,登时就把骂骂咧咧的成渊给打晕了过去。 “死小鬼,本小姐看你可爱才逗你玩!哪晓得你这么烦人……真不愧是那群臭道士带出来的弟子――一点情趣都没有!”阿弥说完拍了拍手掌,迈过晕倒的成渊走到了柴荣的身后。 看着成渊软绵绵地倒地,守在台阶入口处的成玄忽然意识到,这个禅房里好像只剩他一个人在战斗着。 “一字眉大叔,就剩下你了。”柴荣一脚踢开脚边一个被自己放倒并且昏死过去的道徒,对着成玄笑眯眯地说道。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是那种弯弯的形状,稚嫩的小脸上有着猫一般的狡黠―― “那么大叔,你……还要不要打呢?” …… “真没办法。”禅室中稍微静了那么片刻,只听成玄浑厚的声音轻叹了一口,转而,他抬起双手将七星佩剑持立在胸前,摆了个迎战的姿势。 “虽然不知道中原剑会的其他门派在你们这些妖物眼里是个什么形象,但我们三清观可是绝对不会有贪生怕死之辈的!” 成玄冷着一张粗犷的大方脸,斩钉截铁地说道。 破釜沉舟方能胜,背水一战何惧亡? 第四十六章 离合宝镜 莹白色的光如同蚱蜢般地在灵官塔七层的禅室里跳跃着,速度极快,带靠近后才能看得清,那不断挥舞着的,原是剑的影子。[.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可若是再靠得近一些,你会发现那七星剑已经折断了半截,只剩半支残体仍在做着拼死的抵抗……而那耀眼的白光,正是那残剑上未甘冷却的清辉! 剑气过处,青灰色的雕花地砖和墙面上尽是一道道划痕,先前干净整洁的禅房须臾间已是面目狰狞。 “道长大叔,莫再战了。”柴荣敬重成玄是个汉子,手里并未用尽全力,而是将草种和木刃都收了两成杀劲,好言劝说道:“我们无意伤人,大叔还是让开放行吧。” “古来正邪不两立……”擦了擦额角上留下的血迹,尽管心知力所不敌,可成玄依旧傲然地冷笑着:“你们想走,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持剑的中年道者长着一张刚毅的脸孔,前襟的衣服已经破了,上面沾染了红色的印子,皮开肉绽的,远远看去有几分像傲冬的红梅。连番的苦战让他显得有些力竭,此刻他仍挥舞着那截断剑,抛洒着自己最后一腔热血! “没想到中原剑会中也有这样的铮铮侠骨。”同柴荣一样,阿弥手里舞着长鞭,却也是三分留情。此行夜探剑阁,她的目的在于盗取离合镜,从未想过要伤及无辜,所以哪怕对成渊和其他那几位道徒,她也只是将他们打晕了制服而已……可依仗现在这个阵势,不拼个死活出来只怕她们是很难全身而退了。 断剑,长鞭,飞叶,木刃。 四物绞缠,成玄却如同不知疼痛一般,迎着一拨又一拨的攻势,愈战愈勇! 藤蔓舞成游动的蛇,合着柔韧的长鞭袭向成玄的那一个刹那,成玄再度挥起手中的残剑,拼尽全力、奋不顾身地将自己的身体迎了上去!七星佩剑那参差不齐的断口处瞬间闪现过锐利的锋芒,仿佛是一个燃烧的灵魂,誓要斩去这世上有违道义的一切罪业! 断剑与软兵交辉碰撞――刀剑相鸣,势如破竹! 赤色的长鞭顺着成玄手中那柄断剑绕上他的手臂,游走的藤蔓却在贴上他沸热的体温后突然变化成了锋尖木刃,直勾勾地刺穿了那具高大魁梧身体!沸乱的血浆喷洒出来,顷刻间染红了地上那八卦阵中的一昂净土,还有几颗血星子不安分地飞溅上柴荣吹弹可破的靥颊,在嫩粉色的脸蛋上凝固成妖娆的视点。 染血的白色道袍悠悠停止了生命的摆动,临近破晓,启明星还尚未升起,此刻的夜色最为黑暗也却最是腥甜。禅房中,轮廓坚毅的男子已然停止了呼吸,可他挺拔有力的身躯依然如山般屹立――他至死都面带微笑。 值得欣慰的是,虽然他没能为这一仗画上胜利的句尾,但是在他短短三十几年的修道生涯中,哪怕是死,也都从未给自己书写过临阵脱逃的败笔! 倘使当年身便死,此生真伪复谁知! …… 不知是何时开始下雨的。 淅淅沥沥的雨丝从千疮百孔的天空上飘落,像是聚集起来的悲伤,浇灌着一个破碎的拂晓。 长夜一点点褪去浓厚的色彩,梦境仍砖砌着斑驳的城墙。东城门的碑楼上,三个居高临下的人影或坐或立地俯瞰着下梁,仿佛要把城内的大街小巷零零总总统统装进眼里。 “阿柴,你打刚才从鼎剑阁里出来就一直在发怔。”小柚站在柴荣背后细声细气地说:“是有心事么?” “我不想杀那个道长的。”柴荣微微蹙眉,看着手中那块离合镜,喃喃道:“我劝过他,但他就是不肯让开……我见过很多见利忘义、临阵倒戈的例子,可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的信念会那么强大,为了这个对他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的东西,竟然连命都可以不要。” “人类本来就矛盾。”一旁的阿弥鼻间轻哼一声,甩甩头发又恢复了那种傲慢的语气:“我看你是跟人处得久了,受传染得厉害。” “咦?我有吗?”被阿弥这么一说,柴荣居然紧张起来。想来跟她有接触的人类不过也就妆衣和卫枫这么两个而已,而且她在下梁一代仅仅逗留了三个月的时间,莫非这么短的时间里她真的受到了不应该有的传染,变得人不像人妖不像妖了? 柴荣挑眉,询问般地抬头看了看小柚,但小柚只是无辜地回给了她一个摇头。 “自然有,你自己没察觉。”阿弥接过话,轻佻侮慢地把两臂环胸一抱:“举手投足怎么看都是个矛盾的小鬼。” “再矛盾也不如你们两个,毕竟要千方百计去偷离合镜的人不是我。”柴荣轻描淡写地说道,她悄悄瞄了眼涨红了脸的小柚和一旁故意把眼睛看向别处的阿弥,眉宇间忽然就有了笑意。如果不善说谎是妖族才有的本质,那么口是心非又怎会单单只是他们人类专属的特权? “哼,随你怎么说。” 雨渐渐有点小了,小柚轻叹一口:“现在的关键是,我们要想办法催动这面镜子。” “可是这玩意儿怎么用?”柴荣捧起那面离合镜,暗沉的铜黄色里影映出一张稚嫩如新月的脸庞,根本就看不出和普通镜子有什么分别。她对着镜子吐了吐舌头,镜子里的那个自己亦回给她一个相同的表情,她迟疑了一会儿,又笑了笑,然后神情怪异地扮了个鬼脸。 阿弥冷冷看着她幼稚的举动,问:“你在干什么?” “跟镜子神交。”柴荣淡淡答道。她好像并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奇怪,自顾自地对着镜子又是一阵挤眉弄眼:“镜子听话镜子乖,告诉我倾羽那只小狐狸现在在哪里?” “……” 阿弥没好气地丢给柴荣一个白眼:“笨蛋!离合镜不是这么用的!” 话未落音,只听一旁柴荣惊叫了一声:“呀!镜子……镜子动了!” 阿弥和小柚闻声把头凑了过去,但见那平静的铜黄色上隐隐泛起一层淡如薄纱般的寒雾――镜像开始一点点向中心扭曲,最后形成一个黑色的漩涡,再次展开时,薄雾散去,镜子中呈现出一片横亘蜿蜒的群山,流云飞霞贯行其间,光华叠耀,一座庄重的琉璃大殿随之映入三人的眼帘。 小柚长居下梁,何曾见过这等美景,不禁问:“这是什么地方?” “东陆十六国,论景色以祈风国沧浪海一带最富盛名,莫非小羽在沧浪海?”阿弥托着下巴,沉思着。天开始放晴,雨线变得越来越模糊。 “这不是沧浪海。”一直没说话的柴荣突然开口,指了指镜中的景象轻颤颤地说道:“这地方甚至根本就不是东陆……” 阿弥睨眼看她,“什么意思?”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个地方,应该就在我们上面。”柴荣说着伸出一只藕白色的小手,直直地指向头顶的天空―― 最后一滴雨水落下来,轻轻砸在她柔荑似的指尖,碎开。 “――承极,天界。” 城楼上的风撩起小女孩耳边的栗色发丝,她仰头望天,明黄色的纱裙乘着过耳的风绽放开来。 “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天界?”阿弥接过柴荣手里的镜子左右又看了看,朱唇微启,喃喃着。妖族出现在天界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成为上神飞升登仙,就倾羽近二百年的现状来看,这种可能可以直接为零;而另一种则是犯了不可原谅的错误去接受刑司审判制裁……难道? “我们现在怎么办?”阿弥问。 “当然是回去睡觉咯,昨个跑鼎剑阁折腾了一晚上,人家现在好困呢……”柴荣伸伸懒腰,像猫儿一样眯起眸子:“现在至少知道小狐狸还活着,而且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有什么危险,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万幸了……” “不管之前的长夜有多么漆黑,可是每个早晨,那个地方总会很刺眼。”柴荣微笑地向东远眺着,轻声对阿弥和小柚说:“你们看,天已经亮了。” 两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细雨歇停,远处潮湿的地平线上有一轮红日正在缓缓升起。 没有不停倾注的春雨。 没有无法降临的黎明。 (这个章节会比较长一点,为了庆祝明天元旦节,明天的正文改成番外,更新时间可能有调整。元旦后此文就开第三卷{无尽罪业},在此小蚕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2012开年番外 』角色吐槽年会 小蚕(官方嘴脸):难忘的2011在我们的欢笑和泪水中匆匆走过,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元旦佳节,在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让我们欢聚在这个姹紫嫣红的教坊里…… 路人甲:喂,那不是咱们学校元旦晚会的开场词么? 小蚕(一把捂住某人的嘴):今天,某蚕请来了《仙君下凡:狐狸尾巴藏不了》这篇文中的几位重要角色,下面让他们给我们谈谈这篇文在之前发表过程中所遇见的种种问题和他们的心得体会吧!~ (台下)掌声噼里啪啦~~ 小蚕:首先,有请本文的女主角,白开水妹纸妆衣来给大家送上新年的祝福。 妆衣(淡淡地):嗯,大家好。 (台下)-v-掌声。 妆衣(依然淡淡地):祝大家新年快乐,心想事成。 (台下)-v-|||稀稀拉拉的掌声。 路人甲:我怎么觉得突然有点冷。 路人乙: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呢…… 小蚕(提醒):你就没别的什么话想对大家说么?八卦爆点什么的也行啊。 妆衣:其实我想多和小羽相处相处的,可是作者明显见不得我俩好……最近我的登场频率越来越低了,我这个女主已经越来越没有存在感了。 小蚕(装傻):咦?我有么? 妆衣:算了,那如果没事我先回去看书练琴了。 (台下)-v-|||||||||默…… 小蚕(扶额):她、她就那个样子,你们、你们习惯就好…… (台下)点头,点头…… 小蚕:下一位,小羽? 某狐狸走到台上妖孽地笑了一下,台下花痴尖叫一片。 小蚕(见情势大好,趁热):小羽有没有什么话想对大家说的? 倾羽:作者是个后妈。 妆衣(突然又从后台跑上来):小羽,你真相了! 倾羽:某蚕喜欢虐人,我已经不想多说了,你们都懂的。前面各种身体虐,后面还把我抓去坐牢…… (台下)窃窃私语,有粉丝怒视某蚕。 小蚕(尴尬状):你说点别的不行么? 倾羽: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出来? 小蚕:这个你要问你师父凤鸣~~ 凤鸣上神(从后台探出个脑袋):喂,关本座什么事=。=||| 小蚕:好了你和妆衣到一边先凉快着去吧,下一个,健气直男卫枫童鞋。 卫枫:hi~大家好! (台下)哎呀,好阳光好帅有木有?有木有!>_< 卫枫(挠挠后脑):其实某蚕整体上对我还算不错啦…… 倾羽(阴着一张脸):她明显偏心…… 妆衣:小羽你淡定一点。 卫枫(星星眼,撒娇状):蚕蚕,人家觉得人家戏份好少啊,你不能给帮忙加加戏么? 小蚕:可以呀,第三卷你的戏份会很多的,你的cp也会和你遇见并且好好发展。 路人甲(突然插嘴):他的cp难道不是妆衣么? 小蚕:噗――(一口老血喷了满屏幕都是)当然不是!怎么可能会是妆衣!他们两个哪里配?哪里配?! 卫枫:好期待!~那个,话说我的cp是谁来着? 小蚕:这个先卖个关子,大家继续关注此文吧,我保证你的cp会很适合你的。 卫枫:(使劲儿点头) 倾羽(保住妆衣):还好不是你。 妆衣:恩,这个后妈作者是个1v1主义者,我想也应该不会是我。 小蚕:接下来是女二号,人气萝莉柴荣妹纸。 柴荣:喵,大家好! (台下)-v-好可爱…… 柴荣(卖萌状):谢谢小蚕把阿柴的出场安排的这么拉风,阿柴很喜欢,大家要继续支持阿柴和这篇文哟!然后祝大家新年快乐,嗯,我先去旁边玩了~~ 小蚕:去吧去吧~其实我最喜欢柴荣了。 妆衣(淡淡地远目):我果然是酱油么? 小蚕(惊):妆衣妹子,你不是回去看书练琴了么?怎么还在这里? 妆衣:…… 小蚕:我们抓紧时间,下一个是女三号,泼辣的傲娇美人阿弥。 阿弥:某蚕啊,本小姐有怨念的说~ 小蚕:哎? 阿弥:很多人觉得本小姐像个挑拨主角关系的坏女人。 路人甲:难道你不是吗? 阿弥(一个鞭子甩过去):你给本小姐闭嘴! 某路人甲被鞭子缠住,然后扔出去数十米远。 (台下)瞬间安静―― 小蚕:咳咳,阿弥你先休息一下……下一个,男三号,乐正风清。 (台下)冷场,大眼瞪小眼 路人甲:乐正风清是谁啊? 路人乙:不知道哎。 乐正风清:本王明明第一章就出场过…… 小蚕:我忘了说了,这个男三前面戏份灰常少(是真的真的灰常少哦!),要到后半本才有他的事(而且到时候他会有很多事),偷偷跟大家剧透一下,此人是个腹黑。 乐正风清:本王到底是出来干嘛的啊? 小蚕:就拉你出来露个脸,让大家知道有你这么个人……好了,没你的事了~~面瘫小雷? 御雷(冷冷地):大家好。 小蚕:小雷有什么要对我或者大家说的么? 御雷:其实我会告诉大家我很怨念这个作者吗? 小蚕:咦?为什么呢? 御雷(内伤地瞟了一眼旁边正在和妆衣卿卿我我的倾羽):我的初吻…… 小蚕:-口-|||竟然是因为这个! 卫枫(学着御雷冷冰冰的口气):其实我会告诉大家有人说我和倾羽有一腿么? 凤鸣上神:+1 阿弥:本小姐突然明白本小姐的未婚夫为什么对本小姐一点好感也没有了,全因为这个作者在他身边安插了太多的男人……恩对!就是男人! 柴荣:果然基友才是硬道理…… 倾羽(打了个喷嚏):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人在说我? 妆衣:亲爱的,是你想多了吧。 小蚕(奸笑):我不会告诉你们我是个腐宅基的,哈哈。转入正题,凤鸣哥哥,你可以出来了喂。 凤鸣上神:终于轮到本座出场了么?(某人一脸拉风地带着自己手下几个神将华丽丽地走到台前) (台下)boss君真美型=\\\= (台下)boss哥哥v5! 凤鸣上神(优雅地撩了撩头发):众生们,新年好。 台下又是一阵尖叫。 伏魔使:大家镇定一点,要签名的来找本使者排队。 风裂(摆手):哎呀哎呀,尊主这些粉丝这些真是叫人头痛,我隐身了,你们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紫电:其实我纯粹是个打酱油的。 时雨(漫不经心,根本没在听):…… 小蚕(一脚把凤鸣上神踹进台下粉丝堆里,台上总算安静了):咳咳,差点漏了咱们的女四号,天然呆萌货小柚。 小柚(弱弱地):那个……大家好…… (台下)咦?台上有人说话吗? 小柚:…… 小蚕:…… 小蚕:小柚妹子,你大点声。谈谈你对这个文的看法和2012的寄望吧! 小柚:看法……没有什么看法……作者对我很好……谢谢……小柚很喜欢倾羽哥哥(羞)……2012……会有世界末日么? 时雨:不会有,所谓语言其实是一种信念的力量,也是玛雅人的狡猾之处,这就是一个骗局。当人的信念强大的时候,任何假的事情也会变成真的,就像滚雪球一样,其实真正的来源还是人自身的信念。换言之,相信有2012的人越多,2012的语言就越有可能实现……(碎碎念中) 伏魔使(扶额):她怎么又开始说教了? 凤鸣上神(从观众席里爬上来):那是她的老毛病犯了。 御雷(冷笑):女唐僧…… 小蚕:那这次吐槽年会就到这里,最后某个无良蚕还是要祝各位看官新年快乐,请大家继续关注此文!……最后……苦逼地和你们透入一下,某蚕回家后家里信息闭塞,所以错过了12月的上榜,因此这个文在一月底之前暂时不会上榜(喂作者要哭了啊)……你们还是可以放心地看……好了,我流着泪走了…… 第四十七章 冰魄魔琴(一) 下梁城中,细雨润湿花芯,春风绿过柳眼,无论是飞翘的屋檐下还是丽姝的眉角上,尽是一派勃勃生机。城中最繁华的那条四方街上,路的左右两旁满是形形**的商贾小贩,沿街的小吃摊和酒肆里飘着叫人食欲大增的香气,招揽的吆喝萦绕在耳际,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这日正巧轮到妆衣跟笑眉出来采办物品,笑眉是个见谁都能多话的自来熟,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地走着。到了正午,有些口干舌燥的两人进了路口的一家茶肆,在窗边的一桌子空位上坐下后,又叫来小二上了几盘茶点和一壶新摘的碧螺春。 刚喝了两口,就听邻桌那一伙人中有人道:“听说了吗?北边昌州那一带又打起来了。” “昨个儿东街卖猪肉的老徐从花垣郡省亲回来,这事街坊邻里的就都晓得了。”一个满脸愁容的白胡子老者接口:“真可怜呐,八万大军,一夜之间就没了。” “平日里看连康将军麾下的那些护卫军一个个威风得不行,这一上战场才发现原来尽是纸糊的老虎,半点不中用。”说话的中年男子很是气愤。 “那连康是个什么货色,旻宗老儿不知道,咱们这些市井小民却是最清楚不过了。”白胡子老人拍了拍大腿,一脸义愤填膺的模样:“仗着自己爹爹是戍边元帅,成日狐假虎威地到处欺压百姓,连老元帅一生丰功伟业的盛名都给这个混账东西丢尽了!” “可不是么?”中年男子又说:“听说安川鞑子攻城的时候,还没开打呢,就有一半不满那连家小子的士兵叫敌帅拜里赤那给未战先降了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小弟我听说拜里赤那有蛇妖协助,所以攻无不克。” “哎……”老者叹道:“若是当年的‘秋水长天’位老将军还健在,安川人哪里敢进犯我维京国土?可惜死者已逝、老者老矣,这连家军如今是代不如一代啊。” 一旁的茶客听罢皆是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连连称是之余,又有人问:“现在北方战事,物价飞涨,依小弟看下梁不过几日应该也会受到波及,不知几位兄台当下如何打算?” “下梁是维京国的第二大城,比邻帝都,有最精锐的护国军和中原剑会的庇护,应该不会受到战乱的干扰。”中年男子抚了抚下巴上的长须,眉眼一转,神秘兮兮道:“不过眼下时局动乱,自然是要好好趁着此刻大捞一笔。不瞒几位兄弟,在下正准备北上一趟,带些必需品过去走走生意……” 这一头笑眉正喝着茶,听到这句后猛地就把喝完的空杯往桌上一掷,妆衣只见两人中间的桌子整个震了一震,“开始还以为在关心国事,不想竟是想发国难财的白眼狼!呸!”笑眉愤愤地骂道。 “世态炎凉,笑眉姐姐大不用为这干人等动气。”妆衣笑笑,继续低着头喝茶,或是人情寡薄,早就叫她看得淡了。 “话是这么说,可我这不是听着刺耳心里拗不过嘛?”笑眉说着提起桌上的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个满杯:“大家同为维京的子民,我笑眉虽是一介女流,读的书也少,但至少还知道‘忠骨临患不忘国’的道理。”(1) “苟利国家,不求富贵……但毕竟现在能做到这样的人不多了。”妆衣淡淡地说,捧起茶杯又小泯了一口,然后斯文地放下杯子,对笑眉打趣道:“不过有件事我倒是很好奇,只是一直没机会请教姐姐。” “嗨,想问什么你问就是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最烦的就是客套。”笑眉一抬手就豪爽地把满杯的茶灌进嘴里,瞪着圆圆的大眼睛等着妆衣继续问下去。 “姐姐你……慢点喝。”妆衣嗔目结舌地看着与自己一桌之隔的笑眉,心里很是不明白她是怎么做到把那么烫的茶水给一口咕噜下去的,缓了老久才想起来自己要问什么:“咱们教坊里人人名字都有统一的字辈,却不知笑眉姐姐名字的来由?” “我当你要问什么,原来是这个。”笑眉夹了一块茶点,言辞间难掩得意之色:“我和香涵书涵她们几个是同辈的,笑眉是我的本名。我爹爹之前是姹紫嫣红管账的师爷,不过这两年上了岁数记性不好,领了养老俸回家做生意去了。据说他年轻的时候曾帮过上头那位主子,所以坊主特地准我用自己的名字。” “原来如此。”妆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但姐姐说的‘上头那位主子’是谁?姹紫嫣红的主人不就是坊主么?” “不是的,虽然姹紫嫣红大大小小的事都归坊主经手,可坊主是坊主,在坊主之上那位,才是姹紫嫣红真正的主人。”笑眉摆了摆手,憨笑一声:“不过他们好像都神秘的很,别说那位主子,连坊主我都没有见过。” 妆衣笑了笑,想想反正谁是姹紫嫣红的真正主人与她过日子也没多大的干系,于是又低了头去喝茶。 笑眉继续碎碎叨叨地说:“其实说到名字,咱教坊里用真名的除了我还有两个人。” 妆衣捧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想了想问:“红袖姑娘?” “嗯,红袖姐姐是一个。” “还有一个是谁?”妆衣想来想去也没发现教坊里还有谁的名字比较不同。 “就是最近回去养病倾善才,他用的也是自己的名字。”笑眉本身就对倾羽有些个人膜拜,这会正吃着茶点乐呵呵地说。 “……”妆衣呛了一口,差点没把嘴里的茶喷出来:“倾语……呃,我是说倾善才,那个……是他本身的真名字?”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笑眉眨眨眼睛,她不知道妆衣为什么忽然那么大反应,愣了片刻,一拍脑门道:“呀,怪我没说清楚,倾善才本名是倾羽,吉光凤羽的羽。因为和其他几位善才在发音上一样,他又和上头那位主子私底下有些交情,所以也就一直没改,这么得过且过地叫到了现在。” “吉光凤羽……漂亮的翎毛?”妆衣默念出口。转念一想,虽然还是很别扭,但和柴荣、阿弥的名字相较,倒也不觉得有何不妥,或许妖族的名字都是如此吧。 “确实很奇怪,我当初刚知道的时候也如你这样。”笑眉笑道。她提起茶壶一掂量,已没多少重量,于是把余茶全数倒进妆衣面前的杯中,问:“咱们一会儿可是要去悠扬斋?” “嗯,我这把冰魄琴的弦有些松了。”妆衣接过那杯茶道了声谢,指指架在桌边的琴袋,浅笑:“还请笑眉姐姐不吝陪同。” “也好,正巧去看看红袖姐姐前几日定的那批松香到了没有。”见妆衣杯里的茶见底了,笑眉起身弹了弹衣袖,道:“走吧。” 第四十八章 冰魄魔琴(二) 春日午后的四方街,小河边沿建着一间间宾朋满座的店铺门楼,浮桥石廊桁架于其间,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妆衣二人穿过高悬着大红灯笼的正街,侧身走进沿街一条人烟较少的小巷,步行近百米,随着越来越清晰的流水声,一座风格古朴、独门闭院的吊脚小楼映入二人眼帘,正是下梁城中最富盛名的琴行悠扬斋。 弱柳垂小径,清水绕院门。不大的露天小园内,假山盆景,漏窗篱笆――处处彰显着主人的心思奇巧,风流雅致。 笑眉在前面引路,妆衣提着早上办置的物品在身后跟着,二人进了前厅,马上有手脚利索的伙计迎上来招呼,此外店内还有其他几个客人,无一不是专心致志地在试音调琴。 “哟,这位姑娘里面请……您来这算是来对了,咱们悠扬斋是下梁最好的琴行,十八般器乐应有尽有,不知姑娘想选歌什么样的乐器?” 笑眉探手入怀,摸出一张订单交予那伙计道:“我是红袖教坊的笑眉,今日是来替我家姑娘问一问我们前几日订的那批松香到货了没有……”笑眉四下一望,问:“怎么没看见你们陈掌柜?” 那掌柜一看笑眉递来的那张订单,是悠扬斋对贵宾专用的香边花筏,又听对方说是红袖教坊的人,心知面前这个是不可怠慢的大主顾,殷勤道:“原来是笑眉姑娘。不瞒姑娘,你们姹紫嫣红的花魁娘子今个儿正好过来选琴,陈掌柜这会正在楼上雅室招呼着,我估摸着还要一会儿才能下来。不过两位姑娘先上里边坐坐,咱们掌柜前几日捎人从玉疆带回来些上好的普洱茶,我给您去沏一壶?” “那倒不必麻烦,我们刚在外头茶馆喝过。”笑眉摆摆手,道:“既然雪姑娘在与陈掌柜谈事,那我们也不便打扰,姑且就在此等等罢……伙计,我妹子这把琴的弦有些松了,你先帮她瞧瞧看。” 那伙计从妆衣手里接过琴袋,不解道:“小的听说姹紫嫣红共有风、花、雪、月四位花魁娘子,笑眉姑娘怎会如此确定现在在楼上的就是雪姑娘呢?” “这不难。四大花魁中,所擅诗书者有之,舞艺者有之,而就雪姑娘是以音律为世人见长……”说到这里,笑眉看向一旁的妆衣。 妆衣回给她一笑,接上她的话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人总是会在自己的长处加以精研,平民百姓尚且如此,何况是名动维京的花魁娘子……所以楼上的人不是她还能有谁呢?” “原来是这样,看来倒是小的孤弱寡闻了。”那伙计听后虽不是非常理解,却也觉得妆衣所言十分有理,连连称赞之余,领着两人到会客区坐下,道:“二位姑娘稍候,小的这就把姑娘的琴拿进去调弦上香。” 妆衣微微颔首道:“有劳了。” 伙计走后,妆衣四下打量起这个悠扬斋来,这里没有外面的四方街那么喧哗,但还能隐隐听到外面街上的叫卖和车马声。地上铺着红色的地毯,用料虽不名贵,手工却也还精细,屋内有软酥酥的松脂香,从墙上和物架上那些乐器的丝弦中散发出来,房间四角摆着几盆形态崎岖的文竹,系着红色的丝带,修剪的很是别致。 坐了半晌,只听旋梯上咚咚一阵响声,走下个灰衫美髯、年近不惑的长者,长者身后的四五阶台阶上,迤逦而下是一个施施然提着裙摆的妙龄女子。女子穿着一身清澈的白衣,乌发没有盘髻也没有累赘的装饰,只简简单单系着跟织锦的缎子,眉黛如画,形态娉婷,可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这就是咱们姹紫嫣红四大花魁之一的西岭雪。”笑眉凑近妆衣耳边低声说道。 妆衣点点头,对笑眉示意自己知道了。――的确是有倾城之貌,她心里暗叹着,但是这人虽美,却美得清冷,美得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西岭雪施施然走下台阶,身后还跟着两个青衣小婢,她一双妙目却淡淡扫过房间里的几个宾客,最后在妆衣和笑眉身上停了下来。 笑眉连忙拉着妆衣起身,恭敬道:“雪姑娘好。” “好。”西岭雪微微一颔首,算是领了笑眉的情。她转而又看向笑眉身旁的妆衣,波澜不惊的美目中似乎闪着一丝犹疑,檀唇微启,正要说什么,却被突然抱着琴过来的伙计给打断了。 “这位姑娘,您的琴已经帮您调好了。”那伙计两手捧着已经调好的冰魄十二弦,毕恭毕敬地递到妆衣手里:“您瞅瞅,这样可还满意?” 妆衣接过琴,回道:“多谢这位小哥,且让我试上一试。” 说着妆衣便坐下准备试琴,但她一心只顾着试琴,却没有注意到那边以冰山美人著称的西岭雪此刻正盯着她和她的那把冰魄十二弦,眼里燃着灼灼的光。 只见妆衣手落琴起,屋内霎时如临深谷飞泉,破冰融雪般铮淙的琴音已经从那十二根幽弦中流淌了出来,风声萧瑟,泉水溅泠……那冰魄琴在妆衣一双纤纤素手的操弄下,竟似有了生命一般,发出无比清净空灵的天籁之响! 只是短短一支试琴的南柯小调,曲罢,悠扬斋内却是满楼静寂,一干人等听得如痴如醉。正巧屋外的芭蕉叶上滚下一颗露水,滴落在院内下过雨的积水洼中,那伙计一个激灵这才转醒,方知刚才那一曲并非梦境。 “太美妙了!”笑眉朗声夸了妆衣一句,人还陶醉在那清泉流水般的琴音里:“我长这么大,像这样的琴声也只听你和倾善才弹过。” “果真是把稀世好琴。”陈掌柜半晌才回过神来,抚着胡须啧啧赞道:“良琴配佳人,这位姑娘技艺非凡,当真叫人佩服。陈某当了一辈子琴商,来来往往通晓音律的人见了不少,自命也算阅人无数,但有姑娘如此造诣者,实乃屈指可数。” 面对笑眉和陈掌柜这么高的评价,妆衣登时羞红了脸,只恨自己怎么没耐住性子等回去了再慢慢试,何况旁边还杵着西岭雪这个号称整座姹紫嫣红琴艺最好的花魁娘子,自己这样不免有些班门弄斧之嫌……妆衣一时间万般羞愧,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委婉道:“陈老板过奖了。” “姑娘无需谦虚,陈某实话实说而已。”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推脱着,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紧顶着他们的西岭雪――这个冷漠得仿佛连半点温度都没有的女子,此刻在她美丽出尘的外表下,不仅是眼神,连表情都已经变得复杂。 “姑娘,马车已经备好了。”身后的青衣小婢上前提醒道。 “知道了,我们走吧。”西岭雪轻声回了一句,这才从妆衣身上挪开了眼睛。 第四十九章 一纸战书(一) 春日的午后总是冗长又充满着睡意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燕子衔来相思,落花雨过摧残。妆衣回到教坊的时候将近黄昏,安置好大大小小的东西后,又随笑眉去前庭领了当天采办细软的赏银。待她真正回屋的时候天已入暮了,安静的花园中只剩下蝉鸣,漫天星河荧荧如光链,沉睡在夜色里恬静的池塘之中。 浅粉色的绣鞋迈进雕花木门,妆衣反身把门合上,将浓浓的夜雾和露水关在了门外。烛火賗动,妆衣脱下身上御风的外罩,抬起眉眼的那一瞬却发现屋里四双眼睛都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她。 “……怎么了?”妆衣疑惑地问道,手里却不忘把外罩放到晾架上挂好。 这么一问不免叫人有些尴尬,程衣和荷衣也不回话,只看她一眼后便低了头继续做手里的事。倒是正在温习功的晴衣阖上手里的书,坐直了身子问道:“妆衣,你可有什么仇家没有?” “仇家……?”妆衣一脸疑惑地摇了摇头:“……我想应该没罢。” 晴衣拿出一封信筏放在桌上,用手指轻轻压着推到妆衣面前:“你看看这个。” 妆衣满头雾水地拿起桌上那封信筏一看,顿时皱起娟秀的眉头。 信封那种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谢公黄筏,封口处刷着一块红色的火漆,信封正面,赫然用刚劲有力的流云体工工整整地写着两个大字:战书。 “这,是给我的?”妆衣迟疑地拿着那封信,复又问了一句。 “嗯。”晴衣点点头,“压在你的床上,我们也是方才回来时才发现的。” 妆衣颦着眉,思索着到底要不要将这封来历不明的战书打开。给她下战书的人是谁?这人是怎么潜入姹紫嫣红并且把战书放进她的房里的?他又究竟要挑战她什么?……心头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疑虑,素来果断的她竟犹豫不决了起来。 “妆衣,快拆开看看里面写了些什么。”一旁的蝶衣也凑上来,怂恿道。 妆衣看看蝶衣又看看晴衣,最后下定决心,小心地拆开那封战书。 只见那封战书上写道: “骊龙双珠光照琴瑟,犀牛一角声叶箜篌。明日戌时畅音阁,与君冰魄决高下。败者听凭处置——共勉!” “这都什么意思呀?”蝶衣摸摸脑袋,不解地问:“为什么我看不懂。” 妆衣放下战书,额上已渗出了细细的汗丝,对蝶衣道:“这人要我明日戌时带上冰魄十二弦去畅音阁跟他斗琴。” “那妆衣你可知道下战书的人是谁?” “这信上没有署名,究竟是谁我也不清楚。” “还是不要去了。”晴衣接口:“依我看这个下战书的人就是个疯子,教坊里那么多人他不下帖子挑战,为什么就偏偏约了你一个?” “我也觉得蹊跷的很。”蝶衣道:“妆衣,不如咱们还是把这件事上报给红袖姐姐吧?” 妆衣摇摇头:“这个挑战,我会赴约。”对方特地在战书里提到冰魄十二弦,这事有很大的可能和倾羽有关,更有可能牵扯到那些她所不明白的妖鬼神佛和非自然力量,所以明日之约她非去不可。 “到时候我陪你一起。”晴衣但心地抬起一臂搭上妆衣的肩膀,看着她道。 “下战书的人已经指名了只能我一个人去,你们看——”妆衣把战书摊在桌上,伸手一指:“这里说‘骊龙双珠’,意思是明天畅音阁里只能有我跟他两个人,”而后边这句‘犀牛一角’,就是要我孤身前往……” “可是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太危险了。”晴衣打断她。 妆衣还她清浅一笑,“不管怎样,好歹也是在教坊里。你们放心,没事的。” 月色温柔地撩开幕色的一角,明明灭灭的光影中,春风化雨,长夜不眠。 次日戌时,幽云四掩,妆衣委婉地推搪掉焦切的晴衣蝶衣二人,抱着那把通体透明的冰魄十二弦,独登畅音阁上。 此夜有月,朦胧如水。 温婉的月色中,清韵优雅的畅音阁静静在暮色中耸立着。这是一个不大的小楼,只有两层高,但是结构极为精巧。围栏上雕刻着工艺精湛的山水花鸟,回廊里每隔几米就挂着一盏六角宫灯,屋檐下还沾着未干的露水,默默在月华里与远山银河对望。 正门的楠木横匾上用漆金的手艺凸雕着四个风雅十足的大字:鸣钟畅音。 动静叶清音,智水仁山随所会;春秋富佳日,凤歌鸾舞适其机。 妆衣小步走上二楼的走廊,手里挑着一笼竹制的青纱蚕灯。幽暗迷离的光线下,她看见二层的走廊尽头有一个通身罩在黑色长斗篷里的人影正背对着自己,对着淡淡地月华,凭栏而立。 毋庸置疑,这就是给妆衣发出那一纸战书的神秘人。 听到妆衣的脚步声,那个罩在斗篷里人淡淡开口:“你果然来了。” 是个女人,而且就单单听声音的话,似乎还能感觉得到这是个十分漂亮的女人。她的声音很轻,很冷,只短短一句,就仿佛要把周围的空气给统统冻结起来。 这个感觉……好熟悉…… 妆衣心下正在琢磨着来人的身份,那人已经背着月色缓缓地转过身来—— 眉黛如远山,容色冠群芳,绝世的颜貌沐浴在皎洁的月华里,黑色大斗篷下露出的是一袭比月光还要清冷的白衣……这般倾国倾城的美貌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质,不是西岭雪又是谁? 妆衣沉默良久,开口却是极淡定的:“雪姑娘。” 西岭雪淡淡扫了一眼妆衣,伸手褪下斗篷上的帽子,发话道:“你可知我为何挑战你?” 妆衣恍然道:“为何?” 西岭雪悠悠走到妆衣面前,凝望着她怀中的那把冰魄十二弦,喃喃道:“因为你带着这把冰魄十二弦,这把象征着魔天音高阶弟子的,冰魄十二弦。” (咱们的妆衣妹子收到一封战书?好惊悚,好诡异……战书上还画着hellokitty……咳咳,扯远了|||||这位挑战者究竟是谁?挑战妆衣又有什么目的呢?) 第五十章 一纸战书(二) 静静躺在妆衣怀中沉睡的,便是那把通体透明,当年魔天音极盛之时,只有凤鸣宗主入室弟子才拥有的,被世人视为魔天音这个教派实力代表的古琴――冰魄十二弦。 “事情说来要追溯到二百多年前中原剑会与魔宗逐鹿东陆势力的那场圣战。”西岭雪从妆衣身上移开目光,仰望着柔和的月色和漫天的星斗,慢慢说道:“传说当年鬼谷先师大开阴阳之门,妖鬼魑魅自此流入于世,东陆陷入前所未有的混沌。那时东陆最有名的教派之一――天音教也在那个时候因为内部意见的不协调分裂为圣天音和魔天音两派,以天音教大祭司白月川为领袖的圣天音支持中原剑会的正义之流,而天音教的教主凤羲宸却选择站在了魔宗一边。” “天音教是一个以音律为制敌方式的古老教派,一份为二后,教内的修炼模式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魔天音主修克敌退敌杀法,而圣天音主修的则是治愈救人生法。它的分裂,导致在外界中原剑会和魔宗的势力战得不可开交的同时,在天音教的教坛也发生了一次中等规模的暴乱。最终,圣天音因力量不敌,只有极少数弟子选择继续留在中原剑会的势力范围内与魔宗对抗,其余教众无奈被打退至昆仑境内的天山南脉,自此过着与世隔绝的修行生活,等待重新崛起打败魔天音的一天。当然,他们与中原剑会那份短暂的联盟协议也就随着这件事不了了之了。 不同于圣天音的败落,魔天音一派却在加入残风噬影的魔宗阵营后越发地强大起来。他们不断扩张势力覆盖范围的同时,教主凤羲宸更是招兵买马,大量收纳妖、鬼和有一定灵力基础的人类为弟子,传授魔音摄魂的教义。其中最有名的就是他那几个为数不多拥有冰魄弦琴的入室弟子,这些弟子中,除了他的两个大弟子持的是冰魄十六弦之外,其余弟子操的都是一种名为‘冰魄十二弦’的古琴。这冰魄琴以冰雪作骨,通体莹白,相传其音清冽如飞泉猛瀑,一个完全掌握其中奥义的魔天音弟子更是可以通过琴音来摄人心魄,做到与天地共鸣。 可惜凤羲宸为人挑剔,对弟子的根骨极为看重,魔天音弟子中拥有冰魄弦琴的,用十根手指都能数的过来。” 妆衣大致上已经猜到了七八成,果不如她所料,这件事还真的和倾羽有关。 “你抱着这把冰魄十二弦,就证明了你身为凤宗主入室弟子的身份,即使你不是,也应该是他弟子的传人。昨日我在悠扬斋见你试琴,已经见识过你的能耐,果真具备魔天音的实力不假……”冷若冰霜的绝世面容上忽然滑过一抹融雪般耐人寻味的笑,只听西岭雪清冷的声音低念道:“要知道凤宗主死后,魔天音已经销声匿迹了二百多年,而今总算叫我遇着你。” 听完西岭雪的诉说,妆衣惊异之际,再度低头去看自己怀中那把冰魄十二弦,只见晶莹剔透的琴身在月色里有一种的清净空灵,似乎还泛着一层淡淡的霜雾,有如二百多年间魔天音在沉默时光中隐隐不甘的沉淀。 如果事情如西岭雪所说,这把冰魄十二弦是魔天音高阶弟子的所持之物,那么琴是倾羽给她的,也就是说倾羽就是西岭雪口中的魔天音弟子。可是西岭雪又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些?她又为什么寻找并要挑战魔天音的传人? 妆衣向西岭雪那张颠倒众生的容颜望去,忽然道:“那么雪姑娘是……?” “我想你应该也已经猜到了,不错,我就是圣天音的传人。虽然我没有同我们教中其他师兄弟那样留在昆仑修行,但是这么些年,我一直在这凡世中寻找着传说中魔天音的传人,甚至为此借用姹紫嫣红花魁的身份,以琴会友,广募天下琴艺高手……” “可惜,多年无果。不想寻寻觅觅,原来我要找的人居然就栖身在这小小教坊之中。”西岭雪说着忽然一顿,转而自嘲道:“想来倒是我常年在前庭应事,反而忽视了这**的教坊。” 妆衣不再多问什么,该说的西岭雪已经都说得很清楚了。 除夕宴的时候倾羽拿出冰魄十二弦做彩头,想必当时的他也是对妆衣有绝对的自信,才会把琴借机传给她,希望她能用这琴将他授予她的琴技发扬下去。而今倾羽走了,琴又在妆衣手中,西岭雪让她以魔天音传人的身份应战只怕也不足为过吧? “承蒙雪姑娘抬爱,妆衣虽人微技拙,但既持此琴在手,也定当尽力而为,不辱魔天音名讳。” 西岭雪眼中一亮:“这么说你是接受挑战了?” “是。” “莫忘了,战书上我可说得很明白,输的一方要听凭赢的人差遣。你若现在退出,我不会勉强。” 妆衣笃定道:“愿赌服输,绝不反悔。” 西岭雪眼里闪过一丝赞赏,她向后挪开一小步,把畅音阁二层的房门让了出来,作礼道:“屋里请。” 妆衣点点头:“请。” 二人先后进了屋,燃灯落座后,妆衣把冰魄十二弦在桌上摆好,西岭雪亦把她那把早已准备好的‘绝迹’取了出来――那琴是上好的黑檀木所做,通体幽黑,没有一般古琴繁琐的花纹装饰,只在琴额上用小篆极不明显地刻着‘绝迹’二字。结合适才在走廊里西岭雪所说圣天音一派的近况,想来是取王仲初“与君俱绝迹,两念无因由。”之意。 西岭雪小心翼翼地将‘绝迹’摆在自己面前的桌上,与冰魄十二弦呈分庭抗衡之势,每个动作举止间的爱抚都如同对待的不是一把琴,而是自己的爱人一般。 人生在世,常道知音难求,却不知好琴认主,琴又何尝不是在不断寻找着一个可以驾驭自己的知音? 一把再好的琴,如果放在不会欣赏弹奏它的人手里,只会奏出嘈嘈之音;但即使是一把音色普通的琴,如果遇到了一个可以与它心意相通的知音手里,那弹出的也必定是天籁。 西岭雪道:“现下月色正好,不如你我二人就趁这月色各自凭心弹奏一首,冰魄十二弦与绝迹都是有灵性之物,孰胜孰负,曲终自有分晓。” “雪姑娘请。”妆衣手指按上琴弦,淡淡说道。 …… 第五十一章 月夜畅音 畅音阁前那条小道边的假山后,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这才闪出身来。 “看不着了。”那个年龄稍长的女孩两手叉腰,低骂了一句:“他们两个进屋去了!” 年龄较小的那个女孩生得一副天真孱弱的模样,拉了拉身边那个较为高大一点的女孩道:“晴衣,你看清那人是谁了么?” “看不到,太远了。”晴衣转过头,对身边的女孩道:“大晚上的,那个人又全身裹着斗篷,你当我是千里眼?” 知道晴衣一向心直口快,那小女孩倒也不生气,只是暗自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妆衣那里是个什么情况。妆衣那个人性子倔的很,说什么都不让我们跟着,白瞎的我俩在这儿担心。” 说话的正是与妆衣同屋的晴衣蝶衣两人,由于担心妆衣加上那么一点点的好奇,她们便偷偷跟了出来想要一探究竟。可惜隔得太远,加上夜色朦胧,她们根本看不清那个和妆衣说话的人是谁。晴衣正准备靠近点探探情况,正在此时,一个清越婉转的琴声忽然传入耳中,琴声泠泠,仿佛让听者瞬间置身于白云飘渺、流水潺潺的江汉之中,正是当世十大古琴名曲之一的‘潇湘水云’。 淙淙的琴音让花园中两人一致停下了前行的脚步。随着铮然之声的流淌,一幅水光云影的画卷在两人眼前渐渐铺开…… 先是碧波荡漾,烟雾缭绕的烟雨洞庭――但见那水天一碧中,白玉长堤路,乌篷小画船。烟青色人影泛舟湖上,亦或者是打着油伞错身而过,映日荷花,天水一隅,恰如初见的时节。 二人正沉醉在这‘潇湘水云’之中,只听另一股琴声尾随着翩然响起,这声音傲然凛冽,仿若凌霜傲雪的白梅,在天寒地冻散布着阵阵幽香。只短短一段,已融合了角、徵、宫、商、羽五种不同的调式,各中变幻,纷乱委婉。乍一听有点像古曲‘梅花三弄’的韵律,可若是静下心来细细一品又会发现这完全就不是,因为这琴音比‘梅花三弄’更清冷,叫听者如临极北之地的安川冻土! 随着节奏的渐渐深入,先前那股‘潇湘水云’的琴声竟也跟着变幻起来,波光粼粼的荷塘霎时变得烟波浩瀚,浪卷云飞……琴音翻滚,晴衣蝶衣两人眼前的影像也是千变万化,可谓澄波碧浪相交映,天光云影共徘徊! 原本是撼动天地美妙的琴音,此刻却震得晴衣蝶衣两人双双捂住了耳朵,但那声音仍然抑扬顿挫地响着,犹如入了魔道一般,不听使唤地穿透她们的手掌,灌入她们的耳中! 两股琴音自畅音阁上卷席而下,一个清越而凄迷,一个凌冬而怒放……但就是这样矛盾的两种声音,竟然在妆衣和西岭雪的手下,以一种完全不和谐却又无比融洽的姿态纠葛在了一起,发出摄人心魂的力量! “晴、晴衣……这难受的感觉……究竟、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的头……”晴衣挣扎道:“头好痛……” 畅音阁外,晴衣蝶衣两人捂着耳朵,竟然是连站都站不直了――任她们怎样紧紧按住双耳,那声音依旧捂不住、挡不掉,还是像钢锥般地一点点钻入脑中,搅得她们头痛欲裂! “啊啊……啊啊啊啊啊!……”蝶衣跪在了地上,痛苦地呻吟起来。 “蝶衣,我也……”晴衣正想说什么,但终究经受不住琴音的震波,颓然在蝶衣身边倒下。 “……不行了。” 正当晴衣蝶衣两人呲目欲裂之时,只听畅音阁上的两股琴声忽然双双戛然而止,两人这才慢慢从那玄妙的境界中退了出来,半晌回过神后才发现刚才眼前浮现过的万千气象都已一一消失,徒留一丝余震在脑中嗡嗡作响。 “莫再弹了!”二楼的房间中,西岭雪见势头不妙,起身按住对坐在自己面前正埋头拨琴的妆衣,阻止她继续弹下去。 被西岭雪这么一按,妆衣登时犹如虚脱一般被那把冰魄十二弦上震开,抚琴的十指皆已被琴弦割破,血顺着指尖滴在弦上,竟被那那透明的琴身吸了进去,开出几丝烟花般的红色纹理。 西岭雪皱眉看了妆衣一眼,掏出一方丝帕帮她缠上,“如果继续弹下去,不止是手上这点血,只怕你全身的精血都会被这琴吸干。”她想了想,又道:“你根本就没法做到完全驾驭这把琴,何苦还要接受我的挑战,为了求胜这样作践自己?” 冰魄十二弦自身拥有很强的阴冥戾气,如果操纵得当,完全可以随弹奏者的心意控制人的意志,当做武器来使用。可惜妆衣似乎完全没有掌握这种力量,虽然刚才在无意间她已经不知不觉催动了这股冥力,但是离她真正驾驭其上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 事有两极,就拿这把冰魄十二弦来说,虽然是它一把魔琴,但如果使用者胸怀天下,则可造福苍生;可若是使用者居心叵测,反之遗祸万民。 妆衣略一沉默,淡笑道:“我只是不想让那个给我这把琴的人丢脸。” “虽然我不知道传给你这把冰魄十二弦的人是谁,但是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你没有给他丢脸。”西岭雪轻叹一口,道:“冰魄十二弦和绝迹都有摄魂的能力,若不是我有圣天音的修为在身,只怕也不会比你坚持的久。” 妆衣垂眼:“雪姑娘琴技超群,我认输了。” “那么还请你兑现之前的承诺。”西岭雪站直身子,冷冰冰地说道。 “姑娘想如何处置我?”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处置你,相反,我还要教你如何驾驭这把冰魄十二弦。” 妆衣蹙眉不解道:“为什么?圣天音不是跟魔天音对立的吗?” “不为什么,但是这件事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西岭雪幽幽望向窗外朦胧的月色:“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雪姑娘请说,愿赌服输,妆衣自当尽力而为。” “这件事不难,也不用你尽力而为。”西岭雪走到妆衣身侧,两眼凝视着她,一字一句道:“我只要你答应我,绝对不可以拿这把琴伤人,以及做出有害于天下苍生的事情。” 妆衣看着西岭雪,认真道:“我答应你。” 西岭雪清冷的容颜上浮现出一抹消融的笑容,她轻轻握起妆衣的一只手,掌心相对,轻声念出四个字: “交换契约。” …… 星辰般的光芒从两人掌心相碰的地方喷射出来,畅音阁上瞬间亮如白昼。 楼下的花园中,好不容易才站起身,正跌跌撞撞准备离开的晴衣和蝶衣突然又被畅音阁二层放射出来的莹白色光芒震了一震。 第五十二章 三方盟会 是夜,阴沉的天幕下无月无星,大雨将至之兆。 下梁城中一片寂静,只有鼎剑阁里的天问堂里还亮着满室的火把,灯火通明。 正襟危坐在厅室中那最高的三把交椅上的就是中原剑会联盟里最举足轻重的三位元首:左边那位一身白衣的是三清观的观主莫虚道长;中间的那个通身穿黑、鹤发童颜的老人,正是灭世斩月的门主巫蛮;右边的男子比较年轻,三十上下的模样,穿着一身银色法袍,不用想就知道此人便是铁骑众的法王孟卓然。此刻他们皆是一脸凝重地,默默地侧耳听着堂下那位通灵师的诵读。 满堂无声,厅室之中,众弟子皆是神色无言地站着,唯独一个头戴黑纱、全身都罩在黑衣里的灭世斩月门生,正闭着眼对着一盆清水,将割破的手掌悬放上距水面一尺处的空中,低沉着声音细细碎碎地低念着古老的咒文。 血顺着他的手掌,一点点聚大,忽然凝成沉沉一点,‘汀’的一声滴入水中……那人猛地一拍桌子,周围的一干人等瞬间打起了精神,只见那盆清水霎时炸起一米来高,黑衣的通灵师急急出手,接住万千水花中红色的一点。 收手,水滴一一落回盆中,仍是波平如镜,竟是连滴水都不曾不外溅。 通灵师这才张开手掌,对着手心化开的红色纹路径自念道:“北方星空危月燕放光闪烁,破军隐晦,妖星现于东方。” 厅室中众人的脸色都跟着变了一变,危月燕是北方天空第五宿,主灾祸,其现则天下不安。危月燕放光,说的岂不正是近来昌州战事?破军者,将才也。而今的维京重文轻武,朝中骁勇善战者不多,朝堂之上,最堪称将帅之才一名的人当属那位先帝特封的异姓王乐正风清莫属。可旻宗的生性多疑,先是罢黜了四王爷乐正风清的兵权,后又改封安乐王……难道破军隐晦,说的就是这件事? 这卦中的前两件事,只要是个维京子民都知道,可是这妖星现于东方…… “莫道长,你怎么看?”孟卓然转身向一旁的莫虚道长问道。 仙风道骨的老人抚了抚胡须,愁眉不展道:“那妖物盗走离合宝镜,又杀害贫道的大弟子成玄,可见修为必然不浅。依贫道看,此事或许与近几个月忽现于下梁东郊的悲鸣树林有关。” “师父,请下令让弟子领人去征讨那悲鸣树林,为成玄师兄和成渊师弟讨回个公道!”厅堂中,一个身穿道袍的年轻道徒振振有词道,此人话刚说完,其余的三清观道徒也纷纷起哄起来。 “不可。”莫虚道长抬起一手否决道:“悲鸣树林一直由柴荣领主掌管,这柴荣领主乃上古强妖,为师尚没有把握,你们的道行去了就等于直接送死。再说木妖一族与人为善,通常不会无端惹事,在没有确实的证据之前,我们没有理由对人家大动干戈。此事而今尚无定论,现在谈及只怕也是言之过早,还是等成渊醒来后再说。” “道长所言有理。不知师侄伤势如何?”巫蛮突然开口道,他的声音很嘶哑,听起来阴冷冷的,像具没有一点生气的尸体。 “多谢巫门主关心,贫道那劣徒不知被施了什么妖法,已经昏了一天一夜了。”莫虚道长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贫道已让弟子将其好生照料着,应该这两日就能转醒罢。” “如此甚好。”巫蛮冷声说着了一句,“想不到在我中原剑会管辖范围内,竟然还有妖族敢如此放肆。” “安川突然发难维京,北部战事连连,听说是因为敌帅拜里赤那得到一只蛇妖的辅佐,此事或许和魔宗有关。” 莫虚道长叹了口气,魔宗……又是魔宗……中原剑会和魔宗已经对峙了二百年,大大小小的磕磕碰碰数不胜数,可魔宗向来目中无人,做事喜欢明杀明抢,这次怎又会选择了半夜偷偷潜入鼎剑阁用偷的这种阴招? 莫虚心中正犹疑着,门外忽然有铁骑众弟子来报,悠扬斋陈掌柜求见。 孟卓然与莫虚、巫蛮两人相视一眼,招手示意那弟子放人进来。 须臾,那弟子就引着个四十上下的美髯中年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天问堂。这是个一眼看上去就很精明能干男人,虽然已是不惑之年可给人的感觉仍是衣冠楚楚,瘦高的个子笼在灰色布衫下,仿佛藏掖着无尽深沉的算计与心机。 陈掌柜进门后,微微向座上三人点头行了个礼,孟卓然也不与他客套,开门见山道:“老陈,可是查到了什么?” 听孟卓然这么一叫,厅室中这才有人反映过来,眼前这个灰衫美髯、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中年男人,竟然就是铁骑众专门负责情报收集的第一策士。 “有魔宗的人在下梁出现了。”陈掌柜看着座上那个一身白银法袍的壮年男子,沉声说道。 “魔宗?”听到这个忌语,座上三人脸色皆是一变,但很快孟卓然就调整了过来,带着几分玩味的口气眯起眸子:“残风噬影沉不住气了吗?” “陈策士可探到对方的底细?”巫蛮依旧嘶哑着声音:“是血焰还是魂斩?”血焰和魂斩是魔宗三十六教里面最具实力的两个杀手组织,巫蛮觉得如果他是残风噬影,有什么行动要派人来下梁执行的话,出动的必然会是这两个的组织中高手。 不料陈掌柜却像早就料算到他会这么问一般,暗自摇了摇头:“都不是。这次魔宗出动的,是魔天音。” “你说什么?”孟卓然刚刚才调整好的脸色再次沉了下来,这一次索性直接沉成了死灰色:“魔天音?” 在场的十几双眼睛都看得出来,孟卓然的脸色已变得十分难看,而同样面如死灰的还有一旁的莫虚道长和巫蛮两人。此刻这三个人都是以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彼此面面相觑着。 第五十三章 契约之印 半晌,厅室中也不知从哪冒出个弱弱的声音问道:“魔天音不是早就从东陆上销声匿迹了吗?” “当年魔天音在凤羲宸的带领下盛极一时,其功法招式之诡异,着实令人闻风丧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可惜凤羲宸死后,他的弟子没有一个可以担起接管魔天音的重任,这个教派也就此解散……”陈掌柜微微一顿,看了看座上三人有些阴沉的神色,尽量让自己从容道:“可就在前日,竟有一个十来岁的女娃抱着魔天音高阶弟子才会有的冰魄十二弦跑到陈某的悠扬斋里弹了一曲,从那女娃出神入化的琴技上来看,应该就是魔天音的传人不假。” “她上悠扬斋弹了一曲?……这么说魔宗的人已经知道悠扬斋就是我们中原剑会收集情报的地方了?”莫虚听完大惊,关切地问:“那策士可有受伤?” 听说消失了上百年的魔天音弟子突然出现,他已是十分讶异,谁想这魔天音的女娃不仅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下梁城中,竟然还跑到悠扬斋去弹了一曲?传闻皆道魔天音弟子以音律伤人,出手之后难有活口,可如今陈掌柜却好好地站在这里,莫非魔天音是故意让他来带话示威? “有劳道长挂记,那女娃并未对陈某使出杀招。”陈掌柜如是说。 孟卓然皱眉:“你是说她只不过抱着冰魄琴去你那里弹了个小曲,然后什么也没干就离开了?” “是。” “这女娃什么来头?” 陈掌柜道:“属下命人跟踪查探过,她叫妆衣,年十四,是姹紫嫣红里一个学艺的小丫头。” “她是人?”孟卓然有些不相信地问道。传闻能拿上冰魄琴的凤羲宸的高阶弟子具为妖族,即使魔天音中下层还有极少一部分的人类,但也绝不可能活到现在这么久。 “是。” 孟卓然又问:“有没可能是个道法高深的妖怪,故意收敛了身上的妖气,或者直接附在这个叫妆衣的丫头身上?” 陈掌柜想了想,道:“依属下看来不可能。” 巫蛮哑声:“那策士是否差人查过她的背景?” “陈某只知道这女娃是去年初冬的时候来的下梁,在姹紫嫣红的表现也一直安分。至于她的过去,陈某这里完全没有线索。” “巫门主,莫道长,这事该怎么办?”孟卓然拿起手边已经放凉了的茶叶抿了一口,向身边二人询问道。如果事情如陈掌柜所说,来人只是个十四岁的人类,那么就剩下一种可能,就是有凤羲宸的高阶弟子将技艺传给了这个叫妆衣的女娃……可要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难道魔天音潜匿声息的这些年,他们一直就是以在这样的方式来火尽薪传、韬光养晦? 莫虚道:“魔宗这么做究竟是个什么目的现在你我几人也无从知晓,可既然这女娃前日没有对陈策士使过杀招,不如咱们就先派人盯紧她,看看她背后可有什么人和计划,莫要打草惊了蛇。” “就按道长说的办吧。”孟卓然点点头,挥手示意陈掌柜退下。天问堂中,三人一拍即合。 满室灯火通明,一夜不寐,可下梁阴阴沉沉的天空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春雷振奋,大雨倾盆。 畅音阁―― 强光之后,两人掌心相触间放出的锋芒渐渐黯了下去,西岭雪松开握着妆衣的手,妆衣只觉得手中灼热,通身盈贯着一股温暖和煦的力量。随即妆衣抬起手来,不想掀开衣袖一看却是暮然一惊――只见那凝脂白玉般的手腕内侧,一枚白色的雪花标记正隐隐活跃与脉络之上。 妆衣微微蹙眉:“这是什么?” 西岭雪清婉一笑,眉目中却有些虚脱之色:“是我们的契约之印。”说着亦是抬起手,宽大的衣袖顺着她润若冰丝的肌肤滑下来,手腕内侧,一记与妆衣一模一样的雪花印子醒然在目。 “我已经把一半的修为都渡给了你,就在刚才。”西岭雪看着妆衣,说话的声音依旧清冷。 惊异的神色凝在妆衣青稚的小脸上,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西岭雪:“你把修为……渡给了我?” 虽然不明白西岭雪在那个圣天音的修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境界,但妆衣知道修行的人最看重的就是这个,而且现在她觉得全身都充斥着一种无法言语的力量,使她气血畅快,如沐春风。可见西岭雪传给她的修为一定不浅。 “你琴技原本已是入微,先前不能驾驭这把冰魄十二弦,全因你是个没有半点修为的凡人,而这琴又含有极重的妖冥之气,所以才会出现你弹奏的时候不知不觉被这琴摄魂的情况……不过你不必担心,现在你身上已经有了我在圣天音时习得的修为,应该不难驾驭这琴了。”西岭雪说着幽幽指了指桌上那把冰魄十二弦,声音较之交换契约前虚软了不少:“试试吧。” 妆衣看了看西岭雪,遂不经意地抚上琴弦。琴声先是低微散漫,宛如破晓时的雾气,可弹着弹着,妆衣的手却在身体里的那股温暖的内力引导下,极顺畅地游动了起来。 响急冰弦绝,奔星劲有声,十指拨动,妆衣手腕之下的雪花印记隐隐做现。她从没有把琴弹得像今日这样顺畅,这把冰魄十二弦仿佛融入了她的思维一般,与她人琴一体,每弹奏一个音符,接下来的调子就会立即闪现在她的脑海里,而她刚想到哪个曲调,体内那股气力就会引导着她的手指十分自然地向着琴上发出那个音的弦位抚去……一个个音符就这样在妆衣的食指之间,慢慢鲜活了起来。 西岭雪望着妆衣,清澈空灵的脸上写满了讶异。不可否认,这个女孩子的天赋真的已经强大得超出了她的想象范围,她不过刚刚才把内力渡给妆衣,按理说妆衣的身体应当有一个接纳和适应这股力量的磨合期,可妆衣居然跳过了这个原本应该有的阶段,直接就地把这股内力驾驭到了冰魄十二弦之上,而且还操控得这般顺畅? 乌黑的美目怔怔地看着身前埋头在琴音中的芳龄少女,西岭雪的心头忽然就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想―― 这个女孩的六族血亲之内,必然有着某个非同凡人的厉害人物! “果然不同凡响。”妆衣停下手中的拨弄,许久才回过神来。 “冰魄琴本是可以跟随弹奏者的意愿操控他人心智之物,适当的运用可激人斗志,减人痛楚。”西岭雪走到门边,仰头望着朦朦的月华轻声说:“你现在的能力已经足以驾驭此琴,我也再没有什么可教你……虽然琴是魔天音之物,但我希望你可以用你所学到的,造福苍生。” 妆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西岭雪道:“多谢雪姑娘传功教诲。” “你不必谢我,我只要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情。”西岭雪说罢,罩上来时的那件黑色大斗篷,抱起‘绝迹’,迈出门去。 “绝对不可以用这把琴伤人。” “雪姑娘――”妆衣忽然从身后叫住她。 西岭雪淡淡回身:“什么?” 妆衣怔了怔,讷讷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问我为什么?”西岭雪看着妆衣轻轻一笑:“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只是凭着一种感觉。或许我不想有一天你被这冰魄十二弦带入了魔道,又或许你和当年的我,很像。” 西岭雪说着,那倾城的笑容犹如初雪一般消融开来,这种极致的美丽本是应该存在于冰雪之巅,却不知为何往凡间走了一遭。 月色迷离,妆衣不由看得失了神。 第五十四章 青丘狐国(一) 海外出云境,烟水笼寒波。(.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潮湿的晨雾中,虽见得燕字南飞,可岛上依然弥漫着严冬残留下来的风,冷冽。 有布衣少年独自趴在山门前的大石上,百无聊赖地嚼着一片新竹。 他的面前是一条直通山下的幽林小道,而小道的尽头便是青丘唯一的入口,每逢满月之日才会随着涨起的海潮打开的神秘之门――黑松渡。 世人皆传东陆十六国中,以出云境最为地大物博。传说,它藏着各种各样珍奇的宝藏,随便带回去一件都是价值连城,因此也引得许多追逐名利的勇者出海寻宝。这些人或被风浪葬身大海,或因迷途无终而返,真正能找到出云境的却是寥寥无几。其实鲜有人知,世人心中梦寐以求的出云秘境,根本就不是什么王道乐土,它真正的模样不过只是一片供妖族生活的珊瑚群岛而已。当然,这些只有真正造访过出云境的人才会知道。 而青丘狐国,就是出云诸岛的其中一座。 这日正好又是十五,布衣的少年正拈着召阴诀,自娱自乐地在空无一人的山门召唤出一众彩色的蝴蝶式神打发时间。但听头顶上悬挂的风铃突然发出清脆的叮咚一响,少年眼急手快地飞身窜上红木鸟居向山下望去,只见雾气朦朦的渡口处停着一艘乌篷小船,原是出云境又迎来了异邦的访客。 虽然出云境进出不易,但这些年隔三岔五的,还是会有一些运气较好的东陆流民误打误撞地被海潮推到这里。 ――这一次,又会是谁呢? 只见弯弯绕绕的山路拐角处闪出一抹红色的人影,一行一步,竟是熟络地把他们狐族为了御敌而布下的结界给全部避开了去。 “阿弥姐姐?”看清了那个稍稍走近了些的人影,布衣少年脸上闪现过无与伦比的惊讶与欣喜,他纵身一跃跳下鸟居,动作利索地窜到红衣女孩的面前。 “阿弥姐姐,你总算回来了!”少年一把扑了上去,紧紧地对着红衣女孩抱了个满怀。 “嗯,我回来了……”阿弥环手抱着怀里比自己矮了一个脑袋的少年,一段时间不见,他又清减了不少。她亲昵地抚摸着他顺软的头发和头顶毛茸茸的耳朵,哄孩子般地哄道:“平安乖,不哭不哭……” 叫平安的少年依然死抱着阿弥不放,泪眼盈盈地抬起头道:“姐姐走后,平安每天都在这儿等姐姐,祈祷姐姐在外边不要受欺负……反正、反正平安就是担心死姐姐了啦!”少年说着又一头扎进阿弥的怀中。(.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一点都没变,真是个粘人的小鬼…… 阿弥哭笑不得:“平安难道觉得你姐姐我像是会受欺负的人?” “平安不是这个意思,”少年终于放开怀抱,疑惑地对着阿弥胸前的那块皮甲伸手一指,问:“阿弥姐姐,这是什么?”刚才他挨着她的时候,总觉得那个地方像塞了什么一样,硬邦邦的。 阿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酥胸,突然就把脸一拉,张开五指揪起呆头呆脑的平安朝地上按了下去:“叫你这小鬼不学好!” 平安莫名地被阿弥一爪子拍到了地上,懵懵懂懂的脑子里还有些不明所以。人家想问的明明就不是这个…… 待平安摸着乱糟糟的脑袋从地上站起来时,阿弥已经越过鸟居朝着山门上去了,骄傲的声音从前方不远处传来:“平安,你再不跟上,本小姐可要先走一步了。” “呃?阿弥姐姐,等等我――”平安一拍屁股,步子轻捷地跟了上去。 …… 一身轻装皮甲的姝色少女在满是雾气的山路上走着,身后尾随着一个十来岁的布衣少年。晨曦带着旖旎的金红色,在蜿蜒曲折的小道上铺洒着,阿弥伸手按了按自己胸怀,那个皮甲下被平安说作硬邦邦的地方,塞着那面她千辛万苦才从中原剑会里偷出来、影射从倾羽下落的青铜神器――离合镜。 不过,除了倾羽的下落,她还在镜子里看到了另一件事情。 一件连与她一起盗出镜子的柴荣和小柚都不知道的事情…… 就在那日和柴荣小柚两人分开之后,阿弥拿着离合镜在城楼上思索着要怎么去那个所谓的承极天界救出倾羽。且不说倾羽还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就当为青丘狐族争取出一位下任的妖王,她也不能任由倾羽被天界的人带走而坐视不理。 继前任妖王死后,妖王之位一直空缺,东陆群妖无首,太攀灵蛇、鸿蒙神雀两族一直对此虎视眈眈,青丘也是盼了五百年才盼来倾羽这么只天赋极佳的纯血仙狐九尾。本以为可以靠他去争夺一下妖王宝座,为消沉已久的青丘狐国在妖族中重塑昔日的威严,不想他竟然在老狐王被杀、避雷珠被盗之后玩起了失踪……现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他,如果不尽快救出他澄清这件事情,姑且不论妖王之位将与青丘绝缘,倾羽要背多大的黑锅――只怕就连将他们指腹为婚的父亲,还有她的赤狐一族都会在妖族中抬不起头吧? 破晓的风撩起她高束成一把的银白色长发,阿弥捧着那面离合镜默默地站在城楼上,想起之前听父亲说过,东陆上有四根连接大地与天界的神州支柱,那么如果找到这四根柱子,或许她就有办法进入承接天界? 阿弥正思索着,只见波澜不惊的镜子之上突然又飘起了那股淡淡的薄烟,手中的镜像再次扭曲成黑色的漩涡,然后一点点地伸拉展开……阿弥心下只觉得奇怪,不是传说离合镜每隔一百年才能催动一次?为什么柴荣刚刚才催动完,现在镜子又自己动起来了?她猜想着会不会是离合镜要告诉她更多关于倾羽和承极天界的线索,纳闷之余更是聚精会神地看着那镜子,可看着看着,她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连拿着镜子的手都不由地颤抖了起来。 没人知道那日她在离合镜中究竟看见了什么,她也绝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她悄悄握紧了按在胸口的那只手掌。 ――绝不! 第五十五章 青丘狐国(二) 晨曦已将薄雾驱散,但树林里仍弥漫着水气,一个红衣少女和一个布衣少年一前一后地在弯弯绕绕的山路上走着,正是平安和阿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阿弥的步子迈得很大,脚下也走得很急,导致走在她身后的平安都有一点跟不上她的脚步,但她仍是身体轻盈,箭步如飞,红色的靴子底下甚至没有沾上多少山中的尘泥。要知道,刚被晨露浸染过的泥土总是湿漉漉的。 “阿弥姐姐,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青丘发生了好多事情。”平安一面追着阿弥的步子,一边碎碎叨叨道:“百鬼稻和丘猊他们为了争狐王之位打起来了,太攀族的那些讨厌鬼欺负我们青丘无首,还隔三岔五的经常来犯,现在谷里根本就是一团乱。” 走在前面的红衣少女微微愣了一下,却不曾停下前进的步伐,对身后的少年傲然道:“阿稻和丘猊大叔都是我们青丘数一数二的强者,他们再怎么争也都是狐族的人,身份摆在那里,自然会为了青丘着想,不会让太攀一族从旁得利的。” “嘿嘿,阿弥姐姐说的是。”平安挠挠脑袋,憨笑一声:“不过平安很好奇,稻哥是姐姐的义兄,丘猊大叔又教过姐姐功夫……如果是这两个人,阿弥姐姐会选择站在哪一边呢?” “反正谁做狐王于本小姐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情,随便他们去争好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阿弥不屑地嗤之以鼻,微微地向身后侧过脑袋。 “咦?”平安惊讶地看着前面红衣少女在阳光下娇艳的侧脸,不可思议地问道:“阿弥姐姐的意思是……谁也不帮?” “小脑袋总算开窍了。”阿弥点点头:“本小姐这次回来是有要紧事要办,才没空搭理他们两个。” 平安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追问:“怎么阿弥姐姐还要走吗?” “嗯。”阿弥又抚上胸前那个塞着离合镜的位子,想起四根神州支柱的事情。“本小姐不过回来交代一些事情,交代完了就走。” “在海的那边……还有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办。” 听说阿弥很快又要离开,平安心里不免生出一缕遗憾,他不明所以地把两手交叉地托上后脑,尽量摆出一个让自己舒服的姿势来:“姐姐说的是什么事?为什么平安一点都听不懂?” “这件事情,关乎到我们青丘狐族的声誉。”银发红衣的少女喃喃着仰头望了望满天绚烂的朝霞,骄傲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前所未有的温柔的神情:“所以我有不能推搪、必须要做的理由……等平安你长大以后自然会明白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布衣少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阿弥姐姐能带上平安一起去‘那边’吗?平安只想跟姐姐在一起。” 这个单纯的平安,阿弥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泼凉水道:“小鬼,那边的世界可要比这儿复杂可怕得多,不是给你过家家酒的地方。” “平安才不是小鬼!就算‘那边’有大风大浪平安也不怕,因为平安已经长成男子汉了!”跟在阿弥身后布衣的少年似乎有些不高兴,竖起一双狐耳掷地有声地辩驳道:“平安要做族里最好的召唤师,然后和姐姐并肩作战!” “这种话一听就知道是从那种不成熟的小鬼嘴里说出来的。” 平安:“……” … 装饰质朴却不失雅致的大殿内,半倚着一个两鬓斑白的男子,不同于阿弥头发那种饱满的银白色,他的头发完全是一种的褪了色白,白的不带一丝光泽。他很瘦,瘦得仿佛一阵风都可以把他吹散,已是春季,可他的身上还裹着厚厚的织锦大麾。大麾是暗红色的,绣着西番莲的图腾,虽然厚,仍遮掩不住他那单弱的肉身。他的五官明晰,手足修长,眉宇间的细纹透着一种深重的沧桑,竟叫人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 可以推断出这个男子年轻的时候应该是很俊俏的,只是岁月不饶人,即便是成年后苍老速度比人类慢上数百倍的狐族,也依然逃不开的时光的摧残……那个半倚在大殿中黑檀木卧榻上的男子,容颜虽不怎么见老,但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这已经是一只风烛残年的老狐了。 此刻他正半眯着眼睛,几乎已经要睡过去了。可看到殿门前那个红衣少女一步步地向他踱近,男子清俊的眼里忽然就有了希翼的光。 她的身形姣好,银发在脑后用两股交缠在一起的红色线绳高束成一把,上面挂着几颗细小却工艺精湛的金铃子,随着她靠近的脚步一摇一晃地轻轻震响。红色的皮甲很短,但是剪裁得十分贴身,露着少女大半个白皙的胸脯和细长的大腿,可以说是把她惹火的身段勾勒地淋漓尽致。 那张脸是那样熟悉,仿佛每一天都会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千万遍,显而易见地,少女的到来让他平静的心底又激荡起一阵莫名的、没有节奏的跳动。 “你,这……”瘦弱的男子看着她,微启嘴唇,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磕巴在那里,半晌没吐出一句话。 “父亲。阿弥回来了。”阿弥红唇轻扬,轻轻走到这个满头华发的男人的座前蹲下,她抬头看他,眼神晶莹而明媚。 为了赤狐一族和青丘之乡的荣耀,她离家数十载,只为找到自己那个所谓的未婚夫调查老狐王之死和避雷珠的下落。可熟知每每午夜梦回,那个记忆里最清晰的,不是那个青梅竹马却有没一点情分的未婚夫,而是面前这个枯瘦的男子。 这样血浓于水的羁绊,不能忘记――怎能忘记? “阿弥……”赤狐王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上少女妩媚的脸颊,声音因为激动有些轻微的颤抖:“我的孩子。” 这个从小做什么都不服输的孩子,成天像个男孩子一样在外边打打杀杀,搅得整个青丘的异性狐狸都对她闻风丧胆……他最担心的就是她这种性子会嫁不出去,想不到竟然也已经让她长成了像她母亲一样风情娇艳的美人,倒是这倔强的性子,真是和她母亲一模一样…… “是,父亲。是我。”阿弥趴在他的膝上,像是一只撒娇的小兽。她拉起父亲骨节分明的手掌,把自己美艳的容颜贴上去,贪婪地趁着他手心的温度:“我回来了。” “好孩子,回来就好……” 赤狐王温柔地抱住她,自语般地喃喃道:“回来就好……” (煽情的亲情戏来了,过两章准备来个大虐,大家准备接招吧!) 第五十六章 膝下承欢(一) 大殿门口,布衣的狐耳少年面色如故地负手侧立着,身边还有几只为了打发无聊召唤出来的蝴蝶式神。少年轻轻地勾指,那些蝴蝶就像是从他的身体里生衍出来的一般,跟着他指尖的韵律扑闪着翅膀跳动了起来。 他轻轻转身向着大殿里望了一眼,光鉴可人的花岗岩地面上映出他最敬重的那父女二人的影子……其实这所谓的赤狐族大殿,不过也就是个凿山而建的石穴而已,略加上几根木桩石柱子的修砌,便建成了大殿。大门是殿内最大的一个透光口,另外岩壁上凿着一些采光的天井,平安这一望,逆光将他的影子投进殿内的花岗岩地砖上,老长老长的。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平安回来。”赤狐王静静地看着阿弥,岁月的风霜也掩盖不了他眼中的风华:这些年你在外面过得可好?” “劳烦父亲记挂,女儿一切都好。” “好就好,你这孩子,总是叫为父担心。”赤狐王幽幽叹道,平静的眸子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柔情,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低声问:“找到小羽了么?” 本来打算把这件事就这么瞒过去的,可如今赤狐王既然问起来,阿弥也不好说谎推脱,她想了想,只好如是应道:“找到了。” “……是么?”赤狐王眉心微微一皱,语气却依然平和:“那孩子现在在哪里?而今过得如何?” 阿弥道:“几个月前女儿在维京国的下梁找到他,他不知怎么地被一群天庭的神将追杀,受了很重的伤,情况相当糟。” “那孩子受伤了?还被天庭的人追杀?”赤狐王心里微微一惊,眉心皱得更紧了。 “嗯。”阿弥点点头:“女儿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负伤了,而且伤的不轻,女儿试探过,他的灵力应该连过去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赤狐王安静地看着趴在膝头上的那个红衣少女,静静地等着她说下去。 “不过他不承认狐王爷爷被杀和盗走避雷珠这两件事是他做的,女儿也试图劝他跟女儿一道回青丘,可他说什么也不肯……” 赤狐王轻叹一口,前段时间他曾为那个叫倾羽的孩子占过一卦,那一卦说的是‘帛厄’,指与书卷纸张有关的灾祸。当时他就怀疑,倾羽可能被记上了那本大名鼎鼎的‘绝杀名册’,如今听阿弥这样一说,看来倾羽那孩子应该就是被记上了那本名册不假。绝杀,传说中一旦被提名后就会被各种追捕,至死方休的死亡名册。虽然只有薄薄一本,可几乎是所有妖族的噩梦,小羽那孩子居然被提名了,难道是因为老狐王被杀一事?可那件事虽然各种矛头都指向倾羽,毕竟因为缺乏证据无法判定真凶……难道天庭已经在不曾告知青丘的情况下将这件事草草定案了吗?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么如果他回了青丘,天庭的人必会尾随而至,只怕青丘也难有安宁之日,这就是为什么他宁可选择在外过着朝不保夕的逃亡生活,也不肯跟阿弥回来的原因……赤狐王的心里有些欣慰,他果然没有信错人,这样一个倔强如斯的孩子,又怎么可能会是杀害老狐王盗走避雷珠的不仁不义之徒? 至于下梁,因为有鼎剑阁的存在,任何妖族在下梁灵力都会被压减到身体所能承受的最小值。(.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所谓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是安全,有中原剑会那强大的圣光之力庇护,反而要好过成天提心吊胆地躲躲藏藏吧? “下梁吗……呵,原来如此……”赤狐王喃喃地说着,忽然展颜道:“阿弥,倾羽那个孩子很聪明呢……” “聪明?”阿弥冷笑一声:“他分明就是个笨蛋。” 知道女儿是这样蛇口佛心的个性,赤狐王淡淡一笑,好脾气道:“他不回来断然是有他的道理。你做人家未婚妻的,不管他如何决定都应该相信他。” 阿弥看着父亲从容又笃定的神情,恍惚间又想起那日与妆衣初见时,妆衣曾对她说的那句:我会尊重倾羽。 “放着活命的机会不要选择留在下梁等死,他是很有道理!”赤狐王的话让阿弥心里没来由地就是一阵堵,使她瞬间又暴戾了起来:“他倒不如直接去找阎王说说那堆叫人匪夷所思的道理,反正女儿也没打算嫁给他!” “阿弥!”赤狐王轻叱一声提醒道,就算再怎么不满意这桩婚事,可哪有女孩子家家这样诅咒自己未婚夫的?他正想开口教训她两句,可是在看到那张和妻子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蛋后,他发现他根本是拿他这个刁蛮泼辣的女儿一点办法都没有。 赤狐王叹息道:“你这么说过分了,小羽怎么说都是你未婚夫。” 阿弥撇撇嘴,即不承认也不说话。她不想忤逆父亲。 “小羽那孩子既然不愿意回青丘那就随他去吧,但他身上的伤势仍是耽误不得,如果没有足以对抗圣光的极阴之气,要让我们妖族在下梁那种地方把伤养好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赤狐王沉吟道:“不过为父倒是刚刚想起,供在祖祠神龛里的那块四象绫据说是个至阴之物,几百年没动了,也不知有用没有……一会儿你就随平安去把它给取来吧。” 阿弥惊讶了,一脸尽是不可思议:“父亲,四象绫可是我们赤狐一脉的传族至宝――”她不解,父亲一向宝贝这个四象绫,上次百鬼稻大哥征讨太攀的时候快被那群蛇妖打死了父亲都不肯借,而今这个自己最敬爱的人竟然单凭几句话就要她拿它去给倾羽治伤? “赤狐族的重担早晚会落到你肩上的。”赤狐王温柔地伸手摸着阿弥直顺的长发,满心平静地说着:“小羽这个孩子很聪明,也很强,最主要是他性子好,能包容你那蛮横不讲理的脾气。” “你母亲临走前叫我好好照顾你,而今为父也老了,就指望将来你能够和小羽好好扶持……他是你的未婚夫,也就是我们赤狐族的继任人,难道为父救他不应该吗?”赤狐王的声音轻轻的。他拍了拍阿弥的肩膀:“孩子,去吧,平安还在门口等你。小心别叫天庭的人先你一步把你未婚夫给捉了去。” 阿弥这才想起什么,登时霎白了脸,颤声说道:“可是父亲,小羽他……” 见她脸色不对,赤狐王再次皱眉:“怎么了?” “女儿这次回来正是要跟父亲说这件事的。”阿弥仰头顶着父亲略微有些沧桑的眉宇,正色道:“小羽他,已经被天庭的人捉去了。” 第五十七章 承欢膝下(二) 黑檀木坐榻上,赤狐王面色凝重地坐直身子,暗红色的织锦大麾随着他姿势的变化滑到冷冰冰的花岗岩地面上,他正要说什么,就听到殿外突然一阵骚动,平安的声音随之传入耳中―― “你们几个,留在这里保护主公和公主,其他人跟我走,一定要捉住他!” “外面发生什么……”赤狐王应声往殿外望去,他“事”字还没说出口,只见伏在自己膝头的红衣少女身形一晃,早已没了踪影。 “平安!”阿弥追出殿外,一口喊住正带着一干侍者往树林里去的布衣少年,此刻她红眸微紧,和方才在赤狐王面前的娇嗔已完全是另一番模样。她看了看一脸气恼的平安,问:“刚才什么事?” “刚刚姐姐和主公在大殿里说话的时候,有个鼠辈躲在殿外的悬壁上偷听。”平安气呼呼在指了指石壁连接着大殿的某个采光口,道:“就在那里。” 阿弥顺着平安的手往开凿出大殿的那个石壁上看去,果然采光口外有一个略微凸起的地方,按大小来看确实可以藏一个人不假。可是那悬壁表面裸露光滑,没有半点植被的覆盖,若是方才真有人,按平安和他的式神那超强的灵感知能力,怎么会让她和父亲说了那么久的话才发觉? “平安,你可有看清那人是谁?” 平安沮丧地摇头道:“没有,不过方才树林那边的枝叶动了动,那鼠辈应该是往林子里去了,平安这就去追。”说着一抬手,便要对一干侍卫下令。 “不必追了。偷听了那么久都没让你和你的式神发觉,这人绝对不简单,他应该已经跑远了,追不上的。”阿弥看了看一脸认真的狐耳少年,低念道:“我们回去吧,保护父亲要紧。” 平安点点头,跟着阿弥往大殿的方向回身走去。 一路上阿弥一直愁眉深锁着,不过区区几十米的距离,本来几步就能走完,可此时竟似变得很长很长。她困惑地想着,那个偷听她和父亲说话的人,会是谁? 听平安说这段时间百鬼稻和丘猊两个人正在争狐王之位,虽然说赤狐族素来与人无争,但有没有可能是他们两个知道她回了青丘,把她当做争夺狐王之位的对手?因此前来探看? 阿弥瞧了眼石壁上那个略微凸起来的小处,那个地方非常小,小得甚至只能勉强容下一个瘦子落脚。丘猊大叔体型胖大,自然不会是他,难道那个窃听她和赤狐王说话的人是阿稻?理论上来讲,父亲之前拒绝把四象绫借给他,加上身形上的吻合,百鬼稻确实有很大的嫌疑……可似乎这样推断就更不对了,百鬼稻虽然功夫很好、妖力很强盛,可全青丘的人都知道,他在征讨太攀的时候曾被敌将抓去砍掉了一条腿,现在都是以拐代步。一个只有一条腿的人,身手再好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从石壁上跳下来窜进对面的树林还不被人看见的。更何况从石壁上到树林中间的那段路,奇险且不说,足有百米远。 青丘究竟还有谁符合这样一个身子纤瘦,动作灵敏的高手形象? 会是谁?还有谁? ――她到底漏掉了谁!? “阿弥姐姐?”阿弥正百思不得其解地想着,平安的声音却突然将她拖回了现实。 “啊?”阿弥怔了怔,这才发现原来两人已回到了大殿前。 赤狐王身披那件暗红色的大麾迎到大殿门口,悬壁上的风很大,吹得他那头苍苍白发看上去有点乱糟糟的。“怎么回事?”他看了一眼平安,问道。 “刚才有人藏在那边的石壁上偷听主上和阿弥公主讲话。” 赤狐王一怔,问:“人呢?抓到没有?” “给他跑掉了。”平安星子般的眼眸里闪过濯濯的光:“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大胆,胆敢招惹到我们赤狐的头上……不过请主上宽心,方才平安的蝴蝶式神已经记录下了这个人的气息,如果再让平安碰到他,平安势必可以认出来并且将这个人碎尸万段!”平安认真地说,少年还很青涩的脸上有一种不符合年龄的刚毅。几只殷红色的蝴蝶式神在他的身侧轻盈起舞着,如果单看他的样子,谁能想到这个瘦小的布衣少年竟然就是赤狐族最强的召唤师呢? “算了,跑都跑了。”赤狐王也不生气,气定神闲地说道:“平安,你去把般若寺的人召回来,叫人务必在大殿和祖祠一带加强戒备,然后派几个人去树林里搜搜。” “去树林的这些人不用多强,最普通的赤狐卫就可以,因为估计也搜不到什么。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我要你挑选一队精锐的人马,去把链接赤狐谷和黑狐村中间的那条吊桥给破坏掉,然后你再叫人分别在悬壁和树林的离、坎、巽这三个方位布下封印灵力的结界,明白了吗?” “是。”从来都是行动优先于言辞的少年。平安得令,赤狐王话音刚落,他已经带着那满身扑闪个没停的蝴蝶式神,一个闪身掠出去办事了。 虽然不明白赤狐王这么做究竟是什么安排,但是主上的睿智他从不质疑。 平安离开后,赤狐王这才缓缓转身,对身侧的阿弥道:“我们也走吧。” 阿弥歪歪脑袋:“走?父亲要和阿弥去哪儿?” “赤狐祖祠。为父亲自陪你去取那四象绫。” 赤狐祖祠―― 米黄色的旧纸灯静静地悬挂在回廊上,屋内用红木小牌子层层叠叠都挂了满墙,每一个牌子上都刻着一个赤狐族先人的名字。这些木牌有的已经很旧了,上面有些斑驳的霉斑和因为时光久远而留下的木纹,有的却很新,像是刚挂上不久,还能看见清晰的漆痕,甚至还有一些只是挂着空牌子,上面连个名字也没有。 赤狐王有些忧伤地看了一眼挂在祠堂正中的那面小牌,不同于边上那些只写了名字的普通牌子,这块上用细刀刻着精致的西番莲花纹,注意看的话会发现这种花纹和赤狐王身上那件大麾上所绘的一模一样,牌上用灵动的书法字刻着一个女子的名字:绣绣。 纹花小牌的边上是一块同样刻着西番莲花纹、但是却一个字都没有空头牌字,这块牌子显然已经挂上了一些时候,上面的红漆也比刚刷上时黯淡了不少。虽然这块牌子暂时还是一片空空如也,不过赤狐王知道,不久之后,他的名字就会出现在那块空白的木牌上,与绣绣相伴左右。 祖祠不亮的环境下,只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悄悄地散着芬芳,因为灯蜡的粗糙,偶尔还能听到‘噼啪’几声火烧灯芯的声响,一片难得的宁静。 第五十八章 风木含悲(一) 赤狐王打开神龛,神情肃重地取出一块米黄色的镶边缎子,交到阿弥手中:“这就是我们赤狐族的四象绫。[.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此物阴凉,小心冻手。” 阿弥伸出手去,指尖刚碰到那块缎子,一股透入骨髓的寒意立马传遍全身的每一个角落,果然如赤狐王所言,触手阴寒。她微微瑟缩了一下,这才从赤狐王手中接过那块四象绫。 “虽然你说小羽被天庭的人带走了,不过想必你这次回来为的就是告诉为父这件事,然后准备再去找他的,是么?”赤狐王不紧不慢地道。 阿弥想了想,承认:“是。” “把这个带上吧,如果你能找到他,将这个缠在他身上受伤的地方。如果他的伤是因天庭的围捕所致,那么伤口应该有很重的阳气,这东西刚好适用。” “嗯。”阿弥应声,她忽然有些不敢正视父亲。当初老狐王被杀,倾羽身怀巨大的嫌疑却无故潜逃,为了赤狐一族的荣耀她请辞代替父亲前往东陆去寻找倾羽。这一走就走了将近二百年,而今她明明回来了,却还是要离开……父亲的年龄大了,身体状况也一直不是很好,她本应该留在他的身边侍奉……如果说她上一次的离开是情势所迫不得已的话,那么一去这么多年,她该做也都已经做到,这一次就纯粹是她自己由心而发的意愿。(.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此行凶险,这有一颗回魂丹,可在关键时刻做保命之用。”赤狐王说着将一个丝绣小袋挂上阿弥的脖子:“另外在找到小羽之前,这块四象绫你且好生保管,如果与天将交战时不慎受伤,也可临时缓痛……除此之外,为父也再没有什么可给你的。当然,为父希望你是最好永远都用不上这些。” 阿弥有些惊讶赤狐王居然会跟她说这样的话,问道:“女儿这么跟天庭作对,父亲不阻止吗?” “你长大了,很多事情你有自己的选择,若是为父过于限制你的行动,只怕也是给你将来徒留遗憾。”赤狐王温柔地拍拍阿弥的肩膀,微笑道:“再说你这种性子,若是真决心做一件事,就算为父想阻止,难道又阻止得了么?” “……” 被赤狐王一语戳中要害,阿弥只好缄默着低了头去。 “一个强者,不管他做什么决定,最后都一定会把已经开始的事情坚持下去。”顿了顿,他又道:“阿弥,今后赤狐一族的荣耀,交给你来守护。” 阿弥的眼眶忽然有些湿了,她单膝跪下,两手交叠,以妖族最庄重的姿态向赤狐王行了个礼,道:“女儿领命。” 赤狐王微微一笑:“去吧。” …… 沧浪海上又生起了很浓的大雾。 一只不是很大的乌蓬小船在浓雾的包裹中悠悠起舵,驶离出云境,漂向海那一边的中原大陆。 “阿弥姐姐,你放心,平安会代你照顾好主公,不让我们赤狐一族受半点伤害。” “阿弥姐姐,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阿弥姐姐……” 黑松渡口,叫平安的布衣少年挥摆着手臂,十分不舍地对船上那个还隐隐可见的红色身影呼喊着送别。 一遍,又一遍。 直到声嘶力竭。 …… 叫平安送走阿弥后,赤狐王一个人又径自回到那个凿山而建的大殿之中。 他的身形修长而消瘦,虽然披着大麾,但只怕再厚的衣也无法袍遮掩住,那已经微微显出老迈的步伐。 这日阳光很好,赤狐王回到大殿里坐下,暖暖的黄色洒了他一身都是。他闭起眼睛,脑子里忽然想到很多或远或近的事情……他的眉睫已被岁月染成雪白,眼角也有些沧桑的细纹,虽然外表上只有三十多岁的模样,可用心的人都不难看出,他真的已经很老很老了。 最近这一百年间他一直身体欠佳,大病小病操劳个没完,好几次都已经是行将就死、命在旦夕,可他依旧强撑着自己,想等阿弥回来,见她最后一面。 其实,他又何尝不想早点撒手下这凡间琐事,然后在祖祠里挂上自己的名字,去那三途河畔与绣绣相见? 冥想须臾,赤狐王暗自一笑,轻轻按下座椅下的机关,霎时,大殿‘咯吱咯吱’地响动起来。随着机关的转动,坐榻后的墙面上居然打开一道石门,石门后,赫然挂着的是一幅绝色女子的画像―― 画像上的女人身骑白马,手握战戟,赤红色的战袍下是一张娇艳如桃李般的面孔,英气中又不失了妩媚。 乍眼看去确实和阿弥有七分相似。 “绣绣,你看见了吗?”赤狐王柔情万般地看着心爱女子的画像,喃喃着。 “我们的阿弥长大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只会叫人操心的孩子……她的模样、性子,万般种种都像极了当年的你,连那固执的脾气都跟你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赤狐王说着说着,居然自己轻笑了出来。 “绣绣,你走的时候托我好好照顾她,而今我总算不辱使命。你看,我们的孩子已拥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也有了她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我这个做父亲的,应该可以说是生而无愧、死而无憾了吧?”他自顾自地说着:“绣绣,你的魂魄若有知觉,纵然在幽冥下也会为她骄傲的,是吗?” “是呢。”忽然,一个声音轻柔地应道:“阿弥是我们的骄傲。” 赤狐王错愕地转身,迷离之中,画中那个娇艳的女人已经以一种半透明的姿态,轻飘飘地站在了他的身边。 “绣绣?”他瞪大了眼,死死盯着身侧那个美丽的人影,生怕只要一眨眼她就会从他的面前消失掉。他激动道:“是你么?真的是你么?你……终于来接我走了是吗?” “是我,依江。”那个半透明的人影语气温和地轻声应道,她的身体周围氤氲着一层淡淡的白光,使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是若即若离的,美得虚幻。 阔别二百余载,她的容颜依旧,竟和他们初见的时候没有什么分别――冰肌如新雪,笑靥裹红妆。她温柔的语气,正如沧浪海上那昼夜汹涌澎湃的潮水般,推着他的思绪,涌向从前―― …… 第五十九章 风木含悲(二) 菩提树下,身骑白马的红衣少女拉住了策马的缰绳,眯起眼睛仰望那个趴在树梢上冲她微笑的少年。 “你耍赖!” “我怎么耍赖了?” “咱俩明明赌的是骑术,你却用妖力来取胜,不是耍赖是什么?” “何以见得我就用妖力了呢?” “我这匹已经是青丘最快的马儿啦,刚刚一路跑来都没见着你,可你居然还比我先到这么久,说明你分明就没有骑马!” “喂,你这个人讲点道理好不好?我没有骑马就是耍赖了?我只跟你说赌的是骑术,骑术难道就非得是骑马吗?” “你……”少女被气得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骑的是龙,自然要比你快。”少年说着伸手往自己的上方指了指,白马上的少女顺势看去,只见菩提树顶的云层里,醒然盘梭游动着一只金色巨龙。 “愿赌服输。现在我赢了,按照咱们之前说好的,你……你得答应我一个请求。”少年突然有些支支吾吾地说道。 “说吧,你要什么?” “我要你嫁给我,可以吗?” 少年忽然十分认真地说道。 菩提树的阴影下,驾着白马的少女刹时羞红了脸。 …… 赤狐王的思绪从初见的影像中一点一点地飘回现实。 “依江,你瘦了。”半透明的手掌温柔地抚摸上他的脸颊,艳若桃李的美丽女子有些心疼地对他低念着:“你又瘦了。” “绣绣,这都怪你,是你的错……”他忽然像个孩子一样耍起赖来:“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世上,你可知我想你想得有多苦?” 赤狐王说着伸出手去,想要捉住身侧那女子的衣角,却发现手臂径直穿过了她的身体,抽了个空。他垂眼看了看自己那骨节分明的十指之间,这才发现原本除了微凉的气息,那里真的什么也没有…… 红衣女子轻叹一声,提醒他道:“依江,我已经死了呀。” 一阵风吹进空荡荡的大殿,本就半透明的人影变得有些飘忽。 “死了……死了……?”赤狐王这才怅然地抽回手,他痴痴地看着她,脸上划过一味自嘲的笑意,可喉咙里分明还在哽咽着。 半晌,他忽然攥紧拳头,说道:“绣绣,你已经等了我太久……如今我的心愿已了,黄泉寂寞,我又怎么舍得再让你一人孤苦伶仃?” 她微笑着,没有回答。 风卷起,半透明的身影变得愈加虚无飘渺了起来,一点一点,化入满室的阳光中,终是消散不见。 有少女的轻笑,念着儿时的誓约从远方传来—— “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温暖的阳光里,赤狐王轻轻阖上了看着画像的眼睛。 承极天界—— 有人说,人死了之后,不管生前是何种身份,魂魄最终都会归于九泉之下;也有人说,人在生前若是常常行善积德,死后魂魄将飞到天上,化为星辰……这第一种说法相信的人有很多,但可信与否,暂时也无从考证;不过就承极天界现在的情况来看,已经可以肯定这第二种说法,绝对是在骗人。 因为赤狐王的魂魄并没有出现在这里。 飘渺的云雾里,一脉仙山峰峦高耸,飞泉流瀑悬挂在山涧其上,异草仙葩结放于幽谷之间,丹枫白鹤,雀鸟莺啼,一片仙幻桃源之景。而这座的亦真亦梦的山脉之间,千百年来默默静立的,是一座雕栏玉砌、恢弘庄严的坐山神殿。如同它威仪的外表一样,它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美其名曰:紫极宫。 不同于外面群山间的鸟语花香,这紫极宫的大殿给人的感觉,却是压抑的。这里的地面是由最稀贵的青金石打造的,每天都有仙婢擦拭,所以显得特别光鉴可人。大殿中央有一个微微高出周围地面的龙台,也是用青金砌成的,龙台上摆着一张雕花胡塌,另外屋顶上用金粉绘着载歌载舞的飞天。两排盘着九龙的白玉梁柱就在青石地面和彩绘屋顶之间顶天立地地高耸着,大约十多米高的样子,除此之外大殿中再无其他的摆设和装饰。或许是因为太过空旷的缘故,大殿里的气温整整比外面低了好几阶,又或许是神殿太大的缘故,就连神祠行走其间也会显得十分渺小。 此刻,一身暗色的伏魔使正弓着身子跪在那龙台之前,身形在空荡荡的大殿中,果真渺小得犹如蝼蚁一般。 不同于伏魔使的低小卑微,龙台胡塌上坐着的那个男子,此时却是悠然自得地享用着他的挚爱——一樽盛在琉璃酒器中的葡萄果酿。这个男人生得十分俊美,他有一对上挑的凤眼,高挺的鼻梁,额头光洁宽广,眉宇间尽是隐隐可见的霸者之气。他的头发很长,有些轻微的卷曲,但他没有束发,只是任由它们随意地耷拉在他那身神秘却不失华贵的紫色长袍上。袍子的衣领和袖口上都有用金色和深蓝色的丝线绣着凤鸟还巢的吉祥图腾,无论面相、穿着还是气度,这个男子都跟跪在龍台前的伏魔使有着云泥之别。 这会儿,这个俊美傲慢的男子正闭着眼睛陶醉地细品着那尊果酒,好像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面前还跪着个人,而且这个人已经等了他半个时辰之久。 他就是这座紫极宫的主人——凤鸣上神。 既然是主人,那么摆摆架子什么的,似乎就全然可以理解了。可想而知的,龙台上喝酒的男人是紫极宫的主人,那么龙台下对他恭恭敬敬的伏魔使自然就是他的仆人。 好在他这个仆人的脾气不坏,至少在主人的面前,他不敢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凤鸣上神终于把那杯酒喝完了。捧着见底的琉璃酒樽,他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道:“你说有人跑去大闹鼎剑阁?” “是。”伏魔使依然低着头:“对方还连偷硬抢地拿走了离合镜。” “有胆识,做得好。”他没有生气,反而冷冰冰地夸了对方一句。 鼎剑阁是中原剑会的发源地,直接隶属承极天界的管辖。天界诸神要是有什么想法想在人界执行的话,也会通过鼎剑阁,直接传达给中原剑会的那群通灵师——尽管他们平时根本无心于人界之事,更别说有什么想法。 由于许多人畏惧天威,他坐上上神之位的这二百年里,或者他飞升成神之前更早的一段间,据他所知根本没人敢招惹中原剑会。要知道,招惹了中原剑会等同于招惹了天界的神。 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比如他那个现在正被关在封妖台上的宝贝徒弟。 “查清楚对方什么底细了么?”他冷声问,很显然他对这件事情感到有兴趣。 “对方有三人,分别是赤狐族阿弥、木妖柴荣命姬、还有个不知名的桃妖。” “原来是徒媳……有趣。”听到阿弥的名字,凤鸣上神眼睛闪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他身边所有比较有意思的事情,似乎都跟他那个宝贝徒弟脱不了干系。他稍稍换了个姿势,又问:“柴荣命姬是什么人?” “悲鸣树林的领主。”伏魔使想了想,又补充道:“就是杀了紫电的那一个。” “喔……”龙台上的男子漫不经心地用鼻子应道,尾音还拖得长长的:“你让风裂和御雷下界一趟,替本座打探打探这个阿弥有多少斤两,但此人千万要给本座留下活口……至于柴荣命姬那边,能一招杀死紫电的绝不是泛泛之辈,本座只怕他们两个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你叮嘱他们先不要跟她交手。” “伏魔领命。”面色蜡黄的男子应声道,话刚落音,人已不见了踪影。 第六十章 冰魄生法 不大的珍药房里蕴散着浓浓的药香,问诊的床架边,放了两盅正熬了一半的药草,呛鼻的淡棕色气雾的交织着,几次都差点把妆衣的眼泪给熏了出来。 床架上的女人弓着身子,左手紧紧地抓住床沿,右手则捂在胸口上。妆衣看到她的脸色发紫,一副喘不过气呼吸困难的样子,她抓着床沿的那只手更是用力地抠着,甚至还把其中一个指头的指甲给抠得掀开了去。 妆衣被这女人的阵势吓得有些害怕,慌张地问卫枫道:“她这是怎么了?” “这叫急性心肌梗塞,是心脏病的一种。”卫枫一边解释着,一边小心地把女人从床上抱起来,他把右手支在女人身后,尽量让她用一种放松的姿态坐好,然后用左手不断地从上往下拍打着女人的胸脯,替她顺气。 “心机……更色?”字面上理解莫非是有心机的人才会得的一种病?这么说眼前躺着的这个女子很有心机?妆衣只觉得听得一知半解,傻傻地想着,眼里却是嗔目结舌地看着卫枫毫不避嫌的举动。以前倾羽就常说卫枫是个疯子,举止怪异不讲,还最喜欢满口胡言乱语,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虽然知道卫枫是个很讲义气、并且相当靠得住的人,可对于他各种惊世骇俗的怪异举动,妆衣也绝对是深受领教。 他的言谈、观念,他的行事准则,甚至他脑子里的那个世界……他的一切一切,似乎都和她身边的人是全然不同的。 等女人的呼吸稍稍放缓,卫枫这才拿出几个药丸塞到女人嘴里,又端来一杯水帮女人送服下去。一切做好后,卫枫见妆衣还眨巴着一双大眼干等着,于是很是抱歉地挠挠后脑,想了想,尽量用妆衣能听得懂的话道:“就是一种心疾。” “哦……”妆衣懵懵懂懂地道:“心疾啊……” “嗯,这种病一般是祖上遗传的,只能克制缓和住,没法彻底根治。” 妆衣看了看床架上躺着的那个女人,虽然服了卫枫的药,她的病情已略得舒缓,可是她依旧是用手紧紧捂住胸口,脸色难看得像张白纸似的。妆衣忽然想到西岭雪日前教她的那套可以通过弹奏着的意愿操控人思维的冰魄十二弦生法,正好可以试试效果,便对卫枫道:“卫大哥,或许我有办法可以叫她舒服点,能否让我一试?” “你?”卫枫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妆衣,心想反正有自己在一旁帮忙看着,应该让妆衣试试也没有什么大碍,于是耸耸肩道:“妹子请便。” 妆衣点点头,走到隔壁把搁在外间的冰魄十二弦抱了进来,然后把琴在膝头上放好,‘铮铮’几声便弹了起来。她左手按弦,调拨出琴的音节,右手则轻轻搭在弦上,辅以轻挑、慢扫、揉拨、重勾等手法,将一支姹紫嫣红中人人耳熟能详的坊间小曲如行云流水般地弹奏了出来。 这其实是一支很普通的曲子,名为《西湖春朝》,教坊里人人都会,但妆衣弹的时候心里全是对床架上那个心疾的女子快些好起来的美好祈福,心情也是无比安宁平静。她心里想着让这个女人赶快睡去,不知不觉袖口之下手腕内侧的地方,有一枚雪花型的结印正微微发着若有若无的淡色光芒,仿佛领会了她的心意因,此时那把冰魄十二弦的琴声也是十分祥和,连韵律都带着那么点万物复苏的意味。 卫枫并不是很明白她的指法和冰魄十二弦中的奥妙,只觉的耳际有一连串的音符连贯而过,瞬间仿佛让他置身于春草岌岌的青青湖畔。他的鼻间似乎闻到一股淡淡的青草芳香,接连几日因熬夜配药没睡好的身体也因此充满了叫人精神抖擞的活力。 曲毕,床架上那个女人已经睡了过去,眉目舒展,丝毫没有难受的样子。 卫枫心中一动,赞道:“妹子好琴艺!常听人说绝技可叫人忘忧,我今天算是见识了。” 妆衣看着冰魄十二弦的生法奏效了,心中也是大喜,要知道西岭雪教给她驾驭冰魄十二弦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通过音控来使用这种治愈能力,她转身问卫枫道:“卫大哥后面还有多少个病号?” “十六个。”卫枫拿起桌上的笔录翻了翻,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登记问诊记录,他皱了皱眉,无奈地叹了一口:“这个季节生病的人总是特别多。” “卫大哥可否让妆衣再此随同?”妆衣有些支支吾吾地问道:“我……想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忙的地方。” “当然可以。”卫枫一口答应道,他不知道就这点小事妆衣有什么好别扭的,反正他一个人对着这些病号刚好烦躁的很,有人陪他说话、还有这么美妙的琴声在侧,他自然是求之不得。就好比一个人在寒冷的深夜里加班,昏昏欲睡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陪你一起奋战的朋友,同时还有一台唱片机……这种感觉和一个人孤零零坐到天亮肯定又是全然不同的。 “我这里地方小,还有点乱,我还担心妹子你会不习惯呢。”卫枫笑眯眯地说着给妆衣倒了杯茶,然后拉了拉桌案边的小绳。那根绳子一直连接到走廊外面悬挂的一串铜铃上,他每次拉那根绳子,珍药房外面走廊上的铜铃就会应声响一下,这样就能通知走廊上候诊的人,里面已经好了,进来下一个。 有一次妆衣曾问他,“这个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当时卫枫很不客气地说了一个字:“我。” …… 妆衣捧着那个茶杯轻抿了一口,一股淡淡的清甜立马从舌尖传入口中,她愣了愣,问:“这茶怎么是甜的?” “茶里加了姜花,姜花性味辛温,喝起来自然是甜的。”卫枫拿着小金称,一边往那盅正在熬的药草里加了两钱白术,一边应道:“我这屋里本来空气就闭塞,加上进进出出的全是病号,现在又是春天,这种季节交替的时候如果一不注意最容易受传染了……我怕麻烦,所以干脆把上面发的碧螺春全给换成了自己煮的姜茶。” “入茶前我已经把姜花用陈皮和桑菊放在一起煮过一遍,现在应该没有辣味了……”卫枫说着又习惯性地挠了挠后脑,有些不好意思道:“不过妹子你要是喝不惯,我还是去给你重泡一壶吧。” “不用麻烦了。”妆衣抬头冲卫枫笑笑:“茶很好喝。” 她话刚落音,下一个病号已经进来了。 …… (有读者说想看卫妆的cp=v=) 第六十一章 富庶之邦 整整一个晚上,卫枫都在那成堆的药草里忙活着,问诊、施针、写处方、抓药。而妆衣则是安静地坐在一旁拨弄那把冰魄十二弦,她通过意念操控琴音的治愈能力,为那些患病在身的人在意识上减轻痛楚,同时也给卫枫继力打气。 灯影里,卫枫的脸呈现出一种带着暖意的古铜色,碎乱的发丝像稻草一样地贴在他的脸颊两侧,他的衣服也奇怪得很,是用好几种像是零头一样不同的彩线粗布拼接缝制起来的。别人是衣服上打了一小块补丁,而他则是补丁上贴着一大片衣服……明明就是这样一种不伦不类的打扮,配上卫枫的剑眉朗目,却显得无比协调,让他原本就俊朗的模样更是英气逼人。 两人就这样默契地配合着,把原本卫枫以为要忙到亥时左右的长长的病号,竟然提前了一个时辰,在戌时的时候就已经全部接待完了。 …… 沧浪海上,烟波浩瀚,汹涌的滔滔海浪随着年复一年奔流不息的潮水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卷起数十丈的高浪,在空中骤在一起,迸飞出千重白花花的水珠……那层层叠叠飞溅的水雾,不停咆哮着、翻滚着,犹如北国终年呼啸的风雪。 惊涛骇浪中,一只飘摇的小船,正破开浓雾,幽幽摆动着船桨,向海这边的中原大陆驶来。 船头上坐着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艳丽少女,她披着一身棕榈织成的防风蓑衣,带着大大的竹编斗笠,美丽娇俏的外相隐藏在斗笠的阴影里,欲说还羞。她的长发全数挽了起来,被那个竹斗笠牢牢罩住,只留下耳畔几缕细碎的发丝,透着幽亮的银白色,还证明着她身为妖族的身份。 她望着海面上一处已经隐隐可见的青灰色小尖,知道那里便是此行的目的地――中原大陆。 小船一点一点地驶近海港,蓑衣少女下了船,向前行了几十米,在海边的渔村要了两口茶,又到附近的马厩里牵来她两天前托寄养在这里的那只棕色的骏马,买了一些水果和干粮之后便扯了马缰上了官道。一路上,她的头都一直低着,好像生怕别人会认出她那略微外露的银色头发和赤红色的眼睛。 少女提着缰绳,纵马在官道上快步驰骋着,心里却是忧虑着,那四根神州支柱的具体位子。如果要把东陆十六国划分为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的话,那么除开重洋之外的出云境和蓬莱,她现在所处的祈风国应该就是唯一一个在‘正东’方位的国家,也就是说,这第一根神州支柱,就在祈风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祈风国是出云境前往中原大陆途中的必经之站,也是东陆十六国最大的商贸枢纽,说到祈风,估计人们的第一印象就是:钱。 祈风国很有钱,可以说是东陆十六个国家中最富裕的一个。它的地矿资源丰厚,贸易港口诸多,还掌握着大片大片海上领域。整个东陆大大小小上万个酒楼饭店里吃到的鱼产也几乎全数产自这里,所有前往出云秘境和蓬莱国的船只若是出海也都必须经过这里,有传言,祈风国每年在海关管理上赚得的泊船路过费,就是其他国家全国上下总收入的好几倍。 祈风国的国库究竟有多富足没有人知道,不过阡陌先生曾在他那本冠绝天下的《珍珑策》中做过这样一个推算,说是如果祈风要迁国库话,那么不包含国库里大大小小的宝物,就是金子,也等用七百峰骆驼,昼夜不停地来回运上1年的时间。 但此时让这个纵马扬鞭的少女所心烦的,正是因为那根她苦苦寻找的东方神柱,就在一个她明明知道却无可奈何的地方。这个地方有全国上下最森严的把守,它明明离她很近,但她根本没法靠近它,更别说去大闹一场……少女已经通过多方打听得知,这个地方就在祈风国的皇城里,世人对它更为熟悉的……是他那个被称做‘不动如山’的名字――维京国库。 阿弥叹了一口气,她不明白这个馊主意飞鹰大帝究竟是怎么想出来的,把国库建在神州支柱上……他难道准备拿金砖给神州支柱重新换个地基?就算有钱也不用这样张扬吧,再说整个东陆有谁不承认祈风国有钱? 不论如何,她决定先回一趟下梁,找柴荣看看她能不能给她想出个好点子来。好在维京和祈风是坐邻国,不算远,从这里昼夜兼程快马加鞭赶到下梁,也就三日的行程而已。 不知是为什么,自打从鼎剑阁中盗出那面离合镜之后,她总是想快点找到倾羽。 她很害怕她等不了,或者说,她怕即使她等得了,倾羽也等不了…… 还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听老狐王说过,天界有个专门折磨妖族的屠宰场。凡是被抓到那里去的妖族,会受尽各种各样严酷的刑罚,然后被耗尽生命一点一点地死去,没有一个能够活着回来。 又听说若干年前漠北那带曾出过一只大胆的花妖,企图用美色勾引莲台上神,后来事情败露,被一干神将抓去那个屠宰场里,扒光了身上的皮,然后扔进虿盆里活活叫虫蚁咬了好多天后才慢慢死去。一件勾引上神的小事姑且这样小题大做,那杀死老狐王、盗走避雷珠那么大的罪名,倾羽岂不是每在天界多呆一天,他就会多受一天那样非人的酷刑? 她不知道他现在还活着没有,她甚至更害怕当她找到他的时候,看到的会是他被剥光了身上的狐皮丢在虿盆里的样子……想着想着,胃中突然一阵没来由地作呕,阿弥咽了口唾沫,她觉得她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了! “驾!――”阿弥甩了甩手里的鞭子,两腿用力一夹,那马儿颇通人性地加快了蹄下的速度。 …… 封妖台上,倾羽似是感觉到了阿弥这样奇怪的联想,眉头一皱,轻轻地干咳了两声。 第六十二章 天道轮回(一) 望水知柔性,看山欲断魂。(.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纵情犹未已,回马欲黄昏。 …… 这已是倾羽被囚禁在封妖台后的第一百个日暮了。 流云满天,延绵的山峦在渐渐冷下来的天幕下变得更加空远,飞霞为黄昏时分的承极天界镀上一层柔美的金边――不得不承认,封妖台虽然戾气缭绕,可却不失为一个居高临下的极佳观景台。 但牢中那个被四条粗重的铜链拴住的青衣狐妖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金色的牢笼像个半球形的罩顶,结实地罩住了盘膝坐在六芒星法阵里的他。牢笼的顶部停着许多大翅扑朔的苍鹰,它们凄厉地怪叫着,时不时扑棱棱地抖落下一片纷纷扬扬的黑色羽毛,如若不是有那青金大罩的阻隔,只怕这些凶悍的魔物早就飞下来将笼子里的那青衣狐妖分食了去。 而那人只是无动于衷地半垂着眼脸,好像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在这样平淡无波的日子里,倥偬的时光竟也就如云层之下那变幻莫测的白云苍狗般地,在一个又一个不知不觉的晨昏里,被他不知不觉地忘记了。 有清淡的酒香从空气里传来,来人的脚步轻答答的,却叫倾羽微微皱起了眉。(.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段时间,御雷经常过来看他,有时候还会带上两坛小酒与他轻聊浅酌一番。他本不爱理人,若是换做伏魔使或者凤鸣上神来了,任他们说什么他都是沉默着一言不发,唯独御雷不同,他对他有过一次以身相救的恩惠,他的心底自是少了几分抵触……因此两人之间不知从何时开始竟有了一份莫名其妙的友情,每每在封妖台这种戾气狼藉的地方,还能忘却身份的对立举樽对饮。 天宫寂寞。重霄之上,有个谈心的人总好过就此浑浑噩噩地虚度时日。 但是这日来的人却不是御雷。 莲花静绽般的脚步声轻轻走到他面前停下,淡淡问道:“要不要来两杯?” “雨刑司?”倾羽听出了时雨的声音,有些嘲讽地苦笑了一声,问:“来送我上路的吗?” “你多虑了。”时雨依然是那种淡淡的口气。她把目光轻扫过倾羽,倒了一杯酒递给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道:“我不过是受人所托,来此与你小酌两杯。纵然你罪大恶极,不过没有上头的指令,时雨也不会擅用私刑。” 她说话的语气很平淡,波澜不兴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倾羽总觉得她的声音和说话的语气都很像一个人,这个人他一定认识,而且还很熟悉,不过他一时间也想不起来这人究竟是谁。只听时雨说着,话未落音她已一抖麻白色的裙摆在倾羽身旁坐了下来。 “别挨着我。”时雨刚坐下,倾羽一句话已脱口而出,他向边上挪了一挪,皱眉道:“我身上脏。” 他嘴里虽然说着‘我身上脏’,脸上却摆明了是一副‘你身上脏’的嫌弃表情。 时雨稍加一愣,之前就领教过倾羽的倔脾气,没想到几日不见这小子倒是更变本加厉了。不过时雨品性温厚,想到倾羽整日动惮不得地被锁在这里,有这种反应也在所难免,跟之前来这里的其他妖族比起来,倾羽的脾气不坏,对她也已经是够客气的了……她愣了一会,也不与他一般见识,只淡淡道了声:“随便。” 两人开始各自低了头喝酒,但是都没有人愿意说话。喝酒本是一件很解忧的事情,可不知怎么地由这两个人做出来倒像是一个枯燥无聊的形式。原本一个其乐融融的场景,但是按在这两个不爱说话的人身上,整个喝酒的过程都十分无趣,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显得很是怪异。 “雷师弟被师尊派到下界去了,说是要办点事,这几日估计都来不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时雨忽然开口道。 “哦。”倾羽应了一声,他的回答很冷,两人似乎实在没有什么话说。 时雨看了他一眼:“怎么你好像一点兴趣都没有?” 倾羽莫名其妙:“我应该有?” “对不起,我以为你和雷师弟关系很好。”时雨说道,语气还是那样宠辱不惊,清清淡淡的。 “不能说好,但也总算不坏。”说到御雷,倾羽浅浅地笑了笑:“我们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时雨帮倾羽把手里的酒樽斟满,轻叹道:“其实你大不必如此,只要你承认自己的罪行,依尊主对你的宽厚,定会从轻发落。” “从来就没有做过的事情,要我怎么承认?”倾羽接过那杯酒喝了一口,喉咙里苦涩涩的:“你们口口声声说我为了权位杀了蛮灯上神,可他是我的祖父,我若是觊觎他的权位,大可以等他百岁之后冠冕堂皇地把他的衣钵继承过来,我有什么理由要杀他?你们说我盗走避雷珠,避雷珠是加快修炼速度防止雷劫之物,可你怎么不想想,老狐王被杀的时候我已经修成了人形,我盗那东西何用?再说避雷珠若是真在我身上,为什么我还会在二百年前那场天雷劫里被你的两个师弟打伤?这些你到底想过没有!” “你的资质极佳,妖骨又是六界万妖中的上上等,没有想到你居然这么笨。”时雨道:“眼下的情况是,你不认罪就会一直被这样锁在这里……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执着于做过没有?” “你说我执着?哈哈,难道你就不执着?凤羲宸就不执着!?”倾羽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句,竟是把凤鸣上神的名号都给直接叫了出来:“你们认为我执着,希望我乖乖抗下那些子虚乌有的罪名,如果我放弃了我的‘执着’,那么我岂不是成全了你们这些神的‘执着’?神认为众生都是神,惟愿众生成就……若当真如此,又如何会将自己摆的高高在上惩罚众生?” 时雨被倾羽这么一质问,登时有些无言,定了定心神,又道:“神没有我执,因为神教人破我执、法执。” “愿法界众生皆能成就无上正等正觉,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执著?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成佛?为什么有了天还要有地,有了阴还要有阳?” 时雨彻底哑口,她发现自己清心静欲地修行了这么多年,竟然找不到一句像样的话来回答这只小妖。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神道不仁,以众生为刍狗!” 倾羽冷冷地‘盯’着时雨,一字一句地说道。 (作者今天心情不好,所以男主稍微有点……扭曲……爆发起来吧!男主!-v-) 第六十三章 密林惊雷(一) 应该就是这里了吧。”卫枫背着一个大竹篓,自言自语地说着擦了擦额上因一路跋涉过来渗出的汗滴。 他的面前是一片巨大的树林,满目皆是丛丛密密拔地而起的树木,透过枝桠往林子里望去,看到的也只有一丛丛或深或浅的绿色,再深处却是被浓重的大雾遮住了眼帘,根本望不见底。 人说迷雾丛林居山鬼,一般人到了这样诡秘的林子里多少是会有些害怕的。 可这个年轻药师不但没有丝毫惧怕的意思,阳光俊朗的脸上反而还写着些许跃跃欲试的欣喜。 他记得城东二十里的这个地方,不久之前应该还是一片乱葬岗,人很少也很荒凉,可是从前段时间开始,这里却突然变出了这么片树林来。下梁城里的人都说,这是一片鬼树林,可是在卫枫眼里,这片树林简直就是一片可以助他畅行医路的大宝藏! 卫枫看了看脚边缠绕在那些大树根部的绿色小植物,伸出一只手仔细地数着:“淮山、黄连、党参……呃?还有山鼠草?” 他赶快跑过去,拿出一个小铲子小心翼翼地把那株有着嫩嫩茎叶的淡绿色小植物连根撅了起来,这可是很珍稀的草药呢……他想着,心里一阵兴奋,又顺手把一旁的两株淮山也从土里拔了出来,装进背篓里。 …… 短短二个时辰,卫枫只不过在这片树林里走了小半圈,一个背篓已经全数装满了形形铯铯的草药,其中还有几棵下梁城中根本买不到、价格贵的叫人发指的稀有品种。(.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最后,背篓装不下了,他只好拣了一些比较常见和售价便宜的出来丢掉,再找几株昂贵一点的堆进去。 ――天知道他把那些草药丢出来,又或者看到那些珍贵的草药却无能为力将他们一一带走的时候,心有多痛! 此时此刻,卫枫真是恨不得把这片林子整个搬到他的药房里去。 临走的时候,卫枫又小心翼翼地在地上挖了几个小洞,把那些自己从背篓里丢出来的草药重新种回土里去,他心里想,等这些小东西长大了,他还是要来将它们拔走的。 一切做完之后,年轻药师汗涔涔地起身,背着一篓子的草药往回走。 大获而归。他美滋滋地想着。 …… “给本小姐闪开――!”突然,年轻药师听到自己上方的枝桠间有什么人大吼了一声,于是他本能地循着声音的方向抬头往头顶的树枝上望去―― 他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只见一个红色的人影已经从树上飞身一跳跃了下来,正好不偏不倚地把他砸倒在了地上。 咔哧―― 竹篓应声被两人的重量压裂。 一篮子形形**的药果、嫩茎,混杂着树林里泥土的气息,登时在卫枫的身下一点点地化作汁水流开。 他定睛看了看压在自己身上的少女,她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色短装皮甲,长得虽然不是那种倾城之貌,但也是很好看的。只是这满头银色的头发……难道是妖么? 那个从天而降的红衣少女却直起身来左右交互着拍了拍两手,皱眉嗅了嗅自己手心的绿色汁液,一脸鄙夷地向卫枫问道:“这都什么黏糊糊的,真是恶心死了。” 一个百感交集的表情忽然僵在了卫枫英俊的脸上。 他咬着嘴唇,什么也没说,心里却已经炸锅了―― 你妹的你妹的你妹的你妹的你妹的!我的药草……我的药草……我辛辛苦苦摘了大半天的药草!啊啊啊啊啊!!! 红衣少女奇怪地看了卫枫一眼,两眼一瞪就冲他凶了起来:“你干嘛一直盯着本小姐看?” 卫枫挑眉:“我在看你到底打算在我身上坐多久。” “坐到你扁了为止!”少女毫不客气地回道。 “喔。”卫枫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向少女伸出手去。 “干什么!”少女反应极快地打开他的手。 “你头上有个虫子……” 她吓得马上从他身上跳了起来。 “哪里哪里?虫子在哪里?”少女低着头,紧张地拿手拍着自己的头发。 “爬到你衣服里去了。”年轻的药师默默捡着地上一些还没被完全压扁的药草,漫不经心地说道。 “什么!”少女听后大惊失色,赶忙那手拍打起自己身上的衣服来,一边拍打,一边全身颤抖着:“虫子!我身上哪里有虫子?!” 卫枫也不理她,一心挑拣着地上那堆草药残渣中尚且还算完好的部分,心痛地看着这满地被压成泥渣的药草,仿佛摆在眼前的不是一片片药叶,而是一张张被撕烂了的百元大钞――他觉得他的心简直都要痛死了! 那红衣少女抖了一会儿,余光瞥见正在一旁对着那个破竹篓认真挑选草药的年轻药师,忽然就停下手中的动作…… “……你骗我?” 卫枫还是不理她。 “你居然敢骗本小姐!?”她一步迈到他的面前,提高了声音质问道。许是从小就被赤狐王宠着的缘故,身为赤狐族公主的她从来就不曾尝试过被人捉弄的滋味,此刻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刚被一个人类狠狠戏弄了一把。 “你知不知道这些药我采了多久?”卫枫忽然抬起头,斜着眼角看她,答非所问道:“四个小时!整整四个小时哎!”他说得理直气壮的,明摆着就是那种‘我就骗你怎么样’的神情。 “小石?哪儿有小石?”阿弥奇怪地看着卫枫,她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就是时辰,两个小时等于一个时辰!”卫枫指着地上一滩被碾成紫色汁液的药果,没好气地对阿弥道:“这一篓草药我足足摘了两个时辰!可就在刚才……全部被你给糟蹋了!” 阿弥愣了一下,语气却明显软了许多:“本小姐又不是故意的。” 卫枫又开始不理她了。 他脱下披在身子最外边的那个短袖的罩衫,小心地把拣好的药草一棵一颗地拨进去,然后手法灵活地将两段的衣角拉到一起,扎成个结。因为大夫这一行经常要接触到帮人包扎伤口,所以这种结他打得很熟练。 “这些呢?”阿弥看着被卫枫弃下的那满地的药草,觉得其中有一些还相对完整,有些愧疚地问道。 “这些或多或少已经有所坏损,或是混杂了其他草药的茎汁。有些药草,只要差之微毫就会变成致命的毒药,所以一旦药性不纯,就绝不可以再用……”他回头看了身后的红衣少女一眼,扬起下巴自信道:“行医者,必须要对病人的安危负责,我卫枫从来不会拿别人的性命当儿戏。” 阳光透过树梢的缝隙照耀在他英俊的面孔上,一对深棕色的眼眸特别明亮。 …… (密林惊雷,这几章是一处小篙潮。昨天小年,过完之后很多朋友都放假了,不知道大家回家的车票都买到了没有呢?回家要记得好好放松一下,陪陪父母什么的~~另外请大家一定要继续此文,小蚕在长长的网线这头,与君共勉!) 第六十四章 密林惊雷(二) 年轻的药师背起那个外罩衫临时扎成的小布包就背着阿弥往树林里的另一条路走。不就是一篓子药材么,有什么了不起的,真是个又小气又记仇的家伙……阿弥在他的身后对他狠狠地扮了个鬼脸,在心里暗骂着。 有风起,呼卷着枝节细末间那一丛丛或深或浅的青绿,一树挨着一树,连着整个树林都随风沙沙作响。声浪隔着繁茂的树叶从眼前的翠绿色向远处更深的墨绿、苍绿、甚至靛青色推去,传至幽深之处,仿佛撞到什么无形的罩壁,安静了须臾,又激荡起浑厚的回音震彻回来。在阴暗的密林深处,有如悲鸣。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风……阿弥浑身一震,这种感觉太诡魅,树林里似乎藏着什么,将她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风中飘散着甜腻的花香,隐约还带着那么一点……神明的气息。 “快走。”阿弥突然开口道。她的声音不大,但很明显是对那个背对着自己的年轻药师在说。 还没走出多远的卫枫循声回头,莫名地问了一句:“什么?” “快走!”重复,这一次阿弥几乎是咆哮般吼出来的。只听天空一声巨雷,几乎是在阿弥喊完这句话的同时,她的长鞭已经向着林子里的某个方向抽打了出去。卫枫顺势看去,那绿叶的阴影背后,本应没有人迹的地方却忽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似乎打到了什么,随即他听到一个轻蔑的笑声,用某种飘忽但是很有磁性的男音低低地说了句:“被发现了啊。” 不远处,一身红衣的阿弥扬起鞭子向后跳开,刚才那个巨树的阴影底下这才慢悠悠地踱出个人影。 卫枫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那个突然出现的清瘦少年。这个少年年纪上看起来要比他小上一点,长得眉清目秀的,个子不大,莫约比他矮了一个脑袋,身材却实在是瘦得可以。他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袍子,是那种很宽很大的款式,被风吹起来鼓胀胀的,愈发地显得那个少年清瘦萧条……但真正令卫枫惊讶的却是,就在那个少年走出的那片阴影的前一刻,那个地方还是连半个人影都没有,而这个墨绿色宽袍的少年也不是从树后走出来的,而是在卫枫的眼皮子底下,从无至有,在空气中一点点地凝聚成了人形! “隐身术吗……”阿弥眯起眼,戒备地把鞭子横在身前:“你是什么人?” “反正你都要死了,我是什么人于你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既然你想知道,我还是告诉你让你死得明白一点好了……赤狐公主阿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前些日子应该是到鼎剑阁盗走了我天界法宝离合镜对吧?我乃承极天界凤鸣上神坐下第一神将,风裂。”清瘦的少年很有耐心也很有礼貌地介绍着:“今次奉凤鸣尊主之命前来取你首级。” “哼。”阿弥冷笑:“就凭你?” “不,是凭我们。”风裂笑笑,仰头对着天空喊道:“雷师弟,下来吧!” 天空中又是一声巨雷,像是在回应那个少年一般地,从云层总飞窜而下一道玄色的光芒,扎入丛丛密密的树林之中。没一会儿功夫,一个黑衣散发的少年就出现在了三人面前,这个少年看起来比风裂要稍微强壮那么点,给人感觉冷冰冰的,木讷的脸上出了危险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御雷。”他微微颔首,生硬地对卫枫和阿弥挤出一个名字,知道的明白他是在自我介绍,不知道的还以为从他嘴里念出的是一个陌生人。 “凭我们两个,这样够不够资格?我可爱的赤狐公主?”风裂挑衅地问道。 “承极天界的人是吗……这么说本小姐的未婚夫就是被你们俩个带走的了?”阿弥突然想起什么,沉声道:“来得正好,本小姐正愁着没地方要找你们要人呢!看鞭――” 阿弥话刚说完,手里的鞭子已经朝着风裂挥了出去。风裂轻轻一笑,就在鞭子将要打到他的那个刹那,只见忽然卷起一阵狂风,将他整个人都融进了虚无透明的空气中去! 鞭子‘啪’地一声打在了方才风裂背后的那棵大树上,林子里震了一震,随即那棵树的树干上出现了一条小小的裂纹,倾斜、折断。而此时不远处一旁的平地里,空气又开始一点点地具象起来,慢慢地衍化成那个身穿墨绿子的清瘦少年。 “啧啧啧,女孩子脾气这么急躁可不好……”风裂对着那断树详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然后他又望了眼一旁的卫枫,笑道:“怎么公主不打算叫你的同伴过来跟你一起吗?我看还是二对二会公平一些吧……” 阿弥这才想起一旁还有个卫枫,她转头看了他一眼,刚好年轻药师也正用一种询问的眼神看着她,明显他想弄清这都是怎么回事。 “他就是个人类,本小姐不认识他,放他走。” “公主想一个人打我和师弟两个也不是不可以,可是这事如果传出去,给人家说我们天界的人以多欺少就不好办了呢。”风裂微笑着,很有礼貌地说道。不过显然他并不相信卫枫和阿弥不认识这一说,因为前不久他明明还看见阿弥整个人坐在卫枫的身上。 “谁说她是一个人了?”忽然,一个甜嫩嫩的声音接口道。林中几人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他们的头顶上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个明黄色衣裙的小女孩,女孩只有四五岁的样子,赤着一双脚丫子,肩头上还立着一只黄色的鹂鸟。 “阿柴……?”卫枫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那树梢上的小女孩,在脑子里飞速思索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柴荣不是妆衣的表妹吗?之前听妆衣说她回家了,现在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片树林里?难道是迷路?那她又是怎么爬到那么高的树上去的?还有,为什么他会感觉柴荣和那个红衣少女很好像熟悉的样子? 他想着,又转头看了看一旁的阿弥,只见红衣少女抬头看着柴荣,娇艳的嘴角漾起了一丝笑意。 第六十五章 密林惊雷(三) “卫枫哥哥。”柴荣显然也看到了卫枫,一脸无害地招手和他打了个招呼。 “阿柴,你怎么会在这里?”年轻药师抬头对枝上的人喊道。 “这事情说起来好麻烦呢……”仿佛在思索着要怎样回答,柴荣单手托起下巴,看着地面沉思了起来。过了片刻,她忽然道:“卫枫哥哥,你还是先去旁边休息一下好啦,这个等一会儿阿柴处理完手上的事再慢慢和哥哥解释。” 卫枫刚‘哦’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见树梢上那个明黄色衣裙的小女孩转过头向风裂道:“既然风神将选择在阿柴的树林里闹事,阿柴也理应要尽一下地主之谊。风神将刚才说要二对二才公平一些,那么现在这样子应该很公平,阿柴是她的同伴,就由阿柴来陪你们打。不过至于这个人嘛……”柴荣拿手指了指卫枫:“他真的只是个人类,你们还是放他走吧,不然天界扰民的罪名发落下来,阿柴怕你们担当不起的哟!~” 柴荣一直是笑眯眯的,说话的语气很可爱也很认真,不过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不是在开玩笑。 卫枫只觉得越听越混沌了,什么叫“他真的只是个人类”啊?难道说柴荣也不是人?那妆衣呢?妆衣是她的表姐,妆衣是不是人?干脆一次性告诉他好了,他身边还有哪些不是人?或者说,还有哪些是人?敢情他的身边一个正常人也没有么?这么说他卫枫的运气实在不错,好不容易穿越了一把还他给扎进妖怪堆里了……如果倾羽那瞎子还能回得来的话,他一定要抽空找他讨教讨教,比如妖怪究竟是怎么变成人的,又或者各种不同妖怪的不同能力……等有朝一日他要是有机会穿回去了就也去写本书,没准歪打正着地就能把自己给捧成第二个蒲松龄。 风裂轻轻往御雷身边退了一步,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低低地问道:“难不成这小丫头就是柴荣命姬?” 他明明就见过柴荣。 御雷只当他老毛病又犯了,点点头说:“是。” “她很强?”风裂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他很好奇这样一个小女孩究竟是靠什么力量杀掉在天界从来就没有败绩过的紫电的,更不明白尊主为什么下令叫他们千万不要和她交手,难道在尊主眼里,这个小女孩已经强大到他和御雷两个联手起来都还不是她的对手? 御雷又道:“是。” “开什么玩笑……”风裂闷哼了一声:“尊主叫我们不要跟她动手,现在你说怎么办?” 两人这边正商量着,那边柴荣已经一跃从树梢上翻了下来。这一幕看得卫枫吓傻了眼,他生怕她会摔出个什么不测,可事实证明是他多虑了,柴荣足尖轻轻点地,纱裙轻盈,竟然从那么高的地方翻下来一点事也没有。 她把手背在身后,一蹦一跳地走到御雷面前,歪着脑袋道:“好久不见啦,小雷。” “好久不见。”御雷愣了愣,他似乎不大习惯有人这样喊他。 “小雷最近过得好吗?”这是个完全无关紧要的问题,可她似乎一点儿也不怕他。 御雷点头道:“还不错。”他的回答短促而精简,连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 “那就好。”柴荣眼睛笑得弯弯的,猫儿样的脸上有两个小小的酒窝。 风裂看出来这个小女孩似乎对御雷有意思。 “上一次我们没有分出胜负,今天继续吗?”柴荣还是笑嘻嘻的,微卷的栗色长发贴在因为害羞而显得有些红晕的脸颊两侧,她也很有礼貌,不过这一次总算是切入了正题。 风裂想起尊主曾交代他们千万不可以和柴荣交手的事情,又以为柴荣只是个小女孩,几句话骗一骗就可以打发过去,于是尽可能摆出一副谦和的样子,对柴荣道:“小妹妹……” “人家跟你说话了吗?”柴荣没好气地打断他,并且白了他一眼。 风裂一句话刚到嘴边就被堵了回去,他挑眉,直接哑口无言。 定了定神,风裂又回复到他一贯的好脾气模样,对柴荣笑道:“你没和我说话,可是我在和你说话。小丫头,你小小年纪就这样子凶巴巴的,长大了可没人敢娶你了。”风裂笑着调侃道,他小退了一步,让自己靠得离御雷近一些,也不转头,只是小声地说:“我来把这个柴荣命姬引开,那边的两个就交给你了。” 说着风儿一吹,风裂整个人瞬间散入空气里消失不见!随后远处一阵狂风卷过,只听‘咯咯咯’的几声巨响,悲鸣树林里已经瞬间折断了了一大排的树木! “混蛋!快给我住手!”看着自己的同族被砍伐,柴荣忽然急道。 “那也要你找得到我再说。”飘忽的声音带着戏谑的腔调从远方传来,林中又有好几排树木闻风折断。 御雷正想说什么,但柴荣身子一掠,已经朝着风裂大破坏的方向追了出去。 …… 温暖的日光从树叶的缝隙间笔直地照进林子,一道一道地,清晰地影射出空气里那一颗颗在阳光里翩翩起舞的小灰尘。 一束阳光透过**打在阿弥赤红色的眼眸上,亮荧荧的。 而同样亮荧荧的,还有御雷同样赤红色的眼睛。 御雷冷冰冰地扫了卫枫一眼,问阿弥道:“他真不是你同伴?” 阿弥:“不是。” 卫枫:“是。” 两人同一时间说道。 御雷皱了皱眉,冷着一张脸问:“谁说谎?” 阿弥:“他!” 卫枫:“她!” 这下好了,异口同声,不过气氛比之前更加不对劲了。 阿弥还想要说点什么,卫枫却已经抢先一步挡到她跟御雷中间,故意背对着御雷对她大声道:“就算你想掩护我,我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跑掉的,别忘了咱们是同伴!” 明显他是故意说给御雷听。 虽然和这个红衣少女素不相识,但是有种没来由的正义感正在左右着他――身为一个男的,绝对不能丢下她一个人走掉,何况柴荣好像也是跟她一边的。 所以他站了出来,一面说着一面还不断地对阿弥挤眉弄眼。 阿弥有点懵了。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在干什么? 第六十六章 密林惊雷(四) “你们想一个个上还是一起上?”御雷冷冰冰地问道。万年不变扑克脸――这是卫枫在心里暗自给他标上的定义。 “你就在这等着,这个人让我来应付。”卫枫回过头来做出一副很熟络的样子,握起阿弥的手万般温柔地对她说道,不过阿弥看到他拉着自己的时候,背对着御雷的脸上又是一阵挤眉弄眼。 这个人该不会是真的想要单挑御雷吧?阿弥忽然这么一想,瞬间感到有点神经紧张……对方是神族,她身为赤狐公主都尚且只有三成的把握可以打败他,更何况眼前这个有着古铜色皮肤的高大少年只是个凡人? 他到底打得什么鬼算盘? …… 光影婆娑,柔和地折射在少年微黑的古铜色皮肤上,明晃晃的日头里,御雷似乎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眼前这个目光笃定的少年,真的只是个人类? 要知道,真正强大的妖族,如果想要隐藏自己身上的妖气,是可以隐藏得滴水不漏的。 迄今为止,还没有‘人’敢这样一点畏惧都没有地面对他,至少他还从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 卫枫转过身来,两手抱拳对御雷道:“这位小哥,承让了。” 御雷素来喜欢这样做事直接的人,他点点头,操起手中的法器便作势要向卫枫发招。他持的武器是一对流星锤,看上去很大也很沉重的样子,与他纤瘦的身板极为不相称,但是他拿得很稳,也很灵活,好像那流星锤到了他手里就变得连一点分量也没有。 “柴荣?”御雷的招式还没发出,卫枫突然一脸惊讶地朝着他的身后喊出一个名字。 御雷心中疑惑,于是停下手里的攻击往身后看去――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只听卫枫大喊了一声:“就是现在!”然后他一把拉起那个赤狐族少女的手臂就拽着她往树林的深处跑。 等御雷意识到这是一个骗局的时候已经晚了,因为若干个大小不一的弹丸正接二连三地在他身边炸开,登时那块树林里浓烟滚滚,御雷只感到两眼一阵剧痛,竟是被那浓烟呛得好半天都睁不开眼睛! …… 密林里,卫枫拉着阿弥飞速地向前跑着,他一边跑,一边还不忘沿路洒下一些不知名的白色粉末和几颗大小不一的彩色弹丸。 “刚才你给他丢的那些小球是什么?”阿弥脚下跟着卫枫的步子,嘴里很好奇地问道。 “一些会让他的眼睛暂时看不见东西的辣椒弹,一些带有晕眩功效的迷魂弹,还有一些最普通不过的烟雾弹。(.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阿弥倒吸了一口冷气,又问:“那你现在撒的这又是些什么东西?” “吸入后让人出现幻觉的曼陀罗粉,还有沾到皮肤后会奇痒难忍的臭臭花。”卫枫一面跑着,一面很有耐心地向身后的红衣少女解说道。 “呃……”阿弥沉默了。 “在想什么?” “在想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卫枫不解:“这个重要吗?” “重要。”阿弥直言道:“因为本小姐很好奇,究竟是吃哪行饭的人,身上竟会放着这么多下作的东西?” “下作?……”卫枫被阿弥这句话说得愣了半晌,他左右又想了想,觉得这些东西可能真的有些下作。他想说自己是个大夫,不过转念一想,都被人认为下作了,说自己是大夫又有些有辱大夫这个高尚的职业,只好改口说:“我是个药师。” “可本小姐看你一点儿也不像。” “那你看我像什么?” “信差。”阿弥想了老久,终于吐出一个词。 卫枫干笑一声:“是因为我打扮奇怪?” 阿弥摇摇头:“不是,因为你跑得够快。” 她一路上被这个素不相识的年轻药师拽着,不过转眼工夫两人已经跑出了很远的一段距离。 “咱们都跑了这么远,那个扑克脸还会不会追上来?”两人又跑了一会儿,卫枫突然问道。 “他是天将,如果他想追,不管猎物跑到哪他都能追得上。”阿弥不明白‘扑克脸’是个什么意思,不过大致上可以猜出卫枫是在说御雷,如是回答道。 卫枫突然停下来,喘着粗气看了阿弥一眼:“那我们是不是白跑了?” “不一定,可能是你那些下作的东西暂时困住了他,也有可能他压根就不想追我们。” 卫枫又不说话了,其实是他觉得这两种可能都不太可能。 “你叫卫枫是吧?刚刚谢谢你站出来,你很勇敢,不过下次还是别干这种事了,很危险……”阿弥忽然道:“我叫阿弥。” 卫枫爽朗地冲她晓笑笑:“这个我已经知道了。” …… 两人从一棵又一棵的树丛里穿梭而过,转了几个弯,跨过了两条小溪,又下了一个坡,再回头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御雷的影子了。但他们不敢多做逗留,因为毕竟他们还没有走出这片林子,阿弥身上有很强的妖气,谁知道御雷会不会寻着这股妖气追上来。 他们就像两个亡命之徒一样在树林里飞速奔跑着,两人的裤管上都有些泥泞,衣服上也沾了枝叶间的露水变得没来由地肮脏。两个人在林子里又跨过一道岔路口,拐过一丛长根老树,一个转弯,眼见得已经到了树林的边缘,却忽然被一个鬼魅般的黑色人影挡住了去路。 两人猛然收住了脚下的步子,不由地都向后退了两步。 “玩够了没有?”那个黑色的人影冷冰冰地开口,说着还向他们逼近了些许。 卫枫咽了口口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冷静一点,他实在不明白,明明自己已经跑得这么快了,这个扑克脸怎么能出现在自己的前面堵截他们? “呃……我觉得刚才那趟……压根、压根不够刺激。”卫枫嬉皮笑脸道。他战战兢兢地看了御雷一眼,忽然放低了声音试探地问:“要不我们再来一把?” 苍天可鉴,他现在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 御雷冷冷打断他:“你给我适可而止。” 他的声音是那种不带感情和温度的,说话的口气也不重,没有强调,只是一种纯粹陈述的语气,但是这种语气却是听得卫枫心里又是一阵发毛。 第六十七章 密林惊雷(五) 御雷冷着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扑克脸盯着卫枫,全身散发出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阴森气息。他的衣服是全黑的,将他整个人包得严严实实;头发也是全黑的,散乱地披散在肩头,从来都没有梳起来过的样子。但他的瞳孔却是赤红色的,点在这个全身阴黑色的少年身上,像一簇熊熊的火焰……可此刻不仅是他的瞳孔,连他的眼白部分也成了那种红通通的颜色。 ——他半眯着眼睛,明显还没有从卫枫那几颗辣椒弹丸的创伤中缓过来。 御雷提起手里的流星锤,又向前走了两步。 卫枫一把将阿弥拉到自己的身后,然后猛地伸出一只手掌挡在他和御雷中间,低着头大声喊道:“别过来!” 御雷默默地看着他,脚下果然停了一停。 卫枫突然灵机一动,扬起脑袋就对御雷瞎掰道:“这个什么雷的你听好,你刚才已经中了我独家研制的‘追魂夺命苏丹红’!如果没有及时拿到解药,你的眼睛马上就会失明,然后三天之后全身溃烂七窍流脓而死!不信你看,你眼睛现在是不是很痛?” 阿弥一脸鄙夷地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卫枫,她很费解这个高大的人族少年究竟是怎样做到面对一个神将,不但没有丝毫的畏怯,撒谎的时候还能这样理直气壮而且面不改色的? 御雷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红着一双眼冷冷地看着卫枫。(.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卫枫见御雷没有做出反应,暗想应该是自己的心理战术成得逞,这个叫什么雷的家伙已经在害怕了,于是更加放肆地跟御雷谈起了条件:“不妨这样,我们做个交易,你放了我们,并且保证不再找她的麻烦,然后我马上就把解药给你,怎样?” 御雷愣了半会儿,也不理他,只是默默地拿手抚上自己那双赤红的眼睛。 然后他把手垂了下来,满脸漠然地说了句:“你骗我。” 卫枫一脸恐惧地看着他,只见他慢慢地把那只抚过眼脸的手抬到嘴边,然后伸出舌头对着指尖舔了一舔,皱眉道:“辣、椒。” 他说得很缓,声音也很生硬,一字一顿地。 被拆穿了。 卫枫彻底无语,他无可奈何地转身,两手一摊,继而深吸一口气,扯着嗓门对阿弥道:“跑——啊——” 几只栖息在枝叶间的林鸟被这一声巨响吓得四散而飞。 …… 一刻钟前树林里的那一幕再度上演。 高大的年轻药师拉着一身红衣的少女拼了命似的在树林里一阵狂跑,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只是狂跑着,尽量让自己离背后那个鬼魅般的黑衣神将远一点,再远一点。 御雷提着手里那对流星锤,冷冷地看着两个夺路而去的人,赤红色的眼睛半眯着——他还没有从卫枫那几个辣椒弹的威力下完全缓过来。 神将如果在毫无的预兆前提下伤害人类,那是扰民,属于触犯天条的行为,不过如果神将被人类伤害在先,那事情的性质可就大不一样了。 他脚下一提气,掠起身子飞到半空,轻轻松松地尾随到奔跑的卫枫和阿弥身后。卫枫几乎是拼尽全力地拉着阿弥在跑,他甚至可以发誓他从小到大都不曾让自己跑得这么快过——哪怕是在代表学校参加全市体能比赛的那一次里也没有。可御雷只是驾着一团云慢悠悠地飞在他们身后,始终与他们保持着大约五六米的距离,看起来飞得还很轻松。 阿弥无奈地看了眼那团从头顶上方的天空倒影到卫枫身上的黑色影子,知道御雷已经追上来了。 不得不承认,卫枫身体素质很好,也确实跑得很快,他全开的速度和她这个妖的其实差不多。这种速度已经比一般人类、甚至是少数的妖族要好上很多很多,不过这并不妨碍御雷轻而易举地追上他们,大概这就是神和人、还有神和妖的区别。 “别浪费力气了,你们跑不掉的。”御雷抬起手里的流星锤,好心向着脚下那两个飞奔的人提醒道,不过他的声音还是那样冷冰冰的,让卫枫觉得他根本是在故意向他和阿弥示威。 “喂,那个什么雷的,你不要这样阴魂不散地跟着我们了行不行啊!”卫枫不耐烦地回头朝自己的后上方吼了一句。他这才发现原来这个扑克脸是用飞的,难怪刚才他们跑了那么远他还可以追上来,而且自己撒在林子里的那些曼陀罗和臭臭花粉对他一点用也没有。 “可以。”御雷冷声道:“不过赤狐公主盗了我天界宝镜,她要留下。” “说了跟没说一样。”卫枫嘀咕了一句,继续拉着阿弥飞跑着,速度甚至还比刚才要更快了一点。 “我说卫枫……”一直没说话的阿弥突然开口道,其实她还不是很习惯直接喊别人的名字:“你还是自己走吧。” 卫枫微微皱眉,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你有很值得人佩服的勇气,不过这事本来就和你没什么干系,何况本小姐也不见得就打不过他。” “别开玩笑了。”他忽然转身认真道:“如果我卫枫决定了做一件事,那么任何人也改变不了,所以我不许你有这样的想法。” 阿弥不说什么了。她自己是个倔强的人,所以她也能明白卫枫的倔强。 御雷见卫枫一点都没有投诚的意思,只好慢慢抬起手里的那对流星锤。他催动念力,只见他手里流星锤就像被镀上了蓝紫色的幽光似的,生出两股沉闷的雷电气息伏在那流星锤上‘嗞嗞’作响。那股雷电气息在他手里越膨胀越大,御雷两手相交,两只流星锤碰撞在了一起,瞬间激爆出强烈的电光。 ——狂雷十狼阵! 这一招御雷打得很小心,他确信自己发招的时候是瞄准了树林的那两个人,而不是盲目地打向林子里某棵倒霉的树,毕竟紫电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人总是会对与自己境遇相同的人表示惺惺相惜,这点在妖族身上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他可不想没事再去招惹柴荣生气。 光剑犹如陨石般地砸向下方树林中逃亡的两个人,阿弥心里暗叫不好,反应灵敏地拉着卫枫往边上的空地上闪了一闪,电刃劈下来,在林子里的泥地上凿出二尺来深的大洞!御雷的目标是她,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阿弥想要抽出手甩开卫枫,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这个有着古铜色皮肤的少年拽的紧紧地,竟然一点儿也不肯松开。 “又想甩掉我?”卫枫反手将阿弥拉到自己面前,看样子有点不高兴:“我有没有说过,不许你有这样的想法?” 额前乱糟糟的碎短发隔着阳光,在他深棕色的眼窝里打下一圈阴影,阿弥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那股一般只有在药铺里才会闻到的香味,像晒干的陈皮老参,微微还带着点苦。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可恍惚之后,还没来得及回答,御雷的第二波攻势已经劈下来了。 第六十八章 旌旗战鼓(一) 白色的光剑,撕裂了树林里那一层安宁祥和的面纱,席卷着“嗞嗞”的电流声,破空而来—— “小心!”卫枫见势不妙,也顾不上那么多,一把就将阿弥拉进怀里,然后脚下一转,居然用身子顶上了那道原本是袭向她的千钧重击! ‘轰——’ 阿弥忽然被年轻药师抱进怀里,一个脑袋还蒙在雾里,就见抱住自己的年轻药师身子剧烈地震了一震。少年身上那个用短衫扎成的包袱应击炸开,数不清的药草和烟雾弹刹那间从他的身上掉了出来,顷刻间树林里便弥散了浓浓的草木气味和大量的白色烟雾,半空中的御雷再一次被挡住了视线,也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攻势。 阿弥讶异地瞪大了眼,这是……狂雷杀阵?这个少年竟然用身体去为她挡住御雷的狂雷杀阵?! 那个瞬间,她忽然感到十分沮丧,就这么结束了吗?她才刚刚认识这个家伙,可是他就要这么匆匆死掉了?或许她的心里还存在着那么一点点的侥幸,期待着某些奇迹或者是其他什么,可想想又觉得实在没有多大的可能……倾羽那么高的妖族修为被天雷劫一打也照样是重伤到差点送命,何况这个古铜色皮肤、目光闪闪的年轻药师只是个人类? 有的事情可能真的在所难免。 不料,就在她料定卫枫必死无疑的时候,年轻药师的声音却忽然打耳边传来—— “你没事吧?” “哎……?”阿弥定睛看了看卫枫,额前流过一滴冷汗:“没、没事啊。” 为什么他不但一点事都没有,而且还能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见鬼了这是! “真的没事?”卫枫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她的脸色显然很差。 给卫枫这么一问,阿弥终于回过神来,恢复了自己一贯的说话风格道:“遭雷劈的是你又不是本小姐,本小姐能有什么事?” “哦,说的也对。”卫枫摊开手掌看了看自己,还好,四肢健在。他探手入怀,抓出一把用油纸包着的白色弹丸对怀里的红衣少女道:“我这里还有一些烟雾弹,不过数量也不多了,咱们得赶快想法子离开这里,不然上面那个扑克脸神将又得攻下来了。” “嗯。”阿弥难得认同地点点头,她瞟了卫枫一眼,道:“知道还不快走?” 卫枫眼急手快地向路旁甩下那些弹丸,趁着浓烟,两人又开始一阵飞奔。 …… 没跑两步,阿弥忽然问卫枫:“你刚才挨了那一击,感觉疼么?” 卫枫想了想说:“以前我一直以为‘天打雷劈’会是一件很可怕很痛苦的事,到了今天我才知道,原来这话一直是人们在以讹传讹。” “你是说你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吗?”对于卫枫的回答阿弥感到特不可思议。 “没有,只是震了一下而已,这个扑克脸的攻击好像根本就不痛不痒。”卫枫如实说道。他转头看了看阿弥,见她低头不语,又开玩笑地问:“要不你也试试?” “我看还是算了,本小姐可不想拿命去开玩笑。” …… 半空中,御雷眯着眼,只见脚下的树林里,白滚滚的烟雾就像烟花一样一簇簇在枝叶间炸开,使他根本看不清下面的情况。自己刚才的攻击打在了那个滑头的人族小子身上,妖族挨了他的狂雷杀阵尚且没有几个好活的,更不要讲对方只是个人类,所以现在在林子里逃亡的应该只剩下那位盗走离合镜的赤狐公主阿弥。他有点想直接用狂雷百虎阵,反正一个群招扫射下去,就是滚水摸鱼也能碰运气给他打中几条,可是那样难免会打到那么两棵花花草草,一想到紫电的死和那个叫柴荣的小女孩发火的样子,又觉得还是算了。无奈之际,他只好驾着云默默飞在那团不断炸开的烟雾后上方,伺机而动。 突然,他透过浓烟,看到了粗麻拼织的衣服一角—— 这个一直面无表情的冰山神将瞬间瞪大了那双红通通的眼睛! ——是那个人族少年! 他还活着!他挨了自己一招狂雷十狼阵的攻击后,竟然还活着!? 而且他不但活着,还活得很好,一副毫发无伤的模样。他甚至还拉着赤狐公主的手,生龙活虎地往路边甩着他那些下作的奇怪弹丸! 骗人的吧?御雷吸了一口凉气,刚才他分明看见自己的光剑打中了这个少年……这到底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自己的攻击竟然会对这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族少年无效? 即使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的波动,但显而易见此刻的御雷是愤怒的,为天界执行降妖伏魔的雷刑之职这么长时间,在他的神将生涯里还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自己的招式竟然被完全免疫了,而且对方还是一个人类?不可以!他绝不能容忍这样的情况发生!御雷举起手里的那对流星锤,略微一提气,即刻发动新一轮的攻击。雷息凝结成一层靛蓝色的罩气,像水波一般地在流星锤上泛动着幽亮的光泽,顿时,御雷周身的空气中乌云翻滚,气流中有蓝紫色的雷电能量在奔腾着,释放着。他瞄准了脚下逃窜中的少年,重重地将手里的两把流星锤碰撞! ‘轰——’ 卫枫浑身又是一震,但他丝毫没有停下奔逃中的步伐。 ‘轰——’ ‘轰轰轰——’ 密林之中,阿弥不可置信地看着卫枫,在承受御雷一发又一发的狂雷杀招的同时,这个年轻药师不但没有任何异样,反而他的身体里的某个地方,竟然、竟然自己发出了金色的光芒!? 那是什么? 是什么?! …… 接连打了好几次无效的杀招后,这一次半空中的御雷也终于看清楚了,这个少年,居然可以不动如山地承受来源于他的天雷攻击!而且还不仅仅只是承受而已……他释放出来的雷息,竟然被这个少年全数吞食进了身体之中! 记得凤鸣尊主说过,肉体只能作为承载雷电等自然元素的媒介,哪怕是神将都只可从中借用,并不可真正盛纳,这就是为什么尊主不允许他们轻易使用狂雷千军阵的原因。可是这个少年,在他刚才打出的那好几发的狂雷杀招中,究竟是怎么做到了吸纳了那么强的杀意还能一点事都没有的? 他,真的只是个人类吗? 第六十九章 旌旗战鼓(二) “话说,你的投掷能力怎么样?”阿弥突然问。 卫枫转头看了她一眼,不解道:“还行,问这个做什么?” 阿弥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她一面跑着一面拿出一个被打磨得很光滑的红色珠子塞到卫枫手里,向背后使了个眼色,对他道:“看到后面那个扑克脸了么?你刚才吃了他好几招攻击,但是你一点事也没有,本小姐分析了一下,可能你身上有某种与他相同的属性,导致你的身体对他的攻击有一种与生俱来免疫……你现在试试看把身上的气息全部集中起来灌进珠子里,然后丢向他。” 卫枫沉默,似乎在考虑要怎样才能做到这件事情。 良久,他开口道:“我试试吧。” 卫枫小跑了两步,集中精神把自己全身的力量都紧紧攥在手心上,转身便要将手里的那枚小珠给丢出去。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有用没有,反正阿弥这么说,他也不过照着她的话试试看而已。哪知他的脚边刚好有一滩小水洼,他脚下一滑,人还没有站稳,就见那颗红色珠子已经改变了方向,飞向了一旁的阿弥。 只见那个红色小珠在空中越滚越快,还不断地蓄力增大着,最后飞到阿弥面前的时候竟然整个镀上了一层蓝紫色的电光!卫枫心里暗自叫苦,不过想想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应该没有多大的威力吧? 不过事情和他所料的悄悄相反,他这个第一次不但有威力,而且简直可以用威力巨大来形容。好在阿弥身手矫健,及时抽出鞭子将那个小珠往一旁的树丛里一打,乍然,那块树林里幽光掠过,枝桠间‘嘭——’地炸出了一个大洞。 卫枫觉得美国大片都没有这个来得刺激。 这边卫枫人还在还在发怔,那边阿弥已经怒气腾腾地冲了过来,揪起他就跑。 “不是叫你打那个扑克脸么?怎么临阵倒戈了?”阿弥觉得她都要气炸了,要不是她反应迅速及时将那颗灌入了雷电气息的小红珠子抽开,只怕现在她已经成了几缕飘洒在林子里的狐狸毛! 卫枫挠挠后脑,不好意思道:“抱歉,我刚才不小心脚滑了一下。” 阿弥没好气地又塞给他一个相同的小红珠子:“你要觉得自责的话这次就给本小姐用心一点。” 接过珠子看了她一眼,卫枫有点尴尬:“一定一定。” 又跑了一小段,卫枫中途不断调理着自己的呼吸,尽量让自己把身上的力量都集中在自己的右手上,跑着跑着,没一会儿他就觉得手心渐渐热了起来,只听‘嗞嗞’地两声电流音,他的右手已经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泛起了蓝紫色的幽光,卫枫心知时机已经成熟。前方不远处是一棵将路阻断的大树,卫枫一转过拐角,他脚下的步子就像刹车般猛地停了下来!他的右臂一振,以最快的速度瞄准半空中的御雷,并将手里那枚红色珠子朝自己的后上方抡了出去—— 御雷根本来不及躲闪,还在犹疑着那颗小珠子是个什么东西,自己就已被这个奇怪的人族少年不偏不倚地击中了。 “nice!”卫枫见状兴奋道:“打中了!” 光滑透亮的红色小珠子,此刻就像一颗夺命的镖,透过他黑色的衣袍,射进他的皮肤里,猛地,一股强劲的雷电之力在他的胸肺中释放开来!分明只是一颗黄豆大小的珠子,此时此刻却仿佛蕴藏了奔腾不息的汹汹能量,瞬间爆发成了一个锐利的光球,将御雷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给紧紧包围! 御雷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攻击震得一个坐定不稳,登时喷出一口鲜血,竟从那块驾云上急速掉落了下去。就在他的身体快要落地的时候,一个墨绿色的身影忽然从树丛中纵身掠过,长袍一振已伸手将他稳稳接住。 “雷师弟,你怎么样?”风裂抱住受伤的御雷焦急地问道。 御雷微微动了动手指,他伤的太重已经没法说话了。 见是来的是风裂,阿弥和卫枫心里都稍微迟疑了一下,两人并没有见到柴荣,会不会是她除了什么事情?想到这里,阿弥突然感到心里一阵莫名的郁结,她一甩长鞭,问风裂道:“柴荣呢?” 风裂也不理她,手指颤巍巍地游过御雷小腹上那个被卫枫用打出来的大洞,他看了看御雷,又看了看阿弥,一脸无所谓地冷笑道:“被我杀了。” “你说什么?你把她杀了?”阿弥惊怒道,听到这个消息,连旁边的卫枫也跟着浑身一颤。须臾,阿弥缓过神调节过来,心知风裂很可能是因为御雷被打伤了太生气所以撒谎骗她,于是把鞭子横在身前,故意挑衅道:“无妨,路上有你师弟陪着,她总算也不寂寞。” “可恶……”风裂骂了一句,想到当务之急是赶快找个地方给御雷疗伤,他看了眼卫枫和阿弥,厉声道:“你们给我记着,今天这笔账我总有一天会找你们算!”说着足下凭空踏了两步,抱着御雷飞出了树林。 “这个家伙说话怎么前后跟两个人似的……”看着风裂离远了后,卫枫回头看着阿弥,面色凝重地问:“柴荣不会是真的出事了吧?” “你这么聪明难道看不出来?”阿弥朝着风裂离去的方向冷哼一声,道:“那个狗屁风神将明显就是在骗人,就他那点能耐……想杀柴荣,也得要他先有那个本事才行。” 卫枫一个冷汗,怎么说得柴荣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他沉默了半晌,觉得气氛有些奇怪,岔开话题道:“话说‘那个东西’倒是厉害的很……阿弥,你刚才给我的法宝叫什么名字?” 阿弥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思考片刻,皱眉道:“什么法宝?” “就是刚才你塞给我的那俩颗珠子啊。”卫枫挠挠乱糟糟的头发笑道:“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没想到打出去的效果这么厉害。” 阿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不过是本小姐的耳环而已。” 『年末角色乱入番外 』非诚勿扰 小蚕:各位来宾,各位嘉宾的亲友团,各位一起看的朋友们,大家晚上好,欢迎收看江苏卫视步步音乐手机非诚勿扰。很荣幸我成为了今天的月老,我是本期番外的脱线主持人小蚕……(众人:这作者疯了么==) 今天是2012年1月22日,兔年的最后一天,也就是我们传说中的大年三十。这里是金立语音王特别赞助举办的大型角色乱入相亲活动——非诚勿扰的节目现场,欢迎各位的到来。那么也希望在座的各位朋友能够用你们的掌声,用你们的喝彩,把我们这次活动营造出一种喜庆、热烈、温馨、庄重的氛围。能够得到在座各位的支持与合作,再次谢谢大家! (众人:这人好官方的嘴脸有木有?-。-) 那么此时此刻想必大家的心情都和我一样,都在急切的盼望各位男女嘉宾的出现。其实今天策划这个番外的真正原因是因为过年了,作者偷懒不想写正篇,(某蚕间歇性不正经,亲你们懂得。)于是有了今天这个番外产物。好了废话不多说,有请我们二十四位美丽可爱的单身女生入场—— (音乐:heyheyyouyou,idon''tlikeyourgirlfriend,nowayway,ithinkyouneedanewone……)简单来介绍一下本次参加这个乱入番外的女生,她们分别是来自姹紫嫣红的妆衣、小柚、红袖,还有跑龙套的香涵、笑眉、解语、织语、晴衣……(省略姹紫嫣红龙套角色若干)来自悲鸣树林的柴荣命姬,来自海外出云境青丘的阿弥,以及我们来自承极天界的时雨。 二十四位女生,欢迎你们,请亮灯。(啪啦啪啦亮起一片)我们的规定是男嘉宾第一轮上场获得的灯不少于二十二盏,最后牵手成功都将获得碧生源送出的毕生有缘浪漫爱琴海之旅,另外牵手成功的两人都将获得节目组送出的金立语音王智能手机一份。(为森末又是金立语音王?-口-||||) 废话不多说,来,让我们掌声有请第一位男嘉宾。 (灯光,音乐。)倾羽:大家好,我是倾羽,来自出云境青丘。 小蚕:(呃,帅哥话好少)哎?出云境青丘?青丘的亲友团在哪里?在哪里?让我听一下你们的欢呼声,让我看一下你们的激情,让大伙感受一下你们的歇斯底里的尖叫——啧啧啧,看看我旁边这个家伙长得多美型,朋友们来看一看,真是风度翩翩,气质不凡,活脱脱一个妖孽。(.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矮油?他手里拿着个东西,请问,这个黑黑大大的是什么东东啊? 倾羽:冰魄十二弦。 小蚕:是准备送给心动女生的咩? 倾羽:嗯。 小蚕:好叭,看看倾羽童鞋的第一轮印象如何,大家请选择。 (唰唰唰,灭了一个,其余二十三个灯全亮。) 解语:这货太妖孽了,一男的长得比我还好看,完全接受不能,灭灯。 小蚕:矮油,二十三个灯,成绩很好,恭喜小羽帅锅,接下来我们一起看一下第一段vcr——男生的基本资料。 倾羽,身高184,喜欢美食和音乐,毕业于东陆名牌音乐学院魔天音,现任姹紫嫣红教坊音乐导师,最大的兴趣是弹琴…… 小蚕:十二号红袖。 红袖:男嘉宾很帅,我想问一下男嘉宾,你今年多大了? 倾羽:(一个微笑)不大,我是一只年轻的狐狸,刚满三百岁。 (突然,场上安静了片刻,然后大约有2/3的灯齐刷刷全灭了。) 香涵:三、三百岁……?还是只狐狸? 红袖:我看我还是算了。 柴荣命姬:其实年龄不是问题的说,关键是心态,生得年轻不如活得年轻~(众人:那是因为你年龄大了才会这么说吧?柴荣:不许拆穿人家!)嘻嘻,其实现在场上也有好几个女生年龄都很大丫~~(小柚、阿弥、时雨纷纷点头) 时雨:那么小狐狸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倾羽:温柔点的。 阿弥:(果断灭灯)本小姐就知道我跟他不适合。 柴荣:我想小狐狸他应该也不会喜欢我的。(无辜状) 小蚕:(尴尬呃……怎么一开始成绩那么好这会成这样了)现在场上就剩一号妆衣和六号时雨了,我来帮男生补充一下,我身边这个倾羽帅锅血统很好,仙狐九尾,在青丘属于贵族…… (唰唰,最后仅剩两个灯也灭了,场上安静了须臾,突然有种黄风吹落叶的凄凉。) 妆衣:我不喜欢阶级社会。 时雨:+1 倾羽失败地退场。 (倾羽:脑残作者,要你多话!某蚕:╮(╯▽╰)╭不怨我) 小蚕:有请第二位男嘉宾卫枫……(灯光,音乐)众目睽睽之下,电梯缓缓降落,一个身材高大,剪着凌乱短发,有着古铜色皮肤的健气少年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少年明朗一笑,整个会场顿时充满了阳光。 香涵:男嘉宾很不错哦。 笑眉:(羞涩)矮油,好阳光的帅哥,这是我的菜。 小蚕:二十四位女生,对他第一印象如何?请选择—— (唰唰唰,灭了二个) 织语:皮肤好黑啊,我不喜欢 红袖:我也觉得他长得好黑。 (卫枫:||||……哥哥这叫性感好不好?) 小蚕:来看一下男生的基本资料。卫枫,二十岁,身高185,性格活泼开朗,首都医科大学药物学系在读学生,曾蝉联全市体能锦标赛短跑组冠军,现任姹紫嫣红专属医师及健康顾问,特长是跑步和治病,业余时间喜欢研究各种医药并试验其特殊的机能反应,喜欢直爽、不做作的女生。 (唰唰唰,场上灭了大约一半的灯) 晴衣:(弱弱地)这人是有点医痴吧? 时雨:我觉得这小子的业余兴趣好奇怪,我跟他压根没有共同话题。 小蚕:九号笑眉。 笑眉:(一脸腼腆)卫枫帅锅,你是学医的,那看我这个样子,你觉得我身体上有什么潜在问题?需要什么样的调理呢?(众人:这女的在给他出题啊) 卫枫:亲,你很有体魄也很健康,身材更是……(思索了一下)珠、珠圆玉润,我觉得你应该适当地控制饮食,多做运动,不然老了以后会出现身体抵抗力差,容易得各种心血管疾病…… 笑眉(强笑):呵呵呵,是么?谢谢你的劝告,我想我们……不合适……(果断灭灯) 香涵:那男嘉宾你看我呢? 卫枫:这位mm,你的皮肤干燥,黑眼圈很重,一看就属于经常熬夜的那种人,如果你这样不注意调节,所造成的后遗症,最严重的就是疲劳、精神不继;人体的免疫力也会跟着下降,自然的,感冒、胃肠感染、过敏原等等的自律神经失调症状都会找上你。再者夜晚是人体的生理休息时间,该休息而没有休息,就会因为过度疲劳,造成眼睛周围的血液循环不良,而引起黑眼圈、眼袋或是白眼球布满血丝…… 香涵:(臭着一张脸)你真是直接啊。(灭灯) 接着,唰唰唰唰几声,场上的灯全灭了,众人都是一脸尴尬,想问的也不敢问了。 卫枫(挠挠后脑):咦?我说错什么了吗?怎么灯全灭了? 小蚕:你不该酱紫戳女生的痛处的……嗯,下去吧你!有请第三位男嘉宾御雷—— 时雨:小伙子不错,给我第一感觉很稳重。 御雷:…… 小蚕:(为什么场上突然这么冷啊)帅哥,自我介绍一下? 御雷:御雷。 小蚕:(主持人又冷场了-。-)各位美女对御雷的印象怎样,请选择。 (唰唰唰,一上场就灭掉了一半) 阿弥:(不屑道)这种人闷死了。 笑眉:他给我感觉好冷哦…… 晴衣:为什么要板着一张扑克脸呢? 小蚕:来看一下男生的基本资料。御雷,身高179,摩羯座,性格沉默,(主持人一边说场上女生一边陆陆续续地灭灯)优点是不会撒谎,缺点也是不会撒谎,为人固执且不爱说话……哎哎哎?我说你们怎么一个灯也没了? 御雷:(冷冰冰地瞟了主持人一眼)…… (再度冷场|||||)小蚕:你赶快下去吧,气氛都被你搞僵了>_<,好了,下面请上今天的最后一位男嘉宾,压轴主打boss凤鸣上神哥哥,掌声在哪里? (音乐响起,二十四个女嘉宾很有节奏地鼓掌,有人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凤鸣上神:撩拨了一下自己微卷的头发,(邪肆地笑笑)美女们好。 (场下有人被电得晕倒) 妆衣:比倾羽那只狐狸还妖孽。 柴荣:boss哥哥好有气势! 阿弥:本小姐觉得只有这样够强大的人才适合本小姐。 小蚕:美女们,你们对凤鸣上神的第一印象是什么,请选择—— (唰唰唰,二十四个灯全满,一个也没灭掉) 小蚕:矮油,boss哥哥果然帝王攻魅力无法挡,我们来看一下他的基本资料,vcr开始——凤羲宸,性格温柔腹黑,强攻一只,东陆著名音乐学院魔天音前校长,现任承极天界紫极宫主神,统领四方天位神将。最喜欢的东西是葡萄酒,最喜欢的事情是听着音乐悠哉地品酒。 红袖:真是个有情调的男人啊…… 笑眉:主神?会不会很有钱? 香涵:矮油,好霸气…… 小蚕:怎么?木有人灭灯吗?木有人灭灯吗?你们灭两个行不行啊? 凤鸣上神:(极度腹黑地牵起嘴角,慢条斯理道)从来没有女人可以拒绝本座的……男人也一样。 小蚕:(无力状)那……那boss哥哥你挑吧,二十四个女嘉宾随你挑了。 凤鸣上神:(淡淡扫了在场女嘉宾一眼)可是本座不喜欢女人,怎么办呢? 众人:断袖? 凤鸣上神:(纠正)请说耽美。 众人:…… 凤鸣上神:(似笑非笑)其实我蛮喜欢一号倾羽的,那个别扭的孩子,呵呵。 小蚕:(扶额)……我……我错了,你不该来的,你下去吧凤鸣哥哥。 今天的节目就是这样咯,电脑屏幕前的观众朋友们如果想了解我们二十四位女嘉宾的个人资料和联系方式,现在可以拿起手机编辑短信“小蚕我要请你吃饭”加女嘉宾编号发送到本文官方qq交流群:182426272,或者直接登陆一起看在书评中给某蚕留言…… 节目最后感谢地才团和蚕畜后妈军对本书的大力支持,谢谢大家收看本次番外,某蚕再次祝福大家除夕快乐,在新的一年里学业进步事业有成爱情美满,我们龙年再见! ……啵╭(╯3╰)╮ 第七十章 又见干戈(一) “阴阳无途通音问,清明寻路且上坟;点点泪和纸钱化,水酒少去不见人!” 这日,下梁城中天空阴沉,低霭的天色像一层厚重的寒纱,黑压压地罩在下梁上方。静谧中,镶满了黄白色两色的花圈和灵车队伍从城中最繁华的四方街上缓缓驶过,灵车两旁是一行死者披麻戴孝的亲信随从,正撕心裂肺地哭丧着。走在灵车前侧的妇人手捧一张被木框表的工工整整的肖像,画上的中年人风度翩翩,留着飘飘的美髯,还是生前那般风度翩翩的模样。灵柩上覆盖着层层叠叠的白菊和铜钱形状的冥纸,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低着头手扶车身走在灵车右侧,正一把把往空中撒着冥钱,一队人所过之处悲声阵阵,哀乐震天。 下梁是座大城,大城里每天都会死很多人,这并不足为奇,但真正叫人津津乐道的并不是这个中年男人的死,而是丧队后那一干随行发丧的道士和法师。有眼力的人可以看出,这群人中有中原剑会的几位掌门和长老,每一个都是当世举足轻重的人物。 而让中原剑会行此发丧大礼的中年人,并不是什么响当当的正派元首,他不过有着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身份:琴行悠扬斋的陈掌柜。 灵车本来就是人人忌而避讳的不详之物,这往路上一走,行人害怕沾上晦气,纷纷退而避让,加上丧队一路啼哭,原本喧嚣繁肆的街道上立马变得冷冷清清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人们在揣测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陈掌柜究竟是何身份,又和中原剑会有什么关系的同时,不可避免地又有人谈起了这位陈掌柜之死。相传这位陈掌柜平日里做事谨慎,生意逢源而且为人谦厚,可也不知道是招惹了何方神圣,竟然被人把整个脑袋给切了下来,得了个身首异处的死法。一同被杀的还有悠扬斋一个专门帮人调琴的小伙计,和陈掌柜的死法大体相同,总之惨不忍睹。 那么究竟是什么人要对一个普普通通的琴行老板下此毒手呢? 时间倒回到三天以前―― 三天前的黄昏,一辆外貌看起来古朴大方的花梨木马车,在夕阳的余晖下,摇摇晃晃地从城西的太平门驶进了下梁。驶过城门时,恰逢一股微风袭来,吹开了车上柔软的帘幕,露出静坐在里面的三个神态肃穆的白衫青年。这三个白衫青年无一不是一副高傲骛远的清疏模样,手里或碰或抱的分别拿着一把乐器,有古琴、胡笳、还有琵琶。车子里的内壁上画着一个巨大的雪花标志,白荧荧地,在黑暗的马车内壁上幽幽闪着清透的光。 三人进了城,马车又在官道上驶了一会儿,便找了个客栈安顿下来。入夜三更,下梁城之中三个抱琴的白色身影在街巷之中纵跃如飞,匆匆向四方街边上不远处的悠扬斋奔去,正是傍晚时分进城的那三个白衣人不假。三人一路跑到四方街旁边那条门前有流水的那条巷子里,在悠扬斋面前停下了脚步。 “到了,应该就是这里。”说话的是领头的那个青年男子,他年约二十五六,发间梳着几条细细的小辫,用金色的丝线扎着,男子的鼻梁高挺,眼窝深邃,耳间还挂着装饰繁琐串珠坠子,一副西域异族的模样。 “不错。”一旁的卷发男子深吸一口气:“就是这里,不久前冰魄琴一定在这里出现过……我,已经闻到魔天音的气息了。” “岂止是出现,我还感觉到这个琴行里一定有人碰过那把琴。”另一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男子接口道,这个男子有着蓝宝石般的眼瞳,显然也是个西域人。他上前一步,冲着领头那个梳着满头小辫的男子眨眨眼:“连满屋子的松香都没能把这股味道盖掉,真是好重的幽冥之气啊……” 为首的男子微微点头:“魔宗之物果然污秽。” “做掉这最后两个,我们就彻底为天音教拨乱反正了。”说话的是那个卷发的男子。 旁边那个蓝眼睛的男人又道:“我想想看,凤羲宸总共十一个徒弟,已经被我们杀了九个,现在在逃的也就剩下他的大弟子和一个跑堂的挂名徒弟而已。玉师兄,你说这次的会是那个?” “这种事还用问么?这么浓的味道……”卷发男子说着陶醉地闭上眼:“肯定是他的大徒弟。我说得对不对,玉师兄?” 被称作‘玉师兄’的领头男子轻轻一笑:“凡是对我们圣天音有威胁的人,一个不留。” 他说话的时候表情很温柔很吸引人,一点都不像在放狠话。 三人说完飞身跳进悠扬斋的围墙,没一会儿,悠扬斋里传来一声惨叫,接着是一阵打斗的声音,不过这种声音只持续了很短促的一段时间,然后又是一声惨叫。 过了一会儿,这三个身穿白衣的西域男子又从悠扬斋的围墙里翻了出来,悠扬斋内横尸两条血流成河,可是这三个人身上白衣如故,却连一颗血也没有沾上。 为首的男子弹了弹衣袖,冷声道:“又白跑了一趟,那把冰魄琴不在里边。” “玉师兄,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卷发男子忽然发问道。 那领头的男子也不正面回答,只是背着身子转向一旁问道:“艾则孜,你不是一直对灭世斩月那些法师的幻术很好奇么?” “哎?”艾则孜似乎正在走神,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蓝色的眼睛亮了一下。 “既然如此,我们就找个机会去中原剑会拜访一下吧。” 艾则孜兴奋起来:“师兄说真的?什么时候?” “急什么?”那个领头的男子看了艾则孜一眼,避而不答地淡笑道:“千里迢迢跑来维京,我想你们也累了,我们先回客栈去休息一晚,明日再把下梁好好逛逛。” …… 发丧的队伍不徐不缓地行进着,路旁的人依旧在指指点点,说些什么害死陈掌柜的杀手丧尽天良,连手无缚鸡之力的琴行老板也不放过的话。哭丧声中,也不知是那个多嘴的道徒在行进的丧队中轻声嘀咕了一句:“陈策士功夫明明就很好。” 路人这才恍然大悟,刚才还在窃窃私语的人吓得赶紧收了口,心想原来这个陈展柜就是铁骑众专门负责收集情报的第一策士,难怪中原剑会为他行此发丧大礼。只是这陈掌柜平日里虽然不露声色,但能坐上铁骑众情报营的第一策士想必功夫自然是很好的……那么这个敢向中原剑会的权威发起挑战,还在短短数招之内就把他脑袋切下来的凶手,又会是谁? 第七十一章 又见干戈(二) 鼎剑阁的天问堂内,孟卓然一脸阴沉地看着摆在厅室正中那个黑白分明的‘奠’字,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情报营的第一策士被杀,对铁骑众乃至中原剑会来说,都有如失掉一条左膀右臂,因此而造成的信息中止、人脉断接、联络网被毁以及更多由此而产生的连锁反应数不胜数。他和陈掌柜是多年合作过来的战友,两人私下里更是情如兄弟,如今陈掌柜被杀,还是在中原剑会的地盘上,身为铁骑众的法王,孟卓然心中悲愤可想而知。 “人死不能复生,孟老弟,你节哀。”一旁的灭世斩月的门主巫蛮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节哀?”孟卓然嗤笑着看了巫蛮一眼,“我与老陈十多年的情分,而今他为我办事却叫人给杀了,可那凶手至今还在逍遥法外,你们叫我怎么节哀?” “陈策士一身忠骨,实乃我中原剑会的栋梁典范,孟老弟的心情我们理解,不过这样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替他抓到这个凶手,这样他在九泉之下才可得以瞑目。”这次接过话舌的人是三清观的观主莫虚道长。他手持尘拂,留着很长的胡须,身上还穿着一件纯白的道袍,整个人看起来干瘦干瘦的,但隐隐透有一种仙风道骨的味道。 巫蛮想了想,问:“那么依莫道长看,这个杀死陈策士的凶手应该是何人?” 这一问正是问到了点上,孟卓然也默然地将目光望向了莫虚道长。 “贫道曾到悠扬斋的案发地观察过,当时大门紧锁,并没有被撬开的痕迹,凶手应该是从围墙进入的院中。而悠扬斋的院中本养着一只看门的黄狗,案发当时街坊邻里却没有人听到犬吠,所以凶手应该是用某种方法先对这只狗进行了催眠。事后贫道取过这只狗的血样送到城里的唐氏医馆去效验过,你们也知道,唐门的人用毒是最厉害的,可是医馆的人说从贫道送去的血样上看并没有中毒的迹象,所以催眠这只狗的很有可能是摄魂术或者兽语之类的方法。” “另一方面,从死相上看,陈策士和他店里的伙计皆是是被人用锋利之物从正面切开了脖子。贫道研究过两个死者的尸体,切口之处边缘都有轻微的淤青,不是特别平整,所以不像是被刀剑或者匕首之类的利刃所伤,不过凶器到底是什么,贫道暂时也不是很清楚。”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孟卓然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激动地开口道:“钢丝!是钢丝!” “钢丝?”莫虚道长愣了一愣,抚着胡须道:“对啊,贫道怎么就没想到呢?” 巫蛮道:“钢丝细而韧,若是使用者技法娴熟,也不失为一件杀人利器……如此说来此物确实有很大的可能。” “据贫道所知,眼下东陆操钢丝为武器之人少之又少,看来这条线索为我们缉拿这个凶手倒是缩小了不少范围。” “不把这个凶手找出来,实在难解我心头之恨!”孟卓然一锤茶几,愤愤地说道。 巫蛮忽然顿了一顿,笑道:“孟老弟,这个凶手你就不用去找了。” 孟悠然疑惑地抬起头:“巫门主此话何意?” “这个杀死陈策士的人,好像已经自己送上门来了。” …… 这时,门外惊起一片衣袂声,门口守卫的两个道徒立马提了剑追出门去,接著只听外面‘唰唰’的两声,方才那两个道徒一身是血地又被扔了进来,赫然已经被人打成了重伤!屋内莫虚、巫蛮、孟卓然三人见状皆被惊得浑身一震,陈掌柜之死尚未平息,这凶手竟然还敢自己找上门来? 只听一阵丝竹声起,三个身穿白衣的西域男子倏然出现在屋内,手上还各自抱着一把血淋淋的乐器,看起来相当诡异。莫虚道长惊骇之际,心中不由得也暗自感叹这三人功夫之高,地上打滚的是自己**了十几年的两个徒弟,可是他们居然两招之内就被打伤后给扔了回来……正揣测这三个西域男子是社么来头,中间那个梳着一头小辫子的男子已经将右手搭在左肩上地向他行了个西域礼节道:“圣天音四代弟子玉君香,恭见孟法王、巫门主,还有莫虚道长!” 屋中几人微微挑眉,圣天音?一直栖居在昆仑境内天山一脉的圣天音? 正想着,左边的男子也行了个礼开口道:“我叫艾则孜。”他走起路来的动作幅度很大,有一双叫人过目难忘的蓝色眸子。 “埃尼瓦尔。”右边的卷发男子道。 “就是你们三个杀了陈策士的?”孟卓然盯着玉君香三人,冷然问道。 玉君香淡笑一声:“吾等只不过是给这世间清理污秽。” “那我今天就替你们圣天音清理清理污秽!” 孟卓然大喝一声,语音未落人已经一个飞身跃了出去。玉君香脚下一用力,运起轻功抱着手里那把古琴将自己瞬间移出了几丈远,他耳边珠环一响,脚尖点地刚刚站定,左手便同一时间迅速托起琴,右手按在弦上震势一拨,‘铮――’的一声,十二根琴弦齐齐从琴上飞了过,瞄准披着一身丧麻的孟卓然扫射了出去。孟卓然见状反身一转,身下立马张开一张幽蓝色的防御结界,他长袖一振,已从衣袍中拉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双头刀,与玉君香的琴弦正面碰撞!霎时,屋内两股强劲的气息相抵,双头刀与古琴上内力的两厢反震,却是把屋内其余几人的神识震得一阵乱颤,或多或少都已受了不同程度的内伤! 玉君香嘴角微微挑起,内息一提,莹白色的气力已经化作了具象的光,从五指之间游滑到了那十二根琴弦之上。那琴弦登时犹如结了冰一样,寒气从玉君香手间顺着琴弦顿时渡上了那把双头刀,然后再沿着那刀身袭向孟卓然。 天问堂内刹那漫天的风雪呼啸不断,屋内气氛一时间变得压抑异常! 孟卓然一咬牙,体内灼气上升,内息沸腾之际,他的衣袂飘起,长发冲冠,满头乌丝尽数飚成红发。莫虚道长浅浅一挑眉,连巫蛮也不动声色地动了动嘴角……两人心知孟卓然已经进入了焕化状态,在这种状态下,孟卓然的内力会提升为原先的两倍,但维持时间相当之短,焕化之后他就会进入长达七天的休眠。所以这种状态相当危险,铁骑众的弟子不到危难时刻是绝不会开启这种状态的――原来短短几个过招,孟卓然已经被玉君香逼上了不得已开焕的情境! 耳环因为神识的碰撞而微微震颤,玉君香又似有似无地笑了起来。 第七十二章 又见干戈(三) 满屋风雪飞舞,玉君香衣袂飘飘,他一脚支在地上,一脚向后悬踢着梁柱,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孟卓然手中那把已经有一半结了冰的双头刀,深邃而略带笑意的眼里不知在思考着些什么。孟卓然脸色微红地站在玉君香对面不远处,琴弦和双头刀还保持着僵持的姿势,全身已是大汗淋漓。 “玉某和师弟好意来拜访阁下,可阁下什么都没说就对玉某刀剑相向。”玉君香斜眼看了看孟卓然道:“你们中原人是不是都这么没有礼貌?” 他说得很慢,十成十的挑衅口气。 巫蛮和莫虚道长都是一脸紧张地把眼睛盯在玉君香的身上,孟卓然没有回答,屋里一下子静默了下来,只有玉君香的琴弦还在和孟卓然的双头刀对峙着,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双操控着命运的手,在玩味地等待着他们中到底是哪一个会先放弃。 兄弟被杀,仇人近在咫尺却无法手刃其报仇,自己一个堂堂铁骑众的法王对阵之时还落了个狭缝……孟卓然越想越气,最后居然被气得两眼通红,汗如雨下。一旁的巫蛮和莫虚道长看情况觉得越来越不妙了,本以为孟卓然暴焕之后可以一举击败玉君香,不料只是让两人对峙的时间稍稍延长了一点,没见得半分其他的作用。眼下孟卓然的体力越来越不济,如若他的焕化时间一到,那么他就会马上内力大减进入休眠状态,如果真到那样的话…… 终于,巫蛮实在受不了这种被压制的气氛,按捺不住道:“莫道长,还等什么,我们一起上!” “巫门主,莫道长,我玉师兄打架的时候可不喜欢有旁人插手,所以你们还是安安分分地在这看一会儿吧。”一旁抬手弄琵琶的艾则孜突然开口道,蓝宝石般的眼睛一闪一闪的。 巫蛮正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的脚已经被某种力量牢牢地黏在了地面上,全身上下犹如灌铅一样动惮不得。 “定身术?” 艾则孜笑道:“请两位还是不要挣扎了,就好好在这听完这首‘禅定之曲’吧。” 他指尖飞拨,手中指法不断变换,屋内竟也幻变了多种不同的法诀。同时旁边的埃尼瓦尔也拿着胡笳吹奏者,两人一吹一弹,整个天问堂乃至鼎剑阁里里外外都弥漫着那绕梁的天籁弦音。曲调声中,有对巫蛮和莫虚两人下的定身之法,有扰乱孟卓然精神状态的衰弱之术,更有让玉君香提升杀气和术法攻击的鼓舞之音!各种纷纭,变幻莫测。 眼见得孟卓然已经坚持不住,玉君香手中再又一拨――只听‘砰’的一声,天问堂内天旋地转,屋顶霎时被掀飞!碎墙、瓦砾登时震得满天都是,弄得屋里几人只好抬起一袖去挡那飞沙走石,不过鼎剑阁里的这座天问堂是琉璃做的瓦,经此一番劫难后,看起来倒像是如同放了烟火一般,煞是好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只是短暂的绚烂过后,屋里尘埃落定,空荡荡的屋檐下,只剩玉君香还抱着那把古琴悠然地站定着。双头刀因巨大的灵力相撞断成了两截,孟卓然恢复了平日里一贯的模样,狼狈地倒在了一边。 他终究是没能在内力上胜过玉君香,此刻已然陷入了休眠之中。 玉君香弹了弹衣袖,负手往巫蛮和莫虚道长这边走了两步。 “巫门主,莫虚道长。”他高高仰着头,但说话用辞还是很礼貌,发辫之下的串珠耳环叮当作响。 “几位到底想怎样?”受制于人,全身又不得动弹,莫虚道长索性也不和玉君香绕弯子,单刀直入地开口问道。 “我想怎样道长应该很清楚,把人交出来,玉某师兄弟三人马上离开。” 巫蛮不解道:“我们这哪有什么人?” 艾则孜嗤笑着插口:“巫门主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跟我玉师兄装傻?你们中原剑会一直打着名门正派的旗子,什么时候竟然沦落到和魔天音同流合污了?” “魔天音?”巫蛮和莫虚道长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玉君香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个眼神,道:“既然两位想起来了,还请快快交人。” 莫虚道长心下一转,想到前些日子抱着冰魄十二弦前往悠扬斋调琴的妆衣。这几天他不是没有派探子去姹紫嫣红观察过,本想借此摸出魔天音的行踪,可是耳目回报,这个妆衣平时循规蹈矩,行为再普通不过。相反,她不但没有做出过什么越轨的举动,反而还时时上姹紫嫣红的药房利用琴技帮助一些伤残病患。 遥想自己十六岁修道,至今五十载,所为的不过就是给苍生百姓谋福祉……他抬起满是皱纹的眼脸看了一眼白衣负手立在自己身前的西域男子,忽然就觉得,自己绝不可以把妆衣的行踪告诉这个人。 “前些时日确实有人抱着冰魄十二弦来悠扬斋,只是这人只是请陈策士为她调琴之后便匆匆离去,现在人在哪里我们也不清楚。”莫虚道长正想说话,巫蛮已经抢在他之前开口了,契同的也是这般半真半假的回答。 玉君香半信半疑地看了看莫虚,显然在他眼里莫虚道长要比巫蛮来的可信。 莫虚道:“几位若是不信,进去搜搜便是。” 埃尼瓦尔对玉君香摇了摇头。 玉君香风轻云淡地笑笑:“玉某相信莫虚道长,那么玉某告辞。” 他微微点过了下巴,示意埃尼瓦尔和艾则孜跟他离开,三人往门口走了几步,一个织锦小袋突然飞了过来,被巫蛮眼急手快地一手抓住。 “今日之事我师兄弟三人多有得罪,里面有些银子,还请道长和巫门主去把屋顶修一修。”埃尼瓦尔半侧过脸对身后二人说道,话刚落音,三人白衣一掠,已经飘出了天问堂。 过了一会,莫虚和巫蛮皆是感到气血一热,灌铅般的腿脚这才渐渐有了知觉。 “谁稀罕你们的银子!”巫蛮一把将手里那个锦囊朝门外丢了出去,恶狠狠地骂道:“把我们中原剑会给当成什么了!?” 莫虚道长走到墙边将已经陷入昏睡的孟卓然给扶起来,叹了口气道:“巫门主,刚才多亏你应变机智,不然只怕又有无辜的人要遭受牵连。” “传闻二百年前圣天音是医病救人的正教,所作所为无一不叫世人赞颂,想不到他们退隐天山二百年,一出山手段就变得这么狠……”巫蛮在屋里踱了两步,问道:“莫道长,我们现在怎么办?” 莫虚道长想了想,说:“得赶快找人去姹紫嫣红通知那个叫妆衣的丫头,冰魄十二弦在她手里,若是让玉君香他们找到她,只怕又要枉送一条人命。” “道长说的极是,我这就找人去办。”巫蛮与莫虚对视一眼,转身走出门去。 第七十三章 又见干戈(四) “闲暇画鸟鸣,庭深走瑶琴;信札一钱墨,步丈两三巡。” 药香中传来少女青脆的吟书之声,珍药房内,一脸倦容的妆衣缓缓将手中的狼毫小楷在书案上放下,半卷线装词集倒扣着合在桌上,是一册《闲庭信步词》。屋子里还有两盅炖了一半的中药,卫枫出去采药了不在,她便在这里替他看着炉子。院子外面午后的阳光明晃晃的,地上残落着一些被中午的阵雨打下来的落花,零零散散的,半入了微湿的泥。 妆衣看着屋外满地的落花,思绪飘到许多年前聂家黑白色的高墙大院之中。那个时候娘亲尚在,总是会抱着她在院子里的落花从中,给她说做人的道理,府里虽然看不起她们娘两,但有娘亲的覆庇总不见得让她太艰苦。后来父亲的一把火炬,娘亲故去,府里人都道她和娘亲是不祥人,不得宠的她也渐渐被沦为奴婢使唤……时隔多年,当她再想起这件事时,猛然惊觉自己竟连娘亲是个什么模样都记不清了。 她又想起了倾羽,如果他不回来,那么她是不是也会这样渐渐地将他遗忘? 有一些人,你越是想要记住,却越是在不自觉地在将他忘记。 风吹开半掩的门,有刚落下的花瓣被卷进了屋子,妆衣刚走到门边准备把门关上,就瞥见西岭雪急匆匆地往药房这边跑来。 “快,拿上冰魄琴跟我走。” 妆衣蹙眉:“发生什么事了?” “别问那么多了,圣天音派出了我三个功夫最高的师兄来去拿你性命。”西岭雪急道:“一会儿再慢慢跟你解释。我已将马车备好,快拿了琴跟我走,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可是……”妆衣顾忌地往药房里看了一眼。 西岭雪会意道:“卫先生这边我会想办法跟他说的。” “那请雪姑娘等我一等。”妆衣权衡了片刻,终于还是进屋去把装在琴袋里的冰魄十二弦给抱了出来,对西岭雪道:“走吧。” 西岭雪带着妆衣一路经过中庭、前庭的门槛儿,沿途值守的侍婢本要上前拦问,见人是四大花魁之一的西岭雪带着,谁也都不敢多说什么得罪这棵摇钱树,只检查了身份牌便草草放行。两人转了几道弯,抄过几条回廊,走到偏门大厅时,西岭雪突然脱了自己身上的斗篷给妆衣披上。她帮妆衣系好衣带,又给她戴上帽子,嘱咐道:“这下梁城你是玩玩呆不得了,一会儿我送你走北定门,出城之后你往北走,经过秦砚、花垣二郡后就是昌州的底盘,那边正值战乱,你一个女孩子可能不是很好应付,这点银子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西岭雪说着塞给妆衣一个小包。 领了妆衣出了偏门,两人一前一后跳上门前一辆西岭雪早已准备好的马车,西岭雪坐在车头,又道:“过了昌州,再一路向北,出了国界就到了安川的领土。安川是魔宗发源,你以魔天音的身份在那一带出没不会有任何危险,实在不行你也可以向当地的魔宗其他教坛求以救援……另外出城之前尽量低下头,莫叫人看清了你。” 妆衣点点头,放下马车的幕帘,车夫鞭子一甩,马车便向着城北的方向驶了起来。妆衣见坐榻下有一截小碳棒,想到自己这么不告而别毕竟不太好,本来她一身孑然,对于下梁这个地方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但是倾羽不再的这么长时间也多亏有了卫枫的照顾;于是她俯下身去拾起来,捧在手里看了看,想了一会儿又从怀里抽出一块手帕,唰唰唰地写下一行字,交给西岭雪道:“请雪姑娘帮我把这个转交给卫先生。” 西岭雪接过帕子,应了声:“我一定带到。” 这时,风吹开马车车窗的幕帘一角,马车外,有着古铜色皮肤、高个子短发的年轻药师正疲惫不堪地从青石板铺成的官道上走过,身边跟着的斗笠少女赫然是一身红衣皮甲的阿弥。年轻药师无意间抬头张望了一眼,正巧看见身前那辆矢急而过的马车,车窗里露出的那张白皙的侧脸,不是妆衣又是谁? “妆衣?”卫枫喃喃着念出妆衣的名字,她不是应该在姹紫嫣红吗?为什么会出现在那辆神秘的马车上,难道是被人劫持?不可能,姹紫嫣红戒备森严……可是他转念一想自己方才在悲鸣树林里的经历,那个叫什么雷的扑克脸神将,这么说好像也不是不可能……他越想越害怕,忽然把手上的那包药草往阿弥身上一丢,对着那架疾驰中的马车追了过去。 “妆衣!” 阿弥本来正心不在焉地在官道上走着,目光在街边的小摊小铺上游移,被卫枫突然丢过来的那包草药莫名给吓了一跳,她本能地接住那包东西,然后就听见卫枫大喊着一个名字朝着经过身前的一辆马车追了出去,那个名字好像是……妆衣? 妆衣?有点耳熟。 她一时间想不起来,这名字是不是在哪听过? “妆衣!” 驾车的西岭雪听到这个喊声浑身一震,她根本没有闲暇的功夫回头去看,心里边只回荡着一个恐怖的声音――圣天音、或者是者中原剑会的人追来了!不能让他们追上来……她手下马鞭啪地一策,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妆衣!”卫枫也加快了追着马车的脚步,再次大声喊道。他看着西岭雪的背影,心中激起一股干劲,这驾车的竟然在跟他比速度?不知道他拿过全市体能测试比赛短跑组冠军? “卫大哥?”妆衣听到这个声音拉开马车的帘幕向车外望去,果然看见追赶在车旁的卫枫。她又惊又喜地对驾车的西岭雪道:“雪姑娘,请停一停。” 不等西岭雪停车,卫枫已经一手够到马车侧面凸起的缘木上,一个翻身纵上了马车前座。 “吁――”拉扯的马被卫枫这一闹仿佛受到了惊吓,跑得更快了。西岭雪一手拉紧了缰绳,一手迅速从袖中滑出一把一尺来长的银色短匕首,用闪电般地速度架到了身旁的人的脖子上。 “喂,我说美人儿……”卫枫颤巍巍地伸手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那把匕首:“不带这么玩的。” 第七十四章 流放北地(一) 卫枫压根没想到驾车的人会是号称姹紫嫣红最难相处的冰山美人西岭雪,他与她的交集本就不多,一跳上车就被她的匕首架了脖子……看起来娇弱的姑娘凶巴巴地拿个匕首支在你的脖子上,这种感觉怕是换谁都会郁闷吧? “卫先生?”西岭雪微微皱眉,她放下匕首,抽手又将匕首藏入了袖中。“怎么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我?”卫枫奇怪看了她一眼:“对了,你这是要带妆衣去哪?” “卫大哥。”西岭雪还没回答,妆衣已经拉开幕帘探出了脑袋:“进来说话。” 卫枫应声点了点头,随妆衣钻进了车中。 马车继续笃笃哒哒地向着北定门行驶着,殊不知此时,三五个灭世斩月的幻术师正由门主巫蛮带领着,与这辆马车错身而过,准备前往姹紫嫣红通知妆衣尽快离开。 官道上,阿弥抱着卫枫丢给她的那一大包药草,伸手拉低了斗笠的帽檐。 她只是一只修行二百多年的小狐,没有倾羽的强妖血统,也没有柴荣那种高深修为,虽然化了人形,可还不能随意幻化自己的体貌形态,银白色头发和赤红色的眼眸无疑是最容易识别出她的妖族标志。所以她只能带着一个大斗笠来乔装自己,毕竟是中原剑会的地盘,她再骄纵也不敢过分地明目张胆。 只是这一行人看起来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好像正在办某件有意思的事情。(.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莫不是哪个大法师的媳妇儿跟人跑了罢? 阿弥想着想着,兀自笑了笑,好奇地跟了上去。 …… 承极天界,紫极宫―― 高耸的白玉梁柱像巨龙一样贯穿在彩绘天顶与青金石地面之中,梁柱上盘着九条神态各异的神龙,交相聚首,仿佛承载着天上人间千万年来的神圣与光明,透露着不可侵犯的威严。 大殿中回荡着流水清凌凌的声音,光从神殿顶端镂空的天井上漏下来,空气里有奇异的芬芳,闻着叫人心旷神怡。光鉴的地面上幽幽倒映出一张男子的脸,凤眼微挑,面若冠玉;微微卷曲的长发盘散在他紫色的长袍上,他微微一吐气,连衣袖上绣着得几只凤鸟都显得倍加鲜活可人。 他坐在大殿中央那个龙台的雕花胡塌上,悠哉地玩赏着手里那杯葡萄果酒。龙台边上立着的是一个身穿玄衣的高瘦男子,男子面如黄蜡,乌发油黑,枯瘪的脸上有一个很象征性的鹰钩鼻子。 这两个人正是承接天界的伏魔神使和凤鸣上神。 此刻,伏魔神使冷眼看着大殿内那两个单膝跪地的少年,低声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承极天界的脸都叫你们给丢尽了!” 御雷微微咬了咬没了血色的下唇。(.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他刚受到一记雷击,虽然暂时性命无忧,但是卫枫那一击威武雄浑,已将他震成了严重的内伤――胸下两寸的地方是一个血淋淋的大洞,被御雷由手掌捂着。不是他不想开口为自己辩驳两句,只是那颗小珠子尚留在他的体内,还散发着焦熟的雷电余力,同时郁结的内气又闷作在他的肺腑之间……他咬紧唇关,才没有令口中的一口鲜血喷吐出来。 到现在御雷都依然不明白,卫枫到底是个什么体质,为什么他的身体可以积蓄人类肉体无法承载的雷电之力,又什么他可以对自己打出这么猛的攻击,但自己的杀招却对他完全没有作用? “本座有没有说过,不许你们跟柴荣命姬交手?”凤鸣上神把手里的酒杯凑近嘴边浅浅地喝了一口,语气平静地根本听不出悲喜。 御雷沉默了一会儿,终是捂着脸一口血吐了出来:“有。” “为什么不听本座的话?” “属下从未与她交手。”御雷脸上惨白地挤出这句话,又吐了一口血。 凤鸣上神看着御雷,放下手中的葡萄酒杯,低低唤了一声:“伏魔。” “在。”高瘦的玄衣男子转身应道。 “你去上天郊把月见仙子给请来,就说是本座的意思,让她给御雷疗伤。” “得令。” 伏魔使应声,化作一道蓝光退出了殿外。 “至于御雷你――”一身紫袍的凤鸣上神转向龙台下黑衣散发的少年,眯起眼睛道:“办事不利,令我紫极宫脸面蒙羞……罚你廷杖五十,并且禁足一年,期间没收所有仙俸。”他说着忽然微微一笑:“御雷,借此机会你就好好回去研习一下你那点不精进的法术,顺带给本座闭门思过。” 御雷垂下眼,应了一声:“得令。” “去找时雨领罚吧。”青金石龙台上的紫袍男子疲倦地摆了摆手,示意阶下的御雷离开。 行事一直冷冰冰的黑衣少年也不说什么,默默地起身像殿外走去,皮靴在打磨得光亮的青金石地面上趁出清峭的声响,回音,空荡荡的大殿里一片安静。今日之事是他失职,身为神将居然大意到被一个人类打伤,可他怎么也不明白……御雷捂着胸膛下面那个被卫枫炸出来的窟窿,走得有点慢,脑子里有些恍惚,一遍一遍地回放着都是和卫枫在树林里激斗的画面。 “是谁把他给伤成这样?”凤鸣上神轻轻颦眉,见御雷慢慢走远了,对龙台下穿着墨绿色袍子的风裂抬了抬下巴:“你来说。” 风裂做了个礼道:“是一个叫卫枫的人类。” “人类?”凤鸣上神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但很显然他已经被挑起了兴致。他坐直了身子,又捧起手边茶几上的葡萄酒,问道:“当时什么情况?” “当时这个叫卫枫的人就和赤狐族公主在一起,雷师弟接连打出了好几发的狂雷杀阵,但是这个人类被击中以后却一点事也没有。” “……是么?看来这个人类的体质……倒是不一般。”凤鸣上神摇了摇手里的琉璃酒杯:“那然后呢?” 风裂继续道:“然后这个人类又把身体里的雷息融会贯通,附在一颗小珠子上给打了回来,雷师弟就是这样被他给打伤的。” “看来这事本座倒是把御雷罚得重了些……”妖美的卷发男子看着手里那樽葡萄果酒,若有所思。 “风裂斗胆,请尊主重新发落。”风裂赶紧为御雷求情道。 “嗯。”凤鸣上神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倒进嘴里,然后仰头,闭上眼,任那股冰凉的液体从舌尖流淌到他身体的血液里。忽然,他邪肆地笑了起来:“既然你这么舍不得你师弟,那你陪他去时雨那里领五十根廷杖,罚俸一年。” 风裂微微张口,终归没有做声。 凤鸣上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了。”风裂叹息一口:“属下告退。” 第七十五章 流放北地(二) 青梅时节,刚下过雨的下梁风清云淡,连天空也比往日要净澈上几分。 阿弥一路跟着巫蛮和灭世斩月的一干幻术师,直至官道上的某个岔路口,路口一左一右分别立着两只对望的大口狮子,狮子后是一面巨大的石板牌坊,上书:‘四方街’。过了这个石碑牌坊再往左就是下梁最热闹的市集四方街,再往前两步就可以看到姹紫嫣红香艳的紫檀木牌匾了,阿弥之前来找倾羽的时候曾经来过这里,所以有些印象。 巫蛮和灭世斩月的一干幻术师却在这个牌坊下面停了下来。 “师父,为何停下?”一个年轻的幻术师问道。 “为师在想,我们这样大张旗鼓地进窑子,会不会有损中原剑会的声誉?”鹤发童颜的老者一手托住下巴深思了起来,想了片刻,他看了看右边那条稍微安静一点的路道:“反正是来救人,能达到目的就行,不如我们从后门进去?” 一旁另一个幻术师立马阿谀道:“还是师傅高见!” 其他几个弟子也连忙起哄:“是啊是啊。” 马屁精,不远处的阿弥鼻间哼笑了一声,心中暗道。 几人正要往右边那条路走,突然右边那条路尽头的拐角处闪出三个白色的人影,只见巫蛮脸色大变,低叱了一声:“障眼!——遁!”几个幻术师弟子立马拈动手诀,或跳上牌坊化身雀鸟,或变为路边的石子,呼啦啦一下包括巫蛮在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好厉害的幻术……没想到中原剑会这些人看起来一副酒囊饭袋的模样,关键时刻办起事来效率倒是不差。那三个白衣人渐渐走得近了,从深邃的五官上可以看出这是三个西域人,手里还分别抱着一样乐器,正是玉君香师兄弟三人。阿弥拉了拉帽檐,背过身子看似随意地拿起边上某个小摊上贩售的两只玉镯子,听着三个人的谈话,装模作样地挑选起来。 “师父说凤羲宸的大弟子是条九尾,天赋极好,人家都说狐狸狡猾,也难怪我们人还没到它就听到风声跑了。”右边大大咧咧的蓝眼睛男子开口道,正是艾则孜。 背对着他们三人的阿弥听完这句话浑身一抖,差点将手里的玉镯子砸到了地上……九尾?他们说的是倾羽?这三个人为什么要找倾羽?他们是敌是友?凤羲宸……这人不是那个二百年前魔天音已逝的凤尊主么?听说此人一代将才,二百年前曾带领魔天音纵横东陆,一手好琴更是弹得出神入化,与鬼神同泣……当初老狐王被杀后,倾羽背负重重罪名逃离青丘,难道他就是投师到了凤羲宸的门下? 她专注地竖起耳朵,继续探听身后三人的对话。 “人不在里面,从冰魄琴散发出来的玄冥之气上来看,应该才刚走不久。”埃尼瓦尔点头道。 阿弥听完埃尼瓦尔的话皱了皱眉,倾羽被天庭的人抓走都有三个月了,这三个西域男子为何说他刚走不久?只听玉君香接口道:“味道如此之重,说明这把冰魄十二弦应该在那个地方放了很长一段时间。” 埃尼瓦尔又问:“这么说凤羲宸这个大弟子不仅是条九尾狐,还是个女人?” 这次换玉君香点点头:“的确有这个可能。” 艾则孜道:“可是玉师兄,我听说凤羲宸从来不收女人做徒弟。” 玉君香笑了笑:“那是你‘听说’,‘听说的’跟‘现实的’往往有很大出入。” 埃尼瓦尔问:“玉师兄,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这个地方人太多,我已经不能靠幽冥之气去捕捉冰魄十二弦的去向了。” 玉君香沉思了一会儿,微笑着对身旁的卷发男子问道:“埃尼瓦尔,如果你是这条九尾,知道圣天音的死敌追上门来了,你会往哪个方向跑?” “魔天音是魔宗麾下的三十六教之一,隶属残风噬影管辖,而北方安川、苍玄一带正是魔宗的发源,我若是这条九尾,必定首选往北跑……” “嗯,继续说。”玉君香似乎对埃尼瓦尔的分析很满意。 “另外除了维京往东,过了祈风国便是妖族群岛出云境,也就是这条九尾狐的故乡——青丘。我觉得它若是不北上,也有很大的可能是往东去了。” “好厉害……”艾则孜眨巴着亮弯弯的蓝眼睛,一脸崇拜地望着身旁卷发的男子:“埃尼瓦尔,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埃尼瓦尔歪了歪脑袋:“应该说是师弟你什么都不知道。” 艾则孜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膀。 “我们现在先回客栈休息一会儿,两个时辰后我们兵分两路,埃尼瓦尔,你和艾则孜往东,我往北,一定要追上这只九尾。”玉君香拍了拍埃尼瓦尔的后背,沉声道:“艾则孜不懂事,埃尼瓦尔你路上多担待些。师傅说了,这些魔天音的余孽,一个都不能留下。” 在他们身后装模作样逛摊子的阿弥听了这句话又是心中一颤,这都什么情况?阿弥还想再多听一些什么,大大咧咧的蓝眼睛男子已经转移了话题…… “玉师兄,刚刚那个姹紫嫣红是个什么地方啊?真是好多漂亮姑娘。”艾则孜枕着自己的手臂美嗞嗞地问道,看起来一副回味无穷的模样。 玉君香淡笑着看了艾则孜一眼,轻轻勾起了嘴角,说:“青楼。” “什么是青楼?”艾则孜奇怪地问道,他自小在昆仑一脉的圣天音教坛里修炼,这是他第一次下山,此刻气血方刚的他表现得就像个没见过市面的孩子。 玉君香想了想道:“性质大概和天山下寒溪小镇上的勾栏院差不多。” “哦……”艾则孜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原来勾栏院里有那么多好看的女孩子,难怪二师叔三天两头总是背着师父去山下那个寒溪小镇里逛荡,原来是寻欢作乐去了。” 玉君香摸了摸鼻子,但笑不语。 三人有说有笑地在热闹的街市上走了一段,经过一条小巷,突然玉君香身子一闪,埃尼瓦尔和艾则孜跟着转入了巷中。阿弥急忙放下手中正在玩赏的物件,匆匆跟了上去,只是她当到了巷子口往里一看时,才发现那根本是一条死胡同,别说什么人影,连根鸡毛都没有! 三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在她面前……消失了。 第七十六章 爱慕萌动(一) 玉君香三人走后,巫蛮和灭世斩月的一干幻术师又一溜烟地变了回来,四方街那个硕大无比石板牌坊下登时少了几只麻雀、几片落叶和几块石头。其实对于下梁的百姓来说,中原剑会的法师和通灵者们这些年来做出的玄奇之事他们早已见怪不怪了,但这种临街变法的事也不算太常见,因此路边还是有几个好事之徒和围观的孩童。 “去去去,看什么看!”刚才拍马屁的那个幻术师不耐烦地凶跑了一众凑热闹的小孩子,继续对巫蛮奉承道:“师父,刚才多亏您反应机敏。” 巫蛮并不否认,两手抱胸道:“看来咱们要救的人已经离开姹紫嫣红了。” “师父,你可听见方才玉听君香三人说这个妆衣是条九尾?”身旁一个年轻的幻术师上前道:“可为何先前却听莫虚师伯说她是个人类?” 不远处巷口的阿弥听到妆衣这个名字顿了一顿,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她想了好一会儿才还反应过来,妆衣……不就是倾羽倾心的那个女孩子吗? 巫蛮看了他一眼:“如果一只妖怪妖力够强的话,只要它想,是可以把自己的妖气完全藏匿起来的。有万年以上修为的上古妖物有这个能力,有资格竞逐妖皇之位的强妖也能做到这点,九尾狐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妆衣太能藏了,竟然连莫虚师伯都给她骗了!”一直在对巫蛮进行巴结的幻术师义愤填膺道,说得好像妆衣犯了多么严重的滔天大罪一样。 “可是师父,她现在好像已经离开姹紫嫣红了。” “如此说来这件事是圣天音和魔天音的内部纠葛,倒是我和莫虚道长瞎操心了一把……不管怎样,咱们先回鼎剑阁,待我和莫虚道长商议后从长计议。”巫蛮思索片刻后道:“走吧。” 几个幻术师弟子唯唯诺诺地应了声,便随着他往鼎剑阁去了,留下阿弥一个人木然地站在不远处的弄子口。一个智齿小娃儿与同伴嬉闹着从阿弥的脚边跑过,经过她身边时不慎撞了一下,跌坐到了地上,阿弥一愣,蹲下身伸手去扶,那小孩拉了她的手把自己拖拽起来。站定后,小孩弱弱地说了声:“谢谢姐姐。”然后抬眼看她,可视线刚对上小孩就哭了――那个罩在大斗笠下的,醒然是一双鲜红色的妖艳瞳眸。 “妖……”小孩叨叨地念出一个词,大哭道:“妈妈!妈妈救命!有妖怪!有妖怪……” 给小孩这么一叫,满大街的人都顺声往阿弥这边看来,红衣少女还伸着一只手保持刚才的姿势杵在那里,她一个苦笑,表情连同红眸银发一同掩在大斗笠的阴影里……她就这样吓人?连黄发小孩儿也不得近么?街边好奇的人聚过来,指指点点地把阿弥围成了一圈,想一探究竟又有些不敢上前。突然,一只手搭上了阿弥的左肩,阿弥人在气头上,没好气地正准备破口大骂,但听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蹲在这干什么?他们都看着你呢。”话一出口,周围的人纷纷交头接耳地揣测着这个高大的短发少年到底是什么身份。 阿弥咬了咬嘴唇,不甘道:“要你管!” “不要我管也可以。”卫枫似笑非笑道:“那你就继续在这蹲着,让群众围观围观,再让他们给你照几张相……哦不,是画几张像,然后给他们签签名什么的,我看你模样倒也不错,说不定就一举成名了……至于我呢,可以勉为其难充当一下你的经纪人,在旁边帮你敲锣打鼓收点银子,你说这点子是不是也很不错?” “……”阿弥其实听得一知半解,只觉得卫枫那个口气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话,但也想不出更好的话来反驳。 “只是……”卫枫突然摆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在那之前,你觉得是你一举成名得快一点呢,还是这事传到中原剑会,他们派人来收了你会快一点?” “……” 卫枫半俯下身字用很小的声音道:“我数到三,你就跟我一起跑。” “一!――” 蹲在地上的红衣少女低头叹了一口气。 “二!――” 阿弥站了起来,围观的人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皆是被吓得向后退了几步,围住她的那个人圈一下子往外扩大了一周。 “三!” 卫枫三字刚从嘴里脱口,几个烟雾弹已经利索地齐齐在他和阿弥身边炸开,顿时四方街上一片白烟滚滚,趁着混乱,卫枫拉着阿弥挤出人墙!下梁城的道路四通八达,为了避免被人跟踪,卫枫特地选了一条比较绕的路,两人穿过了大半条四方街,又插进了几条小巷,路上还撞翻了一个卖杆子竹篓的摊位,这才绕到了姹紫嫣红的后面。 阿弥往着姹紫嫣红的门匾微微皱了皱眉,难怪卫枫刚才追那辆马车的时候一直喊着妆衣的名字,原来这个年轻的药师也是姹紫嫣红的人。倾羽、妆衣、卫枫,还有刚才在四方街街口遇到的那三个西域男子……似乎最近她身边只要稍微有点意思的事情都和这个地方脱不了干系。卫枫左右看了看,还好,他们并没有被人跟着,年轻药师对门口把守的两个汉子出示了身份牌后,便趁着无人注意,拉着阿弥进了姹紫嫣红。 直到进了珍药房,一路谨慎的卫枫又往外探头瞅了瞅,确定没人了,这才把门关上,从里面背靠着门长吁了一口气。 “刚才我临时有点事情,所以什么都没说就把药包扔给你了,真是不好意。”卫枫对阿弥笑道,他笑得十分明朗,贴近脸颊和脖子处的发梢上还挂着几颗汗水。 “你也会有不好意思的事情?”阿弥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故意挖苦道。 “怎么没有?”卫枫理直气壮地答道:“我身上的优点多了去了,只是你没有花时间来慢慢挖掘而已。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刚才我才走了一会儿功夫,回来你人就不见了?” 阿弥学着卫枫先前的语气,慢条斯理道:“我也临时有点事情。” “……”卫枫被阿弥说得直接哑口无言。 两人正无语着,一个突兀的敲门声忽然打破了沉寂,在卫枫身后响了起来。~ 第七十七章 爱慕萌动(二) 卫枫把门拉开一条缝,柔软的阳光打进屋子,一个黄衫小女孩踮着脚立在门前,微卷的栗色头发在她的头上挽成两团蓬蓬的小球,上面系着明黄色的缎带,乍一看去形状有点像街口刘二娘家香喷喷的包子。(.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女孩笑眯眯地看着他,猫儿一样的眼睛既无明澈无邪。 “阿柴?”看到柴荣卫枫先是微微一愣,很快地他蹲下身子将她抱起来:“你没事就好,哥哥担心死了。” 柴荣坐在卫枫结实的手臂上,奇怪地问道:“阿柴能有什么事呀?” “那个叫风裂的说你被他给杀了,这个没脑子的家伙信以为真。”阿弥道。 “噗――就他?”柴荣笑喷了出来:“吹牛可不是好习惯呢。” 阿弥摘下斗笠,理了理自己银白色的头发,问道:“那会儿在树林里你干什么去了?明明看见你追风裂去了,可是为什么之后风裂过来了却不见你人影?” “哎呀,说到这个阿柴就生气!”柴荣小嘴一嘟,愤愤道:“那个风裂真是太可恨了,阿柴一路追着他,可是每次快要追上的时候他就突然遁形,隐到空气里连人也找不着了。但是每次阿柴想折返的时候,他又会重新现形出来对阿柴的树林进行破坏,弄得阿柴怎么也抽不开身……可他似乎却玩得很起劲,不亦乐乎地就像在逗小孩似的。” 阿弥轻笑道:“你本来就是小孩。” “阿柴才不是小孩!阿柴比你大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多多多多多……好、多、岁!”柴荣一口气说了一大串的‘好多’,气鼓鼓地继续说道:“最后那次他又隐身了,阿柴就在原地等他,可是等了好半天他都没有现身,阿柴这才知道他肯能已经跑掉了,于是就回到刚才我们在林子里碰面的地方去找你们,到了那里才发现你们两个和小雷都已经不在了。阿柴想你们可能是先回来了,所以特地过来看看,想不到你们真的都在这里。要怪就怪那个风裂好啦,隐身术什么的最讨厌了!” 阿弥随手把斗笠丢到了桌上,笑而不语地拿起手边一支抓药用的小金称把玩起来。 卫枫宠溺地刮了一下柴荣的鼻子:“阿柴,你这个鬼机灵有事瞒着哥哥。” “哎?卫枫哥哥说的是什么事呢?”她装傻道,粉扑扑的小脸写满了无辜。 “还不招啊?你妆衣姐姐都已经告诉我了。” “呃……其实阿柴是妖。”柴荣伸出一根手指含在嘴里吮了吮,眼中隐现出一丝忧虑,怯生生地问道:“之前瞒着哥哥是因为阿柴怕哥哥知道了以后会接受不了……卫枫哥哥会因此讨厌阿柴么?” “不会。”卫枫温和地笑笑,轻轻地将柴荣的手指从她的嘴里抽出来:“不要啃手指,细菌很多的。” “喔。”柴荣应了一声,乖乖收了手。 …… 春苑月裴回,竹堂侵夜开。惊鸟排林度,风花隔水来。 是夜,姹紫嫣红里里外外忙做一团,原来是早上出门的西岭雪一身是血地被马车驮着回来了,没人知道她出门期间到底碰到了什么事,反正看情况严重的很。花魁莫名其妙受了重伤,原先预计好的夜场乐宴只能取消,许多花了重金定了座位的王孙贵族纷纷要求退付礼金。这件事对姹紫嫣红的声誉负面影响极大,对此上头还临时设计了一个危机应付方案,比如西岭雪的违约处罚问题,还有西岭雪养伤期间换谁替她应场等等,姹紫嫣红因此关门歇业一天。 给这件事一闹,身为姹紫嫣红专聘药师的卫枫自然闲不下来,打西岭雪一回来,就有人将卫枫请去了。卫枫自己心里也很是纳闷,虽然早前在马车上西岭雪已经将她送走妆衣一事前前后后的缘由都和他交代过――这件事很危险并且牵连甚广,但是他依然不敢相信早上还精神地把匕首架在他脖颈桑的西岭雪为什么才相隔几个时辰就伤成了这样。回来的只有西岭雪一个人,那么妆衣呢?她可安然无恙?是否已经被成功送走? 一连串的事情让卫枫觉得他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卷入了一个极大的阴谋之中,像是一个漩涡,越搅越大,不是他想脱身就可以脱身的了。 这一夜,整个姹紫嫣红的人都在忙西岭雪那边的事情,自然也少不了卫枫。不便露面的柴荣和阿弥两人在珍药房里,柴荣白天闹得累了,霸占了卫枫的床呼呼就睡,小嘴微张着,还挂着两个透明的口水泡泡。剩下阿弥独自一人坐在床边,望着窗外的月亮失神着。 都说魔天音的人以琴音控人,那把冰魄十二弦应该是倾羽的武器吧?这么说对他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如果事情如卫枫所说,妆衣是因为倾羽送她的冰魄十二弦而引起圣天音和中原剑会的注意,被迫离开的姹紫嫣红,那么倾羽为什么要送那把琴给她?他不是喜欢她吗?他不是为了她连回青丘养伤的机会都愿意放弃吗?他究竟是不知道这把冰魄十二弦会给妆衣带来危险,还是另外怀着别的心思? 还有,早上在悲鸣树林的时候,卫枫的身体为什么可以完全吸收御雷狂雷杀阵的威力?不要说他只是个凡人,即使是他们妖族,不,应该说只怕连打出狂雷杀阵的神将御雷,恐怕都不具有这样用身体盛纳自然雷息的能力……另外,当时从卫枫身上释放出来的那道金色的光芒是怎么回事?等一等,金色的……光?阿弥赤红色的眼睛突然在黑暗的房间中闪了一下,这让她想起一个东西来,她觉得自己这个念头很可怕,不会的,不可能是‘那个’的……倾羽说他没有偷那个东西,可是如果卫枫身上发出金光的东西真的是‘那个’的话,他们两个在姹紫嫣红又处得那么近…… 难道倾羽一直在对她和她的父亲撒谎?如所有的罪证所指,当年倾羽杀了老狐王并且盗走那个东西之后,投师魔天音,做了凤羲宸的首席弟子,然后凤羲宸死了,他来到下梁,又把那个东西给了卫枫?原本是想整理整理思绪,可阿弥只觉得越想越凌乱,难道那个在她印象里一向谦和清淡的小羽,藏在他温柔好脾气外表下的竟是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面目?老狐王是他杀的,那个东西也是他偷走的,他的一切辩白,都是假的吗? 那个东西―― ――青丘至宝,避雷珠。 ~ 第七十八章 爱慕萌动(三) 楼阴缺,栏干影卧东厢月。东厢月,一天风露,杏花如雪。 阿弥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竟想了一宿,在床边坐到了天亮。次日清晨时分,拂晓的颜色漫上窗外的枝头,花底叶下间括噪了一夜的虫鸣也终于被早间沸腾的人声所掩盖。 阿弥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她坐起来,发现身上盖着一块羊毛毯子,柴荣还是保持着四仰八叉的姿态在她边上酣睡着,粉薄粉薄的嘴边还挂着一滴口水。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小孩子,阿弥对着柴荣的睡相笑笑,侧过身小心翼翼地拿帕子帮她擦了擦唇边的秽物。 大概是侧身的动作幅度有些大了,床板发出了点声音,卫枫的声音随即在屋里响起来:“醒啦?” 阿弥转过头,看见趴坐在桌边的卫枫,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一记衣服压出来的红印子,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上面粗麻线的纹路,俨然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你怎么在这?”她问得很小声,生怕吵醒了边上的柴荣。 “这是我的房间,我怎么不能在这?”卫枫笑眯眯地看着她,反问。 “你……一晚上都是趴在桌子上睡的?”她有些不好意思。 “不然我睡哪?”卫枫拿下巴指了指床铺:“你们两个都把我的床给占了。” 阿弥嗅出卫枫的话里有些责怪她的味道,“那你为什么不把本小姐叫醒?” “叫醒你又能怎样?”卫枫还是笑眯眯的:“难道赶你下来睡桌子,然后我自己爬上去?” 兴许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边上的柴荣轻哼了一声,在睡梦中吧唧吧唧地动了动两片花瓣薄唇。 “下流!” 阿弥看了她一眼,突然反应过来。 “呃,我错了。”卫枫很认真地想了一会,道:“其实我应该把你们两个都赶下来。” “……咕。” 阿弥没有说话,不过她的肚子却替她不平了两声。 卫枫还没完全睡醒,人有点迷迷糊糊地问道:“什么声音?” “什么也没有,你幻听了。”阿弥故作镇定地拉了拉盖在自己身上的毯子,一脸的不卑不吭,其实她在心里早把自己的肚子骂了好几遍。 “……咕。” 她刚说完,那个和主人一样脾气火爆的肚子就马上为自己打抱不平了起来。 “哈?是你的肚子……你的肚子在叫呢!”这一次卫枫不但听到了,而且还听得很清楚,他扬嘴一笑:“你饿了?” “本小姐才没有!”阿弥又开始执拗了。 卫枫不以为然道:“饿了就饿了呗,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我说你这人怎么就这么死要面子啊?” “你是没事做吗?本小姐都说了本小姐不饿!”她一向高傲,不喜欢别人拆她的台,所以虽然她现在饿得要命,但脸面上仍然摆着一副斩钉截铁‘老娘我就是不饿’的样子,挑眉道:“谁要你多管闲事了?” “神疲乏力,面色少华,唇色黯淡……典型中气不足的反应。”卫枫凝视她了一会儿,突然叹息着起身,道:“你这个人真是别扭,肚子都饿的咕咕叫了还说不饿?我是大夫,你和我撒谎可没有用。” “你去哪?”阿弥眼看卫枫往门边去了,忽又叫住他。 “有人不想看到我,觉得我在这是‘多管闲事’,那我只好走远点,让她眼不见为净了。”说着卫枫默默地打开门,没有告辞,径自走了出去。 莫非是生气了? 阿弥讪讪地想着,自己并不想这样的,可是她这个人天生就是口是心非,再好的话到她嘴边也能给她那条舌头扭曲成坏的。父亲老教唆她说这样的性子怎么怎么不好,男人其实喜欢娴淑一点儿的,其实她自己也明白,小羽钟情妆衣就是最好的例子,可是要她温柔她真的做不到……看着卫枫走远,阿弥忽然莫名地颓丧了起来,他……应该不至于这么小心眼吧? …… 阿弥原以为卫枫只是赌气出去走走就回来了,不料他这一趟出去了很久。一想到那个高大的短发少年把床让给她和柴荣,自己却在桌上趴了一晚上,阿弥的心中更加是内疚不安。自责之际,她越想越觉得惭愧,最后终于坐不住,轻手轻脚地穿了靴子,起身决定出去找卫枫。这才刚走到门口,就见年轻药师正好端着个托盘往这边走来。 “不是已经走了么?”阿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脱口而出道。可话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怎么好好一件事又被她给说得变味了? “别把哥想得那么小气行不行?我又不是你。”卫枫不正经地笑道,他对着手里那个托盘点了点脖子:“喏,我去膳房给你做了点吃的。” “算你有良心。”阿弥难得地夸了卫枫一句,虽然也夸得挺不地道,只见她浅浅地抿起嘴,唇边微微勾起一道似笑非笑的弧线。 “好香。是什么?”阿弥看了一眼托盘上那盅深褐色的瓦罐,好奇地问到。 卫枫将托盘捧到桌边放下,用早就准备好的防烫棉帕子捏着瓦罐的盖子打开,淡笑:“小鸡炖八宝。” “呀!”阿弥对着那盅瓦罐散发出来的热腾腾的香气惊呼了一声,兴奋道:“我最喜欢鸡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 “……猜?”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哪有人猜的这么准。 “你不是赤狐么?”卫枫轻笑着看着阿弥,眼神却似乎穿过她的身体看到了别的地方:“我有个朋友也是狐狸,虽然我不知道他属于什么品种,我们也分开了好几个月,不过我记得他就喜欢这个。” “鸡是我们狐族最喜欢的食物。”阿弥摊手笑了笑,心里揣测着这个古铜色皮肤的年亲药师一定还不知道倾羽已经被承极天界的人抓走的事情,不知道该不该和卫枫坦白她和倾羽的关系。另外她只要一想到那日在镜中所见,还有她昨夜基本想到天亮的满腹疑惑,不免又有些惆怅起来,于是立马转移话题道:“看不出来你还会做点心。” “以前看我那个狐狸朋友吃,当时我各种眼馋,于是自己也偷偷学着做了。”卫枫笑着把银匙给阿弥递过去:“快尝尝吧,凉了就不是这个味了。” 阿弥点点头,接过匙子美滋滋地舀了起来。~ 第七十九章 推心置腹 有美景,丹枫白鹭,玉石台阶若隐若现在缥缥缈的云雾里,抬头一柱远,回首万尘低。千里黄云白日曛,日落时分的承极天界,夕霞万顷,最是迷人。有好酒,呈色净透偏青,淡淡的酒香中沾染了秋天深山草木的气息,再用以淡青色的烟瓷酒坛子盛着,坛耳上系着艾叶搓成的草绳,绕掬在手中,别有一般韵味。御雷揭开塞住坛口的红布,清冽的酒香立刻在封妖台上弥散开。 “好香的酒。”被锁住的淡青色人影轻声赞道。 “秋虹。”御雷面无表情地说着酒的名字,递给倾羽一坛,然后自己席地而坐,抱着另一个酒坛子咕噜咕噜地灌了起来。 “你有心事?”倾羽侧过脑袋头看他,虽然看不见,可他仍是喜欢把视线随着别人。见御雷不答,他笑道:“看来不是什么好事。” “我办事不利,尊主罚我禁足一年。” 倾羽把酒坛抬到嘴边喝了一口,似笑非笑:“那不是我每天都会有酒喝?” 御雷瞥了他一眼,道:“你也没几天好酒可喝了。” “怎么?凤羲宸已经决定了杀我是吗?”他淡淡地问道,嘴里还在继续喝那坛子秋虹酒,眉宇间平静地看不出一点波澜。逃亡了那么长时间,最后还被心爱的人奉上一碗毒药……其实他这样半生不死地被囚在这里,跟死去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不是。师尊下令,我禁足的一年里,没收所有仙俸。”御雷放在手里的酒坛子:“我可没钱给你买酒了。” 他的表情本来就冷冰冰的,看起来很认真也很沮丧,不过却把一旁的倾羽逗得笑了出来。 “你就为这个心情不好?”一脸妖魅的九尾狐妖眯着一双金色的柳叶细眼笑道:“不过是禁足一年,只要不下界,至少你还可以在天界随意走动不是么?你看看我……” 倾羽微笑着掀开自己的长袍,被铜索贯穿而过的一对脚掌血肉模糊,看起来有些骇人。他又抬起自己手摊到御雷面前,他的手很瘦,十指修长而且苍白,铜环从手掌的正中间穿过去,旧的血新的血都一层层叠在一起,因为锁链太重扯得有些变形。总之,跟他那张无懈可击的脸蛋相比,他现在的身子着实叫人看了有点可怖。 但他像根本感觉不到痛一样,淡笑着对御雷说道:“你看看我,被锁在这里,别说出去,连站起来动一动都是妄想。你能想象的到这是种什么感觉吗?几乎完全不能动地被锁在一个地方,旧伤刚好就马上会有新伤加上来,长此反复,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做不到,你若不来我甚至连个说话人也没有……” 御雷看着倾羽,突然不说话了。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这样被凤羲宸关了多久,是几个月?还是几年?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我全身的妖力都被这些该死的符咒封住了,现在的我甚至连结束自己都做不到。最可怕的是,凤羲宸若是不打算处决掉我,就这样半死不活地关我一辈子,关到老,到死。”倾羽说着说着,忽然自嘲地笑起来。 他笑得很厉害,不等御雷表态,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小时候我怕黑,一定要在有人烟和有光的地方才能睡得着,可现在我能看到的却只有黑色;小时候我也怕疼,在野外捕猎的时候擦破点皮我都会偷偷哭上好久,为此一起长大百鬼稻大哥还取笑说我像个小姑娘,但现在我天天走在浑身浴血……其实这些都不算什么,我最怕的还是寂寞,但是到头来我却要落得个被关在这个封妖台上孤独终老的下场……我们妖族的寿命是何其漫长,一只狐狸平均能活一千二百年,可我才三百岁,也就是说我可能还要这样被关上九百年……九百年呢,哈哈,可能我压根等不到那个时候就会彻底疯掉的吧。” 虽然倾羽一直在笑,可是那个笑容好像刀子一样,让御雷这个旁观者一阵阵没来由地寒战,他甚至有点怀疑,当初把他从鬼门关给救回来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怎么样?跟我相比你有没觉得自己很幸运?”倾羽依然笑着,问。 “有。” “那现在你的心情好点了么?” “不。”御雷垂眼想了想,老老实实地说道:“听完你的事情,我心情比刚才更糟了。” 正抱着那坛秋虹小酌的倾羽冷不伶仃地就呛了一口,他放下酒坛子,用手背在嘴边按了按,开说御雷道:“何必非得想那么多?禁足对你来说也不一定就是件坏事,你姑且就休息一段时间,没事看看下面的凡俗琐事,倒不是也乐得清闲?”他想了想,又举起手中的酒坛子道:“再说了,佳酿在手,你若感怀于此而不与我不畅饮一番,岂不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良辰美景?御雷皱眉看了倾羽一眼,此刻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天空也变成了那种紫红色,封妖台上黑漆漆的,压根就看不到远处的景致。 “你倒很会苦中作乐。”他不想破坏倾羽的兴致,于是也不戳破,只提起自己的酒和他手中的一个碰坛,用那种一贯冷冰冰的口吻道:“干了这坛,今朝有酒今朝醉。” 倾羽牵起唇角,极好看地笑道:“明日愁来明日愁。干!” …… 日暮西沉,又是一天的结束。 黑色的马车悠悠达达地减缓了蹄步,在一家名为“一丁”的野外客栈前停了下来。客栈前有一棵粗大的老榕树,树洞上还供着一座财神龛,颜色已经退的差不多了,本是辟邪保平安之物,但在这夜惨淡淡的月光下,倒给这座荒郊野店平添了几分诡异。 “姑娘,到了,下来歇歇脚吧。”车夫收住缰绳,替车里的人拉开幕帘:“再往北走三百里就是花垣郡的地界,这附近前后十几里就这一家客栈,条件是简朴了点,不过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就请姑娘将就一晚上吧。” 一个披着白色大斗篷的少女钻了出来,脸蛋虽然还没有完全展开,却也不失了清秀,正是妆衣。只见妆衣轻盈地跳下马车,然后塞给车夫两块碎银子:“有劳这位师傅了。” 看到银子,那个车夫的两只眼睛亮了一下,一脸堆笑:“哪里哪里,这都是小的应该做的,那姑娘里面请,小的先把这畜生牵到马厩里去。” 妆衣点点头,抱了琴往客栈微微泛光的大门走去。 ~ 第八十章 一丁客栈(一) 这家名为“一丁”的客栈不大,一层莫约只有二十余方的大小,零零散散地摆着几张木头桌椅。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做桌椅用的木头可能是掌柜自己到外面树林子砍来的,边缘刨得歪歪扭扭的,并不像市集里卖的那样光滑平整,也没有上漆,其中一张桌子甚至还像树枝一样地分叉了开,呈现一种滑稽的三角形。客栈的门匾也是歪歪扭扭的,上面用小刀刻着“一丁”两个字,凹槽里还用朱砂刷了一层鲜艳的红色,不是开客栈的人不想起个更好点的名字,只是老板识字不多,就认得这两个字。 店里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酒客,都是当地人,正互相吹嘘着各自的家常,这时,客栈的门被叩响,一个白色斗篷的少女轻轻迈过门槛走了进来。店内的人立马安静了下来,几双眼睛齐刷刷地向门边看去,少女的脸孔很陌生,但也很漂亮,她的怀里抱着一把八尺长的古琴,装在琴袋里。这附近一带穷乡僻壤的,平时来往的都是些山野人家,极少见这样漂亮的少女,更不用说古琴这种附庸风雅之物。店内数人虽看不清那琴的模样,但看妆衣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一看便知这琴必是一把不俗之物,因此也都对妆衣的身份带着几分好奇的揣测――琴是不俗之琴,那琴的主人是否也是出尘之人? “姑娘,要住店还是打尖?”说话的是老板娘,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妇人,这家一丁客栈实在是太小了,以致于连个跑堂的伙计也没有。[.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给我一个最普通的房间。”妆衣很有礼貌地说道:“还要一碗云吞面。” 虽然自己身上有几枚铜板,西岭雪临行前也给了她一包鼓鼓的银子,不过天涯路远,她觉得还是节制一点会比较稳妥。 客栈里几个酒客听妆衣这么一说,立马就打消了起初的兴致,房间时最普通的房间,云吞面也是客栈里最便宜的主食……难怪人家说小庙里请不来大佛,看来这个抱琴少女也不过就是气质内媚,外伤穿着要体面一些,跟他们相比并不见得有什么不同。 酒客们又开始继续调侃起来。 “姑娘坐下稍等,云吞面马上就好。”殷勤的老板娘应声,拉了隔屋的门帘便钻到厨房忙活去了……原来这店里不仅没有跑堂的小二,就连下灶生火也是由老板娘一人亲自着手。(.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妆衣心生敬佩,开始四顾打量起这间客栈和大厅中的酒客来,门边坐着两个老汉,正在全神贯注地对弈着一盘棋局;大厅中央坐着四个农夫模样的人,这四个人皮肤黝黑,满脸沟壑,一看就是常年饱经风吹日晒的结果,他们叫了几道农家小炒菜,闲话着家常;除此之外楼梯口还有一个独自喝闷酒的猎户。 这的的确确是一家看起来再平凡不过的客栈。 妆衣微微踟蹰了一下,走到离这几个酒客相对最远的窗边坐了下来。 她把那把冰魄十二弦架在自己的大腿上,手指隔着琴袋轻轻在琴弦上婆娑着,她的十指纤长,抚琴的动作很流畅,带着一种很有节奏的韵律……但妆衣很小心,并没有让那把琴发出声音来,她不希望被人注意。 抚着抚着,手腕内侧的雪花结印又泛起了淡淡的白色光华,妆衣连忙收住了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白帕子系在了手上,挡住了那个她与西岭雪契约的结印,然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北方是魔宗的底盘,虽然圣天音退隐昆仑多年,并不与魔宗有什么瓜葛,但是如非必要,她还是不想对外透露关于自己的任何事情――低调一些,总好过招摇。 两日前西岭雪送妆衣出城后,马车驶过一片树林,她便叫妆衣下了车,换上了现在的这一辆。妆衣问她其中缘由,西岭雪只道是姹紫嫣红还有要事等着她,不便长送,于是草草对妆衣交代了几句要好好照顾自己之类的话,便调转了车头往回去了。西岭雪给妆衣找的这个车夫是昌州人,来下梁跑生意,听说北边打起来了,想要赶着回家但又没有足够的盘缠,就被西岭雪找来了过来,说是对北边一带的风土和地势对比较熟悉。可自从和西岭雪分开之后,妆衣的眼皮就跳个没停,总是隐隐约约地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妆衣忧虑地看着系在手腕上那方白帕子,也不知西岭雪怎么样了…… “姑娘,你的云吞面。”妆衣正想着,一个声音打破了客栈里沉闷的气氛,原来是老板娘端了一碗热乎乎的云吞面上来了。可能因为是小地方,又或许入夜了厨房里的食材都已经被用光,这碗云吞面跟妆衣之前在教坊里吃到的完全就是两回事――下面的汤白得跟清水似地,没有放鸡蛋;面条是老的,夹起来全然没有弹性的那种;另外云吞的皮也很厚,汤面上只稀稀落落地漂着几条青绿色的菜叶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实际上,如果不是妆衣看到了碗里那几坨子的云吞,她会怀疑这是一碗阳春面。 但妆衣什么也没说,她的涵养一直很好。 老板娘把防烫手的毛巾往肩上一甩,赔笑道:“这位姑娘,真是不好意思啊,这大晚上的厨房里没剩什么食材,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无妨。”妆衣笑笑,拿起架在碗口上的筷子。 虽然妆衣不计较,可那老板娘依然觉得不好意思,解释道:“本来这种东西是没法端上厅堂的,可是我见姑娘赶路辛苦,这方圆十几里又只有我们这一家店,我不敢饿着姑娘,只好拿清汤将就着白煮了一碗。” “不碍事。”妆衣轻声应道。她不想那个热心的老板娘尴尬,于是拿起筷子,夹了两根面条送进嘴里,谁想那面条老道不说,还咸的要命,确实是难吃的可以。老板娘很热忱,妆衣不想打击她,婉转道:“出门在外,有些事情自是难免,我们寻常百姓哪还敢求什么锦衣玉食,能填饱肚子就是不易了。” ~ 第八十一章 一丁客栈(二) 客栈里几个农夫模样的人原本正竖着耳朵期待这个少女能有某些激剧的反应,不料盼来了这样的回答,一个个难免失落了一把。听到妆衣这么说,或许是觉得新鲜,其中一个转了过来,朝妆衣喊道:“小姑娘,你不要勉强,咱们这谁不晓得,赵二娘的云吞面最难吃了,你们几个说对不对?” 被这农夫这么一带头,另外几个农夫也跟着“哈哈哈”地哄笑了起来。 “去去去,死相!”老板娘没好气地两手叉腰啐了一口,又改了温和的口吻转问妆衣道:“姑娘觉得咱们店里的云吞面味道如何?” 边上那桌农夫又发出一阵爆笑,有人道:“赵二娘,你明知自己手艺不好,又何必问这种问题自取其辱?” 妆衣笑而不答,只是低了头去连着吃了好几口面,肉厚夹起几颗云吞送到嘴里,这次她还特地喝了一口汤。吃完后,妆衣安静地放下筷子,对身旁的妇人微笑道:“老板娘,我饱了。” 赵二娘心满意足地笑了笑,这家一丁客栈开了几年,这道云吞面就在店里挂牌了几年。不过开客栈这么久,就数今天这个少女吃的最多。 “姑娘,你……没有什么不舒服罢?”兴趣是妆衣的表情露出了马脚,赵二娘忽然关切地问道。 妆衣还是那个淡淡笑着的表情:“没有。” 回到房间以后妆衣就开始吐个不停,吐到后来妆衣实在是没东西吐了,只感觉眼前一片昏天黑地,呕出来的也只剩胃里的酸水。她头重脚轻地走到桌边,连着给自己灌了好几杯茶,这才好不容易把满腔的恶心给压了下去。吐完了,妆衣倒了秽物走到梳妆台照了照,就见铜黄色的镜面里醒然映出一个像漂白了似地的自己:嘴唇不着片色,脸也已经吐得惨白,身上的衣服更是白翩翩的――这让妆衣很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从一张黑白画纸上走出来的。 打点完零零索索的事情,妆衣换了睡袍,吹了灯爬上床去盖好被子。此地临近花垣郡,已经是维京国偏中北部的地方了,虽是春季,但入了夜依旧寂静清冷。月华透过窗纸浸淫在客栈的窗台地面上,拉成框框矩矩的剪影,身上覆着的那层布衾单薄,不耐三更夜寒。四下是人烟戏少的旷野偏村,荒郊里远远地传来几声渐行渐远的兽嚎,亦在田垄和未知的草丛中有躁动的虫声低吟。 许是那碗云吞面的作用,妆衣的胃里仍旧翻滚着。不知是不是这家一丁客栈地处偏远久无人住的原因,屋子里总有一股散不去的淡淡霉味,床板很硬,被子里的棉絮也塞得很少……妆衣脸朝着床墙,反复辗转了很久,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长夜已经褪去了小半,这才终于有了一丝倦意,于是卷着被子沉沉睡去。 夜如泼墨,星斗满天。妆衣轻轻勾了勾自己的食指,睡梦中,有神行温润的青衣男子长身静立,一双深邃无底的柳叶细眼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那人走近她,极温柔地伸手为她弹去肩头的一片乱花碎雪。 明日还要赶将近一百里的路,如果顺利的话,后天应该就可以按照原计划到达花垣郡。熟睡中的妆衣并不知道路上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经历在等着她,但客栈外虫鸣切切,可想而知,明日必然会是一个好天气。 夜深忽梦少年事,几多欢笑暮合天。 而今人事早飞远,空余残忆追旧年。 …… 夜愈深沉,天边的半月默默注视着这个荒野中的客路小驿,如同万千寂静世界中的一只不眠之眼。客栈后面的小院边,老板娘房里的灯还亮着,隔着门缝,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屋里除了赵二娘之外还有个满络腮胡的男人。荆钗布裙的妇人正伏在桌岸边奋笔疾书着一些什么,写好后,妇人落笔,将那张纸卷成一扎,又在封口处涂上火漆,最后才塞进一截仅有手指大小的竹筒之中。 一切做完,赵二娘走到窗边,从笼子里抓出一只早已准备好的信鸽,将那个小竹筒用红色的丝线一圈圈绕了上去,末了,打下一个结,趁着夜色将它放出窗外。 信鸽扑打了两下翅膀,隐入黑暗之中。 “在想什么?”那个满络腮胡的男人从背后将赵二娘抱住,含住她的耳朵柔声问道。 “我在想那个抱琴少女的身份。”大概是脖子被男人的络腮胡子扎得有些痒痒,赵二娘瑟缩了一下,道:“现在昌州战乱,从来只有南下逃难的人,但是这个少女却在一路北上,你不觉得奇怪吗?今天我用离笑散试过她,如果她是个普通人,中了药效顶多也就闹闹肚子,可如若她是中原剑会的人,那么离笑散应该会和她体内的圣光之力相抵触,必定叫她当场毙命,可是你也看到了,她并没有事……听她的口音应该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南方人,可除了中原剑会的人还有谁会在这样战乱四起的时候北上?我总觉得这件事一定和魔宗有着某种连系,但就是想不明白……老鬼,或许我真的不是一个好卧底。” “只要不是中原剑会的人,她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关系?”男人说着已经不安分地从交领处将手伸进了赵二娘的衣服里:“二娘,你总是对宗主的事这么上心,我怎么办?你就没有为我们的将来考虑过么?” 赵二娘被身后的男子弄得轻轻喘息起来,身子有节奏地上下震颤着,她享受地仰起头,算是在回应身后的男子:“这些年是我负了你,但是老宗主对我有恩,哪怕拼尽我最后一口气,二娘也誓要为魔宗尽忠到底。” 男人粗犷有力的大手在少妇身上游走着,依旧不依不挠道:“可是老宗主已经仙逝了,契约自动终止,你没有必要再对残风噬影效忠。那个人……那个人根本是个怪物!他没有心的……没有心、甚至连一个人基本的感情都没有!你还记得白云坛主是怎么死的吗?二娘,我真的害怕……有一天你会……” “嘘――”赵二娘转过身用两指按住身后正在与她交欢中的腮胡男子的嘴,娇斥道:“老鬼,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少主的坏话你都敢说,不要命了吗?” “不要了,不要了。”男子喃喃着:“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 “老鬼,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赵二娘一个娇笑,看着眼前的男子在她的肩头瘫软下去。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指甲上还涂着红艳艳的凤仙花油,当然还有刚才按住男人嘴唇时沾染的那层,剧毒。 “为、为什么……?”男人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这是他此生问的最后一个问题,他甚至至死都没有阖眼,虽然他已经看不见女子的音容,听不见女子的回答。 赵二娘慢慢把他的尸体放到地上躺平,笑道:“因为你已经对少主生了二心。” ~ 第八十二章 黄汤辣水(一) 隔日一早,妆衣梳洗了过后便辞了一丁客栈的老板娘继续北上往花垣郡去了。早上起来的时候微微有些冷,不过天气却很好,虽然途中偶会飘来一两朵阴云,但明昏交合之后又是一望无垠的晴朗。沿路虽然荒僻,但春草青青丛深绿浅,摇摇笃行的马车不起眼地夹在其中,也不过是千万扬尘间的微黑一点,纵有再多的舟车劳顿,到了这样自惬的景致中也自然地消褪三分。 马车里,妆衣拉紧了身上的斗篷观摩着车窗外的景致,这一段沿途都是刚抽芽的新枝,沿着湖堤还种着一排杨柳。清风徐徐吹来,满天都是盈盈散散的鹅黄色柳絮,带着马车中少女的满腹心思,带过发际,带过眉梢,带过眼角……痒痒地,带出泪来。 倦意蔓延,昨夜一宿的翻来覆去,妆衣这会又是睡意上涨,抱着那把冰魄十二弦,她轻轻地把头靠在车子内壁上,又合眼睡了过去。 扬零花而雪飞,或风回而游薄,或雾乱而飙零,野净秽而同降,物均色而齐明。马蹄踏起一地尘埃,棕褐色的梨木马车就在漫天风絮中,向着花垣郡的城郭鞭挞驶进。 …… 下梁。 时近日暮,华灯初上,许多小贩才刚刚在沿街搭起露天棚子,夜市也还没有完全摆开,一个剪着碎短发、有着微黑的古铜色皮肤的高大少年带着一红一黄两个少女穿过川流不息的人群,在距离四方街中亭牌坊处二三丈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卫枫抬头看了眼自己跟前的门面,上方黑色的额匾上用沾了金色胶漆的行草龙飞凤舞地书写着“醉云霄”三个别有诗意的大字。这三个字下笔刚劲,挥遒有力,一看就知道是名家手笔,正如这家挂着门匾的酒楼在下梁负有盛名一般。 “你确定要和我赌?”一脸痞相的短发少年自信满满地问道。 “为什么不?”身旁体态娇俏的红衣少女反问,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可她仍是带着一顶日间遮阳才会用上的大斗笠,使得她整个人都隐在帽子的阴影之中。她看向那个门匾的一双眼睛里书满了兴奋,道:“听说这个醉云霄是湘州人开的酒楼,里面的辣菜最是正宗,本小姐早有来此领教之意。而今时机已到,又有卫疯子你这个付钱的冤大头在,本小姐求自然之不得……怎么?卫疯子你怕赢不了吗?” 卫枫坏笑着歪下脑袋,打趣道:“我是怕你输不起。” 柴荣无奈地歪歪嘴,没有说话。说出来可能没有人会相信,这两个人打赌的居然是――谁吃辣椒更厉害。 阿弥嘴边流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再辣的菜本小姐也不怕。(.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可是我怕,”卫枫把肩一耸做无奈状:“我特怕吃到的菜不够辣。” “啧啧啧,我说卫疯子……你还是别把牛吹得太大了,不然输掉的时候可是会很丢脸的。”阿弥拉着柴荣的小手,好像为自己收拢团党似地,朝边上的小女孩俯身淡淡一笑:“阿柴,你说是不是?” “就是说哇。”柴荣用她那还没有发育完全的青稚童音附和道。 “你不相信?”高大的短发少年把脑袋微微一歪,一面正奇怪着柴荣这么小丫头片子怎么这么容易就叫阿弥给收买了,一面又坏笑着斜眼看了看醉云霄的大门。“那试试看不就知道了吗?” 阿弥与卫枫相视一笑,牵着柴荣,三人前后迈进了醉云霄的大门。 …… “哟,三位,来吃晚饭?这边请――”一进门,殷勤的店小二就迎了上来。 熙熙攘攘的酒楼大厅里摆着二十多张桌子,乐妓在大厅中央的高台上伊伊呀呀地唱着助兴的小曲儿,屋内宾朋满座,碰杯、行酒令的声音不绝于耳。 阿弥只淡淡扫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怎么这么多人?” 那小二一脸自豪道:“姑娘,你有所不知,这全下梁城的辣菜中就属咱们醉云霄的口味最好,现在是用餐时间,人多是自然的。” “你去给我们开一间雅座,本小姐不喜欢在这种噪杂的地方用餐。”阿迷说道,几乎是在用一种命令的语气。 听着阿弥的语气,小二似有不爽,不过还是赔笑道:“这位姑娘不好意思,雅座都已经有人预定了。” “你这什么酒楼?怎么连空的雅座都没有?”阿弥挑剔道,眉头皱的更紧了:“我不管,你马上去给本小姐找一间。” 小二正要说什么,赶忙拿出一块碎银子塞入那个伙计手中,挤眉弄眼到:“这位小帅哥,帮帮忙。” 虽然和阿弥相处的时间不长,不过对她的性子卫枫也算大概有了个了解――蛮不讲理是她的专长,无理取闹是她的特色。知道是她大小姐脾气又犯了,他只好乖乖掏银子以求息事宁人,他可不想她在这种大庭广众的地方闹腾起来。 小二接过银子,涌上胸口的怒气立马就消了下去,他把银子揣在怀里,用手掂了掂,足有一两重,这才知面前这个骄纵的少女是个有钱的主儿,忙道:“三位请跟小的来,楼上雅座请。” 上楼的时候,柴荣忍不住拉了拉卫枫的手,小声问道:“卫枫哥哥,那个小二刚才不是说雅座都被订满了吗?怎么这会又有了呢?” “哈哈,这叫有钱能使鬼推磨。”卫枫宠溺地揉了揉柴荣的脑袋。 楼上的雅座不大,不过只放了一张四角方桌,卫枫和阿弥分别在面对面的位子上做了下来,柴荣则坐在两人中间。落了座,小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菜单递上去,阿弥接过菜单就直接随手甩到一边,开门见山地问:“小二,你们这里最辣的菜是什么?” “干锅辣椒。”小二老老实实道:“咱们店里不加任何配菜的干锅辣椒口感是最原汁原味的,主要入菜的品种有梁城本地的本地小米椒、大庸的朝天椒、玉疆引进的五色椒以及蓝毗国的七星椒这四种。这每一颗都是经过绝对的精心挑选后采摘下来的,保证辣椒身长、肉厚、色鲜、籽少,就连煮在高温的红油之中也不会变黑发焦。” “哪种最辣?” “哟,这可不好说,毕竟众口难调……不过小的觉得是玉疆引进的五色椒。”小二想了想,又道:“这五色椒有种特殊的香气,后劲强并且又会持续很久,如果姑娘吃得讲究点,再配上蒜末一两,芝麻三钱,还有花椒小半碗,那味道绝对是可以辣得人惊心动魄!姑娘要想寻个刺激的话倒不妨一试。” “那就要这个,你马上去做一锅,别叫本小姐等太久。”阿弥说完摆摆手,便将悻悻的小二打发了下去。~ 第八十三章 黄汤辣水(二) 菜很快就端上来了,红彤彤的一大锅,浇着透明却色泽鲜艳的花椒油。锅里不见什么辣籽,但撒了不少白芝麻和五角茴香做料,一条条饱满的红色中间还夹着几簇脆嫩香芹的叶子,光是闻着都让人有些泪流满面的冲动。锅底用彩瓷的燃座盛着,由端菜的小二火油现点,明炉加热,了然分明。 “大约烧上一刻钟,等香辛料入了味就可以食用了。”那小二嘴里介绍着,手脚利索地为三人摆好碗筷,又挨个儿给敬上了茶,然后一脸堆笑地道:“如果客官没有什么吩咐,小的就不打扰三位用餐了。小的人就在外边候着,三位若是有需要吩咐小的一声便是。那小的先出去,三位慢用。” 小二很客气地说完,便关了拉门退到了走廊上。卫枫忍不住笑除了声,小声对阿弥道:“你看,这个小二很怕你。” 阿弥也顾不上和卫枫舌战,席间那一阵阵辛辣的香气已经唤醒了她的味蕾。从卖相上看,那辣椒椒身小巧,但肉厚饱满,鲜艳红润,一颗都被极熟练的刀子由上往下划开了一个小口,以达到入味发辣的作用。锅的下方燎烧着从彩瓷底座里喷跳出来的火焰,红椒绿芹互不相让地在锅内龙虎争辉,还有餐桌上制作精巧的几盘的开腹小菜,每一样都使得这道干锅辣椒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诱惑。 “呛、呛死阿柴啦!……”柴荣干咳两声,拿出帕子拭了一下泪眼弯弯的眼睛。 “呛着了吗?”坐在边上的卫枫关心地拍了拍柴荣的背,拿起桌上的长口瓷壶帮她倒了一杯水:“阿柴来,喝点水。” “谢谢哥哥。”柴荣乖乖接过卫枫递来的被子,很斯文地喝了起来。 “卫疯子,看样子阿柴一点儿也沾不得辣。我们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卫枫白了她一眼:“来这儿吃饭还不都是你的主意。” “卫枫!” 阿弥突然把脸一沉,摆出‘标准御雷式扑克脸’。 “我让小二去给她做些其它吃的。”卫枫见势头不对,很知趣地把小二叫了进来,然后在阿弥的虎视眈眈下连着点了好几份清淡的小菜:“奶油白菜、甜汤丸子,还要一份清蒸小龙虾。” 那小二面露难色:“客官,您点的这些菜咱们店里可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你们还出来开店?”阿弥插口道:“我不管,你马上去想办法。” “这个……客官点的这几道菜,对面街的苏记食府应该会有,小的倒是可以帮忙三位跑一趟。(.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只是……” 卫枫很识趣地又从怀里摸出一块银子。“劳烦小哥快一点,我妹妹饿了。” “好嘞,三位客官稍等。”小二拿了银子,乐呵乐呵地转出门去。 阿弥奇怪地看着卫枫。“这么大方,姹紫嫣红每个月都给你发多少月银?” “想知道?” “嗯。” “求求我,求求我我就告诉你。” “皮痒了?”阿弥把肘关节往桌子上一支,笑着挨近对座的卫枫,慢吞吞地问道:“要不要本小姐来替你挠挠?” 卫枫赶紧说:“不必了。” 柴荣闻道一屋子的火药味,忙指了指桌上那口干锅辣椒,岔开话题道:“一刻钟啦,辣椒锅好像已经可以吃了呢。” 阿弥看了看桌上那个干锅辣椒,文火慢煮,锅内的茴香和香芹的清味慢慢地中和了椒油的油腻之感,热腾腾的辛辣气息带着浓香,在锅中翻滚着,气势酣畅,有如湘州人豪气干云的奔放灵魂。 定了定神,阿弥笑道:“看着就让本小姐很有胃口。” “但愿你吃起来也能这么有胃口。” “小瞧我?”阿弥挑眉,信心满满地盯着卫枫道:“本小姐若赢了你,你得答应本小姐三个条件;反之要是你赢了本小姐,本小姐也许你三件事,如何?。” 卫枫哂笑:“随便,反正你也赢不了。” “一言为定。”阿弥拿了自己面前的小碗便开始往里舀辣椒,顺手起见,她给卫枫也舀了一碗。柴荣被拉来给俩人做公正,看看他们俩到底谁先倒下,谁又会吃的比较多。 只见阿弥先拿筷子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小条送进嘴里,她嚼了两下,果真够辣!含在嘴里火燎火燎的,不过滋味还不错,于是一口气吞进了肚中。舌尖适应了这种刺激的快感之后,阿弥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她又动了动筷子,这次她直接就夹起了好几条,送进嘴里后几乎没有什么咀嚼地,一口咽下。经过喉咙的时候,阿弥只觉得嗓子里辣辣的,然后没一会儿,全身都跟着热腾了起来,好像在火里烤着一样。她索性一口气把碗里的辣椒全部扒进嘴里,然后张着嘴伸长脖子大吁一口,放佛能出嘴里喷出一团火。 “痛快!”阿弥赞道,然后轻轻举起那个空碗展示给卫枫看,她吃完了。 卫枫云淡风轻地笑了笑,面不改色地拿起筷子将自己面前的那碗辣椒拨进嘴里吃了个干净。 “你还有两下子嘛。”阿弥颇有兴致地看着卫枫,心里想我看你小子能撑到什么时候,于是又从桌上那个大锅里给自己装上第二碗辣椒。 阿弥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第二碗,第三碗,第四碗……不管她吃多少,卫枫就跟进多少。起初阿弥还是一脸气定神闲的模样,可是渐渐地,她的表情越来越难看,有些坐定不住的样子,每吃一口都好像很煎熬似的……原本就妖冶的红色眼眸被辣得鲜艳异常,连眼白的地方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小血丝。 桌子上吃过的空碗已经叠起了将近有一尺那么高,又吃完一碗,满头大汗淋漓的阿弥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吐着舌头大口地喘着粗气。 “辣着你了?”卫枫笑眯眯地看着她,淡定给她递上一杯水。 阿弥此时此刻被辣得有些泪眼弯弯的,红着眼道:“没有。” “没有你为什么喝得这么干净?”卫枫似笑非笑地又提了水壶帮她满上。 “本小姐只不过是噎到了。”阿弥依然嘴硬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死盯着卫枫,看他那副安之若素的样子……她很鄙夷这个家伙到底是如何做到在吃了那么多碗辣椒后还一点异动都没有的? ~ 第八十四章 黄汤辣水(三) 高大的短发少年一手托着下巴,微微眯着眼看着坐在自己对面容色姣好的红衣少女,嘴角含笑道:“你就非得这么逞强吗?” “卫疯子,你还比不比?”阿弥用手扇着自己火辣辣的舌头,不为所动。[.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很烧胃的。” “还比不比?” “你不怕流鼻血吗?” “还比不比?” “明天你一定会咽喉肿痛。” “还比不比?” “火气这么大,肯定还会长痘痘……” “本小姐问你话呢!”阿弥终于抓狂了:“卫疯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 他明朗地笑笑,露出一排白皙的牙齿:“比。” 两人又开始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辣椒,还是同刚才那样,不论阿弥吃多少,卫枫就能跟着吃多少。不同的是,不管阿弥此刻有多么火烧唇舌,卫枫都始终保持着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他甚至从始至终都没有喝过一口水。 看着满头大汗的阿弥,突然,卫枫放下碗筷,沉声道:“我认输。” 柴荣满脸疑惑地看着他,猫着粉嘟嘟的一张小脸细声细气地问:“卫枫哥哥为什么要认输呢?阿柴觉得你的状态要比弥姐姐好很多的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所谓童言稚语,往往最是真实。 卫枫干笑了两声,只好信口胡诌道:“没有啊,其实哥哥被都辣得难受死了,只不过一直死要面子憋着而已。” 听到卫枫这么说,阿弥这才松了一口气,精疲力竭地把自己埋进座椅的靠背里,抱着桌上的杯子大口大口地熊饮了起来。桌上那个壶子里的水很快就被阿弥给灌完了,她起身看了看雅座角落里那个煮茶的小炉,温的,还没烧开。 阿弥只好又坐了回去,拿手掌上下舞动着给舌头扇风。 卫枫笑眯眯地看着她,仿佛是在看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他当然是故意让她赢的。 在进这家醉云霄以前,他就已经用针灸封住了与自己的迎香、廉泉两穴,这两个穴位直觉关系到人的味觉,一旦被封住,人就会三餐无味咸淡不分。所以现在的卫枫不管吃什么东西,哪怕再难吃,他都不会有任何的感觉――这也是他为什么一开始会那么有信心的原因。试想,一个没有味觉的人,只要腹中未饱,纵然要他吃再多的辣椒又有什么干系呢? 不过他是真的不希望阿弥再继续吃下去了。 据《食物本草》记载,辣椒有一定的药性,能够“除风发汗,行痰,除湿。”用现代医学的话来说,就是能促进血液循环,改善怕冷、冻伤、血管性头疼。除此之外辣椒还能燃烧脂肪,有通利肺气、通达窍表、通顺血脉的“三通”作用。 可是凡事都有双面性,就如他上面所说,辣椒这个东西如果吃多了,会对肠胃粘膜造成直接刺激,使其高度充血、蠕动加快、从而产生一系列的不适。更有甚者,容易出现口干舌燥、咽喉肿痛、气虚便秘等现象,尤以阿弥这种脾气暴躁的阴虚火旺者为最。 以阿弥这种绝不认输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脾气,即使赢不了比赛,她也必然会硬撑着和他杠下去,到头来伤得还是她的身体――所以作为一名很有绅士风度的二十一世纪杰出男性,他决定还是勉为其难地认输一把,反正三个条件,说少不少,可要说多,也不算多。 过了一会儿,去对面街给柴荣买饭的小二拿着一个食盒进来了,他打开盖子,把几盘热腾腾的小菜一字在桌上摆开,然后很识趣了又退了出去。 “哇哦,卫枫哥哥,你点的菜看起来好好吃的说。”柴荣十指相交,对着桌上那些或黄或绿或白的清新菜色露出一脸馋相。平常的时候,她的行为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孩。 “恩,尝尝看。”见那盘奶油白菜放的比较远,怕柴荣的手不够长,卫枫伸手替她往碗中夹了两块。 柴荣甜甜一笑,像只优雅的小猫一样斯文地吃了起来。 卫枫宠溺看着她,“好吃吗?” “超好吃!”柴荣使劲儿点头,最后一个‘吃’字直接被她说成了滑稽的平舌音,尾音还拖得长长的。 边上的阿弥忍不住咽了一口。许是油腻的辣椒吃多了,此刻看到这些清淡的小菜,她觉得自己似乎被燃起了某种特殊的食欲。 “弥姐姐,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吃吖?”柴荣一脸无害地问道。 “……” 阿弥有一点点动容,可她实在不想让卫枫知道自己其实被辣地够呛。 “是啊,一起吃吧。”卫枫也附和着说:“这菜生津润肠,有和胃降逆的作用,很解辣的。” 本来卫枫说得都是关心她的话,但是叫阿弥听了进去又是一阵没来由地生气,她别扭地把头往边上一甩,“谁说刚才的菜辣了?本小姐喜欢得很。” 卫枫叹了一口气:“那祝你回味无穷。” …… 是夜,阿弥满面愁容地坐在珍药房的屋顶上,借着前庭传来的光幽幽看着自己手里的那面离合镜……离合理之常,聚散安足惊。也不知道倾羽现在怎么样了,她原本是出来找那四根神州支柱,可是纵然找到了她又如何能去得承极天界?她将此事说与柴荣,柴荣也表示全无所知。而且那日悲鸣树林中与御雷风裂一战不难说明,天界的人已经在注意她了,那她到底该怎么办?还有圣天音那个来路不明的玉君香……他又是何方神圣,与倾羽那个叫凤羲宸的师父究竟有什么不共戴天的夙怨,为什么凤羲宸人都已经死了还要对他的弟子赶尽杀绝?还有那日在城楼上她通过镜子看见的影像,任她后来再拿着这面离合镜反复看多少次都再没有出现过……是她眼花了吗?可她记得那时候自己明明就看的很清楚…… 镜子里映出一张娇媚但是惨淡的容颜,阿弥伸手摸了摸自己,这个人是谁?这还是她吗?她几时变得这般憔悴?那个素以美艳妖娆著称的赤狐公主又到哪里去了呢? ~ 第八十五章 黄汤辣水(四) “在想什么?”一个男声在阿弥的身后响起来,声音低沉清厚,很有磁性。(.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阿弥转过头去一看,来人自然是卫枫。 “你上来做什么?”她慌慌张张地把那面离合镜塞进了怀里,一面这面抽风的镜子又像上次那天似的,让卫枫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卫枫也不生气,笑道:“上来看你什么时候时候掉下去啊。” “那估计你是没有那个眼福了。”阿弥摆出一副很惋惜的姿态来:“本小姐平衡能力一向很好。” “谁知道呢,你这么重,没准什么时候把屋顶给坐塌了也不一定。”年轻药师调侃道,笑眯眯地递给她一个卡其色的东西:“给,屋顶风大。” 阿弥接了过去,那是一件夹绒的棉麻斗篷,镶着毛茸茸的滚边,沾染着一股卫枫身上特有的药草香味。 “今天辣到了么?”卫枫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都说了没有。”她嘴硬道,但回答得明显底气不足。 “为什么非要这么逞强?”卫枫轻叹一口,帮她把那件斗篷披上。“你看你,说话的声音都变调了,还说没事?……肯定是辣椒吃多了烧伤了喉咙,我是大夫,你对我撒谎不顶用的。” 沉默。阿弥把头埋进膝盖里,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卫枫开口道:“我配了两剂降火的药,正在下面熬着,这会儿估计也快煎好了。你今天吃得实在太拼命……一会下去了多少喝一点吧?” “不要。”阿弥一点也不买他的帐,“本小姐不喜欢苦的东西。” “不不不。”卫枫赶紧摇头道:“我料算到了你会不喜欢,所以特地加了陈皮、甘草、枇杷进去调和,另外我还去膳房要来了冰糖和雪梨……我向你保证,这剂药就像点心一样,半点儿而也不会苦的。” “……真的?”阿弥干咳了两声,抬起脑袋半信半疑地看着身旁这个高大的短发少年。如他所说,她的喉咙此刻确实难受得和火燎似地,如果照这样下去放任不理的话,估计等到明天她就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千真万确,如假包换。”卫枫挺直了背杆,对着天空伸出三根手指,言辞凿凿道:“辣椒是上火的东西,你一下子吃了那么多,指不准明天脸上得长出多少疙瘩。” “哎?”阿弥迅速把手摸上自己娇艳的脸蛋,卫枫这句话吓得她登时慌张了起来。她突然两眼一红,很幼稚地蹦出一句:“我……我会变成丑八怪吗?” 少年被她逗得露齿一笑:“你乖乖听话把药喝了,我保证你明天还是这么漂亮,什么事儿都不会有。” “卫疯子,你欠本小姐三件事情。”她忽然道。 卫枫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当然。” “第一件事情,就是你得帮本小姐调理好……本小姐不要一觉睡醒后看见自己一脸的疙瘩,确切地说是连一个也不想看见。” 阿弥很认真地说着,这让卫枫忍不住又有些想笑了,敢情她还在纠结这事呢,果然女孩子家的最在意的永远是自己的容貌。 卫枫回答地很痛快:“可以。” 他原本以为她让他做的事情会很刁难人,没想到竟会这般简单。 “至于另外两件事嘛……”阿弥想了想,道:“本小姐暂时还没有想好,就当你先欠着,等本小姐想好了再问你要。” “可以。”他仍旧笑眯眯的。 一阵风吹来,她银白色的长发扬起,软软地,贴着她的脸颊,还有几缕落到了他的肩上。卷长浓密的睫毛下,月光轻柔地罩在她姣好的轮廓上,泛出一层淡淡的光华,妖冶的红眸衬着白皙的皮肤,竟让她藏起了以往的凌厉,平添出几许小女儿家的似水情怀,把一旁的卫枫几乎看得痴了过去。 鬼使神差地,卫枫竟伸出左臂轻轻搭上了她的肩膀,然后掌中稍一给力,很自然地,将她搂进了自己臂弯。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阿弥微微震颤了一下,超乎意料地没有反抗――这是她第一次依偎在除了父亲以外的男人怀里。身边这个人族少年有着高高的个子,性感并且健康的古铜色皮肤;他的五官坚毅俊朗,肩膀很宽,有一股淡淡的药草清香,微微还泛着点苦。她可以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脏正在快速而有力地搏动着,一下,又一下。 春夜微冷,月色空蒙,阿弥借着月光仰起头,发现这个从来说话不脸红的少年脸上居然带着一分出奇的腼腆,她隐隐觉得有些好笑,毫不避讳地迎上他的目光。卫枫怔了一下,不到三秒钟就立马涨红了脸,他只好撇开头去,不敢直面她那充满挑逗的眼神……她的眼睛太美丽,带着一点点蛊惑的味道,他生怕自己多看一秒都会不可自拔地沦陷进去。两人之间有某种微妙的感觉正在悄无声息地蔓延着――直到很久之后,卫枫回忆起这一夜的情形都仍旧觉得特别不可思议,他究竟是怎样做到那般地坐怀不乱,当自己的怀里搂着一只不折不扣的正版狐狸精! 阿弥觉得她似乎有一点点迷恋现在这样的感觉,她甚至在想为什么父亲指婚给她的人不是卫枫……这是一个和倾羽截然不同的的男人,他不似倾羽那样阴柔,也不似倾羽那般凡事顾虑再三……他有话直言,当机立断;同时他也可以风趣幽默,对身边的人体贴入微;除此之外他还有着强健的体魄,并且身上充满着一种十足的男性气息。 ――这一切的一切都使他今天晚上看起来十分地迷人。 她忽然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些可耻,未婚夫生死未卜,赤狐一族重担在肩,自己不去救他也就罢了,还在这里与人花前月下,而且满脑子里装着的都是另一个人…… “卫疯子。”她开口道。 “什么?” “我……会不会很讨厌?”她把下巴支在自己的膝头上,小声地问道。 “……” 他微微愣了片刻,继而搂紧了她。 “不会,我很喜欢。” ~ 第八十六章 颠倒雌雄 镂月成歌扇,裁云作舞衣。 长夜一点一点褪去蓝紫色的面纱,就在卫枫和阿弥坐在姹紫嫣红的屋顶上晒着月亮拌嘴骂俏的时候,载着妆衣的马车已经赶在拂晓来临之前,昼夜兼程地驶进了花垣郡的地界。 长夜已尽,天色将明,雾霭朦胧地蒸腾在田埂之上,白蒙蒙地一片。这是日出之前,天空是淡紫色的,四野里可以听到鸟鸣百啭。妆衣从车里探出脑袋,想寻找它们的影子,却发现雾实在太大了,一只手伸出去就像遁入了虚空,迷茫到她自己都无法看见自己的指尖。不过空气很好,有点潮湿,微带寒意的雾气迎风润在脸上,有泥土和野花的芬芳,空洞里妆衣隐隐约约看见前方有一条青灰色的东西,而后马车驾得近了,视野愈发开阔,一个威仪的轮廓才渐渐显露出来――正是花垣郡的郡门。 “姑娘,就是这里,我们到了。”车夫收了缰绳,慢下车速准备门检,半回过头对妆衣说道。 妆衣仰起头凝视着城门上方的“花垣”二字,心中荡起一丝涟漪……这就是北部昌州第一郡,花垣?几日前她还在下梁,而今……她已经到昌州了? “昌州六郡,这花垣是第一道门槛,姑娘想去安川,只需从这儿往北,再过了秦砚郡即可。”车夫说罢停下马车,排队开始等候守城士兵的检查。 天刚微微亮,城门口就挤满了携家带口挑着担子排队出城的流民,有的还牵着家畜,这些流民多数是孤寡女子,仅有的一些男子也基本都是老弱病残。时逢战乱,赋税与往年相比愈发堪重,昌州又干旱无雨,几座郡城之内遍地饥荒,只怕连街边乞丐身上的虱子都给饿死了。每家每户凡是没有残疾的男丁,上至五十多岁的耄耋老翁,下到刚满十岁的黄口稚儿,皆免不了被征入了兵驯之列。 “姑娘昨夜一路赶路,一定累坏了,到了郡城内可得好好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只是现在昌州兵荒马乱的,物价难免高昂……姑娘若是不介意倒是可以去小的家中小住几日,不过秦砚那里战乱得比较厉害,小的家中还有妻儿,就只能送姑娘到这儿了。” “这一路上有劳这位兄台照顾,送行至此妆衣已经感激不尽,怎么好意思再去兄台家中打扰呢?”妆衣略想了想,觉得人家毕竟有家室的人,自己蓦然跑去登门打扰实在不太方便,也容易招人闲话。于是淡笑了笑,道:“这位兄台一会进了城找个地方放我下来便是。” “那委屈姑娘了。” 守城的将士草草检查了一下马车,便放两人进城了,眼下战乱,南下的人多,北上的人少,一般出城的车马都会经过仔细的盘查,不过进城的基本则是应付了事。 进城之后,马车悠悠达达地驶着,城里很空,全然不似下梁那样繁肆的景致,沿街少有摊贩,偶有一两个也是提着篮子叫卖点心的妇孺,东张西望地,一副只要官兵一来随时都能拔腿就跑的模样。郡城之内景色萧索,随处可见面色蜡黄妇孺老人,沿街还有不少要饭的乞丐,连仅剩的几家店铺也都是门牌半掩,鬼鬼祟祟不敢做生意的模样。 又驶了一段,马车行到了一个稍微热闹的地方,浓雾也消散得差不多了,可见稀稀落落的几个临时搭起来的棚子,有卖茶肆和烧饼,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莫约是个集市。妆衣下了车,又给了车夫一些银子,于是别过车夫只身上路。 下了马车妆衣就没主意了,她开始为自己的生计问题犯愁,她只身来到北地,一来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身上的盘缠也所剩不多;二来既然她带着这把冰魄十二弦,顶了倾羽的身份,就要时刻躲避圣天音的追杀。她没有地方可以去,甚至没有一个可以给她遮风挡雨的屋檐落脚……之前从天波府的那个家里逃出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不过这一次无助的感觉却比那一次更甚,天下之大,她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 身边是来来往往逃难的流民和一脸郁色的昌州百姓,他们低着头,行色匆匆,没有人愿意在这冷清的街道上多做片刻的停留。妆衣感到前所未有的迷惘,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像一只游魂,时不时有人挤着她,她也不说什么,只是呆呆地往前走着,走着走着竟也不觉得饿了。 最后妆衣在一家叫做‘仙客来’的客站前面停了下来。 她走了进去,要了一碗清粥和一个最普通的房间,并嘱咐伙计粥熬好后直接送到她的房间里。伙计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个子很矮,态度也是不冷不热的,对人爱理不理的样子。妆衣看了看他,身板和自己差不多,只比她高出一点点,于是灵机一动,给了他几个铜板,问他买了一套他穿过的旧衣服。 房间不大,摆着几张半新不旧的家俱,许是战乱中家家闭户太久无人投店的缘故,伙计打扫得也不勤快,妆衣伸手一摸,桌椅上都有了一层积灰。她只好卷了袖子开始做卫生,先是洒水扫地,然后又把被子拎到过道外面的天井去晒太阳,一面做着,妆衣觉得自己有些好笑,自己几时变得这么爱干净?想以前在天波府聂家的时候再脏再累,就是睡柴房她不也都这么过来了,莫不是在姹紫嫣红学艺这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就被倾羽那只狐狸给染上了那个什么‘洁癖’吧? 待到一切布置完,妆衣已经是颇感疲惫,她慢悠悠地喝了伙计送来的那碗汤多米少的清粥,然后又烧水洗了个澡,最后换上从伙计那儿买来的那套旧衣服。 铜镜里的人有一张憔悴的素颜,她穿着一身微宽的男装布衣,绿豆的颜色,衣服很旧,已经被洗得有些发白了……十五岁的年纪,她的五官也没有完全展开,瘦答答的小脸,除了削瘦还是削瘦。 ~ 第八十七章 战乱乌鸦(一) 妆衣把自己的长发盘起来,然后找来一块原本是包东西用的亚麻方巾,三两下扎到了自己的头上。弄完以后,她看了看镜子,尖瘦的脸蛋,平板无奇的身材,的确有几分俊逸少年的味道,不过是很文弱的那种。妆衣对着镜子左右转了转,忽然又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她发现,因为头发太长的原因,她现在的样子从侧面看上去活脱脱就像一个脑袋比正常人大了一圈的怪胎。 没有办法,她只好散下一半的头发,任其披在肩头上。左右看看,头发太长,有些女气……时逢战乱,还是保命要紧。妆衣心一横,取来刀子削短了一半,然后再度包上头巾。这样一看,果真正常了不少,不过却显得比先前更加文弱了。这个样子难免又让她想起卫枫的那句话来……好像,叫什么小白脸来着? 她心疼地扎好那撮被自己削下来的长发,用一方白帕子包着装进包袱里;然后她又上街买了几块素饼,请街边的文书帮她画了一张昌州的主要路线地图,并在战乱比较厉害的地方打上标志。做完这一切,妆衣回到那家‘仙客来’客栈,将这些东西与第二天上路的行当一齐收拾好,便栽进被子里睡了过去。日夜兼程地赶路至此,以至于她昨夜在马车上一宿无眠,强撑到此刻已经是疲倦不堪……这一觉妆衣睡得很深、很熟,她贪婪地享受着睡梦中的一分一秒,如同一个毫无戒备的婴孩。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一觉妆衣整整睡了将近十二个时辰。 次日清晨,妆衣早早收拾了东西便上路了。她计算过自己身上的银钱,还剩下二十几两,说多不算多但是说少也不会少,为了节省和低调起见,她没有雇马车,而是选择徒步前行。 照着地图,从她现在所在的地方去秦砚郡有三条路线:最大也最快的一条是官道,不过因为前线经常有伤员和军需补给从那里送下来,所以官兵驻守得比较多,但是出入盘查得也会相对严苛,通常没有足够的贿赂打点,守城的官兵是根本不会放行的;第二条走的是水路,从花垣郡去秦砚郡扬帆而上只要三日的行程,不过因为战乱,去往秦砚的船减至七天才有一艘,妆衣一打听,方知最近的一艘船昨日夜里刚走,如果在这个地方等上七天,估计圣天音的人早就循着冰魄十二弦上的幽冥之气追上来了,所以她又只好打消了走水路的念头;最后一条线路比较远,要走很长的一段山路,然后经过两个刚被叛军洗劫过的小村子。 这两个小村子既然刚被洗劫过,那些叛军没有去而复返的道理,不过叛军在村子里烧杀掳掠,自然也免不了死伤无数。人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时下正是万物复苏的春季,瘟疫蔓延的速度也最是迅猛……妆衣轻搓着下巴思虑了一会儿,觉得眼下她好像除了铤而走险也没有其他更稳妥的办法,于是只好背了行囊,往城西北边秀屏山上的乔庄去了。 云来山更佳,云去山如画,山因云晦明,云共山高下。 秀屏山上云雾渺渺,繁枝横生,缭绕的山气挑拨着绿意,青葱的松柏遮蔽了刺眼的天光,没有南方下梁那种随处可见的巴掌大叶,全靠丛密的枝条一条又一条叠加着。昌州临近北地,所以虽是春季,但能在此存活的,皆是一些耐寒的松柏类植物。许是汲取了北方魔宗一带丰沛的地阴之气,山中的松柏桧木无一不长得根强干壮,连那树梢上本就小片的针叶也是绿得分外清幽,甚至都有些荧荧发蓝的样子——其实若不是一路逃亡因为无心欣赏,这秀屏山倒也不失为一个踏青的好去处。 走了大约半日的山路,妆衣终于爬到了山顶,远远地,她瞭望到前面地势微缓的一个下坡处,稀稀拉拉地散落几座土墙棕瓦的建筑,看样子像是村舍,莫约就是乔庄了。 …… 乔庄这个的村子的情况远比妆衣想得还要遭。 才到村口的地界石边,远远的就看见地上躺着十几具村民的尸体,他们的身上插着刀剑、流矢之类的兵燹,少的是一只,多的则有好几把。这些人个个脸色发绿,皮肤浮肿,有些皮肉甚至已经腐烂并且掉了下来,他们或伏或仰,全身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尸臭,看样子大约已经死去了有些时日。 妆衣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险些将早上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她急忙拿出一块帕子将自己眼睛以下的部位全都包了起来。原以为这样做可以少吸入一点那些腐臭的恶味,谁知道打从进了村子以后那些味道就不断肆无忌惮地钻进妆衣的鼻子的,无孔不入,如影随形。 这让一向对自己禅定能力很自豪的妆衣几乎觉得她要疯了! 进村以后,妆衣一路走走停停,但凡看见模样正常还没有腐臭的,她都会走过去探一下鼻息,她是多么希望自己能碰见个把活人,但一次次的伸手都是以失望收场……这个叫乔庄的村子明显被洗劫得很干净,莫说是活人了,连只活的耗子妆衣都没有瞧见,以至于她一路走来,入眼的除开随处可见的伏尸之外,全然是一派颓败之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出村子的路依然是一片黑黝黝的松柏树林,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麓,在黯淡的月光下诡谲异常,妆衣发现,就算再怎么不乐意,她都不得不选择在这个村庄里停宿一晚。 这当真是一件很需要勇气的事情。 村子里多数农舍都经过乱军的‘火礼’,有的连屋顶和墙壁都被砸烂了,妆衣找了很久,才好不容易找到一间比较完好的屋子,不过门口的井边趴着一个男人的尸体,看来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妆衣吞了口口水,从边上的草垛里找来稻草盖在他身上,然后双手合十朝他拜了两拜—— “这位大叔,对不住,小女子客路此地,要在你家借住一晚。不过大叔你放心,我就借宿一晚,明儿天一亮我马上就走,到时候就是你贴钱请我住我都不住了!……”她怯怯地抬头看了一眼那具男尸,嘴里念念有词道:“所以还望你大人大量,晚上千万不要出来吓我……” ~ 第八十八章 战乱乌鸦(二) “大叔,你没反应我就当你是默许了喔?”仿佛能自我安慰似的,妆衣继续自言自语道:“小女子借宿大叔你家,也没有什么好报答……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死了,小女子就放胆在此为大叔和各位村民弹奏一支镇魂歌,希望汝等泉下安睡,来世都能够投生到好人家,丰衣足食,免再受饥荒战乱之苦。(.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冰冷清冽的琴声在村子上方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琴音先是低沉柔和,仿佛初春的破冰,又如迸溅的山泉;接着,随着妆衣指速的加快,那琴声也愈发雄浑高亢起来,破冰变成了澎湃的大海,山泉流窜成飞泻的瀑布……最后妆衣指下一收,琴声乍止,左手还在弦上轻轻揉搓着,留下一符耐人寻味的长长尾音。 这首镇魂歌是妆衣在除夕夜宴上偷学来的,兴许是太复杂不易上手的原因,倾羽并没有真正教过她弹过这个曲子,她也只听他弹过一遍。但不知为什么,这首曲子的曲调就像在妆衣脑子里生了根一样,一拨一挑,竟让她丝毫不差地记了下来,仿佛已经弹过很多遍似的……妆衣刚才一时感慨,对着这个中年人的尸体弹了一遍,虽然弹奏出来给人的情感上的体会和除夕夜宴的时候倾羽所弹的有差异,不过曲调却是分毫未改,其指法的运用更是浑然天成,无比娴熟。 小屋后不算太远的密林中,忽地一阵群鸦乱起,有几只还飞了过来,停在农舍的铺着棕榈树皮的屋顶上,接着黯淡的天色,鬼惨惨地乱叫着。 妆衣吓得连忙抱起琴,一溜烟地钻进了屋内,用后背将门死死地抵住。 …… 此时就在距乔庄不远处的的山头上,立着一青一红两个年轻人。年纪稍长的是个女子,二十来岁的模样,个子很高,她身穿烟霞般的红色雪纱,长发高高在后脑挽成一个灵蛇髻,她的左边脸上半散着很长很长的刘海,一直垂到锁骨处,显得本就白嫩嫩的玉颈更加纤长性感。女子衣服的布料似乎很少,以至于肩膀以上全是裸露的,裙摆也直直开衩到了大腿的根部,加上她娇俏狭长的一双如丝媚眼,更是使她全身散发出一股惊心动魄的魅力。女子旁边那个矮她一个脑袋的是个五官十分秀美少年,至多十七八岁,一身干练的青衣短打扎腿裤,看起来身材很是单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少年一副久病难愈的模样,满头青丝在脑后梳成一条长辫,末端用一颗九孔玲珑白玉素珠系着,臂膀上还停着一只黑色的乌鸦。 这两个人皆是面朝妆衣所处的乔庄方向,摆着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是这个吗?”高个子女人甜酥酥地问道,声音很柔媚,有点勾魂的味道:“这就是二娘的飞鸽传书里说的那个擅长音律的高人?可是怎么看都像个没用的人类啊……” “刚才的琴声妃嫣姐姐不是也听见了吗?”青衣少年微微笑笑,对边上身材惹火的女子压根看都不看一眼,只是瞅着不远处乔庄那片错落的屋顶,道:“他就是当年仙逝的凤宗主座下两大弟子之一,假不了。” “我还是不敢相信。”被称作妃嫣的美丽女子撩拨了一下自己左脸的额发:“世人都知道魔天音凤宗主座下有两个琴艺出神入化的徒弟,叫夙桐的那个二百年前刺杀凤宗主未遂,已经被凤宗主亲手正法了,剩下那个叫倾羽的是只九尾,至今去向不明。外面人都说青丘狐族全生得一副勾人的好皮囊,可是你看这个人……”女子说着,忽而轻掩着丹唇笑了起来。 “少主如果怀疑他是魔天音的后人,那么他十有**就是的。”青衣少年神色不变,依然似笑非笑地说道:“人类里不时也会有几张倾城绝色,所以狐族中偶尔出一两个差强人意的应该也不奇怪吧?” 妃嫣凝视了少年一会儿,忽然风情万种地半俯下身子勾住青衣少年的肩膀,在他耳边轻问:“狼鸦少爷,你看奴家算不算倾城绝色呢?” “妃嫣姐姐又在和狼鸦开玩笑了……”狼鸦深不可测地牵动了一下嘴角,然后轻轻拨开勾在自己肩上的那条兰花玉手:“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华。” “哎呀,狼鸦少爷可真是好甜的一张嘴,说得姐姐都要飘起来了。”牡丹花精妃嫣抬起那只勾搭过狼鸦的手臂,玩味地伸出粉粉的小舌舔了舔自己的指尖,仿佛正享受着调戏美少年过后那种特有的回味。“不过既然是倾城绝色,少爷为什么还要屡屡拒绝奴家的一番好意呢?呵呵,我可爱的狼鸦少爷,你可真是蜜糖嘴刀子心……好生伤人哟。” “总好过连嘴都像刀子似的,那样会更伤人吧?”狼鸦笑着逗弄了一下臂膀上那头黑色的乌鸦:“狠事可以做,狠话不能说。” “执不过你。”妃嫣直起了水蛇似的腰肢,巧笑颜兮地问道:“狼鸦少爷,既然已经确定他是魔天音的弟子,那么他就是我们魔宗的人,我们要现身去给他接引一下吗?” 狼鸦道:“暂时不用,这里虽说已经是魔宗的势力笼罩范围,可毕竟还在维京的国界内……妃嫣姐姐不用担心,九尾本身妖力不低,放眼东陆也没什么人能伤的了他,我们现身反而目标太大,容易引起中原剑会那些耳目的主意,不如等他到了安川之后,我们再好好地出来迎接,也算尽了地主之谊。” “嗯……既然狼鸦少爷你都这么说了,奴家自然也没有什么异议。”妃嫣枭的声音很媚惑,带着一种风尘的味道。“那就依狼鸦少爷的意思办啰。” “我们先魔宗总坛,把今日之事回禀少主。” “哎呀,狼鸦少爷正经起来的样子还真是吸引人哟。”妃嫣又妖娆万般地媚笑了起来,一副好像不管身边这个叫狼鸦的青衣少年说什么,她都十分乐意惟命是从的样子:“奴家遵命。” ~ 第八十九章 乔家兄弟(一) 夜晚的山林寂静异常,乔庄之中,除了凄厉的鸦叫,再听不到多余的声音。 屋子里没有光,漆黑一片。妆衣摸索着插好门,往屋子里前走了两步,忽然脚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妆衣以为又是尸体,吓得一个踉跄赶紧跳到一旁。她解下包袱蹲了下来,把手探入包袱里正准备找火折子,就在这时,一个冷冰冰的东西架到了她的脖子上,似乎是一把刀子。 “说!你是谁?来乔庄做什么?”身后那个声音冷冷地问道,听起来是个少年。 活人?这人一开口,妆衣不但没有害怕,反而感到莫名地兴奋了起来,原来这个村子里还有活口?她想了想,自己现在是男装打扮,妆衣这个名字实在报不出口,于是故意压低了声音,报上进姹紫嫣红之前的本名:“我姓聂,名子静。家里人都被乱军杀了,逃经贵地,想在此借宿一晚。” 妆衣开始胡诌,幸好她爹把她这个本名起得很中性,应该可以蒙混过去……她心想乔庄刚被屠劫,这少年应该是乱军漏掉的活口,所以特地编了一个战乱中最常见的身世,以为会和身后这个少年差不多,容易引起同情。 事实证明她成功了,那少年握着刀子的手似乎微微松了一松,不过刀子依然架在她的脖子上,没有挪开的意思。那少年叹了一口气,突然问:“你家里有多少人?” “二百多口。”妆衣如是说道,可是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说错了,他们聂家在天波府是名门大户,不过放在昌州这种地方,家里有二百多口的人哪个不是携家带口地趁早南下避乱去了?哪会落魄到全家被屠尽这种地步?要知道,家里能有二百多口人的大家族都是不乏银子的。 果然,那少年起了疑心,手中刀子又架得紧了起来,揶揄道:“你说你家二百多口人都让乱军给杀了……可你却苟活着,岂不怪哉?” 你们家的人……不,应该说是你们村的人也都死了,你又为什么活着?妆衣在心里偷偷地想着,嘴上道:“或许我命不该绝。” “你当真不是乱军?或者山贼流寇什么的?”那少年似有疑虑,又问了一遍。 “哥哥,算了吧,我觉得他不像坏人。”这时,另一个更稚嫩的声音接过少年的话,在房间里响了起来:“哪有乱军可以把琴弹得那么好的……” 妆衣一愣,这屋里除了她和这个少年之外还有其他人? 可能是觉得弟弟说的话有道理,但见那少年低低叹了一口气,终于放下了架在妆衣脖颈上的刀子。 …… 伴着火折子的点燃,屋子里霎时明亮了起来。 借着微弱的光,妆衣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果然这里除了她之外还有两个人,或者说是二个人加一具尸体。趴在妆衣身边不远处的就是那具尸体,也正是刚才妆衣进门时不慎踩到的‘东西’,荆钗布裙,虽然趴着,但不难看出尸体是个女人,妆衣推断她应该是外面那个男人的旗子,这两个孩子的妈妈。炉灶下面蹲着的是一个灰头土脸、头发蓬乱的小男孩,只有五六岁的样子,看起来和柴荣差不多大,但却比柴荣要干瘦得多,他面色青黄,两颊深陷,明显已经被饿了很久,应该就是刚才替妆衣说情的小男孩了。 最后妆衣转头看到了那个把刀架子她脖子上的少年,与那个躲在炉灶下的小男孩一样,他也同样面色青黄,瘦得干瘪,但让妆衣惊讶的是,这个少年的两条腿都已经齐根断了。 那少年被妆衣看得很不自在,冷哼了一声,问:“看够了没有?” “对不起。”妆衣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没礼貌。 屋子里大约是安静了一会儿,那少年突然自嘲道:“是我自己砍的。” “你……”妆衣微微皱眉,放低了声音:“为什么?” “当时我出去砍柴,刚好安川人来了,他们对我们村子用了滚石阵,我就被巨石压在了村子后面的树林里。”那少年说道,眼神中仿佛能烧出一把愤怒的火光来:“当时我甚至可以清楚地听到村里同乡们的惨叫和乱军张狂的笑声,各种各样的,都交汇在一起……然后我在树林里整整躺了一天,身子半分挪动不得,后来乱军撤退了,我很担心爹娘和弟弟的情况,当然我自己也很饿……我知道如果我继续在树林子里躺着,就一定会被饿死,要么成为野兽的晚餐。” 妆衣倒吸一口凉气,接下来的发展她已经可以猜到了,用柴刀那种钝器,那得要砍多少下才够?一定很痛……这少年小小的身体里究竟能爆发出多大的毅力? 那少年像个没事人似的,继续道:“幸好当时我的手里还有一把柴刀……哈哈,于是我就这样爬着回来了。” “别说了,哥哥。”炉灶下的那个小男孩听着听着居然哽咽了起来,妆衣转头一看,却发现他已经一脸鼻涕地哭了:“那些安川人都是魔鬼,要不是娘把我塞在这个炉灶里,我也见不到哥哥了……可是娘……娘她……还有、还有爹爹……呜呜呜。”小男孩说着说着,哭得愈发厉害。 “乖,不哭,不哭。”妆衣给那小男孩这么一哭,忽然也觉得很是心酸,她想帮他擦一擦那满脸的眼泪鼻涕,可是探手入怀却发现最后一块帕子已经被她当做口巾给包在了脸上。妆衣实在不忍心看这个小男孩哭得这么厉害,于是摘了脸上的帕子给小男孩拭去了眼泪,拍着小男孩的后背安慰他道:“所以你们更要好好活下去,为你们的父母活下去。” 小男孩怔怔地愣了一会,似懂非懂,但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子静哥哥,你长得好好看喔,像我娘一样。”小男孩端详了妆衣一会儿,突然很认真地说道。 这突然的一句话说得妆衣噎了一下,接着干咳了两声。 “小意,不要乱讲话!”年龄稍长的少年低声教训了小男孩一句,吓得小男孩立马乖乖闭嘴,少年彬彬有礼道:“我叫乔满,他是我弟弟乔意。鄙地寒陋,兄台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在此留住上一晚,不过请恕我们兄弟二人没有什么吃的可以招待你了。” “哪里的话。”妆衣淡淡对乔家兄弟笑了笑,似乎想到什么,她忽然问:“你们很久没吃东西了吗?” ~ 第九十章 乔家兄弟(二) “呃……可以说是这样,不过也不全是。(.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屋子中央那堆火噼里啪啦地跳动着,乔意想了想,说道:“其实昨天我还吃了一只耗子,是哥哥抓到的,他不吃,特地让我给我吃……不过我哥哥真的是有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妆衣听了又是一阵心酸,这乔家兄弟两人竟然连吃耗子这种事也要推推让让?她忽然想起自己包袱里还有几块素饼,本来作为自己这两日的口粮,但眼下一看,跟自己相比似乎这乔家兄弟会更需要一些,于是急忙打开包袱掏了出来,分给两兄弟道:“我这儿还有一些干粮,你们一定饿坏了,赶快拿去吃吧。” “给我们……?”乔满愣了一愣,抬头看着这个相貌文弱地几近女气的少年,犹豫道:“那么你呢?你吃什么?” “我进村子前已经吃过了。”妆衣笑了笑,出于善意地又开始胡诌了起来。 乔意年纪小,不如他哥哥乔满思虑得那么多,他接过妆衣递过来的素饼,道了声谢后就是一阵的狼吞虎咽。吃完后,他望了眼站在一旁的妆衣,又看了看坐在地上的哥哥,忽然道:“哥哥,这个子静哥哥或许可以帮我们。” “小意,咱们不能这样麻烦人家。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哥哥,整个乔庄的人都死了,咱们秀屏山又偏僻,除了乱军,要等多久才会有个人经过这里?除了子静哥哥,没有人可以帮我们了。” “小意!” 妆衣被这两人说得有些懵懵的,于是打断了他们,好奇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为什么听不懂?你们想要我帮你们什么?” “子静哥哥!”乔意尚未得到乔满的认同,已经自己做主噗咚一声在妆衣面前跪了下来,磕头道:“请子静哥哥帮我们找到奶奶!” 妆衣更不解了:“你们还有个奶奶?” “原来有的,就住在隔壁的太平村里,不过听说那里也叫乱军给洗掠一空了,现在不知道她老人家可还安在。”乔满说着垂下头去:“乔庄被洗劫之后,我们兄弟二人原本是打算去寻她的,可是弟弟还小,我这腿又……” “行了,这个忙我帮。”妆衣同情心发作,用一个自认为很爷们的姿势捶了捶胸脯,爽快地说道:“明天我背你去太平村。” 乔满本身就长得很瘦,而且他还没有腿,妆衣觉得他应该重不到哪儿去。 “不不不,那倒不必……我们家屋子后面还有一个运粮食用的推车,不过我弟弟他还太小,推不动而已。”乔满看了妆衣一眼,不好意思地说道。 “好说好说。”原来还有车,那就更好办了,这才多大个事儿啊?妆衣想着。 …… 这一夜妆衣并没有睡好,因为把素饼给了乔家兄弟,整一个晚上,她的肚子都唱空城唱个没停。其实自打妆衣从下梁出来,她的肚子似乎就一直在跟着她遭罪,之前在一丁客栈的时候,因为赵二娘那碗‘极品云吞面’,她的肚子就已经疼了足足两天;今天妆衣也就只是早上起来的时候吃了一点点,然后她走了一天的山路,还在乔庄看见了那么多叫人作呕的尸体,果然夜里她的肚子又闹脾气了。 由于见妆衣穿着男装,乔家兄弟并没有避讳,夜里还特地邀请妆衣和他们同睡在一张床上,说是被褥不够。妆衣虽然觉得不便,却也不方便拒绝,只好硬着头皮允了,自己却只敢裹紧了衣服占个床边。半夜,妆衣肚子疼得厉害但却不敢吭声,生怕一有响动便会吵醒了身边的两人,无奈之际,她只好无助地抓着铺在身下的床单,极力想要减缓自己腹中的绞痛……北方的夜虽然很冷,但这一晚依旧把妆衣折腾得浑身是汗。 应允的事情往往是希翼所想,当第二日妆衣真正带着乔家兄弟往太平村的方向走了十几里路的时候,看着自己被板车把子磨破的手掌,她才知道自己实在是高估了自己,乔满看似瘦弱,但也不是像她想得那样轻的。 …… 太平村―― 日渐西沉,田埂间除了还在噼噼啪啪冒着余烟的焦木,就只剩下几只东倒西歪的乱矢,麦田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身着铠甲的尸体,虽然已经死去多时,但是从他们那身橙红色的戎装不难看出,这些人都是维京连家军的士卒。村口那条最大的路上,很讽刺地铺着一块‘连’字军旗,基本上已经被踩烂了,上头密密麻麻的都是脚印,沾着黑臭的泥土――一看便知又是安川人的杰作。 ‘连’是维京的国姓,所以维京的士兵也被称为连家军……其实大概在四、五年前,维京国内的政局还是很好的。那时候昱宗皇帝当政,朝堂之内有丞相连奉忠、国师连安泰二人辅佐,边关之外又有被称为‘秋水长天’的镇西元帅乐正秋水、平反大将军江长天两员猛将,加之昱宗本身是一个仁爱的治世明君,维京国内可以说是一片繁荣安定,百姓富足。 后来乐正秋水莫名被毒杀于家中,昱宗如失一臂,悲痛欲绝,得知乐正老元帅的死讯后当即下令彻查此事。不过老元帅生时战功赫赫,得罪的人自然也是不少,千头万绪,根本就无从查起。昱宗皇帝觉得这样不了了之实在有愧于已故的乐正元帅,也没法给那些帮自己打下这半壁江山的臣子们一个交代,于是下令追封乐正秋水为镇西王,由他唯一的儿子乐正风清世袭爵位,赐封地芦洲。昱宗皇帝看乐正风清当时年纪尚小,怕他无人照顾,不到三日又将他收为义子,从此百般呵护,视如己出。 如此荣宠,怎不叫人眼红? 这件事当时在朝野内外可谓震惊一时,在位者王权的巩固,最怕的就是落入他姓之手,可因为乐正秋水,维京有了开国以来第一位异姓王;又因为乐正秋水的儿子乐正风清,昱宗皇帝平生第一次收了义子,并将其好生好养地供在宫中,享受皇子级别的待遇。这乐正小王爷人也争气,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通,对于兵法能说出一套自己独到的见解,武艺在国学府一干王孙贵族中更是一流……为此昱宗皇帝很是高兴,常向人夸耀说自己给继承他衣钵的他的儿子――未来的维京皇帝培养了一员将才。 ~ 第九十一章 乔家兄弟(三) 期年之后,昱宗驾崩,其长子旻宗皇帝继位。新帝登基之后,当下就以丞相和国师老迈不宜再为国事操劳为由,罢黜了连奉忠、连安泰二人的官职,打发他们归田养老去了。接着,旻宗又发派大将军江长天去治理北部旱灾,说是治灾,实际上旻宗却没有给这位大材小用的老将军发拨一钱半两的赈灾银款,逼得江老将军只好自己掏了腰包拿出了戎马多年攒下的积蓄;就在江老将军去灾区的同时,旻宗又趁机把这位老将军的妻儿及全家一百多口人都给抓了起来,事后以其为质,借口说江老将军治灾不利,没收了他的兵符,给他发配了一个大内文书的闲职,安排到御前工作,实则是叫人将他幽禁了起来。 其实跟这些先皇的元老相比,乐正小王爷的境遇已经算是很好的了:旻宗看他年纪小又没有什么靠山,顾念父亲对他的厚爱和那份名义上的‘兄弟之情’,只是废了他手上乐正秋水老元帅留下的兵权,后将他改封为安乐王,遣派封地,并降旨此人若无召见,永世不得踏入帝师上梁半步!——至此之后,旻宗重文轻武的‘钦靖新政’时代,终于来临。 …… 大概是刚被乱军掳掠过不久的原因,入目的皆是破败之景,不过这个太平村的情况却着实要比十多里外的乔庄好上很多,因为这个村子里还有活人,虽然为数不多。(.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这些人多是老弱妇孺,他们一个个面无表情、神色木然,仿佛被抽掉了魂儿似地在村子里飘来荡去,有的在废墟中翻找着有没有值钱的东西,有的神经兮兮地对着自己亲人的尸体卖弄着各种复杂的表情,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路边稀稀落落地横着许多已经开始腐臭尸体,可他们只是不闻不问,好像所见的不是死尸,而是路边再平常不过的野草石头! 每一天都有人消失,每一天都有人死去,二十二个人……这个村子里现在还有二十二个人,但是这个数字是变化着的,因为它随时都有可能跳动为二十一个,可能在你一觉醒来,它就已经跳动了……这些人彼此同情却又都在互相躲避着,因为谁也不想成为那消失后死去的下一个。 自打维京和安川两国的战火烧到这个平静的小村庄之后,这个地方就盛行着一个让人战栗的词汇——人牲。 大半个村子的人都死了,乱军几乎抢走了一切可以抢走的东西——金钱、用品、食物、牲口,甚至是稍微有点姿色的女人。剩下的只有带不走的菜地和庄稼,可是乱军们不甘心,因为这些都是维京的东西,他们认为既然要证明安川人的铁蹄踏平过这里,就不该留下任何还有价值的东西——因为即使是藏在哪个地方想要偷偷活下去的生命,如果真的侥幸活了下去,那么他也是有价值的。于是他们在田埂里放火,借着风,火势蔓延得很快,火光熊熊地烧了半天,偌大一片粮田尽数化为了焦土!接着他们又在井水和附近的小溪里投了毒……从这个太平村到山下的秦砚郡至少还有两日的行程,即便往另一条路走到花垣郡也要一日半的时间,除非有人运气和体力都足够好,能够不吃不喝地坚持到下山,否则就算有人藏起来了,出来后也是必死无疑。 想到这里,安川人很高兴,于是心满意足地擦擦屁股离开了。 不过这些安川人那时候或许真没想到会有人活下来,还有二十二个这么多,这说来还多亏了太平村的村长前些年鼓励村民发展酿造业,于是这个村子里有好几户人家都挖了地窖。安川乱军走后,这些村民才陆陆续续从地窖里爬了出来,当然也有极个别比较触衰倒霉的,直接给闷死在地窖里了。 这些村民出来之后,起初只是对着自己死去的亲人和被洗劫一空的房屋嚎啕大哭,但到了后来,他们嘶喊得无力了,哀嚎的哭声也就渐渐隐弱下去。他们这中才有人发现自己很饿,可是村子里已经什么吃的都没有了……再后来,也不知是哪个带的头,有人开始吃那些刚死去的人的尸体,紧接着,连新鲜的尸体也没有了,于是人们就开始制造新的尸体——从那些性格孤僻、不爱与大家打交道的村民,又或者是一些身体孱弱、本身没有什么反抗能力的村民开始。 人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真的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 这日黄昏,一个蓬头垢面、相貌颓唐的中年妇人正蹲在距村口不远处的乱尸堆里,利索地扒开了几个官兵尸体上的衣服。她伸着那双枯瘦如柴的手在早已经开始腐烂了的尸体上一阵摸扒,仿佛能从那上面掐出几滴人油来。因为死去了太久,这些尸体已经全身肿胀了起来,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异味。中年妇人神色欣喜地从他们的身上搜刮下一把白胖胖的小虫,然后趁着左右没人,狼吞虎咽地将他们塞进了嘴里……这是刚发酵出来的肉蛆,可要比那些腐臭的尸身美味不少。 正当这个中年妇人囫囵地吞着那几只白蛆的时候,村口处远远地响起一阵窸窣的脚步和辘辘的车轮声。这声音吓得正在享用‘晚餐’的中年妇人急忙撒下了手中那把吃了一半的白蛆,连滚带爬地把自己钻进了不远处的一个草堆里。 会不会又是安川的乱军流寇?随着声音的渐渐靠近,中年妇人好奇地屏着鼻息,悄悄地拨开了挡在自己眼前的一丛稻草。映入她视野里的首先是一辆乡下人干农活时时常都会用到的手推板车,车子很旧,上头坐着一个双腿齐根而断的瘦弱少年——他看起来一点反抗能力也没有。然后妇人又把偷窥的目光往一旁挪了挪,车子边上走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长得傻里傻气的,也是一副很容易对付的样子。 最后,妇人的目光在板车后面的那个背琴的少年身上停了下来。 ~ 第九十二章 茹毛饮血(一) 这是个极清俊的少年,他的皮肤很白,穿着一身已经洗得褪了色的灰绿色布衣,不过衣服虽然旧,却似乎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干净。他们山里人极少会有这样长得好的,为了生计,他们必须上山砍柴、下地务农,所以当地人多数是像板车上那个少年和边上的小男孩那样,又黑又瘦。这个少年的个子并不高,看样子甚至给人感觉有些太过文弱,但他身上无时不刻不散发着一种叫人羡慕的尊贵气质,仿佛连他走在这个破败的地方都会有辱他与众不同的身份。 看着看着,三人已然不知不觉走出了她的视线,草堆里的妇人眼眶却不由地湿润了了起来……这少年生得就像她的儿子一般好看,如果她的儿子还在的话。 抹去眼泪,中年妇人悄悄从草堆里爬了出来,她必须去会之村里其余的同伴,有外乡人来了,而且一下子还是三个。他们终于有事可做,可以不用再自相残杀游手好闲,看样子这三个人的年龄都不大,当然肉的味道也一定很鲜美…… …… “怎么就这点?”一脸沟壑的老妇捧着碗中那块不到拳头大的红色肉块,目光微怒地审视着面前体态微胖的年轻女人:“你们是看我这个老太婆好欺负吗?” “余婆婆,这人得学着知足啊,您看这件事您也没出什么力不是?其实有给您分一块我们已经是很仁慈啦。(.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白发老妇对面那个微微发胖的年轻女人不屑地嗤了一声,仿佛听到的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似的。她撩拨了一下前额的头发,用一种看似很有礼貌的姿态说道:“您说要不是您这都一大把年纪了,肉也又老又瘪的,没准今天大家分的可就不是郭老四,而是您的肉啰!” 女人说完,祠堂里其余几个村民也都落井下石地哄笑了起来。 “没出什么力?哈哈,哈哈哈哈……”余婆婆忽然仰头大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很凄厉,听起来鬼惨鬼惨的,吓得那个微胖的年轻女人莫名地变了变面上的脸色,怒不可遏地朝她吼了起来—— “住口!你这个老疯婆子快给姑奶奶住口!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余婆婆大约是笑够了,又突然停了下来,她向前走了两步,阴森森地看着祠堂里以那微胖女人为首的一干人等,阴阳怪气道:“好笑,当然好笑!村长夫人,喝水不忘挖井人呐……你们扪心自问,那郭老四身强体壮的,人又谨慎,要不是老太婆我装病混进他们家给你们开门,你们能成功谋杀掉他?难道这样还不是老太婆我的功劳?” “现在倒好哇……你们得了人肉,就想要不管我老太婆了?哈哈哈,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你、你、你、你……还有你!”余婆婆一连点了屋里好几个人,道:“你们对这个女人惟命是从,可得小心着些,凡事都有个因果报应啊,你们一个个皮香肉嫩的,等过两天这个女人没东西吃了,指不准就轮到你们啦!哈哈哈哈……” “你……你这个疯老太婆胡说八道什么!?给我住口!住口!!!真是疯了……来人,给我拿下她!”村长夫人歇斯底里地叫道,因为余婆婆说的话,她此刻已经浑身颤抖了起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见祠堂中的几个人畏畏缩缩地不为所动,她气得更加歇斯底里了:“你们还等什么?难道你们一个个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我叫你们拿下她!听见没有?快把她给我拿下!!!” 几个村民这才下定了决心似的冲上去将那个余婆婆绑了起来。 “把这个老疯婆子拖到地窖里去锁上,不要给她任何吃的,姑奶奶看她能撑到什么时候!”村长夫人说完深吸一口气,不顾余婆婆的叫骂,气定神闲地理了理头发,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地,头也不回地走除了祠堂。众村民得了没趣,也跟着村长夫人的步子纷纷散去,只剩下一个两鬓花白的老妇,还坐在刚才的地方,久久叹息。 这时一个面容肮脏,乌发蓬乱的中年妇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孙婆婆,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啊?村长夫人呢?”那妇人问。 “刚办了老余,这会儿给气走了。”孙婆婆叹了一口:“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是么?余婆婆被夫人给办了?”听到这个消息,中年妇人微微一惊。但她很快就平复了下来,仿佛这样的事对她来说见怪不怪,早已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我就是想来通知大家,刚才村子里来了三个外乡人……”后面的话她还没有说下去,但是孙婆婆已经会意,做了他们,村里人就可以暂时有肉吃,不用再自相残杀了。 “这三个外乡人都是什么情况?”孙婆婆犹疑了一会儿,问。 那个中年妇人两手一摆,道:“三个小娃娃,看起来都年轻得很,一个有残疾,压根走不了路,还有一个顶多才五六岁……三人中就只有一个相对正常点,不过也是很文弱的样子。” 孙婆婆似乎又想了想,突然眼中一亮,拉起身旁的中年妇人问道:“芸娘,这几天村里已经连着杀了五口人了,村长夫人每次分你多少肉?” “不多,每次也就这么大。”芸娘用两手的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一个大小。 孙婆婆忽然压低了声音,问:“那你想不想多分一点?” 芸娘马上会意地看了孙婆婆一眼:“婆婆希望我怎么做?” “你附耳过来……”孙婆婆掩着嘴凑近了芸娘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然后放下手,意味深长地问:“怎样?明白了吗?” 芸娘深深地看了孙婆婆一眼:“婆婆可有把握?这么做真的行么?” “反正像我们这样的人本也就没有什么牵挂,与其在村长夫人的手下领着一点点的口粮苟延残喘,倒不如冒险一试。若是成功了,这三口人的分量必然够我们撑到下山……我老婆子一个下不下山倒是无所谓,只想再与邻村的儿孙见上一面,可是芸娘你还年轻,你就当真想死在这浑噩颓破之处么?” 芸娘滴溜溜地转了转自己的眼睛,铁定道:“芸娘愿与孙婆婆放手一试。” “那我们即刻动身——一定要赶在其他人发现他们之前!” ~ 第九十三章 茹毛饮血(二) 丝萝有梦,未托乔木便已经枯萎,云山千重,未至安川却不敢荒芜。傍晚的余晖下,妆衣撸起袖子擦了擦额角上的汗珠,天边的残阳似乎因她的动作摇晃了一下,然后悠悠懒懒地又醉了过去。 金红色的霞光下,除了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三双眼睛再扫不到其他的惊喜。 “子静哥哥……”也不知会一声,乔意突然一臂抱住妆衣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赖在她的身上嚎哭了起来:“死了……太平村的人也都死了!奶奶她、她……也一定已经不在了。” 妆衣只好腾出一只推着板车的手,摸了摸乔意那个头发干黄的小脑袋,安慰道:“不一定哦,小意。” 她的神色淡淡的,是那种温柔平和的语气,金红色的霞光映入她流转的黑色瞳眸里,乔意抬头,分明看到那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一脸泪痕的小男孩啜泣了两下,止了哭,怯生生地问:“子静哥哥的意思是说……奶奶还活着么?” “至少我觉得是。”妆衣浅浅地微笑着看了一眼板车上的乔满,对身下的人儿道:“而且我相信你哥哥一定也是这么觉得的。” 乔满不再缠着妆衣了,板车又被妆衣推着走了起来,他一脸期待地绕到了行在前面的板车边上,仰着大大的脑袋看着一脸倦色的乔满,不依不挠地问:“哥哥,子静哥哥说得是真的么?” “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可能因为一路的颠簸,乔满的神色看起来不怎么好,一副很乏力的样子,裤腿上早已包扎好的地方也因为山路的崎岖有震出了暗红色的血渍。他稍微点了一下下巴,缓缓地说道:“小意,你一路走来有没发现这个太平村的尸体比我们那儿少很多?” “哎?”乔意四下环顾了一周:“这么说来好像真的是?” “小意,打起精神来。” 乔意垂下脑袋,脸上流露出不符合年纪的伤感之色:“可是奶奶……” “起码我们这一路上都还没有看见奶奶的尸首,不是么?所以我想她应该是还活着,可能被乱军冲散,又可能她现在已经下了秀屏山。”乔满说着微微抬起脸看了眼天边正在沉淀的彩云,忍着没让眼眶里那些热乎乎的东西溢出来:“这是好事,我们该为她高兴的。” 给乔满这么一说,后面推车的妆衣心里突然也觉得有点酸。虽然乔家这对兄弟的奶奶可能尚在人世,不过很明显已经离开了这个太平村,去向不明。现在这对兄弟无家可归,同时也无亲可认……她最多只能再送他们兄弟二人一程,到了这山下早晚也是要分开的,她毕竟还有杀祸在身,要前往北国安川躲避圣天音的追踪。且不说偌大一个板车她要怎么带他们走那条弯弯绕绕的下山小道,即便下得了这座秀屏山,他们一个残、一个小,今后要如何生活? 就算退一百步讲,他们可以成功下山,她也有能力带他们兄弟二人去安川躲避战祸,可是对于这兄弟俩来说,杀亲之痛、毁家之辱――如此国仇家恨,他们又如何能够接受在那样自己深恶痛绝的环境里生存下去? 虽然本就是不相干的人,可一旦思及至此,妆衣就觉得万分苦闷,竟不知不觉放慢了脚下的步伐。 三人正好行至一个农舍较为密集之处,似乎是感到了妆衣心中的忧虑,前面的乔满支着身子转了过来:“子静,谢谢你把我们兄弟两人送到这里,耽误了你那么多时间,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就此别过吧。” “为什么啊?”听哥哥这么一说,乔意急得嚷嚷了起来,他两手一环再次钩住了妆衣的一条大腿,耍赖皮道:“小意很喜欢子静哥哥,哥哥你不要赶子静哥哥走。” “小意!”乔满面有愠色,瞪了乔意一眼,低声训斥道。 乔意吓得急忙躲到妆衣身后,露出半个头看着脸上一会青一会白的哥哥。 “乔满,你吓着他了。”妆衣微微皱眉,她用手拍了拍乔意的后背,示意他不要害怕,随后又想了想,对板车上那个脸色并不好看的少年说:“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把你们两个丢在这的,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小意想想,这个秀屏山上除了这两个被洗掠一空的破村子之外什么都没有,你说就此别过,难道你想和小意一起在这等着被饿死吗?” 乔满的腮轻轻动了一动,但终归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起码也得让我送你们下山……”妆衣这话刚说到一半,突地就变了脸色。因为乔满是转过身子跟她说话的,所以此时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就在板车的侧前方,他背后的空门处,一个手持农钯的中年妇人已不知何时从近处的一块屋墙后面走了出来,并且朝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农钯―― “当心!”妆衣本能地使劲把手中推着的板车往边上用力一转,轮轧滚动,就在帮乔满成功躲开那个中年妇人致命一击的同时,女人手中的农钯落了下来,直直地钳在了妆衣的右边肩膀上! “子静哥哥!”乔意吓得大叫了一声,一屁股往后跌坐在地。只见妆衣疼得松了手,无力地扶着肩膀跪倒在了地上,那个板车应势也往前一倾,将车上的乔满整个人给滚了下来……乔满本身腿上断处的伤就没好,又被这么一摔吃了痛,匍匐在地上挣扎了两下子便昏死了过去。乔意惊惧地看着眼前那个仿若地狱修罗般的中年妇人,可与此同时,另一侧的屋墙之后又窜出一道人影,迅速将一条足有二指粗的绳索勒上了他的脖子!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三人瞬间全被制服! 颈上的绳索从背后越勒越紧,迷糊间,乔意似乎听见那个毛发蓬乱的中年妇人十分欣喜地对自己身后的人笑着说了一句:“三个都这么年轻,可全是好肉。” 接着他的意识就开始渐渐变得涣散,往后倒下之前,他终于半睁着一只眼看清了自己身后那人的面容,同时那个人勒住他脖子的人也总算瞧见了他的脸……那是一个双鬓花白的六旬老妇,可不知为何,在正面看到他之后,这个老妇却开始两手无措地惊慌起来…… “……奶奶?” 乔意神志不清地从齿缝的空隙中挤出一个词。 ~ 第九十四章 茹毛饮血(三) 妆衣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倒在一个草堆上,身子被麻绳绑了个严实,嘴里还堵着布条。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冰魄十二弦架在一旁的墙边,而乔家兄弟就躺在她的右侧,没有上绑,乔意身上甚至还有人给他盖了一块毯子,妆衣想起来看看他们怎么样了,却发现自己右边的肩膀疼得厉害,根本直不起身子。她迷迷糊糊地起身环顾了一下这个陌生的地方,密闭的房间里摆着好几口半个人那么高的大缸,扑面弥散着一股咸酱油的味道。墙是泥砖砌的,没有门和窗,只是在她对面的头顶上方有一个木板似的闸口,闸口下方有一个台阶贴着墙蜿蜒下来,莫约是个地窖。 她恍惚想起自己被掳来的经过,左右瞧了瞧,没见那个袭击了她的中年妇人,却有一个两鬓花白的老婆婆正坐在离她几丈远的地方外很有耐心地磨刀。老婆婆的旁边用木棍驾着一个火堆,上面架着一口大锅,正在烧水,里面热腾腾地冒着气泡,应该已经快要开了。 “纣有亿兆夷人。”《大誓》中周武王的这句话突然浮现在妆衣的脑海里……人牲?电光火石间,一个可怕的念头闪了出来,太平村粮草寸断,显然饥荒已久,这个老婆婆该不会是要吃了他们吧? 妆衣吓得一身冷汗,急忙忍着疼从草堆里坐了起来,用绑在一起的脚丫子轻轻踹了踹边上的乔满。大概是昏的太沉,妆衣连着踹了好一会儿乔满才晕乎乎地睁开眼睛。 “子静?”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什么状况,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妆衣,乔满微微蹙眉:“是谁把你给绑成了这样?” 妆衣不断给乔满使眼色,想要示意他不要说话先帮她解开身上的绳子,不过已经晚了,那头背对着他们的老婆婆已经听到了这边的响动,放下刀子走了过来。妆衣原本以为这个老婆婆会直接过来先把乔满给解决了,不料她只是蹲下身子,很慈爱地凝望了乔满一眼,然后抚摸上他的脸颊,嘴里念叨着:“满儿,你醒了?” “奶奶?真的是您?我不是在做梦吧?”乔满也是一脸压制不住的讶异,忙去推边上的乔意道:“小意,小意你快醒醒……” 那老妇按住了他的手:“让意儿多睡一会儿吧。” “奶奶……总算是让我见着你了。”乔满激动道,眼里分明有东西在打转。 一老一少两个人兴奋地相拥在了一起,这画面很感人,不过看得妆衣却是一阵大窘,原来这个老婆婆就是乔满乔意的奶奶,难怪他们兄弟两个都没有上绑。可是那个袭击了她的中年妇人又是谁?而且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为什么他们的奶奶要把她给绑起来,莫非……莫非这个老婆婆觉得是她挟持了他们兄弟俩? 果然,那个老婆婆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扫了妆衣一眼,狠戾地向乔满问道:“满儿,告诉奶奶,是谁把你害成这样……是不是他?是不是这个混账东西砍了你的腿!?”她说话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一直都在妆衣身上瞟,好像随时都准备把妆衣的腿给砍下来给她孙子报仇似的。 “不不,不是这样的。”乔满急忙摇头替妆衣辩解道:“这位兄弟叫聂子静,是个好人。他跟我们一样,是个逃难的。乔庄叫乱军给洗屠了,爹和娘也……”他哽咽了一下,继续道:“也叫安川人给杀了。” “什么?”那个老妇全身一震,几乎要晕过去:“你说你爹他……?” 乔满满眼通红地点了点头:“昨天多亏了这位子静兄把自己的粮食分给我们,我和小意才没有挨饿,所以是我们特地拜托他送我们来此找奶奶你的。我这个腿是因为被乱军的滚石给压住了,所以没有办法才自己动手砍的,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老妇转头看了妆衣一眼,似乎在怀疑乔满话里的真实性。妆衣见状,嘴里说不了话为自己辩白,只好附和着乔满的话一个劲儿地点头。 “我可怜的孩子啊……”老妇一拍大腿,忽地就是一阵的老泪众横。妆衣用鼻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些同情地看着这个年过花甲的老婆婆。她在心里暗自揣摩着,现在误会撇清了,一会儿等她哭够了应该就会放了自己吧? “奶奶,子静是我们的恩人,咱们不该这样绑着人家。”乔满说着就要去解开缚住妆衣的那条绳索,不料却给那老妇止住了。“满儿,奶奶知道你心肠好,可是这个人我们不能放。” 妆衣颦眉看着她,满脸写着的都是不解。 乔满问:“为什么?” “放了她我们吃什么啊?”一个声音哂道,只见台阶上那个木头闸板突然打开了,从上面走下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女子。这个女人四十多岁的样子,眼睛里放着饥饿的寒光,正是那天袭击妆衣他们的那个妇人:“也不知道倒了什么霉了,说好了的三个人,有两个都是你孙子不能碰,折腾了半天就剩下一个能吃的……哎,我说孙婆婆,您老人家没事怎么就生了那么多孙子呢?” 那妇人这话说得很随便,但是却叫妆衣和乔满听得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奶奶,你们是准备吃了子静?”乔满也不理会那个中年妇人,只是伸手指了指地窖里那口锅,又看了一眼自己身前这个一脸慈祥的老太太,不可置信地问道,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慈爱的祖母会做出‘人吃人’这种叫人发指的事情。 “小子,看你的意思好像是不想跟我们一起吃啊?也罢,刚好可以省了你那份,我还能多吃到两块。”那妇人很鄙弃地瞟了乔满一眼,走到刚才孙婆婆磨刀的那个位子上坐了下来。 “奶奶!”乔满愤怒地喊道。他胸口一滞,差点没有一口血吐出来……这算什么?人家不嫌麻烦大老远地把他们兄弟两个送过来,他们没有半点报答的意思也就算了,还要吃了人家?他们是人,不是禽兽! “真是个倔骨头!”那妇人骂了一句,头也不抬一下地继续磨刀去了,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这小子是没有尝试过走投无路的滋味。 如果一个人真的走到了那种弹尽粮绝的田地,你不吃别人就会饿死,那么你是吃,还是不吃? ~ 第九十五章 茹毛饮血(四) “满儿,你不用怕,这位芸娘大婶手艺很好,在我们太平村是专门杀猪的,一刀子下去很快就完事了,你的朋友不会有多少痛苦。”孙婆婆有些为难地看了看一脸怒容的乔满:“你若是不敢看,一会儿奶奶替你挡着可好?” 妆衣听完当下就傻眼了,还没等乔满回答,那个叫芸娘的女人已经磨好了刀子提着一个装米的麻布袋子往她这边走了过来。她正想着这女人准备怎么弄死自己,就见眼前一黑,芸娘已经动作老练地用手里的那个麻布袋子将她整个脑袋兜头盖脸地给罩住了。敢情这个叫芸娘的女人杀猪的方式还蛮人道的,知道遮住待宰牲口的眼睛让她不见血腥……可这麻布袋子不罩还好,罩住以后妆衣反倒更害怕了,她什么也看不见,于是便开始胡思乱想,这个女人到底准备从哪里下刀?是在脖子的大动脉上划一道口子呢,还是要将她整个头都给砍下来?又或者这个女人压根没想一刀子这么便宜地解决了她,而是把肉一片片地切下来,今天先吃她的手,明天再吃她的脚,这样他们每天都能尝到新鲜的。 想象这东西往往要比肉眼真实看见还要来的恐怖。 根本由不得妆衣反抗,芸娘已经揪着她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把她给拎了起来,这个奇怪的女人不仅行为恐怖,连力气都大的出奇。妆衣只感觉身边一热,接着又听到了火星子跳动的声音,估计是芸娘把她给丢到了那口锅的边上……随后,一只冷冰冰的手轻轻按上了她的脖子,左右拧了两下,动作很温柔,仿佛是玩赏艺术品似地在找一个最佳的下刀位子。那只手在她的脖子处掐了一会儿后很快又松了开来,妆衣正庆幸着会不会是这个女人临时改变了主意,又不想吃她的肉了,突然地就感到小腹一凉,打磨得锋利的刀子已经抵在了上面―― 只听那个女人怪声怪调地说了一句:“噢,这里切下去就是肝脏,味道最好。” 妆衣觉得她已经没法淡定了,不带这样折磨人的!她落到这些饥人手中,要把她当人牲吃了也就算了,怪她自己倒霉……可是刚才乔满的奶奶不是还说这个叫芸娘的女人手艺很好,只要一刀子就能完事的么?怎么现在他们又改变主意要挖她的内脏了呢?她此刻是多么希望自己能身患个传染性肝炎或者其他什么的重病,这样那个女人说不定就能网开一面放了她,或者在吃了她的肝以后也得上那种病然后中毒而死! 可惜妆衣的身子骨还算硬朗,所以她这个奇异的想法很快就幻灭了。 就在妆衣恍神的片刻间,那个叫芸娘的女人已经开始动手解她身上的衣带了,估计是嫌衣服太多不好下刀的缘故。(.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妆衣一面挣扎,一面用尚能发声的鼻子呜呜乱叫着,她不明白自己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非得落得这么个麻袋盖头、抹布堵嘴、开膛破肚……最后还要葬身人腹的离奇死法。早知道当初就让父亲的一把火烧死自己;或者在悲鸣树林的时候不要倾羽替她挡那一下,直接叫雷爽快地劈死;再不济她还可以选个开阔干净的地方来个悬梁自尽毒酒封喉什么的,顺便再撒点营造气氛的花瓣啊、落雪啊,至少死得凄美一点,怎么说都好过现在这样不明不白地死掉强。 等待死亡的这一刻,时间似乎走得特别特别慢。 她开始疯狂地想念倾羽―― 畅音阁里的昙花熏香。优雅地拨琴。黑不见底的眼睛。与她拌嘴。机变比试上的及时出现。除夕夜宴后她的踮脚一吻。喜欢淡绿色。慵懒的妖孽模样。蛮不讲理地脱掉她的鞋子,然后柔情万种地问她疼不疼。永远温和恭让。心满意足地吃着点心。对害怕的事情会刻意回避。梅林里第一次在她面前妖化。被血染成红色的袍子。分离那日他说:不管今天你做过什么,这一切都是我愿意的。慢悠悠地喝药。苦涩而惨淡的笑。 他已有整整四个月的音信全无,也许现在他正和他那个性感妩媚的未婚妻阿弥在某处花前月下。妆衣只要一想到他温柔慵懒的声音将不再只为她一个人而温柔,那专属于她的宽大怀抱也会换成对另一个人展开……她就觉得这种感觉很痛。人妖殊途,他们原本就非同类,可是妆衣不知道为什么在这自己生命的最后关头,她竟然会这样不可自拔地想着他,以至于整个意识里,全是他。 妆衣记得她看过的一本叫做《思问录内篇》的书里曾有过这样的一句话,说:“目所不见,非无色也;耳所不闻,非无声也;言所不同,非无义也。”原来这么长时间的故作轻松,不是她不想他,而事实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她太想他,导致这种思念已经蔓进了骨髓,欲盖弥彰,让她再无法用言语去与人倾诉表达。 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 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那个叫芸娘的女人还在扒妆衣身上衣服,就在妆衣基本已经绝望的时候,突然就听到那头乔满歇斯底里地叫了一声:“住手!――” 粗鲁的动作果然停了下来。 昏暗的地窖里,孙婆婆和芸娘皆看见乔满拿着一把刀子支在自己脖子上,威胁二人道:“子静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就马上横死在你们面前!” 这下妆衣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敢情乔满这小子在玩以死相逼呢!她差点都忘了昨天他也是这样把刀子架在她的脖子上的……当时她只觉得乔满这孩子这个随身带刀子的习惯真不好,现在想来却发现这真的是个很可爱的习惯,如果她还能出去的话,她也一定要买一把刀子备在身上。 “满儿,你休要冲动!”果然,孙婆婆被乔满吓坏了,脸色难看地急了起来。 妆衣边上的芸娘似乎也跟着急了:“孙婆婆,你这孙子怎么这么麻烦?我看他也就是吓吓你,哪有人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别人的命的?咱甭理他,耐他也不敢切下去!” 这下连脑袋被罩在麻袋里的妆衣都开始跟着发急……乔满的威胁这么快就被识破了?看来这个芸娘不好唬啊,这么说,她到底还是逃不过一死么? “哼。”乔满阴着脸冷笑了一声:“你觉得我只是说说而已吓唬你们的吗?十六刀……我连自己的两条腿都能砍下来,难道还会怕脖子上这痛痛快快的一下子?” 孙婆婆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第九十六章 茹毛饮血(五) 飘满咸味的地窖里,祖孙两方相互对峙着,很静,除了呼吸以外再听不到多余的声音。(.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怎样?奶奶权衡好了没有?”良久,乔满不耐烦地开口打破了静寂,又把那刀子往自己脖子上挨了一挨,一条血痕立马从被割破的皮肤上显现出来。 妆衣呼吸着麻布袋里有些腥臭的闷顿味道,一头雾水地全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孙婆婆那苍老的声音微微发颤着,一副吓得不轻的样子:“放、当然放……奶奶这就叫你芸娘大婶放人。满儿,你别乱来,先把刀子拿下来,咱们自家人有话好说。”孙婆婆这边试图稳住乔满的情绪,那边甚至连头也不敢转一下地,背对着对一旁的芸娘喊着:“还等什么?赶紧把人给放了!” 妆衣被闷着头,嘴里发声不得,只能在心中暗自为乔满喝彩着,就现在这个情况来看,明显孙婆婆会比较像那个孙子一点。 那边芸娘明显不乐意了,翻着白眼道:“凭什么呀?咱们好不容易才抓来的!” “你到底放是不放?”乔满厉声说道。腕下一用力,手中的那把刀子已经往肉中切入了一厘,红色的血顺着刀柄流到他的手上,又顺着大口的袖子滴在了地上……正当孙婆婆惊惧之际,一旁昏睡着的乔意已不知何时被屋中几人的声音吵醒,迷迷蒙蒙地睁开了眼睛。 “……”伸了两下懒腰,乔意这才定下神来,看见了举动惊人的乔满,登时就被吓住了――“哇,哥哥,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乔意探着脑袋往屋里望去,离乔满不远处蹲着个一脸皱纹的白发老太太,正是他们心心念念在找的奶奶。他忽然想起自己昏迷之前好像就是奶奶拿绳子勒了他的脖子,随即伸手往脖子上一摸,勒痕还在,会疼,看来不是做梦。他干咽了一口唾沫,继而看到一个正在煮着沸水的大锅,锅的边上站着一个手持屠刀的中年大婶。乔意当然认得她,他分明记得就是她用农钯扎伤了子静哥哥,而且他当时还听到这个女人说了一句什么‘都是好肉’…… 想到这里,乔意复又看了一眼那口大锅,顿时就明白了,这个大婶是想吃了他们啊!所有的思绪都串了起来,那么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地上会有个被人五花大绑,又有麻布覆面、衣衫凌乱的年轻人……那不是他的子静哥哥,还能是谁? “小意,去把你子静哥哥松开。”见芸娘迟迟不肯动手,乔满低声下令道。 乔意正思量着这样绑着恩人是不对的,忽然就听到乔满这么一说,刚好把他此刻心里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给说了出来,于是马上表态示,示意赞同――“嗯!”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拍拍屁股便上前去三两下把妆衣给松了绑。 妆衣手脚一得动,就迫不及待地摘了头上那个又脏又臭的麻袋,揪出堵在自己嘴里的那块……不知是什么布的东西,大口大口地呼吸了起来。因为要酿造酱油,这个地窖里只有那一缸缸扑鼻的咸味,这种环境平常人只怕多呆一刻都会觉得难受,可妆衣却是呼吸得无比畅快,好像几辈子都没闻过这么好闻的空气似的。 妆衣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堕落的很彻底,这还没到安川呢,她就已经把空气给当做稀罕物了,那要真让她到了安川,会不会连那边的泥巴都成了绝顶佳肴? “子静哥哥,你好点儿了么?” 妆衣重新系好腰上那个被芸娘撕开的束带,摸了摸乔意的小脑袋:“好多了。” “那……”乔意扒在妆衣身上,可怜兮兮地望了她一眼:“子静哥哥,你可以劝劝我哥哥么?” 妆衣这才恍然大悟地想起还有乔满对孙婆婆以死相逼这回事,她转头瞧了墙边的乔满一眼,霎那被惊出一身冷汗。乖乖,乔满你个小子居然玩真的啊?只见那柄刀子刀锋上最尖的地方都已经埋进乔满的皮肉里去了,不过血流的倒是不多,应该还没有伤到主脉,不过看这个架势也差不多了。妆衣邪恶地想着,这个时候若是从哪突然冒出来个老鼠呀蟑螂呀什么的,乔满会不会就……呸呸呸,妆衣赶紧摇摇头纠正了自己奇怪的念头,暗自在心里哆嗦了一下,人家以死相救,她这是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妆衣回过神,让自己镇定道:“乔满,你先把刀子放下来。” “我放下来,然后再让她们盖住你的脑袋把你的肚子剖开?”乔满哂笑:“子静,你绝不觉得自己也太天真了一些?” “可是你奶奶已经答应放了我。”妆衣争辩道。 “不过是嘴巴上说的东西,只要她们乐意,随时都可以反悔。”乔满不屑地扫了一眼站在一旁脸色铁青的芸娘,嘲讽地露出一个这个年纪的少年本不该有的表情。他又转向妆衣,低沉道:“子静,趁着她们没有反悔,你赶快走,离开这个村子,下山去。” “那你和小意怎么办?”妆衣还是不放心地问道,她觉得虽然孙婆婆是乔满乔意的奶奶,但是把这两个兄弟留在这个人吃人的村子里实在是有些不妥。 “我和小意再怎么说也是她的孙子,我想她还不至于饥不择食地把我们也给吃了……是不是?我的好奶奶?”乔满直勾勾地盯着孙婆婆说道,眼神很消讥:“我就跟她们赌,赌她们还有没有这最后的一点人性!” “你们要保重好自己。”妆衣觉得乔满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就之前孙婆婆和乔满相认的那个画面来看,她的确不像会伤害他们的样子。反倒是如果自己继续在这里呆着,说不动乔满一个气急败坏就真把那刀子往自己脖子上抹下去了。她抱起那把冰魄十二弦走到台阶边,又回头看了乔满和乔意一眼:“再见。” 乔满淡淡笑了笑:“子静,我们不会再见了。” ~ 第九十七章 羚羊挂角(一) 木制的浴室里,迎着门口摆放着一面屏墙,每一块上都镶着一幅极香艳的美人春宫。(.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她们或逗弄酥胸,或撩裙轻挠,一个个嗔痴颦笑,极富神韵,仿佛可以从那些屏风上走下来一般。绕过屏墙,就可以看见整个房间都蕴满了热腾腾的水气,而房间的正中是一方雾气氤氲的芙蓉浴池,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软软的玫瑰甜香,正是从这浴水里漂着的满池花瓣上散发出来的。浴池的外围供人行走的地面大概只有一米宽,但主人还是别出心裁地给它铺上了一层毛茸茸的西域地毯,有了如此价格高昂的装饰,这个浴室的档次看起来自然奢华无比。另外从天顶到池边的地面中还垂挂着几块半透明的粉色纱幔,朦朦胧胧的,遮的人望向池中的目光并不能一次看得真切,只能瞧见当中间那些绿肥红瘦的曼妙轮廓,还有一阵阵的嬉笑和戏水声。 燕瘦环肥,各尽其美……池子里或躺或仰着几个体态丰盈的年轻女子,一个个都是青春貌美,衣衫半褪。她们巧笑颜兮,任由水纹在脸上投射出粼粼明媚的波光,半湿的长发挂着晶亮的水珠,贴在胸前因**而隆起的峰尖上,凌乱着满室的风流盎然,春色无边。此外浴池中还有几个浑身酒气的男人,他们穿着一身衣冠不整的道袍,竟是三清观的弟子!几个道士衣服开敞着襟,面色红润,一看就知是刚刚才纵欲行欢过,也都是那种意犹未尽的模样。在他们的压迫下,女人嗯嗯啊啊地叫着,两眼一直流连身侧的男人身上,几乎要从秋水荡漾成了春波;而那几个道士则是抚弄着女人湿濡的身体,回应着着动人的情话,淫词浪语――几个男男女女就这样不分晨昏地在放浪着形骸,鸳鸯戏水,乐此不疲。 姹紫嫣红的装潢布局都差不多,一间挨着一间,但内在结构也就左右倒置一下而已。而就在几人神魂颠倒之时,隔壁浴池里一双好奇的弯月眼睛却倚在木墙上,透过木板的夹缝看着这边。 “阿弥,周公是谁呀?” “周公你都不知道?这是个代词,说的是司梦之神,也泛指所有姓周的老公公。”阿弥一脸镇定地说道。她享受地将后脑仰靠在浴池边,深吁一口,缓缓睁开那双雾气蒙蒙的红色眼睛。 “那,什么叫周公之礼?”柴荣回眼看她,重复着从墙缝里听来的一句话满是不解地问道:“是说姓周的老公公都特别有礼貌吗?” “叽――叽!叽叽叽……!”黄大仙欢快地叫着,似乎在嘲笑她:“笨――蛋!大笨蛋……!” “不是,‘周公之礼’是说司梦之神周公是个很有礼貌的人,他会在每天的睡梦中与我们相见。如果你睡相好,就是对他有礼貌,那么礼尚往来,他就会对你行他的‘周公之礼’,让你做美梦来回报你……” 也不知是真不明白还是不想教坏小孩子,阿弥特别淡定地接过话头,一脸理所当然地对柴荣阐述道。她忽然想起那天在卫枫房中柴荣睡觉时吹着口水泡泡的模样,忍不住便是轻轻一笑,故意挖苦她说:“所以我们对他要有礼貌,睡觉的时候不能打呼噜,更不能流口水。” “咦……?难怪阿柴都好久没有做好梦了,原来是阿柴睡相没礼貌,被周公讨厌了。”柴荣垂着眼,不再看隔壁那群秽乱的男女,坐回浴池中,十分懊悔地说道。 这个地方便是下梁,维京国内仅次于帝都上梁的第二大城池。如果说上梁是维京的政治中心,那么下梁就是维京的商业中心。而现在这个装潢旖旎的浴室,自然就在整个东陆最优秀的花楼――姹紫嫣红之中。 她本来和阿弥在这个浴室里洗得好好地,突然就听到一旁的木墙后面传来一个女人功力浑厚的吆叫,声音很大,基本已经到了那种号呼的境界了!可不知为什么,女人叫得虽然大声,可柴荣一点儿都听不出来她有什么不舒服,反而觉得她好像很畅快似的。听到这般声音,柴荣和阿弥双双一愣便静了下来,连停在水池边叽叽喳喳个没完的黄大仙也知趣地收了声音。 ***违规内容已删除*** 柴荣坐回浴池里,往身上撩了两瓢水,忽然就看见了阿弥那条游弋在水中的狐狸尾巴,白绒绒的,像是沉浮在礁石边的海葵,又像绽开的雪花。 她看得愣了一愣。 阿弥淡抿着嘴把尾巴伸了过去,轻柔地在她的肚皮上撩拨了两下,痒飕飕的。柴荣不曾对阿弥设防,小腰闪了一下,一个噗通就栽到了水中,过了一会儿才冒上来。她震颤地摇着头,甩溅地满头的水珠儿飞射得到处都是。 “怎么?没见过本小姐的狐狸尾巴?至于把眼睛给都看直了么?” “阿弥,你猜我在想什么?”她用胳膊肘支住池子边上的勾阑,神秘兮兮地问道。 黄大仙很好奇:“叽叽叽?” “本小姐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哪知道你在想什么?” “阿柴在想,你明明是赤狐,为什么尾巴会是白色的?”柴荣很认真地看了阿弥一眼:“难道‘赤’这个字不是红色的意思吗?” “傻瓜,赤狐说的是一个品种,不是一种颜色……本小姐绝对是白的。”阿迷有些汗颜,心不在焉地偏过脸去看了一眼那个又开始发出奇妙声音的木制隔墙:“再说了,你见这世上哪有红色的狐狸?” ~ 第九十八章 羚羊挂角(二) 柴荣两手一摊,嘟起小嘴做无辜状:“就是因为没见过啊……所以才想叫你现出原形来见一见呢。” “呵,小丫头你想得到美。”阿弥轻笑着挂了一下柴荣尖翘可人的小鼻子:“本小姐的原形才不是随随便便就给人看的。” 此刻阿弥肩膀以下的部位都泡在这方飘满花香的池子里,一条雪白的狐狸尾巴犹如摇曳的水草,轻轻往外拨着水浪,泛起层层涟漪。澡堂里的热气已经蒸得她是一脸红晕,两只竖在头顶上的耳朵也不知何时闲散地耷拉了下来。原形虽然没有,但由于极度的放松,她还是毫无掩饰地现了妖形――即使她修为不够,从来都还没有完全人形过。 妖族可以细分为很多种:物妖、兽妖、虫妖、花妖、木妖、地精……当然他们也有详尽的阶级品种之分,比如木妖就比有茎无枝的花妖要高出一个等级。兽妖和虫妖是妖界中最常见也是最多的一类,因为本体是活物,所以比较容易修成人形;而一个妖族想要修成人形,又必须经过本形――妖形――人形这三种形态,其中坎坷自是不用多说。物妖是妖族中最难修炼的一种,人形的过程也最为漫长,一般可以省略妖形阶段直接从本形升至人形。像地精、物妖、花妖和木妖因为本源是死物,都是沾染了天地灵气才能化身为妖,所以从妖形到人形的过程要比其他妖族容易得多,只要修为或者灵气达到一定火候,就可以直接从妖形跳至人形,比如小柚。但狐族属于兽妖,和所有兽妖一样,经历这三个阶段的蜕变需要很长并且很艰难的一个过程。 这个过程大致上可以又分为两种:一种是老老实实地修炼,平心静气修生养息;这种方法修炼成人形所用的时间非常漫长,所以选择这一条路的妖族少之又少,不过凡事必有两极,此法虽慢,但是光凭没有不良记录这点,这样修炼的妖族就拥有飞升羽化成为上仙或者上神的资格。第二种方法则是通过弱肉强食,吸收比自己弱的妖族或者人类的灵元,从而助长自己的修为和功力;现下东陆十有九成的妖族选择的都是这种起效快、但也相对残忍的修炼方法,所以总有源源不息的杀伐和争斗。同样的,选择这种方法修炼的妖族在追求强霸的道路上也就丧失了飞升进入天界的机会,只能在苦难的人间徘徊,但他们中的强者依然可以选择参与角逐妖族中的至上宝座――万妖之皇。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妖皇拥有凌驾万妖之上的强大力量,可以随意差遣支配任何妖族为其效劳,地位大概就和天子在人族里的不可侵犯是差不多的。所以所有的妖族都梦寐以求可以坐上那个位子,获得那股力量,虽然他们并不是人人都有这种资格。 兽妖想要完全化为人形必须修炼很长时间,或者吸收很多人或者妖的灵元。不过所幸的是他们妖族自视甚高,太差的普通人和小妖怪的灵元他们根本不屑去碰一下,只有最下等的妖怪才会饥不择食为祸人间。所以多数时候他们宁可冒死去狩猎一个水平相当或者比自己高强很多妖,也不愿意在街上随便拉个人来就乱吸他的灵元……就像人吃多了不好的东西要闹肚子一样,妖族若是吸收了资质下等的灵元身体也会有不适应。这中强妖的灵元自然是最好的,其次是有一定修为或者天赋的人类,比如中原剑会的那些人灵元质量都不差。 阿弥自小跟着丘猊在青丘修习武艺,因此错失了很多出外捕猎的机会,加上她又没有倾羽那种天赋良血,所以至今仍没有办法让自己完全人形。虽然她平时已经可以自由收敛自己的耳朵和尾巴,身体看上去和普通人类无异,但是那头银白色的长发和血红色的眸子,确怎么也变不过来。 ――懒惰的鸟儿没虫吃,这句话似乎在阿弥身上已经得到了最好的应正。 “阿弥,你的心里有事。”不是问句,柴荣靠了过来,把玩着阿弥那条尾巴,用一种陈述的语气轻声说道。她的声线还没有完全长开,听起来本来就是很脆嫩的那种童腔,这时她语气淡淡然的,倒是有种说不出的动听。 “叽叽叽叽,叽叽――”黄大仙站在柴荣头顶,也叽叽喳喳地跟着主人的花叫了几声,不过阿弥完全不明白它想表达什么。 “……”她没有应声,叹了一口气当是默认。 “藏藏掖掖。”柴荣把胳膊支在池子边,挨近阿弥,托起下巴特真诚地了她一眼:“我认识的阿弥可不是这样的。” “去去去,真矫情。”阿弥脸一红,别扭地侧过脑袋,身子却没有避开。她用尾巴推了推漂到面前的几片花瓣,有些黯然地垂眼道:“阿柴,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我得去找他。” “阿弥,你看着我。”柴荣转到她的面前,正对上那双赤红色的眼睛:“你在担忧什么?你又在不舍什么?你确定自己真的已经弄清楚当中的原因了吗?”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满脸阴霾地低下头去:“我是他的未婚妻。” “撒谎。如果真是因为他,以你这样急躁的性子早就动身了,何必在此留恋不舍?现在又为什么会有烦恼?我不相信你喜欢倾羽那只小狐狸,你骗得了别人,可是骗得过自己的心么?” “阿柴,你不明白,青丘狐种有五色,赤蓝黄白黑,我们赤狐的地位是很卑微的。为了争夺青丘狐首,大家明里虽然是同属,以礼相待,但暗地里种族之间的争斗早已到了那种你死我活的程度。最近几百年里族里一直少有强者,很多赤狐生下来没多久就夭折了,或者在捕猎的时候葬身天地的腹中。这也是我为什么留在青丘勤练武艺而没有跟着同族来东陆修行的原因,因为我希望我能变强,成为赤狐一族中的强者。” 她苦涩地笑了笑,把鼻子以下的地方都潜进池子里,闭上眼在水中吹出一串串泡泡。 ~ 第九十九章 羚羊挂角(三) “小羽是青丘血统最好的九尾,这样的品种在青丘一般好几百年乃至上千年才会诞生一只,从生下来就注定了不凡的命运,一般将来不是妖皇就是狐王,更有甚者飞升进入神籍,反正飞黄腾达迟早的事。我父亲是赤狐族的王,好不容易才凭着他和之前老狐王的情分,为我争取来这门婚事。本想借此光耀赤狐一族,没想到二百年前的那一夜,老狐王会被人杀死,青丘镇山之宝避雷珠也下落不明。这件事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倾羽,结果他居然失踪了,如此一来,青丘的人更觉得他是在畏罪潜逃,于是所有的罪名也自然而然都归咎到了他的身上……小羽‘弑祖叛变’之后,因为这段婚约,现在我父亲乃至整个赤狐族在青丘都没法抬起头,其他四族对我们赤狐的欺凌也愈发频繁。所以我必须要想办法替他澄清这件事情,这是唯一光复我们赤狐族的方法。” “家族荣耀?也勉强说得过去……可这只能算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吧?你迟迟不走,真正放不下的,却是另有其人。”柴荣微微眯起眸子,露出小猫一样的神情:“是卫枫哥哥,对不对?” 阿弥怔了一下,红着脸斥了一句:“死丫头,别瞎猜。” “你才死丫头,没大没小的,老身都好几万岁了。”柴荣眨巴着一双新月似的弯弯大眼,突然间就变作了一个老奶奶的口吻,怪腔怪调道:“你这点心思还用我猜?自己都已经写在脸上啦!” “嗳吔……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奇怪的声音说话?”阿弥也不否认,只是皱起一张脸,顶着浑身鸡皮疙瘩说道。 “哈哈,你这个表情真可爱。”柴荣展颜笑笑,又恢复了她那讨人喜欢的娃娃音:“阿弥你知道吗?其实自从我第一眼见到卫枫哥哥的时候,我就已经不可自拔地爱上他了。他真的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你说如果我把自己的人形年龄修炼得稍微比现在大一点,卫枫哥哥有没可能爱会上我呢?” “噗——!”把嘴埋在水里吹泡泡的阿弥直接喷了出来。 “叽——!!!”正在池子边优雅地梳理着自己翅膀上羽毛的黄大仙突然惨叫了一声,跟着一头栽进了水里。 恶作剧的小脸扳了下来。 “你们这是什么反应啊?” …… 过了一会儿,黄大仙湿漉漉地从浴池里爬了出来,阿弥也因刚才柴荣的惊人一语吓得呛了一口水,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看向柴荣道:“你不是吧?” “当然骗你的。”柴荣一脸捉弄,然后贼兮兮地凑近她耳边,坏笑道:“阿弥,你刚才反应很大的说。” “是啊是啊,我羡慕嫉妒恨!”她一歪脑袋便玩笑似地承认了,笑得居然可以比柴荣还贱:“有你这么个威胁性十足的情敌,本小姐惶恐。” “对嘛,这才是你。”柴荣把下巴枕在池子边,轻笑出声:“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对于承极天界,我唯一的线索就是那四根神州支柱,可现在除了知道东方的那根建在祈风国的国库上,我对其他三根的所在仍是一无所知。而且即使找到了这四根柱子,怎么才能去往承极天界我也不知道……”她将后背贴着池子边靠了下来,濛濛含雾的两眼看着水面,道:“祈风国力强盛,国库这种关口重地自然戒备森严,又哪是那么就能容易闯的?” 她又想起了那天在离合镜例看到的事情,不由得一个苦笑。 “阿弥,有件事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柴荣一脸中肯地说道,表情非常认真而且郑重,但这却让阿弥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她微微挑眉,屏息,似乎有些紧张:“什么事情?” “你得先答应我知道了以后不能生气……”柴荣有些愧疚地瞄了阿弥一眼,声音突然间变得弱弱地:“这样我才敢把这件事告诉你。” 阿弥愣了一下,她终于明白刚才柴荣那种镇定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了。那是一种做了坏事后心虚的表现,小时候她把百鬼稻养的小鸡偷吃了,然后再去找他先斩后奏的时候也是这样子的。 “你说吧,我保证不发脾气。”她迟疑了一下,预先给自己贴好了一服镇定剂,刻意压制住自己的情绪点了点头。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去往承极天界的方法。” “什么!你一直都知道?”她大叫了起来:“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柴荣可怜巴巴地吸了一下鼻子,满脸写着的都是无辜:“你明明答应了人家你不生气的。” 阿弥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不起,是我太急躁了。” “应该是我说对不起,不知道你肩上责任这么重大,还瞒了你这么久。”柴荣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主要这路子真的是太危险了。” 忽略了危险这个字眼,她想都没想,转头看向柴荣很笃定地问:“告诉我,承极天界要怎么去?” 柴荣见她坚持,便也只好坦言:这东南西北四根神州支柱分别坐落在祈风、玉疆、火镜、苍玄这四国的国境内——东方支柱位于祈风皇室的国库之上,南方的支柱在玉疆端沥城的沼泽地中,西方的那根在昆仑雪山的冰川之巅,北方的在苍玄的菩无戈壁里。” “原来这就是四根神州支柱的位子。”阿弥默默把这四个地方在心里记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柴荣:“不过本小姐很好奇,你又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多?” “东陆上谁不知道罗浮木妖是最喜欢四处寻荡的?阿柴不过想给悲鸣树林找一个可以长久落脚的地方罢了……只是没想到,这一走,就不知不觉在东陆游历了好几万年。” “四根神州支柱上分别有一个机关,由紫极宫凤鸣上神座下的风雨雷电四个武神守卫。”柴荣继续道:“当四个机关都被打开之后,通往承极仙界的天路就会被打开。当然,那四位武神也不是吃白饭的,断不会轻轻松松地就让你靠近机关……所以你还得先打败他们。” ----------------------------------------------我是小宇宙沸腾的分割线---------------------------------------------- 近来发现这文要往热血漫发展了,我汗=。=,出门左转,给点小票呗……攒多了俺就让男主越狱(真心的!)~ 第一佰章 羚羊挂角(四) “四个武神?”似乎想到了什么,阿弥略一凝眸:“难道……?” “对,你已经见过了他们的其中两个,把守东方神柱的武神风裂,以及把守西方神柱的武神御雷。(.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原来西方神柱的位子在昆仑万年不化雪山上,难怪那个叫御雷的长了一副扑克脸,给人的感觉那么冷,敢情是让极地的冰川给冻僵了啊!”阿弥恍然大悟道。 柴荣嘴角一个抽搐,沉默了半晌,哆哆嗦嗦地开口道:“阿弥,我也快叫你给冻僵了。” …… 帐幔里漂满花瓣的浴池散发着沁人心脾的玫瑰芬芳,热气隔着轻纱在一方水波荧荧的水面上蒸腾着,香艳叆叇,缭云绕雾。热汤池中,隔壁间的那几个三清观的道士依然很欢快地享乐着,女人也是嗯嗯呀呀地一直叫个没完没了,男男女女厮缠成一团,肆无忌惮地寻欢作乐。相比之下,这边布局什么都完全一样的浴室就显得冷清了不少,偌大一个澡间里也就只有阿弥和柴荣两个人,外加一只小鸟黄大仙,不说人声鼎沸,分明就是一池子浓重的妖气。 阿弥从水里站了起来,披上浴袍,又坐在池边抱着丝绵毯子擦起了头发。 “你是现在就要走么?”柴荣趴在池边,很认真地看着她问道。 “最迟明天。”她一层一层的穿上那身繁琐的衣甲,耐心地束好腰上的皮绳。 “不去和卫枫哥哥道个别?”柴荣问道,这边也跟着从池子里爬了上来。她披上浴袍后并没有急着去穿衣服,也没有去擦自己的头发,而是先用浴巾把黄大仙给包起来擦干。隔着浴巾,她的手指轻轻在黄大仙的翅膀和肚皮下面容易积水的地方揉着,小心翼翼的动作,生怕会因为自己的冒状一不小心弄疼了爱宠。 “叽,叽叽。”黄大仙抬起翅膀,很配合也很享受地任由柴荣摆弄着。 “不必了,你代我跟他说一声便是。”阿弥想了一下,似乎有些发怅:“本身我跟他就算不上有什么交情。再说了,本小姐也不喜欢拖泥带水的告别。” “……”柴荣想不到她竟会这样说,有片刻的失语,后叹了一口气,又呵呵笑道:“那我陪你一道去吧,多个朋友在也好有个照应。” 阿弥脑中再度浮现出那日在离合镜中所见之情形,唇齿微启,想说什么,却终归忍了下去,换成了一个淡淡的摇头。 “我没有朋友。”她道。 “阿柴知道其实你这个人虽然从外表上看难以相处了一点,内心却是最柔软不过的,不然你刚才也不会和阿柴说那么多话。可是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非要故作冷漠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来呢?” “随你怎么说。”阿弥淡淡开口,转眼已经穿好了那套轻便修身的短装皮甲,随即撇过头去看了柴荣一眼。见她还在一脸专注地给黄大仙梳理羽毛,自己却只披了条再普通不过的浴袍,于是微微皱了皱眉,问:“你不打算先把衣服穿上吗?” “我先帮它打理一下啦,不然一会儿等水干了以后这些地方很容易毛糙的。”她用食指在爱宠的腹下最细软的白色羽毛上轻轻挠了两下,笑得一脸暧昧:“我家黄大仙最爱漂亮了。” 黄大仙似乎对此表示很认同,得意地鸣唱道:“叽叽叽叽——” “有你这么个贴心的主人,它也真是好运。”阿弥倨傲地赞了一句,突然想到了什么,指着黄大仙眸色一紧,道:“等等……柴荣,这个家伙你养了多久?” “我算算啊。”柴荣应了一声后就开始掰手指,算了半天,仍不是很确定地说道:“呃……嗯……我想大概是有六百多年了吧。” 丫的!六百多年,这个黄大仙比她还要大上一圈!阿弥倒吸一口凉气,又问:“那你安能辨它雌雄?” “你看我们家黄大仙长得帅气又威武,自然是公的。”不知道阿弥为什么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柴荣一脸的莫名其妙,还傻乎乎地解释道:“唉?阿弥你问这个做什么?” 阿弥此时已是一脸菜色:“你知不知道一只正常的黄鹂鸟只有三十年的寿命?它是公的,而且已经活了六百多年,自然身体中已经具有了一定的灵力,并且有了妖的思想……你居然让他跟我们一起洗澡!?” 柴荣完全没有听出阿弥的话下之意,不慌不忙道:“呵呵,阿弥你不用担心,我们家黄大仙一直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过去我也时常陪他洗,今天不过就多一个人而已,我想他是不会介意的。” 话还没说完,那边某人忍不住一条赤红色的鞭子已经抽了过来——黄大仙反应极快,身上沥了水的羽毛虽然还没有全干,可他已经在最短的时间里迅速选定了三个鞭势所不可及的空门之处,将全身之力逼运至双翅上,借着柴荣指尖上轻微的抬拨之力一个翻身腾云而起!长鞭破空袭来之际,只见一道艳丽的黄色拍打着羽翅向着浴室的屋顶直掠而过,凭着玲珑闪电的身形,长鞭尚未落下,黄大仙已灵巧地朝着那横扫而来的鞭势缺口中突围而出! 那边柴荣也给阿弥吓得回身一躲,登时拉住挂在一旁屏风上的衣服退出了好几丈远。这边阿弥鞭势急扫,一下没收住就抽在了浴室的天花板上,整个姹紫嫣红的房屋都是木质的,这一击之下立马就被阿弥凌人的攻势给凿出了一个大洞,随即从楼上的房间里掉下来两个正在交欢中的男女。那对野鸳鸯根本反应不及,便已经从铺满玫瑰的软床之上双双坠下,连人带床单一齐跌入池水之中。也不知是被这突入其来的情况吓到还是正忙于施云布雨,那个女人扯着嗓门高叫了一声,接着便失魂地昏死了过去。鞭子一下子落了空又打在了浴池里,刹时水珠飞溅,蹦起满屋子的玫瑰花瓣和千万颗莹白色的雨阵……每一颗都倒映出一双愤怒的红色眼睛! 那边,某人咆哮—— “我介意!!!” ~ 第一佰零一章 枕戈寝甲(一) 沿着秀屏山悬壁上细窄的栈道,一路蜿蜒向下,渐渐地已经可以听到山脚边溪水哗哗流淌的声音。(.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正是清晨时分,山里的岚气很盛,半遮半掩的,石壁上有潮湿的山泉水渗下来灌溉了青苔,密林之中时有松鼠或者野兔之类温良无害的小兽,见人走得近了就吓得四散逃窜。妆衣觉得她的六识一片清明,她似乎能听到那些大山的精灵们潜藏在花底叶下间微妙的窃窃私语,虚空之中隐隐浮动的幽冥气息也越来越重,每一棵树木、花草似乎都在梦呓般地说着什么没有人听得懂的语言。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近日妆衣手腕下的契约之印常常会莫名地发热,并且越接近安川,她的感知便开化得越厉害,竟似比原先在下梁之时灵敏了十数倍。 空气里弥满了山林雾瘴,山下有水,大老远的就能看见,是个清越的深潭,绿水乘着晨风送来凉爽的潮气,夹杂着一些不知名的野花清香。妆衣一路兜兜转转,但听那水声渐近,悬壁而凿的栈道也走到了头。脚下的道路渐渐趋于平坦,由泥石山路换做了堆叠得平整的砖沙小道。走着走着,到了一处三岔路口,道路豁然开朗,沿途出现了临街设铺的茶棚和贩卖早点的摊肆,郊道边上坐落着几户星星点点的人家,妆衣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下了秀屏山,进了秦砚郡的地界。 右肩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疼,还好北地的春末夏初天不大热,虽未及时处理却也无碍。妆衣有气无力地在一家面摊前面的凉棚里坐了下来,因为把最后的粮食给了乔家兄弟,自己在太平村的时候又被人绑起来关了一天,截至现在,她已经整整饿了两天一夜了。 她是何其不幸,在太平村的时候被芸娘和乔满乔意的奶奶劫去了随身的包袱,现在吃了这一身发旧的男装和冰魄十二弦,她根本一无所有。 她又是何其有幸,只是饿了没有吃的,而不是被饿了的人当成吃的。 面摊旁边还有几个其他的摊子,多数是挑着扁担和箩筐的山野人家,有拎着山鸡吆喝的猎户,也有果贩蹲在路边贩卖早晨新鲜采摘的春桃。几个贩子闲来没事,指指点点地议论着这个面容清秀但是行径怪异的背琴少年……他的衣服老旧,身上也沾着一些脏灰,可这少年模样虽然落魄,却是气质疏阔、眉宇淡然,周身散发一股文雅的清廉之气。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加上妆衣身后背着把琴,这战乱之中人人自危,温饱都顾不上了,试问谁还有这等雅兴?所以众人一看就觉得此人必然是有背景的,兴许是和随从走散了的王孙,又或者是哪家的落难公子。 见妆衣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显然已经饿坏了,不过他只是对着身边的摊位发呆,好似丝毫没有上前的意思。边上卖烧饼的的大汉用一种审视的眼神打量着这个奇怪的少年,良久,终于忍不住上前问道:“小兄弟,要来两个烧饼么?” “对不起,我没有钱。”妆衣很坦白地说。 “话说看小兄弟你生了这样一副纤弱白净的好皮囊,倒像是个上过学堂的读书人,怎会沦落到这般田地?也无妨,一个烧饼也不值多少银子,算我请你的。现在世道太乱,前几天乱军进村的时候还把我家做烧饼的灶炉给抢了呢!这出门在外总是不容易,年轻人想开点!”大汉叹了一口,絮絮叨叨地夹了块烧饼用油纸包好塞到妆衣手中。 妆衣接过那块烧饼,热腾腾地捧在手里还是烫的,她哽咽了一下,声音有些羞涩:“这怎么好意思……” “哎,你这小子怎么婆婆妈妈地跟个女人似的,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呗!你要觉得不好意思的话,哝,你不是会弹琴么?”大汉指了指妆衣背上那把冰魄十二弦:“就给大哥我弹一段吧。穷乡僻壤的,我们山里人还没听过古琴这么高雅的东西,多数时候都是用二胡随便拉两下,已经是很奢侈的享受了……镇上的乐坊里倒是有这个,只是那些琴师收费都贵得很,进去听一首就得花费掉我好几天卖烧饼才能换来的血汗钱,我觉得不值就一直没进去过。而且现在咱们昌州战炮打得紧,乐坊也早就歇业了,今个小兄弟你就在此来一段,让我们几个也长长见识,你们说是不是?” 烧饼汉子一起哄,边上几个摊贩自然表示赞成。 见烧饼大汉一番盛情,妆衣不好再做推辞,便打开琴囊取出那把冰魄十二弦慢条斯理地抚弄了起来。这地方的都是一些质朴的山里人,尽管是战乱之中,可这些人为了生计都还得每日起早贪黑地出来做点小买卖养家糊口。妆衣很应景地弹了一支胡笳十八拍,这曲子基调凄楚,说的是文姬归汉的故事――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离乱,地不仁兮逢此时。” “……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烟尘蔽野兮胡虏盛,志意乖兮节义亏。” “戎羯逼我兮为室家,将我行兮向天涯。云山万重兮归路遐,疾风千里兮扬尘沙……” 绰绰约约的琴音在苍凉的天空上方回响着,众人的思绪似乎也跟着随之飘远:东汉末年,时局动荡,奸佞当道,宦官把权。天下三分之后,各路英豪逐鹿而起,从驰骋沙场的快意将军到朝堂之上的阴沉谋士,无一不是蠢蠢欲动想要借着乱世在这天下的大舞台上一展宏图,文姬亦是在此时被匈奴人掳去胡地。塞外边声,一别中原多载,再回过头来江山残破,百姓流离,早是人事已非。 曲子前半部分较为平淡,多为思念家国故土的感慨之情,及至中部,曲风忽然一转,变成一段慷慨凄烈的山河哀叹――文姬远走匈奴,一路风烟战祸,与至亲至爱分离的苦楚之情已在妆衣指下被弹得淋漓尽致。 琴音渺渺,面摊边上众小贩听后不免感慨万千,心中无比沉重。无休无止的战祸烧毁了家园,亲人离散,只剩残留的念想,在支离破碎的春草花木之中! ~ 第一佰零二章 枕戈寝甲(二) “日暮悲风兮声四起,不知愁心兮说向谁是。(.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城头烽火不曾灭,疆场征战何时歇?……山高地阔兮见汝无期,更深夜阑兮梦汝来斯。 梦中执手兮一喜一悲,觉后痛吾心兮无休歇时!” 妆衣垂下眼帘,已是手落曲终,周遭一片安静,众人还沉浸在一种莫名的忧愁哀怨中,妆衣却已经抱着那把冰魄十二弦默默转身离开了。 其实有时候坐下来想想,妆衣会觉得自己现在做的事情荒唐至极,她本只是个平凡的人,什么圣天音魔天音,什么中原剑会青丘,江湖种种与她何干?可她居然顶了倾羽的身份,代替他接受圣天音的追杀和逃亡。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正如她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不管她做什么事都会想到某个人,就像刚才她弹的这首胡笳十八拍,明明是她闲暇时候自学的,可从指下一弹出来还是又不自觉地将曲词联系到了某人身上……朝思暮想是个什么滋味,她现在总算彻底尝尽。 一阵风卷起满地的尘埃,待到那些小贩们从失魂中惊觉过来时,方才那个琴音精绝的素衣少年早已经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胡笳断嵯峨,风中沙舞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 再往前走一段便远远可以望见郡城的城郭,再往北出了城几里外就是原先维京的元厝城,现在是安川人侵占的领土,所以这一墙城郭即是郡城的墙,同时也是维京和安川的分治地界。城头上站着一排精神不佳的士兵,正有其屋地力张着嘴打着哈欠,想是一个月来安川人的连续攻城已经让他们神困魂乏了。城门的红色旗帜上大书着‘秦砚郡’三个字,被风鼓着,猎猎作响。另外边上还歪歪扭扭地插着几面稍微小一点的黄色旗帜,上面都醒目地用黑线绣着一个偌大的‘连’字,证明此处还在维京连氏皇朝的管治之中。 半个月前,安川人的铁骑刚刚洗踏了秦砚郡和周边的几个村子,直到后来旻宗派人调来了三万的援军,才将安川鞑俘驱逐退至元厝城。半个月来,两军已经在秦砚和元厝城中间的那块空地上交战了数十场,此刻安川人的营帐就驻扎在距离秦砚郡几里外的元厝城前面的空地上,而这边溃败的连家军则是驻扎在郡城之内。雄浑低沉的号角自城头上传来,妆衣隐隐可以听到高墙之后千万安川铁骑的战鼓之声沸腾冲天,朝阳下,与这边没精打采的秦砚叫板着,如海浪一般澎湃人心。 由于对面的元厝城原本也是维京的领地,所以城郭边境的贸易经常是两通而行,这一代的百姓也有很多都是兼具生活在两地之间,可能一个人早上还在元厝城做买卖,夜里就回秦砚睡觉,当然也不少夫子或者兄弟分城而居的情况。所以虽然安川人占据了元厝城,但秦砚郡的城门下还是开了一个不大的小偏门,以供当地百姓出入。 当然,多数百姓在战袍刚打响的时候就已经逃到南方去了。 在出城往元厝的官道上,还是有不少车马在穿流不息:从前线退下来的伤兵,送往阵前的军需物资,补给的粮草和干净水源,甚至是去前营认领尸体的将士亲属,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这日郡城内的城墙上刚贴上了一张前线阵亡将士名单,白纸黑字上用漂亮的行楷写了满满一面,大概有几百人的样子。垫在底下的也是一张讣告,不过是昨日才贴上的,这才短短一日就换了新的,战争的破坏力可见一斑。一群百姓模样的人围了上去,几十双浑浊的眼睛带着点期待地在那张死者名单上张望着,一行一行很仔细地寻过去,只求不要看见自己亲人的名字。 “看好了啊,这上面有没有自己的家属,如果有的排队从那边出去认领,实在找不到的可以去右边的那个帐篷里看看,里面还有些叫不出名字的尸首。”贴讣告的士兵老李刚从停尸房里出来,面无表情地想着旁边哭哭啼啼的人群说道。 就在这群人中间,一个毫不起眼的素衣少年引起了老李的注意。这个少年衣服虽然朴素,但模样生得甚是清俊,他左肩之上斜斜挎背着一个白色暗花底纹的琴袋,表情淡若地混在人群当中,漠然地看着城墙上的讣告。他的表情虽然也有些叹惋,但完全不似身旁那些悸动的百姓那般哭得肝胆俱裂,而是一种有些悲天悯人的忧郁之色,像是游方至此怀才不遇的诗人,又像个看尽世间磨难的佛僧。 那少年在死者名单之前静静伫立了一会儿,或许看得太快,又或者根本什么都没看,就跟着人群往那个出城去认尸的小门边踱了过去。 老李正在思索这个少年是个什么身份,突然耳边传来一声马嘶,一队铁衣守卫骑着铁甲蛟龙的战马长风过境似地从官道那头冲了过来,未近人堆,已在半道之上变为左右两列分开,将这群看榜的百姓团团包围在了中间! 为首的那人不耐烦地向着老李亮出一面镶着玉珠子的青铜令牌,老李见状,瞳孔一收,立马单膝向地上跪了下去:“末将参见都督大人!” 只见骑兵队伍前领头的是个身骑蛟马,头戴白银狮子花翎盔的青年将士微微点了点头。他剑眉飞插入鬓,双目如炬,右脸从眉毛到下颚有一道狰狞的刀疤,硬生生将原本一张刚毅冷峻的面孔破坏了,让人瞧了不免心生胆寒。 犀利如箭光般的眸子淡淡扫过这群吓得向中间靠成一团、不知所谓的平凡百姓,冷笑一声,抬手向着身后的随从下令道:“把这些人通通都给我绑起来,押回郡衙府邸,我要亲自审问,一个都不准漏掉!” 几个部下一应声,便跳下马将这些战战兢兢的百姓挨个绑了起来,妆衣也不例外地在人群之中。人群中开始有人开始叫冤,老李心有不忍,见年轻都督的这个阵仗有几分骇人,又忍不住好奇颤声问道:“末将敢问都统大人,这些百姓犯了什么错?” “本帅接到线报,乐正小王爷前几日无故离开封底,现已乔装打扮混入难民之中,准备潜出我维京国境。圣上顾念兄弟之情,为了乐正小王爷的安全起见,降旨本帅前来拦截。” “啊……乐正王爷?难道是那个少年扬名的乐正风清!?” 老李望着马背上那个铠甲披身的年轻都督,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第一佰零三章 枕戈寝甲(三) 刀疤脸都统点了点头,扬着下巴对众人说道:“很抱歉,要耽误大家一点时间,还请诸位配合一下本帅的工作,接受朝廷的盘查。本帅保证郡衙府一定会好饭好菜地招待大家,你们不会有任何危险。不过谁要是想妄图逃走,或不配合盘问的,那么休怪本帅不近人情,只有军法处置——就地正法了!” 听到刀疤脸都统这话,那些百姓一个个都是吓得阵脚慌乱,原先就不大的人圈挤得更紧了。有几个人悄悄把目光移到了妆衣的身上,怀疑她会不会就是这个疤面都督要找的乐正王爷。也难怪,这群人中只有妆衣的气质最是特殊,而且年龄也和那个传说中的混世奇才乐正小王爷比较相仿。 几个给人上绑的士兵很快来到了妆衣跟前,妆衣比没有反抗,很自然地往前伸出两臂:“有劳官爷。” 那个骑兵似乎愣了一下,见妆衣白白净净的,看起来又很有礼貌,也不想对她太粗鲁,小声地说了一句:“得罪了。”就小心翼翼地给她上绑。这是一双很纤细的手,像女人的手一样,十指尖尖长长的。士兵瞄了一眼妆衣身后的那个琴袋,便知道这双手的主人为何会生得一双这样的手了……原来是个琴师,那个士兵想着,特地照顾妆衣把她手腕上的绳子绑得稍稍比其他人松了一点,免得被麻绳的反刺割破。 一切做完之后,那个刀疤脸都督马缰一拉,便调转了码头往回驾去。而刚才一团紧凑的人堆也被士兵用麻绳给串成了长长的一条,由老李奉命牵着,往郡衙的方向去了。 …… 没有想象中的黑暗大牢,妆衣和那群百姓一道被关在郡衙府邸中的一个很大的院子里,同行的总共有七八十个人。虽然外围有重兵把守,不过正如那个年轻的疤面都督所说,他叫人在这里好饭好菜的准备着,二素一荤,以至于这几乎要让妆衣觉得自己根本不是正在受囚禁。早上多亏了那个烧饼大汉的一个烧饼,不然妆衣估计早就饿晕了过去,这会看到如此丰盛的‘牢饭’,她的心中竟然有些快慰。若说她运气好呢,似乎她自打除了姹紫嫣红后就总是碰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可要说她运气差呢,她又总能柳暗花明绝处逢生。 “你,可以走了。”院子旁的那条通道里,一个士兵带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走了出来,亮出令牌和门口的士兵打了个招呼,便将那个老汉放了出去。接着那个士兵又随手指了指院子里的三个人,道:“你们几个,跟我进来。” 几个唯唯诺诺的人又跟着那士兵从那条通道里走了进去。 通道那头是一间四门死闭的屋子,疤面都督特地请来了一个唐门的易容大师和一位乐正王爷的家仆坐在里面。每一个进去的人都要接受易容大师的检查,还有见过乐正小王爷真容的那位家仆的指认,凡是确定不是乐正小王爷乔装打扮之后,方才可以放行离开。 维京举国上下谁人不知,这些人现在大张旗鼓找的这个乐正风清小王爷在皇族中排名第四,为先王昱宗皇帝所收养。他不但年少有为,武艺超群,而且在兵法谋略上又有着一套自己独到的见解,故而阡陌书生在他的著作《珍珑策》上将其提名为“千古将星,韬略奇才”。也正因此,旻宗皇帝一只忌惮自己这个异姓兄弟,碍于伦常才久久没对他下手,其实心里恨不得将他杀之后快。 昱宗一死,旻宗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这位异姓弟弟给剥夺了兵权,封他为安乐王,逐出帝师。所谓‘安乐王’,言下之意就是要乐正风清安安分分地做他那个不问朝政的自在王,不可有半分逾矩之心。 这不,乐正小王爷才刚离开封地北上,就马上有眼线上报,旻宗以为他有异动想要造反,因此以保护乐正王爷的安全为由上演了这么一出。 妆衣抱着碗筷走到了院子中离人群较远的一处树荫下,刚准备开动,就见树阴之后背对着自己的地方还坐着另一个十分英俊的年轻人。这人鼻子修挺,眉宇轩昂,有着一双上挑的桃花眼,和倾羽一样是那种狭长的眼形,不过倾羽的两眼黝黑无神,而他的却是明眸灼灼,仿佛燃着什么欲动的火焰。这个男子的轮廓很深邃也很清晰,既有着男儿气血方刚的俊逸,微微又透着一股天下舍我其谁的霸气。妆衣觉得他看起来和倾羽差不多大,或者还要稍微比他大一点,当然这仅仅只是和他人形后的模样做比较,但是这个人眉宇间散发出来的那种成熟稳重的气质却比倾羽这只几百岁的老狐狸强烈了很多很多。 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妆衣,转过来冲她微微点了点头。 他动作的幅度很小,以至于妆衣几乎要错觉那个高高昂着的头从来就没有低下来过。 妆衣不管他,径自低了头往嘴里扒饭。她的动作很爷,一来她现在穿着男装,不用拘束太多,再者她实在太饿了。 那人微微皱眉,像看怪物似地看了妆衣一眼,问:“你为什么吃得下?” “那你呢?你又为什么吃不下?”妆衣也看了他一眼,满满一碗饭菜放在边上,一口都没动。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肉?”年轻男子再次皱了皱眉头,用一种很嫌弃的表情看着妆衣慢慢开口道。 “不知道。”妆衣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 年轻男子回给她一个充满同情的眼神,低低冷笑了一声道:“幸亏你不知道,不然你一定不会吃得这么香。” 妆衣索性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为什么?难道这还能是人肉不成?” 话说了一半,妆衣突然哽住了,她恍惚着,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吃进肚子里的那些肉口感却实有些与众不同……不像猪肉,不像鸡肉,也不像牛肉,倒是和在秀屏山上时沿途的那些死尸味道差不多。 但听那个年轻男子嗤鼻一笑,道:“没错,我是不是该恭喜你觉悟了?” ----------------------------------------------我是小宇宙沸腾的分割线---------------------------------------------- 我对不起这男三,第一章打了个酱油,憋到一百多章才出来……(你还有脸说!)妹子们记得出门收藏下啊-。-~ 第一佰零四章 龙血玄黄(一) 妆衣趴在花坛边吐了大概有一刻钟那么久,吐到后面不止刚才吃下去的饭菜,连胃里的酸水都呕了出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她又想到了秀屏山上那满地面色青紫、身体浮肿的尸体,白蛆爬在上面,成群结队地蠕在一起。想到若不是乔满相救自己也差点就做了人牲葬身人腹,可她刚才竟然出了好几块人肉,心中不免感到一阵恶心……她颤巍巍地扶着花坛的边缘坐了下来,感觉两条腿都是软的。 那个年轻男子则是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很有耐心地等她吐完。 “吐完了?”他淡淡地问。 妆衣虚弱地点了点头,过了半晌,她抬眼看他:“他们怎么可以这样?难道连对死者起码的尊重也没有吗?还有,你又是怎么知道那是人肉的?” 那男子仔细地打量着她一会,忽然道:“我从没有说过那是死人的肉。” “你说什么?”一股寒意爬上妆衣的背脊,她全身微微发颤地看了年轻男子一眼,觉得比刚才更反胃了。 “这些人在下厨之前绝对都是活生生的。”年轻男子似乎觉得妆衣这个问题很白痴,桃花眼角微挑地斜着瞟了她一眼:“人在死后十二个时辰内身体就会变得酸化浮肿,他们才不会愿意吃死人。” 妆衣又是一阵干呕。 “那些人……那些人是谁?”她拍着胸脯顺了顺气,心有余悸地问道。 年轻男子不以为然:“战俘。或者郡衙大牢里的死囚。” “战俘也是人,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每每破城之后他们总会招降很多人,可如何最好地利用并安置这些人是门大学问。这些人中不乏一些技艺所擅者,原本他们应该被调配到军中四处充分利用各司其职,但上头那些将士又怕这些人会是诈降的细作,因此处处顾忌,不敢将事情交给他们。所以很多时候这些俘虏人满为患,连大牢都挤不下,更不要说还要给他们安排口粮。” 年轻男子似乎很有耐心地向妆衣分析解释了起来,长长的发丝垂在肩头,透着道不尽的风流倜傥:“若单单只是杀了他们的话,事后还得派人挖坑花时间将那些尸体埋起来,以免腐化发生瘟疫,这当然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于是就有人想出了用这些俘虏做人牲……祸结兵连,白骨露野。或许你会觉得很残忍,但这就是战争的本来面目。” 年轻男子说完环手往胸前一抱,颇有兴趣地看着妆衣道:“刚才因为我及时告诉你,以至于让你少吃了好几块你不爱吃的东西……那么,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感谢我?” 妆衣一个浅笑,直接不与他绕弯子,开门见山的压低了声音道:“你就这么铁定我有能力帮你从这个院子里逃出去吗?四王爷乐正风清?” 年轻男子的眼里似乎有什么光芒闪了一下,随即很快黯了下来,又回复到那张笑得意味深长的嘴脸:“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第一,你刚才坐下来的时候,习惯性地用右手在大腿前面拉了一下,这个动作是朝堂中人在交际场合正襟危坐的时候才会用到的,因为正式场合他们会穿一种前面有大摆的官儒长衫,而普通百姓不会有……因此你必是经常出入朝堂之上的人。” 年轻男子望向妆衣的目光变得有些变幻莫测。 只听妆衣继续说道:“第二,即使你知道那份饭菜里面放着的是人肉,可是连饭你都一口没碰,这不合情理,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你平时用食谨慎,吃每一道菜之前都会经过谨慎的银针试毒,并且用专门的餐具。你害怕这菜里面有毒,不敢吃,甚至连筷子都没碰。” “你很聪明。”待到妆衣说完,年轻男子轻声称赞了一句。“既然是聪明人,那本王相信你就一定会有聪明人的办法。” “我又没答应要帮你。”妆衣白了他一眼:“况且我也帮不了你。” “不,你有办法,而且你必须帮本王。”乐正风清很果断地扬手一笑:“如果你帮了本王,那么你就等于救了成百上千的人,即使这样你还要拒绝本王吗?” 妆衣抬眼看着眼前这个英俊男子,桀骜满满的眼中尽是自信。她什么也没问,因为她知道原因。相传乐正小王爷雄才谋略,维京上下无人不知,若不是他才高盖主被旻宗剥夺了兵权,维京又岂会因为安川人陷入战祸之中?虽然她不明白乐正风清放着自己的安乐王不做跑到昌州这个地方来做什么,不过旻宗善妒,如果让这个人落入他的手中,必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到时候就是维京损失一员将才,于国于民都是不利的。 想了须臾,妆衣歪着脑袋问道:“你想要我怎么做?” 风清笑了笑,低头在妆衣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妆衣听罢大惊,但碍于周围太多人又不好嚷嚷,只得死盯着眼前人压着声音愠道:“乐正王爷,你居然跟踪我?” “本王只不过是刚好听到了你的琴曲,又刚好与你同路,最后刚好与你一起被掳来了而已。”风清一甩长发作无辜状,不过眼里却满是笑意,一副吃定了妆衣的模样:“本网不知道这件事你发现了没有,不过本王却是发现了。早上那一曲胡笳十八拍,说明你的琴音有控人心神的能力,听琴人的情绪会根据你心神的变化而变化,那么你的意念则会更甚,本王说的是与不是?” 妆衣低了头只当是默认:“我不想伤人。”她轻声说。 “你现在若不伤这些人,本王就无法离开这里,那么安川人就会继续进军我维京国土,还要有千千万万人要家破人亡。”风清远望着院墙之外说道:“再说,你也不用伤人,只要让他们睡上一觉就可以了。” 犹豫了一会儿,妆衣好不容易点了点头。 只听“铮铮”几声,妆衣两手抚上琴弦,昂扬顿锉就音符就从冰魄十二弦上流淌了出来,琴声清雅悠然,有如飘在春天里的雪,若断若续却又绵延不绝。就在这一片平静的淡曲慢调之中,忽然“铮铮”几声尖锐的高音,似有戾气出鞘,挑拨的人神经一崩,居然让满院百姓和士兵都是心神一震。片刻,杀意渐溢的弦音又转至温和平淡,满院的人却都早已痴迷了过去,不知身处何处。又过了片刻,琴音渐渐归于游丝,再一看,乐正风清和妆衣都已离开了那个郡衙小院。 而院中数十人,哪还有一个保持着清醒? …… ~ 第一佰零五章 龙血玄黄(二) 风清和妆衣都是半晌无言,马车里静静的,只有车轮子轱辘旋转的声音。 车夫是个佝偻的老头儿,不知道乐正风清从哪里找来的,两眼半阖,没精打采,连句话也不说,低着头像个木偶似的,有一下没一下地驾着马车。 马车中,风清看着妆衣,眉眼中满是笑意。 这个少年沉默、恬淡,明明心系苍生,却端的摆出一副好像什么都与他无关的样子。他琴技超绝,一曲胡笳十八拍精妙无双;他天赋异凛,可用琴声震慑人的心魂;他很聪明,仅仅凭着一点蜘丝马迹就能猜到自己的身份;他没有妄欲,在知道自己安乐王的身份后依然可以不动声色地静观其变;他是善良的,因为他宁可吐光了在这饿肚子也不肯屈就吃一口人肉;此外他还很勇敢,如果他知道放走自己是个什么样的罪名。 风清觉得自己对这个少年充满了兴趣。 “你叫什么?”他轻轻一笑,打破沉默低声问道。 “聂子静。”妆衣淡淡说道,对这个传说中机诡擅谋的王爷没有一丝敬畏,就像自己对着的是个普通人似的。她转过脸去看他,忽地就瞅见乐正风清嘴边扬起一个桀然的弧度。 自小在宫墙之内长大,他遇见过形形**的人,这些人逢着他的时候,或阿谀或畏惧,心中的鬼各自诵着各自的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可是面前这个少年却和那些人都不一样,他身板单薄四肢纤细,若是将他丢进人群之中,也就是一个略微长得比一般人稍微好一点的少年而已,但到了关键时刻,他的特别之处就会突显出来了。这种人极度低调,在平常看起来根本和一般人没什么分别,众生睁着眼睛的时候他也是睁着眼睛,可一旦众生闭上眼睛陷入迷惘,你会发现,他依然可以睁着眼睛。 这就是这一类人的与众不同之处。 乐正风清十分明白这一点,因为他刚好也是这样的人。 他们在乱世中只有四种名字:奸佞、良臣、枭杰、明君。 妆衣被风清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想要避开他的目光。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的打扮分明是个男人,她有什么可拘谨的?于是鼓起勇气来很粗鲁地把二郎腿一翘,问:“怎么?王爷对草民有兴趣?” 这极富挑衅的话一开口,那边乐正风清就微微挑起了眉,妆衣也是被她自己给吓了一跳,这一年多在姹紫嫣红总算没白学,以前这样的话她是万万说不出口的……谢天谢地,倾羽不在,不然若是被他听见了这话,不知道又该作何感想了。 “今天你帮了本王一把,本王自是要好好记住你,他日回到封地,若要投报也有个去处。”风清仰着头,好似他问妆衣的名字是在给她施恩似的,特别冠冕堂皇地说道:“我乐正风清从不欠人人情。” “不必了,子静帮王爷离开郡衙只是举手之劳,何谈投报一说?”妆衣很不给面子地一口拒绝了他,愣了一会儿,忽问:“王爷离开封地北上又是何故?” 风清倒不生气,很随便地把头往身后的靠垫上一仰:“本王来找一个人。” “谁?”妆衣很好奇,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架子,能让名动天下的乐正小王爷冒着如此危险亲自北上来寻找。 “她是……”风清略加沉吟,一双桃花眼意味深长地往妆衣身上望了过来:“本王的妻子。” 妆衣淡淡地‘哦’了一声,没有多问,心中却觉得有些意外。皇室中人为了延绵子嗣,往往成亲的年龄都很早,这无可厚非……可是在看到乐正风清的第一眼妆衣就觉得,像他这样踌躇满志的铁血儿郎,权谋兵略,应该心在天下,而非软红之中。 “这你都信?”飞翘的桃花眼含着笑往妆衣身上挨了过来,声音低低的:“先皇并没有给本王指婚,本王这么说不过是想试试看,你到底是不是女扮男装的而已。” 妆衣听完心中一阵汗颜,大叹乐正风清眼力够尖,是她刚才的举止露出什么破绽了吗?看看自己,打扮够爷,说话够爷,动作够爷……妆衣很放心地松了一口气,应该没有……可乐正风清这货为什么就觉得他能试出她是不是在女扮男装?莫非是他觉得自己魅力无双没有女人可以抗拒么?那他这自我感觉未免也太膨胀了吧? 这边正想着,又听乐正风清戏谑地说了一句:“你若是个女人,本王就娶你为妻了。可惜……” ――妆衣觉得她快要被乐正风清这个变态恶心死了! 她一把将他推开,理直气壮道:“小爷我不是断袖!” …… 马车轱辘轱辘地驾到了秦砚郡和元厝城的地界墙边,放慢速度停了下来。只听外边有官兵喊道:“车内何人?速速报上出城原因,然后下车受检!” 那官兵的喊声很有威慑力,可驾车的老头却跟没听见似的,依旧呆如木鸡地望着前方,连头也不肯转一下。风清无奈,只得挑开车帘,探出一个英气逼人的脑袋:“我乃元厝城人氏,前些日子在南边跑生意,听说昌州这边和安川人开战,就千里迢迢地赶回来,可是路上有事给耽搁了。” 风清这套说辞讲得很流利,语气也是不温不火,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似的。 许是因为乐正风清的五官生得标志,叫外头那官兵看得怔了一怔,语气也忽然变得客气了不少:“不瞒这位公子,吾等刚接到消息,当朝四王爷现在很有可能正在秦砚郡中。圣上已经下令这两日将所有的通关戒严,禁止一切出入。尊驾若是实在急着出城,必须先去郡衙拿到我们都督的令牌才行。” “有的。”风清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那官兵。 这是在妆衣用琴声把整个秦砚郡衙的人催眠了之后,他特地跑到那个疤面都督身上一阵翻找后给顺过来的。 那官兵接过来一看,立时献媚地笑了起来:“哎呀,您看小的真是眼拙。不过小的也是按上边的命令行事,若有得罪还请尊驾多多包涵,呵呵,多多包涵。来人呐,开城门,放行――” 随着那官兵一声令下,钉满青铜利锥的侧城门‘嘎’的一声缓缓拉开,重重地,震荡起一地尘土。 那官兵恭恭敬敬地让至路旁,微弓起腰,伸出手掌往出城的方向一引:“公子,请!” ~ 第一佰零六章 龙血玄黄(三) 元厝城是一座呈条带状分布的边陲小城,这里天空明澈,蔚蓝得几乎有些发紫。城的西南边是终年青翠的秀屏山,上面坐落着乔庄和太平村两个小村子,直接比邻安川,东南面是维京秦砚郡,而城北则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地界河。河水是由北地冰川上的积雪融成的,水并不深,但流得很急,生生把这块大陆一分为二,向北是安川,往南是维京。城中建筑依山而建,主干道只有一条,沿街坐落着不少府址和店肆,一座挨着一座,完全没有独门独户可言。由于北地冰川蒸发量大,雨水丰沛,这里的建筑多数已经摆脱了维京建筑稳扎稳打特点,每间都修有两三层高,倒和安川的民居比较相似,是以上大下悬的防潮吊脚楼为主。 马车悠悠达达地驶了一段,车窗外隐隐约约飘来小贩的吆喝声,正是行到了元厝城的中心广场。车外大街上的那些百姓个个神态自若,分毫没有为江山易主感到难过的样子,也许对于这些市井小民来说,只要日子能过得安稳,天下谁的他们根本就无所谓……不同于秦砚、花垣二郡的萧条,元厝城内此刻正是车来人往,各行各业生意照旧。显然,占领此处之后,安川人很用心地经营着这里。 “这就是元厝城?”妆衣挑开马车幕布的一角,透过车窗的缝隙看到外头一片人声鼎沸。 风清翘着一条长腿靠在另一侧的车壁上,鼻间微微‘嗯’地应了一下。 “乐正王爷,你是不是也是时候该放我下去了?”妆衣沉着一张脸,表情有点臭。 “急什么?你看这地方灯红酒绿,既然出来了,若不趁着这大好风光去花天酒地一把,岂不浪费了良辰?” “……”妆衣觉得乐正风清这货就是自我感觉太膨胀,谁同意要跟他去花天酒地了? “正好本王也饿了,不如你就随本王一道去这附近找个舒服点的酒家转转,饱餐一顿,如此可好?”风清完全不理会妆衣那一脸的憋屈,只是轻牵嘴角笑了一笑,摆着一副‘小样儿看你怎么拒绝我’的姿态,满不在乎道:“反正你都跟我都出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妆衣还想推脱,但又实在找不到更好的说辞,况且身无分文的她这会儿真的是很饿。昨天就已经一天没吃东西,刚才在郡衙被那顿人肉佐餐一闹,连着早上的那块烧饼都给吐出来了……刚好她也没处解决温饱问题,又给某人这么一诱说,是颗人脑子都会动摇一下的。 “是你一定要拉上我的。”妆衣揶揄了一下子,又补充道:“我盛情难却。” “哦?这话说得倒是有意思。”风清被妆衣那个样子逗得轻笑出声。静了一会儿,他放慢了语速,看着她的桃花眼忽地变得波涛暗涌起来:“那么本王若是非要拉上你辅佐本王,借你冠盖之才华,为本王谋这座杳杳江山……你是不是也能盛情难却一下?” “冰冻三尺绝非一日之寒。正因为维京本身腐朽依旧,才会有现在安川人的连战连捷。王爷若真有心,何不借此时机先平定了这昌州战乱?如此一来,王爷既可以在维京百姓中竖立声望,又可以借机收拢到大量的食客和门生。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等战乱消息之后,各路心怀抱负的能人异士自然会登门找上王爷,到时候王爷名利双收……”说到这里妆衣微微顿了一下,复轻蔑一笑道:“又如何还会在乎有无子静一个?” 如果不是遇上妆衣,风清大概永远也不会相信有人可以把拒绝人的话也说得这样中肯。明明是很别扭的婉拒,却给妆衣说得在情在理,而且正与他的所想不谋而合。风清又一度在心中笑了起来,此行北上,那卦象中所说能给他带来无尽荣宠的的天命女他还没有找到,但他似乎发现了一名比命定之妻更让他感兴趣的――治世良臣。 风清有野心,同时也有能力,这样的人文治武功,最爱的的就是能人俊杰。 早前在封地,他听闻缥缈峰上住有一得道高人,遂入山求索,步行七日,终见山间一小庐,一白发长者居于期间,说已侯他多时。是夜,长者为他夜观星象,以龟甲烧艾卜了一卦,说觜火猴移位,危月燕闪烁,维京有兵马动乱之劫。他被废兵权,暗自韬晦养光多年,为的正是休养生息,等待有朝一日东山再起,此时局势动荡,正是他起兵的最佳时机。但那长者又说而进来翼宿北移,有与女宿重叠之相,正是大智慧者生临北地,为帝辅之才。 翼火蛇为南方七宿之六,在黄道上共有二十二星,其星明亮,象征礼乐与兴邦等,四海一心;女土蝠为北方七宿之第三星宿,有四星,象征贞洁清廉,代表女子昌盛,故而此人为女子。 风清五行属火,而此人刚好属木,葵木生火,是为天命良配,正可助他一臂之力。所以他乐正风清想要安坐天下,若能与此女结下百年之姻,得之辅佐,则可如虎添翼。 不过显然就现在这个情况,风清对于能不能找到这个女子都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兴趣了,他只关心是否可以留住妆衣,这个淡泊冷暖却又满腹才华的持琴少年。那什么旺夫天命女他才不屑呢,原本就不曾相识,更不谈感情之说。纵她再有智慧又如何,对他而言还不是一枚通往帝王之路上的没有感情的棋子?再说了,谁知道那女子长得什么模样,北地气温高寒,这一路上碰见的女人哪个不是两颊冻红,稍微好一点的也只能称得上相貌平平而已。他已经不敢奢求自己那位素未谋面的天命女能生得个什么样的花容月貌,只希望她千万不要是个牙黄脸糙的丑婆娘就好。 而且他乐正风清阅人无数,就算那位天命女再聪明,放眼天下之大,能聪明得过眼前这个少年的又有几个人? …… ~ 第一佰零七章 腹黑王爷 妆衣轻颤了颤眉睫,睁开一双睡意迷蒙的眼睛。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眼前的景物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又香又软的大床上,冰魄十二弦就架在床头。她手指触碰到了一片丝滑的罗衾,是那种素静又不失庄重的蓝底紫花,抚上去软绵绵的。屋子里到处飘着一股甜美馥郁的香气,闻着有点像水仙,又有几分秋兰的味道。循着芬芳找去,原是床头床尾分别挂着一个浅粉色的干花香包,上头用细致的针脚绣着几只翩翩起舞的蝴蝶,香包下方还缀有几颗成色剔透的玉珠子,连着巴掌长的彩色流苏。 除此之外,房间里还有一面梳妆台,一张六角中桌,一个品茶博弈的暖炕,一个绘着花鸟风月的萧屏,以及几扇镂着花雕的窗子。这些窗子无一不是垂挂着烟粉色的薄锦纱幔,合着地上那张暗紫色的珊瑚绒地毯,香艳奢靡,一看便知价钱不菲。 妆衣一脸犹疑地往房间里看了看,只有她一个人。可是这是哪儿?她明明记得自己刚才正在和乐正风清一道吃饭,为什么醒来后自己就出现在了这个莫名奇妙的房间里?对了,是乐正风清,这个房间一定是他给找的。像乐正风清这种从小娇惯坏了的纨绔子弟,缺什么都不可能会缺钱。不过说到乐正风清……妆衣警觉地扯了一下身上的衣裳,还好,严丝合缝的,并没有被非礼过的迹象。这会儿风清人不在,而且似乎妆衣也一直没有看见他,难道那家伙在吃饱喝足后把她运到这里就已经不告而别? “奇怪……我怎么会在这里……”妆衣望着地毯上做工精细的花纹自言自语道。正想着,萧屏后来突然传来轻轻的一声‘咯吱’,仿佛有什么东西触碰到了一块儿似的。这屋里竟然还有其他人?妆衣立马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碰撞的声音虽然很弱,可妆衣的屋子里太安静,因此是听得一清二楚!她当机立断地操起手边的白瓷枕头就退到了床跟的角落里,然后紧紧盯着屋子里那扇屏风,一动也不敢动。 “醒了?”伴着一声清亮如磁石般的男音,妆衣抬头往声音的来源处望去,正对上从萧屏后走出的一个体貌修长的年轻男子。 “晚间的时候本想邀你花酒一番,奈何你饿了太久,又长时间不曾安睡,以至气虚体浮,在酒楼还没喝两壶就醉倒了。好在你不重,还能伏的回来。”他显然刚洗浴完毕,长发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就半贴在那张削窄的俊脸两侧,高挺的鼻梁边镶着一双狭长又充满魅惑的桃花眼。(.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只见此人英姿勃勃,一身天下谁也不服的傲然之气——不是乐正风清又是谁? 妆衣现在两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她惊讶得并不是乐正风清并没有不告而别,反而对于这一点,妆衣甚至还觉得有些遗憾。让她瞠目结舌却的是,这个人现在压根没有……穿衣服! 他面颊微红,半裸着上半身,腰部以下用一条浴巾裹着,身板儿宽肩窄腰的很是标致。他很随意地走了过来,结实的胸膛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完全敞露在妆衣的视线之下,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某种赤果又雄浑的男性气息。 “别过来!”妆衣突然扯进了被子,直直往前伸出一手拦在二人中间喊道。 风清果然停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乐正风清!”妆衣直呼其名道:“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本王刚才在沐浴。”风清不以为然地白了她一眼:“难道你洗澡的时候还穿着衣服?” “……” 妆衣不吭声了。 风清只当妆衣在闹别扭,也不理她,自顾自地往床边走了两步。 妆衣大惊:“等一等!” “又怎么了?” “你现在洗完了?” “是啊。”风清对妆衣的问题只感到莫名其妙,他继续皱着眉头,斜着眼角的余光看她。忽然,他瞥到在面前这个少年的脸上有两块奇异的绯红,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再又联系到方才自己出浴时妆衣的一连窜反应……风清脑中顿时灵光一现,用手挡住胸口大骇道:“你想对本王做什么?” “穿……”妆衣有些磕巴。 “床?”风清挑眉,心下窃笑真是人面兽心呀人面兽心,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明明从外表上看是多么天真无邪的一个孩子啊。 “穿!你先去把衣服穿上!”妆衣往床里面挪了挪,她低着头,压根不敢看风清一眼,口气却很强硬。 “那可不行。”风清松了一口气:“本王现在要就寝了。” 妆衣张大了嘴,下巴仿佛能拖到地上:“你不打算穿了衣服再就寝?” “穿着衣服睡觉?只有女人才会干那种事……”这下换风清震惊:“难道说你睡觉的时候也穿着衣服?” “……!!!” 妆衣又不吭声了,敢情这乐正王爷还有赤身睡觉的怪癖。 “你这是个什么反应?”风清哂了一口:“知道你很期许,看在你在秦砚郡曾协助过本王的份儿上,本王特地准许你与本王共寝一夜……”停了一下子,某人完全无视了妆衣的反对,大摇大摆地走到床边坐下来:“怎么样?你开心吗?” “开心个鬼!谁要跟你共寝!”风清才刚刚坐下,妆衣就像坐着了针板似地从床上蹦跶起来,她随便地把脚往布鞋里一踩,像躲地雷似的退到了距离风清两米开外的地方,抱着豁出去的心态暴跳如雷道:“你这个即断袖又放荡、即没节操又不自持、即老奸巨猾又自以为是,而且还个人主义严重到爆棚的死——变——态!” 骂得很爽。但是发泄完了之后妆衣便开始担心,就算风清已经被旻宗废黜了手中的兵权,可是毕竟身份摆在那里,堂堂王爷却被她一个小贱民这样辱骂……他会用什么法子对付他? “说完了?” 哪料风清却只是轻轻开口,丝毫没有要生气的样子,而是身子很自然地向前顷了顷,把胳膊肘往膝盖上一靠,似笑非笑地看着妆衣,道—— “你的两只鞋子穿反了。” “……” ~ 第一佰零八章 九华上神 承极仙山。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溪水潺潺如行板踏歌于山涧之上,百花齐放似美姬竞艳于清泉之间。漫山青翠,遍野异香,白云堆簇成惊涛千卷,浸淫着透亮的霞光,在阳光的照耀之下十色焕彩。极目远望,云天一色,金波粼粼。无论春花带露之旖旎,还是夏夜月华之朦胧,亦或秋兰芳佩之静美,冬雪纷纷之纯白……栖居于此,一日晨昏,可尽看山河四时变幻!群峰围聚中,隐隐若见地势较低的山谷里一马平川之处,坐落着一座金碧交辉的神殿,便是承极仙界凤鸣上神所居住的紫极天宫所在。 高高的玉石长阶从半山腰的地方直直插入神殿,不时有镀着金光的浅灰色映射其上,清鸣一声后又飞掠而过,是那些在半空中飞旋的丹顶鹤的影子。 此时在紫极仙宫中央的龙台之上,斜身半靠着一个相貌俊美的紫袍男子。男子半仰着头,手中把玩着一樽晶莹剔透的琉璃酒杯,微卷的长发没有束冠,很自然地散落在肩头,有几缕还蜿蜒到了腰腹之间。酒杯里盛放着的是他平日最喜欢的葡萄果酿,看得出来酿酒之人的手艺很好,淳澈透明的黄绿色,没有半点沉淀。他慢条斯理地将那杯子摇晃着,仿佛手中捧着的是一杯浑水,如凡俗中的人情世事一般,永远也搅和不清。 “尊主,须弥山的九华上神来了,现在就在紫极宫外面候着。”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禀道,不知何时,空荡荡的大殿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干瘪的高瘦男人。这人不仅肤色蜡黄,而且行影不定,来去无踪,整个身子严严实实地隐在玄衣之下,犹如鬼魅一般。 “他来做什么?”龙台上的紫袍男子停下晃动酒樽的手,微微皱眉,神色似有不悦。他想了想,对龙台下那个形如枯骨般的玄衣属下施令道:“伏魔,你带九华神君去孤星崖或者前天郊附近逛一逛,告诉他说本座梳洗一番后就到。” “得令。”伏魔作揖应道,刚转过身,就见身穿银色宽袍的九华上神已经踱步走入了大殿。他手持一柄足有一米余长的丹红玉如意,发长用一支雕刻精细的白银簪子整齐地绾住,左右各余下一片微微长过下巴的刘海,只一个清淡的眼神,就足以令众生为之倾倒。果真如那些多事的小仙娥所说,仙风道骨,潇洒不凡。 “在下倒是觉得凤鸣神君这身打扮好得很。”清冷的声音在大殿门口响起,殿中太空旷,以至于他说话的时候有些回声,不过却叫碰巧经过紫极宫大殿的御雷听了个分明。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刚找月见仙子治完伤,左右无事,御雷好奇地在门口停了下来。 只听神殿之中三人皆是缄默了一会儿,待那九华上神走得近了,复才幽幽开口道:“九华何德何能,来此一趟还要劳烦凤鸣神君特地梳洗,这岂不是折煞了九华么?” 凤鸣被当面拆了台,神色微凝,又受迫于同僚之间的那点虚情假意不好发作,只得忍着一口气,把玩着那个琉璃酒杯阴笑道:“哪里的话,本座也是碍于颜面,不想失礼于人前罢了……九华神君一直在须弥山修炼,不知今日来本座的紫极宫有何贵干?” “凤鸣神君这话说得好生分,莫非九华闲来无事就不能过来看看?” “岂敢。大家都是欲界天的同僚,九华神君肯赏脸来凤鸣这里,凤鸣自是十分欢迎……”凤鸣一个冷笑:“不过九华神君来的不是时候,请恕凤鸣今日身体不适,不能久陪。九华神君若不介意,不如就由本座座下的伏魔使带您四处参观一下,九华神君以为如何?” 听到这话,立在大殿门口的御雷愣了一下,他忽然觉得尊主今天和他之前所认识的有些不太一样了。 盘古开天辟地之后,天界由低到高包含三个大层次,分别为:欲界天、**天和无**天。其各自守护着不同的领域,各司其职,互不干涉。凡世所拜会的众神皆为欲界天中的天神,**天的天神早在亿万年前便腾云东去,对人间诸事不予理会,无**天更是存在于传说之中。欲界天又可细分为四大王众天、忉利天、时分天、知足天、乐化天、他化自在天这六处,而凤鸣上神所在的承极天界就是欲界天下忉利三十三天之一,天主是沙迦天帝,住在须弥山顶的善见城。 姑且不说这九华神君平日与他素无往来,就算他凤羲宸臣属于忉利天主沙迦的管辖之下,他也向来都是我行我素,从不看人脸色办事。九华神君刚刚不请自来还拆了他的台,他凤羲宸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打发的。 凤鸣说完,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摆出一副送客的姿态来。 九华见状,也不继续卖关子,摊牌道:“实不相瞒,今日九华乃奉天主之命前来督斩,还请凤鸣神君带路。” “督斩?哈哈,哈哈哈哈……”龙台上那个身披紫袍的俊美男子仰头一笑,仿佛听到了世间最无稽的笑话:“你要斩谁?” 这边,九华明显被这种狂妄的态度惹出一肚子火,他将左手负到身后,往龍台前逼近了一步,道:“凤鸣神君,那只九尾被你擒到已有些时日了,天主传意下来多次,你却迟迟不肯处决了他。他犯的乃是谋刺上神的死罪,凤鸣神君你若是不忍下手,九华倒是愿意代劳。” 他们要斩倾羽?大殿门口的御雷脸色微微一变,千年不见表情的冰山脸上难得地流露出了一抹惊骇之色。他不敢再继续听下去,一面召来青鸟使给风裂时雨二人放出信号,一面已经脚下提气一跃,便驾着云往封妖台去了。 神殿空旷如故,只有龙台上一脸轻蔑的凤鸣,笑声在久久不绝地回荡着—— “九华神君,你是不是记性不太好?莫要忘了,这紫极宫是我凤羲宸的地盘。”凤鸣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把声音压得极低地说道。他说话的声音很小,甚至只是动了动嘴唇,有几个字眼根本就没有发出声音,不过他想表达的事情,还有他语气中的狠戾,龙台下的九华和伏魔使都听得很清楚:“人是我抓来的,要杀要剐要留自然也全在于我。只要本座还活着一日,你们谁敢在太岁头上撒野?” ~ 第一佰零九章 沧海东来(一) 天已入夏,一袭淡淡的霞影似织锦般地铺就在远处青灰色的山巅之上,流云为证,烟华做媒,为青山披上绮丽的嫁妆。 淡青色素衣的狐妖独坐封妖台上,对着护在法阵前那一星昼夜常明的灯影,安静地‘看’这场天界的夏――幽谷深处的暗香丛密,风竹林间的知了喁喁。随着一阵皮靴在地砖上打磨的声音靠近,苍白的灯影下,倾羽幽幽抬起了头。 “小雷。”他听出那稳健而又熟悉的脚步声,很有礼貌地对来人微微一笑:“怎么步子这样匆急?” “你有麻烦了。”来人是个冷若冰霜的少年,他通身穿黑,赤眸散发,冷冰冰的话音里透着几许焦虑:“我方才从紫极大殿那边过来,外头来了个不知所谓的九华上神,正拿忉利天主的话逼着尊主斩你。” “是么?”倾羽喃喃着,像个没事人:“凤羲宸肯定很为难,他这个人生平最恨两件事,一是背叛,二是威胁。只要是他认定的东西那么谁也休想抢走,他们越是威胁他,他就越会反其道而行,哪怕要跟那位九华上神大打出手他也在所不惜。就是不知道那位九华上神性子如何,不然紫极大殿里定然免不了一场恶斗了……你这么急地跑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不止是这样。”御雷叹了一口:“你很了解尊主,那你一定也知道单凭尊主一己之力是保不住你的。” “莫非你还打算放了我?”倾羽轻笑出声:“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我不会背叛尊主的。”御雷垂下头,很铁定地说道。其实刚才那一瞬他确实有把倾羽放走的想法,这段时间他们常常把酒对饮,他发现倾羽根本不像传闻中的那样十恶不赦,甚至还是个特别恭让的人……不过理智在提醒着他不能这样做,他是承极天界的神将,要对尊主绝对的衷心,天庭的律秩就是他唯一的行为标准,而他,不应该有任何的私人情感。 御雷把视线从倾羽身上移开,又转回了那种不带感情的语气:“你还有什么心愿?我可以尽力替你完成。” “呵。小雷你真可爱,这么煽情的话居然也能被你说成这种味道。”他嗤了声,眉目含笑地打趣着一旁表情冰冷的御雷。 封妖台上的空气随着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一道略加沉默了半晌,牢笼中的青衣狐妖终于开口说出一个词―― “孤星崖。” “孤星崖?”御雷有些不解地重复着。孤星崖是这座承极山上一处视野明朗的高地,他闲暇时也常去那儿走动,立于悬上眺望,便可俯瞰人间全景。 倾羽点了点头,垂下眼脸上长长的眉睫,柔声道:“我想拜托你去替我看看她。” 赤眸散发的黑衣少年依旧冷着一张脸:“这就是你最后的愿望?” 这事办起来倒是简单得很。 “是,仅此而已。” “她想杀你。”幽冷的声音残忍地陈述着一个倾羽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倾羽抬头看他,突然问:“小雷,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御雷微微怔了一下,“没有。” “等你他朝有机会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明白我今天所说的。”他低下头凄怆一笑:“不过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在了。” “我答应你。” 御雷走上前拍了拍倾羽的肩膀,很慎重地点了点头。 …… 祈风国帝师罗雀城。 城的北区三十里处,有着大片围地,绿树丛荫,水绕府址。围地当中是一片巨大的白色圆顶建筑,这些建筑的底基都是方的,可屋顶却成了拱搭的半球形。远远地也看不分明,待到靠近了一瞧才发现原来是这一片宫殿,主殿在中间,挨着一座圆顶的高塔,旁边环绕着四个小偏殿,也是半球状的圆顶。之所以修建成这个样子一来是因为祈风人相信天圆地方的学说,认为只有居住在天圆地方建筑中的人才可以与神明交流;再者祈风国国以鸟为神,建筑上模仿巢中为孵化的鸟蛋,寓意鸟灵的繁衍不息。 建筑四周分别流汇着几条河流,沿河有大片的垂柳和店肆,各种鲜果、糕点、首饰、绣品、香料都会被人摆上这里,此起彼伏的叫卖很是热闹。那蜿延盘踞的水门有如百鸟朝凤一般,一路从那白色的圆顶建筑群中流淌出来,穿过繁荣的街市,一直向着更深更远的地方延去。 从这里往东望,透过茂密的树丛和山丘间的缺口,沧浪海的波涛已经遥遥可见。你若静下心来,便可听见那亘古不变一叠三尺的浪潮,推着人们对于海的那边、出云境地矿宝藏的欲望,澎湃而来。 此处便是号称‘沧浪明珠’的,祈风国最美的建筑――夏姬行宫。 相传很久以前,这里曾住着祈风国的第一位皇帝飞鹰大帝和他最爱的妻子夏姬。有人说飞鹰大帝虽然战功赫赫,勇武无双,生活上却是一个不折不扣大的视钱财如性命、视女色如珍宝的庸肆之君。他在位短短四十年间,就劳民伤财地在全国各地修筑了大大小小总共一百零五座行宫,并叫地方官员从民间搜刮来美女若干养在这些行宫里。凡他所到一处,必然令其宫人褪尽衣裳,与之相逐裸戏期间,声色犬马,酒池肉林。 后来飞鹰大帝驾崩后,这些没有子嗣宫人嫔妃统统按祈风律法押至沧浪海边的祭台举行天葬,由于人数之多,当日哭声呜呼可谓震天彻耳。事过月余,依然有尝过甜头的秃鹫会来此觅食。而那一百零五座行宫也因新王鸿雁皇帝一句“占地广滥”而遭到全部拆毁,唯余这夏姬行宫一座尔尔。 相比之下,与这座夏姬行宫比邻的维京国库,虽然同样是这位昏庸无道的飞鹰大帝所筑,命运却不知道要比这座行宫好上多少。鸿雁皇帝在某些方面上还是秉承了先祖的贪财本性,不但没有拆,反而还令人将国库扩修翻刷了一遍,倒是比先前更加光鲜了。 ~ 第一佰一十章 沧海东来(二) 夏姬行宫的正南面就是大名鼎鼎的维京国库,两者之间隔着一条水流湍急的内河,仅在河水上方五六米处连着一条木质的廊桥,也是重兵把守,望断天堑。作为祈风国库要地,这个廊桥上驻扎着大约有二百来个士兵,分四批,每隔半个时辰便更换一轮。虽说也是严防死守,但这与正门相比已经少了将近一半,算是宽裕的了。 阿弥倒挂在夏姬行宫内一处地势较高、距离这座廊桥不远处的那株合欢树上已经一天一夜,她在等,等一个最佳的潜入方法和时机。 她首先想到的是从水里潜进去,河上估计是这一带唯一没有官兵的地方了,可那头是陡峭的岩壁,先不说河上水流很急,就算游过去了也很难爬上那个悬壁。河水顺着往下环绕到外头便是一个中型的校场,那里官兵很多,就更加不要想。阿弥也想过匍匐着从官兵肉眼看不到的桥顶上进入,不过当她看到那满屋顶的符咒和碎瓷片的时候马上就放弃了这个想法……看来飞鹰大帝修建这座国库的时候绝对有高人提点,早就对他们这些毛贼的伎俩有所防备。也就是说,除了正正当当地通过这个廊桥,她想要潜入国库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她自然也想过正面硬闯,这样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这些守卫人数虽多,但毕竟都是些没有法力的凡人,不过如此一来难免要伤及无辜……她有足够的信心放倒这些人,不过若是要她放倒这些人的同时又不伤害他们的性命,那她可就不敢保证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所以她在这倒挂了一天,但还是一筹莫展。 就在阿弥准备起身换一个姿势的时候,忽然远远地看见了两个人。这两人皆穿着一身白衣,五官深邃,与中原人大相径庭。其中一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人手抱琵琶,有着一双蓝色的眼睛,另一个则头发很卷,看起来容颜冷峻,手中持着一柄胡笳。 阿弥记得她曾在四方街的街口见过这两个西域人,可能因为身有修为的关系,他们灵元的气味很好,甚至比一般妖族的灵元还要丰润,作揖阿弥对他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再者他们的师父似乎和魔天音那位仙逝多时的宗主凤羲宸有很深的积怨,以至于事情都过去了两百年,他们现在仍然追捕着身为凤羲宸弟子的倾羽。 只听那个蓝眼睛的西域男子道:“埃尼瓦尔,这么多天了,我们一路追到这里,也密切掌控了所有祈风出港开往出云境的船只,但始终不见那条九尾的踪影,更不要说在这种人声鼎沸的地方去寻找幽冥之气的味道……你说,会不会他根本就没有往东面跑?” 树梢上的阿弥忍不住有些想笑,倾羽压根就不在东陆,莫说往东找,你们就算往西找往南找往北找往四面八方找,结果还不都是一样的――找不到。 “有可能。”叫埃尼瓦尔的卷发男子很淡定地应道。 那个蓝眼睛的男子急躁了起来:“那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耗在这这样等着吧?埃尼瓦尔,你说我们要不要先回去和玉师兄碰头?” “当初是谁说狐狸狡猾难对付的?艾则孜,你怎么知道那条九尾不是故意找个地方躲了起来,想等我们走后再现身东渡?”埃尼瓦尔淡淡地把两手往胸前一抱,沉吟道:“如若事情真是这样,我们现在离开岂不是正中那九尾的下怀?” 艾则孜噤声了半晌,又问:“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不如就按你方才所说,一直耗在这这样等着好了。”埃尼瓦尔抚着鼻尖隐隐一笑:“正好借此机会测试一下你我二人在昆仑修炼的圣天音定心之法可否奏效,我倒是要看看,是它有耐心,还是我们有耐心。” 艾则孜很不甘愿地往地上啐了一口:“真是什么样的人教出什么样的徒弟,一个比一个阴险!也算凤羲宸有福气,当年只不过坠崖而死……要不然今天他若还活着,看我不为圣天音和师父将他挫骨扬灰!” 听着这话,阿弥面门上冒出一颗冷汗,魔天音这位声名显赫的凤宗主当初究竟干了什么缺德事,竟叫人这样惦憎……人都已经去了,还非要挫骨扬灰才能解恨? 但听埃尼瓦尔接口道:“天道报应,他当初那样对师父,所以在最后的时候被人众叛亲离,坠崖后更是尸骨无存,我看他比挫骨扬灰更惨。” “埃尼瓦尔,现在我们虽然已经把他的徒弟杀到只剩两个了,可是就连卡拉昆仑的尊神也难掩我身为圣天音弟子心头的怒火!”艾则孜蓝色的眼眸闪烁了一下:“我依然觉得,杀再多他的弟子都不如直接将他手刃来得酣快。” 埃尼瓦尔点点头:“我也一样。可惜凤羲宸早逝,我们只能通过追杀他的弟子来泄恨,想来还真是不得尽兴。” 听到这里,阿弥看了看埃尼瓦尔和艾则孜手中的那两件乐器,脑海中猛地就联系起了当年自己尚且年幼时听赤狐王说过的关于天音教的传说:杀法以音控杀于人,生法治人疾苦……阿弥心生一计,复又侧过脑袋看了看不远处那座守卫森严的廊桥,忽然就觉得这潜入祈风国国库一事终于有了着落……随即她扬唇一笑,腿下使力翻身坐了起来。 “谁!?”艾则孜厉色一声,敏锐地捕捉到了树丛这边的响动。 “使者。”阿弥干脆也不再躲躲掩掩,身子往后一个空翻,很稳健地接着树枝的柔韧性跳落到了艾则孜和埃尼瓦尔的面前。她穿着一身剪裁贴身的红色皮甲,衬托得她的肤色无比白皙;同时她前凸后翘,曲线玲珑,皮甲恰到好处地在臀的地方收住,下方穿着一双超过膝盖的红色系带长靴,刚好露出中间一双修长惹火的大腿。 看着阿弥性感撩人的身段,艾则孜一个怔忡,脸上泛起两朵红晕,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声:“花姑娘?” “小心,她是狐妖。”埃尼瓦尔也是一愣,但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警惕地拦住了失了魂似的艾则孜,向后退了两步。 ~ 第一佰一十一章 沧海东来(三) “对,是狐妖。不过是没有恶意,真心实意来跟你们合作的狐妖。”阿弥微微一笑,她朱唇轻启,用一种魅惑且调侃的语气轻声说道:“你们不是憎恨着凤羲宸吗?本小姐就是听到了你们的怨念,所以特地给你们送来一个手刃仇人的机会……不过本小姐从不强人所难,要不要收下这份好意,全在于你们。” 她的身上笼着一层淡若游丝的光华,生平第一次,阿弥在外人面前施展起了他们狐族的独传媚术。平时她是从来不会这样说话这样笑的――她既不想,也不屑。而今天阿弥忽然发现其实这样子说话也不错,像是上瘾了一般,此刻她的刻意将自己的语气放得柔软下来,声音很娇羞,像是一个正在蛊惑人犯错的妖精……只是这狐媚之术自己多年未用,及至今日不知又蜕化到了什么程度呢? “手刃仇人的机会?”艾则孜和埃尼瓦尔皆是心动地一顿,面面相觑道:“凤羲宸不是老早就死了吗?” “不,本小姐这一趟就是来告诉你们,你们的仇人凤羲宸并没有死。”看出这两个西域男子虽然内力深厚,但明显因为太过年轻而显得气血方刚定力不足。阿弥得逞地微笑着,三两下跳到艾则孜的身侧,绕着这个蓝眼睛的年轻人转起了圈子。她有意无意地用肩膀蹭着他的胳膊,开始借题发挥,接着方才埃尼瓦尔那句‘坠入山崖尸骨无存’的话瞎诌了下去―― “他现在不但活的好好地,而且本小姐还知道他的去所。怎么样?二位有没兴趣和本小姐做个交易?” …… 彼时,阿弥并不知道,原来魔天音那个名动天下的凤宗主真的没有死,而且正如她撒谎欺骗艾则孜和埃尼瓦尔那样所说,飞升做了承极天界的神。她只是刚好想起了先前处处与自己为难的风裂和御雷,所以顺着埃尼瓦尔的话,把这篮子臭鸡蛋扔了出去,想要嫁祸给风裂和御雷的口中的尊主,那个抓走倾羽、承极天宫幕后的主人――凤鸣上神。 这两个西域人年纪虽轻,但修为不浅,连中原剑会的巫蛮大法师也要对他们退避三分,其实力可见一斑。另外阿弥曾听赤狐王说过,天音教的人可以以音律控制人的意识,若是她能成功骗过他们,她要通过这个廊桥、要打开祈风国库、要按下机关并且不伤人地全身而退……岂不是有了最好的帮手? 阿弥这如意算盘打得响当当的。 哪料阴差阳错,一语成谶。 艾则孜依然警惕地看着阿弥,卷发覆盖下的面容有些阴骘:“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不凭什么,就凭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这个理由够不够?”阿弥摇摇头,又耸了耸肩:“骗你们对本小姐能有什么好处?反正本小姐话就说这么多,你们爱信不信。” 阿弥深谙人类就是这个样子,自私自利,对别人充满怀疑。很多时候,你越是解释得清楚,他们就越不相信你的话,所谓越描越黑……所以在这一点上,她绝对称得上是一条优秀的狐狸。 “共同的敌人?”艾则孜显然已经心动了,他对阿弥充满了好奇:“这么说你也恨凤羲宸?” “他抓走了本小姐的未婚夫。”像是在报复埃尼瓦尔之前不相信她似的,阿弥特地在‘未婚夫’三个字上加了重音,说完之后她一脸恶作剧地看着若有所失的艾则孜,莫名地觉得很痛快。 “那我们应该做什么?”艾则孜很快调整过来。 “找到四根神州支柱,并且想办法打败坐守这四根神州支柱的神将,打开上面的机关。”果然这两个西域人比她想象的还要好骗。见计划成功了一半,阿弥有些得意地笑了笑:“当四个机关都被打开之后,通往承极的登天之路将会出现,你们就能见到凤羲宸……或者说是现在的凤鸣上神。” 艾则孜连忙问:“四根神州支柱在东陆上相距甚远,即使我们按下了机关,如果无人驻守,只要一离开凤羲宸还是会把神柱上的机关给拉回去。” “不会的。机关一旦按下,要等一百年才能重新拨回去,所以那个人只会地来拼命阻挠我们……如果真的让我们按下去,他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这个问题阿弥早就向柴荣请教过了,故而回答的没有一点迟疑。她轻笑着转过身,伸手往祈风国库的方向指了指,重阙后面隐隐露出一根白色的柱子,正突破云层擎天而立。“看到了吗?东方的支柱就在那里面,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狐妖小姐,请恕这件事我们无法擅自做主,我们必须先和我们的师兄联系上,商议之后再行定夺。”接口的人是埃尼瓦尔,对于阿弥极富诱惑性的条件,他虽然也有些蠢蠢欲动,不过这个卷发的男子显然要比艾则孜沉着冷静得多。只听他冷笑一声,道:“不过在那之前,为了防止你不会利用完我们之后再将我们一角踹开……你是不是也该拿出一点点诚意让我们看看?” 埃尼瓦尔说着拿出一条银色的绳子。 阿弥顿时就明白了。难怪她之前在青丘的时候常听百鬼稻大哥说人类自私又多疑,这一点在这个叫埃尼瓦尔的西域人身上简直演绎成了极致! 艾则孜微微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叫埃尼瓦尔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 “无所谓,你们既然信不过我那就上绑好了。”阿弥耸耸肩,很自然地把两只手握成拳头状伸了出去。反正到时候她若想逃,大不了直接化成原型抽身就是了,狐狸爪子可比人的手纤细得多。 可一让埃尼瓦尔把自己的手腕捆上之后阿弥立马就后悔了,那银绳看起来虽细,却是把阿弥的手栓得牢牢地,任她怎样使力都依然动惮不得。 “挣扎也没用,这是浸过卡拉昆仑七贞祖寺圣水的神仙索。”埃尼瓦尔若无其事地看了看阿弥,下面的话几乎让阿弥整个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狐妖小姐没有说谎,等我们师兄来了自然会给你松绑,并且与你一道去打开神州支柱上的机关……不过若是让师兄发现狐妖小姐在跟我们开玩笑,那只怕你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 第一佰一十二章 过往记忆(一) 紫极宫的大殿里,两股神力互不相让地缠斗着,时不时发出几声铿锵有力的碰撞,有如千万神兵罗列,威震四方。殿中原本光滑明亮的大理石地面此刻已是裂迹斑斑,被打出了多处碎裂,严重的地方更是叫这对战中的两股神力给凿出几寸、甚至几尺深的地穴来。 但见浮光掠影中,一银一紫两个身影交缠在一起,衣袂翩飞。 “凤鸣神君,你这可是公然违抗沙迦天主的懿旨!”两股势力在激烈的碰撞之后,纷纷向后震开,九华上神停下了手中的攻势,负袖立定稳住身形,持着手中珊瑚色的玉如意不动声色地退到一旁,微微挑眉盯着面前龙台上那个身穿紫色衣袍的人影的说道:“虽然九华不知道凤鸣神君跟那条九尾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过去……但是为了一只微不足道的狐妖,这样做,值得吗?” 他面色如故,口吻疏淡,可眼神却凌利得像把刀子,看向龙台上凤鸣上神的目光犹如在审视着一个叫人鄙夷的怪物似的……凤鸣微微握紧了双拳,显然,他被九华上神这种眼神看得是芒刺在背般,很不自在。 “哼,明知道本座不吃那一套,九华神君又何必老拿沙迦天主来压我?”龙台上风姿绰然的凤鸣上神冷声一笑,微微偏过头去回避开九华上神的目光。凤鸣腕花一翻,指掌中已不知何时甩开了一排亮金色镀着蓝边的凤翎……二十四片凤翎整整齐齐地罗列在手中,像是妃子的羽扇,又像是坊间时兴的叶子牌。凤鸣高高昂起头,望向龙台下九华,下视的眼神十分倨傲:“值不值得不是由你说了算,本座自己心中有数。” “妖性难改,执迷不悟。”一身银袍的九华上神鼻间轻蔑地嗤了一声。 听了这话凤鸣浑身一震,立马沉下脸,低声道:“你说什么?有本事再给本座说一遍!?” 别人或许不知道,不过一旁伺候了凤鸣上神二百年的伏魔使心里却是清楚的很,每当自己这位主人十分生气的时候,就是这种反应。 欲界天的诸神按血统来说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神与神的后代,也就是天生的神族;另一种则是由妖通过长时间艰难的修炼,飞升羽化而加入的神籍。这一类神的占有量在欲界天少之又少,数万年间也不过几个而已,用十根手指都能数的过来,像执掌承极天界的凤鸣上神、还有之前青丘的老狐王蛮灯上神都是属于这一种。[.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这种神虽然也是神,但骨子里的妖族血统在欲界天却经常会受到其他神祇的排斥。原本一旦入了神籍,就拥有与其他神族通婚的权利,但各路女神往往对这一类从妖飞升上来的神争相避见,唯恐将来的子嗣血统不纯……就拿最近的一万年来说,欲界天的神籍簿上总共新增了六位由下界强妖中晋升上来的神,但真正与其他神祇联姻上的也仅仅只有一位而已,而且这一位还是个女神。 凤鸣的原身是一只鸿蒙神雀,在人间足足经过了一千五百多年的历练才能登仙羽化、升入神籍,虽然自知自己的妖族身份与这欲界天诸神有所不同,但凤鸣仍旧特别反感其他神从血统的角度来衡量他。 所以听到九华上神这么一说,凤鸣只觉得仿佛几百世的怒火都被点燃了一般。 但闻那九华上神依然顶着一副张狂相,满口挑衅道:“说凤鸣神君你妖性难改,见不得同类被杀,难道有错?” “看来九华神君是从未把凤鸣当做过同类啊……”凤鸣唇角浅勾,垂眼看着龙台下那个不可一世的银袍男子,冰冷的瞳眸里却没有半分笑意:“那按九华神君话里的意思,是不是说九华神君现在若是暴尸在凤鸣面前,凤鸣就有资格连眼睛都不用眨一下?” “哈哈哈哈哈,凤鸣神君真是好大的口气!”九华上神一阵仰天长笑,随即抬起手中的红玉如意往胸前一横,银色的衣摆随着从他身体里扩散出来的神力在他的身后翻飞:“要想九华暴尸于此,也得要凤鸣神君有那个本事才行。” “那本座就让你见识见识本座的本事!”话刚落音,凤鸣神色微凝,身子一动,一对巨大的羽翅瞬间将他身后的长衫撕裂,在他的后背上‘哗’地一声展开!那翅膀是金黄色的,在阴冷的紫极宫大殿里显得十分亮眼,每一片的尖端都镶着一点点孔雀蓝。翅膀全开之后大约有三米余长,合着凤鸣身上放散出来的灵压,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华。只一个振翅,便将双翼中包裹着的那位容颜俊美的紫衣人带上半空! …… 东陆祈风—— 枝叶半掩,悬壁边坐落的建筑依着海岸线的形状,亭台叠峙,殿宇恢弘。但见海天一线之间,浅灰色的砖墙映射着琉璃碧檐,当中错落的便是那几个象征性的圆顶建筑,白鸟争鸣的吉祥纹刻跃然其上,延绵数百米,庄严劲秀,栩栩如飞。 距离祈风国库不远处的夏姬行宫中,一头卷发的埃尼瓦尔半靠在一棵树上旁若无人地擦拭着自己的那支胡笳,完全不理会一旁阿弥怨愤得仿佛可以把人射穿的目光。艾则孜坐在一旁,蓝蓝的眼睛有些同情地看着阿弥……而对方则是全然不理会他,坐定不安地靠在树下研究着要怎么解开困在手上的神仙索。可不论她怎样使力掰,或者在地上蹭,那绳子依然不动如山,连个磨损的痕迹都没有。 阿弥郁闷至极,在心中早已经把埃尼瓦尔全家上至八十岁老太下至襁褓中的婴儿都给从头到脚骂了个遍,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丢人丢到了家!这下好了,被这两个毛头小子困在这里,等他们那个什么叫玉君香的师兄来了,知道她是在骗他们,天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置她。 难道她就真的要这么壮志未酬身先死了么?~ 第一佰一十三章 过往记忆(二) “埃尼瓦尔。” 阿弥正想着,耳边突然传来一声马嘶,接着一个有些异域腔的清朗男声已经从大老远地传了过来,她浑身的神经也跟着绷直。 这么快就来了? 艾则孜抢先一步迎了上去:“玉师兄。” “我收到你们放出的消息,于是马上就往祈风这边赶过来了。”玉君香身骑白马,依然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人在哪里?” 艾则孜往阿弥这边指了指:“那边。” 阿弥此时已经是高度紧张,整颗心逗半悬着,脑子像个大转盘似地飞速翻找着编个最好的借口将其糊弄过去的方法。玉君香骑着马往这边驾了过来,满头极富异域风情的细小辫子随着马蹄的震荡摇摆着,耳下的串珠佩环叮咚作响。逆着光,玉君香的表情有些明明晃晃的,之前那个大卷毛埃尼瓦尔的模样看起来已经够难对付了,可阿弥觉得如果将他放到玉君香的面前,和他那种与生俱来的危险气质相比,根本就是相形见绌,小巫见大巫。 圆谎的理由还没有想出,就听那玉君香对树下的埃尼瓦尔道:“埃尼瓦尔,赶快把人给放了。” 埃尼瓦尔收起手中的胡笳,高深莫测地看了阿弥一眼:“师兄的意思是说她所言全部属实?” “为兄来之前已经前往珞珈山调查过最近三百年内新增的神籍记录,确实有凤羲宸这么个人,现下掌管的正是紫极宫。”玉君香见埃尼瓦尔还在半信半疑着,干脆自己跳下马帮一脸大雾的阿弥松了绑,神色温和道:“这位姑娘,之前我师弟多有得罪,不过他也是谨慎行事,如有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这话一出便换成阿弥瞠目结舌了……不会真这么巧,让她瞎猫碰上死耗子给说中了吧? …… 事实说明原来人运气好起来的时候真的是可以好到让人发指的。 虽然她不明白那个二百年前英年早逝的魔天音宗主凤羲宸是怎么逃开一死并且做了紫极宫的凤鸣上神,不过既然倾羽是他曾经掌管魔天音时的得意弟子,而且在他手上直到现在都还活着,那么就说明这个人还是多少顾念着往日的师徒情分,所以倾羽在承极天界应该就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想到这里,阿弥很是宽心,既然玉君香愿意助她一臂之力打开四根神州支柱上的机关,阿弥干脆也不解释,索性顺着自己那个弥天大谎将错就错了下去。 在玉君香师兄弟三人的音控之下,他们很快就搞定了连接夏姬行宫和祈风国库的那座关口廊桥,一路长驱直入地进入了国库要地! …… 今若不归君莫悲,风竹林间知有谁。红尘来去梦一场,蓝阁萧然泪成灰。 这一边,随着紫极大殿中的凤凰展翅,封妖台上,似是记忆深处的某根弦收到了触动,六芒星阵中的倾羽突然感到一阵绞杀般的头痛,接着他用两手紧紧地抱住了脑袋,闭上眼痛苦地埋下头去。 一旁的御雷见状眉心一紧,蹲下来探道:“你怎么了?” 倾羽不答,只是一味地用两手捂住脑袋,企图用那点微不足道的力量去压制住身体上突如其来的的剧痛。脑中没来由地传来一阵狂乱的哀鸣,灵魂的疼痛让他几乎要低吼出声! 失明已久的眼前开始闪现出一些奇怪又陌生的片段―― 似是很温暖的秋日午后,似曾相识的庭院中,有眉宇温良的女子正一片一片地拾着飘落在地上的银杏叶,将它们整理好之后放入篮中。倾羽忽然觉得自己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女人,可是为什么他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他想开口喊她,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女人像是感觉到他的执念,步态优雅地往他面前走了过来,他没有害怕,反而觉得很期待,这种感觉是什么?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感觉?女人走到倾羽面前,轻轻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然后温柔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小羽。 倾羽觉得头痛得已经快要被他撕扯得裂开了……是谁?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她会知道他的名字?为什么他会感觉这样熟悉? 画面突然又跳转到了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倾羽发现自己整个人飘在半空中,连身体都是透明的,他的眼前出现了一条风竹飒飒的小路,小路的尽头有座刷着红漆的凉亭,这个地方……这个地方也好眼熟……是了,这是播月山啊,魔天音的播月山!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倾羽幽幽飘荡过去,这才终于看清了坐在凉亭里的人,微卷的长发静谧地洒在紫袍上,不是凤羲宸又是谁?倾羽有一点小小的惊讶,在他的记忆里,凤羲宸是个从来不苟言笑的人,为什么他的脸上会有着这样谦和而又满足的神情?地上滚落着几个喝空了的酒坛子,而凤羲宸的膝盖上还埋着个人,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银白色的后脑,应该是一只修行尚浅小妖,甚至还没能化成人形,而是半妖的形态。那小妖许是喝多了,整个人都瘫软在凤羲宸怀里,呕气往凤羲宸的身上吐了一口,嘴里用慵懒喃喃着:“酒,酒……人家还要……我们再、再来!” 飘在半空中的倾羽摇了摇头,暗自为那个不懂事的小妖叫惨,胆敢吐在他的衣服上……以凤羲宸的性子,应该会直接生剥了这不知轻重的东西吧? 只见原本应该暴跳如雷的凤羲宸却只是很无奈地将他抱好,轻声道:“小羽,你喝多了。” 倾羽一脸惊恐地看着那个喝得烂醉如泥的人从凤羲宸的膝上仰起头,睡得乱糟糟的银色头发,精致的五官上闪着一双他再熟悉不过的金色眸子。 这个人、这个胆敢对凤羲宸吐酒污衣人……不正是自己么? 只见那个完全陌生的自己迷迷糊糊地扯了一下身边那人前襟的衣领,微醺的醉眼朦胧着,对着同样完全陌生的凤羲宸撒娇似地喊出两个字:师尊。 ---------------------------------------------我是微耽美的分割线------------------------------------------ 为什么我想让小羽和凤凤去搞基?为什么啊这到底是为什么……(某蚕的腐女之魂又起来了)~ 第一佰一十四章 过往记忆(三) 倾羽还来不及继续探个究竟,眼前又再度回归到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他颤抖着捂着头,脑海里依然满满充斥着方才的幻影……那些都是什么?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虚假的幻象,为什么他好像一点儿也回忆不起来了?为什么他最憎恨的凤羲宸会对那个‘他’流露出那样温和的神情?假的,一定是假的!凤羲宸明明是最乐衷于折磨他的!他是杀死了夙桐的凶手啊!可是……可是那个场景为什么让他觉得这样难过? 他忘记了什么吗? ――他,应该记得吗? 耳畔不断有嘈杂纷乱的声音在轰轰作响,像盏走马灯似的来回穿梭,旋转若飞: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映光鱼隐现,转影骑纵横。许多细碎的点滴就这样莫名地交缠在了一起,灵魂深处某种在不停的怒号着,挣扎着,让他无休无止的疼痛。 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力量,彻骨的疼痛让倾羽按着脑袋的双手忽然用力一扯,拴住身体的铁锁瞬间绷紧,因长时间禁锢而微微卷曲的两掌顿时被撕裂,拉扯得一片血肉模糊……这情景不免让一旁的御雷看了有些心惊,而那六芒星法阵中的青衣狐妖却仿佛不觉疼痛一般,仍是紧紧地按住自己的脑袋,任由那手心血注飞溅,将束缚住自己双掌的铁锁扯得笔直! “怎么会突然这样?”御雷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不习惯地用着有些关切的口气道:“你很疼?” 一问出口,冷冰冰的黑衣少年有些窘迫,御雷发现他问的简直就是废话。 来承极天界几个月,他从未见过倾羽这副模样,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酷刑,哪怕境遇再狼狈,他也总是可以摆出个恬淡不关己的样子。御雷觉得自己是佩服着倾羽的,他曾怀疑他的心境就是死水,或者说更像沼泽――没有事可以激起他一点点涟漪,不管受到多大的伤害,他总是习惯默默地咽下去。 可现在若不是极大的疼痛,又如何能将他折磨得这样痛苦? 眼见那铁锁越绷越紧,倾羽原本就单薄的手掌也因巨大的拉力被扯得几乎变形,巨大的绞撕下,掌中淡黄色的经络和白惨惨的骨节翻出皮肉暴露了出来,看样子甚是可怖。 御雷见状大惊,急忙扑上去将他压倒在了地上,并用力按住他的手腕往两旁掰开,铁链这才得以松弛了下来。 若不是方才他阻止得及时,只需再加一点点力,只怕倾羽现在就已经挣脱了这重重枷锁……他实在不明白,明明倾羽全身的妖力都已经被仙术封住了,现在的他根本就和普通的肉体凡胎没有区别,可是为什么这个人都这样了还能爆发出如此强劲的力量? 御雷疑惑地看了一眼他身上那几十张符咒,难道全部失效了? 身下倾羽的身体仍在失控地挣扎着,呲目欲裂,看样子十分痛苦。(.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小雷,下手。”倾羽咬着牙痛苦地喊道。 “……”御雷冷冷地看着他,似乎在犹疑。 “下手!”提高了嗓门。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重复。 “对不住了。你等一下,我去喊人。”御雷见局势已凭一己之力控制不住,只得抬起手刃,赤红色的双眸一眯,便对着倾羽后脑与脖颈相会之处用力劈下,将他打晕了过去。 …… 祈风国库外的大街上依旧是游人如织,小贩们为了生计叫卖着,熙来攘往中,吆喝的声浪交互竞响。但同一时间,在仅仅一墙之隔的祈风国库内却是一片可以憋得人窒息的静谧,地上七零八落地躺着几个披袍带甲的侍卫,稀稀拉拉的昏睡在那儿,打着酣,全然不知国库中已闯入了三个不速之客。 库房四面分别沿墙摆放着两行置放贵重品的物架,物架上摆满了一条条长约七寸的金条,每根足重十两,五十块装置于一盘,叠置在一起更是显得金光闪闪,满室辉煌。此外这些物架下方还放有几十个漆金镀壁的箱子,里面满满撑着的都是一锭锭份额十足的官银。 而大库正中巍然而立的,正是那四根支撑着天界与人世的神州支柱之一的,东方神柱。 “不是说会有一个天界的武神守在这里吗?为何不见他人影?”艾则孜在空荡的国库中左右看了看,摸不着头脑地问:“莫非是这守护东方神柱的武神玩忽职守,跑到哪儿偷憩去了?” 他当然不会知道,不是风裂想玩忽职守,实在是这会儿紫极宫的大殿里,凤鸣上神和九华上神二人已经打得不可开交。风裂刚刚接到御雷青鸟传信放出的消息,已经马不停蹄地往紫极大殿的方向赶去了。 埃尼瓦尔似笑非笑地摸了一下鼻子,看向艾则孜的眼中露着几分玩味:“你以为人家都像你?” “怎么可能?少爷我对待工作一直都是很稳妥的。”艾则孜偷偷瞄了一下边上的阿弥,转过身子朝着埃尼瓦尔就是一阵挤眉弄眼。 大哥……你就让人家在漂亮姑娘面前逞下威风不行啊? 埃尼瓦尔全装作没有看见,反而变本加厉地继续挖苦起艾则孜来:“你觉得我和玉师兄有没可能会忘了那次师父派你值夜,因为你睡着了打翻桌案上的烛台,引起藏大火的那件事?” 艾则孜面呈苦瓜色,窘迫道:“埃尼瓦尔,你怎么又拿这桩陈年破事出来说?” “不过忽然有感而发一下罢了。” 埃尼瓦尔不再理他,转过头去看着屹立在前方的神州支柱:柱身径长约三米有余,状呈圆形,一眼看去上光滑无比,只在基座处有一处半个人高的凸起,雕着一只闭着眼的大嘴蛤蟆。蛤蟆全身都是一坨坨漩涡状的螺纹,张着丰硕的血盆大口,它的身前放着一个碗状的石制凹槽,长长的舌头从蛤蟆的口中伸出,一直垂到那个凹槽里。 而不同于石像外面的光华整洁,蛤蟆的舌苔和大口中,满满地布着一些不知名的绿色气泡,黏糊糊的,看上去除了恶心还是恶心。~ 第一佰一十五章 智破机关 埃尼瓦尔皱了下眉,问:“这东西就是机关?” “真是有够丑的。”阿弥靠近过去,不知为何潜意识里就将这满头赖利的大嘴蛤蟆和风裂联系了起来,一个体型瘦小的俊俏少年动作夸张地骑在大嘴蛤蟆身上的滑稽画面突然就在她的脑中呼之欲出。 阿弥觉得有些好笑,伸手按在蛤蟆脑袋上拍了一下,硬邦邦的,没有反应;她又企图转动蛤蟆的身子,试过之后发现那蛤蟆依然没有任何反应……阿弥连着试了好几套路子,可那蛤蟆就像个再寻常不过的死物一般,任由她如何折腾,都不见有半点儿动静。 折腾了一会儿,阿弥原本就不多的耐心也给那蛤蟆耗得差不多了,她干脆撒手往边上一退,问一旁正默默拈着下巴沉思的玉君香道:“这东西怎么打开?” 在阿弥眼中,艾则孜一看就是个冒状没大脑的主儿,估计问他他也不尽然能明白;相比下埃尼瓦尔就显得熟重不少,不过阿弥对这个曾经给她上绑的家伙是半点儿好感也没有。所以她发问的对象就只剩下了玉君香,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气质危险,但也不失为一个可靠的伙伴。 “该试的你也都试了,只剩那张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玉君香无可奈何地把肩一耸。 “啊,我知道了。”艾则孜突然兴奋地插口说:“你们看它面前的那个盆子……我想这蛤蟆嘴里一定会吐出什么东西,而这个东西就是打开机关的关键所在。” 玉君香微微点头,对艾则孜的话表示认同。 “可是玉师兄,我们要怎样才能让它吐呢?” “对着你这张杀千刀的嘴脸它都吐不出来,我看这蛤蟆定力非凡,艾则孜你还是往别处想想的好。”不等玉君香发话,埃尼瓦尔就冷笑着讽刺了一句。 “难道要把手伸进去?”大概是女孩子都天生好洁,阿弥歪着个头,神色有些鄙弃:“恶心。” “艾则孜,你表现的机会来了。”埃尼瓦尔用手肘顶了一下艾则孜,满脸不怀好意地怂恿道。 “呃……为什么是我?”艾则孜蹙眉看了一眼那种扮相古怪的大嘴蛤蟆,可怜兮兮地向玉君香投出一个求救的眼神。 不料,对方只是拍了拍艾则孜的肩膀,清浅一笑,道了句:“艾则孜,你是男子汉。” “那我试试看吧。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艾则孜知道自己被混蛋埃尼瓦尔和玉君香一道给卖了,没有法子,虽然极其不愿,可他也不想在阿弥跟前失了脸面,只能撸起袖子硬着头皮将手臂伸了进去,并在心里暗暗发誓自己下次绝对不再纵容这两个人。 过了一会儿,艾则孜的手就抽了回来,上面粘着不少绿油油湿漉漉的东西。阿弥见了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掏出一方帕子递过去给他擦了擦,那帕子上沾着她身上特有的味道,一路香风,惹得艾则孜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几乎要沦陷了过去。 “里面只有一个小球,按上去手感似乎很软,不过怎么也拿不上来。”艾则孜如是说。 埃尼瓦尔迟疑地看了玉君香一眼,征求般地问了句:“水玲珑?” “嗯。”玉君香点了点头:“只有那个了。” 艾则孜迷惑地插口:“玉师兄,水玲珑是什么?” “水玲珑是一种极富灵性的神石,常为庙堂天祭中所用……”玉君香随手撩拨了一下前额的头发,看着那大口蛤蟆道:“这种势头量重千金,只有水的浮力可以挪动他的位子,否则就算你有千钧神力也一样拿不上来。” 阿弥立即会意:“就是说我们要想办法让这只蛤蟆肚子里注满水?” 玉君香轻笑着应了声:“不错。” “还以为得多费力,这样看来倒是容易。”阿弥两手相错着拍了拍,挺直腰杆摆出一副要干活的架势来。 “可是师兄,我们要去哪里找水?半小时后外面巡逻的守卫就会换班,到时候他们就会发现国库里有人闯入,时间上根本不够给我们周璇。”艾则孜仍旧一头雾水,干脆打破沙锅问到底。 “祈风人没脑子,你比他们更没脑子。”埃尼瓦尔冷着脸用一种一样的神情看着艾则孜道。 艾则孜还想反驳,就见阿弥走到了自己身旁,问他:“你记不记得这大库外面是什么?” 艾则孜想了一下,依然不明白阿弥的意思:“夏姬行宫?” “不,那是外面的外面。”阿弥走到墙边,轻轻用手背往墙上敲打了两下,似乎很有耐心地对艾则孜解释道:“这祈风国库的外面,是一圈水门河道……从这里、还有这里打出去,马上就会有水灌进来。祈风人原本是想要借着天堑来防止外敌入侵,却不曾顾虑道这样反而成了防守上的空门,成了最糟糕的做法。” “你们是想水淹国库?”艾则孜终于恍然大悟:“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毕竟人家皇帝存了那么久的积蓄。” “是啊,这些金银财宝被飞鹰大帝和他的那些守财奴后代们放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已经藏了很久了。”这次接口的人是玉君香,但见他长发一摇,笑得意味深长:“与民共其乐者,人必然忧其忧;与民共其安者,人必拯其危……圣人不利己,忧济在元元,不如我们就帮他一把,也让外头那些百姓一起分享分享。” 说到这里玉君香顿了一顿,眼中浮上一丝戾气―― “毕竟,我们圣天音和凤羲宸那么深的仇恨。” …… 紫极大殿―― 几招过去,两人身上或多或少的都负了一些伤,这一头凤鸣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而那边九华上神的招式却开始凌乱。凤鸣整个人都半悬于空,十指之间不停滴探出凤翎,那些翎毛羽片就像是从他身体里生出来似的,伴随着他愤怒的力量勃胀全身,顺着灵压催气而衍!凤鸣一个弹指,手中那一把凤翎已化作了炽炎的陨星,如流矢般扫射出去――刹时间紫极大殿内乱羽飞窜,一发发袭向下方的九华上神!~ 第一佰一十六章 血战紫极 又来――!? 九华暗叫不妙,连忙在身下张开一张防御法阵,纵然他本身也算得上身手灵敏,但在凤鸣这种居高而下的攻势下,却是吃尽了哑巴亏,有苦叫不出。红玉如意像一把回力标似地一次次飞了出去,兵刃呼璇,可每每连凤鸣的一片羽毛都没有伤到就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莫非这就是鸿蒙神雀的力量? 九华在心中暗自惊叹着,凤鸣的身法和敏捷度都实在太快了,以至于他用肉眼根本就无法将其看轻……平日他穿梭于天界各处都是驾云而驰,哪像凤鸣这般生而鸟体,人翼合一?所以面对这这从四面八方的攻来的凤翎,九华根本无力还击,只能借着凤鸣攻势中的间缝连连败退。 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凤鸣的翎毛就击破了九华上神布下的防御法阵,向着结界中的布阵者长驱直入!而九华上神的身上更是插了好几片凤翎,也不知施术者究竟是怎样将那些看似柔软的羽毛打入他的身体的……只见九华上神银袍尽染,鲜血如注,眼看着动作已经越来越迟缓,就快要支撑不住了。 终于,在凤鸣势如破竹的攻势下,那把红玉如意咣当一声便掉在了地上,生生砸出一条蜿蜒丑陋的裂缝。 而凤鸣则是用那只在刚才的恶斗中微微划破的手臂,钳住九华上神的脖喉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冷笑道:“既然九华神君已经见识到了凤鸣的本事……那么请问神君,现在愿意暴尸了吗?” “住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大殿门口,时雨一脸气恼地怒道。她长发半散,只在耳际随意地挽着一朵白花,身上穿着一件素净的麻布白衣,斜襟窄袖,衣摆下没有任何花边和修饰,只在襟下敞着衣料粗糙的底裙。底裙的料子很厚重,走路的时候稳当当地摆动着,只是一身再简单不过的丧礼装束,却将穿衣服的人衬托出一份出尘清寂的美。 接到紫极大殿凤鸣上神和九华上神大打出手的消息,时雨就一路狂赶到了这里,不料正好看到这一幕。 而凤鸣似乎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依然钳得死死的。 “凤鸣神君这是要杀了我吗?”九华上神不急不缓地笑了笑,表情依然风度翩翩而且充满了礼貌:“那么就动手好了。” “你以为本座不敢吗?”凤鸣危险地眯起眼,手里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尊主!”时雨急道:“尊主万万不可!” 九华上神眼尾顺了一眼心急如焚的时雨,既知自己在劫难逃,索性就故意招惹起了恼羞成怒的凤鸣,逞起了口舌之快:“你杀了我,杀了我沙迦天主还是会派其他神君来,你逃不掉,那只九尾也一样逃不掉……” “住口!”凤鸣手下略加使力,骨节间发出微微一声啪嗒,低吼:“给本座住口!” “凤鸣神君为何还不动手?”九华刻意催促道。(.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尊主……” 凤鸣咬着牙,回身看了一眼时雨,发现她正朝着自己摇头。 “你想死?”一抹阴枭的笑意忽然爬上凤鸣俊美无涛的脸:“可本座偏偏又不想让你死了……万一你要是这么容易就死了,这游戏岂不是太索然无味?” 听了这话,时雨和伏魔使皆松是了口气,只要不杀人,那凤鸣尊主接下来想干什么对他们来说就无所谓了,反正自己这位主子有的是方法折磨人。 九华上神心中一颤,被凤鸣那个是是而非的表情弄得有些发毛,颤声问:“凤羲宸,你想干什么?” “九华神君何必紧张?”凤鸣微微一笑,神色忽而就缓了下来。他放下九华上神,顺便还帮一脸莫名其妙的九华整理整理了衣领,仿佛刚才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你看这风光秀丽,时候正好,九华神君是否有兴致听凤鸣抚琴一番?” 九华上神不知道凤鸣葫芦里在卖什么药,虽然心有疑虑,不过刚才一番激斗却叫他明白自己完全不是凤鸣的对手。神鸟有翼,两方对阵他即使有劲也使不上……反正是听曲儿又不是什么上刀山下油锅的,先想法子保住性命,等他回须弥山后再去找沙迦天主参上这不要命的凤鸣神君一本,到时候好好治他的罪。 如意算盘打到此,九华神君有些得意,轻轻点了点头。 凤鸣得逞地笑了笑,捻动咒法,已凭空召唤出一把通身透明的古琴。那琴长约七尺二寸,上有十六根弦,琴体下部扁平,上部呈弧形凸起,底部嵌有两个音槽,位于中部较大的称为“龙池”,位于尾部较小的称为“凤沼”,是为上山下泽,龙凤万象。琴身成色剔透,幽幽泛着蓝色,竟与倾羽交予妆衣的冰魄十二弦如出一撤,不过就弦的数量上来看,却比冰魄十二弦多出了四根,是为冰魄十六弦。 伏魔使干瘪蜡黄的脸上露出阴森一笑,听凤鸣尊主弹琴?这九华上神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和死人没有区别了?不,不……他不是死人,他根本已经连死人都不如了! 素长的手指在弦上张开,灵巧地拨弄着,这曲子曲调刚劲有力,充分运用了散音、泛音、按音的不同技巧,用大音程急促跳进,错落弹奏,在高音区更是张弛有度,犹如千军万马临境,震荡挥洒,气势如虹! “声欲出而隘,徘徊不去,乃有余韵。”时雨轻声念喃着。她想起欲界天有位妙音神君,常有人赞说其精通音律,琴技纵横天界,这一点时雨也曾幸有耳闻。而这每当有人夸誉这位妙音神君时,他总会说自己的琴技不及紫极宫的凤鸣上神……时雨原先不信,今日这一听才知原来妙音神君所言非假。 曲罢,那九华上神已是两眼空洞,就像个被抽了魂的木偶似地、讪讪走出了紫极宫的大门。 “尊主,你就这么放他走了?”原以为尊主会借此难为九华上神一番的伏魔使见人就这样安然无恙地走了,有些担心地问道:“他会不会去沙迦天主那里胡言乱语?” “不会的,伏魔。他不会有那个机会了。”凤鸣收起琴,十分悠哉地坐回了龙台之上,又把玩起了那杯喝了一半的葡萄酒:“他现在不过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什么思维都已经没有了,依本座看,他也没几天好活了。” …… 承极三百七十五载纪年春,须弥山神君九华,玩忽职守,摒弃督斩妖狐一职,忽狂性大发,于前天郊大开杀戒,诛杀仙娥二十二人,天宫守卫六人,血染瑶池郊野。天主沙迦闻风大怒,指命叶澜神君带神兵五百前往将其制服。同日子夜,九华神君觉醒,自裁于水牢。――《天宫历?承极》 ----------------------------------------我是第五卷收尾的分割线----------------------------------------- 九华上神炮灰了,凤凤越来越出彩…… 亲们一定要继续关注此文,后面的卷章要渐渐进入本文的第一波高-潮了,出门记得收藏啊亲!~ 第一佰一十七章 左右为难(一) …… 米白色的麻布长裙应着行进的步伐在深及脚踝的草地上从容地轻摆而过,广袖重岚,漫步万绿丛中,竟连一点儿露水也不曾将其沾湿。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芳草婆娑之间,层层叠叠的裙褶摇曳生姿,将那穿着它的女子带得飘忽起来,时雨独自一人踱步走出紫极大殿,嗅着一路上的芙蕖花香,暗自出神。 她自认阅人无数,也勉强算的上个洞察世事,可对于凤鸣上神,她却有有太多太多看不明白的地方。在她的印象中,他好像只喜欢葡萄酒,喜欢在闲暇的时候捧着装满葡萄酒的琉璃杯子只身坐在紫极大殿中冥想。他从来都是个简单的人,简单到除此之外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做其它什么事情――甚至连和欲界天的其它仙家道友相交走动也没有。没有人知道他成天到晚到底在想些什么,更没有人能够猜透他的心……她不可以,就连跟在他身边服侍了他二百多年的伏魔神使也不可以。他就像是一个谜,你不知道他的过去来自何处,更猜不透他的未来会去往何方……原以为简单至斯别无其它,可直到不久前,时雨又得知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位特立独行的凤鸣上神除了葡萄酒之外还喜欢一个人――封妖台上那只倔强得不得了的九尾狐妖。 她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惊世骇俗的过去,但单凭遇事果断的尊主迟迟不肯对这只小狐下手这一点,她知道,这个人在他心中的分量一定很重,重刀他甚至可以不顾沙迦天主的颜面,和九华神君刀戈相向,他不忍心杀他,甚至连伤害他都不愿意。 ――可是那只狐妖,却是恨着他的。 这是怎样深刻的鸿沟于芥蒂? 除了香醇可口的葡萄果酒,封妖台上那只九尾狐妖,今天时雨又发现了关于他的另一件事,那就是凤鸣上神还弹了一手好琴。他的琴声就像是沉淀在匆匆时光下的砂,又像是游走在风口浪尖上的尘,比之欲界天那位琴技冠绝三界的妙音神君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怕这上穷碧落下黄泉,是再没有人能够弹奏出比他更动人的琴音了……可是那琴声虽美,时雨却总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那是一种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的东西。 “时雨刑司。”正想着,一个冷不伶仃的声音突然在她的身后响了起来,声音听起来离的很近,把她吓了一跳。 “雷神将。”时雨惊觉地转身,很快便平复了情绪回给御雷一个不温不火的职业微笑。(.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想想刚才自己实在是太大意了,想事情想得那么入神,连御雷是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来的都没有发觉。 她闲适地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事吗?” 乘极天界风雨雷电四位武神中,风裂、御雷、紫电都是通过武试选拔上来神将,任职之前都经过叶澜上神的**,故而都以师兄弟相称。唯独时雨是凤鸣上神钦点的,是以称谓上有所不同。 赤眸散发的少年两手环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斗篷高高立起的黑色衣领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在下方的轮廓上投下一层浓浓的阴影,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个神将,倒像是个冷血无情的杀手。不过事实也恰是如此,他的气质原本就冷,声音更是麻木得几乎不带感情,不过此时,她却听出他冰冷的声线里多出了几分以往没有的焦虑:“封妖台有麻烦。” “封妖台?那只狐妖怎么了?” 御雷一五一十地把倾羽的情况向时雨交代了一番,相比伏魔使的不近人情,风裂的无常善变,恐怕在这承极天界里,也只有时雨是能够帮助他们的唯一人选。 “怎么会这样?”时雨听完之后也是秀眉微微一皱,她思索着,突然就想起方才凤鸣上神那如有所缺的琴音,美目一睁:“难道……” “难道?”御雷一直默默注视着时雨的反应,她果然知道什么。 时雨深呼吸了一口,闭上眼自言自语似地念喃道:“不,不可能的。” “时雨刑司想到什么?”他的话本来不多,但此刻由于担心倾羽的安危,居然破天荒地多问了两句。 “时雨信你素来对尊主衷心耿耿,告诉你也无妨……”时雨睁开眼,转向身侧的御雷道:“不过雷神将要答应时雨,这件事除了你知我知,绝不可以让第三个人知道,否则尊主性命危矣!” 性命危矣?御雷从时雨正字言辞的神色中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御雷一定尽力而为,不负时雨刑司所托。时雨刑司但说无妨。” “方才尊主在紫极宫中对战九华上神曾开启了凤凰翼翅,依雷神将所述,那九尾发作的时间正与尊主凤凰翼翅开化的时间相吻……”说到这里时雨顿了一顿:“所以时雨推断,那狐妖身上种有尊主的一缕魂魄。” “种魂?”御雷两眼遽然一收。 “嘘――”时雨瞪了眼御雷,伸出一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冲他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将他拉到了一旁的僻静之处,确定左右无人之后,方才垂下眼低声开口道:“这只是时雨个人的猜测,此事既无凭据,尔等也不可断下妄言。不过种魂一事,十之**……渴望飞翔原本就要付出别人无法承受之痛,尊主的凤凰翼翅是激化原型后潜藏威力的一种体术,他分裂肉体才能换得凤翼展翅,正如你只看到佛像立在庙宇里供人敬拜,却看不到石头在成为佛像前经历的千万刀锤刻。 若是那狐妖身上真有尊主的魂魄在,那种巨大的疼痛他却是可以清楚感觉到,所以他会有雷神将所说的那般反应就一点不奇怪了。” “那就是说他可以通晓尊主的感知?”御雷这才意识到事情并不像他所想的那般简单,如果真按时雨说的,倾羽身上有一缕尊主的魂魄,那么方才凤鸣上神展开凤凰翼翅,他那种反应就可以说是合情合理;而现在紫极大殿中激战已歇,倾羽应该也已经无恙,可是…… 可是再遇上什么状况,这两个人的命不是依然系在一起? 这就是尊主不杀倾羽的原因? ~ 第一佰一十八章 左右为难(二) “小事当然不会,不过稍微严重一点的就说不准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时雨淡淡看了御雷一眼,正色道:“世界活物皆有三魂七魄,三魂为天魂、地魂、命魂,其魄有七,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 魂为阴,魄为阳。其中三魂和七魄当中,又各另分阴阳。三魂之中。天魂为阳,地魂为阴,命魂又为阳。七魄中天冲灵慧二魄为阴为天魄,气魄力魄中枢魄为阳为人魄,精英二魄为阳为地魄。三魂当中,天地二魂常在外,唯有命魂独住身,三魂不常聚首。 《灵枢》曾言:盖因魄有精,因精有魂,因魂有神,因神有意,因意有魄。五者运行不已,所以我之伪心流转造化几亿万岁未有穷极。然核芽相生不知其几万株。天地虽大,不能芽空中之核;雌卵相生,不知其几万禽,阴阳虽妙,不能卵无雄之雌。是以圣人,万物之来,对之以性,而不对之以心。性者,心未萌也,无心则无意,无意则无魄,无魄则不受生,而轮回永息矣。” 御雷将信将疑:“可尊主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 “魂魄百法,即可延年继寿,亦可招魂降灵,故而古有诸葛孔明燃七星灯祭星续命一说。不过有得必有失,道法大乘中天地万物皆讲求等价交换,魂为阳,魄为阴,三魂健全者生,三魂离身者死。尊主心中心中是如何想的,时雨不知,可如果尊主真把自己的一缕魂魄给了那狐妖,那么现在尊主身上至多只剩下二魂,其神力也会大不如三魂健全之时。 雷神将,你说如果这件事情传了出去……那些与尊主皆有宿怨的魑魅魍魉还有可能让我们紫极宫太平吗?” “……”御雷不语。 时雨的意思他明白,如果这件事情传了出去……只怕滋事者会把这承极天界都掀翻了去了吧? 只听时雨悠悠叹息道:“眼下尊主公然违背了沙迦天主的懿旨,走了一个九华上神,还会来第二个、第三个九华上神,紫极宫的这潭浑水,怕是永远也漂不清了。” “他们会找尊主麻烦?”御雷冷声问着,手中却是悄悄握紧了拳。 “麻烦?呵,会,当然会。”身披重孝的白衣女子苦笑着仰起头,任由天风托起她细碎的发丝零散在耳际:“如果单单只是寻麻烦倒也还能应付……时雨只是担心,纵然尊主机谋盖世,可单凭着两缕魂魄,又能与他们对抗到几时?” “种下的魂魄覆盆的水,要想收回魂魄……”时雨淡淡转过身,依然是不温不火的语气,眼尾却扫了一眼御雷:“除非受魂者死。” ――除非受魂者死。 ――受魂者死。 ――死。 他若死了,自己损失一个知音,尊主也必将为他伤心难过;可他若不死,尊主如何单凭一己之力抵御这些没玩没了的这个神那个神一波又一波的攻击?紫极宫也会永无安宁之日! 一面是衷心侍奉的主君,一面是举樽共饮的兄弟。 权衡…… 冷冰冰的少年怔了一下,倏尔低了头,转过身去留下一个背影:“御雷有分寸。” 猎猎长风卷起他黑色的长袍,顺带在少年的心中吹起一丝无声的涟漪。 其实,在这万尺云层之上,风又何曾停止过? …… 手间一枚胎色温润的白玉扳指,端起靠榻上的醒酒茶送到嘴边抿了两口,热气氤氲,衬得乐正风清清俊的面颊上两道长长的眉睫似真似幻。 他放下茶盏,桃花眼扫过一脸别扭的妆衣,淡淡开口道:“本王很困,要歇息了。” “乐正王爷,这里只有一张床。”妆衣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显得客气些。 “唔,你不必如此惶恐,放宽了心睡吧,本王恕你无罪。”风清随和地说道,在平民百姓的想象里他们这些王公贵族似乎都是特别难相处的,平常连说句话都要斟酌半天,更不要说睡在一张床上了。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他们又在逃难,风清不明白妆衣还在推搪什么,反正他这个人随便的很,倒是真不介意。 风清摆好枕头,钻进被子便要就寝,哪知妆衣跳上前一把抢过那床被子后又退回了墙角,振振有词道:“床让给你,我去走廊上睡。” “可是你抢走了本王的被子。”风清盯着她沉默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说道。 “……”妆衣无奈地一个跺脚,将那团被子往床上一掷。“还给你!” 风清愣愣地看了下怀里那张被卷成一团的被子:“你当真要宁可睡走廊里都不愿意和本王一起?” “是的!”妆衣回答得很坚决。 “那随你的便好了。”风清说着便铺好被子钻了进去,埋着大半张脸往里一转身不再看妆衣。过了一会儿,妆衣刚要走,他又想起了什么,往门边提着嗓门补充了一句:“夜里要是冷了记得进来,本王给你留着门。” 妆衣低低地‘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迈出了门去。 元厝城本就在北寒之地,这到了夜半时分,更深露重,静谧的城中倍显霜气凛凛。妆衣披穿着她那身很薄的棉麻小衫,抱着膝盖坐在房间门口的走廊上,这家客栈的走廊是露天的,景色很美,抬头便可以望见满天的星斗。不过略微小憩了一会儿,她便觉得四肢冰冷,露在外面的手和脚丫子几乎就要给冻得僵掉了。莫约是受了侵体的风寒,妆衣吸了吸鼻子,浑身一个冷战,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告诫着自己要坚强,妆衣仰起冻色红紫的小脸,好不容易让涌到眼角的泪又流了回去。 “活着本就是这样,香自苦寒来。”妆衣轻念着这句某人说过的话,嘴角似乎有笑,心揣着对那人的怀想,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 此时,云山万里之上的孤星崖,沉默寡言的御雷一双赤红色的眸子,却将这下界的一切给尽数看进了眼底。~ 第一佰一十九章 内忧外患 紫极宫明鉴可人的玉砖大殿之内,殿柱巍峨,飞流瀑帘,镂空井顶上打下柔和的天光,照得满室光影灿如明镜。(.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大殿正中的龙台高座上,凤鸣手执着一樽光色陆离的琉璃酒杯,身裹色泽华美的金丝孔雀裘,醉人的光泽铺洒在他的身后,明明晃晃地碎了一地。他闭着那双醉意微醺的眸子,领口上一根根细小的绒毛不安分地耸着,时不时在他下巴明晰的轮廓上拂过,像是闹腾的孩子,垫着脚想要蹭一蹭那张俊美的脸庞。 一身紫衣的年轻上神并没有说话,只是坐在那儿不动声色地调息理气着,不过龙台下的伏魔使和刚刚赶来的风裂都可以看出,他受伤了。 方才和九华上神那一战,虽然凤鸣最终是占了上风,但若要说他赢得稳当,却也不尽然。九华上神那把红玉如意转动起来就跟回力镖似的,伤在肩膀、腰腹和大腿上都各有一处,因为他穿着深紫色的袍子,所以乍眼看上去也就是衣袂上有几处颜色稍微深了一点,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分辨得出来。 他懒懒地指了一下大殿里那些因为之前激斗而弄出来的痕迹,对龙台下的两人下令道:“找人去把这里给收拾了,乱七八糟的本座看了不舒服。(.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得令。”伏魔使应了声,朝着殿门的方向一挥手,门口候着的几个仙婢就带着早已准备好了的清洁工具碎步跑了进来,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那满地的的碎瓷和裂开的砖瓦。清扫的过程很安静也很利索,那些小仙婢们几乎是人刚进来没有停留地就出去了,整个过程中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自家这位主人出了名的阴晴不定,谁知道惹怒了他是个什么后果。 “尊主,月见仙子之前刚给雷师弟治完伤,人现在就在前天郊,要不要属下去请她过来?”风裂见凤鸣上神神色有些惨白,卯足了胆战战兢兢地问了一句。 “叫她过来做甚……难道你就没听说过女人的嘴噪比麻雀,锁不住半点事情?”凤鸣淡淡扫了坐下的清瘦少年一眼,低语道:“风裂,你是想让全天下都知道本座曾和九华神君交过手,而且还被他打伤了吗?” 风裂默默低下头去:“是属下思虑欠妥。” “好了好了,又不是多大的事,干嘛这么紧张?”他不再看风裂,又把注意力转向了手中那杯葡萄酒,透明的酒樽里倒映出一双清冽的眸子,究竟有多长时间,他听到的都是这些恭敬谨慎的话语?正想着,忽然听风裂问道:“虽然打发走了一个九华上神,不过此事蹊跷,若是沙迦天主再派人来,尊主可有防范之策?” “风裂,若是今后有一天本座走到了和欲界天诸神全然悖逆的道路上……”他笑而不答,反问:“你如何选择?” 一身墨绿色长袍的少年抱着拳俯下身去:“风裂愿与紫极宫共存亡!” “仅仅只是紫极宫么……”似是自语般地,凤鸣轻声念道:“可本座在乎的从来就不是这紫极宫,也不是这上神之位,只是那个人,之前是,之后也是,一直都只有他一个而已。 这紫极仙宫仙宫本座可以不要,上神之位本座也可以不要,但只要本座还尚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他们伤他分毫。” “尊主的立场究竟是什么,属下不知;但不管尊主选择了什么样的路,属下都会誓死追随。” 风裂仰起头,迎上龙台上那双微露凄怆之色的凤目,语气坦荡,一双乌黑的瞳子明眸璀璨,亮若星辰。 正在这时,大殿中忽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屋顶上有窸窣的墙灰落了下来,殿中三人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见仙宫的地面震了一震,最后竟连整座紫极大殿都跟着天摇地动了起来。因为刚经历了九华上神一战,紫极大殿里的三个人都心有警觉,地面才刚一晃动,三人就立即凝气打开了防御结界,风裂更是长袍一振遁形匿入了空气里,悄悄护在了凤鸣上神的龍台前。 突如其来的摇晃只坚持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确认无事之后,殿中三人皆是松了一口气,风裂也终于从虚空中现形……紫极宫这几百年来何曾出现过这般巨大的震荡?凤鸣觉得事出突然又不知道原因,只能冷着一张俊脸对阶下的伏魔使下令道:“你去看看外面出了什么事。” 伏魔使得了令,化作一团蓝光便飞出了殿外。须臾后,这个高瘦干瘪的中年男子一脸颤栗地飞了回来,他用一种言语形容不出的奇怪表情看了风裂一眼,然后战战兢兢地回报道:“启禀尊主,东方神柱上的机关被人打开了。” 凤鸣阴着一张脸没有说话,那一刻,紫极大殿中的气氛有一点点诡异。沉寂了片刻之后,只听‘咔嚓——’一声清响,伏魔使和风裂应声抬头,却见那只尊主平日里最喜欢的琉璃酒杯已经悄然破裂,竟是被碾碎在了凤鸣上神的手中! 风裂吓得连忙单膝跪地:“都怪属下擅离职守,风裂该死!” “不关你的事,起来说话。”出乎意料的,凤鸣居然没有生气,只是口气淡若地叫风裂起来,然后面无表情地补了一句:“不过本座很好奇,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打承极天界的主意……” 风裂抢言道:“属下立刻去查。” “不必了。”凤鸣微微摆手,眉头皱得紧紧的:“自古以来,会去拨弄神州支柱上机关的人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想来承极天界……现在东方神柱的机关已经被打开,这开启机关的人自然还会想办法去打开其他三根神柱上的机关,我们压根不用花心思去调查,那人很快就会自己送上门来。 现在东方神柱上的机关被打开了,北方神柱的守护武将紫电先前又已阵亡,所以这个打开机关人下一步一定会想办法攻占南方或者西方的神柱……风裂,你速去通知时雨,协助她并让她打起精神与你一道守好剩下的两根神柱。这人若是真有能耐,势必会突破万难来到本座面前,但若是此人没有这个本事,你们就替本座出手,早早断了对方的痴心妄想也好。” 容貌俊美的凤鸣上神说完幽幽地闭上眼,这内忧外患的,果真是个多事之秋。~ 第一佰二十章 绝境逢生(一) 画着六芒星法阵的牢笼中,横贯着四条青金打造的锁链,锁链汇集之处,刚刚从昏迷中转醒的青衣狐妖惨淡着一张素颜,安静而淡漠地垂着眼等待属于他的裁决。这座封妖台地处承极仙山的南麓,虽有阳光的照射,但却也是极致的风口。此时正好有一阵风扬起,鼓胀起倾羽那身血渍斑斑的淡青色袍子,一个错乱,便将封印在他左手上的一张符咒吹得半掀了开,接着又是劲风一扫,那符咒便褪了胶体,跟着天风一道卷了出去。 倾羽浅浅蹙眉,突然感到左手掌似乎灌充了那么一点点儿的妖力,不过对于被封印于此心中已无半点希翼的他来说,反正也不曾想要逃走,所以这符咒多一张少一张的,原本就没有多大的差别。 他不知道紫极大殿那边凤羲宸和那位九华上神的较量进行到了个什么情况,但他明白不管他们谁胜谁负,对他来说都只有一种结果,就是引颈受裁。横竖都是一死,与其这样他倒宁可凤羲宸现在就把他给交了出去,也能省去其中许多麻烦……若是在之前,有人问他这天上地下最恨的人是谁,那么他的回答根本不用怀疑,绝对是以以凤羲宸首当其中!可是当真被逼到了这种进退维谷的时候,不管是怕脸上挂不住还是其他什么,凤羲宸到底还是护着他的。 只是当年那个人杀了夙桐,他是再也无法原谅他了…… 迷迷蒙蒙中,一个脚步身在封妖台的入口处响起,冷清清地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来人足上的皮靴与石质地面摩擦的声音特别清亮,步声低稳而迟缓,听得出来那人内息不顺……虽然目不能视,不过在封妖台这种地方听到这样的脚步声,倾羽知道来的只可能是他――前些日子刚在执行任务时被人打伤的御雷。 倾牢笼中的青衣狐妖有一点点儿紧张,不因为别的,只是他知道,御雷一定给他带来了她的消息―― 这茫茫世间最让他放心不下的,妆衣。 他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会被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族小女孩这样吸引,其实他们之间不过只相处了一年多的时间,也不算有太深的交集。后来她不知从哪弄来了乌夜啼要杀他,他也是毫不反抗地任其摆布;直到不久之前,他知道九华上神去找凤羲宸的麻烦,他才顿觉事态的严重,以至于不惜低声下气地请御雷替他去看看她……很多事情他不愿意去想,又或许从第一次遇见她时,他就已经沦陷,而且沦陷得一败涂地。他衔着荣光降生,曾被认定是青丘狐国五百年间天赋最佳的九尾,妖王宝座都是囊中之物;他投师凤羲宸坐下,曾被誉为魔天音创教以来最为出色的弟子,游戏世事谈笑中。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骄傲如斯的倾羽根本无法想象,有一天他会这般落魄地被锁在这里,哪怕濒死都只能做个给人添麻烦的负累,而这个人恰巧还是他最仇恨的、杀死他挚友夙桐的凤羲宸。 ――他无法想象,更加难以接受! 所以在他知道九华上神来找凤羲宸要人的时候,他甚至有几分宽慰,恨不能将此事速速了结,好过这样不分晨昏地被囚在这里。 “我代你去看过了她。”不等倾羽理清那满脑子混乱的思绪,御雷的步伐已经迈到了他的跟前,少年的语气依然冰冷,听不出半点情绪上的起伏。 “她……”倾羽轻轻张了张口,支支吾吾半响,到底又把那一肚子想说的话给压了回去:“她过得如何?” 御雷睁着一双赤红的瞳仁盯着他,似有所思般地沉默了良久,方才叹息着开口道:“不是很好。” 倾羽听罢微微挑眉,他知道御雷做事一向谨慎,在凤羲宸的威压震慑下,言辞更是十分小心。他与他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深知这个冷冰冰的少年总是喜欢把事情的程度降低一个档次来说,不管什么事到了御雷嘴里都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没。如果他说‘不是很好’的话,那通常正解就应该调高一档,可以直接理解为:很糟。 “不是很好?”倾羽重复着御雷的话,突然就想起之前试炼大会前妆衣被人鞋底藏针的那件事来,顿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慌……妆衣是个没心眼的丫头,功课虽然勤进,可思想上却是粗枝大条,莫非他走之后小柚和卫疯子没有好好照顾她、又让她受了什么委屈?他越想越怕,猛地抬起头用一双空茫的眸子盯着御雷问道:“是不是姹紫嫣红有人刁难她?” 御雷想了想,慢慢摇了摇头:“不是,姹紫嫣红的人都对她很好。” 倾羽这边才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御雷继续道:“不过她已经于一个月前离开姹紫嫣红了……” “你说什么!?”倾羽的眼睛眯了起来。明知道对方看不见,妖力也被全数封印住,可是那一瞬,御雷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从这双金色眸子里迸放出来的怒火,仿佛要把这满身的枷锁、甚至这个封妖台都一起撕裂! 似乎在想着要怎样回答,御雷略加沉吟了片刻,遂缓缓开口:“她遭到一群来路不明、自称‘圣天音’的人的追杀,现已不得已离开了姹紫嫣红。” “圣天音?呵,二百年前从天音教分裂出去的圣天音……原来是因为那把冰魄十二弦……”六芒星阵中,白发金眸的九尾狐喃喃着这个名字,清俊无双的脸庞顿时失笑:“都怨我,我当初真不该一时兴起把冰魄十二弦给她的…… 小雷,是我害了她,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御雷不明白倾羽话中所指,又插不上口,只能怔怔地看着他,沉默不语。 “那她现在身处何处?没有叫圣天音的人追上受了什么委屈吧?” “她去了北地。”御雷冷脸瞧着眼前这个脸色惨白入纸的青衣狐妖,虽然心中泛起了些许同情的波澜,可面上仍是摆着那副一脸凝重的死相,冷言道:“人现在就在维京与安川两国的交界之境……昨夜我见她时,她还衣不御寒睡在冷风凛凛的过道里,看样子日子过得很是拮据。” “小雷。”倾羽用力地咬了一下没了血色的唇线,在苍白中抿过一抹殷红,他想了一下,颤声问道:“几个月前你不是曾跟我说,维京和安川已经在北部开火打起来了么?那么她去的地方……是不是正处于一片战乱?” 御雷又犹豫了半天,最终重重点了点头。 “是。”~ 第一佰二十一章 绝境逢生(二) 倾羽顿感心中一片翻滚,一时间牵动了身上的伤处,有些难以呼吸,俯下身去剧烈咳喘起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躬身的那一刻,他忽然感受到了蕴藏在左手掌心的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妖力。 ――原本死气沉沉的眼中再度燃起希翼,倾羽不动声色地勾了勾手指,似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他还有未完成的使命,当初自己惹出来的乱子,再怎样也不应该推给妆衣去替他收拾。这是属于他的罪业,原本就应该由他自己去了断,即便是他现在被封住了全部的妖力、他也不是完全无能为力的,至少他的左手上还压抑着那么一点点……是了,只有一点点,可是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他是青丘血统最优秀的仙狐九尾,实在逼不得已他也有那条路可以走……这世上原本就不存在绝对的死路,悬崖之后必有动人的苛景,只要圣天音和魔天音的争斗一日未歇,他的使命就一日不曾终结。 如今,他还不可以死! 倾羽知道他的身上还有两处旧痛,乃当日在悲鸣树林中被紫电的狂雷千军阵所伤,至今不得见好,而今他却可以利用这一点,赌御雷这根转不过弯的直肠子能不能看出什么端倪……倾羽一咬牙,左手握成拳状提起妖力往自己身上的伤处用力一冲,哪知这身体当真差的够可以,肺腑中刚吃了痛,便吐出一大口血。[.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事实果真如他所料,御雷见状顿时吓得惊惶失措,只当倾羽是旧伤复发,抢步上前扶住他,急道:“你怎么了?” 掌心传来的妖力正蠢蠢欲动着,虽然很弱,但是如果拿捏得当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无声无息的笑意漫上倾羽的眉角,他半俯着身子,御雷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心下明白,如果这样做,他和御雷之间的友谊恐怕也只能到此止步,但他已别无选择,为今之计,他必须要准确地判断出御雷的动作和位子……机会只有一次,成败也在此一举! “小雷,原谅我。”倾羽低低地说了一声,指尖不知何时已蓄起妖力,泛着淡青色的幽光。御雷心知不妙,这才发现倾羽左手上的那张封印符咒已经莫名奇妙地不见了,当他发觉中计之时,早已避无可避地被倾羽反手扣住! 倾羽稍一提气,手指便准确无误地点中了御雷身上的两处要穴,动作之快竟叫御雷这个明眼人都吃惊万分――明明全身是伤地被锁在这里,竟还能使出这么大力气,看来一直以来倒是自己小看了他。 这两处穴位是卫枫教给他的,倾羽记得很清楚,曾经为了和他抢一盅小鸡炖八宝,他就被那没心没肺的疯子这样点过,足足定了两个时辰才得以动弹。后来他担心自己哪次不注意还会再着了卫枫的道,特地花了好长时间去研究这点穴法,想不到真正派上用场竟然会是在这样的光景下。 御雷微微挣动了一下,却发现自己连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你……你想逃走?” 下一秒,御雷就惊惧地发现倾羽开始用那只尚能使出妖力的左手一张一张地撕自己身上的符咒,他想阻止,但动惮不得的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那些符咒都是用浸泡了黑狗血的朱砂画出来的,对妖族本身具有很强的杀伤力,倾羽白皙而修长的手探上去,竟似灼烧般地冒起了焦烟,随即发紫起来。 “收手吧。”虽然被好友算计了,御雷依旧有些不忍心,劝道:“你撕掉了这些符咒也没有用,锁链的钥匙不在我身上。” “我知道的。”倾羽的神色看起来十分平静,他仍是一脸淡然地撕着身上的符咒,每被黑狗血的咒文烫到一下,就顺势拔掉一张。撕了一半的时候那只原本优雅的左手已经几乎被符咒腐蚀成了紫黑色,可是他手中的动作却从未停止:“这么重要的东西凤羲宸根本不可能放在你身上,他……从来就信不过别人。” “那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御雷死死盯着他,仍不死心。 倾羽慢慢低下了头,继续着手里的动作,拒绝回答。 “即便没有了这些封印的符咒,你手脚上还拴着四条青金锁链,没有尊主的钥匙,你当真以为能逃得掉?” “小雷,这段日子谢谢你的照顾。”倾羽说完,撕下了身上的最后一张符咒,把左手抬到嘴边轻轻呵了一口。 御雷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原来这只狐狸还是知道痛的。 只听倾羽用极缓的语气徐徐说道:“但我从来就没有指望过要靠凤羲宸的那把钥匙。” “什么?” 那一瞬御雷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素无表情的冰山脸上面色霎时一僵。 “既然想要逃脱,那么就必定会有牺牲,天底下原本就不存在十全十美的事情……我们需要权衡的仅仅只是,这样的牺牲究竟值不值得。” 御雷的声音因为愤怒有些发颤,几乎是吼了起来:“住手!你不可以这么做!” “小雷,你终归是没有爱过一个人,所以不会明白什么是奋不顾身。” 倾羽淡淡地说着,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流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话刚落音,他已经抬起来两手,四肢提着妖力用力一扯,竟任由那贯穿身体的青金锁环撕裂了双掌,生生将自己从禁锢的铁索中挣脱了出来! 飞溅的血粒,碎开的掌骨……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御雷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仿佛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般。只看了一眼,御雷便承受不住,紧紧拧起眉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既知阻止不了,御雷只能叹了口气:“疯子。” “走投无路的时候,任谁都会变成疯子……小雷,我只是别无选择。” 倾羽跄然地站了起来,脚下因为刚刚强行挣开铁索而被弄得一片血肉模糊,此刻他有些站定不稳,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几步,这才好不容易摸到青金牢笼的大门。 --------------------------------------我是等待已久的分割线----------------------------------- 小羽,雪藏了你一百多章,你终于是越狱了!史上最龙套男主的桂冠给你了喂!~ 第一佰二十二章 沧浪怒潮 离开之前,倾羽又最后踟蹰了一下,似是放不下什么,郑重地回身对御雷道:“这次连累了你,但你御雷的好倾羽铭记于心。(.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我青丘狐族从没有忘恩负义之辈,倾羽欠你一条命,来日你我二人若有机会重逢,倾羽必将十倍报答!” “等一等。”身后的御雷忽然叫住他。 牢笼门口的青衣狐妖依言停下脚步,半侧过脸等他继续说下去。 “出门直走五百米,有一处台阶,阶长一百零八级;下了台阶后右转,复行二百米便是南仙桥;过桥后往左走,穿过上天郊便可以到瑶池台,那里有直接通往下界的传送法阵……”御雷依旧是那样喜怒不形于色的冰冷语气,说完后深深地看了倾羽一眼:“保重。” 这个家伙眼睛不方便,承极天界对他来说又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御雷觉得要是不跟他说清楚,很有可能人还没逃出去又得被捉了回来…… 反正既然无法阻拦,那就干脆帮他一把好了。 —— “多谢。” 没有告辞,倾羽淡淡转身,单弱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 …… …… 祈风城郊,沧浪海沿岸。 埃尼瓦尔悠然地吹着手中的胡笳,古老而昂扬的旋律。笛声中,海岸线仿佛陷入了安睡,任由波涛轻抚着礁石,绵延至天水一线甚至看不到的远方。玉君香倚在一株大树上,似有所想般地沉默着,而阿弥则是全然不知道倾羽已经越狱出逃这件事,还沉浸在打开机关的满心得意之中。 “玉师兄,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去玉疆吧!”艾则孜从玉君香身边的那株大树上倒挂下来,两手枕在脑后,整个人颠倒着看着玉君香道:“凤羲宸足足压迫了我们圣天音二百多年,让师父和长老伯伯们受了那么大的冤屈……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手刃仇人的机会,玉师兄为什么就不能带上艾则孜呢?” “不行。”玉君香闷哼了一声,斩钉截铁地否决道:“你得回天山去把凤羲宸还活着的这件事告诉师父,这么重要的事情他老人家有权利知道,再说我们出来已经一个多月了,不该总这么让他老人家担心。” “那既然这样为什么师兄你不叫埃尼瓦尔回去传信?”艾则孜眨着一双蓝眼睛不依不挠道:“玉师兄,你这分明是偏袒埃尼瓦尔!” “吵吵吵,就知道吵!还嫌不够烦吗!?”埃尼瓦尔放下手中的胡笳,抬起头不耐烦地斥了一句:“对方是天界公开武试层层把关选拔出来的神将,不是天山下面那些供你练功的旁门小妖!就算有修为在身,我们圣天音的弟子也不过只是一群略懂法术的人类,这是去打一场硬仗,一不小心就会尸骨无存万劫不复!你当我们是去玩的吗?” 听到这话,一直没插嘴的阿弥看似不经意地往玉君香身上瞟了一眼,眼中多了几分钦佩。他说得一点儿也没错,此行生死难料,那个凤鸣上神能力如何她不知道,不过她是与风裂和御雷交过手的,他们有多少斤两她却再清楚不过。且不说那个叫御雷的扑克脸身手迅捷如电,单是风裂的隐身术,又哪里是好对付的? 不过,如果他们真的可以打开四根神州支柱上的机关,成功到达承极天界的话,到时候这三个毛头小子一定会去找凤鸣上神算那什么圣天音的陈年旧账,而她只要趁着混乱去找倾羽就可以了,到时候分道扬镳各行各道,倒也适得其所。 艾则孜怯怯地看了玉君香和埃尼瓦尔一眼,括噪个不停的声音总算缓了下来:“可是人家真的想和你们一起……” “艾则孜,别闹了。”玉君香叹了一口气,像哄孩子似地柔声道:“这件事办起来原本就十分凶险,为兄自己都没有十足的把握。你不比我和埃尼瓦尔,心无所系可以无牵无挂,就算要跟我们去玉疆,你也应该先回天山去和乣冉师伯道个别,明白么?” 听到乣冉这个名字,艾则孜微微怔了一下,神色顿时变得迷惘起来——下山一个多月,他差点都忘了在天山还有个等他回去父亲! “你对凤羲宸的仇恨有多深,为兄都明白,而且为兄的一分也不会比你少。”玉君香从那棵大树下站了起来,径自走到海岸边的岩崖上,深邃的眼中闪着亮荧荧的光:“这不仅仅是你个人的仇怨,而是我们整个圣天音!所以只消有一线希望,为兄都会尽全力去一搏,哪怕粉身碎骨,或者付出更惨重的代价也未可知……但你跟我们不一样,你从来就不是一个人,乣冉师伯全部的希望都寄放在了你的身上,即便你现在已经拥有了自己选择的能力,你也应该去征求一下那个养育了你那么多年的人的意见。” “我不是一个人……”艾则孜小声地重复着玉君香这句话,从那棵树上翻身下来:“玉师兄,艾则孜明白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把消息带回天山,等我处理完那边的事情,和父亲道别之后就去找你和埃尼瓦尔会和。哈哈,你们休想把功劳全占了,与天界武神对决这么刺激的事情怎么可以少了我?” 玉君香肯定地点了点头:“一定!” 埃尼瓦尔的笛声又悠扬地吹奏了起来,寂寞的海岸线边上,三个身着白衣的西域男子凭风而立,面对着沧浪海上千年不变的滚滚波涛,静观那乱石崩空惊涛裂岸,怒潮似狂沙! 二百年弹指而过,当年辉煌一时的天音教而今已分裂得七零八落。人们只记得投靠到残风噬影麾下的魔天音和魔天音的宗主凤羲宸,而那退居天山南脉的圣天音却渐渐淡出了世人的视线,退而求索,无人知晓。 成王败寇,不管是多么叱咤风云的往世,不管有多么意气风发的过去。百年之后,功过依然由不得真相去开口,因为史书页的撰笔总是握在胜利的一方手中。 涛声汹涌,浪潮飒飒……远远地可以看见沙滩上深深烙着一串弄潮人留下的脚印,还不舍得被冲淡。可惜世事恰恰总是不尽人意,挣扎也是徒劳,月圆月缺,潮涨潮落,时光终归会把它掩埋。 玉君香面朝大海,任由海风卷起他耳际的碎发和白色的衣袍。眼前的江山画卷是如此壮阔,而这一切,他不仅要自己看得见,更要这二百年来隐居在阴寒的天山上的圣天音上下统统看见!休养生息了二百年,此次复出,如果他们不能一鼓作气将凤羲宸击败,那么圣天音就只能继续消沉,烂在光阴的尘埃里! ——血的祭奠,是唯一给圣天音平反的方法!~ 第一佰二十三章 江洋大盗 近日,祈风国内风生水起,全城戒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传闻国库遭窃,那盗贼拿不走满满一国库的金银财宝,又不甘心抱憾而归,于是便抱着玉石俱焚的态度,打破了库中的防御墙水淹国库。这国库外的河道直通城中,经此一闹大量的银票银元便随着环城内河流了出来……据不完全统计,国库被盗当日,罗雀城中二十五条内河共有四百多人跳水,无论是懂水性的还是不懂水性的,纷纷下河一阵疯抢。水里的人还没上岸,岸边的人就前仆后继地跳下去,被踩伤、砸伤以及溺水的人不计其数,与此同时,当日罗雀城内大大小小数十家医馆的营业总额也创造了近百年来的最高纪录。 一时间,祈风的守财奴皇帝龙颜震怒,只差没将一口老血全数喷在了那近前禀报的内监总管头上!当即便下令举国缉拿犯下这宗重大盗窃案的江洋大盗,并狠下血本贴出皇榜举国搜罗知情者,承诺给提供线索者每人一百两纹银。 不日,仅仅帝师罗雀城内就有上千人前去官府击鼓举报,自称事发当日在场,能够提供盗窃者的样貌和行踪。自然而然的,不同的人对于这位神秘盗贼的描述也是各有各的不同,可谓千奇百怪层出不穷―― 宫斗版的说盗取国库的人其实就是鸿雁皇帝膝下的二皇子,行窃国库是为了积蓄财力物力以备将来夺嫡时能够和太子抗衡;武侠版的说盗贼是蜀中唐门弟子,新研制出一种神效迷、药拿到祈风国来试试威力,顺便打劫一番以解唐门近年负债累累的燃眉之急;言情版的说盗贼是一对隐居深山多年的神偷夫妇,此次二人打赌谁若偷成了这天下戒备最森严的祈风国库,他们新出生的儿子就听谁的主意起名儿……更有离经叛道的梦幻版,说是那先金锭子在暗无天日的国库中呆的时间长了,久而久之就化身出了一位美艳超凡的元宝精,元宝精仰慕鸿雁皇帝那过人的守财手腕,于是自己撞破了库墙前去一睹其风采。(.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所谓凡所应有无所不有,正当官兵们打着二十分的精神在帝师罗雀城内大肆搜捕这位江洋大盗的同时,祈风百姓则是捧着一锭锭白花花的银子在暗中窃喜着,那么雄壮的一场国库大放血,恐怕罗雀城中也没有几个百姓是一分儿都没捞着的。 当然,这些人都不会知道,如此浩气磅礴的一场国库入室盗窃案,就是出自现在正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的这两男一女的手笔。 这两个男的都是西域人,有着很好识别的坚挺五官和深刻轮廓。为首的男子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宽肩窄袖,襟口处滚着一圈碧玉色的绒边;他五官很是精致,浓密的发丛里扎着许多束编得极细小的小辫子,右耳之下俨然挂着一串长珠耳环,随着男子的脚步轻轻摇晃着,一副偏偏浊世佳公子的德行。另一个个男子留着一头不长不短的卷发,卷得很厉害的那种,也是个头高挺风流倜傥,只是神色中微透着一股深沉冷傲的心思,影影绰绰地,叫人捉摸不定。 而三人中最好辨认的还是跟在两个西域男子身边的那个少女,她穿着一件修剪贴身的红色皮甲,衬托着那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段,白皙的大腿对人半敞着。她的头上带着一顶大斗笠,阴影遮住了她四分之三的脸,使街边的人看不清上面的表情,只露出一个削尖的下巴和娇艳的红唇……不过这完全不影响她那无法抵挡的魅力,一个早上,只不过从城中的大街上小步穿过,她就引来满街男人的频频回首,一路香风。 而此刻,这个娇俏的红衣少女却是一手拉着帽檐,混迹在距城门不远的圩集里那群人探头探脑的人流中,一脸怒容地同两个西域男子围观着墙上张贴的皇榜。 皇榜边上贴着四张通缉令,是鸿雁皇帝高价悬赏之后从那上千名举报者五花八门的言辞中整理出来的较为靠谱的一份:盗窃者为三男一女,姓名不详,具体行窃原因不详,特此附上刑部按举报者描述绘制的通缉画像四张…… 其实这画像当真绘得很不靠谱,否则当事人也不敢就这样光天化日地站在皇榜之下摇头叹息。画中的三个男子一个铜铃大眼留着浓密胡腮,一个满头赖疮露着可怕的大龅牙,还有一个稍微好点,只是长了一双争锋相对的斗鸡眼。 但最不靠谱的还是那画像上女子,塌扁的朝天鼻、丰满地像喇叭花似的香肠嘴,一张脸宽得比仲秋的月亮还要圆上两圈。 这哪里是她?!这该死的画像到底有哪一点像她?!!! 阿弥觉得她简直恨不得把这个画通缉令的画师给抓起来好好鞭挞一下,最好能把这杀千刀的家伙一鞭子抽回书塾里去,让他去好好学一下什么叫画画! 所幸那日刚刚作案结束之后玉君香就让艾则孜趁乱离开了,由于当时事情还没传到鸿雁皇帝的耳朵里,所以艾则孜出城也没有受到什么过分的阻挠,不过阿弥和玉君香这边就没有这么顺利了。从祈风到玉疆,基本是要跨越东陆的东南两极,长途跋涉自然少不了几匹能够日行千里的快马;不过祈风街道窄小,早前飞鹰大帝在位时就已明文严榜地规定国内郡城以上的行省一律禁马,这一来二去的,三人在罗雀城逛了好几天竟然找不到一家马厩,南行一事也就此耽搁。 打从艾则孜离开之后,讨伐凤鸣上神的队伍就剩下了阿弥跟玉君香和埃尼瓦尔三人,阿弥莫名地不喜欢埃尼瓦尔,而玉君香和她又实在没有什么话说,如此一来这个奇怪的组合气氛也因此变得十分尴尬。加之这几日因为国库失窃一事,这些帝师罗雀城巡视的官兵也要比平时要多了许多倍,禁止出城的文书一下达,所有城中人氏都受限无法出城,所以这三人间的尴尬气氛也只能就这样保留了下来。 阿弥愤愤地看着那张通缉令,克制着自己要沉住气的同时好气又好笑地瞄了玉君香和埃尼瓦尔一眼,可这两个人却是一脸的无所谓,完全没有半点儿不高兴的样子。 还真是……沉闷的人呢。 (娱乐一下,放个缓解疲劳的过度章节,这两天文思有点闭塞,亲们见谅哈) ~ 第一佰二十四章 千里相会 正看着皇榜,那边距圩集不远处的城门忽然骚动了起来。 “喂喂喂,还又没有天理啦,大家快来看快来看,这个当差的收了贿赂还不让人进城。”有人扯着浑厚的大嗓门嚷嚷着,仿佛要把方圆百米内的人统统都给吸引过去。 事实上人的好奇心都很强大,所以须臾之后,围在这边皇榜前的罗雀城百姓已经没了大半,连同看守皇榜的守卫兵一起,统统被那边的嚷嚷声给吸引地看热闹去了。 阿弥趁着没人急忙把那张自己的通缉令撕下,揉成一团摔在地上踩了两脚。 其实就算那通缉令贴在那个一年半载的,只怕也绝不会有人认出阿弥,不过当事者依然很不甘心,踩在那张已经皱成稀巴烂的通缉令上又是蹦又是跳地咒骂着:“让你把本小姐画这么丑!我让你把本小姐画这么丑!!!” 泄完了愤,阿弥觉得心情顿时酣畅了不少,再一抬头,才发现玉君香和埃尼瓦尔早就到城门边去看热闹了。 某人只得戴好斗笠,整了整妆容跟了上去。 …… 城门下已围了不少好事的百姓,人群中,穿着花格子粗亚麻短褐黑皮肤的年轻人两手叉腰,一张高分贝大嗓门叫的不亦乐乎:“各位经过的走过的打酱油路过的,大家赶快过来看,腐败城门守卫受贿不办事啦!” 年轻男子身边,一个身穿勇服的守卫已被气得一脸酱油色:“你麦要乱讲!老子什么时候收过你贿赂了?” “大家看见没有?他还不承认了!”年轻男子见围观的人数量差不多了,一把上前掰开那个守卫的右掌,拗着那守卫的手向人群的方向展示着,嘴里振振有词:“在场的大哥大姐大伯大婶,你们给小弟评评理,他说没有收我的钱财,可这是什么啊?” 那守卫被年轻男子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个走神,掌中已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块闪闪发光的碎银子。 这是你刚刚才塞给我的!守卫刚想要为自己辩白,可掌心突然被身旁握着他手腕的年轻男子弓指用力一点,喉咙顿时像就吃了哑药似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只能张着嘴愣在那里,无力地看着边上的百姓对他指指点点。 “这些当差的真不是东西,仗着自己吃朝廷俸禄有个好职位就无法无天了。” “到哪不是这样,都是要拿了钱才给办事,想尽一切法子贪污受贿!” “吃官饭的人不都如此?中规中矩地捧着朝廷那点月银还不够给他们去郎官巷喝两壶花酒。可这拿了钱还不给办事的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些当差的真是越来越目无王法了……” 百姓你一言我一语地对他责备着,没人注意到一旁那个年轻男子脸上泛起的隐隐笑意,不一会儿,谈论声就把城楼上的守卫兵长给引了过来。 “干什么呢!围在这里吵吵吵!” “官爷,你来的正好。”那个皮肤微黑的年轻人马上见风转舵地迎上去,把手往身旁一指,道:“他,收了我的银子,但就是不肯放我出城。” 年轻人说得理直气壮的,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那个守卫身上,根本没人注意到他已经潜移默化地把‘进城’改口成了‘出城’。 守卫兵长沉下脸看了那个守卫一眼:“有这等事?” 殊不知那个倒霉的守卫已经被点了哑穴,愣是摊着手怔了半天说不出一字。 “你丫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守卫兵长扬手狠狠往他脑袋上一拍,转而咬着牙用很低的声音凑到那人耳边骂了句:“也不见你收了银子拿来孝敬大哥我!” 那守卫又是一愣,口不能言,只能眼巴巴地冲着那士兵长摇头。 那士兵长不再理他,转向对身旁的年轻男子赔礼道:“小兄弟,不好意思,末这事都怪将管教不严,回去定将他严加惩治。不过这两日城中国库失窃,为彻查此案圣上已下旨禁止一切出入,所以你还是请回吧。”说完便将银子塞回年轻人手中,手掌往城中一伸摆出一个送客的手势。 那个说不出话的守卫眼见着白白被人诬赖说受贿还要放人进城,心里一急便揪着士兵长的胳膊一阵摇晃。 许是被这么多百姓众目睽睽看着,守卫兵长此刻脸上有些挂不住,又不好发作,只能低叱了一句:“扯什么扯!老子都不急你丫的急个鬼!你小子等着,老子一会儿再跟你算账!”语毕守卫兵长朝人群挥了挥手:“大伙儿都散了吧!散了吧啊!” 见好戏结束了,看热闹的人只得没劲地四散而去。人群散开,方才被里三层外三层堵在人墙外的阿弥这才看清这场闹剧的几位主演:一个国字脸守卫,一个胖头士兵长,此外还有那个旗开得胜的生事者――一个小麦色皮肤的短发青年。 目光落到最后这个人身上的时候,阿弥隐在帽檐下的红色瞳孔微微一收。 “卫疯子?” 那人也看到了她,兴高采烈地扬着手冲她招呼道:“嗨~~阿弥!” 卫枫本身嗓门就很洪亮,而且面部表情要比多数人丰富许多,加上他着装另类,行为又特别不拘小节……这会直呼其名地朝阿弥走来,硬是把满大街没散尽的注意力全部从方才那个守卫那边转移到了这个红衣少女身上。 阿弥低下头去,无奈地扶额。 可还没等卫枫走到阿弥跟前,两个白色的身影就忽然从人群中闪了出来,横出一手长身而立地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是谁?”那个头上扎着许多小辫子的男人慢悠悠地开口。他操着一口有些发音不准的西域腔,脸蛋却十分俊美,虽然没有表情,可眉宇间却透着一种阴枭冷峻的气息。是了,就是这样的感觉……自打阿弥第一次见玉君香时,他的这种表情就让她产生了一种难以言状的压迫感! “我是谁?”卫枫丝毫不为所动,面色从容地平视那双深邃的双眼,语气里却闪过一分莫测的锐利―― “这话应该换我问你吧?你像个栅栏似地挡在我和我的女朋友中间,还好意思问我是谁?” ~ 第一佰二十五章 天赋异凛(一) “哦?”玉君香淡淡地应了声,侧身看了看一前一后的卫枫和阿弥两个人,用那种满是怀疑的口气,问道:“难道阿弥小姐不是为了搭救未婚夫才跟我们一道上承极天界讨伐凤羲宸的吗?那这个人又是怎么回事……阿弥小姐,你是不是应该给我和师弟解释一下?” 阿弥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一时间要怎么开口也打不出个腹稿,只得神色慌乱地看了卫枫一眼。(.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见他毫无反应,阿弥更是心中无底,整个脸几乎要红到了耳根子去,忙又低下了头,不置一词。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埃尼瓦尔落井下石似地冷着脸凑了上来:“要么她的未婚夫另有其人,要么去承极天界什么的就是她编出来假话。” “我不……”阿弥想要申辩,可是话没出口就顿在了喉咙里,因为她发现埃尼瓦尔这个讨厌鬼说的全都是事实。卫枫现在就站在那里,而能言善辩的她却忽然什么也说不出口,当着他的面撒谎是一件十分可耻的事情,如果那样做她一定会看不起自己。 “她没有骗你们。”犹豫不决间,反倒是卫枫接过话头,爽朗的年轻药师抿着嘴笑了笑,很自然地说道:“她的未婚夫确实另有其人,而且这个人我也认识,是我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他知道了? 阿弥脑子彻底卡壳,懵在那里,一颗心砰砰乱跳着。 ——卫疯子,你生气了吗? 只听卫枫深吸了一口气,处变不惊地对玉君香说:“不过好像从来就没有人规定,有了未婚夫就不可以有男朋友吧?” 玉君香饶有兴致地把眼睛眯了起来:“是啊,从来没有。” …… 玉君香和埃尼瓦尔走在前面,后面并排跟着阿弥和卫枫,四个人各怀心思地走在街上,气氛有些尴尬,滨海的风很凉。 阿弥转头瞄了眼神态自若的卫枫,刻意压制住自己的声音,装作很平常的样子,问他:“你怎么来了?” “我还要问你呢,你要走为什么也不跟我打声招呼?知不知道这样不告而别,会让人很担心?”卫枫也很平常地回答道,对倾羽的事避而不提。 阿弥是心里憋不住事的人,想着她跟倾羽的事跟卫枫摊牌只是早晚的问题,横竖都得面对,索性心一横转回正题:“那件事……你都知道了?” “嗯,柴荣已经告诉我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他低低地应道,表情上没有什么波澜。 “你不介意吗?”这多嘴的死丫头!阿弥默默在心里骂了柴荣一句,有些惊诧于卫枫此刻的反应。 年轻药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要介意?” 阿弥怔住了,微微眯着眸子盯了他半晌,语气忽然间变得有点失落:“之前一直瞒着你。” “但你现在已经对我坦白了啊。”他耸耸肩,豁达一笑:“哝,咱们扯平了。” 她想了一下,抬头道:“卫疯子,你得回去,这事你掺和不了。” 她又想起了那日在离合镜中看见的事情,浑身突然一个哆嗦,心里有个小人儿正掷地有声地冲她喊着:不可以……绝不可以让卫枫卷到承极天界这个漩涡里来! 卫枫两眼直钩钩地盯着她的红色眸子:“你怕我会拖你后腿?” “这件事很危险,你毕竟是个人类。”她没有正面回答,立场却很清楚。他四下张望了一下,忽然指着前方不远处临街某座小楼上的一盏霓虹色花灯,问:“看到前面那盏灯了吗?” 阿弥顺着他的手势望去,不远处的屋檐下的确挂着个红透透的东西,在朴实的木楼小街上显得格外招摇。 她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卫枫把手伸进口袋里随意一抓,摸出颗米粒儿大的决明子,转头对她神秘一笑,说:“看着。” 只见那颗决明子突然像绷在弦上的箭矢一样飞了出去,遂渐在空中滚成一个泛着蓝光嗞嗞作响的电球,目标直逼那盏花灯——! 电球碰撞上鲜艳的彩纸,‘嘭——’的一下,那个前一秒还在风中吐艳的花灯就烧了起来,连带那个电球的余威,波及得华灯下的窗台上那一排盆景,霎时惊作花瓣一片! 路旁的行人急忙呈一个扩散的圆一样向外围避开,待到阿弥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一行四人正好走到那座小楼底下,一瓣霓虹色的碎纸片还燃着火星子,这才悠悠达达地从楼上飘了下来。 阿弥不可思议地看着身旁这个与自己并肩而行的年轻药师,连走在他们前面的玉君香和埃尼瓦尔也转了过来。 “什么东西?”埃尼瓦尔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卫枫看得出阿弥不喜欢这个西域卷毛,敷衍地应了一句,又旁若无人地转向阿弥:“我不明白我的身体为什么会有这种能力,不过那次在树林里和扑克脸交战之后,我每天都在练习。” 他握起她的手放到唇边了轻轻印了一下,柔声说:“阿弥,让我帮你。” 阿弥忽然觉得她今天看这肿小麦色的皮肤特别顺眼。 不过她还是很理智地抽开了那只被卫枫握着的手,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不要,本小姐自己能应付。” 卫枫的手尴尬地悬在了半空,空气顿时就凝滞在了那里。 “为什么?”他凝视着她,脸色看起来有些发青:“他也是我的朋友。” “你这点小伎俩去玩玩杂耍哄小孩子开心还可以,不过要说上承极天界……”为了决断卫枫与她同行的念想,为了防止她在离合镜里看到的那件事发生,阿弥只能冷笑着打击他:“就凭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你以为你是谁?” 卫枫双眉皱了起来。 小街上行人如梭,方才那座的小楼的主人正拿着扫帚清理着地上的花灯残片,一边扫一边嘴里还在念叨着‘真是怪哉怎么好端端地就掉下来了呢?’,殊不知路的这头,一双赤红的眼眸正和一个短发的年轻人剑拔弩张地对峙着,不过须臾的光景,两双眼睛里的神色已是瞬息万变! 见气氛不对,玉君香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这大眼瞪小眼的两人。 ~ 第一佰二十六章 天赋异凛(二) 阿弥的心跳得厉害,身子也颤得紧,但她只是倔强地低着头,并没有看卫枫的表情,只是感觉面前的人正火燎火燎地凝望着自己,心头顿感一片酸涩难当。 “你总是这样,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扛着……”卫枫眼波流转,居然没有生气,只是叹息了一口道:“你的心明明就很软,可是你偏偏要把自己伪装得很坚硬,像是一把双刃剑,伤人三分再自伤七分。阿弥,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你身边的人会怎么想?” 卫枫一番掏心吐肺的款款真言,说得阿弥是无语以对地怔在那里,感觉自己一个拳头就像打进了棉花。她方才那样说话,这卫疯子居然一点儿不生气,看来对这个厚脸皮的家伙,她想把他打发走的那点心思还是不起效的。 “本小姐就是在为你着想才不愿意让你跟着我们的。”阿弥干脆坦白招了,她若不说估计他永远也不会明白,这家伙真的已经直拗得没药可救了!“卫疯子你真是个迟钝的笨蛋!” “彼此彼此,别扭的白痴!” “……!!!” “两位别吵了,其实玉某觉得这位兄台的操控雷力的身手还是有一套的。”眼见这对冤家又开始打起了嘴仗,为了耳根子清净,玉君香只能再次充当起了和事佬。“依在下所见,此番讨伐凤羲宸偌得兄台相助,必是一遭乐事。” “听见没有听见没有?人家都说我身手不错。”卫枫满脸得意地趁势追击着,忽然转身很认真地拍了拍玉君香的肩膀,憨笑道:“帅哥,你可真是慧眼识人!不过我能不能问一下……凤羲宸是谁?” 阿弥一脸无奈地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他让人把倾羽抓走的。” 卫枫浓眉微微一拧:“我怎么听柴荣那丫头说是个什么神仙把瞎子抓走的?” “凤羲宸的神号叫做凤鸣上神,整个承极天界都归他管。” “这么洋气?!”卫枫露出一个惊叹的表情:“那他岂不成了玉皇大帝?” “玉皇大帝?”阿弥呆了一下,这个卫疯子好像又在说些她听不懂的话了。 “呃……是我们那儿的家乡话,意思就是天界的头子,所有人都得听他的话。”卫枫差点忘了东陆这个时空和他所生活的世界根本就是两码事。 “对于承极天界来说的确如此,不过欲界天有三十三天,它们是以相互依存的形式平衡存在的……反正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 卫枫听得仍是一知半解,但眼看阿弥话下已有些不耐烦之势,接二连三的问题只能‘噢’了一声后就此打住,从而转回正题:“对了,你们到底是为什么一直逗留在罗雀城里?” 这次接话的是一直缄口不语的埃尼瓦尔:“这位兄弟你也看到了,现在城内正在戒严。不过在下和我的师兄倒是有信心打发那些官兵……关键的问题是,这里去玉疆路途遥远,我们需要几匹良驹。” “这个好办,包在我身上吧。”卫枫很有信心地揽下了买马这件事。 埃尼瓦尔奇怪滴看了看卫枫后又看了阿弥一眼,好像在问‘她同意了吗’? 卫枫很识趣,蹭到阿弥身边便开始撒娇:“阿弥……” “不可以!” 他朝着天空伸出三根手指:“绝对不会给你惹麻烦,我保证。” “都说了不可以。” 他想了一下,突然问:“阿弥,你的眼睛是假的吗?” “?”她不解。 “如果它是真的,怎么会这么漂亮?”他开始发射社会主义的糖衣炮弹。 “……”某人顿感浑身都鸡皮疙瘩了一下,刻板地按捺着,“死开!” “其实你今天的鼻子也……” “随便你好了,不过到时候要是被扑克脸追着打,本小姐可不会帮你。”为了防止卫枫说出什么更肉麻的话来,阿弥干脆恶狠狠地打断了他。 “你答应了?”某人欠抽的脸上登时笑出一排扇贝似的牙齿。 “碰上你这么个臭不要脸的,就算是本小姐不想答应,难道又阻止得了吗?”阿弥白了他一眼。 “看见了吗?”一旁的玉君香似笑非笑地拍拍埃尼瓦尔的肩膀:“学着点。” 埃尼瓦尔脸嗖地一红:“玉师兄莫打趣我。” “为兄一片好心,怎么成了打趣?”白衣翩翩的年轻人绷着张‘正直’的嘴脸:“小湉可是亲口对我说,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冷漠无趣。” “她……”埃尼瓦尔愣了愣,别过头去闷哼一声:“她怎么连这话都跟你说。” “你不必介意,我想是因为我要比你‘有趣’那么一点点吧。” 两人说着相视一笑,这才发现阿弥尚在身侧,而那个行为让人匪夷的黑皮肤年轻人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的,他突然回过头,扯着他那张浑厚的大嗓门朝这边喊道:“喂,你们别乱走,就在这儿等我哈!” 三人再度引起满街群众的围观。 玉君香赶紧转身把脸埋进掌中,装作不认识这货。 只有埃尼瓦尔还傻乎乎地贮在那里,完全不在意满大街看猴似的目光,问阿弥道:“他干嘛去?” 阿弥似乎也忘了自己看埃尼瓦尔不顺眼这事,两眼盯着卫枫渐小的背影,“他说去给我们找几匹马。” 玉君香和埃尼瓦尔的表情都带着那么点点的半信半疑,这罗雀城内既无马厩,这个信誓旦旦的家伙又准备去哪里变这么多匹出来? 神奇的是,仅仅过了一会儿,卫枫真的赶着好几匹马出现了。 阿弥迎上前去帮他牵住缰绳,只见那马儿个头高骏,眼鼻都大如铜铃,口牙深远,胸板平实,鬃毛更是光泽垂顺,都是无以数二的好马。心下微不禁微微一喜,夸道:“卫疯子,有两下子啊。” “果真良驹。”玉君香也彬彬有礼地赞了一句:“请问兄台是从哪找到的?” “赌马场。”卫枫漫不经心地应道。 “赌马场?”玉君香轻轻挑眉,看向卫枫的眼中亮起一抹钦赞:“……原来如此,是那些每日战败换下来准备处死的,稍微贿赂一下屠侩便可,玉某在罗雀城周旋了几天却一直没有想到,真是惭愧。” 埃尼瓦尔沉吟道:“玉师兄,那我们回客栈准备一下,今夜宵禁后便动身吧。” “也好。” ~ 第一佰二十七章 花痴仙子(一) 南仙桥边,隐约可以听到潺潺的流水声,从云里雾里不真切地传来。桥下是翻滚的滔滔云海,似一方大湖,烟波飘渺中竟还冒着几枝菡萏的花尖,根茎不知通往何处。湖岸一周地势平缓,不远处渐渐往上便是一百零八级天阶,通往封妖台。除了伏魔神使、凤鸣上神和他手下的那四位武神,一般仙人平日里是不会往那里去的,只因那封妖台千百年来囚禁的都是些犯了重罪的强妖,戾气太重,修行稍微不够就会有损神识。风里飘摆着毛绒绒的柳絮,四周弥散的尽是芙蕖花甜腻腻的香气,有姿容曼妙的少女慢慢穿花而行,轻颦浅笑,窃窃低语,正是上天郊的月见、茉莉两位仙子。 “月见姐姐,按我说你这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凭什么他凤鸣上神一开口咱们就得天天来给雷神将治伤呀?”左边的蓝衫女孩看起来极为活泼,一路上都像只麻雀似地括噪个不停:“咱又不得他什么好处。” 右边的黄衣少女宠溺地掐了一下她的小脸,反问:“那茉莉你也不得我什么好处,又为什么愿意每天都陪我来呢?” “姐姐这话说得好生见外,人家这么说还不都是为你好么?”茉莉仙子被说得嘟起了嘴,圆扑扑的脸蛋儿上写满了委屈:“说白了,就算是雷神将执行任务时受伤在先,要不是凤鸣上神以办事不利为由落井下石地罚了他五十廷杖,他哪能伤成那样啊?” “大家都是仙友,凤鸣上神的品级又在我之上,虽然没有直接的从属关系,可是他既然开口了我也没有拒绝的道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而且凤鸣上神长得那么好看,不过举手之劳便能卖他个人情,让他就此记着我的好……”月见仙子说着眼睛机灵一转,笑道:“茉莉,你说我又何乐不为呢?” “原来月见姐姐你是贪图凤鸣上神的美色呀!”蓝衫小仙子大彻大悟。 “去去去,别把你姐姐我说得跟个女流氓似地成不?”月见仙子才刚把自己和‘女流氓’撇清了关系,很快又搬来石头往自己脚上一砸:“其实不止是凤鸣上神,茉莉你发现没有?雷神将生得也是蛮不错的……” “唔,五官的确也还算英武,就是人太不苟言笑了些。” 月见仙子不以为然:“可我觉得他浑身上下就是这点最可爱。” “那月见姐姐觉得他的师兄风神将如何?”茉莉打趣道:“妹妹我倒认为他比雷神将要俊美一些呢。” “他啊?”月见皱了皱眉:“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人神智不全。” 两个女孩正有说有笑地谈论着,月见仙子突然瞥见不远处的南仙桥上有个淡青色的身影,走的很慢,远远地看去身形高挑很是修长。她想要靠近看看究竟,又不免有些踌躇,知道旁边这个丫头是个麻烦多事的主儿,于是便转头对她说:“茉莉,我好像有东西忘在紫极宫了,不如你先回去吧。” “啊,月见姐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蓝衫少女轻微抱怨了一句,无奈道:“那我先回去了,你也快一点哦。” “嗯嗯,去吧去吧。” 打发走了茉莉仙子,月见便往南仙桥上那淡青色的去了。走到那人身后,她才发现那个身影是完全陌生的,而且这个人的手上、脚上,还有身上的好几个地方都湿漉漉地淌着血,像是刚受完什么酷刑。 “敢问阁下是?”她犹豫了一下,终是叫住他。 倾羽此刻早已化回了人形,听到月见仙子这一叫,脚下只能停了停,背对着她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伤得太重,硬闯着逃走是可能了,而且那样只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略想了想,这身后的人是个女子,他们狐族有种与生俱来的媚术,他倒是很久都不曾用过,也不知时隔多年,退步了没有? 他提起妖力,心里隐隐有些苦涩――原来这副皮囊,竟没用到就剩这点用处了。 月见就那样定定地站在那里等着对方的回答,可是面前的青衣人什么也没有说,而是悠然地转身,清浅地微抿唇线,对她笑出了一个风华无双。 ――小仙子一颗芳心登时就如春水荡漾小鹿乱撞,只差没有怦然而出! 面前长身而立的这个男子简直一十足的妖孽,柳叶眼,薄藕唇,长发半散,只用青碧色的玉带在脑后系着简单的一缕。他五官精致,面容上犹如笼着一层淡淡的青雾,虽然青衫染血,可那傲雪欺霜的一张脸让他看上去仍然一尘不染,直叫月见仙子惊为天人。 可这矛盾的想法刚冒出来就叫月见仙子给亲手扼杀了,天界之上,何来妖孽?既非妖孽,能出现在天界的不是天人,又是什么? 再定睛一看,这人美则美矣,死黑的眼中却是一片空蒙,居然是盲的。 嗯,不管怎么说,这人要比凤鸣上神还好看,这么邪魅的美男子一定不能轻易放过了,好歹也要打听出个所以然来,不然她月见仙子猎奇的名号岂是白当的?她定了下心,向倾羽行了个福:“小仙上天郊月见,敢问仙友名号?” 听到这话倾羽也是怔怔一愣,原先不过是想施点媚术让这女仙放他一马,哪晓得弄巧成拙,直接被人家当神仙了…… “原来是月见仙子,久仰大名。”他也不解释,想起粘在身上那些软茸茸的柳絮,随口道:“小仙持柳。” 持柳?是‘戏持柳线量春水,闲引荷杯酿绿茶’的那个持柳吧……唔,真是个好名字,她记住了。这人似乎一点儿也不怕她,等回去了一定要找个机会打听下这位持柳仙君住哪儿,将来忙里得闲的时候再抽空去登门拜访下。 “请恕月见冒昧,敢问持柳仙君这一身的伤是怎么回事?” “多谢仙子关心。”倾羽不动声色地把手拢进袖子里,以免被对方看出什么端倪,语气疏淡地拒绝道:“是持柳捉妖时自己不小心被伤到了,回去静养几日就好,不碍事。” ~ 第一佰二十八章 花痴仙子(二) “可是依月见看,仙友这伤倒不是静养几日便可解决的……赶巧小仙学的便是治愈之术,仙友若不介意,不如让小仙看看如何?” 这下子倾羽动容了:“仙子可以帮在下治伤?” 若不是被身上的伤所累,他的妖力至少可以提升到现在的好几倍,全好的话以他的血统和妖力,东陆之上原本就没几个可以与他抗衡的人。(.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可以。”回答很自信。 “那……要很久吗?”他想了想,又问。 “持柳仙君身上的伤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最近一年才加上去的新伤,还有一类是积压了上百年之久的旧患。”月见仙子从容不迫地望了他一眼,如实说道:“这新伤虽新,却也伤得极重,须得借用瑶池台的仙泉洗浴,加之有小仙从旁助力,费时一个月便能见好。至于仙君的眼睛,小仙不敢相瞒,想要复明恐怕需要须弥山神兽麒麟之血的灌溉方能再生,不是短时间内能够解决的。” 倾羽苦笑了一下,眼睛他是根本没指望还能复明,不过听说身上这伤要费时一个月,如此说来也是不可能的了。就他现在的情况而言,若不赶快离开,莫说一个月,就是多拖延一个时辰,凤羲宸都极有可能发现他已出逃这件事,到时候那个人再派出一大堆追兵,他恐怕就真的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持柳现在还有一点事要办,所以难以回谢仙子的美意,不如请仙子告知府上的位子,今后有机会持柳必当亲自登门,到时候再请仙子为持柳疗伤吧。”倾羽拒绝人拒绝得很客气,也很给人台阶下,几乎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那也无妨,小仙就住在上天郊,持柳仙君若是要来随时欢迎。”月见仙子生性单纯,完全没有听出倾羽言下的拒绝之意,听说倾羽要去自己府上,登时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不过仙君还是容小仙为您止了血再去办事不迟。” “止血……?”不是说要很久吗? “嗯,这个只要一会儿就好。”似是看出了倾羽心中的疑虑,月见仙子勾着嘴唇轻轻一笑,便伸出两掌便对着倾羽念起了咒语:“由广袤大地中诞生的最强大的力量,籍由我血的联系将您呼唤至此,请用您的仁慈斩断腐朽与病痛,我将于此传承永恒的契约,以我个人之名!”(要死……赶脚都成了西方文,我编不出来了行不行?=_=) 咒语的诵读声中,月见仙子轻闭着眼,掌心发出萤火般淡黄色的光芒,光芒抚过之处,那些伤口竟如同凝固了一般,慢慢地收小,血迹也随之渐渐消失。(.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倾羽看不见身上的变化,只觉得手足上的痛感弱了许多,体内妖力虽不说完全恢复,却也比之前那种苟延残喘的境地要强上不少。 “好了呢。”月见仙子收回手,光芒从掌中隐去,额上有涔涔渗出的汗珠:“持柳仙君,试试看小仙的医术可还让你满意?” “仙子好精妙的手法……”倾羽将伤痕累累的左掌抬到面前握起又伸开,空洞的眼眸穿过那转瞬就愈合了一半的裂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多谢了。” “嘿嘿,不必客气。”倾羽夸得很淡,但是那一声‘多谢’听得月见仙子是心花怒放,近几年天界盛传着她好男色的威名,许多男仙见了她是避之不及,连多说两句话的胆量都没有。像那个须弥山的九华上神,仗着自己长了张好脸眼睛就高到了头顶上,上次她奉沙迦天主懿旨去送东西,那九华上神直接闭门不见,还青鸟传书到善见城,说是非得换一个仙使才肯开门……还有琨沙仙君、朔白仙君,包括凤鸣上神身边那个丑的要命但是自我感觉极度良好的伏魔神使,不管是她看得上眼的还是看不上眼的,见了她一个个都跟躲瘟疫似的,风度扫地气质全弃,哪如眼前这位持柳仙君这般淡定尔雅? 小仙子想着忽然贼兮兮一笑,口水半流无比猥琐。 好在倾羽看不见。 “今日之事多谢仙子,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改日再去府上道谢。”就算知道后会无期,不过演戏演到足,倾羽仍旧装着个仙风道骨的德性各套地说道。 “道谢就不必了,不过仙君有空倒是可以常去那小仙那里坐坐,小仙也能帮仙君把剩下的伤治完。”月见仙子笑盈盈地说道,她确信这个美男子持柳仙君已经记住她了,出师大捷,勾搭成功! “那在下告辞了。”倾羽笑笑。 “仙君慢走。”月见仙子屁颠屁颠地朝那淡青色的背影摆着手,一张还算娇俏的脸蛋此时笑得窑子门口送客的姑娘的还灿烂:“有空要来府上玩儿啊!” 倾羽此刻已顾不上这些,身上的伤才刚好了一半,走出月见仙子的视线后得了力便往瑶池台一路飞奔,脑中似有个声音在召唤着,要尽快,赶去妆衣身边! …… 播月城―― 坐着妆衣和乐正风清的马车缓缓从元厝城驶进安川国都已经是五天后的黄昏,马车进城后没驶多久,妆衣就发现早已有一大队人马抬着个金色步辇候在那里。这里的码头上依旧悬着华阳府的大旗,但这艘船显然不是华阳府的。步辇前后各悬着两面黑绸旗帜,上面用金色的丝线绣着狼图腾,总共四面彼此呼应,在晚霞下闪耀着难以名状的光泽。 就像祈风国的人信奉鸟灵一样,狼是代表安川人皇家的图腾,而黑色是象征着皇族权利的颜色,敢在黑旗上绣着狼图腾的,必然是安川皇族。 “他们是谁?”妆衣扒在窗边问道。 风清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吉热木图――安川的大王子。” 她警觉地转身看了身边正闭目假寐的乐正风清一眼,难道这场战争……? “你不要多想。”风清突然睁眼,像是读到了妆衣的心里话似地低声说了一句,吓得妆衣整个人贴到了马车的内壁上。他淡淡看着窗外,说:“就算本王再憎恨那个人,也不会拿自己的国家开玩笑。”~ 第一佰二十九章 两国密谈 听了这话妆衣心里就像有个石头放了下来,发现自己误会了乐正风清,心中难免有些歉然。正思量着要不要道歉,可想想又觉得这个乐正风清还真敢说,原就是个在旻宗面前不受待见之身,一会儿说要他辅佐,一会儿又承认自己对王座上那个人的恨意……难道他就不怕她到官府去击鼓参他一本? 妆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种事王爷最好还是不要告诉我。”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已选定了借你之谋辅佐本王,本王自然要信得过你。”风清将微挑的桃花眼转向了妆衣,低声嘀咕道:“别人我才不屑说。” 因为声音很小,妆衣并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她抬眼看了看他,见对方正专注地看着窗外,侧脸对着自己,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于是只好从风清那句话的另一半切入:“我可没有答应。” 气氛忽然就冷了下来。 这时对面步辇上一名小卒跑了过来,单膝跪在乐正风清和妆衣所坐的马车前,隔着车帘上前禀报:“我家主人请尊驾上前一叙。” “知道了,你先过去回了,本王准备一下稍后就到。” “喏!”小卒应了一声,妆衣便听到车帘外传来啪啪啪的步子声,大约是那个小卒小跑着退了回去。 见妆衣不说话,风清忽然叹了一口,轻轻慨叹道:“这次战争是安川可汗和他手下一个叫拜里赤那的少帅一手策划的,此外还有一个来路不明的国巫在从中作梗。本王已经派人调查过,安川的大王子吉热木图是安川朝野上下反战声最高的一个,这种主要原因是拜里赤那和安川的二王子伊特格勒相交甚好,当然吉热木图也想借此讨好维京,为将来斗败伊特格勒登帝铺好外邦的交际之路。 故而本王千里迢迢自封底赶来,就是想和这位吉热木图王子联手,尽可能用和平的方法平息这场战争。” “战争的爆发并非源于统治者的一时冲动,而是人心永远也不会满足。”妆衣淡淡道:“他们只会想着在自己的政绩上记录下几笔伟大的丰功,根本不会去计算这样做会造成多少人家园残破,血亲流离……且不说王爷这样的举动能否平息两国之间的战事,即使见效,也只不过维持短暂的和平罢了。” “子静,你错了。战争是淘汰弱者,改变僵化世界状态的巨大力量,在战争无穷尽的摧毁力后面,总是蕴含着一股更为强大的新生力。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虽然从小家小众来看这是一场灾难,但从整个文明长河的进程中,它却有着安逸永远无法具备的更新力。 当位者,应于安思危,于治思乱。在王权的道路上,不管是内政、兵法、邦交亦或智谋,落后的一方就注定要被屠杀,被奴役,这是千古不变的事实。正是因为这样,战争才会逼迫一个帝王去励精图治,鞭挞着他的国家发奋图强,任何想要否定这一点的想法,都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说到这里乐正风清眉锋一挑,似是触动了什么心思,神色有些讥讽,看向妆衣的目光也变得更加灼热:“就维京现在这样不思进取的现状,即便今日安川人不起兵,邻国的祈风、蓝毗、火镜也终有一日要揭竿而起……子静,你说它又能逃避到什么时候呢?” 妆衣有些怅然地靠回车壁上,神思恍惚,她知道乐正风清的话虽然说得残忍,却也半分不假。 若不提高自己的能力,光靠逃避的确是没有用的。 谈话间,风清已经不紧不慢地换好了一身华贵的貂皮轻裘,对妆衣道:“不能让吉热木图王子等太久,子静你就在这里等一会儿,本王去去就来。” 妆衣怔了一下,秀美微皱:“王爷要这样一个人去见那个安川王子吗?” 言下之意,你就不怕安川那群野蛮人把你给扣押了? “聂卿学会担心本王了?”桃花眼里满是笑意。 妆衣没空和乐正风清这个自我感觉膨胀的不正经玩语言游戏,直接道:“我是怕他们以此要挟维京。” “这你大可放心。”风清似乎早就料到妆衣会是这种反应,无所谓地笑笑:“本王不招皇上待见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天下皆知那个人已经罢黜了本王的兵权,朝堂之上也不让本王靠近,不过一个手无实权的自在王,安川人挟持本王对他们一点好处也没有。倒是那个人一向行事虚伪,就算心里再想置本王于死地,如果知道了本王被安川人劫走,还是会碍于‘兄弟情谊’和天下人颜面出手相救。安川人已经开罪了那个人,应该不会再蠢到来招惹本王,不然他们在维京就连半个能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了。” “那王爷自己小心,尤其是入口之物,还是尽可能能免则免。”妆衣想了想,说:“子静倒不怕他们挟持王爷,只求王爷不要因此受控于人。” “多谢聂卿提醒,一定注意。”风清玩味一笑:“本王去了。” “嗯。” 妆衣点点头,看着乐正风清朝对面不远处的那个步辇走去。 …… 风清走后,妆衣立刻背上冰魄十二弦跳下马车,往城中人群较密集的地方钻去。虽然说跟着乐正风清好吃好住……呃,应该算好吃好住吧,当然睡在走廊里是妆衣自己选的,混迹了两天,原先说好了只需将他从郡衙里救出来她就可以功成身退,可是看乐正风清这个架势,根本就没有一点儿打算放她走的样子。妆衣静观其变了两天,一直在寻找机会,难得等到乐正风清去跟安川大王子谈事情又没有什么危险,现在不开溜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跑至一个巷口,正当妆衣觉得乐正风清不可能追上来找到她而暗自庆幸的时候,忽然发现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挡住了她的去路,似是等候多时。 妆衣停下来,警惕地后退了两步。 ~ 第一佰三十章 魔宗使者(一) 立在妆衣身前的是个十分奇怪的组合,两人一男一女,男的是个少年,至多十七八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细绸料子的青色扎腿短打,长发梳成辫子垂在脑后,肩膀上停着一只乌鸦。女的年纪上看起来要稍微大一些,估摸着横竖也有二十五六,不过却是万里挑一的妖娆绝色,她身材高挑,半露着香肩玉颈,也是眼波款款,风情万种。 此时,那双风情万种的如丝媚眼挑逗地落到了妆衣身上,笑着道:“等你好久了哦,小狐狸。” ——小狐狸? 唉,看来又是找倾羽麻烦的,她怎么就恋上个仇家这么多的主啊…… 妆衣生咽了一口口水,悄悄把右脚向身侧挪了挪,摆了个蓄势待发、最容易逃跑的姿势,面上仍是不动声色:“请问二位是?” “哎呀哎呀,干嘛这么严肃,一见面就自报家门什么的多没情调。”高挑的女子忽然轻启红唇笑了起了,向前走了两步,低头伏在妆衣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巧笑:“其实靠近了看你也还是蛮可爱的呢。你问我们两是谁,狐狸不是最聪明的吗……不如,你猜猜?” 那女子呵气如籣,让妆衣只觉得耳根子暖呼呼的,但更多的是**,别说是夺路逃走,连脚下都顿时没有了力气。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妆衣很想告诉他们,你们俩认错人了,可是一想到后面还有那啥圣天音的人在追杀,万一他们发现了她是个冒牌货,就等于好端端地扔掉一把庇护伞! 最后,她什么也没说,只能干巴巴地打了一个颤栗,任由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跟着竖了起来。 “妃嫣姐姐,你吓到他了。”那少年一脸无奈地上前将妆衣身边名为‘妃嫣’的绝色女子劝开,很好脾气地转向满头大汗的妆衣,赔礼道:“实在对不住,我着姐姐就是喜欢玩闹,小兄弟你不会介意吧?” “不、不会。”等到妃嫣将挨在耳边的脸蛋挪开,妆衣这才松了一口气。 ——什么叫不会介意?就算介意她也不敢说好吧! “我叫狼鸦,这位是妃嫣。”长辫子少年很有礼貌地介绍着:“小兄弟你不用害怕,我们都是魔宗的人,特地奉少主之命前来接你。” 虽然之前西岭雪有交代她危难时刻可以投靠魔宗,不过当这两个魔宗的人出现在妆衣面前号称是奉命来接她的时候,依旧把妆衣吓得不轻。 魔宗少主?该不会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魔王残风噬影吧?他们、他们要接她去见魔王?不行,谁知道魔王和倾羽之前认不认识,看这架势还专程派人出来接,想来八层也是认识的。妆衣越想越觉得心乱了,万一她到了魔王的面前,魔王认出她不是倾羽怎么办?会不会一怒之下治她个‘欺君之罪’?妆衣脑中灵光一闪,不知怎么的之前在太平村地窖里的那惊魂一幕又浮现在了她的眼前……欺骗皇帝是要被杀头的,那么欺骗魔王……会不会被挖出肝脏煮了吃?! 以前在聂府的时候,几位姨娘是特别喜欢看戏听曲儿,因此父亲也经常会请一些戏子和说书的上门表演,妆衣隐约记得在那些个故事里,魔王好像都是最喜欢吃人的。 真是刚出龙潭,又入虎穴,她都觉得有些后悔从乐正风清那里逃出来了。 冷静。冷静。冷静。 一定要冷静!!! 毕竟她现在还没被带到残风噬影面前,所以事情还没发展道最糟糕的一步,对,她一定要想办法,只要能想出办法让自己见不成残风噬影,那么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关键是,现在该怎么办?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顺理成章地见不成残风噬影? “喂,你这小狐狸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出神?”见妆衣发怔,妃嫣伸出一个巴掌在她眼前上下晃了几下:“我家狼鸦少爷在跟你说话呢,你倒是听着没有?” 这一晃倒是提醒了妆衣,倾羽的眼睛是瞎的,她差点都忘了这事,话说如果刚才她在这两人面前的各种反应,会不会早就把她是冒牌的这事给暴露了?还好,想起来的还算及时……她心里捏着一大把汗,眼睛也不眨一下,直直地穿过妃嫣的手掌望着前方。无奈之下,妆衣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装! 妃嫣微微皱起了眉头,她怎么突然觉得……这狐狸眼神儿好像不对啊? 她转向身后的狼鸦,投给他一个问询的眼神,狼鸦也是微微皱眉,无可奈何地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摆在妆衣眼前那只手晃动的速度更快了。 妆衣不为所动,依旧两眼发直地看着前方,心中却在暗自窃喜着自己瞒天过海。她详装不知情地微微侧耳,嘴上顺着刚才的话题淡淡问道:“两位如何能证明自己是魔宗的人?” 那只横在妆衣面前的手掌终于垂了下来。仿佛早就料到妆衣会这么问,妃嫣探手入袖掏出一面镶着七色宝石的黄金令牌,收敛了脸上的笑谑之色,她捧着令牌,如同对待残风噬影那般恭恭敬敬地道:“这是少主的血魂令。”她想了下,又将那块黄金令牌塞到了妆衣手上:“小狐狸,你摸摸看。” 妆衣从来就没有怀疑过这两个人会跟自己一样是假冒的,所以只是装模作样地将手指在那个令牌上面轻轻扫过,便递还给了妃嫣。“是真的,多谢二位前来相迎。” “啧啧啧,小狐狸你太客气了。”妃嫣收好了那块血魂令牌,又开始打趣妆衣道:“什么时候可以随姐姐我动身呀?” 终于绕回正题了么? “实不相瞒,在下还不可以跟二位走。”果断就拒绝了。妆衣有种预感,如果跟这两个人去见那个魔王残风噬影,她一定会露馅的。 “为什么不可以?”妃嫣觉得挺好奇,既然不是来投靠魔宗,那魔天音消沉多年后千里迢迢赶来北地又是作甚?还能为的游山玩水不成? 妆衣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可以圆过去的好借口,眼见人家已经催得急了,没办法,心想只能先拖延一下,争取更多的时间让她好好思考一下再做定夺。 她眼一闭,心一横,索性软绵绵地往地上倒去。 这招妆衣是从以前家里的几个姨娘那里学来的,她们每每和父亲吵架,没吵几句都会这样弱柳扶风地来上一出。 妃嫣早被妆衣给吓得花容失色,惊呼道:“狼鸦少爷,这小狐狸晕过去了。”~ 第一佰三十一章 魔宗使者(二) 书案上和摆设架上陈列着几个胎色浑厚的白玉瓷瓶,里面插着含苞半吐还沾着露水的鲜花,隔着半透明的绣蝶床帏,一丛丛深深浅浅的,绽放着诱人的美丽。 妆衣睁开朦胧睡眼的时候,屋外的天色已经全暗了。她原本只想着装晕一下糊弄过去,哪晓得当妃嫣狼鸦两人把她抬到这软绵绵的大床上,接连几日累计起来的困意就如同洪水猛兽般地袭来,竟叫她给睡着了去。妆衣身上披了一层柔软的提花蚕丝被,脏乎乎的脸蛋和手掌也被人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个干净,看样子在她熟睡的时候妃嫣和狼鸦已经派人进来给她打理过。床帏上栩栩如生的蓝翅香蝶扑打着荧光闪闪的薄翼,望着那满室的花团锦簇,好像随时都会振翅飞去。 妆衣有些恍惚,隔了好半天才想起自己来到这里的前因后果,她起身四下张望了一圈,屋子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但隔着镂花木窗,妆衣却清楚地听见一男一女的低低谈话的声音。 “你说现在这个情况怎么办啊?”说话的是妃嫣,声音虽然低,不过她语气里的焦躁妆衣却听得明明白白。 “不知道。”狼鸦轻声咳嗽了一下,声音听上去有些无奈:“只能等他醒来问问看情况再说了。” “不然干脆弄个轿子把他抬到少主面前……”妃嫣突然提议道,可话才说了一半,就被狼鸦冷冰冰地打断了:“不行!你忘了之前白云坛主是怎么死的了吗?” 妃嫣吐了口气:“怎么会忘呢?白云坛主行刑那天我也在场的……唉,我真是急得糊涂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之前在秀屏山的时候他还一点事都没有,而今人才刚到我们安川国界就伤成了这样,莫说抬着他去见少主了……妃嫣姐姐,你说如果你是少主,你会先体恤他身体不济,还是先怪罪我们两个保护不周?”狼鸦说着又是一阵咳嗽,很苦恼的样子。 “早知道当日在秀屏山咱们就该去接他的,事情也不至于弄成今日的模样。”妃嫣越说越恼:“离少主规定的时限只有三天了,这次真是给这个小子连累惨了!”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狼鸦叹息。 妆衣将这些话停在耳中,心里很是迷惑,听这两人的谈话好像她突然晕倒给他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可那个残风噬影到底给这两个人定了什么任务,一定要她的协作才能完成? “狼鸦少爷,如果我们俩把内力输给他,再帮他去找这座播月城里最好的药材,三日后他身上的伤有没可能好上个七八成?” “这个很难说,虽然表面上糊弄过去倒是没有大碍,不过少主多精明的人物,估计逃不过他的那双眼……”狼鸦说着顿了一下,下巴微微一勾,竟然开起了玩笑:“到时候少主要是发现我们欺瞒他,指不准我们两个要怎么死,不过主意到底是妃嫣姐姐你出的,你应该会死得比我惨。” 妆衣这下总算有点弄明白了,原来魔王大人三天后要见她,而且必须是个活蹦乱跳的她,不然就要治这两个人的罪……苍天可鉴,其实她也不想给这两个人惹麻烦的。如果可以的话,她是巴不得魔王大人收回成命不要见她了,然后这两个人也不要被治罪,他们可以一拍两散,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她忽然很想冲出门去在狼鸦和妃嫣的头上一人摸一下,然后摆出个大姐大的姿态语重心长地安慰他们说:乖乖!其实我比你们还要怕! “狼鸦少爷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妃嫣被他逗得一个苦笑:“不过人家真不明白,那只小狐狸怎么就这么不经打?他身上也就肩上一处被耙子钳伤的地方,好像还不至于晕倒吧……” 妆衣头顶一颗冷汗,这个叫妃嫣的女人这么快就起疑了? “体质的确是差了些。”狼鸦很认真地压着声音沉思道:“可能跟人类混得太久,身上的妖力也随之蜕化了……妃嫣姐姐,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我们俩从他的身上根本感觉不到妖力的存在。” “是呀,一开始在秀屏山的时候我只当他是刻意收敛,现在想来事情根本没有这么复杂。”妃嫣语气里有些嘲弄:“根本就是他太弱了。” 此刻在屋里听着的妆衣忽然发现,在这个世界上,想要让别人相信自己不是‘人’很容易,但想要证明自己是个‘人’,很难。 等她终于纠结完了这个问题的时候,‘吱呀――’的一声,狼鸦和妃嫣已经意想不到地推门而入了,妆衣就那样呆呆地坐在床上,无处遁形。 既然躲不掉,干脆就不躲。 她马上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垂下眉睫,半侧过脸安静地等那两个人靠近。 妆衣觉得她冷静地就像个潜伏多年的细作。 “咦?小狐狸,你醒啦?”妃嫣见她醒过来了,不免心中大喜,似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语气里都带着一丝激动。 那个叫狼鸦的少年貌似也很高兴,不过相比妃嫣的大起大落,他的反应就明显清淡不少:“身体感觉怎么样?” “谢谢关心。”妆衣没有直接回答,酝酿了半天才鼓足勇气问道:“二位能不能帮我一件事?” 狼鸦和妃嫣对望了一眼,面面相觑。 “小狐狸,可是住的有什么不满意?”妃嫣想了半天没想出妆衣有什么需要开口问她和狼鸦帮忙的事情,风骚地玩着头发随口一问还不忘调戏两句:“要不一会儿搬去姐姐房里如何?人家那边可是什么都一应俱全应有尽有的哟。” ‘妃嫣大美人,你房里确实什么都有,可是我怕我去了以后贞操就没了!’妆衣心里嘀咕着,同时其妙地在想,姹紫嫣红没有请到这个人去撑场子简直就是那位幕后主子的一大损失。 “不是,这里很好,谢谢二位的款待。”她很有礼貌地说道:“我知道这会让你们很为难……不过,我并不想见你们的少主。” 因为胆怯,虽然妆衣已经尽力控制,可后半句声音依然有点小。 哪知床边的两人并没有生气,妃嫣俏眉一挑,疑惑道:“你千里迢迢赶来安川,不是为了见少主?” “不是。” 妃嫣看向身边的狼鸦,苍白的少年默许地点了点头。 “小狐狸,那就让姐姐帮你一把好喽!”妃嫣又开始把玩起了自己的头发,眼里涌动着抑制不住的欣喜。~ 第一佰三十二章 魔宗使者(三) 妃嫣两手放在身前做抱环状,莹粉色的光从她的指尖流泻出来,一点一点汇成一个球状的光螺,空气里仿佛有什么肉眼不可见的东西正在慢慢凝聚成形。 那是一朵白净的复瓣牡丹,花大色艳,润实饱满,层层叠叠的肉瓣堆成一颗洁白剔透的绣朵,悬在妃嫣两掌中的光芒里娇艳绽放。 “哝,拿着。”妃嫣有气无力地把那朵牡丹往妆衣手里一放,虚弱地捧起茶几边的一杯清茶,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粒,甜声道:“不要太久,不然姐姐我撑不住的。” 妆衣觉得她再说什么自己好像一句都没听明白。 叫狼鸦的苍白少年一把扶住妃嫣,语气里满是温存:“妃嫣姐姐,你还好么?” “没关系的,狼鸦少爷。”妃嫣笑了笑:“只不过是刚才凝缔介的时候耗费了一些灵力,还能撑到缔念结束。” 妆衣懵了,这都什么跟什么?什么不要太久?什么缔念?这叫缔念的东西她没听说过,不过她确定自己现在肯定有怨念…… 妃嫣见她坐在那不动,心下有些奇怪:“怎么?是嫌这朵不够大么?” 妆衣装模作样地抚摸着那朵牡丹,应声摇了摇头……乖乖,她发誓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朵的牡丹,都快赶上姹紫嫣红正厅里的汉宫荷花了!她想了想,暴露就暴露吧,干脆硬着头皮,问:“敢问姐姐,这个……要怎么用?” ‘噗――’地一声,正优雅喝着水的女子忽然一口喷了出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喂,小狐狸,我说你是故意在搞笑的吧?”肺炎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歪着头鄙夷地问道:“你连‘缔念’都不会?” 妆衣有些尴尬地点了下头。 “所谓‘缔念’,就是用意念将妖力凝成一种固有的形态,我们将这个东西称之为‘缔介’,比如你手里那朵牡丹。然后,由缔念的发起方将心中所想灌入其中,从而通过这个‘缔介’达到转移灌入者思想的目的。一只妖的灵力越强,凝出的‘缔介’固形就越大,所储存的意念长度也就越久,部分修为超过万年以上的强妖甚至可以在发起‘缔念’后自己凝出‘缔介’。 小狐狸你现在只要集中精神,把你不想见少主这件事的意念灌入这朵牡丹里,姐姐我会替你将它转送到少主的手里,那样少主就会听到你的意念。” 当然,那样是你自己不见少主,我俩也不会被责怪说保护不周,办事不利。 “哎,话说你真的是妖怪吗?”简要地说完后,妃嫣又忍不住挖苦妆衣道:“为什么会连这么基本的东西都不懂……” 妆衣无言以对,倒是狼鸦替她结果了话头:“这也不奇怪,可能他也与我一样。”说着,狼鸦的语气里竟透出些许失落。 知是勾起了对方的伤心事,妃嫣赶忙解释道:“狼鸦少爷,我不是有意的。” “没关系,习惯了就好。”少年说话的语调总让人觉得特别好脾气。 不愧是八面玲珑的妖娆女子,妃嫣识趣地转移话题:“小狐狸,开始吧。” 妆衣闭上眼,开始集中精神。那朵硕大无比的白牡丹在她的手心里散发着几不可闻的亮光和热度,清幽的淡香蔓延开来,意念一点一点地灌入其中,花瓣也一点一点地往中间合上最后,竟如时间回流般地收成一颗碧玉色的骨苞。 妃嫣将那颗骨苞从妆衣手中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收好,嫣然笑道:“成了。” 妆衣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 这样是不是说,她可以不用去见那个魔宗少主残风噬影了? “事不宜迟。狼鸦少爷,不如明日一早我们就把这个缔介送回魔宗总坛去,你看如何?”妃嫣提议道。 “也好。”狼鸦略一迟疑,抬头望了妆衣一眼:“可是这边怎么办?他还伤着。” “我无碍的,二位但走便是。”其实妆衣肩上的伤根本就没有那么严重,被那个芸娘用农钯叉伤都好几天了,从小就贫体贱命干苦力活睡柴房长大的,她倒是一点不娇贵,这伤拖着拖着也就渐渐不药而愈。之前晕倒什么的全是她为了拖延时间想出的应对之策,而今她生怕狼鸦和妃嫣不肯离开,赶忙说:“替我谢谢少主的好意。大家相识一场,他朝若能再遇不过一壶清酒的事。” “一壶清酒一束花,纵马扬鞭趁年华……这话说得真好。”妃嫣念喃着,许是因为肩上的重担卸了下来,她的心情似乎特别愉悦,脸上笑容满溢,竟和妆衣聊起了天:“对了,小狐狸,姐姐还不知道你到安川来到底所为何事呢?” 妆衣沉默了半晌,不知道该不该把圣天音的事情告诉这两个人。 “你还记得你那个鲤鱼精师弟漓渊吧?”狼鸦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道:“记得两年前曾有魔宗潜伏在南方的探子来报,说他在万象国被不知道什么来路的高手给杀了……类似的事情在三十五年前、六十年前,也分别发生在了你的另外两个师弟筝凉和隼西身上。所以我怀疑,有人专门在争对着你们魔天音,要把你们赶尽杀绝。” 倾羽的师弟?虽然妆衣并不认识狼鸦说的这三个人,可是按狼牙的话说……他们都已经被圣天音的人给杀了?不知道倾羽是否知道这件事情,不过妆衣觉得,就立场而言,至少狼鸦和妃嫣和她在同一阵线。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她不再隐瞒,坦白地说了三个字:“圣天音。” “圣天音?”妃嫣微微挑眉:“不是让你们的凤宗主给打到天山隐居去了吗?怎么?关了两百年不甘寂寞又跑出来了?” “他们出于什么原因我不清楚……不过我来安川,就是因为圣天音的追捕。” 屋内两人又是相视一眼,半晌,狼鸦掏出那块金灿灿的血魂令递给妆衣,义正言辞道:“圣天音的事情我和妃嫣姐姐会回去禀告少主,但这里毕竟是我们魔宗的地盘,外来人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专门的影子武者注意,想他们也不干乱来。 你既不喜欢受保护,我们这就离开,你的心意妃嫣姐姐也会用缔念告知少主,所以你就安心养伤。这是少主的血魂令,凭此令牌,魔宗三十六教一百零八坛听你差遣,安川国内大小钱庄也供你调用。” 妆衣的手突然就哆嗦了一下。~ 第一佰三十三章 魔宗使者(四) 魔宗三十六教一百零八坛?唔,听起来好像很声势浩大的样子,这些个江湖教派妆衣不是很懂。(.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不过要说安川国内大小钱庄,这个妆衣可就不迷糊了,那得是多大的权利啊?敢情魔王大人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安川朝廷里的某位权贵?又或者他家里开银号还是怎么的?这么随便就把这等说出来都吓死一条街的东西给她了? 假的! 做梦!! 造孽!!! 妆衣忽然觉得手里这个小牌子像个山芋似的,正如铁烙似的在不断地发烫,发烫…… “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妆衣二话不说,果断地把那个烫手山芋往边上一推。要真拿着这么个破牌子,她只怕睡觉都不得合眼! “小狐狸,你就听话拿着吧。”妃嫣也出来开劝道:“少主曾交代我们两个务必要保护好你,现在你已经不让我们把你人带回去见少主了,如果连这个都不要,岂不是让我们两个很为难?” 妆衣轻轻蹙眉,还想辩解什么:“可是……” “嘎!――”停在狼鸦肩膀上的那只黑色乌鸦突然尖锐又怆然地叫了一声! 乌鸦的叫声很响亮,弄得屋里三个人皆是被吓了一跳,最严重的是狼鸦,那张脸刷地一下就煞白了,捂着胸口连着咳嗽了好一阵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妆衣觉得这个场景有那么点点熟悉,发怔了半天她才好不容易想起来――原来这只乌鸦很像柴荣边上那个黄大仙! 不过狼鸦和柴荣却是根本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你作死呢!叫这么大声!”狼鸦喘过气来,火冒三丈地拎起那只乌鸦,两指一钳便将那畜生的脑袋拧了下来,身手麻利,连血都没有溅出来几颗。 妆衣还在装瞎,压根不敢转头去看,但她清楚地听到了那乌鸦颈骨断裂的‘咔嚓’声,登时就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不寒而栗,伴随着胃里的一阵翻搅,险些让她吐了出来! 平生第一次,她领悟到,原来看上去好脾气的人,脾气真的不一定好。 “哎呦,我说狼鸦少爷,干嘛这么大的火呀?这只你不是养了很久吗?”妃嫣在一旁用手支着下巴,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 “没关系,我哪里还养了很多,这只不中用,再换就是了。”狼鸦掏出个绢子,无所谓地擦了擦手。擦到一半,他忽然想起刚才那个血魂令的话题好像还没说出个结果,于是又换了一脸谦逊的表情,再次将那面小金牌塞进妆衣的手里,道:“你还是莫让我和妃嫣姐姐为难,就当赏个脸好吗?” 他的语气很平和,神色淡淡的,和方才拧下乌鸦脑袋时简直是判若两人。 妆衣哪里还敢拒绝?万一惹恼了这个狼鸦,人家一不高兴说不准就把她的头给扭下来了!她只能讪讪地接过了那块血魂令,轻声问:“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就放心给我?” “这你得多谢你的师父凤宗主。当年他在魔宗之时曾帮助少主攻下了玉疆最大的一个教坛,为此还受了重伤,少主便允诺了他一个心愿……”妃嫣说着一顿,笑道:“你知道这个心愿是什么吗?” 妆衣摇了摇头,信箱难道倾羽那位师父狮子大张口,直接要了残风噬影的血魂令?然后现在凤宗主仙去了,所以妃嫣和狼鸦拿着血魂令来过继给她? 好像也不对…… “凤宗主的心愿是,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要少主最大程度地护你周全。” “……我?”妆衣的心理有些小小的震颤,出入玉疆拼死拼活换来的魔君一诺,要的竟然是倾羽的周全?看来倾羽这个师父,对他倒是真的不错,可是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听倾羽提起过这个人呢? “对,就是你。”妃嫣巧笑颜兮,一手揽过妆衣的肩膀,又绕回了方才的话题继续调戏:“小狐狸,你当真不愿意搬去姐姐房里吗?” “姐姐就莫要打趣我了。”妆衣笑得很牵强。 “时候不早,那兄台好生歇着,我们明日还要回去找少主复命,就不多做打搅了。”狼鸦淡淡说道,拉着妃嫣退出了屋外。 天朗日清,月色如钩。 …… 姹紫嫣红―― 正是初夏的季节,这天风和日丽,树梢上的促织也难得沉默,黄金葛的绿茎懒洋洋地爬满了珍药房西边的整面矮墙。这里的主人虽然已经离开数日,但院中铺着的那些药草却丝毫没有被飞来啄食的小鸟衔乱,花圃里的几株芍药也开得愈发旺盛,半点儿也不似无人打理的模样。 一阵仓促的脚步声踏着石板从原弧形的院墙下传了进来,来人是个女子,四十多岁的模样,打着把遮阳的菱纱艳伞,头戴鸾凤金苏步摇,身穿颜色金红的金丝罗裙,裙摆上提着大多大多的蝶聚团花,由一左一右两个女婢拥着,雍容富态尽显十足。 次人就是替姹紫嫣红的幕后主人代管着这个地方的老鸨,鞠夫人。 许是路上走得急了,衣服又穿得厚,几人走到珍药房的门前停下来时已经是头渗微汗。鞠夫人左手一抬,身旁的一个小婢女便会意地上前拍了拍门,口中稍稍拉大嗓门喊着:“卫先生,你在里边吗?” 沉默,空荡荡的院落里,只有那枝头上的促织清鸣了两声。 小婢女又拍了门一会儿,房中依旧无人应答,那小婢女只能转过身对艳伞下那个雍容华贵的女子回道:“鞠妈妈,卫先生好像不在。” “卫枫这个死相!该在的时候不再,真是要急死老娘!”鞠夫人一听说卫枫不在,破口便骂:“小梅,这事儿完了后你帮我去账房找周师爷,让他给记上,等卫枫回来了直接扣他月钱!” 她装扮得十分繁琐,这一发火,所有的雍容散尽,除了一个俗字啥都不剩了。 “可是……鞠妈妈,这个理由小梅应该要怎么和周师爷怎么说啊?”小婢女望了怒腾腾的鞠夫人一眼,怯生生地问道。 “老娘平时是怎么教你的?学了这么久你就连编个理由都没学会吗?”鞠夫人给气得脸都红了,吼着:“就说老娘有急事找他他不在!!!” ~ 第一佰三十四章 腹泻风波(一) 话说这位丞相公子,在维京也算是个传奇。 他十二岁第一次逛窑子,十七岁娶亲,现下虽说只有二十三岁,可已经是九个孩子的爹了——当然,这九个孩子都出自他明媒正娶的妻妾之后,至于外头那些滚打摸爬诞下的风流种,自然不在其中。不过最让他扬名天下的并不是他膝下子嗣众多,而是他轻薄了当朝太后! 对,你没听错,就是太后! 因为旻宗皇帝生母早故,所以昱宗在位时曾把他过继给自己的爱姬董贵妃,这个董贵妃年轻貌美,甚至比旻宗皇帝还要小上几岁,不过脾气却不是那么好。旻宗刚过继去她宫里的时候,她仗着自己得宠,对这个比自己大好几岁的‘儿子’是又打又骂百般刁难,过分的时候居然还直接侮辱旻宗已故的母亲。后来昱宗驾崩,旻宗登基,虽心中不满,但碍于伦常还是让董贵妃顺理成章地升为了太后,直到有一天这位传奇般的丞相公子进宫。 当时太后正屏退了宫人独自坐在御花园的秋千椅上小憩,据说她睡了多久,咱们的丞相公子就站在秋千旁对着那如花似玉的脸垂涎了多久,口水淌得一地都是。起先这个公子哥儿害怕面前的睡美人是旻宗的妃子,按捺着不敢妄动,可最后色心作祟,丞相公子还是没把持不住,直接张开双臂给扑了上去…… 这件事可以说是正中旻宗皇帝的下怀,事后,旻宗便以‘失德妇容,有损国体’为由,赐了董太后一杯毒酒。而真正的肇事的丞相公子,旻宗不但没有责罚,反而还夸其‘揭发太后恶行有功’,给他加官进爵,大行封赏。 当然,这都是后话。现在,这位色名远播的丞相公子就在姹紫嫣红的前厅的某个房间里等着,只因方才他用了餐之后就开始闹肚子……众所周知,姹紫嫣红的酒是最醇的、菜是最香的、人是最美的,当然,价格也是最贵的。对于丞相公子来说,可能这只是一时的痢疾,回去调养几天就无碍了;可对于鞠夫人而言,虽明白原因肯定不在层层把关的酒菜上,但这事要是不处理好,让人传出去说姹紫嫣红的厨房不干净,这让姹紫嫣红以后该如何在东陆立足? “这个卫枫!在这种节骨眼上不见人,这不是要老娘的命吗!”眼下丞相公子闹着肚子,卫枫又不在,鞠夫人除了骂骂咧咧之外当真就没了主意。 “鞠妈妈,那丞相公子之前不是特别仰慕雪姐姐吗?要么你让她去试试?说不定丞相公子一高兴就既往不咎了呢?”那个叫小梅的婢女提议说。[.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西岭雪?”鞠夫人愣了一下,摇头道:“不行不行,那个丫头是艺妓,不卖身的,而且脾气大得很,老娘可不敢保证丞相公子不会做出什么越轨的举动。” 小梅又问:“那花想容姐姐呢?” 鞠夫人想都不想就否定了:“更不行了,她这正会在伺候上梁护国军的总督连大元帅,这个人可比丞相公子更得罪不起。” “那不是还有柳扶风和楼心月两位姐姐在吗?” “唉,小梅你又不是不知道,扶风那个死丫头自打迷上了祈风国的御笔宋聿珂,都已经闭门谢客快一年了,说要等那个宋聿珂来娶她,决心硬得八头牛都拉不动!心月那丫头虽说乖巧听话,可是丞相公子非要说她长得像他府上那只正房母老虎,死活不肯待见。” “怎么会?”小梅一脸惊讶:“丞相公子那位夫人上次来我们这儿闹事的时候小梅可是见过她的,还不如心月姐姐的一半好看呢!丞相公子可真是会说笑,就算要抬高自己夫人也没有他这么不着谱的……” “现在说这个又有什么用啊?”鞠夫人说着又犯急了起来,对着左右吩咐道:“小梅小桃,你们两个赶快去一趟城里的唐门医馆,把他们最好的大夫给请来!要快,知道吗?” “是,奴婢这就去请。” 两个小婢女应了一声准备离开,正在这时,一粉一黄两个人影有说有笑地走进了鞠夫人的视线—— 高一点的少女十三四岁的样子,穿的是红袖教坊统一发放的粉色学徒装,脸蛋很白,下巴尖尖的,眉心有一点朱砂,模样儿甚是清丽漂亮。各子较矮的那个女娃穿着明黄色的纱裙,看上去只有四五岁,面颊边贴着两缕微卷的栗色头发,其余的在头顶盘成两个团子双髻,圆嘟嘟的脸,眼睛笑起来可以弯成一道月芽。 “你说阿弥去找倾羽哥哥了?”小柚又是吃惊又是迫切:“臭阿柴!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告诉你又能怎么样呢?小柚你难道还想跟她一起去吗?”柴荣反问。 “自然是想……可我也知道我自己道行太浅,只会拖你们的后腿……”小柚细细地说着,末了又激动了起来:“可是,能知道倾羽哥哥的消息,对小柚来说也是好的。” 鞠夫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姹紫嫣红里的小姑娘在对倾羽这个妖孽善才说长道短犯花痴了,所以也算见怪不怪,不过见这两个人聊得起劲,还是冷不丁故意咳嗽了一声。 小柚僵了一僵,方才看到那个站在药房门匾下的华服女子,有些尴尬地招呼道:“鞠……鞠妈妈好。” 柴荣也迅速反应过来,在花楼里,会被叫做‘妈妈’的人自然只有老鸨一个。 “鞠妈妈好!”柴荣学着小柚的模样,对鞠夫人展现出一个猫儿似的大笑脸。 “嗯,好。”看到这样明朗可爱的笑容,鞠夫人阴霾的心情顿时就被驱散了大半,她招了招手,示意小梅小桃两个婢女先退下去唐门医馆请大夫,然后转向小柚,摆出一副严肃的嘴脸教训道:“是善才都要尊敬,就是在没人的地方也不该直呼其名这么没大没小。” “鞠妈妈教训的是。”小柚低着头,如同所有被发现心事的少女,不敢吭声。 鞠夫人看了她一眼,忽然问:“奇怪,你一个小小的学徒,没有通行令牌,中庭怎么会放你从红袖教坊那边过来?” “这……”小柚的头垂得更低了,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总不能告诉鞠夫人说自己是化成一团妖气飞过来的吧?~ 第一佰三十五章 腹泻风波(二) 小柚还没有回答,柴荣就已经一蹦一跳地向着鞠夫人迎了上去,岔开话题道:“鞠妈妈,一年多没见您怎么反倒越来越年轻了呢?难道真跟她们传说的那样是跟神仙学了什么驻颜良方吗?您今天是来找卫枫哥哥的吗?” “哎呦,看看这小嘴甜的,真是会说话。”不惑之年的女子自然最看重的便是青春,柴荣的嘴很讨喜,加上她原本就是那种精灵可爱的女孩子,鞠夫人见了很是喜欢,一高兴甚至都忘了问她是谁:“小丫头,是谁在传说妈妈我跟神仙学了驻颜良方呀?” “呃……姐姐们叮嘱过不能告诉鞠妈妈你。”柴荣摆出为难的样子。 ——罗浮一族吊人胃口木法第一式,将擒故纵,欲说还休。 鞠夫人微微挑眉,兴致全翻了上来,到底是什么人在说这些神怪之谈,还不能让她知道?她想了想,扒下头上一根金簪插进柴荣的团子髻里,哄到:“丫头听话,告诉鞠妈妈,晚点儿鞠妈妈让人给你做好吃的。” “真哒?”柴荣两眼睁得圆圆的,含糊的稚齿里半是疑惑地问道。 “嗯,咱们拉钩,说话不算话的人是小狗。”鞠夫人挑起柴荣的右手小指便钩了上去,半笑半哄道:“现在可以告诉鞠妈妈了吗?” “其实教坊里的姐姐们都在这么说。”柴荣眼珠子咕噜一转,道:“姐姐们说鞠妈妈你驻颜有术,已经快六十岁的人了看着就像四十刚出头的一样。” ——罗浮一族吊人胃口木法第二式,挑拨离间,捷足上位。 “荒唐!”鞠夫人气得低喝了一声,满头繁琐的步摇便随着她的身体前后晃动起来:“六十岁,那老娘岂不都成了妖怪?” 她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暗詂着这些个丫头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她才五十七,明明还差个三年呢,怎么到了这些多事的丫头片子嘴里就成了变六十岁? “阿柴当时也是跟说闲话的那位姐姐这么说的!”柴荣说的义正言辞,仿佛真的发生过这么件事:“就算再驻颜有术,六十岁的人身段也一定会走样,怎么可能像鞠妈妈这样风韵不减?” ——罗浮一族吊人胃口木法第三式,适当奉承,虚讽实赞。 “丫头,你年纪小小人道是挺机灵。”鞠夫人此刻已是笑的迎风招展花枝乱颠,根本不记得刚才问小柚的事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她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先前好像从来没见过姹紫嫣红里有这么个丫头,而且柴荣也没有穿红袖教坊的学徒装。 “怎么鞠妈妈都不记得人家啦?”柴荣嘟起小嘴,可怜巴巴却理直气壮地瞎掰着:“我是阿柴呀,卫枫哥哥的远方表妹,去年除夕宴的时候鞠妈妈您还人家撒过糖粒子呢!” 鞠夫人神色有些尴尬,她当真已经不记得她了,而且她该怎么告诉这个天真的小女孩,除夕宴的时候姹紫嫣红宴请了那么多人,她是见谁都一样撒糖粒子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哦,是阿柴呀!”鞠夫人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亲昵地抱住了柴荣道:“记得记得,当然记得,一年不见都长这么高了……” 柴荣粉嫩粉嫩的小脸埋在鞠夫人的华服里,嘴角隐现出一弯狡黠的笑意。 就这样,姹紫嫣红老鸨鞠夫人的一世英名,便在柴荣自创的‘罗浮一族吊人胃口木系大法’无声的进攻下,悄然沦陷。 …… “鞠妈妈是来找卫枫哥哥的吗?”柴荣把黏在鞠夫人身上的脑袋弹了出来。 “是啊丫头。”鞠夫人终于想起了正经事:“知道你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吗?” “鞠妈妈找他有什么事呢?”柴荣摇摇脑袋,胡编乱造道:“哥哥说有要紧事,没那么快回来的。” 去找喜欢人一起救自己的兄弟,这个应该也算是要紧事吧? “还不是那个丞相加的登徒子!”鞠夫人来了气,没讲两句便又开始破口叨骂了起来:“自己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后来姹紫嫣红找乐子,结果闹了肚子又全推到我们身上!” “那他现在人在哪里呢?回相国府了没有?” “没有。”说到这件事,鞠夫人的情绪很是激动:“他现在就在外边的雅厢里候着,非说要等我们给他一个交代。” “原来是这样……” 柴荣在心里偷偷一笑,非要一个交代?看来这个丞相公子闹肚子是幌子,大色鬼借机找茬想吃姹紫嫣红某位姑娘的豆腐才是真的。八成这个渣公子根本就没有闹肚子,只是故意这么一说,姹紫嫣红给不出交代,又没法得罪相国府,就只能交出莺莺燕燕出来站成排任由他挑选宰割了。 这世上果然到处都有无赖,哪怕披着光鲜的身份外壳,无赖也依然还是无赖。 不过好在卫枫去找阿弥之前就已经留了一手。 柴荣扯着鞠夫人的大振袖道:“鞠妈妈,卫枫哥哥走之前曾给过阿柴一个药箱,里面有些他专门配制的药丸子,说是在关键时刻可以用来应对不时只需。” 鞠夫人眼中一亮,难抑欣喜:“还有这事?” “那是自然,我哥哥做事一向周全。”柴荣冲小柚招了招手,道:“鞠妈妈您在这里等一下,我和小柚姐姐这就进去拿。” 柴荣说完,便拉着小柚一溜烟窜进了珍药房。 进屋后,柴荣并没有急着去找那个药箱,而是鬼鬼祟祟地问小柚道:“小柚,你是桃妖,知不知道有一种可以让人腹泻不止的药叫做桃花粉?” “自然晓得,那是用桃花的花瓣研磨出来的,原本是用于解秘塞之急。”小柚不明白柴荣为什么要问这个。 “那这个桃花粉小柚你可以凭味道闻出来吗?” “可以。”桃花虽无香味,但小柚对这种同族的辨查力还是很强的。 柴荣指了指里在墙边的中药柜子:“你去那边的抽屉里把桃花粉给找出来,我去拿药箱。” 小柚‘哦’地应了一声,便走到那个药柜旁开始一个抽屉一个抽屉地翻找起来,脑中仍是一头雾水:“阿柴,丞相公子不是闹肚子了吗?为何不找止泻的药材反而找起了会加重病症的桃花粉呢?” 柴荣微微一笑,从药箱中取出个青瓷小瓶道:“卫枫哥哥给我留的这药名为‘超级镇痛丸’,可以将任何病症压抑并拖延到两天后再发作……那丞相公子不是想找你们姹紫嫣红的茬吗?咱门干脆多给他吃点乱七八糟的东西,反正两天后他只要不在姹紫嫣红,病症发作时就算要死要活也都没我们的事了。” “阿柴,你肚子里究竟装了多少坏水?”小柚一面找着桃花粉,一面笑眯眯地打趣着。 “坏水没多少,不过如果只是淹死一个丞相公子的话,倒也应该够了。” …… ------------------我是天雷滚滚的分割线----------------- 这作者最近有点二,为什么我觉得‘超级镇痛丸’这名字会如此喜感啊?-_-~ 第一佰三十六章 御雷受刑(一) 近来最让维京百姓在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除了北方昌州与安川人的战事,还有一件朝堂上下都在流传的轶闻。(.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说是丞相府那位风流昭著的公子不知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在早朝面圣时竟然殿前失仪,恭泻失禁。如此不雅之举自是引来了旻宗的暴怒,当即下旨,罚丞相公子移步西空禅寺抄经自省,为期三年。 同一时间,安川的大王子吉热木图带着一队亲信,连夜赶赴维京的帝师上梁,与旻宗进行了长达两天一夜的谈判。最后吉热木图王子答应安川将停止对维京的进攻,而旻宗则必须与安川定下娃娃亲,让自己唯一的儿子前往安川国都播月城,赘与吉热木图的小女儿琳琅公主为夫。 这世上哪有不趁胜追击还白送媳妇的好事?吉热木图这个条件一开,旻宗立马就知道了这个安川王子的用意,他虽谈不上明君,但也不是傻子。答应了这个条件,就等于把维京和吉热木图紧紧地绑在了一起,将来吉热木图和安川二王子伊特格勒争夺龙座之时,自己就要倾尽全力地去帮助吉热木图。吉热木图若胜了,他依旧可以用小皇子来牵制自己,而吉热木图若败了,等待小皇子的,就只有死。 几日前乐正风清远赴安川播月城,为的就是给吉热木图献上这条计策。[.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对于吉热木图来说,仅仅是和维京歇战就能定下这样一种关系,的确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可对于旻宗皇帝而言,他妃嫔众多,儿子没了还能再生,可是这国土若是沦陷,恐怕就再也难收回……所以不管事多么地舍不得,旻宗都会从一个君主的角度去权衡,只能割爱送自己膝下唯一的皇子出使安川为质。 如此一来,既能解除维京的战困危机,又使旻宗失掉一子,遭受以中书令官员连世诚为首的主战派臣子反对——最大的得益者自然还是乐正风清。 就这样,旻宗皇帝和吉热木图签订了北部的停战协议。一个月后,吉热木图王子派来车队风风光光地接走了旻宗的小皇子,同月,拜里赤那接到可汗的密旨,令他率安川铁骑君从昌州退兵,战事终于得到了暂时的安停。 是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维京的这一浪风波,终于在各方不同势力的推动下,迎刃而解。 另一方面,万尺层云之上的御雷可就没有这样顺意顺心了。 …… 一身紫袍的凤鸣上神一言不发地坐在紫极大殿正中的龙台上,如往常一样,灵巧地滚着自己的修长手指,转着手里的葡萄酒。只是,他手里盛酒的容器已经不是原先那只光滑剔透的琉璃杯,而换成了一口红瓷小碗。 他一直默默地注视着单膝跪在龙台下的御雷——从来不盘束的及肩黑发冷冰冰地垂在脸颊两侧,只比皮肤稍稍深上一点的嘴唇闭得严丝合缝,此时他正沉默地低着头,赤红色的眸子似乎想着些什么,嘴上却是不辩一词。凤鸣觉得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那双红眸背后有一股火焰正在熊熊地燃烧着,有轻蔑、有讥笑,有被朋友利用的无奈、有视死如归的豁达,但唯独就是没有分毫的后悔。 御雷表现出的是前所未有的平静,风裂、时雨、还有伏魔使就隔着一两米的距离站在御雷的左右两侧,被凤鸣上神叫来陪他一道看御雷受审。除了伏魔使一脸漠然,另外两人的神色都十分复杂。 “是你把他放了?”凤鸣上神说得很平静,注意力仿佛还完全没有从那杯葡萄酒上挪开。 龙台下的人很简短地回了一句,“不是。” 凤鸣上神优雅地把手伸到鼻梁的上方两眼之中那里,轻轻揉捏了一下,闭着两眼的长睫,叹道:“御雷,你以前从来都不会说谎。” 看到龙台上那个紫衣男子做出这个动作,时雨免不了紧张了起来,别人或许不知道,不过她却清楚的很,凤鸣每次做出这个动作,就意味着有人要遭殃了。 “属下说的就是实话。” 虽然御雷说话一直都是冷冰冰的,可淡了这种时候也不多辩解两句,还是一副信不信由你的德性,这让龙台上俯视着他的凤鸣几乎要错觉这个人是不是在故意挑衅着他。 时雨看在眼里,惋惜地叹了一口。御雷是她见过最忠直的人,她宁可相信是倾羽身上的封印自己失灵了都不相信御雷会说谎,她知道御雷和倾羽的关系好,可是她绝不相信御雷会做出背叛尊主的事情。 “你说你讲的都是实话,”凤鸣上神疲惫地往椅背上一靠,沉思地支起下巴:“那你说说,他是怎么逃走的?” 御雷知道,尊主心里不相信他,即使他解释再多都是徒劳,不过凤鸣上神开口了他自是不会违背,于是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敞述了一遍。 “自己撕掉了封印?还扯开了锁?”果然,凤鸣上神听后一个嗤鼻冷笑:“御雷,就算是妖,他也是血肉之躯,你真当他是铁打的吗?” 不知为什么,听说倾羽逃走的事情后,凤鸣虽然十分气恼,可大怒背后却也藏着几分小小的担忧。虽说这样,忉利天主沙迦再派人过来要人的时候,他就不必担心倾羽会被他们带走,可是天地之大,倾羽又改往哪里逃?沙迦天主一定会派其他上神下界,到时候……想当初,那个孩子当时离开青丘道他魔天音门下投师的时候还是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狐狸,他是看着他长大的。凤鸣记得倾羽小时候怕黑、怕痛、怕寂寞,胆子小的要命还偏偏喜欢闯祸,既闹腾又贪杯,无时无刻不在给他惹麻烦。也不知二百年过去,那个孩子为什么会变成了现在的模样,活像变了一个人。(好挫的童年,男主我对不起你-。-) 难道自己当初那么做,真的错了吗? 凤鸣是绝对不会相信,在没有人帮忙的情况下,他那个最怕痛的徒弟会自己挣开封印和铜锁逃离——这不可能,根本没有理由会让他去那么做! “属下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御雷没有说谎,而且他这个人有个致命弱点,就是根本不会说谎。 “伏魔。”凤鸣上神不再看他,专注地望着那杯葡萄酒,对一旁的伏魔使吩咐着:“去把廷杖取来。” 御雷依旧不发一言地低着头,可风裂和时雨的神情皆是变了颜色。~ 第一佰三十七章 御雷受刑(二) 伏魔使听了凤鸣的吩咐退出殿外,片刻之后,便取来一支足有三尺余长、并且长着许多尖刺的银枝。(.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那银枝看着很细,甚至还可以微微弯曲,有些韧度,但似乎在烈火中烤了很久,大半条已经烧得通红,就连伏魔使拿在手里的那一段也是用厚厚的布缎裹着,想必烫热异常。 时雨见状目露不忍,这廷杖原本是天界的上神用来惩罚下属的过失专门制造出来的刑具,也有部分神将会用它来鞭挞自己来提高修行。烤的火燎的银枝打下去,受刑者必当皮开肉绽,每一鞭都是一个灼灼难灭的印记。御雷先前就因办事不利被凤鸣上神罚了五十鞭廷杖,现在背上还满是伤痕。而且之前他在悲鸣树林一战时元气大伤,被卫枫打中的伤还没好,至今还要上天郊的月见仙子每日来紫极宫为他运功治疗,这若是再受一顿,如何承受得住? 但听凤鸣上神一声令下:“时雨,行刑。” 时雨在承极天界任的是刑司之职,凤鸣上神让她行刑也是无可厚非,但她还是愣了一下,顶着压力为御雷求情道:“还请尊主念在御雷一片忠心,而且之前为承极天界立下不少汗马功劳的份上,从轻发落!” 风裂也在御雷身边跪了下来:“请尊主从轻发落!” 但凤鸣上神却丝毫不理会他们的求情,冷冷对着龙台下的时雨问道:“是你来动手还是要本座亲自动手?” 时雨无奈,只能从伏魔使手里接过那根廷杖,咬着牙朝着御雷身上打了下去。只见红光扫过,御雷背后的黑衣登时被火焰燃碎,那廷杖下落之处,立马被烙出焦紫色的痕迹。没打几杖,御雷身上的那件黑衣后背之处就被烫了个残破不堪,里面的旧伤露了出来,看得时雨是眉头紧皱――那后背上根本连一块完好的皮肤的也找不到,只有新伤、旧伤、以及更旧的旧伤。血从那一条条疤纹中渗了出来,带着刺鼻的焦味,而御雷只是一声不吭地低着头,硬生生地受着,神色里甚至没有恨意。 空荡荡的紫极宫里只剩下廷杖挥舞和火星子在皮肉上跳动的声音。 连时雨都觉得,御雷的生性虽然冰冷,但是这个黑衣少年身上的实在有着叫人佩服的地方。 “尊主,五十廷杖已完。”过了一会儿,时雨收起那条银枝,负手向龙台上的凤鸣上神汇报道。 御雷虽然硬气没有做声,但在身体旧伤未愈的情况下又被烧红的廷杖给打上五十鞭,这一会儿难免有些神智昏然。(.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他半闭着瞳眸,紧咬的嘴唇早就失了颜色,披头盖脸的散发遮住了他脸上的表情。 “谁让你停下来?本座有说过只打五十廷杖就算了吗?”凤鸣上神淡淡地说道,望着酒杯的眼里满是不在乎:“继续打。” 时雨心下一急:“尊主……” “雨刑司。”一直低着头的御雷忽然开了口,向着斜后方的时雨昏昏然摇了摇头:“此事虽不是御雷故意放纵,但的确因我看守失职。用刑吧。” 时雨无奈,只能对座上的人问了句:“这廷杖尊主要时雨打多少鞭?” “呵。”凤鸣上神微笑着,缓缓地说―― “打到死。” 他的容颜俊美,甚至有些邪肆,但他的眼里却闪着寒光,带着同情和讽刺――明明身处天界,他却好像在看着炼狱! 而就在凤鸣上神说完那句话的同时,一直跪在地上沉默不语的御雷居然抬起了头,望着龙台上的那个人,一向冰冷没有表情的嘴角竟也跟着牵起了笑意。 他追随了这个人二百年,为承极天界出生入死,鞠躬尽瘁。而他,仅仅只是因为倾羽的逃脱就一口咬定是自己把人放走的,要置他于死地,甚至听不进他的一句辩解。 ――这就是他要誓死效忠的人,这就是那个让他立誓永不背弃的人! 在御雷心里,凤鸣上神的话就是他的信条,是他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应该惟命是从的尊主。 可是在那个高高在上的紫袍尊神心里,原来他御雷,什么都不是。 御雷突然什么也不想说了,也没有力气再去说什么了。 时雨白衣微晃,小退了一步,缄口沉默着,心里只剩下彻骨的凉意。只有风裂还顾念着昔日的兄弟情分,在争取着:“请尊主三思!风裂愿与雷师弟下界一趟,抓回那只九尾,望尊主准许我二人将功补过!” 凤鸣上神微微睨了一眼,嘲讽道:“从最开始的紫电战死,然后身为神将被一个人类打伤,接在现在又放走要犯……风裂,这么多‘过’,你们打算拿什么‘功’来补?” 风裂半天想不出个理由,只能一味地恳求着:“望尊主给雷师弟一个机会!” “时雨,接着动手。”凤鸣上神命令道,他干脆直接不理风裂了。 “尊主,请给御雷一个机会。”时雨不卑不亢地说着,根本没有动手的意思。 “你们……你们很好。”凤鸣上神居然大笑着开始鼓掌,他的笑声清冽,跟掌声一道回荡在紫极宫冷冰冰的大殿里,顿时叫人觉得阴风阵阵。他扫了一眼龙台下的伏魔使,疲倦地指了指:“伏魔,你来。” “属下得令。”伏魔阴阳怪气地一笑,抢过时雨手里那根廷杖,对着御雷的后背就挥了下去。 嗖嗖嗖的廷杖挥打之声又再度在紫极宫大殿里响了起来,御雷咬紧牙关,任由身上鲜血如注都始终不发一言。纵使御雷身上穿着黑衣,此时也被血染透了个七八层,有些地方更是只剩下零碎布渣,混在绽开的血肉里。而伏魔使的表情却像很享受似地,陶醉其中,一如之前的每一次。 凤鸣上神平日里喜欢将紫极宫的事情交给伏魔使打理,自己很少过问,伏魔使脾气暴戾又不近人情,每每在凤鸣上神面前遇到了什么不痛快的事转身就会找别人发泄。 一脸蜡黄的伏魔使执着那根廷杖,越打越欢,仿佛折磨别人是他最快乐的事情。 ----------------------------------------我是凶残的分割线--------------------------------------- 这两章有点凶残,喜欢小雷的孩子们你们要撑住啊-。-~ 第一佰三十八章 御雷受刑(三) 紫极宫里的酷刑还在继续着,御雷浑身早已被打得不成人形,趴在地上昏死过去。他就那样毫无知觉地伏在那里,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上那件纯黑的单衣也基本被完全打烂,露出里面鲜血淋漓的皮肉,远远看去就是一团红黑交错、血肉模糊的东西。 血在御雷的身下淌了一地,周围还有一些碎衣服和被抽飞出来肉沫子,场景可怖之极,但伏魔使并没有因为他的昏迷而停手,反而越打越酣畅,像是要把自己在凤鸣上神手下受了几百年的闷气全撒出来。 “尊主,不能再打了,快让伏魔神使停手吧。”时雨觉得她的承受能力已经接近崩溃的边沿,那血肉翻飞的场景太过骇人,让她再度忍不住开口道:“再打下去他就真要被打死了!” “那样不是正好吗?时雨,你知不知道逃走的人是杀死蛮灯上神的要犯?本座今天就是要打死他――”凤鸣上神冷冷笑着:“这个不分轻重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 “尊主心中真的是这么想的吗?”时雨微微一笑:“明明是自己想要保护,为什么要搬出承极天界这样光勉堂皇的借口?” “你说什么?”凤鸣上神浑身一震,这个女人…… “时雨所认识的凤鸣上神,是个潇洒不羁、从来不把天条放在眼里,不为戒律所缚的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明明是在顶撞他,时雨却说得不温不火:“尊主抓那只九尾,并不是要按天庭律法对他进行惩治,而是在处心竭虑地在保护他,难道不是么?” 凤鸣上神顿时睁目,一双微微挑起的凤眼冷飕飕地往时雨身上射来:“你在胡说什么?” 时雨淡淡地说:“如果尊主你真的是在按天条办事的话,那么四个月前刚刚把他抓回来的时候尊主就可以解决了他,何必拖延至今?而且,如果尊主当真对他没有一点袒护……”她抬眼望了下座上的人,一字一句道:“如果尊主当真对他没有一点袒护,又何必在他的身上种下自己的一缕魂魄?” 此话一出,大殿霎时沉寂了下来,风裂不可思议地看向凤鸣上神,连正在对御雷用刑的伏魔使都吓都微微一顿。 “哈哈,哈哈哈哈哈!……”凤鸣上神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而是笑得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大笑之后,他咬牙切齿地走下龙台,直视时雨的眼睛,冷冷地说:“伏魔,不要打了,你和风裂先退下,看来本座有必要好好和雨刑司谈一谈。” 伏魔使和风裂应声退出殿外,风裂明白一向温顺的时雨是为了给御雷求情才公然顶撞的凤鸣上神,见伏魔使也停手了,御雷还昏在那里,虽然伤得重不过性命基本无碍,只能在经过时雨身旁时投给她感激的一眼。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空荡荡的紫极宫里大殿只剩下凤鸣上神、时雨、以及晕倒的御雷三人。 等得伏魔使和风裂走远了,凤鸣上神这才低低地问:“你都知道什么?”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还有那些尊主不愿意让人知道的。” 凤鸣上神忽然扬嘴笑了起来,他本身容貌就很是俊美,这一笑让人如沐春风,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却是:“时雨,你知不知道要挟本座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时雨并没有要挟尊主,只是希望尊主放过御雷一马。”时雨不卑不亢地答道:“御雷尽心尽力为承极天界尽忠这么多年,他是什么样的人尊主难道还不明白吗?尊主请想,如果御雷真要放走那条九尾,他就应该想到会被尊主治罪,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跟那九尾一起走?虽然他与那只九尾私下里相交甚好,但时雨绝不相信他私自放走那九尾,还望尊主明鉴。” “他们两个私交甚好?”凤鸣上神皱眉,记忆中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忽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为了那个人,他最宝贝的徒弟已经整整恨了他两百年,而且还会一直恨下去。 “御雷经常会带着酒去看他,据说那狐狸不喝则已,一喝起来就非要弄到醉了才肯罢休,贪杯得特别厉害。” 这倒是一点都没变……凤鸣上神想着,心间一暖,微笑起来。 “尊主?”时雨见他神色有异,轻声提醒了一句。 凤鸣上神回过神,立马收了笑容,“时雨,过慧易夭,有些事情你不该知道。” 时雨微微一喜,眼眸亮了起来:“尊主是同意饶过御雷一命了?” “得意什么?”凤鸣上神斜了她一眼,冷声道:“你传令下去,给本座剥去他的神籍,本座不想再在天界看见这个人。” 时雨急道:“可是尊主,御雷他……” “他如果被剥去神籍,就会失去所有力量,和一无是处的人类没有不同。”凤鸣上神打断时雨,帮她把没有说完的话给说了下去:“关键是他的躯壳会迅速老化,接着很快就会死去。” “原来尊主还是不肯放过他么?”时雨凄然地问道,“尊主那样做,放任他死在外面,和在这里直接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区别?区别就是他是自己死的,本座已经放了他一条生路……所以他的死和本座没有任何关系。”凤鸣上神波澜不惊地说着,后半句几乎成了自言自语的喃喃:“只要不是本座动的手,或许‘他’就不会那样恨我……” 凤鸣上神说完后缓缓吐了一口长气,轻蔑地看着时雨问:“你还留在这干什么?难道要等本座改变主意吗?” “时雨替御雷多谢尊主的大恩大德!”时雨怆然地笑了笑,红着眼说完这句话,然后小心翼翼地上前托起地上的御雷,架着他离开了紫极宫的大殿。 光鉴照人的大理石倒影上,身披紫袍的凤鸣上神又慢慢地走上龙台,端起了那杯喝了一半的葡萄酒。 他记得当初是自己不顾残风噬影的反对用一缕魂魄封住倾羽的记忆,也正因此元气大伤的他才会被中原剑会那些正教中人逼到跳崖……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倾羽的那颗心当年可以托付给夙桐,而今又可以对御雷敞开,但偏偏,对他的就只有恨? 这究竟是有多么的嘲讽,他明明已经封住了倾羽的记忆,可是唯独夙桐的事情,终归是叫倾羽铭记于心。 天井上漏下的光流淌在他微卷的长发上,伴着徐徐天风,温柔而又醉人,凤鸣上神苦涩地笑笑,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第一佰三十九章 契阔相逢(一) 架着御雷出了紫极宫的大殿后,时雨看见了一直等在外头的风裂。 “他怎么样?”风裂蹙紧了眉,上前将御雷的一支胳膊搭到自己的肩上,帮时雨分担一些力道。 “风神将。”时雨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你在下界有认识什么可靠的人没有?” “怎么了?”风裂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时雨想了想,仿佛不知该如何开口,半晌才道:“尊主剥了他的神籍,要将他放逐到人界去。” “什么!”风裂双瞳一收,听到这个消息浑身如遭雷击:“尊主居然这样对他?难道雷师弟这么多年的鞠躬尽瘁他都看不见吗!?那雷师弟现在岂不是……?” 时雨点点头:“他没多少时间了。给他找个太平点的地方,让他尽可能开心地走完这最后一段吧。” “都是那条狐狸干的好事,是他把雷师弟害成这样的!”风裂两眼一红,悄悄攥紧了拳头。“我,绝不会放过他……”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难道你还想去找他报仇吗?”时雨眼尾余光一瞥,微嗔了一句:“那九尾既然有逃出去的本事,他要真想害你雷师弟,大可以其杀之后快,甚至吸了御雷的灵元,至少也能补回一些他这段时间在封妖台上流失的妖力,又何必只是点了他的穴如此麻烦?” 时雨见风裂没有吱声,便继续敞明事理道:“之前打开东方神柱上机关的那几个人已经往南方的支柱去了,当务之急我们必须先赶快想办法安置好御雷,然后赶往那里守护好其余的几根柱子。” 想了一阵,风裂眼睫轻轻上抬,说出一句:“悲鸣树林。” “罗浮木妖一族的悲鸣树林?”时雨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但是她不明白风裂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个地方。 “恩,除此之外风裂也想不出第二个去所了。”一身墨绿色战袍的风裂垂下头幽幽叹了口气:“雨刑司或许不知道,悲鸣树林的柴荣领主似乎对雷师弟颇有好感……风裂以为,把雷师弟送去那里,至少他应该是安全的。” “柴荣领主?是那个上古强妖柴荣命姬?”时雨吃了一惊,她看了眼昏迷中的御雷,过了有一会儿才缓过神小声问道:“你说她喜欢御雷?” 风裂兀自一笑:“说来确实很不可思议。” “可是……她不是都好已经几万岁了吗?” “原理上是这样的没错。”风裂很有耐心地回答道:“可是她看上去顶多就是个只有四五岁大的小姑娘。” “……”时雨哑在那里,直接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御雷现在被剥了神籍,承极天界的仙灵之气太重,对他有害无益。事不宜迟,雨刑司,我们走吧。”风裂淡淡说道。 …… 自恨寻芳到已迟,往年曾见未开时。如今风摆花狼藉,绿叶成荫子满枝。 春末夏初,红花尽落硕果累累,姹紫嫣红中,柴荣正一脸兴奋地和小柚讨论着几日前那位来姹紫嫣红滋事的丞相公子―― “哈咧?你说那个大色狼居然在圣驾面前恭泻失禁?现在被罚到西空禅寺里面抄佛经去了?”柴荣早已笑得前俯后仰,表情极为夸张:“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乐死我了,小柚你说怎么就有会这么挫的人啊?” 小柚轻掩笑唇,保持着一贯的淑女:“可能是那天咱们桃花粉的量下得太重了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秋!”柴荣笑着笑着突然打了个喷嚏,然后嘟着张圆鼓鼓的小脸嚷嚷道:“吖……有人想阿柴啦!”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小柚不解。 “不清楚,是卫枫哥哥教的。”柴荣把肩一耸:“卫枫哥哥说,如果一个人平白无故地打喷嚏了,那就说明有人在想着他。” “是真的么?”小柚弱弱地问道,言辞里满满的全是愧疚。 那这些日子她天天都在想她的倾羽哥哥,倾羽岂不是要给喷嚏淹死了? “阿柴也不是很明白,不过可以试试看。”柴荣深吸了一口气,扯开嗓门便对着天空吼道:“喂――!刚才那个想阿柴的人,阿柴也、想、你――!” 尾音拖得长长长长的。 距离下梁城不远处的悲鸣树林中上空,风裂果然打了一记大大的喷嚏。 “你怎么了?”时雨看了风裂一眼,奇怪地问道。 “不知道,刚才突然不是很舒服。”风裂抬手揉了揉鼻子:“可能受了点风寒。” “平时还是注意一些。”时雨关心地说。两人驮着御雷驾云又飞到离地面近一点的地方,可以清晰地看见下方大片的茂叶,时雨问风裂道:“是这里吗?” 风裂点点头:“正是此处。” “维京第二大城府下梁?春舒夏爽,想来倒也的确是个景致宜人之处……”时雨淡淡地评论了一句后,想到御雷将在这个地方过完最后的时间,而此处也将成为他的埋骨之地,便与风裂一同沉默了起来。 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话,驾云飞进了茂密的树丛。 …… 二十里外的下梁城中,才刚通过灵感应能力察觉到有人闯入悲鸣树林的柴荣还来不及作何反应,就听见门外鞠夫人扯着那麻雀似的大嗓门带着小梅小桃两个婢女兴致勃勃地往珍药房里来了:“阿柴呀,鞠妈妈我看你来啦!” 自从帮鞠夫人解决了丞相公子的那件事后,鞠夫人就对柴荣这个精灵活泼的小丫头特别喜欢,隔山差五就要拐过来看看她,顺便在她那张粉嫩的小脸上掐一口豆腐,问一些‘你卫枫哥哥什么时候回来’之类的问题。 柴荣这才扒到床边刚想往外跳,那头鞠夫人就已经推开了门:“哎呦,阿柴我的小祖宗,你卫枫哥哥难道就没跟你说过小孩子爬窗户是很危险的?”她一把将爬了一半的柴荣抱了下来,一面还在叱责小柚道:“销衣你也太不懂事了,看到阿柴爬窗户也不拦一下,这要是出了意外怎么办!?” 虽然样貌保养得好,可毕竟鞠夫人五十多岁的人,一念叨起来就会没玩没了。 小柚耳根都快听出茧子了,只能一昧点着头,‘是是是’地在那应和着。~ 第一佰四十章 契阔相逢(二) “鞠妈妈你不要怪小柚姐姐。(.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柴荣有点无奈地在鞠夫人怀里撒着娇,心里想的却全是闯入悲鸣树林的不速之客:“是阿柴自己要爬上去的……窗外、窗外有青蛙!” 柴荣想了半天也没个正经理由,只得不着边际地蹦出了这么一句。 鞠夫人想起珍药房外面早前曾置了一处假山,附带还挖了一口小小的池塘,种了一些荷花。不过卫枫那个不懂情趣的家伙说水塘占地太大不实用,而且夏天容易积惹蚊虫,便扒光了荷花把那个水塘圈起来养鱼,隔三岔五的就捞一两只出来下汤,号称纯天然无公害的绿色食品。 估计想柴荣说得那青蛙十有**就是从水塘里蹦出来的。 “阿柴,你知不知道青蛙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鞠夫人逗柴荣道。 柴荣眼珠子轱辘一转:“小青蛙……?” “是小蝌蚪的啦。”鞠夫人眉开眼笑地刮了一下柴荣的小鼻子。 柴荣想抽身去看看悲鸣树林中究竟有和人闯入,却被鞠夫人逗弄得抽不开身,只能硬着头皮一边奉承着鞠夫人哄她开心,一边用根缠之术传音给小柚:“小柚,现在悲鸣树林里有不速之客闯入,我这里估计一时半会的走不开了,能麻烦你帮忙去看看么?” “好,我这就动身。”小柚亦用根缠之术回应道。 柴荣想了想,又说:“对方的灵元强大,你应该不是他们的对手。如果真有什么事,你也只需把黄大仙接出来即可,不要去和他们交手。” 小柚抿了下嘴:“我明白。” “那么拜托你了。” …… 时雨和风裂在悲鸣树林中驾云飞了许久,才总算明白这片罗浮一族的树林为什么被东陆上的人称为百鬼。这片树林中的每一株树木里似乎都充满了旺盛的生命,人说密林之中必生妖邪,时间久了,自也沾上了茂密的地精之气生出木灵来。自从两人飞进树林之后,只觉径道两侧草木葳蕤,整个林子都布满了森森鬼雾,且越往里走,雾气越盛,两旁的树木也越发葱郁,最后竟是遮天蔽日,不知来时的道途。 “奇怪,这个林子……竟然一直在跟着我们生长。”时雨疑惑道。 她和风裂一路向前,身后的枝桠就跟着他们的速度蔓延着,伸展、移动。那些树木的根须在二人身下的土壤里交错飞窜,如同千万条掘地的蛇。两人继续往前,林中已然寻不见半点飞鸟走兽的踪影,只有那些枝叶还在不断勃张着,越长越密,越生越多――到了后面,道路两旁的树丫竟是完全遮蔽了天空,左右繁枝交缠在一起,慢慢向着中间收拢,将时雨和风裂的行动空间越压越小! 不知名的光芒从幽暗的密林深处传来,树影的阴霾里,静的只剩时雨风裂两人,以及昏迷中的御雷呼吸的声音。 就在时雨正欲突出树丛转身向树顶上方飞行的时候,她的背脊突然微微一凛,只见前方不远处轻灵地荡出了一个人影! 一定不是善类。时雨想着,她和风裂在这片悲鸣树林里前行的速度极慢的,而之前并没有感觉树林中有半点儿的人气,只觉得一派静寂,妖气森森。而这个人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挡在了他们前面,无声无息……是妖,还是鬼?时雨尚未想出个结论,就见那人几乎是飘掠似地从雾障深处走了出来。 对方是一个十分俊朗青年,削肩、窄腰、长发直垂腰际,只在右耳的侧边轻巧地别着一支蓝边的羽饰。他长眉美目,眼波顾盼,沉淀的眸子幽幽静静的,可抬眼的一瞬,时雨却看见那闪在里面的星子一样的光华――世间种种,他似乎看什么都不在乎,又好像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平淡中写着些许耐人深思的玩味。 这个年轻的男子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帛衣,袖口和衣领处都用蓝绿二色的丝线缇着寓意吉祥的花草图纹,乍眼一看很是鲜亮。这东陆的男子,即便是妖,都鲜少有喜欢在穿着打扮上用色如此大胆的,所以时雨瞅见这么一个倒也觉得十分新鲜。 那黄衣男子只淡淡地瞟了时雨与风裂一眼,嘴角便滑出一泓意味深长的笑意,调侃着:“稀客呀。” 他的语气很清淡,短短三个字,清冽中带着些许魅惑,竟是说不出的动听。 “妾身时雨,敢问尊驾高名?”时雨对来人很有礼貌地淡淡一笑,心中思索着这个黄衣男子究竟是何方妖怪,自己居然会看不穿他的真身? 不过再怎么说,对方只有一个人,毕竟势单力薄。而且这里又是下梁地界,妖鬼会受到中原剑会圣光之力的压制,一般妖怪若是同时与与她和风裂交手,估计一轮不到就会败下阵来,所以时雨一点儿也不担心。 “在下不过一介区区小妖,贱名如何入得了雨神将芳耳?”虽然时雨问得很有礼貌,可那黄衣人似乎完全不买她的帐,压根不作回答。 明明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是一介小妖,但他摆出来的架子却比时雨见过的任何一个妖怪都大,似乎完全不把时雨和风裂放在眼里。此刻,这个黄衣男子只是继续拦在路中间,慢悠悠地,尽说着些有的没的:“两位神将如何有兴致光顾此地?莫不是游山玩水没地方去转悠到悲鸣树林里来了吧?” “我们要去哪转悠不关你的事……哼,你又是什么妖怪?穿得像朵油菜花似的还跑出来拦路?”风裂不明白时雨跟这种人有什么哑谜可打,就这黄衣人的样子来看分明就是在故意刁难,不想让他们继续向前,于是抢前一步道:“我们来找柴荣领主,要是没你的事就赶快让开!”风裂那口气声势凌厉,与一刻钟前在紫极宫大殿门口时的沉着冷静简直判若两人。 之前对着黄衣人还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雨忽然就因为风裂的这句话皱起了秀气的眉。 ……该不是在这种时候,老毛病又烦了吧? ~ 第一佰四十一章 契阔相逢(三) “自己穿得像条水藻,凭什么说我像油菜花?”那黄衣男子似乎也因为风裂这话一放而变得很不高兴,他瞅了眼风裂身上墨绿色的袍子,长眉轻挑便毫不客气地把话顶了回去:“在下今天还偏偏就是要拦二位神将的路了,怎地?” “你去死吧!”风裂被黄衣男子这话一激,一个沉不住气便已足下提气飞身向前纵去―― 风裂倏地纵身过去,哪知那黄衣男子既不躲也不闪,只是低低地笑着,似是早有应对之策。(.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风裂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个黄衣男子动作必然是迅捷于多数妖鬼,或者有强大的防御法器护身,因而才敢这样坐怀不乱。眼见两人之间的距离约缩越近,这头的风裂也是似有似无地一笑,在两人相聚三四米的时候身形遽然一转,凭空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就在隐入空气里的风裂正在洋洋自得地想着要从哪个方向对那黄衣人攻其不备,并且期待着对方讶异的反应同时,他忽然就见那黄衣男子闭起了眼,轻轻说了声:“隐身术啊。” 隐身术可以隐去施术者的形态,却无法隐去气息和声音,所以这一类法术并不是没有破解之法,只是需要一个五感灵敏身手快捷的人去破术而已。 ――不好!这个油菜花竟然知道他修习的是隐身术? 风裂瞧见此状心中一惊,只见黄衣人掌骨一翻,齐刷刷地从指间亮出一排金黄色带着蓝边的东西――风裂根本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什么,那黄衣人就已经往他所在的方向微微侧耳,闭着眼将手中的东西掷了过来! ‘嗖’地一声,就在那东西快要抵达眉心的时候,风裂忽然双手合掌,硬生生将这招避无可避的突袭给顶了下来!由于攻势太猛,纵使风裂双足抓地,足掌依然在地上的泥土中刻出两条长长的划痕,待到刹住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已经被那黄衣人掷出的东西给震出去了好几米远。 站定之后,他摊开手掌,这才发现两手的掌心都已经磨破了,红红的血肉当中,夹着的东西赫然是一片金黄底蓝边的凤翎。 可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东西,却叫风裂、还有刚刚安置好御雷赶过来的时雨,两个人的脸色齐刷刷地变了一变! 时雨的眼里满是不可思议,摇着头道:“怎么会……” “不会的。”风裂拔出那只凤翎,说不清自己究竟是被一种什么样的状态所支配着,竟然低吼出声:“这、这不可能!” 他手中的那片凤翎,竟与凤鸣上神身上所幻化出的凤翎的一模一样,而方才黄衣男子打出的杀招,不正是之前凤鸣上神和九华上神对峙时所用的那一手么? ――悲鸣树林中这个阻碍风裂和时雨前进的黄衣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他居然会使出和凤鸣上神完全相同的招式?他和凤鸣上神又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不远处,黄衣男子也没有要趁胜追击的样子,而是摆了一副爱打不打的模样,若无其事地用手指转着自己脸侧的一缕头发。这头的风裂却似乎有些淡定不能,脸色极难看地向时雨确认着:“他是……?” “鸿蒙神雀。”时雨的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尊主的同族。” 就在半刻钟前,时雨还认为对方在下梁中原剑会的圣光之力制约下,想要以一敌二与她和风裂抗衡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现在,时雨的这种想法已经完全被推覆了。 若问六界万妖谁是翘楚?当属青丘九尾、蓬莱鸿蒙、千灵太攀这三大族别最领风骚,自古以来,妖王宝座的候选人就一直是从这三个种族里诞生。笼统一点来说,这三族的妖天生就具备堪比天界上神的灵元,一般的妖族和较弱的神族都只能敬之远避。鸿蒙这个名字也许对许多人来说并不熟悉,可相信神话里的凤凰却一定不会让人觉得陌生。百鸟之王,万羽归宗,凤凰只能生存与传说里,但鸿蒙神雀却真实地存在在东陆这个时空之中――不记得谁曾说过,其实鸿蒙就是现实版的凤凰,只不过它们没有那么长的尾巴和熊熊燃烧的羽翼。 而现在站在时雨和风裂面前的,就是一只年轻气盛、力量满满的鸿蒙神雀。 “这穿得像个彩球似的家伙居然是只鸿蒙?”风裂猛地往地上一摔那片凤翎,忽地勃然大怒道:“我不相信!这种货色怎么可能是尊主的同类!?”风裂的脑子曾经受过伤,素来有些心智不全,平时做起事也是时好时坏的,发病的时候脾性更是迥然大异,人格上几乎是对凤鸣上神崇拜到了一种痴狂的境界。这才听说身前不远处的黄衣男子是个鸿蒙,他马上就一屁股跳了起来,表情森森,阴晴不定。 “你不相信又能说明的了什么呢?”时雨眼见二人不过眨眼工夫就从占据优势变成了处于下风,只得无奈道:“刚才你也看见了。” “只有尊主才是最强的!我要杀了他!”风裂把牙齿磨得咯咯作响,他阴阴一笑,走到被时雨靠在一旁某个树下的御雷身边,猛地踹了一脚,毫不客气道:“喂,御雷!别睡了,起来打架!” 显然,风裂根本不记得自己神志清醒时都发生过什么事情。 御雷早已在紫极宫被廷杖打得昏死,现在估计把他给开膛破肚大卸八块他都不见得能醒过来,时雨眼见风裂那一脚分明踹到了他身上的伤处,而御雷还是不声不响地,没有任何动静。 “风裂住手!”时雨斥道:“他不是睡!而是晕过去了!” 风裂虽然心智不全但总算还记得些往日兄弟情分,愣了一下,问:“是谁?” “先别闹,有空我在慢慢跟你说。”时雨轻描淡写地回了风裂一句,绕道他的身后蹲下身去探了探御雷的脉。哪知那脉象虚浮无力,灵力涣散,俨然就是一副似有将无的险象。 ――不好,御雷的脉越来越弱了! ~ 第一佰四十二章 黄衣蒙雀(一) 时雨心下暗惊,迅速将一股神力灌入御雷的体内……看来她必须马上找到这片树林的领主柴荣命姬,然后求她出手相救……没空和这个黄衣男子耗,时雨干脆开门见山地挑明道:“我二人为救人而来,并非有意寻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同在这树林中,想必阁下也不想破坏了柴荣领主的花花草草,还望尊驾不要刁难,放我们二人去找柴荣领主。” “雨神将说话还比较中听,不像有些人。”黄衣人皮笑肉不笑地冷哼道,尖酸地睨了风裂一眼:“不过在见柴荣领主之前,二位先陪在下玩两把如何?” 时雨眯起眼睛,声音冷了下来:“如此说来,阁下是不肯赏脸了?” “不错。你们若想见她,那就先打倒了我再说。”黄衣人扬唇一笑,从身后振出双翅飞上半空!―― 黄衣男子话音未落,一连发铺天盖地的金黄色凤羽就已经脱离了他的手从半空中横扫而下,时雨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那凤翎便无比凶猛地冲着她和风裂卷了过来! “缓术,破!”虽然比不上风裂和御雷那样伸手迅捷,可好在时雨的反应也不算很慢,她眼急手快地抢步挡在风裂身前,伸出双臂迅速张开一张护盾大小的圆形防御结界――几乎是在那结界开启的同时,数十发凤翎破开空气、贴着结界的边沿嗖嗖掠过! 劲力将时雨的发丝向后方托起,而护盾的正心,大约有七八枚凤翎钉在了时雨的结界之上,仿佛被扭曲了时间一般,用极缓的速度慢慢飞行。时雨伸手一拂,便将那几片凤翎统统给扫落了下来。与此同时,那些与她错身而过的凤翎落在地上,震出满林缤纷! “原来雨神将修习的是减缓时间之术,在下受教了。”黄衣男子看着刚挡住了一拨攻势后气喘吁吁的时雨,俊秀的脸上明减的笑意却是渐渐加深。他微微往下飞了一点,扬袖间指尖已催捻出一排全新的凤翎,而且这次的凤翎要比方才的更大、更鲜艳。黄衣男子笑道:“看来要想伤到雨神将,在下还得更快一点才行。” 黄衣男子说着指间轻弹,身子微微后纵,反手甩出了第二波的招式。又是一连串的凤翎破风而过,迅猛地冲着时雨的面门劈来!那些凤翎在空中飞着,到一半时粹然一分为十,十分为百,化作了无数的金黄之影,加进了迎面而来的攻势! 时雨的表情登时就凝在了脸上,方才那波攻势的冲击分明就已经让她的防御结界变得透明了许多,那知黄衣男子的这第二下却丝毫没有因为刚才灵元的消耗而减弱,反而更加生猛,竟隐隐有些势如破竹之势! 眼见的那波凤翎已经飞到了她的面前,正在此时,时雨感到肩头忽然微微一暖,全身立刻充满了力量。从她手中放出的防御结界不仅比之前的更加明晰,反而比刚才又放大了一圈。凤翎打在结界上,刹那就被减缓了速度,纷纷掉落。时雨回过头,发现那个在身后帮她的人,居然是风裂。 时雨记得风裂以前发病的时候总是看谁都不顺眼,这次竟然知道要帮忙了,难道脑子恢复正常了吗? “呵呵,我真心要夸一夸二位神将了,你们配合得很不错。”黄衣男子两拨攻击都没得手,见时雨已经累得一副体力不支的样子,知道对方不是自己的对手,干脆也不继续了,闲适地将两手环胸一抱,说:“不过这样子即使能坚持得了一拨两拨,可若是打起持久战,我敢断言二位一定不是在下的对手。”他抖起羽翅扑闪了两下,飞身跃上身边一颗大树的树尖,“二位神将还是请回吧!” 可风裂的兴致已经完完全全地被提了上来,哪里有就此收手的意思?他想继续和这个穿得像朵油菜花的黄衣男子一较高下,却发现时雨一直在奇怪地看着他,终于被看地有些不自在,忍不住问道:“喂,大妈你在发什么愣?” “大……妈……?”时雨回过神来,秀气的眉头皱了一皱,明显是对这个称谓有着严重的不满。 其实时雨长得很美,是那种温婉贤淑的美人,年龄看上去至多也不会超过三十岁。只是她平时不爱做打扮,总是穿着那身素白的丧服,也不梳繁琐的发髻,因此看上去才会显得颜色单薄。可是风裂脑病发作的时候却总喜欢给她起一些有的没的的绰号,上一次是寡妇,这一次是大妈,还没准下回又会变成别的什么。 “你不喜欢?那……换成大婶如何?”风裂见时雨表情有些古怪,很赏脸地给换了一个字,心里还在想着女人可真麻烦,不就是一个称呼而已吗?反正也不年轻了,大妈大婶大娘又有什么分别? “没什么,你只是让我想起了我的孩子。”时雨没有生气,想来其实自己的年龄也足够担得起风裂这孩子喊她一声大妈。她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我的孩子要是还活着,也应该有你这么大了。” “不管怎样,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风裂压根不知道时雨在说些什么,只能不耐烦地打断她,指了指她的身后,臭着一张脸望着时雨提醒道:“大妈你看,那个油菜花飞到树顶上去了。” 时雨点点头,回过身对着那悠悠然停在前方树顶的黄衣男子道:“阁下说笑了,我们二人今番为了救人而来,若不见上柴荣领主一面,又岂有无功而返的道理?” “雨神将难道看不出来?你们要找的柴荣领主根本不在这里。”黄衣男子看着时雨,无奈地松了一下肩膀:“不然雨神将觉得,就我们刚才那么大的响动,柴荣领主她老人家又怎么会坐视不理?” “那么还请阁下将柴荣领主的去向告知我们。” 黄衣男子轻哼了一声:“她去哪里我怎么会知道?” “不愿意说也罢,我们在这里等柴荣领主回来便是……”时雨淡淡一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过在柴荣领主回来之前,阁下有没兴趣先谈谈自己的身份?”~ 第一佰四十三章 黄衣蒙雀(二) “身份?”黄衣男子仿佛是听到了很好笑事情,在枝头上掩着嘴笑了起来:“雨神将未免也太抬举在下了。在下不过一介无名小卒,能有什么身份?” “究竟是无名小卒还是深藏不露,时雨即便不说,也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有时候过分的谦虚就代表着无上的骄傲,时雨觉得面前这个黄衣男子就是那种骄傲的极致,但反正左右无事,她便一边给御雷传输内力,一面继续与那黄衣人绕:“一只妖力可以纵横东陆的鸿蒙神雀忽然出现在悲鸣树林里,这中的故事一定不简单…… 只是不知道,阁下到底与柴荣领主是重什么关系呢?” “我跟她能有什么关系?”黄衣男子抿嘴笑着反问,“柴荣领主压根就不认得我……雨神将不是想知道在下的身份吗?不怕直言告诉二位,其实在下不过就是一个多管闲事的而已。”他语态疏淡、眼神清澈,倒半分不似骗人。 反正对方什么也不肯说,时雨干脆什么也不问了,她走到御雷身边蹲了下来,往昏迷中的人身上灌输着有助于他护住心脉的神力。 “二位神将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这个人?”树顶的黄衣男子轻轻瞥了御雷一眼,不经意地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不干你的事!”风裂对这个黄衣男子从始至终就没摆过好脸色,言下之意嫌他话多。(.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小小的一方树林里再度陷入了僵局。 风裂话说得刺耳,可黄衣男子也不生气,卷了衣袖就那样悠哉地枕在树杈上,不只是闭目假寐还是真的睡着了,竟就地打起了盹儿。几个人就这样不冷不热地在林子里僵持着,而此刻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某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一条青碧色的小藤正攀缠着一株苍天大树的枝桠,向着时雨和风裂的方向缓缓伸进。 这条青碧色的小藤就是小柚的化身。 “是被这几个人吓得躲起来了吧?可是,会在哪里呢?”化藤在林子里来来回回地找了两圈也不见黄大仙的影子,小柚只能又寻了回来,焦虑地想着。 方才听时雨说,如果柴荣不会来她就要在这里等着。眼见这几个人现在睡觉的睡觉,坐下的坐下,没有一个有要走的意思,小柚又寻不着黄大仙,思量了再三,还是决定先回去找柴荣商量对策。 …… 小柚回到姹紫嫣红的时候鞠夫人刚走,正赶上柴荣准备出门。“小柚?”柴荣见她回来了,忙道:“我正准备去找你呢!怎么样?树林那边什么情况?” “阿柴,对不起,我……我没有找到黄大仙。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小柚怯生生地看了柴荣一眼,有些心虚地说道。 “小柚你不要自责,黄大仙的速度很快,我想它可能是找个什么地方躲起来了,没事的。”柴荣安慰地对小柚笑了一笑:“这里离悲鸣树林太远,造成我的灵感知有那么些混乱……小柚,现在在树林里的都是什么人?” “三个男的,一个女的。”小柚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可我一个都不认识。” “这么多人?”柴荣微微皱眉,心里纳闷着难道她的悲鸣树林很好玩么?居然引得这么多人结伴逛林子。“他们在我的林子里做什么?” “之前他们几个好像打起来了,不过我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歇战,其中有一个似乎还受了重伤。”小柚如是说:“阿柴,你最好自己去看看。” “嗯,我们走。” 柴荣跟上小柚的步伐,两人化作两团妖气一前一后地往悲鸣树林的方向飞去。 幽深的树林里,入目的都是一片苍劲的绿,密密麻麻的藤枝缠着巨蟒般粗壮的木茎,抖出人脸大的叶子,脉络分明。小柚和柴荣两人的脚程不慢,很快便到了悲鸣树林的地界。虽然外面是一片艳阳高照,可是悲鸣树林里的气温有那么一点点儿的低,笼着淡淡的林雾,而且这种感觉越往里越盛,走到密林深处,气温低得仿佛可以结出一层霜气。 林雾之中,时雨不断给御雷输着自己的神气,渐渐已有些气力虚竭不支。而御雷则因为时雨的救治微微有些转醒,在昏迷中也微蹙起了眉睫。 “大妈,他怎样了?”风裂似是很专注地看着正在给御雷输气的时雨问道。 “我的气力毕竟有限……柴荣领主若是不回来,不知道能撑多久。”时雨连头都懒得回一下,同样专注地给御雷输着气,小声问道:“那只鸿蒙还没走吗?” “大妈你说那个油菜花?”风裂抬头往不远处的树梢上看望了一眼,冷哼道:“早不见影子了。” 时雨沉吟了一下,却不停下手中的动作:“非敌非友,走了也好。”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的同时,一粉一黄两团妖气已经裹着雾气从密林中的某处飞了过来,妖气在她身后转了两圈便化了人形,变为一高一矮两个妙龄少女,自然是柴荣和小柚。 “小雷?”柴荣已经大老远看到了御雷,并且看到御雷身边还有一个身穿丧服的女人,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柴荣眉心皱皱,便要上前去一探究竟。 风裂斗篷一抖飞速拦在了她们的面前,警觉地将正在给御雷输送神力的时雨护在身后,见来人是柴荣,这才动了动脚尖往边上退开了一步,调笑道:“原来是你这个小丫头,可叫人好等啊。” 猫儿一样的眸子瞪得老大,柴荣自然不会忘了风裂――这个上一次交手时凭着一招无耻的隐身术在她林子里大肆破坏的混蛋! “要知道是你这个讨厌鬼在等我,人家一定不会这么早回来!”柴荣顶嘴道。 “我倒无所谓,等你的人又不是我。”风裂皮笑肉不笑地耸耸肩:“小丫头你想拖多久我都无所谓,主要是你的小雷在等。”他说着故意俯下身让自己和柴荣的距离拉近了一点,坏笑着问:“即使这样你也舍得吗?” 柴荣干脆不理风裂这个无赖了,她两步便绕转到他的身后,看了眼正在给御雷疗伤的时雨,单刀直入地问道:“小雷怎么了?” ----------------------------------------我是故弄玄虚的分割线--------------------------------------- 这黄衣“鸟人”是谁?往后看就知道了,某蚕只能说他在后期会很重要,恩…… 有人想看柴萝莉和小雷的言情戏吗?那……那300贵宾票换加一更好不好?~ 第一佰四十四章 明知故犯 被柴荣这么一问,小柚也跟着凑近过来,好奇道:“这个人是谁?他怎么伤得这么惨?” “小柚,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御雷。”柴荣提醒道,估计对于这个自己一直仰慕着的人,她私下里没和小柚少谈。 “是凤鸣尊主剥了他的神籍。”时雨抬起浓密的眉睫,这才看到站在自己身前这个有着小猫儿般的神情的黄衫女孩子,微微卷曲的栗色头发,笑起来弯弯的眼睛。“你就是悲鸣树林的柴荣领主,柴荣命姬?” 柴荣点了点头。她上下打量了时雨两圈,素白的衣裙,温顺的眉目,一看便知是极内媚的女子……那一刻的恍惚,柴荣觉得她像极了一个人,而且这个人她一定认识,可一时之间她又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是我。请问漂亮姐姐你是……?”其实就算不问,柴荣心里也猜到了七八成,凤鸣上神手下只有一个女神将。 “时雨。”如柴荣所料,时雨淡淡地道出这个名字。 柴荣在御雷身边蹲了下来,轻轻伸手帮御雷整理了一下头发,皱着眉头很费解地问道:“你们那个凤鸣尊主为什么要剥他的神籍?”想了想,又问:“就是他把小雷打成这样的吗?” “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时雨幽幽叹息了一口:“神族若是被剥了神籍,就会像个普通人失去原先的所有神力,而之前透支的时光也会在一时间被上天全部索回,简单来说就是会迅速老化,最后油尽灯枯而死。” “怎么会这样?!”柴荣大惊,随即有些担忧地把头转向御雷,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那他……那他还有多少时间?” 时雨深吸了口气把头侧到一边,“也许几个月,也许更短。” “那个什么狗屁凤鸣上神怎么可以这样对小雷!”柴荣难得地爆了句粗口,蹲下身帮御雷拨开散乱在脸上的碎发,“究竟为的什么事?” “之前承极天界锁在封妖台的一只强妖越狱出逃了,尊主认为是御雷的手笔。”时雨看着柴荣写满惊痛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时雨此次冒昧前来,就是想求柴荣领主救御雷一命。” 柴荣和小柚并不知时雨口中的那只强妖就是倾羽,只听柴荣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在犹疑着什么,想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说:“这件事即使时雨姐姐你不开这个口,我也不会拒绝的。” “那么拜托柴荣领主了。”明明对着一个黄毛小丫头,时雨的态度却很客气。 “磨磨唧唧了半天到底是交代完了没有?”风裂冷不丁地插了一句:“小丫头,我雷师弟就拜托你了,我和这个大妈承极天界那边时雨还有要事,先行告辞。” 柴荣白了他一眼:“不送。” …… 黑色的及肩中发全散着,坚挺的五官,虽不是十分俊秀,却有着一分专属于少年的英武。 “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呀。”等到时雨和风裂走后,小柚这才终于放开胆子好好打量了一下昏迷中的御雷,打趣柴荣道:“这仔细一看,长得倒也不赖。” “莫不会你也喜欢吧?”柴荣见小柚一脸捉弄自己的模样,小嘴一嘟囔,反口便调笑说:“小柚,小雷是我先看上的,人家可不会让给你的哟!” “少臭美啦你!我……我我我、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小柚马上紧张起来,支支吾吾地解释道。(.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她从来就不是巧舌如簧的人,这才生涩地辩解了两句,便很快就无话可说了,可她心里仍是心里自言自语般地小声嘀咕着,倾羽哥哥要比他好看多了。 柴荣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对小柚道:“对了小柚,你先帮我照顾小雷一会儿。” “哎?”小柚愣了一下,也没问什么,憨厚地笑笑:“……嗯,知道啦。” 柴荣站起身,两指放进嘴里一掐哨,身边某棵树上枝叶的缝隙中这才飞出个毛茸茸的黄色小脑袋,叽叽喳喳地叫了两声。 “黄大仙,吓到你了么?” “叽叽!”黄大仙在她的身上蹭着,撒娇得很欢快。 “乖啦,不怕不怕,我们来亲亲!~”柴荣伸出一指把黄大仙勾到,摸了摸黄大仙的脑袋,亲昵在它的肉粉粉的小嘴上啵了一下。 “叽叽叽,叽叽!” “阿柴,他伤的很重,你准备怎么办?”小柚蹲下身,戳了戳昏迷中的御雷问道。 “我也不知道。”柴荣无力地摇了摇头,双目迷茫的看着昏迷中的御雷,咬了咬嘴唇接着说道,“或许……我可以把我的木系妖法暂时渡给他,去填补他被剥夺神将之位以前时间上的偏差,尽量延长他剩下的时间,可是……我不知道这样做可以让他再坚持多久……他……” “什么!?你要把你的妖力渡给他?”小柚一惊,不自觉地提高了音调,“不可以!虽然小柚修为浅显,可是小柚明白,如果你这样做……便是犯了命魄禁咒!”说着,小柚有些激动的抓住柴荣,“阿柴!你修行了那么久!这样做将面临什么的后果,你比我更清楚!” 柴荣笑而不答,摇了摇头,很平静地反问:“小柚,如果今天在这里的人换成是倾羽那只小狐狸,你会怎么做?” “我……”小柚本想否定柴荣的话,可是看到柴荣那迷恋的目光,心中一恸,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我’什么吖?”柴荣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浅笑着摇了摇头,忍不住点了小柚的脑门一下,觉得有些好笑。 “我……我……”小柚没有闪开柴荣点来的那一指,那小脑瓜里此时正飞快的想法劝阻柴荣,她不想柴荣冒险。 “嘻嘻,别我我我的了,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柴荣迷人的双眼眯成了月牙,温柔地看着小柚的道:“即使知道有危险,你也会和我一样冒险去救他。自助者天助,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人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小柚,我们都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傻瓜。” “可是!阿柴……你是小柚最好的朋友!小柚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死!”小柚急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像个孩子似地拼命的拉着柴荣的衣摆,说什么也不肯松手。 “哈?”小柚说得非常认真,而且表情还十分严肃。见小柚如此可爱的表现,柴荣再次伸出手来敲了那圆乎乎的小脑瓜一下,随即扑哧的笑了起来,“小笨蛋……谁告诉你我会死的啊?” “难道不是么?”小柚迷迷糊糊的松开了右手,挠了挠头后歪着头看着柴荣,“可是……我听说之前用了过命魄禁咒的妖可是都死了呀!” “那是他们修为不够好不好?”柴荣忍俊不禁道:“我毕竟有几万年的修为在身,最坏也就是长睡一段时间,不会有事的,小柚你就不要担心啦。” “阿柴你说的是……真的么?”小柚抬眼看了看她,半信半疑地问道:“这样做你真的不会有什么危险么?” “都说了没事的。”柴荣无奈笑笑,摇着头道:“小柚你好啰嗦呀。” 见柴荣一脸坦荡荡的样子,小柚终于相信了她的话,破泣为笑道:“人家关心你嘛!” “我知道的,小柚。”柴荣微笑地摸了摸小柚的脑袋,轻声说,“我知道的。” 柴荣安慰着小柚,周围枝繁叶茂的绿将她的整个轮廓都虚幻在了周围一丛丛的树影里之中。而小柚并没有注意到,此时此刻,就在柴荣那交剪的眉睫下,弯弯的眼里竟然流露出了一份凄楚。 其实小柚这个傻丫头怎么会明白,纵然她有再高的修为,可如果在禁咒触动之后只是睡一觉就能了事的话,那命魄禁咒就不是命魄禁咒了。 …… ------------------------------------------------我是召唤花痴的分割线---------------------------------------------------- 亲,你们想男主了没有?……话说咱家大儿子越狱以后一直很低调有没有? 鲜花不要钱,给这欠扁的作者撒两朵吧……如果今天之内让我看到二十朵(不多吧?),我明个就放他出来耍帅!~ 第一佰四十五章 青衫赌客(一) …… 就在安川帝师播月城的东边,坐落着城中最鱼龙混杂的一条街道,名曰‘九龙巷’。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说是巷子,其实却是一条名副其实的街道,碧瓦飞垣,雕栏玉砌,无尽风流。这里白日家家户户闭门歇业,寥寥无人,可每每入夜之后却是店肆曈曈,灯火辉煌,嬉笑喧哗声不绝于耳。 在这条九龙巷里,只要你有足够的银子,不管是奇珍异宝、丝绸绫罗、还是玉酿美酒、绝代佳人,甚至是各大门派的武功秘籍、宫廷秘闻和杀人买命,都可以用钱买到。 所以九龙巷还有一个更为远播的名字——九龙黑市。 而在这个九龙黑市之中,最为出名的,还是长街尽头的那座青蛇赌坊。 传说如今的安川首富乌日更**,当年不过是一介穷困潦倒的乞丐的时候,就是因为进了青蛇赌坊,所以一夜暴富。而这个青蛇赌坊最吸引人的地方,是你不仅可以放手一搏,还可以在这里买到一切你想要买到的消息。 这日,乐正风清正拿着安川大王子吉热木图给他的一面身份小金牌,坐在青蛇赌坊二楼的一个角落里,冷冷看着一层熙熙攘攘大厅中的赌局。 那天他和吉热木图谈话完了之后,回到马车中发现妆衣已经离开了,气急之下,他就拿着吉热木图给他的身份金牌来到了这里,一来想要体查一下安川国内的政情,二来打听妆衣的去向。 “聂子静,你竟然敢擅自逃走……看本王怎么掘地三尺把你给挖出来!” 风清喝着手中新沏的龙井茶,默默王者楼下的人群,这时,赌坊里一个身穿淡青色薄衫的年青男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个人长得很好看,身板也很清瘦,长发垂腰,柳叶细眼,看起来和身边那群赌客一副格格不入的模样。这个青衣人默默地站在某个赌桌之前,不同于身边那些赌客,他的眼睛根本就没往桌上看,在荷官摇定骷盅之后,他轻笑着拿着手里的银子,压在了拿空荡荡无人下注的、写着‘大’的一边。 风清眼尖,隔着好几米的距离,一眼就看到青衣男子手中的那小块银子,最多只有一两。 所以说,这个男人虽然相貌堂堂,但绝对是个穷鬼。 那个手执摇骷的荷官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见大家都下注得差不多了,吆喝了一声,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之下,揭开了手中的骷盅。 “四四六,十四点,大!——” 有人叹息,有人摇头,那荷官一脸堆笑地把桌上的竹枝拿起来一拨,哗啦啦地就把压在‘小’字上的一把银子揽到了自己面前。然后眼角的余光扫到那个默默站在一旁的青衣男子,将一小块银子拨道了他的面前。 一两银子转眼翻倍成了二两。 荷官手中的骷盅很快又再次摇动了起来,手落,骷定,荷官咧嘴笑笑:“下注了下注了,要想发财的老少爷们,赶快下注了啊!多买少买多少要买,早赢晚赢早晚会赢!……” 赌客们又纷纷下注,因为上一盘开了‘大’,所以这一盘多数人的赌码都押在了‘小’的那一半上。二楼的角落里,乐正风清的目光一直颇有兴趣地跟随着那个青衣男子,只见他依然没有看荷官手中的动作和骷盅,而是很认真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荷官手中的骷盅落定了,他才似有似无地扬唇一笑,伸手将那二两银子放在了写有‘大’字的那半张赌桌上。 随着盅盖的揭开,有眼尖的赌客已经惊呼出声:“一五六,十二点,竟然又是开的大!” 结局早在荷官的预料之中,那荷官又是一个堆笑,不顾满桌赌客的谩骂又把满桌的银子揽近了自己身前,然后随手将一小块比刚才稍微大一点点的银子往青衣人面前一丢,便又拿起骷盅开启下一局。 接着,第三局,第四局……第十局,风清一直默默注视这个奇怪的青衣人,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这个人已经连赢了十把! 每一次,他赢到了钱,都会毫不犹豫地全部下注,不留半点底本。一开始荷官只是把碎银子拨给他,到了后面,他手里下注的碎银子太多,那荷官干脆直接给他换成银票,累积到现在竟已有五百余两之多!~ 第一佰四十六章 连环赌局(一) 青蛇赌坊中,一个明显是底气不足的声音吆喝着—— “各位,不怕千次落空,但求一次成功……大家下注了,下注了啊!……”大概是因为这个青衣男子赢了太多把的缘故,荷官背诵着押注词的声音都有些颤抖。(.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最要命的是,周围那些赌客纷纷跟这个青衣人学的,只要他买什么,他们就跟着买什么,几轮下来,几乎输掉了青蛇赌坊要一连几天才能赚回来的银子。 这一注下去,如果赢回来还好,五百两尽数收回,可要是再让这个青衣人赢了,不算边上那些其他赌客的,光是青衣人自己,就有一千两银子! 青蛇赌坊的规定,哪个荷官手上单日若流失出去超过一千两银子,这个荷官就得砍下一条手臂,然后终生做青蛇赌坊的奴隶。 所以这个荷官一直在打着哆嗦。 成败存亡,在此一局! 就在这个青衣男子在一楼大厅中豪赌的同时,赌坊里早已有看场子的小厮去楼上禀告了赌坊的幕后主人。 此刻,就在赌坊二楼的重重帷幕之后,两个妙龄美人正衣衫半褪地依偎在一个财大气粗的中年男子身旁,毫不害臊地看着哪个上来禀告的小厮,嫣然轻笑。[.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连赢了十把?”中年男子张开嘴咬走左边那个红衣美人递过来的一颗葡萄,面带怒容:“朱老大是怎么摇色子的?居然让他赢走了五百两,真是饭桶!” 小厮头都不敢抬一下,心紧张地怦怦乱跳着:“现在要怎么办?请主人明示!” “我倒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运气这么好……”左边的红衣女子鼻尖轻嗤了一声,又塞给中年男子一个葡萄,风情万种地冲他撒娇道:“主人,不如让小红下去试他一试如何?” “小红,你可不要输给了那男子,丢了主人和我们青蛇赌坊的脸才是。”中年男子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右边的碧衣美人已经抢着说道,她的声音甜酥酥的,甚是娇媚,但谁都听得出来她是在对那红衣女子冷嘲。 “好了好了,都不要吵了。”中年男子把脚一翘,满肚子的赘肉瞬间都挤在了一起,看上去油腻腻的像是一团肉球,“小红,你就下去,给这个人一点警告吧。” “小红遵命!”红衣美人又是娇俏一笑,往中年男子嘴里塞了一颗葡萄,然后披上外衣,得意地瞪了那碧衣女子一眼便往帷幕外走了出去。 一楼的大厅里,名为朱老大的荷官已在众赌客的催促下将骷盅摇定,但颤巍巍地不敢揭开。明显,这个青衣人今天绝对是招惹了财神附体,或者祖上庇佑!连赢十把……想来这种事他在青蛇赌坊当荷官这么多年都没遇见过,最多的一次也就连赢八把,而且对方还是传说中的安川赌圣。如今这种事却发生在一个他从来都没见过的生面孔、一看就是外乡客的年轻人身上,他如何接受得了? 青衣人又是那样若无其事地笑笑,随手把五百两银票往桌上一押:“我买大。” 周围一干赌客连忙拿着银票跟着他一起下注—— “老子也买大!” “买大!!!” “大!” “……” 喧闹起哄声不绝于耳。 “小子,算你有种!”朱老大往地上啐了一口,凶神恶煞地恐吓着:“你可想清楚了?这五百两银子够你大吃大喝一顿后娶个媳妇儿好好过后半辈子了,可万一输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真的还要继续赌?” 他原以为可以就此把这个青衣人吓走。 没想到青衣人只是无所谓地笑了一下,似讥似嘲地问:“怎么?素闻青蛇赌坊财倾安川,莫非是输不起这五百两?” 周围的赌客虽然都想跟着这个青衣人捞上一笔,可不免也为他捏了一把汗,五百两,的确如朱老大所说,只要不过分挥霍的话,足够一个普通人丰衣足食后半辈子。赌坊这个地方,你赢一两次是运气好,赢好几次是财神眷顾,可又岂有长赢不输的道理?人说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若不及时收手,像这青衣人这样孤注一掷地豪赌,总会碰到失手输光的时候。 “笑话!不过区区五百两,能耐我青蛇赌坊何?!”朱老大仰天一笑,对着这样一个出手不计后果的疯子,他沮丧的心情竟也跟着好了起来:“老子就陪你赌!不过这样的把戏未免也太小儿科,我们赌大一点的如何?” “哦?什么赌法?”青衣人淡淡地问了一句,一副什么也无所谓的模样。 朱老大闻言诡谲地笑了笑,一副看着羊入虎口的得逞表情,“我这个骷盅里现在有三个色子。小子,你有点本事,我们这样光猜大小未免太过无聊了些!不如你来猜猜这三个色子最后的点数,若是能猜中,青蛇赌坊愿付给你十倍的赌利,若是猜不中,便十倍赔注!到那个时候,你若是输了……除了要交出手里的五百两银子,还要答应留下来卖身与青蛇赌坊,做这里的荷官,直到还清赌为止!……怎么样?小子你敢不敢赌?” 听到这话,二层的乐正风清不禁为青衣人捏了一把汗。而朱老大说完这句的同时,青衣人的身后已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美艳无双的红衣女子,正颇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疯狂的赌客。 “公子,见好就收啊。”这个红衣美人自然就是青蛇赌坊的主人派下来要给青衣人一点‘教训’的小红。因为看这个人模样生得不错,小红凑到他耳边好心提醒了一句,想让他拿了钱速速离开。 “多谢姑娘。”青衣人微微一点头,淡笑着转向朱老大道:“请摇骷吧。” 一语既出,满座皆惊。 三个色子,总共可以摇出二百一十六种不同的数字点数组合,可是这个人……这个人,竟然就这么答应了朱老大的条件! ——这也未免太狂妄了!!! 他以为他是谁?!他就这么自信可以猜出朱老大的手中妙变?! -------------------------------------------我是不明所以的分界线--------------------------------------------- 有人问小蚕这赌钱的是谁……otl我无奈了,好失败啊你们没看出来么?这是小羽啊是小羽啊囧……~ 第一佰四十七章 连环赌局(二) “哈哈哈哈,好小子!果然有种!老子佩服你!” 朱老大笑道,方才的恐惧早已一扫而空,自己身为荷官输掉那么多银子又什么后果他已经根本不在乎了!他现在赌得很尽兴,那是一种人类最原始的、近乎于野兽的本能!笑声收落,朱老大操起桌上的骷盅便是扬手一甩——窸窸窣窣地一阵作响之后,只听‘啪’地一声,那骷盅稳稳地扣在了桌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整个青蛇赌坊的人都把目光投到了这个青衣人的身上。 朱老大伸出一手很恭敬地指了指哪个骷盅,对青衣人道:“请!” “一四六,十一点,大。” ——淡淡的一句话,却是掷地有声! 没有半点迟疑,青衣人说完勾起嘴角,始终保持着一副温文尔雅的微笑。 不知是什么时候,周围那堆赌客看向这个青衣人的表情已经从钦佩和羡慕变成了惋惜与同情,有人哀叹着摇这脑袋——这个人,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要从三个色子二百一十六种数字组合种蒙出朱老大手中骷盅理的那一个?做梦! 二楼想要看好戏的乐正风清再也坐不住,终于是放下了手中的龙井茶走下了楼来。 朱老大微微一愣,面上随即浮现出一丝笑谑,心中暗想:你个小子,好运到此为止了!大爷我让你得意,这不还是栽在大爷我的手里了?! “小子,你输了!”朱老大哈哈一笑,抬手揭开了哪个盅盖—— 可是笑到一半,朱老大忽然就僵在了那里! 因为盅盘上的三个色子,赫然就摆列成那青衣人所说的:一、四、六! 十一点!!! 这……这怎么可能!? 不仅仅是朱老大,包括青衣人身边的一干赌客、那个名为小红的绝色女子、还有刚刚才从二楼走下来想要一探玄机的乐正风清……所有人……青蛇赌坊里的所有人都在骷盅揭开的那瞬间屏息瞪大了眼睛! 四下满是倒吸冷气的唏嘘之声。 “这玩法不错,我很喜欢。”青衣人完全无视身边那道道一样的目光,自顾自地捻着下巴笑了一笑,“咱们再来。” 周遭的唏嘘声更盛之前。 五百两的十倍,也就是五千两。 五千两,如此巨额摆在面前,这个年轻人居然不知足地说……再来? 朱老大此刻已是面如死灰! 他只能将求助的眼神投向青衣人身后的小红。(.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公子豪气干云,让奴家好生仰慕。”小红娇笑着往青衣人身上贴了过去:“公子可愿拿着这五千两就此离开?……若是公子愿意,奴家愿意以身相许,咱们去找个山高水长的地方,置办一处宅子,远离世事纷扰。公子,你说好是不好?” 听到这话一旁的乐正风清忍不住皱了皱眉,温柔的陷阱,这个青衣人会就此中计么?他承认这个叫小红的女人确实长得颇有姿色,可是白痴都看得出来,这分明是一出烂俗到爆的美人计…… 不过小红的心里却不这么想,眼前这个青衣人有才有貌风度翩翩,怎么看都比楼上那个又老又胖的赌坊主人好多了。现在这人手里又有五千两,若是能跟着他走,自然是件乐事,若是不能跟着他走,再想法子将他手里那五千两赢回来也不迟。 哪知那青衣人只是侧身往身边一避,便让身边一个大美人靠了个空,婉转道:“姑娘,在下只怕没这个福分。” “为什么?”小红被拒绝了,有些气急,拉着青衣人不依不挠道:“小红不美么?” “姑娘,我相信你一定很美……”青衣人淡淡地抽开了被小红拽住的手,语气疏淡道:“不过在下是个瞎子,所以请姑娘还是不要再打在下的主意了。” 满座又是一片唏嘘。 难怪这个青衣人始终不看朱老大手中的骷盅,原来他押注豪赌,根本都是用听的! “哼,给你脸不要脸!”小红怒道,说着气呼呼地拔出一把刀子往赌桌上一插,周围的一圈赌客除了青衣人和乐正风清之外纷纷吓得向后退开了一圈,“你喜欢赌是不是?本姑娘就最后跟你赌一把!” “姑娘想赌什么?”青衣人空洞的眼神往桌上那把刀子上一扫,随即坐怀不乱地撇了撇嘴,再度笑了起来。 小红忽然觉得这人笑得很欠扁,让她恨不得扑上去扇他两耳光子,不过她忍着没有发作,而是万分娇媚地勾唇笑道:“赌刀。” 一旁想要看好戏的乐正风清无奈地摸了摸鼻尖,狠的戏码总算来了。 所谓‘赌刀’是最近几年来赌坊里兴起的一种很血腥的玩法,一注一刀,由赢的人来砍输的人,其实性质和玩命没什么分别。赌刀没有限定刀子的轻重或是下刀的地方,有人赢了就一刀子直接把对手砍死,当然也有人喜欢一刀刀细细地把人切成肉片。 “姑娘,生命诚可贵。”青衣人也很无奈地劝了一句。 他其实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会输,众所周知每个色子都有六个剖面,面个剖面上的点数不一样,挖的小洞重量也不一样,因此与骷盅撞击时发出的声音也都有所不同……要知道,他对自己的耳力一项很自信。 “少废话,本姑娘就问你敢不敢!”小红眯起眼睛,这个青衣人的态度,分明是看不起自己……哼,等她一会儿把他碎尸万段了,看他还能不能笑得出来!她小红要是不赢了他,她就对不起青蛇赌坊第一女荷官之名! 青衣人没有办法,只好说:“乐意奉陪。” 周围好奇的赌客又往赌桌中间聚拢了过来。 小红操起桌上那个骷盅在空中奋力摇了起来,只听那骷盅‘哗啦啦’地在小红的手中发出一阵如鱼得水似的清响,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跟着小红涂着丹寇的素手起起落落,最后猛地往赌桌上一扣,弄得整个桌子都跟着震了一震。 “二三三,八点,小。”青衣人无奈地说道,那表情好像在为小红惋惜。 小红冷冷一笑,冷的是面前的青衣人竟然拒绝了她的好意自己把自己推上绝路,笑得是这个家伙……终于中计了!~ 第一佰四十八章 千金一问(一) 小红她并不质疑青衣人的耳力,如果他这么说,她相信现在骷盅里的那三颗色子绝对就是摆列成二三三八点不假。可是,小红也从来不质疑自己的指力,即便现在骷盅里的三个色子数字是二三三八点,只要骷盅是由她来打开的,那么最后开出来的数字就可以跟着她的心意变化—— ——也就是说,只要她想,最后开的数字是什么都行,但一定不会是二三三! 小红笑着伸出手去揭示赌局的最后答案,可就在她触到盅盖的那一瞬间,不过指尖微微一用力,一道内力已经灌注进了小小的骷盅之中。 接着,在黑暗的骷盅里,某颗色子受到她内力的挑拨应声一动,竟来了个上下大空翻! 小红微微一笑,得意洋洋地揭开那个盅盖,“真可惜啊……公子,你输了!” 青蛇赌坊里响起了一阵赌客们的窃窃私语。 朱老大也是踌躇满志地探过头去往小红面前的盅盘里一看,原以为是会让青衣人必死无疑的赌局,不料却使得朱老大满是横肉猪油脸顿时煞白在了那里。 “红姑娘……”他小声地拉了拉小红的袖子。 “干什么?”小红根本没空搭理朱老大,心里想的满是这一刀究竟要砍在青衣人身上的什么地方会比较好。 “八……八……”朱老大的声音发着颤,唯唯诺诺了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八点……” “八点怎么了?”小红孩沉溺在自己的幻想之中,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话出口没多久后她立马反应过来,一张娇媚的脸拉成了酱紫色:“八点?!”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身前的那个盅盘—— 二三三,八点! 这、这不可能!她刚刚明明已经在打开盅盖的时候就弹指改变了骷盅中色子的数字,怎么可能开出来的还是二三三八点?! “姑娘,输的好像不是在下。”青衣人开玩笑似地轻声说道。而这句话对此刻的小红来说却仿同天外魔音,让她刹那间就像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一般,吓得瘫坐在了地上。 从来没有输过的自己……竟然就这么输了…… 青衣男子说完这句话的同时,一排手持兵器的黑衣护卫竟从赌坊四面的进出通道里鱼贯而入,顿时将赌桌前的青衣人围了个严严实实。 大厅正中,青衣人只微微一侧耳,瞬间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而他只是处变不惊地笑着,如同茶楼中等待着好戏拉开帷幕的看客。 “这位公子好胆识啊……”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忽然说道。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大厅中众人抬头往头顶望去——终于,青蛇赌坊的二楼,一个碧色衣裙的美人扶着一个肥嘟嘟的中年男子施施然走了出来。 “阁下就是这座青蛇赌坊的主人吧?”青衣人没有像赌坊里其他人那样忙着抬头,只是很淡定地问了一句。 “知道就好。”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倒也不啰嗦,搂着身边的碧衣美人色迷迷道:“喂,小子,识相的就把钱交出来。” “堂堂青蛇赌坊也要干赖账这种事么?”青衣人不为威逼所动,反而故意激了那个赌坊主人一句。 “大胆!”一群黑衣护卫立马抢步上前把手里的家伙架到了青衣人的脖子上。 “谁敢动他。”一个声音冷冷地斥道,众人随声望去,开口的人自然是乐正风清。 二楼的赌坊主人微微挑眉,脸色很是难看:“你又是什么东西?” 风清亮出一面印有狼图腾的小金牌,金牌下方挂着一串紫色的流苏…… 有眼力的人一眼便能看出,那是他们安川大王子吉热木图的令牌! “啊……”肥鼓鼓的赌坊主人虽然张狂但也不是傻子,只看了一眼,便轻呼着跪下身去:“原来是王子陛下的人,草民满塔格日,有失远迎,还请阁下恕罪!” 几个黑衣护卫马上很识趣地收了架在青衣人脖子上的武器退到一边。 “这位朋友刚才赢了你们赌坊五千两银子。”风清瞟了那肥脸赌坊主人一眼,仰着头冷冷地开口说道,对于这样见风使陀的人他从来就没多大好感。 “误会!纯属误会!”胖老板一味地把头低着,吓得抬都不敢抬一下:“阁下是财神上身,天赐好运!莫说是这五千两,就连草民的身家性命,只要阁下看得上眼,都只管拿去便是!” 虽然心里正在痛心疾首,但他说得点头哈腰的,好像还真有那么一回事。 乐正风清也很想瞧瞧这个青衣人会有什么反应,于是不说话背着手看他。 “她的命我不要……”青衣人指了指一旁的小红,懒懒开口道,“你的命我更不会要。” 风清还在等着这个青衣人继续说下去,结果对方就此打住,什么反应也没有,却转口说了一句让在场的几十人都瞠目结舌的话—— “甚至连那五千两银子,我都不要……” 话音刚落,青蛇赌坊就瞬间炸锅了。 好不容易赢来的五千两银子,可以让他一夜暴富的五千两银子,可以实现一般人家大大小小所有愿望的五千两银子—— 竟然说不要,就不要了? 这下子,赌坊里几十双望向这个青衣人的眼睛里统统写满了两个相同的字眼。 ——疯、子! “你想要直到什么?”赌坊主人恍然大悟。 来青蛇赌坊的人往往只有两种目的,一种是为了钱,还有一种是为了消息。这个人既然不要钱,那么必然是为了某个消息而来,而值得他换五千两钱放手一搏的消息,自然得对得起这个价格…… 冷汗涔涔地从赌坊主人肥腻腻的脑袋上流了下来,一个价值五千两的消息,是宫廷丑闻还是军机密报? ……只怕这样的消息,即便他说了,自己也没命活了吧? 惊诧间,只听哪个青衣男子缓缓开口说:“我只想问你们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赌坊老板飞速在脑中搜索着,这个青衣男子要问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竟然会值五千两—— 没等他的满脑肥肠想出个究竟,身旁的碧衣美人已经替他开口道:“敢问公子要找的人姓甚名谁?” 青衣人愣了一下,许久后自嘲地笑笑,说,“我不知道。”~ 第一佰四十九章 千金一问(二) 青衣人这话可就为难了青蛇赌坊的主人。 他不怕青衣人说出什么稀世高手或者落难权贵的名字,因为只要是能说的出名字的人,就没有他青蛇赌坊查不到的,可他就怕青衣人说的这三个字:不知道。 要找个不知道名字的人,其实满大街都是,也满大街都不是。 “这个……”赌坊主人摸了摸唇角上的那撇小胡子,神色有些为难。 “这哥说来的确有些难办,不过倒也算不上太棘手。”倒是赌坊主人身边的那个碧衣女子先冷静下来,笑盈盈地抬起头,接过话头便问:“敢问公子要找的人可有什么其它特点?” “她叫妆衣,年十五,现在应该就在安川境内。大概……这么高。”青衣男子抬手在胸前比了一比,苦笑道:“不过那个妆衣并不是她的真实名字,我想她是不会用的,至于她现在叫什么我也不清楚。” 一脸肥腻的赌坊主人摸了摸脑袋,看了看身边的碧衣女子又看了看楼下的青衣人,“那请问公子这位姑娘长得什么模样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乐正风清扶额,心里好奇着这死胖子到底是怎么当上这么大的赌坊老板的…… 碧衣女子也果断悄悄掐了赌坊主人一把。 果然,青衣人长长地吐了口气,把脸一板,“不知道!” 小红掩嘴轻笑,摆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看着二楼的赌坊主人和碧衣女子出糗,神色里有些洋洋自得。碧衣女子也扶住了额头,跟在这样一个大笨蛋主人身边,她真是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哪知满场都安静了下来后,只有猪头老板还在纠结,“这位公子,您这什么都不知道叫我们青蛇赌坊怎么找人?” “既然力所不及,那就不麻烦老板了,不如就让让这位朋友拿了那五千两离开就是……”开口的是乐正风清,对于这个白痴的赌坊老板他实在是看不过去了,两手环胸一抱,笑道,“对了,还有刚刚赌赢的一刀……” ‘叮――’的一声,那把插在赌桌上的刀子发出一声清响,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道刀光闪过,定睛一看竟是那把刀子被风清给从桌上拔了出来。 风清左手提着刀子横在自己面前,右手伸出两指往上轻轻一弹,勾魂的桃花眼当即便从刀身的倒映里给小红笑出一分高深莫测的耐人寻味。 刚才还在看好戏小红的小红瞬间心中一紧,收了娇俏的笑容吓得不敢吱声。 “这位公子哪里的话。”碧衣女子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慌忙圆场道:“整个播月城的人都知道,我们青蛇赌坊的消息是安川最灵通的,公子放心,青蛇赌坊会一定倾尽全力为公子找到您要找的人……” 碧衣女子说着将媚眼飘向了一层大厅里的小红,娇媚地笑了笑,冷不丁又补上一句:“至于赌刀一事……青蛇赌坊向来愿赌服输,公子您就请随意好了。” “你……!”小红气的牙痒痒,正要上前讨一哥说法,却发现身子面前横着一只手,竟是被身旁提着刀的乐正风清拦住了。 风清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小红只好一口气忍了下来。但见一旁的青衣人从容地笑笑,对二楼的赌坊主人道:“她与我赌刀之事,老板可认同?” 胖老板连忙点头哈腰道:“贱妾愚昧,冒犯了公子,要杀要刮悉听公子发落!” 风清把刀子往地下一支,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倒也不多话。 只有小红连上的表情变得特别阴晴不定。 青衣人淡淡地转身,朝着身旁的小红道:“姑娘,恕在下之言,这位赌坊主人……着实不值得姑娘托付。” 风清把头歪过来,玩味地睥睨着一双桃花眼,小声嘀咕道:“看清楚了没有?他不过当你是一颗可以随手弃置的棋子。” “垂却海棠楚,卑薄妾婢身……”小红望着楼上不敢正眼看她的赌坊主人和笑得得逞的碧衣女子,忽然释怀一笑,“二位公子公子所言有理,小红明白了。” “那这事就拜托二位了,在下三天后再来取消息。”青衣人淡淡说道,转身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乐正风清把刀一丢,也跟着走了出去。 青蛇赌坊内,胖墩似的老板这才在碧衣女子的搀扶下站起身来,他恶狠狠地瞪了大厅中众人一眼,怒吼了一句: “看什么看?!滚!统统都给老子滚!!!” 一干赌客和那群黑衣护卫这才悻悻地散开。 …… 就在一个月后,一条消息迅速地从九龙巷的黑市中散布了出去,并且传遍了播月城的大街小巷。一夜之间,九龙巷就被上门索债的赌客围堵了个水泄不通,赌坊老板的宠姬绿水携卷重金连夜出逃,而青蛇赌坊迫不得已只能关门停业,赌坊的主人更是在逃亡的途中被索债的赌客堵截,一通暴虐之后乱棍打死。(对不起,我凶残了……) 这个消息说的是:青蛇赌坊的主人聘用江湖上的内功高手为荷官坐庄,在赌客们押注的时候暗做手脚,以达到开盅时移位乾坤偷天换日的目的。 连同这个消息一起被放出来的,还有十余枚被动过手脚的色子,在不同的位子上都有被人用内力震裂过的痕迹,最离谱的是,其中还有三枚是空心的。 ――铁证如山。 消息是从九龙巷一间叫博古轩的古玩铺子里放出来的,这家博古轩和青蛇赌坊暗地里都在贩卖一些小道消息和情报,所以生意上明着暗着也都有着竞争,只是之前博古轩一直被青蛇赌坊压着,纵然有不满也只能作罢。 有人说,这一次博古轩能一击搏倒青蛇赌坊,全靠有博古轩掌柜新娶进门的夫人献计。可又有人说,这位喜穿红衣的博古轩新晋老板娘,就是之前青蛇赌坊老板的爱妾小红,为复当日赌刀之仇而来。 于是就有了后来的那一系列事情,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 第一佰五十章 端沥沼泽(一) 出了青蛇赌坊,风清一路紧随在青衣人的步子后面,看着对方卓然清拔的背影和那大步流星的样子,奇怪这个人的眼睛真的是看不见的么? “兄台打算这样一直跟着我吗?”又走了两条街,青衣人懒懒的声音从前面飘了过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跟着你,是因为有几件事情我弄不明白。”风清倒也不绕弯子,长街上起了风,他将手插进袖笼里,“方才在赌坊里的最后那一局,我明明看那个小红在骷盅上动了手脚,可为什么开出来的点数还是二三三?”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她,而不是来问我。”青衣人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阁下可真是会说笑……如果这件事与阁下无关,那么当时阁下的衣摆似乎晃了一下,莫非是在下看走眼了么?唯一的一种解释……就是阁下身掌异能之术,我说的对不对?”风清跟着青衣人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竟远离了喧肆的街道,到了一个僻静之处。 听到这话,走在前面的青衣人果然把脚步停了下来,向后转过脸对着风清的方向道:“有些事情,兄台还是不要知道太多的好。” 青衣人依然微笑着,但周遭的气氛却冷了下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我只想知道……”风清看着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睛,忽然歪着头问了一句:“你,是人吗?” 青衣人怔了一下,好像很惊异风清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他略加思索了一会儿,接着蓦然地就勾起了嘴角,带着几分笑谑地回答了两个字:“不是。” “你倒是坦白。”风清桃花眼微微一挑,颇有兴趣地看着青衣人,问:“在下乐正风清,做个朋友如何?” 青衣人不答,轻笑着背过身去。 “倾羽。” 走了两步,青衣人淡淡地说出一个名字。 …… 玉疆。 南方地势平缓,放眼望去全是一层层青绿色的梯田,种着水稻和不高的茶树。而群丘之中,那最高最美的一座,叫做祥云山。山头上常年雨润丰沛,漂浮着的云彩折射着太阳旖旎的光泽,在这座七彩岚雾缭绕的祥云山下,便是东陆十六国最南的一个国家、玉疆的中心――沼泽之乡端沥城。 端沥城并不大,城中建筑也都是矮小斜顶的半架高小竹楼,用棕榈树皮铺在瓦楞之上,从高空俯视下去便是棕灰色的一片,如泥泽,如闰土。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其实不用高空俯视,甚至不用爬上祥云山的山巅,只需在半山腰上,就可以将这座城尽收眼底。 晚霞云霭倾落日,暮色孤钟醉别酹。说的就是这般景致。 第三根神州支柱就坐落在端沥城西南边无人的沼泽地中。 纯白的玉石柱子从无更根的泥沼之中擎天而起,一直伸到万尺苍穹笼罩淡金色霞光的云雾之中,柱子下方可能是长时间泡在水里的缘故,很长一段都生着绿迹斑斑的青苔。正是春末夏初的雨季,浓雾从祥云山的山脚一直蔓延到整个端沥城,到了水汽弥漫的沼泽上就更盛,连着祥云山高而细长的轮廓,远远看去犹如仙人的裙裾。 除了大雾,沼泽上还有数不清的浮桥,用甘草编着、或者半腐朽的木板扎在一起,架成残破不堪的道路。许是太久无人造访的缘故,这些浮桥有些甚至已经腐烂,半沉入湿漉漉的沼泽之中。沼泽上有一些半沉在泥泞之中的枯木,树洞之中栖居着数不尽的秃鹫和乌鸦,发出凄厉的怪叫。 玉君香和阿弥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走在期间。 走在最前的是卫枫,他有着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二十上下的模样,穿着一身颜色丰富、款式怪异的彩线粗麻布短褐。从他这个角度望去,遥遥地可以看见一个白色的东西横在天地之间,他停住了脚步,等身后几人跟了上来,方才开口问道:“前面那个就是神州支柱?” “嗯。”跟在最后的埃尼瓦尔低低地应了一声,他眼窝深邃,五官立体如雕像,让人一看便知道不是中土人士。 “这个地方好恶心。”脚下全是软绵绵的浮桥,一路走来长靴已经被脏兮兮的泥巴弄污了一半,一身红色皮甲的阿弥环顾着四周,面露嫌恶之色。“本小姐的靴子都叫这破路给走脏了!” “只怕后面还有更恶心的……”旁边一身白衣的玉君香无奈地笑笑,伸出一手指着前方,对身边的阿弥道:“你们看那边……” 三人顺着他的手望去,只见前方的浮桥大约在延伸出去十几米外的地方就断开了,像是烧在炉上的沸水一般,阴绿色的沼泽里冒着几圈黏糊糊的气泡。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浑浊的沼泽之下,呼吸,呼吸…… “哟,难道会有沼泽大怪兽吗?”卫枫这句话才刚问出口,跟在他身后的阿弥就瞪大了赤红色的眼眸。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前方不远处的沼泽里气泡越冒越多,发出一阵阵‘咕噜咕噜’的闷顿之声。那阴绿得几乎接近发黑的绿藻之中,一个个粘稠的气泡越吹越大,从暗沉的绿色撑起来,然后变成长满花斑的白,最后放大到了极限,‘啪’地一声暴碎。 这样的气泡从生至死地沼泽中交替运到着,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快―― 最后,泥水慢慢拱起了一个崎岖的形状,用极缓的速度,从沼泽里站了起来。 是个鱼头巨兽,那怪物大约三米余高,肥肥大大的轮廓,圆鼓鼓的腮帮子,身材佝偻,背上长着鳍……脑袋是个鲶鱼的形状,但是身子下面却是厚实的蹼掌而非鱼尾,隔着浓雾,只能看到一团绿油油的东西,翻滚出沼泽中深埋已久的恶臭,也看不出究竟是个由什么怪物所化。 “叱嗟!卫疯子你这个乌鸦嘴!”骂了一句娘,狐妖少女一把捂住自己的鼻子,眉头皱的极紧,“那是什么?” “呃……”短发青年咽了一口口水,有些愧疚地挠着脑袋讪讪一笑,“原来还真的有沼泽大怪兽啊……” “呜哈――”那个从沼泽中冒出来的鱼头怪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咧嘴奇怪地叫了一声。 像是……一种示威。~ 第一佰五十一章 端沥沼泽(二) “难道这个丑八怪就是守护南方支柱的神将时雨?”卫枫也跟着嫌弃地掩住鼻子,嘴里骂骂咧咧道:“长得也未免太恶心了!” “笨蛋!神将才不会长成这样!”阿弥忍不住给时雨喊了声冤,没好气地白了卫枫一眼,“稍微有些修为的妖怪都知道要以人的形态展示在世人面前,更不用说天界的神将了,只有最低级的妖怪才是这种妖不妖人不人的鬼样子。” “比如瞎子那样?”卫枫突然想起了倾羽,全身上下除了那妖孽气质已经没有半点儿狐狸的样子,应该算是很成功的人形案例吧? 阿弥表示认同地点点头:“他是九尾,本身血统和天赋都比一般的妖要好,当然他修行也很刻苦。” “这样哦……”卫枫又想起了柴荣粉嫩粉嫩的脸蛋和那双倒月似的弯弯的眼睛,想必她应该也是个成功的个案。忽然,他电光火石地想到了什么,转头看了一眼阿弥的那头高束的银发和鲜红的瞳眸,“那阿弥你……” 话还没问完,一个红通通的手印就出现在了他的左脸上。 “本小姐是因为把修为都放在了进攻之术上!”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阿弥暴躁的脾气又冒了上来,“不要把本小姐和那种低级的妖怪想到一起去!” 卫枫只能可怜兮兮地揉着脸,心中默默地冥想着三千如来光,念咒―― 好男不跟女斗,好男不跟女争,好男不跟女理论。 “二位小心,它要过来了,大家后退!”最先发现沼泽中异动的玉君香喊了一声,便跟着埃尼瓦尔、卫枫、阿弥一道纷纷向后退开。只见那鱼头怪转了转脑袋,突然一个激灵猛地一跃而起,以迅猛的速度跳到了四人面前。 泥水、绿藻、腐烂的植物枝叶,顿时随着那呛人的恶臭被甩得到处倒是。 “呜哈哈哈哈哈――”虽然个头庞大,可动作却一点儿也不迟钝,对着比自己矮上不少的入侵者,鱼头怪叫的比先前更厉害了。 “它在说什么啊?什么‘呜哈哈哈哈’?”卫枫怪腔怪调地学着鱼头怪的声音叫了一句,皱起眉头表情很严肃地拍了一下身边狐妖少女的肩膀,“喂,阿弥,你倒是给翻译一下……” 阿弥额上瞬间暴起一根青筋,接着,一个红通通的手印又出现在了卫枫的右脸上。 与刚才的那个手印一道,一左一右,正好凑成了个呼应。 卫枫很委屈地揉着脸,“你要不要这么暴力……” 四人不断后退的同时,那鱼头怪也不断怪叫着向着站在自己身下的几个入侵者示威。(.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它的身躯正以一种奇异的姿态扭动着,每一个动作都会从它的身上褪下几点横飞的、又脏又臭的泥水。 “呜哈哈哈哈――呜哈――呜哈哈――”鱼头怪一边甩着泥巴,一边还怪叫得很欢,不仅是身上,连嘴里呼出的气息都散发出一种叫人几欲窒息的异味。 阿弥一张脸憋得比苦瓜还紧,她松开捂着鼻子的手换了口气,但很快又给捂上,末了还不忘抱怨一句:“臭死人了!!!” “玉师兄!”埃尼瓦尔清喝一声,跑在他右侧的玉君香会意地点了点头,两人一个眼神的交汇,即刻明白对方心中所想。玉君香反手抽出背在身后的古琴,脚下一个刹住便将它横到了身前,他五指抚在弦上用力一扫,那古琴立马发出一串啸响,一股月白色的寒意竟从那琴弦上凝结成型,顺着玉君香的指风,脱离了古琴朝着不远处鱼头怪射了过去! 只见白色的光波撞到鱼头怪身上,立刻变化涣散,从相撞的那一个点开始,快速延散到鱼头怪的全身,将它严严实实地包裹住! “呜――哈――”鱼头怪凄厉地叫了一声,忽然停住了前进的脚步,在原地扭着躯体,用其中奇怪的姿势绞动起来。 “定住他了!”玉君香收了攻势,后退一步对埃尼瓦尔喊道:“就是现在!――” 埃尼瓦尔一点头,刚从腰间抽出他的胡笳,就只见一个彩线短打的身影已经抢先在他之前,一跃而起,迎着那鱼头怪冲了上去―― 玉君香见状急道:“卫兄弟小心!……” 他的话还没落音,跳跃至半空的卫枫夹在右手五指缝隙里的一排草决明的药粒子已经随着他的动作抡了出去。但听‘嗖嗖’的几声,那几颗决明子已然在半空中滚成了裹着蓝光的电球,向着鱼头怪的头、胸、腹以及四肢袭去!――滚着电的决明子猛地撞在了鱼头怪的身上,很快便没入了那一身臭烘烘的淤泥之中! 鱼头怪先是不见反应,还跟着‘呜哈哈哈’地乱叫着,好像在对卫枫的攻击进行着某种嘲讽……但很快它便笑不出来了,因为下一秒,它的全身便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电流! 从头到脚,甚至是每一根头发(如果这怪物有头发的话--),每一处神经,无一不是在那满身沼泽中的泥水的牵引下,贯通着几欲撕裂身体的张力! “呜――哈――呜哈哈哈哈――” 随着最后一声怪叫的戛然而止,‘轰’的一声,那鱼头怪的身体被强大的电流带上了空中,而卫枫则是在足尖轻点,稳稳当当在方才怪物呆的那截沼泽和浮桥中间的朽木上。 他摆好一个自认为很帅的表情,拉正了一下胸前交叠的衣领,然后一甩额前的碎发,无比阳光潇洒地转身,小麦色的脸上小出一派雪白的的贝齿:“阿弥,我是不是……” 玉君香和埃尼瓦尔双双无奈地扶住了额头。 卫枫还正在奇怪这两个人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那边,被抛到空中的鱼头怪几乎是同一时间在他的头顶上,被强大的电流张力炸了个粉碎! 黑绿色的尸体碎片、粘稠的苔沼、恶臭的淤泥……顿时就给他浇了个通透! 卫枫的笑顿时就凝在了那里,除了个头略小之外,现在满身泥沼的他看上去真的和先前那个鱼头怪没有太大的分别……他的两条眉毛也向下耷拉成了个‘八’字,只有那一排扇贝似的牙齿,还保持着尴尬的笑容。 ――在晴天的折射下,偶尔闪过一道晶亮的光。 “是不是什么?”阿弥两手抱在胸前,赤红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她歪着头,用一种倨傲又好笑的眼神看着他,问道。 他只好收起那副极不自然的笑容,伸手将自己满脸的泥浆用力一抹,欲哭无泪地把先前那句说了一半的话给补上。 “我是不是……很帅啊?” “……”~ 第一佰五十二章 端沥沼泽(三) 阿弥抽出她那条通身红色的鞭子,两手横在胸前拉开,微微将膝盖弯曲,半俯下腰身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阵势对卫枫道:“等解决完这群家伙,你若还能这么有精力的话,再来耍威风不迟。” 卫枫怔了一下,发现玉君香和埃尼瓦尔也都俨然换了一副高度戒备的样子。他转身看向自己的身后,空荡荡的沼泽中,雾气似乎要比刚才更盛,而周围的气温不知何时也已降了下来,四下里安静得有些可怕。 广阔无垠的沼地渗着咸湿的水汽,无数低洼小岛或是蛀了心的硬木星罗棋布地分布在上面,荒芜的水域上布满了暗红色的莎草,和长满墨绿色苔藓的泥水混在一起,好似座迷宫,潜伏着肉眼看不见的杀机。 “玉师兄?”埃尼瓦尔警觉地把胡笳横到身前,“你感觉到了吗?” 玉君香两眼望着前面平静无波的水面,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嘴里轻笑着反问:“埃尼瓦尔,你看有多少?” “什么有多少?”卫枫不解地看着这神神秘秘的两人,插嘴:“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 “……一零四、一零六,一零八……”埃尼瓦尔根本没空理他,嘴里不知是从何时起早在念念有词地数着。数到末了,他将身子退到玉君香身旁,自嘲地说了一句:“敌人有一佰零九个。师兄,看来我们的问题大了。” 玉君香扬眉,神色里竟流露出几许兴奋。他一面与埃尼瓦尔肩背相抵,一面已将手抚到了弦上,“看来这位雨神将给我们送了一份不小的见面礼。” “那不是正好?”阿弥提着鞭子上前一步,走到玉君香和埃尼瓦尔身旁,笑道:“就当是咱们在见时雨之前,先来做个小小的热身。” 卫枫彻底苦逼了,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他一句都听不懂? “小心,它们要来了。”玉君香低声说道。 “左边――!” 埃尼瓦尔一边清喝道,一边已将早就架在嘴边的胡笳吹响,笛声之中,阿弥一个纵跃,已与她的长鞭一道向前侵出去。 长鞭挥出的同时,左前方平静的泥沼里竟一跃飞船出三五个块头庞大、浑身绿藻的鱼头怪来,同时从泥沼中破地而出的,还有扑面而来的恶臭,以及那一声声‘呜哈哈哈――’的怪叫。 不,不仅是左边,包括她们的右边、前面、后面……确切的说,只要是四周遍布着沼泽的地方,就有无数的鱼头怪正拖着奇异的叫声从暗绿色的泥水中冒了出来…… 转眼之前,刚才还空荡荡的沼泽带上立马了聚集了一群身躯庞大长相奇异的鱼头怪,黑压压的一片,将卫枫四人团团围在了中间! “愣着干什么?你不是喜欢耍威风吗?”阿弥一面挥舞着手中那条长鞭,一面没好气地喊道:“还不过来帮忙!” 卫枫愣了一下,隔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阿弥是在跟自己说话,只能拖着那满身的污泥从口袋里抓出一把决明子:“来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埃尼瓦尔的笛声可以短时间内定住那些鱼头怪的行动,而就在鱼头怪被定住的那须臾空挡里,玉君香的指间飞速撩拨,白色的寒光便从他的琴弦里中飞射出来,两人一个一个吹笛,一个抚琴,在血杀之中配合得天衣无缝。另一头,阿弥的长鞭在鱼头怪间翻缠,鞭势交织,竟结成一张疏密有致的大网!长鞭过处,处处可见腥臭的断肢飞溅而起,而在鞭网的缝隙之中,那一颗颗豆大的蓝点则是从卫枫手中掷出的决明子,凝聚了他身上的雷息,在空中越滚越大! 很快,沼泽地周围的空气里就布满了腥甜的血味。这些鱼头怪的身体在淤泥中浸泡了太久,连血液中都蕴散着一股极浓烈的恶臭,虽然卫枫和阿弥一行人对付这些低等怪物游刃有余,但对着敌人车轮战一般的攻势,一会儿的持续战斗下来,也消耗了不少体力。 打了片刻后,四个人都成了那种气喘吁吁的模样,眼见着沼泽中鱼头怪已被歼灭了一半,可省下的仍在前仆后继,好像总也打不完似的。 “呜哈――呜哈――呜哈哈哈哈――”鱼头怪的叫嚣。 卫枫的手在空荡荡的袖袋里摸索了一阵,这才发现出来时身上带的决明子已经用完了……他身手奇迅地一步退到玉君香边上,扯着嗓子问道:“香香,它们还有多少只?” “鄙姓玉。”玉君香继续拨弄着手中的琴弦,连头也不转一下,坐怀不乱地纠正道,“小字君香。” “好吧,郁金香!”卫枫只好妥协,一边用眼睛在四周搜罗着有没有什么可抛捡之物,一边跟着玉君香的身影又重复了一遍:“还有多少只?” 这一下玉君香并不知道卫枫是故意喊错他的名字的,只当他是口齿不清,便也不再卖关子,而是很简短地回了一声:“六十。” “我勒个去,还这么多……”卫枫忽然觉得他们这群人的处境十分尴尬,因为他发现这一代的沼泽望野荒贫,单从浮桥上找的话根本就没有可以供他抛掷的东西。 因为卫枫停了下来,那头一个人在鱼头怪堆里挥舞着长鞭的阿弥就显得有点势单力薄。没有办法,她亦只能不淑女地扯着嗓门,朝卫枫这边喊道:“卫疯子你速度过来!帮本小姐打鱼头,不许偷懒!!!” “阿弥。”卫枫两手一摊,作无奈道:“我的药草用完了……” “难道你放个电还要通过具象的东西来媒介?”阿弥终于不是那么认真地与鱼头怪对战了,她转过头,莫名其妙地望了卫枫一眼。 如果霹雷珠真的如她所判断的那样附在卫枫身上某处的话,那么他又为什么还非要通过媒介才能将身上的雷气打出来?只要他有那个念头,并且愿意去做,避雷珠是完全会根据主人的意愿来执行。 是她那天看走眼,卫枫身上根本没有他们青丘失窃的至宝避雷珠,还是他在装疯卖傻,又或者这个笨蛋的不会驾驭? “直接空手放!”阿弥喊完,一步飞身跳到了卫枫的身前。~ 第一佰五十三章 端沥沼泽(四) 阿弥一把抓住卫枫的手腕,将那只手给拎了起来,朝着前面某只鱼头怪,使力就是一推。某人哪里料到阿弥会来这一出,一个猝不急防身体便已经向前倾去。 完了……他的帅脸要着地了。 卫枫心中惊痛,本能地伸出一手挡在自己身前,眼见着就要撞上那坨黏糊糊的东西,他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听阿弥在背后喊了声:“放电!” 就在阿弥那句话落音的同时,卫枫已经一个跟头栽进了前面那只鱼头怪脚下的沼泽。 “不带这么玩……”某人在心里欲哭无泪。可就在他的两手抵进沼泽水的同时,一股巨大的力量竟从他的身体中释放而出,通过湿漉漉的积水,瞬间盈贯了整个沼泽! ――银蓝色的电波在沼泽的淤泥中推动出层层涟漪,映着浓雾中的天空刹那亮如白昼! 而就在这样的一个刹那间,阿弥再次看到卫枫身体中发出了金色的亮光。 这一次她已有十分的确定,卫枫身体里的那个东西,那个让他能驾驭雷电这种自然之力而又不受反噬的东西,就是他们青丘遗失的避雷珠! …… 天空恢复了明澈。 卫枫滚着一身脏兮兮的泥垢爬上浮桥,他的手掌尚且还在发热着,而周围那为数超过半百的鱼头怪,却是一只不落地死了个干净。 莫非这么快就打完了?卫枫完全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他擦了擦身上的污泥,不知所以地四下张望了一眼,对着那一众四仰八叉的鱼头怪半是惊讶半是疑惑地问道:“它们……都死了么?” “嗯,都死了。”玉君香重新把琴背到了肩上,有的没的地赞了他一句,“卫兄弟果真深藏不露。” 卫枫听了这句话很是惊骇,磕磕巴巴地咽了一口沫子,“什、什么?香香你的意思是说……” “玉君香。”玉君香继续纠正他。 “这些鱼头都是我打死的?”卫枫问道。他从来就是心直口快是憋不住话的人,一口气问完,见对方不答,末了又铿锵有力地补上一句:“郁金香!” “难道这里还有其他人吗?”果然这一次玉君香没有不理他,而是慢悠悠地反问了一句。他奇怪地看了卫枫一眼――明明刚才自己用雷息放倒了一大片,可他怎么觉得看卫枫的样子好像是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这下子卫枫惊惧了,他将自己的一双手掌摊后开摆到自己的眼前,十分认真地端详了恰来。 一条条横布在掌心的脉络,如此清晰却又如此陌生,明明就把握在手里,可自己却从来不曾仔细地研究过。 刚才他明明只是想着要放电攻击那群鱼头怪而已…… 重点是,这双手……竟然真的会放电? 他不相信,于是伸掌对着不远处的一个木桩,微微凝动了一下心念。 没有动静。 “看来是骗人的。”卫枫吁了一口气。 可就在他准备把手放下的时候,忽然,一股银蓝色的电光从他的手里飞出,向着那半截木桩袭去――但听‘嗖’的一声,那木桩霎时如遭天火直降,转眼就被焚成了焦炭。 卫枫脆弱的小心脏突然就得瑟了一下。 “这……这怎么会……是真的?” 卫枫看着自己的手掌,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确信这绝对不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本事,至少他爸妈生他的时候他还绝对是个正常的娃子,迷过七龙珠追过圣斗士……可这身体放电的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以前从来就没有这样过,虽然他性格另类了一点朋友并不多,可之前在学校里各种交际应酬也不算少,好像从来就没有谁因此触电过啊……难道是他整天钻图书馆和实验室所以和外界绝缘了? ――等等,实验室!? 卫枫猛然记忆起他就是因为实验室设备漏电才穿到这个时空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实验室的超声波清洗器刚好坏掉了,维修的人来的时候弄了一地的生理盐水,而电线板刚好没有插稳,垂到了地上……当时几百伏的电压,如果换做一般人估计早就挂掉了,这么说,难道他这个能力是从那时候便开始有的么? 看来以后洗澡的时候可要小心一点,万一一个不小心放电把自己莫名其妙地给电死了,那他可就真成了古今中外的苦逼第一人! “玉师兄。”埃尼瓦尔歪着头,小声在玉君香的耳边说:“看来他完全还蒙在鼓里。” 玉君香抿嘴笑笑,往前两步走到卫枫边上,微躬下腰递给他一块帕子,“给。” “谢谢香香。”卫枫接了过去。 “玉君香。”某人很有耐心,这是今天的第三遍。 卫枫对着水洼中自己倒影,终于得了闲好好擦拭了下那满脸的泥污。 忽地,他在水影中看见天空中正漂浮着一个人。 一个全身雪白的女人,广袖长衣,绫纱裙褶。此刻,她正透过泥洼中的积水,神色淡淡地看着卫枫,眼角舒展着好看的笑纹。 卫枫亦是咧嘴,回给她一个嬉皮笑脸。 可笑到一半,卫枫忽然就觉得不对―― ――这个女人,半飘在空中! 他怀疑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开,却发现那个漂浮在天空中的白衣女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时雨?”一个名字跳进了卫枫的脑海。 他警觉地站起来,对身后的三人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阿弥不解地看着他,“奇怪什么?” “比如你们经常会说的……那个类似于雅典娜的小宇宙什么的……”卫枫愣头愣脑地解释了半晌,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出那个词语。他发现玉君香和阿弥正用着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他,硬是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他索性也不纠结了,直截了当地指着半空道:“刚才我看见那里飘着一个人。” 阿弥与玉君香对望一眼,“莫非是时雨?” “应该是。”玉君香望着天空点头道:“热身结束,重头戏总算要登场了。”~ 第一佰五十四章 端沥沼泽(五) 身体里释放出的雷息,是天生,还是顿悟?沼泽倒影里一闪而过的白色人影,是幻象,又或真实? 阿弥一手架在胸前,一手托着下巴,眯着眼道:“卫疯子,你说的那个人,本小姐好像已经看到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几人顺着她的手掌望去,只见半空之中,一个白烟儿似的、孱弱的身影正从弱至强、从无至有地凝聚成型。 白烟凝成了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温婉的眉眼,疏淡的神情,纤眉挑,樱袖沉,玲珑腰肢罗裙深。 的确是个名副其实的美人……不过美人身上的白衣却不是白衣,而是一件只有发丧时才会有人穿的、不折不扣的麻孝! 除此之外卫枫还觉得她神似一个人,但至于这个人是谁,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阿弥看她的眼神也是微微一紧,“你是……?” “末将乃承极天界凤鸣上神座下,守护南方支柱的武神时雨。”白衣女人神色清浅地问了一礼后,将长袖盈盈一甩,身体依然忽上缓下地在半空之中悬浮,“几位,承让了。” “玉师兄,我感觉到这附近应该还有一个人。”埃尼瓦尔一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在沼泽上方任何一个有异动的低昂搜捕着,仿佛要把所有埋在阴暗里的魑魅魍魉全部拖出来暴晒在日光之下,似一道强风过境,让诸邪无处遁形。 “雨神将,何不让你的同伴出来相见?”埃尼瓦尔冲半空中的时雨喊道。 接着,还没等时雨回答,一阵少年清越的笑声就传入了浮桥上四人的耳中。 “哈哈,小小一个凡人竟能感觉到本将的存在,倒是有几分斤两!”似是在夸埃尼瓦尔似的,一个有些张狂不驯的声音笑着说道。接着四人便瞅见脚跟前的地面上有块青灰色的影子飞掠而过,仿佛飞鸟在阳光下翱翔一般,‘咻’地一下便闪到了时雨身旁,变成一个身材瘦小的墨袍少年。 这少年的模样长得极瘦极瘦,看上去跟那种风一吹就会飘走的纸片人似的,但他却有着高而饱满的额头,全身裹在一件宽大的的墨绿色袍子里。 “咱们又见面了,我可爱的赤狐公主。”这个墨绿色袍子的少年自然就是风裂。他很快便看到了浮桥上那个红衣劲装的阿弥,坏笑地对她打趣她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自从那日在树林分别之后,人家脑子里可是日日夜夜都萦绕着公主的身影……在下如此痴心,公主知或不知呢?” “是么?难怪本小姐最近老是打喷嚏……”阿弥完全不买风裂的账,对着眼前这个行为举止都有些疯癫的少年毫不让步地出言反击道:“我劝风神将脑子里还是不要装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免得消化不了神经错乱。” “哈,公主这性子好生蛮辣!”风裂大笑,他一面看着身前的阿弥和卫枫,一面头也不转地对身边的时雨道:“大妈,你看今天咱们这熟人来得还真是齐了,不如我给你介绍一下――” 他说着顿了一顿,随后伸出手掌,做了个‘请’的手势往卫枫身上一指,“这位的名字想必大妈你一定也已经如雷贯耳了……他叫卫枫,雷师弟之前便是让他给打伤的。” “原来你就是卫枫。”时雨轻声念喃道。她高昂着头,一双美目从上而下地打量着他,“方才一个雷息便放倒我六十余只鱼头兽,我正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能有这样的本事……不过如果那个人是能打伤小雷的你,倒也不奇怪了。” 卫枫从刚才开始就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协调,这会儿听到时雨提及御雷,方才想起原是自己已许久不见那张面无表情的扑克脸。 “扑克脸伤的很重吗?”卫枫想起那天在悲鸣树林中曾给过他一记雷击,自己至今都还不会驾驭身体里的雷力,所以出手也是不分轻重,听说御雷被打伤了,心下不免觉得有些愧欠。 “尊主已经削了他的神籍……哼,你知道神族被削去神籍是个什么后果吗?”风裂阴冷地勾起了嘴角,明明在笑,可表情却是骇人无比,“他会迅速老化,最后血肉枯萎而死……这天地万物,人、妖、神原本分庭而治,当时雷师弟曾叫你不要多管闲事,给过你机会让你离开,可是你偏偏要掺进这个漩涡中来……哈哈,等他死了以后,你,就是最直接的杀人凶手!” 说到这,风裂狠狠地瞪了卫枫一眼,他的视线始终不曾从卫枫的身上挪开,仿佛想看看卫枫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到底会作何反应。 卫枫垂下眼眸,一时有些慌乱无措:“对不起,我也没有想到会这样……” “他现在只能坐以待毙!过一天是一天!”风裂说着又激动了起来,他的严重满布血丝,又像在哭又像在笑地大声朝卫枫吼道:“雷师弟会这样都是因为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和那只混蛋狐狸造成的!!!” “对不起……如果因为我而伤害到了你师弟御雷,那么我只能说我很抱歉……”低垂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光芒又再度燃了起来,卫枫拉过身旁阿弥的手腕,抬头迎上风裂的眸子,道:“不过就算时间可以逆转,我也依然会坚定我的立场,因为我与你们,最开始就站在了不同的阵营。” “哈?阵营?哈哈,哈哈哈……”风裂先是鼻间轻嗤出声,但过了一会儿,他便开始仰天大笑了起来。 风裂这一笑,弄得一直站在他身旁的时雨,还有立在浮桥上的四人皆是沉默不语。沼泽很大很静,只有他一个人还在不停地笑着,笑到后来,风裂连身体都跟着有些抽搐,只有那嘲讽的笑声还在天幕上方回响着,给空荡荡的荒芜中平添了一分诡异。 风裂的脑子不太正常,这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你不后悔?”过了好一会儿,风裂才收住了那疯狂的笑,对着卫枫问道。 卫枫把目光转向了身边的阿弥,正巧阿弥也正歪着脑袋看他……他凝视着那双迷人的红色眼眸,坚定地点了点头:“绝不后悔。” “那我今天就要让你知道……”风裂把手搭在肩上揪住系带轻轻一扯,伸手便将身上披着的那件防风大斗篷给脱了下来,丢到了一边。 “那我今天就要让你知道,你是有多么愚蠢地选择了那个阵营!”~ 第一佰五十五章 泥城激斗(一) “风伯神,箕星也。其象在天,能兴风。”――东汉?蔡邕?《独断》 ----------------------------------------------------------------------------------------------------- 风裂一跃纵上半空,两手齐平地张开呈一个大环抱的姿势,身前不知何时凭空孕出了一把墨绿色的丝光羽扇。只见周围狂风四起,周围的沼泽里顿时荒草斜飞,洼水上也皱起了一层层涟漪。 “风裂,住手。”时雨见状不对,忙把手搭在风裂身上喝止了一声:“我们的职责只需守住神柱便可,莫要伤人。” “莫要伤人?那他们伤了御雷这笔账又该怎么算?”风裂冷笑着拨开肩上的手,一脸倨傲地对时雨道:“今天是他们自己要送上门来的,大妈,你就在旁边看着好了……对付他们几个蝼蚁,只需我一个人便绰绰有余。” 说着,风裂转身对着那柄羽扇念念有词道:“伟大的飞廉,请赐予我万物初始之力,以大气为弓,光辉为箭,将这胎动的罪恶一一制裁!”(为什么我又感觉西方文乱入了?汗) 风裂念动咒语,悬浮在身前的那把羽扇也跟着他的意念飞速旋转起来,在以他为中心纵横几百米的范围内,狂风破地而出,卷成一条条牢不可破的风链,将一些零零碎碎的杂草、飞叶、以及鱼头怪的尸体给带上半空。 浮桥上,强风几乎要吹得卫枫睁不开眼睛,虽然他已经两腿叉开尽量使自己站稳,但因为风势过猛,整个人不免还是被吹得有些微微后退。一旁的阿弥几人因为身上或多或少有些修为,所以要稍微好一点,但情形也差不多,皆是提了手臂防护在面门之前,衣袂和长发猎猎翻飞。 “大家站稳!――”玉君香一手突然按上卫枫的肩膀,一面脚下使力站稳,硬是将他拉住。他顶着风,冲不远处的埃尼瓦尔喊道:“埃尼瓦尔,开圣石阵!” 埃尼瓦尔把头一点,悠扬的笛声便在沼泽地中吹响起来,同时,这头的玉君香也是手抚琴上,五指交叠轮拨出净澈的铮铮音符。 两人身下立足的地方隐隐亮起了荧亮的白色,玉君香看了阿弥一眼道,“狐妖小姐,麻烦你把鞭子打过来。” 阿弥愣了愣,脑子一热便如他所愿地把手里的鞭子朝着玉君香两腿之间的某个部位劈了过去―― 玉君香大惊,好在他伸手迅捷,就在那鞭子快要接触到身体的时候,他已眼疾手快地将鞭尾一把截住。 “你干什么!”淡定如玉君香竟也变得气急败坏了起来。 “呃……出手重了,不好意思。”阿弥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玉君香不是在真的找打,只好抱歉地笑笑。这是她出师之前在青丘的时候学来的伎俩,丘猊大叔告诉她,和男人打架就是要这样快准狠。 “埃尼瓦尔。”可能是叫刚才的事惹得恼了,玉君香不再理阿弥,而是与埃尼瓦尔继续起刚才的弹奏。 周围狂风大作,玉君香和埃尼瓦尔的身下却泛着奇妙的白光,不知究竟是从他们的身体里还是那两柄乐器上散发出来。阿弥的鞭子一头还握着她自己的手里,另一头却叫玉君香牢牢地抓在了掌中,玉君香的内力竟随着那条绷得笔直的鞭子一直连到了阿弥身上,最后与另一头的埃尼瓦尔呼应着,在三人脚下张开一张三角形的白色结界来! 结界之外,风裂召唤出来的强风依然在呼啸不止,可是结阵中,四人的衣衫和却都是禅定地向下垂着,不受狂风的半点影响。 时雨在一旁看着,虽然乍看之下,眼前的局势对卫枫一行人很是不利,可是风裂的攻击毕竟缺乏一个准确的时机,还有地利上的制约。如果他们知道那个破绽的话……风裂的处境其实很危险? 她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半忙,不过风裂这个孩子心高气傲,她若是出手了,叫他面子上如何挂得住? 只见玉君香松开卫枫,半侧过头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结界,低声说了一句:“去里面站着,不要超出这个范围。” 卫枫很会意地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抬头看向半空中的风裂和时雨。 “师兄,这个人是谁?”问话的人是埃尼瓦尔。他感到风裂很强,能力并不亚于时雨之下,是个不好应付的对手。埃尼瓦尔觉得他对风裂很好奇,可是这个人上来婆婆妈妈地说了一大堆话也没个重点,而且看他疯疯癫癫的样子,似乎神智还不太正常。 “虽然你们马上就要死了,不过我倒是可以发发慈悲让你们死得明白一点儿。”哪知埃尼瓦尔这句话刚好就给漂浮在半空的风裂听了进去,他这才想起自己一直没有介绍过自己,于是十指交叉着抵在脑后一枕,满是笑意地对浮桥上的四人道,“到了下面阎王老子若是问起来,你们记得告诉他,结果你们的人乃是承极天界武神――风裂是也。” 埃尼瓦尔冷哼一声,明显没有把对方放进眼里。“原来又是一只凤羲宸的走狗。” “尊主的名字也是你们这种下三滥的人可以随便叫的吗?”风裂恶狠狠地骂了一句,随即转念一想又冷不伶仃地笑了起来,“骂吧,哈哈……你们就尽管骂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这一笑让沼泽地中的几人再度陷入了无语的尴尬中去。阿弥揣测着风裂是不是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或者受过什么刺激,玉君香一双眼睛不断在风裂身上扫来扫去寻找着破绽,埃尼瓦尔则是直接对风裂的目中无人无言以对。 ――这货是个绝对的脑残!卫枫这样想。 只有时雨对他时好时坏的性情倒是早已见怪不怪。 大笑之后,风裂的整个神情都冷了下来,他看着脚下圣石阵中的四人,用不大但是却能令人战栗的声音,慢悠悠地说道:“反正你们也嘴硬不了多久……尊主他大人大量,必定不会和你们这些蝼蚁计较。” “不过,死到临头还在抒发那一点点卑微的怨念,我真替你们可怜!” “多说无益,接招吧!”卫枫担心阿弥那个又傲又火爆的脾气会因为风裂言论上的刺激爆发,干脆抢先一步对半空中的风裂发起了攻击……他将两手的手腕内侧相抵,摆出一个托花抱球的姿势来,接着,卫枫集中意念,果然看见手心之中泛起了蓝色的电光,他微微一喜,两手往前一推便将那个电球给打了出去。 风裂嘴角轻笑,身子灵巧地跳起来翻了一个跟头,那颗点球便越过他刚才站的地方,往后方的虚空中袭去。 “人类,这种小孩子弹珠似的的低级把戏,你以为可以伤的到我吗?”风裂在那夺驾云上站定了身子,扬起下巴笑得轻蔑,“哈哈哈,可笑!” “……”卫枫眯起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怎么他觉得……这个风裂似乎很不屑跟他交手?~ 第一佰五十六章 泥城激斗(二) 妹的!卫枫在心里抱怨了一句,如此大好机会摆在面前可以看到他的英武风姿,对方竟然摆着架子不愿意?有没有人问过他,他卫枫还不想呢!要不是阿弥在场看着,他才懒得赏这个脸!从小到大自己都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虽然个子长得人高马大却也从来没跟人动过手,一想到自己这处女架竟然要献给这样一个大脑有问题的神经病,卫枫顿时觉得整个人生都充满了挫败感! 他眯起眼,又是聚力了一连发的电球朝着风裂打去。 “你这人类怎么就这么固执?”一如之前那样,风裂只是灵巧地闪过,一嘴里还不忘啧啧啧地挑衅着:“修为不够就回去多练练,本将可没时间陪你过家家。” “少在那里看不起人了!”卫枫气呼呼地吼了一句,接着将双手合成花萼状,掌心抱出个球状的雷气,微微后收聚至腰间。他得意洋洋地坏笑着,道:“居然说我是过家家,那就让你尝尝看这个――” 风裂歪着脑袋看着他手中那个雷球越滚越大,虽然有信心自己绝对可以躲开,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什么东西?” “龟――派――气――功――波――!” 卫枫高喊着七龙珠中的技能口号将那个雷球给抡了出去,心里还不忘沾沾自喜地想着,他才不会让风裂知道他小时候还真就是这样过家家的。 风裂很无奈地白了卫枫一眼。 他还以为卫枫真能给他什么惊喜呢,原来摆了那么大的一个阵势,最后也就是雷球比前面的大个了一点点,效果其实和刚才也差不多嘛…… 墨绿色的身影一个后空翻,很轻松地便将那个‘龟派气功波’给躲了过去。 许是之前那个电球打出来的效果和卫枫童年记忆里的卡通片神技差不多,某人顿时如同吃进了好几斤的成就感一般,也不管自己先前的攻击丝毫没有对风裂造成伤害,手中的攻击反而打得更欢了。 看着风裂在空中翻着跟头闪来闪去,卫枫手下的电球也越打越频,他不断地变幻着手中的攻势,那雷息竟是跟着他的节奏,一发连着一发连进不歇。 卫枫与风裂互不相让地缠斗着,却叫一旁的阿弥看得累疼,她蠢蠢欲动地想要帮忙,却发现自己那条鞭子的另一头正握在玉君香的手里。她学的是硬功鞭术,魔法薄弱,所以近战肉搏并不占优势,如果她现在松手,就等于让玉君香和埃尼瓦尔好不容易布下的法阵不攻自破;可她如果不松手,她就只能这样眼巴巴地看着,对着激战中的同伴干瞪眼。[.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没有办法,阿弥只好向玉君香求助:“难道要我们就这样看着他们打吗?香香你倒是给想个办法!” “阿弥小姐稍安勿躁,这办法也不是没……”玉君香刚要回答,忽然想起了什么,顿时把脸往下一沉,严肃地纠正道:“玉君香!” “……” 阿弥觉得玉君香的耐心真的是好死了。 “你就非要纠正不可吗?” “姓名发肤,受之父母。” “……好吧。”阿弥撇了撇嘴,“玉君香。” “嗯。”终于,某人很满意地点了点头,侧着脸等她继续说下去。 “你到底有什么办法?”阿弥跺了跺脚,“本小姐不想再继续在这里干瞪眼啦!” 在阿弥心中,现在那交战中的人就是俩个疯子,卫枫是因为他名字的谐音而且行径怪异,而风裂则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神经病。 “要想击败风裂,首先必须先破了他这个狂风阵。阿弥小姐看到空中那把羽扇了吗?”玉君香朝着天空抬起头,阿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看到那把风裂用来发动狂风的丝光羽扇。 此时,那羽扇正默默地悬浮在空中,径自做着周期性的旋转。 “那是飞廉。《史》书曾记,‘飞廉,龙雀也,鸟身鹿头者’,也就是说它是用龙雀鸟的毛做成的。玉某下山前曾听师父提起过,历代风神都有这样一把扇子,是能够兴风作浪的法器。”玉君香解释道,“外面的狂风就是从那把扇子里卷出来的,只要我们破了那把扇子,狂风就会停下。” 阿弥抬头目测了一下地面到那把飞廉羽扇之间的距离,大约也就十来米的样子,不算太远。 “怎么破?”她问。 玉君香深邃的眼眸浅浅一笑,一脸从容地说出四个字:“风来土挡。” “风来土挡?”阿弥四下环身一望,就地利而言,这片沼泽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土场,那么说她根本不用大张旗鼓,只要能做到一件事就可以破了风裂布下的的狂风阵?呵,这倒是不难…… “原来是这样,本小姐明白了。”阿弥看了眼边上的玉君香而侧后方的埃尼瓦尔,忽然问:“这条鞭子本小姐必须先收回来用一下,但绝不会很久,你们有没有信心撑一会儿?” 玉君香不明白阿弥在究竟打着什么算盘,不过却是笑着反问:“不过阿弥小姐就对玉某和师弟这么没有信心吗?” “当然不是,不过总要和你们打声招呼……因为接下来的行动,本小姐不仅要你们坚持撑住不被风吹走,还要尽可能地磅本小姐拖住风裂的行动。” “还真是麻烦的差事。”玉君香笑笑,算是默允。“阿弥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阿弥转身向结界中正在对风裂连发攻击的卫枫问:“卫疯子,你能不能信得过我?” “傻话!”卫枫一面继续与风裂对峙着,一面回给她一个阳光灿烂的大笑脸:“你是我女朋友,我不信你信谁?” “那我要你相信我一次,暂时把命交到我手上……”阿弥看着他,认真道:“卫疯子,你敢不敢?” “我相信你。”卫枫想也没想,“在很早很早以前,我就已经把命交给你了。阿弥你看,我都追你追到这种地方来了,你觉得还有什么是我不敢的?” “自己说的话,等下可不要后悔。”阿弥展颜笑了起来,一抽手便收回了那条拽在玉君香手中的鞭子,向着另一个方向挥了出去―― 不过这一次,她的鞭子即没有挥向风裂,也没有挥向悬浮在几人上方的那把飞廉羽扇,而是直接挥向了结界中的卫枫!~ 第一佰五十七章 泥城激斗(三) 长鞭直直地向着卫枫袭去! 小麦色皮肤的年青药师也不躲闪,而是全身放松地,很坦然地迎上了那条鞭子―― 既然已经把命交到了她的手上,那么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相信她。 长鞭在卫枫的腰间绕了两圈,在将他紧紧捆住之后,阿弥抽手用力一甩,竟将这个百多重的大男孩整个人向着空中给扔了起来!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卫枫朝着那把飞廉羽扇,抛向半空! 阿弥这个暴力女,原来是要把他当人肉沙包……卫枫听到风在耳际呼啸的声音,心中刹时觉得有些百感交集。 同时,卫枫那一连发纠缠风裂的雷光弹总算停了下来,始不及风裂反应,他就看到卫枫已经被阿弥的鞭子给携了起来,向着他先前布阵的飞廉羽扇袭去。风裂心中大怒,想要上前去阻止,可是玉君香的流弦已然从他的琴中飞射而出,合着埃尼瓦尔恼人心智的笛声,将他困在了原地! 就在阿弥的全力一扔之下,卫枫便借助着这种劲力,顷刻间便掠到了那把飞廉羽扇的跟前!羽扇一旁几尺外的地方站着一脸惊诧的时雨,美丽的容颜蹙眉紧皱着眉,眼看着卫枫的身体扑向风眼――那柄布阵的飞廉羽扇! ――他们要抢扇子?时雨心头微惊,好在她的反应并不慢,只不过足下微微一运气,她就将自己移动到了那把飞廉羽扇的跟前,一个翻掌,便抢先卫枫一步将羽扇握在了手中。 时雨吁了一口气,还好,拿到了。 哪知道,接下来阿弥又是长鞭一甩,居然揪着卫枫的身体,拉着他像放纸鸢似地在空中甩起了圈圈。 时雨恍然顿悟,想要保护住那把飞廉羽扇,但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卫枫之前和那些鱼头怪交战的时候弄得满身泥水,在阿弥这一甩之下,竟有如涧泉一般地,向着周围四溅而开! 十分不凑巧的是,刚好就有那么几滴泥水,准确无误地射到了那把飞廉的扇面上―― 接着大沼泽上的狂风,便在几人的众目睽睽之下,一刹那间全部凝止! 时雨这才明白,原来阿弥根本没有想过要让卫枫去抢那把飞廉羽扇,从始至终她在做的都只不过是让卫枫身上的泥浆弄污这把羽扇,借此来破风裂的狂风阵而已。 见计谋得逞,阿弥握着鞭子的手猛地一拉,卫枫只感到腰间突然收紧,身体又被阿弥的力量给带了回去。 阿弥挥着鞭子,心里却为难着到底要把卫枫朝哪里甩…… 浮桥上?木板太硬了,她怕伤到他;沼泽里?话说今天她已经把他这样扔来扔去像抛绣球似地给丢了两次了,这会他身上才好不容易晾干净了点,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想来想去也没个主意,眼见着卫枫就要落地了,阿弥心一横干脆把鞭势甩向了一旁的玉君香。 玉君香还在抚琴制约着风裂的行动,突然就见着卫枫那高高大大的身板朝着自己砸了过来,无奈只能喊了一声:“埃尼瓦尔,先顶着!”说完身形一动,已经弹地跳起,一把将卫枫下坠的身体托住,卫枫尚未来得及弄清形式,就已经稳稳当当地同玉君香一道站在了浮桥上。 卫枫懵懵懂懂地眨巴了下眼睛,想说谢谢,话道嘴边却变成了一句莫名其妙的:“你为什么不抱着我转两圈?” 他记得以前老妈最喜欢看八点档的泡沫武侠片,每天新闻联播过后就一定会守在电视机前。那些泡沫武侠片中,每一部里面都会有那么三两个弱柳扶风的美人,或被追杀或不慎坠崖……这个时候,就会有那种江湖大侠不顾自身安危地毅然跳下,无视伽利略的重力加速度原理准确地抱住美人,然后导演就会开始插入慢镜头,两人深情地对视并且开始莫名地旋转。接下来,天空一定会飘起粉红色的花瓣,两人继续旋转啊旋转,直到落地后还要惯性旋转。最后,美人会以四十五度角的姿势向后下腰,一手勾住大侠的脖子,无比娇羞地说,“谢谢英雄。” “怎么刚才阿弥小姐把你抛到空中转上瘾了?”玉君香操着那一嘴浓重的西域口音有些好笑地反问道,卫枫的思绪也从遥远的异时空被牵扯回了现实。 “是啊,比坐过山车还刺激。”卫枫听出玉君香是在故意调侃自己,干脆顺着他的意思把话接了下去:“香香你要不要试试?” “卫兄弟若是再这么喊我,玉某恐怕真的会不小心把旅馆那件事给说出来。”玉君香根本没空陪他唠嗑,丢下一句话后便抱了琴便转身去帮助正在与风裂对战的埃尼瓦尔。 “你……”卫枫还想要反驳什么,那头阿弥已经把脑袋凑了过来。她张望了玉君香的背影一会儿,突然戳了戳卫枫,问:“神神秘秘的……哎,卫疯子,他说的是什么事啊?” “没、没什么。”卫枫亦是瞪了玉君香一眼,不就是他那天做梦的时候抱着埃尼瓦尔叫了声妈妈,要不要老拿这件破事儿来说啊? 风裂见自己的宝贝扇子被臭烘烘的泥巴给搞脏了,而且狂风阵还被卫枫这个讨厌鬼给攻破了,心中不由勃然大怒。他想要冲下来给这群人一点教训,但又被玉君香和埃尼瓦尔滚车轮般的攻势缚住了行动抽不开身……一来二去的,胸腔里那团子火气却是越窝越旺。 “竟敢弄脏我的飞廉……”风裂抓狂似地大吼了一声,两眼红得几乎要喷出火来:“死!……你们一个个都得死!!!” 风裂神智不全这件事在承极天界已经不是秘密了,谁也料不准他狂性大发起来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本来他这样的情况是不能在天界任职的,但是凤鸣上神无论如何也要留着他,说是这样的人心无杂念,最是忠心。 时雨早就捕捉到了他情绪上的变化,隐隐觉得自己如果再不出手的话可能就会一发而不可收拾。~ 第一佰五十八章 泥城激斗(四) 狂风大作,风裂气运而上,双手腕间绕着两记巨大的风眼,自掌中强袭旋出。无形气流在空中拉出一道裂口,有如利刃一般地将下方沼泽中的暗碧色混水自左右两个方向一分为二,登时露出水底长绿苔的腐地! “风裂住手,尊主是派我们来是要守柱子的。”时雨认出那是风裂极富杀伤力的一招‘暴风’,急忙腾云飞到风裂的身旁,拉了拉他的衣袖阻止道:“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不过休要意气用事。” 她知道现在她说的话风裂可能压根就听不进去,这孩子一直在为御雷受罚的事情耿耿于怀,而且刚才他似乎已经被卫枫和玉君香几个给彻底激怒了。 “大妈你少管我!”风裂果然不理她,气汹汹地甩开时雨的手,“我今天就杀了他们替雷师弟报仇!”(这炸毛的熊孩子-。-) “就要管你。”时雨不温不火地扬起尖锥似的下巴,刚被甩开的手又往风裂的胳膊上搭了回去,“此番尊主派时雨跟你一起来到人界,为的就是要让我帮忙看着你,免得你又闹小孩子脾气惹出什么乱子……再说这南方神柱也一直是由时雨守护,你若实在不满,大可以等他们出了端沥城后再与他们一较高下……” 时雨说着将风裂拉到身后,还是用那种招牌式平淡无奇的语气道:“不过端沥城好歹是时雨的管辖地界,风裂你就听我一言吧。” 风裂还想说什么,却忽然感觉到一股无形的阻力在身体周围兜转,压制着他的灵力,让他调息减慢,发力不能。他转头看了一眼时雨搭在自己臂膀上的那只手臂,猛然反应过来―― 这个大妈!竟然用她的缓术来克制了自己的灵力!? “多事!”风裂呲着牙低低地骂了一句,想要抽回手,却是被时雨按得死死的没能挣开。 时雨无视他愤恨的目光,淡淡转过身对下方浮桥上的卫枫一干人道:“实在抱歉,风裂这孩子脾气不是很好,时雨代他向诸位赔个不是。之前东方神柱的事是承极天界临时有事看守不周,尊主已经答应不会与汝等追究,不过只要有我二人在,几位就一定无法再向前靠近神州支柱分毫……所以,几位还是请回吧。” “既然来了,又岂有不战而退的道理?”玉君香抱着琴向前迈了一步,“雨神将当我们千里迢迢来此处寻这神州支柱是为的好玩的吗?” “几位何必非要为难时雨呢?且不说几位能不能如愿以偿地到达承极天界,就算你们有能耐击退我和风裂,在紫极宫上也还有伏魔神使和诸多天兵,至于尊主的道行那就更是深不可测……”时雨叹息一口,反问道:“到那个时候,难道诸位觉得你们还可以全身而退吗?” “此行我们原本就是抱着必死之心。(.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开口的是一直没说话埃尼瓦尔。 “不错。”阿弥接过话,亦是向前一步站到与玉君香齐肩的位子,“无论如何,也要让我们见那位凤鸣上神。” “你们这又是何苦……”时雨感叹着,她并非是畏战,却着实是不想伤人。 承极天界什么地方?是几个有点道行的小妖和修炼几年的人类想去便能去的么?尊主平日里愁得正是天宫寂寞,没有人陪他打发时间;还有那个伏魔神使,最是喜欢用各种法子折磨别人,之前封妖台那只逃走的九尾狐就是被他给上的锁,铜环贯掌,那是多么残忍的事情?就是怕他逃走也有许多其他的法子……如果真让这几个人落到了尊主手里,只怕不是随随便便地拖去杀掉就能解决的了。但话说回来,与其让这几个人被伏魔使折磨一顿后再死去,倒不如交由她来解决,至少她可以做到干净利落,不至于让他们有什么痛苦。 时雨想着,掌心微微聚气催化出一柄尘拂,(为什么是尘拂otz……某蚕自己都表示对这设定很蛋疼)于她手中翻来覆去间天空已是乌云满布,俨然呈现出大雨将至之兆。时雨腕花游走,正欲将尘拂推出,忽然就感到一股无形之力正强逼着她的后心!接着,一股凛凛寒气从身后灌入了她的体内,她本能地旋身推出掌去还击――只见时雨的白衣飘起,长发扬起一个大弧,电光火石间,击出去的手臂却被一双瘦弱的掌侧身托住! 转眼之间,大好形势付之东流!风裂不知何时已经冲破了时雨的缓数,向着时雨推出了疾风之掌!他一手拉着时雨的手臂,一手已扬起那把飞廉羽扇,用扇背的竹柄向着她脖颈的后方上偏一寸的地方砸了过去―― “你怎么可以……”失去意识之前,时雨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但她的声音很小,未完结的话被吹散在了风里。 “大妈,你还是先休息一会儿好了。”风裂顺势接住她摇摇欲醉的身体,让她在那朵驾云上平躺下来,“你对敌人总是这么仁慈,不斩草除根,如何能为尊主解决后患?” 窝里斗? 下方的卫枫和玉君香一行人看着这一幕突如其来的变故,不免都有几分胆寒。很显然这个神经兮兮的风神将对凤鸣上神的忠心都已经到了一种不可动摇的境地了,他对姑且对自己的同伴都可以做到心无杂念,更何况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号称要与凤鸣上神决一高下的他们? “先从哪个开始呢?……”风裂眯起眼睛,因为距离的关系,下方浮桥上四人的身影此刻在他眼里都缩得小小的。他伸出一根手指贴在唇边,对着下方四人,一会儿向左边挪一点,一会儿又往右边挪一点,好像在犹豫着什么难以裁决的事情。 忽然,那根左右倾摆的手指在埃尼瓦尔的身上停了下来,风裂僵硬地歪着头看了看埃尼瓦尔,接着很豁达地大笑一声道:“我记得刚才是你叫嚣得最响,不如……就先从你开始吧?”~ 第一佰五十九章 泥城激斗(五) 风裂说:“我记得刚才是你叫嚣得最响,不如……就先从你开始吧?” 埃尼瓦尔很惆怅地想着,明明刚才卫枫叫嚣得就要比他欢。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听到这话,玉君香微微皱眉,把古琴往身前一横,两腿前后岔开摆出个严阵以待的姿势对埃尼瓦尔道:“埃尼瓦尔,风神将似乎对你很有兴趣……怎么样?有没兴趣我们师兄弟来陪他玩一把?” “我随便。”埃尼瓦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一切全听玉师兄做主。” 绿意蒙蒙的沼泽上,几股灵元飚发,玉君香手拨琴上,铮然之声已是呼之欲出,同时埃尼瓦尔也把那柄胡笳靠到了嘴边,另一头卫枫已是两手抱球,更是滋生雷息――对准了空中的风裂摆好架势蓄势待发! 风裂悬在空中,下方的沼泽虽然被各种浮桥、植物和雾瘴之气充斥着,但空中却毫无掩形之物,更是将风裂的一举一动暴露无遗。 卫枫一个纵气将便手中的雷球打出,一发招式才刚离手,第二发就立马跟连而上!一连五击,招招逼人――而气旋的方向,正是向着风裂的上、下、左、右及中心各方,要将他的退路全部拦断! 眼见着卫枫打出的那个雷球已经越追越近,就要袭中已经无路可退的风裂,阿弥心中忽然就泛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如果这样就能击中风裂,那这也太容易了不是吗? 果然,就在卫枫那个雷球几乎要擦到风裂墨绿色的衣角的同时,对方忽地嘴角往上一扬,身形微微向侧方影荡而过,整个人凭空消失在了苍茫之中! “这是……!” 玉君香见状大惊,深邃的眼眸遽然一瞪!还没弄清个究竟,就觉得有一股凉意悄然爬上了背脊……他本能地急转过身,只见风裂那张扬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经贴了上来,就在离他尚不到一尺的地方! “小心!他会隐身术!”阿弥急得喊了出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被你发现了啊……”风裂没有理会边上的阿弥,而是半仰起头,眼睛从上往下地睥睨着玉君香,嘲蔑中竟浮上一抹明减的笑意,“总算还不是太迟钝……不过,也还是慢了我一步呢。” 玉君香咬咬牙,眉头紧锁,额上渗出两颗汗粒。 “去死。”风裂轻笑着说完这个词,左手旋转起那柄飞廉羽扇就向着玉君香的面门劈来,那扇子转动得极快,一眼望去就是一个白色的大轮,末端连着尖利的羽刺。 玉君香轻呼了一声,双膝使力,身子便已经急急后仰。那边风裂攻势汹汹,纯白的飞廉羽扇横扫过来,在原本玉君香脖颈的地方一抡飞过,有如利刃般地削下他颊边的一缕乌丝……玉君香体内摧力,操起古琴兜手便还击给风裂一个万弦齐发,十来根细钢丝立即从他那张毫无花饰的古琴之上飞射而出,‘嗖嗖嗖’地几声奔着风裂直刺了过去!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这样拙劣的招式能够给风裂造成什么实际意义上的伤害,只希望在风裂的下一发进攻之前,能够为浮桥上的其它几位同伴争取更多看穿风裂身上破绽的机会,当然也是为自己最大化地做着时间上拖延,防止在这种猝不及防的状态下被风裂一击毙命。 他知道,风裂之前的那一记攻击如果不是他闪避的快的话,只怕被削断的就不是头发,而是他的喉咙! “无聊的小孩子把戏。”风裂一面将身体迎着那些飞弦逼近了玉君香,一面手中仍在抡圆圈似的翻转着那柄飞廉羽扇。旋转的扇柄顿时成了削铁如泥的利器,临攻而上,将那些琴弦一一绞断,切成了数截半寸长的短针。 最后,风裂的羽扇切到了琴弦的末端,一个没刹住便与琴身撞在了一起。玉君香的那张古琴是昆仑铁木加工成的,本身的坚硬程度在天下古琴中就算上乘;而风裂的飞廉羽扇经过之前那一连发的作战后,此刻已不免有些残破……这两厢一碰撞,竟是谁也不让谁好过,双双为对方折损! 古琴从中间被劈断成两截,而风裂的飞廉也是片羽耗尽,空余一支孤零零的扇柄。 玉君香瞠目结舌地看着手中那张被切成两半的古琴,竟忘了自己身处激战之中、被毁了武器的尴尬,反而脑子里想到的确全是曾经出师前那些抚琴对月的过往,以及该如何回去跟师大父交待。这是他最爱的一张琴,师父让他以圣天音接班人的身份继承,而今尚未见到凤羲宸,竟叫风裂一把飞廉给打碎了……想着想着,玉君香心里竟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等他反应过来,风裂已经一溜烟地又从他的面前隐去了身形。 “大家小心,这家伙又隐身了!”阿弥喊了一身,脚下已经挪步后退,刚退了两步,就默契地与身后的卫枫背心相抵。她的肩靠在他背上,微侧过头对身后的人道:“卫疯子,本小姐的后面就交给你了。” “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完成的好是不是该给个奖励?” ――敲诈,这是红果果的敲诈! “你想要啥?”阿弥觉得这人笑得好贱。 “要不……”某人想了想,轻轻歪过头把声音压得很小:“你亲我一下?” 阿弥脸一红,想发脾气又怕被旁边的玉君香和埃尼瓦尔听到,只能用胳膊肘往后狠狠地戳了他一下,然后压着声音同样低低地回了一句:“不正经!” “哈哈。”卫枫一个痞笑,学着古人的口气字正腔圆地说:“承蒙女朋友大人抬爱,在下一定不负所望。” 两人摆好架势,一个瞻前一个顾后,彼此镇守一方,将自己身后的空门放心地交到另一个人的手中。同时,边上的埃尼瓦尔见玉君香还在对着那张被劈成两半的古琴发愣,知他是心中难过,可情势紧急,只得便一步上前贴上了他的后背,急切地提醒了句:“师兄,御敌要紧。” ~ 第一佰六十章 死战到底(一) 玉君香缓过神,适才侧过脑袋对风裂点了点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四人一面谨慎地望着周围平静的沼泽,防止风裂的突袭,一面小步后退着,不断地缩小着彼此之间的距离,最后围成一个见方大的小圈。 “躲到哪里去了?”阿弥眯起红色的眸子,“难道是去搬救兵了吗?” “不,我能感觉得到他就在这里……”埃尼瓦尔接口道:“很近。” 他闭起眼,让自己的脑子进入一种空明的神识境界,寻找着风裂灵元的位子。 空旷的沼泽上,流水穿行在浮草枯木之间,发出潸潸的细流声;而此时的天空之中,隐匿在虚无里的眼睛正俯瞰着这桥上四人。 风裂把拇指架在嘴唇上,伸出舌头轻轻一舔―― “游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 四人背靠着背,彼此警惕地关注着四面八方的动向。 “奇怪。”埃尼瓦尔从冥想中睁开眼睛:“我忽然感觉不到他的灵元方向了。” “消失了?”阿弥英气的眉头紧皱了起来,她把鞭子的两头抓在手里,横在身前绷得直直的,问:“怎么会……难道这个风裂不仅是身体可以遁形,连灵元都可以隐藏起来吗?” “不是消失。[.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一颗豆大的汗珠从埃尼瓦尔的额角上流下,他呲目欲裂地张望着四周,后背与玉君香贴得更紧了。“我感觉到风裂的灵元离我们很近很近,近到基本上已经和我们四个人的重叠在了一起,完全不来自于周围的任何一个方向……” “你的意思……该不是说我们中间有人被那个风裂给附体了吧?”在埃尼瓦尔说完刚才那句话后,气氛变得有些古怪,浮桥上四人都是沉默着……终于,还是卫枫那张藏不住话的嘴把每个人心里想说而又不敢说的问题给说了出来。 “也可能只是敌人的离间计。”玉君香的表现很冷静,“我们必须相信彼此。” 阿弥也点了点头:“隐身术本就是极难修炼的一门法术,修炼起来特别伤身体,所以愿意修炼这种法术的人并不多。且不说附体术修炼起来要比隐身术更困难……试想如果这个风裂既会隐身术又会附体术的话,那岂不是也太厉害了一点吗?” “赤狐公主凭什么就这么肯定我不会附体术呢?”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突然问道。 “就凭……”阿弥正要回答,猛然惊觉那个声音居然在喊她‘赤狐公主’?玉君香和埃尼瓦尔都不会这样喊她,卫枫自然就更不会…… 所以这个声音,原本不属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他在上面!”卫枫大喊了一声,身子已经一个激灵扑过阿弥的肩膀拉着她往旁边跳开。(.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难怪埃尼瓦尔说风裂的灵元和他们的重叠,原来他一直隐匿在他们的头顶正上方……卫枫想着,就在两人身体快要着地的时候,他忽然就将阿弥拉了过来,动作极快地骨碌打了个滚,手掌一撑地便给她来了个稳稳当当的公主抱。 “没事吧?”他问。 “没……”阿弥一个怔忡,但很快就像触了电似的从他怀里蹦了下来,转向方才他们站着的那处方向:“糟了!香香他们!――” ――只见四人先前站的那处位子上方,一个墨绿色的身影突然从虚空中显现,奔着浮桥上的玉君香和埃尼瓦尔直冲下去! 转眼之间,那快如闪电的身影已经从数十尺外的天空中飞到了两人面前,伸手便纵出一股灵元之力,犹如开启强风之眼般,从他的掌心急窜出数把风刃,倏地劈向下方二人! “埃尼瓦尔!圣石结界!”玉君香微眯起眼,简短却掷地有声地说了一句。他先前爱琴被毁,不免有些心绪惆怅,此刻又见风裂如此咄咄逼人,没端的就是一阵怒由心起,也不管时机是否对己方有利,便操起手搭上了埃尼瓦尔后背的**穴,将内力灌入其中。 白色的雪花结界立马呈扩散型在两人的足下放出,往外延伸出十余米长,埃尼瓦尔抬袖一挥,转眼便将手中的那支胡笳迎着风裂的掌击推送上去! 一时之间两股力量相撞在一起,碰触出星河般的璀璨!玉君香和埃尼瓦尔的身体外面就仿同笼上了一层蝉翼般的护罩,很薄却又无比坚硬,在阳光的直射之下反耀出炫目的光芒―― 几丈远外的地方,阿弥和卫枫看着玉君香这边的局势,两人想要帮忙却发现同风裂一样被阻在了圣石结界之外,半分靠近不得。 “香香!”阿弥捶打着结界的壁垒,大声朝里面喊着。 里面的两人却好似听不到似的,还在倾注全力与风裂交响对阵。 阿弥以为是没有喊对名字所以被玉君香无视了,于是不死心地继续喊着:“玉君香,你倒是给本小姐说话――” 这一次,捶打结界壁垒的手臂却被卫枫一把拉住,“别喊了,香香不是那种没礼貌的人,隔着这层东西他们应该是听不见的。” 阿弥只能垂下手,凝神看着阵中三人。 “卫疯子,你绝不觉得有一件事很奇怪?”隔着结界,阿弥颦着眉向交战中的风裂和玉君香看了半天,方才徐徐开口道:“这个风裂好像从来都不对你出手。” “那只不过是因为他离香香他们要近一点。”卫枫有些好气又好笑地回眼看她:“难道你觉得还能是他看我特顺眼不成?” 阿弥想了想,虽然卫枫这话表达的有些别扭,但她的感觉确实如此……无奈只得承认道:“本小姐就是这么觉得的。” 卫枫刹那就被说得哭笑不得:“你这是在吃醋吗?” “我认真的。”阿弥很严肃地把话驳了回去:“你没有发现吗?刚才你用什么乌龟气功波打那个风裂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还手,连一下也没有!” “阿弥,你这么聪明难道看不出来他的脑子有问题?”卫枫总算明白阿弥在说什么了,但仍是不以为然道:“咱们根本不可以用正常人的角度去推断他会怎么想……医学上来说这是间歇性人格错乱,或许他真的只是觉的香香比我欠打,仅此而已。” 他沉默了一下,又说:“还有,那个招式叫龟派气功波,不是乌龟气功波。”~ 第一佰六十一章 死战到底(二) 沼泽之上,玉君香和埃尼瓦尔依旧与风裂的那一掌对峙着,圣石阵张开的护罩却是要比之前小了一圈,原本就怎么牢靠的浮桥也被双方释放出来的巨大压力震得摇摇晃晃,像是快要坍塌了似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阿弥和卫枫被困在结界之外,最能对着发阵中的三人干瞪眼。 “一开始我也这么认为,但想想又觉得不是……”阿弥没空陪卫枫纠结那个到底是叫‘乌龟气功波’还是‘龟派气功波’,而是顺着他的话,一手支着下巴分析道:“卫疯子你看,就算撇开你之前打出的那一连串雷球,后来他对我们四人发起攻击,目标也一直是向着香香和埃尼瓦尔。” “我们四个人之中,我是‘妖’,香香和埃尼瓦尔是身有修为懂得一定法术的‘人’,只有卫疯子你的灵元味道最浅……而且风可以克雷,这样以一敌四的战斗,如果我是风裂就一定选你这样最弱的对手开刀,可是他从始至终就没有攻击过你,反而一直在纠缠香香他们,你难道不觉得这件事很蹊跷?” “那你的意思是?”卫枫盯着她那一脸凝重的表情,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正如阿弥所说,在他们那四个人中他的灵元是最弱的,那么就算风裂的脑子不太正常,也的确没有理由绕一个大弯子舍近求远。 阿弥耸耸肩,很自然地说道:“就像卫疯子你前面说的,我觉得风裂肯定是出于某种特殊的原因,因此看你特别‘顺眼’。” “……”卫枫无语:“可我真心不觉得他看我顺眼会是什么好事。” 这两人正在一言一语地谈论着,忽然,他们脚下的浮桥猛然一震,弄得二人皆是身形摇摆站立不稳起来。二人急忙互相拉住彼此,以防对方不慎摔入泥沼之中,与此同时,只听‘咔嚓’一声,连接他们和玉君香中间的浮桥几乎是沿着圣石结界的界壁刀切般地断开,连着浮桥上的玉君香、埃尼瓦尔、还有风裂,整截往下一沉!―― 又重又实的浮桥拍入水中,顿时溅起千层淤泥! 卫枫不得不拉着阿弥往后退了数步。 只见圣石结界中,玉君香和埃尼瓦尔二人的力量竟是不敌风裂,被上方的强压紧紧相逼,震断了浮桥的支力,半条小腿都没入了泥沼之中,已是凶险异常之相! “你们两个……统统都给我下地!”风裂说着,踌躇满志地勾起了嘴角,掌下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狂风抵着埃尼瓦尔手中的胡笳,一点一点地把玉君香和埃尼瓦尔往泥沼下推。 “玉师兄,这样不行,我们都会被他按到沼泽里去的。”埃尼瓦尔声音微低下来:“你先走,这边我来顶着。” “那怎么行!”云君香手中使力,深邃的眼眸刀子般地瞪着埃尼瓦尔,“我们两个人开圣石阵都只能勉强撑住这僵局,你一个人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总之我有我的办法……”埃尼瓦尔看着二人越来越下陷的身体,几乎要吼起来,急道:“玉师兄,你快走!!!” 玉君香遽皱眉头:“难道你要……!?” 眼看着泥水已经没到了膝盖,两人都要支持不住了,埃尼瓦尔忽然就握紧了拳,急中浑身的力量,一手抵着风裂的攻击,一手转身扳过玉君香的肩膀,将他朝着结界外狠狠地推了出去―― 同时,埃尼瓦尔体内聚气,右手握成拳状一个催力,竟往上一扳死死扣住了风裂手腕,忽而笑道:“纵要下地,也必须拉你一起。” 话刚落音,埃尼瓦尔突然就收起了全身的内力,毫不反抗地关上了圣石阵的结界!倒是风裂完全没有想到他会来这一手几乎是同归于尽的招路,意识到埃尼瓦尔那个莫测的笑容不对时已经来不及收手,掌下还在施力,就被自己的力量冲击着,推着埃尼瓦尔一道往沼泽深处栽进――! 这边阿弥和卫枫上前接住被埃尼瓦尔推出来的玉君香,结界刚刚打开,两人还完全不知道方才法阵中的对话和埃尼瓦尔的想法,只当是玉君香他们突破了风裂的攻击,心里还有几分沾沾自喜,就见那边沼泽上突然发出巨大的爆破,定睛一看时,风裂已经卷着埃尼瓦尔冲入地底! “埃尼瓦尔!!!”嘶喊出声,玉君香的眼中已经是一片水汽,迷蒙中他的视野里只剩下漫天飞洒的泥浆,还有埃尼瓦尔最后的眼神,虽然模糊,却犹如千斤巨锤,几欲将他击垮。玉君香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号,伴着胸口一阵撕心裂肺的刺痛,使他整个身体都抽搐着,跪在地上弓了起来! 卫枫和阿弥虽然不知道方才在圣石结界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玉君香的反应也明白了七八成,何况风裂和埃尼瓦尔两人下了沼泽之后就一直没有上来,也知道必定是凶多吉少。 办了大约有半柱香的时间,就在三人沮丧之时,忽然脚下的浮桥又是猛地一震,振幅竟然比之前浮桥断裂的时候还要大、还要凶猛。巨大的压力之下,只见一道黑影突出泥水从沼泽中窜出,一掠而至地飞到了卫枫和阿弥的面前―― 阿弥当是风裂的什么突袭,转眼便抽出了鞭子,正要朝着那黑影挥打过去,就听边上的玉君香喝止道:“住手!那是埃尼瓦尔!” 阿弥想要缩回鞭子却是竟然来不及,无奈只得改变了鞭势将手往右边一甩,生生把长鞭打进了身旁的泥沼之中,同时玉君香也早就眼疾手快地抢身上前,一个健步便迈了出去,接住了下坠中的埃尼瓦尔。 “埃尼瓦尔!”似是在绝望中捕捉到了救命的稻草,玉君香抱着他浑身泥泞的躯体摇了一摇,又惊又喜地唤着:“埃尼瓦尔你醒醒……” 见自己喊了好半天埃尼瓦尔都没有作何反应,于是玉君香颤巍巍地伸出两指往他的鼻间一探,接着,那只手在得知结果之后倏如触电般地收回,白玉雕像般的脸上刹那就失了颜色。 埃尼瓦尔……已经,没气了?~ 第一佰六十二章 死战到底(三) 见玉君香如此反应,是欢喜亦或难过在卫枫和阿弥的心中都已然不言而喻。 “香香,埃尼瓦尔他……?”阿弥走到玉君香身后,一边想要安慰两句却又完全不知道该怎样说出口。她看着玉君香一脸惊痛的表情,一边或多或少还是不愿意相信埃尼瓦尔已死的事实,抱着一丝残延的希望问卫枫道:“卫疯子,你的医术不是很好吗?你赶紧给过来看看,埃尼瓦尔一定还有救的……” 其实根本不用靠近,卫枫只看一眼便知道埃尼瓦尔已经死透了。 一个人大约与空气隔绝四分钟就会死亡,方才的那一阵折腾,大量的水、泥沙、杂物便经过埃尼瓦尔的口、鼻灌入他的肺部,跟着便引起剧烈的呼吸道阻塞、缺氧、昏迷,以至死亡。这一过程发展十分迅速,且不说埃尼瓦尔和风裂在沼泽中胡搅蛮缠了那么久,就算是在清水池塘,应该也早就没气了。 此情此景,话多如卫枫也只能沉默不语。 “卫疯子?”阿弥看着缄默的卫枫,还在尝试努力着。 “阿弥。”卫枫只能如是说,“埃尼瓦尔已经死了。” “死了……死了?”阿弥踉跄了一下,转头看了看卫枫,又看了看那玉君香,嘴里喃喃着:“卫疯子你又在胡言乱语了……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去讨伐凤鸣上神的吗?他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我们……我们甚至连凤鸣上神的面都还没有见到啊,埃尼瓦尔怎么可以死在这种鬼地方?” “埃尼瓦尔为了帮我逃出来,自己和风裂玉石俱焚了。”玉君香小声地说着,他嗓音嘶哑,已然有些泣不成声。 “香香……”阿弥还想说什么,话到一半,却是卫枫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阿弥,让他静一静吧。” 沼泽上起了风,咸咸软软的。 正思忖之间,忽然三人脚下的浮桥再度一晃,卫枫闻风转头,只见边上的阿弥全然已被吓得花容失色,她拽着他的胳膊肘,指着前方沼泽地上的某一点,问:“卫疯子,你看那是什么?” 卫枫顺着她的手势望去,只见薄雾茫茫的沼泽之上忽然下陷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大坑,无数泥水便从周围流了进去,而哪儿坑就像怎么也填不满似的,不断收容着周围沼泽的泥水,并且越拓越大。 “这个是……”卫枫定睛看了一看,怎么他感觉这情景也有点像科幻片里面的ufo降临? 因为先前说风裂已经和埃尼瓦尔同归于尽了,所以此时此刻他的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之前被风裂打晕的时雨……莫不是风裂的死把那女人激怒了所以出来报复吧?他这样想着,于是本能地抬起头去看悬在半空的那朵驾云,只见轻软如棉絮似的云朵之上,时雨正一脸舒泰地闭着美目躺在那里,又哪里有半点苏醒的样子? 这一看之后卫枫心里的那团大雾就更浓了,如果不是时雨,那又是谁在这沼泽上兴风作浪?莫非这里除了他们几个,还有第三方势力隐在暗处不成? 忽然,卫枫的脑子里电光火石般地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他一步向前把后背贴到阿弥肩上,还没等得及让她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就已经用精短简练的话对身边二人道:“阿弥,香香,你们小心,那个风裂可能还没……” 说到嘴边的话尚未讲完,一波数尺高的泥流横浪就已经从那个漩涡中想堵墙似的飞竖起来,那泥浪在空中一个翻转,竟是以一种几乎与地面平行的角度向着断开的浮桥这边吞了过来! 玉君香将埃尼瓦尔平躺着在地上放下,眼睛往上一抬便看见了那个站见浪尖之上的人。 ――是风裂。 他的墨绿色长袍已经被绞烂了大半,整条左臂都敞在外面,胸前的衣衫也已经是残破不堪,稀稀疏疏地就像挂着几缕布条,身上已经明显因为之前与埃尼瓦尔圣石阵的那个回合对战而挂了彩,留得头上、手上、肩上到处都是。 湿漉漉的泥浆混着血贴在他瘦小的身板上,衬着他原本苍白的肤色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风裂乘着泥浪在空中疾掠,气势有如一把锋利的长剑,破开薄雾,一路所向披靡地斩杀而至卫枫和玉君香的面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根本没有用他那引以为豪的隐身术,而是直接乘着泥浪杀了过来。 “我刚才想说……”泥浪袭来,卫枫已经很默契地和阿弥朝着一个方向退开,一面跑着,一面嘴里还不忘把话补全:“……他可能还没死。” “我们都已经知道了!”阿弥白了他一眼,她又没瞎,风裂一个大活人摆在那里她自然是已经看到了……这不是没死是什么?尸变? “果然是夜里不能说鬼,白日不可说人……”卫枫嘟囔了一句,这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刚刚才说道到风裂,这个神经病就冒出来了。他有些郁闷,自言自语地抱怨了一句:“丫的曹操附体啊?” 那一头,风裂的泥浪已经卷到了玉君香的面前,但见玉君香不闪也不避,淡淡地起身往前伸出手张开五指。一股雪晶状的六角防御阵顿时从他的手中乱旋而出,顶着风裂的泥浪,自他的手心中开出一朵巨大的冰雪之花。 泥浪与雪花防御阵两厢碰撞,登时就如同点石成金的一般,在以那雪花防御阵相交的节点之处,冷意迅速蔓延――那泥浪尚未脏污玉君香的白衣半点,就被玉君香手中释放出来的寒气冻结成了一堵从沼泽中倾斜上翻的寒冰泥墙! 也就是寒气在泥浪上蔓延的瞬间,风裂施力一跳已是飞身跃起,脱离了身体与泥浪的相触,这才险而没有被玉君香身体里释放出来的灵元给冻成个冰棍人。 尽管如此,他的鞋子底部还是凝上了一重密密麻麻的冰霜。 “哈哈哈哈,可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这就是传说中圣天音的凌风控雪之术。”风裂在空中反了一个跟头后踮脚落在了玉君香的面前,他疯狂地仰头大笑着,笑到整个身体都在震动,然后,他将鲜血淋淋的左臂放到嘴边,从嘴里吐出两颗豆子大的东西。 卫枫的视力极好,刚好所处的角度又不偏不崎,所以隔着个老远就一眼看出,那是两颗沾满血的牙齿。~ 第一佰六十三章 死战到底(四) 卫枫暗忖着这小东西八成是埃尼瓦尔和风裂一同坠入沼泽时的杰作。(.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果然,没过一会儿他就听到那头风裂缓缓开口对玉君香说―― “哈哈,真是可怜……就在送你师弟下去见阎王之前,他本来打算把我也给带下去的……哈哈哈哈,可惜呀。”风裂顿了顿,歪着头看着手中的那两颗牙齿,像不觉疼痛一般,莫名地越笑越厉害:“人死两头空,就连这两颗牙齿到头来都还是落在了我这个活人的手里,他仍旧什么都没能带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玉君香不答,但手已握成拳状,怒目而视地望着他。 “哈哈……哈哈哈……”风裂则完全就不理睬玉君香那眼中沸腾的愤恨,等到笑够了之后,适才想了想伸手将那两颗血淋淋的牙齿递嗷玉君香面前,“喂,虽然我马上就会送你下去陪他,不过这是他最后拼尽全力用命换来的东西,要不要给你留个纪念?” 这时旁边的阿弥和卫枫已经赶了过来,阿弥轻蔑地瞥了那两颗牙齿一眼,对玉君香道:“香香,别理他,咱们一起把他的牙齿全打下来给埃尼瓦尔陪葬!” 风裂完全不理会她,仿佛笃定了玉君香一定不会拒绝似的,依旧动也不动地往前伸着那条手臂。 玉君香本来并不愿意回应什么,但风裂那一句“这是他最后拼尽全力用命换来的东西”却刺痛了他,于是鬼使神差地,玉君香竟向着风裂伸出了手。 邪肆而有些疯狂的笑容在风裂的脸上荡漾开来。 就在玉君香的手快要接到风裂手中那两颗牙齿时,墨绿色衣袍的少年忽然就单手握拳,掌心运力将那两颗血亮血亮的牙齿揉成了粉末。 要不要这么变态啊……卫枫心里打了个寒颤,那可是你自己的牙齿唉! 微微泛红的末渣子顺着风裂五指之间的缝隙漏到了玉君香的手中。向上张开的手掌还保持着一种尴尬的姿势悬空在那里,可玉君香原本就不怎生好看的脸色瞬间就惨淡成了一张白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玉君香,你知不知道你这个失望的表情简直就太棒了!哈哈哈哈……哈哈哈。”看着玉君香痛苦的神色,风裂突然又忍不住疯狂地大笑起来:“痛苦地挣扎吧!哈哈哈哈……生命令人厌恶,人间原本就是最大的地狱!” 风裂说的话很狰狞,但更为狰狞的,不是他说的话,而是他说话的时候那种既享受又陶醉其中的眼神。 卫枫觉得地球人已经无法阻止风裂这个熊孩子了。这哪里是脑子有问题?他倒觉得风裂的脑子正常的很,根本就是心理有障碍!或者说,这孩子心理跟脑子,都有问题! 玉君香显然已经被风裂给彻底激怒了,他严重布满血丝,那向上张开的掌心忽地狠狠握紧,寒意从拳头里扩溢了出来,挥出的同时还不忘说上一句,“我杀了你――” 沼泽上的凉风拂过玉君香英俊的面庞,勾起他鬓边的几缕乌丝,合着二下的那一串珠环叮咚作响,他踏前一步,‘唰’的一拳头就朝风裂挥了过来!在他那把可以控制人意念的古琴被折毁、埃尼瓦尔又随即战死之后,玉君香就改用圣天音的内力――凌风控雪之术。他不再对风裂彬彬有礼,重拳一挥之间已是向着风裂腹下的墨袍径直而入,随后寒光迸射,那一角衣袍瞬间就被冻成了冰凌,连同衣袍下的血肉,“啪”的一声炸裂。 极冻之下,碎冰渣里虽然黏着几片人皮,竟是连血都没有外溅。 不知道是被寒气冻住还是原本就不觉疼痛,风裂不闪不避地直接冲到了玉君香面前,一把揪起了玉君香后脑上的发辫,将他整个人连着头发往后一扯,然后看着被自己扯得身体后仰的玉君香,像是在看一个玩偶般地,裂开满口是血的嘴,吃吃地发笑。 风裂的声音冷冷的,笑起来的时候一嘴含着的都是血,可他的眼中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兴奋,故意嘲讽玉君香道:“原本以为送你们这些蝼蚁下地狱不过是轻而易举弹、指便能做到的事情……看来,我也要认真一点了。” “呵呵,风裂,我真替你可怜。” 风裂皱眉,狠狠把玉君香的头往后一扯,压低了声音问:“可怜什么!?” 玉君香仰着头,既知在劫难逃,索性拿话激他,似乎非要为埃尼瓦尔的事一吐为快:“肝脑涂地地为替凤羲宸卖命,可是他呢?你扪心自问,他在乎过你们这些人的死活么?” 风裂想起了之前在紫极宫大殿里御雷受刑的那一幕。 尊主在乎过他们的死活么?他不知道。 奇怪……他为什么要想这个!? “哈哈哈哈哈,你这是想污蔑尊主挑拨我们的主从关系?”风裂揪着玉君香的头发,忽地一个拳头砸在了他嘴边,然后将他对着自己的脸,骂道:“尊主当然在乎!你给我听着……玉君香,就你这种三流的手腕,休想要离间我和尊主分毫!” “是吗?我还以为凤羲宸那样的人根本不会在乎别人的感受呢……”玉君香吐了一口血,微微眯起眼看着风裂,眉宇间露出一分得意之色:“不过既然他在乎,风神将你又为什么要如此生气呢?” “住口!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风裂狠狠地将玉君香的脑袋往地上一砸,然后一脚踩到了他的身上,单膝朝地蹲了下来,转而用一种温柔无害的语气对他说:“你这么想知道?那……那不如就让我杀了你,然后来年清明为你烧上一沓冥钱,再告诉你真相……可好?” 风裂说着,扬起尖尖的手指,在玉君香的脸上娑婆着,转而游走到他的心脏上方,变成一把手刃,径直竖了起来。 “住手!”卫枫害怕了,那种时而狠戾时而温和的口气,那种时而痴迷时而残酷的眼神――那根本就不是一个十来岁少年该有的表情!~ 第一佰六十四章 星河陨落(一) 卫枫总觉得这孩子是有暴力倾向怎么的,一会儿怪笑一会儿碾碎牙齿一会儿肚子被打出个窟窿都没反应……他很怀疑风裂这孩子是不是小时候被父母毒打施了家暴,或者被抓去地下工厂当童工受过虐待,以至于没有向着德智体美劳的标准正常发展。 见玉君香落在风裂的手里,卫枫真的很害怕接下来他和阿弥会看到什么儿童不宜的十八禁血腥镜头,于是急得上前一步,对风裂喝道:“你放开他!” 接着,风裂阴着脸往卫枫这边转过头来…… “哈哈?哈哈哈哈……你!”果然,风裂又是一阵狰狞的狂笑,然后直直地伸出手臂指向卫枫的眉心,语气一冷,像是从来就不曾笑过一般,反问:“你,在跟我说话?” “就是说你……”不知道为什么,某人心虚了,腿脚也有些发软。他突然很后悔自己刚才干嘛叫的那么大声,但还是鼓着勇气说:“你放了他,我跟他换。” 他在赌,赌阿弥之前说风裂因为某种原因看他特别‘顺眼’这件事的真假,赌风裂是不是真的像阿弥说的那样,不会伤害他。 “你跟他换?”风裂果真迟疑了一下。 他记得尊主说过他对这个人类身上可以放电的特殊能力很有兴趣,如果能把这个人带回承极天界,说不定尊主一个高兴就能格外开恩恢复御雷的神籍,那样自然是再好不过。 见风裂脸上流露出为难的表情,卫枫和阿弥互换了一个眼神,看来他们的猜想是对的。 “对。”卫枫直接走了上去:“你先放了香香。” “慢!――”这答应的是不是未免也太爽快了?……似乎感觉有什么不对,风裂那只手又再度移到了玉君香的胸口,目露凶光道:“你再靠近一步,我就马上把他的心给挖出来!” “不要伤他!”阿弥也急了,她上前一步走到卫枫身旁边道,“你放了他,我们马上就走,并且以后再不打神州支柱的主意。” 她尽可能用平缓的语气拖延着,以免风裂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救倾羽的事或许还有其他办法,但她没法在埃尼瓦尔死后还眼睁睁看着玉君香收到什么伤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赤狐公主,你当这是小孩子扮家家酒吗,任你想来就来想走?”不料风裂根本不买她的账,睨着眼冷笑,“现在人在我手里,公主凭什么跟我谈条件?” 该清醒的时候脑子倒是一点儿也不含糊……卫枫觉得他真的好佩服风裂这个熊孩子。 哪知阿弥还在迟疑着怎么作答,玉君香就微微转过那张已经被打得青紫的脸,对她说:“不要管我,快去打开神柱上的机关,趁他现在腾不出手。” 阿弥看了一眼不远处神州支柱上的机关,不同于祈风国的注水蛤蟆头那样繁琐,倒是就一个石制搭扣而已。如玉君香所言,现在时雨被打昏了,风裂又腾不出手,他们人多,想要打开机关这的确是个最佳时机。可是…… 风裂闻言又往他脸上砸了一拳,“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你要杀我,那现在就动手吧!我的性命本就微不足道,你杀了我,可那时候机关也已打开……死了一个玉君香,圣天音自然还会有其它弟子来接替我完成未了的使命,凤羲宸欠我们圣天音的,总有一天要由圣天音的弟子来讨回。”玉君香说着,又转头对阿弥喊了一句,“快去打开机关!” 阿弥一个点头,飞身往神柱的方向奔去。 “可恶!我先杀了你,再腾出手去收拾他们!”这边风裂见自己已经阻止不了阿弥,没来由地就是一阵气急攻心,只得再度扬起了拳头,要拿玉君香解气。 玉君香闭上眼,安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等一下!”卫枫再度出言阻止。见风裂转了过来,他一时也不知是该庆幸自己面子大还是其它的什么,只能沉吟了一下,用一贯嬉皮笑脸的风格打着圆场说:“风裂,你要是把人都杀光了,回去怎么跟你那位凤鸣上神交代?你看香香现在也被你打成了这样半死不活的,你们尊主八成不会喜欢……不如我跟他换,你放了他,带我这个能蹦能跳的活人回去交差,你看怎么样?” 对于这样诱人的交换条件风裂自然是心动的。他守护神柱的任务失职,回去后定然免不了要受尊主的一顿责罚,但如果他能够带卫枫回去,或许事情又会变得不同也未可知……可是看卫枫那一脸滑头的样子,怎么都觉得这是他挖好的陷阱就等着自己跳呢? 已经是放弃了希望准备坐以待毙的玉君香听到这话又猛地睁开双眼,低声说了一句:“不要管我。” 原本还在犹疑不决的风裂见玉君香是这样的一个反应,想想事发突然,也实在不可能是卫枫和玉君香串通后玩出的什么诡计,于是突然地就下定了决心。 “你过来。”风裂对卫枫招了招手,思索片刻又补上了句:“别耍什么花样。” “别管我。”玉君香又低低地嘶吼了一声,口中模糊不清地重复道:“机关已开,你们快走。” “香香人还在你手里,我能耍什么花样?无视他的劝告,卫枫只是淡淡地看了玉君香一眼,脸上不动声色地对风裂道:“希望你能信守承诺放了他。” 另一头,阿弥也已经按下了神柱上的机关,回来扯住了卫枫的胳膊,想说什么却哽在那里,有些忧虑地看了他一眼。 “卫疯子……” “别担心。”他轻轻地拍了拍那只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挽起来放在嘴边吻了一下,好言安慰她道:“等下风裂放了香香,你就赶快带着他离开。至于我……你不用担心,我想我的身上可能真的有让他们感兴趣的地方,所以他才同意让我去换香香为质,因此应该暂时不会有危险。” “卫疯子,你说的这件事本小姐答应你,不过作为交换本小姐也要哦你答应我……”她想了想,抬起赤红的眼眸望着他:“好好保护自己。” 他莞尔笑笑,竟鬼使神差地低了头在她的额上轻轻一吻,按着霎时羞得满脸通红的阿弥的两肩,柔声说,“放心,不会有事的。”~ 第一佰六十五章 星河陨落(二) 卫枫靠近到面前的时候,风裂果然很守信用地放开了拽着的玉君香的发辫,一手眼疾手快地拉过卫枫,将飞廉那截空荡荡的扇柄抵上他的肩头,另一手已是一个手刃将玉君香打晕,翻掌推到了阿弥的面前。(.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你倒是很够意思。”风裂架着卫枫退了两步,微挑起眉调侃道:“那就麻烦你随我上承极天界走一趟了。” 风裂说着,已捻动法诀带着卫枫腾身到了时雨所在的那片驾云之上,他手下微微一按,正想纵力离开,不想那只搭在卫枫肩上的手掌却突然像是触到了千钧雷霆,带着他的身体撕裂般地晃振起来! “出尔反尔?”风裂大惊后反应过来,狞笑着反问:“……你骗我?” “卫疯子你――”下方浮桥上的阿弥有些惊诧,他这是在做什么?莫非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去承极天界,只是想骗风裂放了玉君香而已? 卫枫也是一惊,他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风裂的身体就像块磁铁似的被他牢牢吸住不肯脱离,墨绿色的长袍上布满了数不清的蓝紫色电流,而那些电流竟然是从他的身上释放出来的! ――他竟然在放电? 卫枫摊开两掌看着自己手心的纹路,眼中闪烁的光芒越加阴晴不定。不对,他的手掌根本就没有跟风裂有过直接的接触,为什么现在竟然会有电流从他的身上释放出来?难道从始至终他都不只是通过自己的手掌才能打出那些雷球,而是全身都可以放电? 可是为什么?明明自己也从来不曾动用过怎样的意念啊…… “不……不是……我没有想要骗你。”卫枫见风裂浑身被电打得厉害,一手搭住扣在自己肩上的那只臂膀便要往下拉,可风裂却被黏得紧紧地,任他怎样拉扯都无法松手。卫枫急了,转过头对身后的风裂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风裂突然开始放声大笑,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擅自打开神州支柱上的机关,谋弑神将……不管是哪一条,天庭都不会放过你!” “你以为我喜欢你扒在我身上?!”卫枫白了眼风裂,苦不堪言地对下面浮桥上的阿弥求助道:“阿弥,我怎么办啊?” “是避雷珠!”倒是浮桥上的阿弥率先反应过来,冲半空中的卫枫喊道:“避雷珠不想跟他去承极天界,所以它的思维与你的行为相悖,自己帮你做了选择!” 卫枫一愣,急切地向着阿弥的方向又问了一句:“避雷珠?什么避雷珠? “就是倾羽给你的那颗避雷珠!”阿弥终于把自己一直憋着的话说了出来,她觉得肺快气炸了,都什么时候了卫枫还在跟她装傻?!“不要伤他,把避雷珠拿出来,适可而止就好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阿弥你在说什么啊?”卫枫又看了一眼已经被自己电得明显是快要体力不支的风裂,“瞎子没有给过我什么避雷珠啊!” 想当年他穿越前物理老师说过人体的安全额定电压是三十六伏,他看自己身上的电流都已经成肉眼可见的形态了,所以电压一定不低,就算风裂是个神将不能用凡人的标准去衡量他的身体状况,可是被电了这么长时间… 就算他有再长的血量条和主角金钟罩,应该也差不多要挂了吧?(咳咳,尼玛各位看官原谅这作者的变相吐槽吧--) “没有?”阿弥看了眼卫枫,一脸茫然不像说谎的样子,可心里又疑惑难道他身上品白无故地多了个东西他真的不知道?眼看着风裂现在已经两眼翻白几近昏厥,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到时候天界真追究起来……倾羽那么强的妖力都尚且无法逃出天庭的围捕,卫枫才刚掌握了一点点三脚猫的驭灵之术,岂不是有八张嘴都撇不清? 风裂的身体还在不住地在雷光的触动之下摇晃着,可他已是浑身乏散地说不出话来,卫枫甚至不知道他现在究竟是尚存意识还是纯粹靠他释放出的雷力的牵引才没有倒下。 “他好像要撑不住啦!”许多类似于‘杀人犯’、‘通缉’、‘堵截’之类香港警匪片中才会出现的词汇零零总总地浮上卫枫的脑海,甚至还有半夜三更风裂化成厉鬼来找他冤魂索命的灵异片段! 天灵灵地灵灵,卫枫心里暗想着,你是神将啊,不是这么快就要便当了吧? “看见了!”阿弥本来就够烦的了,她当然也知道风裂要撑不住了,可是这一来二去的只觉得被卫枫越喊越乱,暴躁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本小姐正在想办法!” 阿弥刚说完这句话,只见风裂忽地睁开眼勾动了手指,一股黑气便迎着他周身的雷气反灌入卫枫的体内,卫枫也是一个惊诧,接着通身便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地涌上一股寒气,刺痛着、鼓胀着,仿佛要将他的身体撕裂! “这是……”卫枫一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他怎么也想不到几乎昏阙的风裂竟然还会有反击的能力。就在他全身释放着雷电之力的同时,有什么东西灌进了自己的身体――通过风裂那只搭在自己肩头的手臂! “哈哈……同归于尽。”风裂虚弱地笑着,少年青稚的脸庞上展露出一个诡谲的表情。 风裂说的很小声,以至于浮桥上的阿弥虽然不知道上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卫枫忽然变幻的表情也让她敏锐地嗅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他的眉头正紧紧地皱着,唇线微抿,完全不似他平时桀骜不驯的样子。这个整日疯疯癫癫的家伙,这个心无烦恼的家伙,这个口误遮拦的家伙,这个面上永远会挂着一脸不正经痞笑的家伙……似乎正在承受着什么痛苦? “卫疯子。”她呼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没有回答,但卫枫的眉头似乎比之先前皱的更紧了。 阿弥意识到事态不秒,重复道:“卫疯子!你怎么了?给本小姐说话!” “……”他没有回答她。 她忽然不嚷嚷了,一颗心瞬间下沉了半截。 ――无法回答,往往是比回答更糟糕的回答!~ 第一佰六十六章 星河陨落(三) 依然是雾气弥散的沼泽。清风推着水面的涟漪,很静。 一端是愁眉紧锁的卫枫,一端是拼死一搏的风裂,释放的雷力和冲天黑气厮绞在一起,避雷珠的力量将两个立场完全不同的人紧紧地吸在一起,不过一只手臂的距离,想要分开却仿同要做一个世纪那样的漫长的努力。 随着风裂生命的渐渐流失,那缠绕在卫枫身上的黑气也越聚越弄,从淡淡的薄雾变成一丛升起的黑障,连浮桥上的阿弥都已经清楚地看见。阿弥想起曾经听赤狐王说过东陆玄龙神祠一族古老的聚沙成塔之术,最常见的是将死之人通过身体的祭献,从而腐蚀掉敌人的灵魂。 难道说这个风裂是玄龙神祠的后裔……? 阿弥面露惧色,如果真是这样,现在风裂的举动分明就是要两人同归于尽,如果不尽快将着两人分开的话,情势就不单单只是卫枫结果掉风裂而将受到天庭的追杀那样简单――因为这两个人,都得死。 她放下玉君香,将手中的长鞭往身旁一根突出水面的木桩上用力一甩,长鞭在木桩上绕了两圈,一头紧紧地将之缠住,同时,阿弥已身形灵巧地一跃而起,借力将自己弹上了半空! 她飞身跳到了和卫枫及风裂两人齐平的高度,然后在卫枫微微讶异的注视之下,身形在空中一个翻滚,竟是单臂纵直抬起,并拢了五指化作一条手刃,对着连接着卫枫和风裂的那只手臂,狠狠地劈了下去――! 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两人之间的链接斩断! “阿弥,不要过来……” 卫枫半句话还哽在喉间,沼泽之上已是一道血光飞溅,鲜红的血粒子在巨大的撞击之下自空中爆破飞洒,霎时,闷顿的骨节断裂之声,水雾状的热血喷洒! 只听空明中一声低低的啸响,风裂的那诡谲的笑容还凝在嘴边,那支手臂却在阿弥的奋力一劈之下断成了两截,顺着卫枫身体里强大的雷力放射,将他整个人向后弹了出去! 碧血染衫,墨绿色的袍子像是一片凋零的碎叶,轻飘飘的卷着风裂在血雾中下坠。情势一个急转,少年受到雷息贯体的身躯在巨大的撞击之下已是再无力反抗,如同一具残破的傀儡般落入消沉的泥沼。 不甘冷去的双眼还望着泛蓝的天空,人却已是再没了呼吸。 这一头,卫枫虽然在阿弥的插手帮助之下成功斩断脱离了他与风裂之间力量争锋的交互,可是方才那股巨大的黑气已是基本蹿溢满了他的身体!风裂的退出使得他身体中释放出来的雷息忽然就没了平衡的支点,他一个脱力,已是随在风裂之后,径直栽向下方的沼泽! 而风裂方才身体祭献放出聚沙成塔之术的余力还连着那条断下的手臂继续释放着余力,卫枫身体中打出的雷气也因事发突然而没有及时收住,两厢一撞,竟是同时打在了阿弥的身上! 不过一个弹指间的逆袭,沼泽之上的形势已是猝然生变,三败俱伤! …… 清风徐徐,沼泽之上,阿弥踉踉跄跄地用鞭子将泥沼中的卫枫拖上浮桥,然后颓然在他的身边坐倒。 一个古铜色圆盘状的东西从她的身上滚了出来。 那是一面镜子,做工很精细,周围还雕着一圈繁琐的云涡花纹。 这正是阿弥两个月前和柴荣去鼎剑阁的灵官塔里盗出的离合镜。 她紧紧按着自己的胸口,五指之下鲜血濯濯地涌出,浸染在红色的皮甲之上,红得更加炽热,也更加浓烈,远远望去那一丛丛或深或浅的印痕,像是妖娆的花。 而在她的肺腑之中,若即可见的却是一个从前胸一直贯穿到后背的血洞。 ――此情此景,正如那日她在城楼上于离合镜中的所见,如出一撤。 那一天,在预见倾羽身在承极天界之后,离合镜再度发出光芒,她原本以为是有什么新的启示,可当她兴致勃勃地捧起镜子一窥究竟之后,又惧又气的她险些就失手砸了这面离合镜。 她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死。 一样的漫天大雾,一样的浮桥,一样不断流血的洞。 阿弥垂眼望了往倒在自己身边的卫枫,他抿着唇,双目紧闭,微黑的小麦色皮肤竟然显现出几分不应有的苍白。 她颤巍巍地从怀里抽出一条米黄色的镶边帕子,这是当日在青丘赤狐祖祠的时候父亲亲手交给她的四象绫,说是蕴含着极强大的地阴之气,对治疗来源于神族的创伤有奇效,可惜却是个一次性物品,一但与血液接触后就会失去原有的效力。 阿弥犹豫着,虽然自己身上也有风裂身体祭献造成的伤害,但更多的却来自卫枫身上的那颗避雷珠。卫枫不是神族,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有用没有,况且自己身上的伤太重,帕子也根本不够大,她踟蹰了一下,索性忍着剧痛将四象绫重新包好然后扯下一片衣角,咬破手指写上‘若遇倾羽,交之。’这简单的六个字,合着那块四象绫一道塞进了卫枫上衣的口袋里。 接着,她又解下了脖子上挂着的一个丝绣小袋,倒出里面那颗保命用的回魂丹。 “……此行凶险,这有一颗回魂丹,可在关键时刻做保命之用。” 临行前赤狐王的话还清晰地回荡在耳边。 阿弥又看了卫枫一眼,他的状况并不比她好,甚至比她还要糟糕的多。她姑且只是受到了风裂那只断臂残余的身体祭献,都已经被伤的不轻,他却在方才的对战中,以一个凡人的形态,与风裂对峙了那么久…… ――可是回魂丹只有一颗。 阿弥忽地就犹豫了。 她是妖,修炼成人本就不易,妖不像人那样还有轮回和来世,若是死了,便是真的死了。临走时父亲将赤狐一族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她的身上,老狐王的真正死因现在尚未查清,她也还没有给倾羽和赤狐一族平反,现在倾羽背负着谋刺老狐王的罪名,青丘那边丘猊大叔和百鬼稻两人更是为争狐王之位已闹得不可开交…… ――若是她死了,只怕许多事情会就此被埋进时间的洪流,永不得沉冤! 理智告诉阿弥,她还不可以死。 可是当那颗回魂丹缓缓送到嘴里的时候,阿弥却怎么也没法将它咽下肚中。 一直奉信的执着,本该坚定的意念,却在这样一个生死关头,为了眼前这个臭不正经的小子,躁动了。 她想了想,低下头去吻上了卫枫微抿的唇线。 舌尖敲开了闭合的齿门,回魂丹亦从她的嘴里滑到了他的口中。 两片薄薄的嘴唇还不依不舍地贴合在一起,从赤红眼眸里划落的泪却已经在少女娇魅的脸颊上被沼地的风吹拂得渐渐冰冷,干涸。 清鸣的声响,是隐在丛草中的蝉,为谁发出无声的叹息? …… 那个人说,我在看你到底打算在我身上坐多久。 那个人说,行医者必须对病人的安危负责,我卫枫从不拿别人的性命当儿戏。 那个人说,我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跑掉的,别忘了咱们是同伴。 那个人说,如果我卫枫决定了一件事情,那么任何人也改变不了。 那个人说,为什么非要这么逞强? 那个人说,你总是这样,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扛着。 那个人说,哝,咱们扯平了。 …… 暮色已昏,澄澈的天河上隐约浮出几颗疏星。 “卫疯子……如果可以,本小姐真希望从来都没有遇见过你。” ----------------------------------------------我是虐虐更健康的分界线--------------------------------------------- 好吧,本卷收尾,重要角色阿弥妹子你去吧,卫二爷开始长时间雪藏,大家不要太想他,恩! 下卷预告:接下来男主小羽复出,甜一段,大家想看他和妆衣妹子的言情戏么?>_< 记得收藏一下哦,贵宾300加一更,没事大家去作者专栏帮忙打个酱油戳戳吧,群:182426272~ 第一佰六十七章 相见时难(一) 安川帝师,播月城―― 妆衣原本很天真地相信,凭她的才艺应该很轻松就可以找到事情做,然后赚点银子开心地在播月城安顿下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她为自己今后该如何在安川生活下去做了很多美好的计划,比如说,她会做很多好吃的,可以到酒楼里去给掌勺的大厨们打打下手;又比如说,她的手工也很好,可以去绣坊或者布庄帮人做做女红…… 当然,她最擅长的还是诗书,若是能找个稍微富裕一点的人家给那些小姐和公子哥儿做个伴读什么的自然最好不过。 可事实是,妆衣做菜的手艺不符合安川人咸辣的重口味,所以播月城没有一家酒楼愿意收她;再者安川女子多数喜好豪放的单色服饰,因此女红和绣品在这里也不受欢迎;最郁闷的就是那些官宦人家伴读的这块肥缺,闲适的好差事自然有一堆人虎视眈眈,更是轮不到妆衣这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陌路脸。 这正好验证了那句,肥水不流外人田。 虽然口袋里还揣着那面可以调动安川国内大小钱庄的魔宗血魂令,可是妆衣依旧没敢动用……这货可是魔宗少主的令牌啊!万一她一不小心亮出来给人发现了,碰上个魔宗的仇家或者走投无路的山贼土匪什么,人家为谋钱财饥不择路把她给绑了,然后随手一砍再弃尸山野…… 啧啧,怎么想想都觉得沉甸甸的。 妆衣饥肠辘辘地在播月城的大街上游荡着,最后在一条小巷子牌坊下的石墩上坐了下来。 对面大街上的小贩正叫卖着香喷喷的烧饼,烧饼摊的后面是一家十几见方大的店肆,里面的中年男人正用泥土和荷叶烤着极致花鸡,香味隔着一条街都能闻见……另外店肆门前的小姑娘正提着一篮子桂花凉糕,边上还蹲着个个卖茶果的大婶,脸不远处的一群乞丐手里都捧着两碗酒楼里讨来的剩菜。 人比人气死人,当一连饿了几天后再又看到这种人人丰衣足食的情境,大概是个正常人都会和妆衣一样,觉得欲哭无泪。 “你别叫啦……”妆衣用手揉了揉那正在为自己抱不平的小肚子,“我一定会找到事情做的,再忍忍吧。” 可肚子明显不相信她,一曲空城反倒是得更响了。 这时,有人在妆衣身边坐了下来。 接着一股诱人的食物香味飘进了妆衣的鼻子里,让她饥渴已久的小肚子登时就跟着虎躯一震,没来由地绞痛起来。 ――这个人也太无耻了! 是谁这么不要脸,竟然故意在她旁边吃东西!? “你――”妆衣被气得咬牙切齿,但还是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紧紧抿住嘴唇对身旁那人转过了头。 好汉不吃眼前亏……不管了,先看看能不能套套近乎让这个人分她一点儿。 不等妆衣说话,那个人已经托起了手中的油纸包,将纸包里那一大袋热腾腾的烧卖捧到了妆衣面前,拖着懒懒的声音问她―― “妆衣,要不要来两个?” 妆衣被这突如奇来的举动吓得身子微微向后斜仰了一下,过了有那么一会儿,才定睛看清眼前的那一捧用油纸包着的烧卖。 剔透的水晶蒸皮,隐隐可以瞅见里面的香菇、肉片,还有饱满的糯米。 她傻眼了。 第一反应,她都还没开口呢,这人怎么这么识趣地就自己把吃的给送过来了? 第二反应,这个人为什么会叫她妆衣?她出来的时候明明用的就是自己的真实名字,而且她已经换了男装、剪了头发,加上她胸部平平……除了长得秀气了点,是个什么性别用肉眼根本就分辨不出来。 再又反应,这个声音,怎么听着好生耳熟啊? ――唉?!!! 难道说……? 刹那之间,妆衣的心里有某个疑问一闪而过,可还没来得及由她去证实,就见那双捧着油纸烧卖的手已经徐徐垂下――露出张风华绝冠的妖孽脸。 尖脸。高鼻。面含笑。 青衣。薄唇。细柳眼。 “倾羽?”妆衣一声惊呼,接着立马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嘴,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不过眨眼的刹那,妆衣的眼里竟已蒙上一层亮莹莹的东西……真的是倾羽?她不是在做梦吧?(做你妹啊-。-) 她伸手狠狠地在倾羽的脸皮上揪了一下。 只见传来的触感很真实。 “喂喂,干什么?……”某人抚着被妆衣掐红的脸,露出一脸无辜的神情。“妆衣,痛………”他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会痛?呃,好吧……那看来不是做梦。 “你这段时间过的还好么?”妆衣松了手,细细地打量起了倾羽,仿佛要把这遗漏掉的半年全部给看回来。 一段时间不见,他又瘦了,神色看上去也不比那个雪天离开的时候要好多少。一定是吃了很多的苦……可是他不是喝了十日醉之后跟阿弥回青丘去调养了么?为什么现在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而且他是怎么千里迢迢地赶到播月城,并且准确无误地在这人头攒动的大街上找到她,手里还拿着一袋烧卖? 妆衣觉得她有太多的疑问不知该如何解释,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了简简单单的一句,你这段时间过得还好么? “没有你,怎么会好?”倾羽挨近她,笑着反问,并没有将自己其实是被掳去承极天界受刑一事说出来。 他原本还在哀痛着妆衣给他喝下乌夜啼的那件事,可是就在这段时间暗无天日的囚禁过后,他发现自己原来一点儿也不怪她,反而更加担心她。他想要回到她的身边――他一刻也等不了! 所以他不惜挣开封印,甚至不惜利用了御雷和他的友情……他冒着诛灭五族的危险冒充‘持柳仙君’,在骗得月见仙子的相助后又下界去捕猎了好几只道行低于他的小妖,吸走他们的灵元以助自己恢复体力……他甚至为了她去鱼龙混杂的青蛇赌坊里放手豪赌,然后一掷千金买一个人下落,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可以马不停蹄地赶到她的身边。~ 第一佰六十八章 相见时难(二) 他笑着反问:“没有你,怎么会好?” 播月城大街上,穿行着许多熙熙攘攘的车马和人流,各种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妆衣就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凝然望着静静伫立在自己身前的倾羽,千言万语似都已被周围的浮华湮没。(.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她的眼眶有些红湿,也不知隔了多久,妆衣适才从冥思中缓过神来,一头埋进倾羽怀里,闷着头就在人潮如浪的大街上大哭起来。 一声鼻涕一声啜,一把辛酸一把泪……在他胸前的衣襟上是蹭来蹭去。 ……妆衣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是不是他的错觉? “不哭不哭。”倾羽愣了一下,心中却有些莫名的窃喜,伸手环住她的后背,柔声道:“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他这一说反而叫妆衣哭的更厉害了。 “妆衣,这是在大街上,咱俩换个地方再哭好不好?” 他听见周围杂碎的脚步声,想必是围了不少观望的群众,当然他并不知道妆衣穿着男装,也自然不会知道在这些人眼里两个大男人当街抱头痛哭的组合是有多么奇怪……自己倒是无所谓,但他不想让他们对妆衣指指点点……他抱住她的脑袋,尽量不让那些好事的路人看见妆衣的模样,一面像哄个孩子似的哄着她。 无意间,他摸到她背上的琴袋……冰魄十二弦?他感到有些始料未及,只能低声问:“怎么出来逃命还带着这个呢?” “因为这个最重要。”妆衣没有抬头,哭声却弱了很多,声音听起来有些倔强:“是你给我的。” 他微微一怔,也不知五味陈杂的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轻哼一声,“傻瓜。” “傻瓜你还喜欢?那你岂不是傻瓜中的傻瓜?” “死丫头,嘴巴越来越刁了。”倾羽详装生气地刮了一下妆衣的鼻子,对她说的话却不予反驳,摸索到她的后背帮她解下琴袋道:“这东西沉,还是给我背着吧。” 好事的围观者见妆衣不哭了,这两个男人也没有玩出什么更厉害的名堂,瞅着无戏可看,于是没一会儿就散了。妆衣自己也哭够了,这会歇停了方才又想起自己似乎正饿得厉害,她心想反正倾羽眼睛看不见,这满大街的人也没有一个认识她的,于是从倾羽怀里跳出来,捧起那袋烧卖就是一通完全没有形象的囫囵。 “呃……”许是吃相太生猛,一大口的狼吞虎咽入口,她忽然就哽了一下。 倾羽又愣了一下,遂笑着帮她拍拍后背道:“慢点儿吃,别噎着。” 妆衣嘟囔着塞得满满的油嘴,过了半天才缓过来,“我都饿了好几天了。” 他有些心疼,手里仍在继续帮她拍着后背顺气,嘴里问着:“傻丫头,你先吃两口垫下肚子,等等我带你去吃顿大的可好?” “吃大餐?”妆衣的眼睛立马就瞪着雪亮了,跟个饿鬼似的,可是她想了想,又弱弱地低声说道:“还是算了吧,安川这边前线正在打仗,物价可贵了。” “物价贵难道就不吃了么?”倾羽被她逗得轻笑出声,他觉得这半年不见妆衣真的是变化好大,怎么脑子总想着些奇怪的事情? 妆衣‘喔’了一声,早听说姹紫嫣红的善才都有一份丰厚的月钱,早前在下梁看倾羽打点侍婢大手大脚的样子也不像个没钱的主。不过她想起昨日经过一家饭店时曾瞄到柜上的点菜牌,忍不住又弱弱地问上一句:“那个……你出来的时候带了很多银子?” 结果某人云淡风轻地哼哼了一声,道:“我身上没有银子。” “咳咳……”妆衣登时就扶额了,手握拳状放在唇边轻咳道:“大少爷,没有银子吃霸王餐会被打的……” “那倒不会,丫头你多虑了,不过这件事确实要废点脑筋。”倾羽说着,神秘兮兮地凑到妆衣耳边,窸窸窣窣也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 妆衣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疑惑,等倾羽说完,她的眉心已经稀里糊涂地都拧到一块去了。她若有所思地望了倾羽一眼,问:“咱们这样子……真的不会穿帮吗?” “我想不会。”倾羽说得轻描淡写,语气却是十分笃定的。 “那还等什么?”见倾羽成竹在胸的样子,妆衣扑哧一下子就笑出了声,接着她勾过他的手肘,朗声道:“走,我们一起去找那个冤大头。” …… 于是这日许多安川百姓都在播月城中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两个长相都生的不错的男人手挽着手很暧昧地走在一起,挨家挨户在在播月城中的大小饭馆酒楼前面东张西望。 城西卖豆腐的大婶张罗着,什么时候我得也给咱家闺女也招个这样的夫婿。 城南思想腐朽的进士指责道,真是世风日下成何体统! 城北春风楼的姑娘哀叹说,这年头但凡颜好的男人全部都去玩断袖了。 城东的算命先生也跟着装模作样地掐指:孽缘啊,孽缘…… …… 倾羽和妆衣最后选择在一家名为‘铎戈食府’的酒楼前面停了下来。 华灯初上,夜暮正刚刚拉开序场,酒楼之前停放着十来顶纹饰华丽的轿子,许多衣着华丽的男女正从楼门两边鱼贯而入,看样子不是名媛商贾就是达官贵人,只一眼便可看出此酒楼必然销金不菲。旖旎的宫灯悬挂在微凉的夜风之中,隐隐可以听到楼中传出的既有地域特色的安川胡谣。 “这家不错,里面有上好的百年陈酿……也有我们要找的冤大头。”倾羽耸了耸鼻尖,光闻着味道酒瘾就上来了。他很挑剔地站在‘铎戈食府’的大门前侧耳听了一会儿,胡琴弹奏着浑厚苍劲的塞外曲,身旁还有笑声泼辣的安川姑娘豁朗的拉客声,虽然此处同四方街一样是城中的喧闹中心,但这播月城与下梁却完全是一番不同的景致。 “可是……”妆衣小声地附在他耳边道:“可是我害怕。” “傻丫头,你怕什么?”倾羽不解地反问。 不就是个酒楼么,貌似这地方从性质上来说应该比姹紫嫣红那种营业场所要正当的多吧? ~ 第一佰六十九章 相见时难(三) 发现妆衣拽着自己胳膊肘的那只手臂因为紧着正牵扯得紧紧的,他想了一下,又似笑非笑地挨近她调笑道:“莫非有很多色迷迷的男人在盯着你看?” “不不不不不……”妆衣的头差点摇成了拨浪鼓,偎在倾羽身后缩着个脖子支支吾吾道:“他们、他们男人不可怕……是女、女女女、女人比较可怕……!” 她该怎么告诉倾羽,现在这家‘铎戈食府’二层的围栏上有一大群人高马大、块头壮得像男人似的、还画着一脸浓妆的女人,正围着个一脸憨笑的华服青年,挥舞着手帕招摇地冲他们抛着媚眼? 妆衣和二楼的那个一脸憨笑的青年对视了那么片刻,忽然就勾着倾羽的胳膊转过身道:“咱们还是走吧。” “怎么了?”倾羽完全不知所以,糊里糊涂地就被妆衣拉着往回走了两步,好奇道:“为什么说他们的女人可怕?” “好吧,其实他们的男人也很可怕。”妆衣一跺脚停了下来,想起二楼那个笑得很憨又有些自我陶醉的青年,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大概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又害怕倾羽以为是她临阵怯场,末了还不忘补充上一句:“要不咱们换家店也成。” “依你。”倾羽笑着揉了揉鼻子,虽然有些舍不得这家馆子里飘出的酒香,可妆衣不喜欢的事情他自然是由着她能免则免,他自嘲地托住下巴玩笑道:“可惜我双眼已盲,不然我真的特别想知道……他们到底是长得有多凶残,能把我的妆衣吓成这样?” 妆衣又想起方才那几个浓妆艳抹、高头大马的粗犷女子,打了个哆嗦很认真地对倾羽说,“其实有些事情看不见未必就不好。” 她这句话还刚落音,突地就听见一个像是软皮球一般不温不火声音在他们的身后响起―― “看样子二位是从南边来的吧?你们在干什么呢?”只听那个声音兀自笑笑,一福礼道:“在下是这家‘铎戈食府’的少东家梁智铭……我们店的菜式是这播月城最有名的,二位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坐坐?” 讨论的正欢的两人立马收了声,脑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两人齐刷刷地转头,接着,倾羽就听到妆衣吓得大叫了一声,像面盾牌似地把他驾着,人已经紧紧拉着他的衣袖躲到了他的身后。 “怎么了?”倾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明显感觉到妆衣的心跳变了,他本能地伸手往后护住妆衣,已是二话不说便开启了镜像反噬结界,眼底泛起危险的金色。 “那几个‘凶残的人’下来了。”妆衣怕倾羽在大庭广众下妖化,忙扯了扯他的袖子压住他的妖气,脚尖一踮,捂着嘴附在他耳边语速飞快地说了一句:“就是这个梁智铭,在你面前。” 妆衣眼见着前一秒还在‘铎戈食府’二层的那个华服青年已经被那群相貌……呃,相貌极具个性的侍女簇拥着,神不知鬼不觉地飘到了二人的身后,可就连耳力敏如倾羽也没有分毫的察觉,所以妆衣暗自膜拜,这憨货原来是个高人。 “啊!妖、妖怪……”倒是那个青年被倾羽忽然变成金色的眼眸给吓了一跳,大叫着往后退了两步,抱着头道:“你们不要搞我。” 给智铭这么一闹,边上许多食客都围了过来,其实当事人倾羽并没有什么反应,倒是妆衣先声夺人,两手往胸前一环便仗着理斥道:“喂,我说你这人好不礼貌!……你说谁是妖怪?哪有妖怪?” 她这是在帮自己出头?站在妆衣身旁的倾羽再度怔忡了一下,一时有些受宠若惊。一别半载,妆衣给他的感觉确实和之前在姹紫嫣红时相去甚远,他记得她的性子以前是很疏淡的,这次再见倒是给了他不少惊喜。 听妆衣这么一说,智铭这才定下心神,复又怯生生地抬头看了倾羽一眼:单薄素净的青衣,长发只简单地用一条淡青色的宽边缎带半系着,无懈可击的面容,一双细长的柳叶眼慵慵懒懒的,只是那半睁半阖中却是死黑一片,看上去连点神采都没有,又哪来的什么金色? 智铭狐疑地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方才自言自语似地喃喃着:“莫非是我看走眼了?……” 倾羽也不与他计较,牵了妆衣便淡淡地丢了一句:“走吧,我们去别处逛逛。” 哪料就在妆衣转身的那一瞬间,街边忽然冲出一个七八岁光景的黄口小孩儿,手里还捧着一口青瓷洗砚缸。小孩穿的是书童的打扮,跑的很是匆急,经过妆衣身旁时突地就因地面不平而脚下一绊,面朝大地摔了个狗啃泥。 而那口砚台里的墨汁就正好不偏不倚地,全数浇在了妆衣的身上! 哗啦!―― 妆衣身上那件豆沙色的短打衫瞬间就变成了一副抽象的泼墨绘卷。 倾羽闻声微微皱眉,心下已经对身边的所发生之事了然了十有九分。那小书童自知惹了祸,一时也是被众人的沉默吓得不轻,战战兢兢地退了几步,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对、对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妆衣从来就是个大度的好脾气,何况对方还只是个小孩子。她不但没生气,反而很有耐心地蹲下来给那小书童擦了擦摔得灰头土面的小脸蛋,笑道:“没关系,以后做事记得要小心一点。” 小孩点了点头,或许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忽然地就冒出一句:“哥哥,你长得好像女孩子喔!” 听了这话妆衣有些尴尬,她为了方便起见女扮男装,但样貌上的灵秀却是改变不了的,所以即便她打扮得再逼真,那张脸近看之下还是像个女人。 其实旁边的智铭早就有这种感觉,只是不愿意说穿,倒是这小孩子童言无忌,一张口就把这事又给翻了出来。 -------------------------------我是现实镜像的分割线------------------------------ 梁智铭其实是小蚕的一个同学,性格真的和文中这货差不多,似乎还单身着,有人想勾搭他的么?--~ 第一佰七十章 相见时难(四) 小书童童言无忌,梁智铭笑而不语。 只有倾羽一直不知道妆衣正在女扮男装,听到这话便没来由的感到一阵莫名的喜感。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妆衣长得什么模样,不排除这丫头雌雄莫辨的可能,可是明明就是个女孩子,非要说她长得‘像个’女孩子? “她本来就是……”倾羽刚想纠正,妆衣已经踮着脚一把捂住他的嘴,笑嘻嘻地说了一句:“我们本来就是来吃饭的,刚好这衣服也脏了,梁老板,不介意我们去你店里换套干净的吧?” “当然,当然。”智铭是生意人,听妆衣这么一说自然是满心乐意,伸手往门边一引道:“二位里面请。” 妆衣大摇大摆地挽着倾羽就往馆子里走。 “不是说这家店的人都很可怕么?”他小声问她,“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因为我看那个梁老板……”妆衣说着偷偷回头瞧了一眼,只见智铭正被那群粗犷女子围着,高瘦的身板上一颗脑袋显得特别圆大。 确定智铭离他们有一段距离,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后,妆衣这才鬼鬼祟祟地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那个梁老板的样子,真的很像个冤大头。” …… 二人进了店门,沿着大厅中央的旋转台阶环璇而上,见少东家智铭在后面跟着,馆子里的人自然是纷纷退避,所以妆衣也走得特别大摇大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偶尔有几个端酒托菜盘子的侍婢从他们身边走过,看他们颜好也都是一路飙着媚眼满面娇羞。 妆衣只能一路躲啊躲,心中大汗这个梁老板雇佣侍婢的眼光真是与众不同。 两人上了楼梯,到了二楼的一个开阔处,妆衣四里张望着,很快地找到这座‘铎戈食府’中的琴台所在。 只见在楼梯相反的方向立着一道圆拱形的香木隔屏,下方左右相对地蹲着两只彩塑狮子。圆屏内是一个微高于地面的木榻,里面坐着个五六十岁的老琴师,方才二人在门外听到的那首塞外胡谣就是从这里弹奏出来的。 拱门外有一口红瓷大缸,名曰聚财盆,是安川的习俗,用以客人打赏,里面浅浅地装着一层碎银子和钱票。木塌周围一圈都摆放着香气宜人的时令鲜花,屏门两侧还分别挂着一条木对,上书:睡草屋闭户演字,卧樵榻弄笛声腾。 妆衣第一眼看到这对联子,心中暗赞了一句好漂亮的字,不免将连上内容轻念出声,但她念完之后立马就拉黑了脸,连一旁的倾羽听了都将手握着拳放在鼻下轻咳了两声。(读者亲们,看不明白的多念两遍,这里有内涵-。-) “你念的这是什么鬼东西?”倾羽皱着眉问她。 “呃,屏门上的对联……”妆衣表示很无奈。 “两位喜欢这对联子吗?”不温不火的声音再度从身后响起,智铭已经被一群侍婢围着从后面迎了上来,一脸陶醉地自卖自夸道:“实不相瞒,拙作正是梁某自己写的。” 倾羽只能又咳嗽了两声,不置一词。 “呵呵,原来如此。”剩下妆衣无可奈何地干笑了一声,打圆场道:“梁老板的词作真是内容饱满,一……”她想说一鸣惊人,但话到了嘴边忽然觉得太犀利了,不妥,于是腔调一转变成了委婉的:“一语双关啊。” 倾羽觉得妆衣真是特不容易。 智铭是播月城出了名的学究,平时最喜欢附庸风雅地收藏一些诗词字画,自己心情好也会书上几张,然后得意洋洋地挂在店里供人看赏。不过因为水平中庸,因此少有人对之夸赞,听妆衣这么一说,他自是心花大开,兴奋道:“这位小兄弟果然独具慧眼!所谓知音难遇知己难求,二位若是喜欢,在下这就叫人把联子拆下来送予二位如何?” “……咳咳。”倾羽本来越狱出逃伤势就没全好,听完这话差点没把肺腔中的一口老血给喷出来。 妆衣也是给智铭震惊得嘴角微微抽搐,按捺住性子忍道:“君子不夺人所好,如此个性之作更应好好藏之,梁老板的美意我们心领了。” 智铭呵呵一笑,经过之前的一番折腾,他现在已经莫名地对妆衣和倾羽充满了好感。海内存知己,两个来自南方的异邦之客,却能看懂他并且欣赏的诗作,这是多么难得的事情!见两人还站着,他又殷勤道:“楼上还有雅厢,两位请随我来。” “不劳烦梁老板。”妆衣笑着指了指拱门旁的一张临窗小桌,拒绝道:“就坐这儿吧,我们刚好想听听曲儿。” 智铭瞥见倾羽背上背着个大琴袋,估摸着大抵也是懂琴的人,刚好他自己也有这种对感兴趣的事物倍加留心的习惯,于是也欣欣然表示理解。 两人走到窗边坐下,桌上摆着一个琉璃花瓶,插着一长一短两支蝴蝶兰,而窗框边上的墙面上,又挂了一张画。这幅画可谓用色张扬奔放,整张纸全是明晃晃的黄色,妆衣愣是歪着头看了很久,才明白原来这幅画画的是彩霞满天,菊花遍野。 这回妆衣很是识趣,看完之后只是咽了一口唾沫,不做任何表态。 在智铭的示意下,提着茶壶和早就准备好菜谱的高壮侍婢恭恭敬敬地迎了上来,一面斟茶一面把菜谱往二人面前一摊,“二位随便看看,要吃点什么?” 只瞄了一眼,妆衣就被菜谱上那同样明晃晃的菜名和价格给亮瞎了!―― 大葱蘸大脓、狼心狗肺、沙仁如麻、骨肉分离、盐刑烤打、豆你丸…… 妆衣觉得这家威武无比的‘铎戈食府’简直就是在考验她的心理承受能力。 倒是倾羽很自然地和那个又高又壮的侍婢交谈着店里的特色菜式,先问了店里有什么比较好吃,然后在那个侍婢的强烈推荐之下,几乎是把最贵的那几道每种都全点了一份。 那智铭只当这两个人是有钱的主儿,所以招待得也特别殷勤,不但催厨房给有限张罗,还特地差人去对街的裁衣铺里给妆衣买了一件干净的新衣裳换上,然后就乐呵乐呵地暂辞了二人又到楼下拉客了去。 “他走了。”妆衣小声地提醒倾羽:“我们开始么?” 倾羽提着茶杯轻抿了一口,说: “好。”~ 第一佰七十一章 生财之道(一) 但凡下过馆子的人都知道,馆子里雇佣的琴师或艺妓每弹奏完一曲,都会有一刻钟左右的休息时间,在这段时间里,琴师和艺妓会去后台喝两口茶清清嗓子或者解手,而看官和听客们则可以根据心情进行打赏。(.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这基本已经成了东陆所有馆子里默认通用的潜规则,‘铎戈食府’自然也不会例外。 一曲已终,年近花甲的老琴师果然净了净手去后面的房间里喝水去了。 饭菜还没有呈上来,但倾羽早已拿出那把冰魄十二弦放在桌案上。 “且慢。”正要抚琴,妆衣忽然按住他,“弹这把琴真的不会引来什么麻烦么?比如那些圣天音的人?我听说雪姑娘说这把琴上蕴藏着幽冥之力的。” “雪姑娘?”圣天音的人他倒是不担心,毕竟安川是魔宗的地盘,不过听到这‘雪姑娘’三个字的时候倾羽还是愣了愣,似乎自己知道的人当中名字里带雪的只有姹紫嫣红前庭的那位不靠谱的花魁娘子一个而已,妆衣说的该不会就是他吧? 倾羽忽然把脸一沉,脸上的表情有点瞬息万变:“哪个雪姑娘?西岭雪吗?” “嗯,雪姑娘人可好了,她教会了我好多东西呢。”妆衣很认真地点点头,面上的表情还美滋滋的。 果然,确认了妆衣口中的‘雪姑娘’就是西岭雪之后,倾羽的表情变更加怪异了:“那个……妆衣,你听着,西岭雪不是姑娘……” 妆衣还一头雾水地蒙在鼓里,不是姑娘?那是什么? “啊,我知道了!”过了一会儿,妆衣似是恍然大悟,遂瞪了倾羽一眼,微嗔道:“倾羽,人家毕竟是姑娘家,就算入了风尘也是身不由己,你不该这样说她的。” “咳咳,咳咳咳……”这死丫头到底想到哪儿去了!? 倾羽一口热茶全呛在了喉咙里,过儿好一会儿才缓上来,黑着脸道:“我是说,西岭雪是个男人。” “啊?你说什么?”妆衣怀疑是不是自己心不在焉听错了。 “我说西岭雪是个男人。” 这下妆衣听清了。 她顿时觉得周身有一股电压流过――如遇天、打、五、雷、轰! 皮囊之下那颗脆弱的小心脏登时就被雷得外焦里嫩。 “怎么可能?雪姑娘她明明……明明长得很好看,而且声音听起来也个女人的样子啊?”妆衣不依不挠地追问着,对于西岭雪是个男人这件事她实在有些接受不能。 “我也长得很好看。”倾羽云淡风轻地接了一句,好像在和妆衣谈论的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有些人的声带构造奇异,生来说话就是那样子的,这不奇怪。” “可是就算是这样,‘雪姑娘’长相和声音都像个女人……但她不是咱们姹紫嫣红的四大花魁之一吗?这又怎么解释?” “好像从来就没有人规定说男人就不能做花魁了吧?”倾羽淡淡地提起手壶将二人面前的茶杯斟满,他拿捏的很准,连一滴多余的谁都没有溅出来,“妆衣,这种性别歧视是不对的。” 妆衣觉得她彻底败了。 “你继续,嗯。”吃大餐要紧。 倾羽笑笑,干净而修长的手指已然拨上那把冰魄的琴弦。 净澈的琴音从律动的十指之间缓缓流淌了出来。 这让不久之前还觉得自己琴技已经小有所成的妆衣忽然就觉得自己根本是个:渣。 曲调悠扬而多转折,听起来竟是一首很有当地特色的安川胡谣,只是这支曲子在座的安川人却都不曾听过,原是倾羽一时兴起的信手拈来制作。伴着琴声铮淙,整个铎戈食府都跟着安静了下来,琴音似有魔力一般,让馆子里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仿佛只要发出一点杂音破坏了这样的氛围都是不可饶恕罪过。 ――满座的食客,跑堂的侍婢,灶房的厨子,坐在后间喝茶的老琴师,以及正在一楼门口迎客的酒楼老板梁智铭! 瑟瑟之音从二楼的琴台飘扬而出,很快就遣散到了这座铎戈食府的每一个角落。琴音空灵清越,时而随风飘摆,时而忧思沉吟,时而激放长歌,时而如梦呢喃……如同涓涓奔流的幽谷清泉,又似温柔无拘的春日暖风,一点一滴,虽是轻挑慢聊,却无一不在撩拨着座中的每个人的心弦。 可琴曲弹奏的虽是欢景,符韵之间却似隐着一缕若即若离的寂寞。 见效果达到得差不多了,倾羽忽然就把手一收,动人的琴声嘎然而止。 似乎已经结束了,但似乎又有什么东西还在悠悠地回荡着。 满座的食客仍停留在方才美轮美奂的妙韵中不可自拔,整个铎戈食府又在安静中停滞了须臾之后,方才慢慢喧闹起来。 因为妆衣和倾羽所坐的位子就在那个供给琴师弹奏的木塌边上,因此馆中很多不明真相的食客仍以为琴声是这家铎戈食府聘请的琴师弹出来的,所以陆陆续续地有人差遣着身边的小厮端着各种各样的打赏送到二楼的聚财盆里。 小一点儿的是铜板和碎银子,出手阔绰的也偶有大张的银票和珠宝。 一缸子聚财盆很快就被大大小小的打赏给堆满了。 有食客一面派家丁回家取银子,一面嚷嚷着开始起哄:“梁老板,快叫你的琴师继续弹。” “是啊,怎么停下来了?”一大群人七嘴八舌地附和着。 智铭被食客们怂得嗯嗯啊啊地应了两声,心里奇怪着自己聘请这位老琴师在铎戈食府干了这么长时间,就属今晚客人的反响最好。到了二楼一看,更是被聚财盆里的那一大缸打赏乐得眉开眼笑,忽然感觉自己这站了一晚上的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连人都变得精神抖擞了。 这么多银子,这放到平常得多久才赚得回来? 他把头转向那个木塌,正想要好好褒奖自己的老琴师一番时,这才发现原来木塌中并没有人,古琴还端端正正地摆在那里,可老琴师却根本不在。 不会是他的铎戈食府闹灵异了吧?智铭的后背有点发寒。 正想着,只听一旁的小窗边,那个点了很多名菜的青衣男子轻声说了一句:“把琴收起来吧。”~ 第一佰七十二章 生财之道(二) 循声望去,只见窗边自己那幅引以为豪的“彩霞菊花图”下,倾羽和妆衣两人正在悠哉地品茗试琴。那放于桌案上的冰魄十二弦周身通透,犹如寒冰所做,隐隐流荡着一层冰蓝色的空幻的光泽。 难道刚才那饱含穿透力的琴声就是从这把琴里发出来的? 虽然已经确定事情**不离十就是如此,可智铭仍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上前一步走到窗边,拱手作揖道:“敢问方才可是二位在此抚琴?” 因为之前倾羽没怎么说话,所以此刻他行礼的方向要微微偏向妆衣一点。 “梁老板误会了,不是我。”妆衣摆摆手,杏仁似的圆眼睛往倾羽身上一瞟,满脸写着的都是光荣:“曲子是他弹的。” 智铭赶快转了个方向,哈腰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师出何人?” “在下倾羽,她叫妆衣。”倾羽不温不火地介绍着,第二个问题因为涉及到凤羲宸,因而直接被他跳过,不予回答。 “妆衣?”智铭奇怪地看了浑身男装打扮的妆衣一眼,他喜欢附庸风雅在播月城于是出了名的,因此私底下自然也看了不少名学名典,当下便问:“可是取自古籍‘衣妆楚楚’中的妆衣?” 妆衣也知道姹紫嫣红给自己起的这个名字固然好听,但实在是太女性化了,不过既然倾羽都已经介绍出口,她断是没有改口的理由,只好强辩道:“梁老板所言非也,我是广土庄,数字一,庄一。” 一个好端端的名字一下子便在妆衣的自我介绍下掉价了七八成。 倾羽虽不知道妆衣穿着男装,却也明白她有不得不隐瞒的理由,于是淡喝着茶,且笑不语。 “原来如此啊,简单大方,果真是好名字!”梁智铭赞不绝口道:“二位琴艺超绝,梁某佩服!不过……” 倾羽放下手中的茶杯,慢慢转过头望着梁智铭的方向,“不过如何?” “不过梁某有个不情之请。”智铭转身瞅了眼身旁那一大缸子满满的打赏,虽然知道开这种口有点难以启齿,不过楼下的客人催得厉害,自己身为生意人自然更是利欲熏心,只能厚着脸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梁某想请二位趁兴再弹一曲,不知二位意向如何?” “梁老板,我们是来吃饭的。”倾羽淡淡地回了一句,虽无直接拒绝,但言下之意已经昭然若揭。 “那是,那是。”智铭不想丢了这大好的赚钱机会,赶紧说:“远到是客,二位千里迢迢从南边来到我安川,又正好与梁某志趣相投,这一顿自然是由梁某请客。相信二位不会不给梁某这个面子吧?” “……志趣相投?”倾羽再度蹙眉,明显他对智铭的这个说法是很不赞同,他苦笑了一下,纠正着:“梁老板,我想我们还没有你说得那么熟络。” “哈哈,这有何妨,相逢何必曾相识嘛!实不相瞒,梁某一看你们就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正所谓与君初相识,似是故人来啊!哈哈哈哈。” 倾羽无奈地低了头去,揉捏着自己修挺鼻梁。 人人都说安川男子生性豁达,看来是一点不假。这梁智铭说着说着,便不知不觉地陷入了一种旁若无人自我陶醉的神奇状态!他一面很随意地在倾羽身旁坐下,也不顾倾羽那张一脸抗拒的表情,便一手勾搭住倾羽的肩膀,一面还趾高气扬地召来身旁的侍婢,下令道:“玲玲,快去厨房催一下,让他们上菜快一点,莫要怠慢了我们的朋友。” 侍婢应了一声就退了下去。 妆衣同情地望了倾羽一眼,在心中暗叹着这位梁老板真是朵奇葩,她都不明白她和倾羽与这个梁老板怎么就突然就从素昧平生的过客变成了志趣相投,现在居然还升华成了相见恨晚的朋友…… 不过在无奈的同时,妆衣也窃喜着她和倾羽的这顿霸王餐,终于成功吃到手了。 看来跟着倾羽她是肯定饿不死的,这厮就是条不折不扣的正牌狐狸。 饭菜很快就呈了上来。 各种各样的美食一道依着一道摆在妆衣的面前,玉盘珍馐,三牲五鼎。从鲈鱼莼羹到金齑玉脍,从桂花环饼到吴溪紫蟹,虽然菜式的名字被这位梁老板起得雷光闪闪,但妆衣也不得不承认这家‘铎戈食府’的菜色却是真心诱人―― ‘大如苋实白如玉,滑欲流匙香满屋。’饭食的选材是安川国盛产的薏仁米,加以菘菜、山药、紫芋煲成粥羹,清甜中又带着平定肝火除痱去燥的药性。食材本身的选择全部采用清热去火的原料,清淡的调味也让粥羹显得十分鲜美出色。 ‘纤手搓来玉色匀,碧油煎出嫩黄深。’桂花环饼色鲜酥脆,其中韭黄清新的甜味与辣酱的刺激而浓郁的口感相得益彰,将桂花本身甜而不涩的口感衬托得更加出色,却又没有彼此互相掩盖,而是在妆衣的唇齿间呈现了一个完美的平衡。 ‘霜余蔬甲淡中甜,春近录苗嫩不蔹。’桌上几道时令蔬菜不施盐油,不加醢酱,原汁原味的滚水捞烫,味道却异常鲜脆。 ‘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金齑玉脍内馅的幼笋丝轻柔的仿同入口就会化掉一样,加上外面鲢鱼皮耐嚼而富含弹性的口感,简直就是柔润与坚韧、顺从与反抗的完美结合,鼓舞着口中不甘平淡味觉,每咬一下都让妆衣回味无穷!(半夜三点,请原谅小蚕吧,其实是这作者自己饿了--) 妆衣顾不得倾羽和梁智铭了,他们喜欢客套那就让他们客套去吧,反正没她什么事,她要吃大餐――她都快饿死了! 眼见着坐在对面的妆衣已经开始埋头熊扒,智铭无疑是喜出望外,他莫测地看了倾羽一眼,心想你的朋友既然吃了我梁某的饭菜,那于情于理你都应该没有理由再拒绝我了吧? 于是他继续怂恿倾羽道:“倾羽公子能否再考虑一下梁某的那个不情之请?”~ 第一佰七十三章 生财之道(三) 倾羽根本不回答他,只是微微侧耳听着对面狼吞虎咽的咀嚼声,忽然就欣慰一笑,问:“妆衣,饭菜可还合胃口?” “嗯嗯嗯,这家店的饭菜都特别好吃。倾羽你别光看我吃啊,来,你也尝两口试试……”妆衣把嘴里的东西咕噜一咽,略加思索后伸手便用筷子在满桌子琳琅晃眼的菜式中叉了个她觉得最好吃的狮子头送到倾羽碗里,笑道:“这个,豆你丸。” ……逗你玩? 倾羽没有马上动筷子,老实说他对这道菜的名字感到很内伤。 不过,既然妆衣可以开心,他自然是做什么都不会有怨言。 倾羽夹起那个名字极品的豆你丸送到嘴里嚼了两下,动作很斯文。 唔,如妆衣所说,味道还不错。 桌案上已经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美味佳珍,倾羽不想打扰妆衣用餐,吃完那颗豆你丸后径自起身对梁智铭道:“梁老板,借贵店琴台一用。” 智铭见倾羽总算答应了帮他奏曲,心中大喜,想着又可以坐收白花花的银子,这头一面下令叫侍从将那口聚财盆里盛满的银钱收好,一面喜形于色道:“公子请随意。” 倾羽抱着琴站在原地愣了一下,这个地方对他来说太陌生,没有人帮他指引,他根本不知道琴台在什么位子。但是倔强如他,却是什么也不会说,不会开口向智铭寻求帮助,自然更不会把自己眼睛看不见这个他最不愿提及的痛处展露于他人面前。 妆衣见状,立马放下手中的碗筷,起身勾住倾羽,看似不动声色把他往琴台的方向轻轻一拽,嘴里还念念有词着:“倾羽我偷偷跟你说哟,那个……” 智铭是生意人,在商场上摸爬滚打这么长时间,就算一开心粗心大意没有留意到,但很多事情他依然是有着敏锐的洞察力,一点就通。虽然妆衣给倾羽留足了面子没有说破,不过经她这么一整,包扩梁智铭在内的在场不少人也都发现了原来这棵琴技精绝的摇钱树竟然是个瞎子。 “这边有两级台阶,小心。”妆衣牵着倾羽往哪个圆拱木屏后的琴台上引行,见周围无人,于是挨着他小声道:“等弹完这首陪我一起吃吧,这冤大头店里的饭菜着实不错。” 倾羽淡淡地点了个头算是默许,“妆衣丫头,谢谢你帮我解围。” “好说好说。”妆衣笑笑,引着倾羽在琴台上坐了下来。 “不过你方才报的那个名字……”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和智铭隐瞒。 “嘘――!我现在扮的男装。(.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妆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具体原因一会儿我再慢慢跟你解释。” 倾羽只好点点头。 于琴台上坐定之后,倾羽便将那张冰魄十二弦平放于膝头,略一吟思,已是十指起落,一支许久以前曾在东陆盛行的《答桐花》便从琴上泉涌了出来: 山木多蓊郁,兹桐独亭亭。叶重碧云片,花簇紫霞英。 是时三月天,春暖山雨晴。夜色向月浅,暗香随风轻…… 生怜不得所,死欲扬其声。截为天子琴,刻作古人形。 云待我成器,荐之于穆清。诚是君子心,恐非草木情…… 受君雨露恩,不独含芳荣。戒君无戏言,剪叶封弟兄。 受君岁月功,不独资生成。为君长高枝,凤凰上头鸣…… 那琴音低沉婉转,如同风中飘零的思绪,春风和煦中的残雪,带着说不出的遗憾和一抹浅浅的忧伤,将一幅桐花盛放景象,仿佛画卷一般地在铎戈食府中的众人面前徐徐展开。 听到这支琴曲,妆衣的心震了一震――她是听过这首曲子的。或许在她幼年记忆不清的日子里,又或许是在某一个深夜的梦回之中,又似乎是听她早故的母亲弹唱过……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一别经年,久到她都已经忘记了是在什么时候,但总之就是很熟悉。 “妆衣?”倾羽的声音把她从冥想中拉回现实,原来琴奏早已结束。 “抱歉,走神了。”妆衣抱歉地笑了笑道,“倾羽,我好像听过这首曲子呢……” “是么?”倾羽的反应有些意外,“这是一支很老的古谣了,传到现在已经鲜有人知……记得当年曲子时兴的时候,我还是条只会给人惹麻烦的小狐狸。” 倾羽说着浅浅一笑,低下头去,一双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眸里却有什么东西正在闪闪发亮。 那个时候播月山的道场里有很多很多桐花,有的是本来就有的,有的却是夙桐用法术孕化出来的。那个时候师尊酿了很多很多的葡萄酒藏在道场下面的地穴里,修炼累的时候他会和夙桐一起去偷上两坛,喝完之后再灌进山里的泉水放回原处。那个时候与夙桐一起研习术法和练琴这两件事就构架成了他世界的全部,只可惜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却是再也不能回来。 “曲子弹完了,现在该做咱俩自己的事了……”妆衣勾着他的胳膊,顽皮地眨了眨眼,哼声道:“接着吃饭去吧?我饿呢。” “嗯?”倾羽小小地怔了一下,她这是在和他撒娇吗? “嗯什么嗯?你该不会是还想弹吧?”妆衣眼见着短短一会儿功夫,门口那个聚财盆已经让梁智铭的侍者来来回回地清了好多次,心下难免觉得有些不平:“倾羽你不知道外头那个聚财盆里的打赏都够摆多少桌这样的大餐了……现在那个梁老板笑得就跟朵大喇叭似的。” “有银子赚,他当然要笑。”倾羽抱着琴站起身来,妖美的脸上除了微笑还是微笑,“若换成是你,就算会更灿烂也不为过。” “唉?怎么我像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吗?”这话听得妆衣好难过。 倾羽深呼吸了一口,很认真地说:“像。” 妆衣气呼呼地掐了他一下,“你到底是帮谁说话的吖!” 倾羽笑着伸手在她后脑软绵绵的头发上顺了两下,轻言着转身:“走吧,饭菜要凉了。” “小新台阶!”见他前面有两层台阶,妆衣赶紧跟上去:“我来扶你。” “不用的,妆衣。”结果她的人还没有跟上,倾羽就大步流星地下了台阶,一面往窗边走着,一面还不忘含着话丢过来一句:“这地方刚才走过一遍,我已记得路了。” ~ 第一佰七十四章 生财之道(四) 铎戈食府之中,夜上浓妆,处处皆是一派风流的红灯绿酒。(.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妆衣和倾羽坐回窗边的时候,智铭已经喜笑颜开地数钱去了,二人好不容易吃了一会儿的安心饭,数好了银子的智铭又满面红光地蹭了回来,明显是对他们充满了兴趣,客套地向他们打听着:“听两位的口音像是南方的人,敢问二位打哪里来?” “商港祈风。”不等倾羽回答,妆衣便已经抢话说道。近来维京和安川战事紧急,故而安川人提到维京都有一些情绪勃涨,为避免惹是生非,妆衣报上了东陆谁也惹不起的富庶之邦祈风的国名。 “梁某就说嘛,看二位一表人才,原来是祈风人士,祈风国真是人杰地灵啊。”听闻祈风国稍微有点身份地位的人都特别自傲,妆衣的话才刚一落音,智铭立马就投其所好呵呵地奉承了起来。 他又问:“那么二位不辞辛苦地从祈风来我安川所谓何事呢?” “这个……”妆衣编不下去了,求助地看了倾羽一眼。 倾羽似是感觉到了她投来的目光,于是很自然地接过话头,道:“不过是久仰贵国民风淳朴,想要在此做点小生意安家落户罢了。” 二楼倚窗的那张方桌之上,一身华服的智铭继续对倾羽和妆衣追问着,眼中还不知不觉燃起了一种莫名的兴奋。 “那么二位可曾寻好落户之地?所做之事?” “还没有。”倾羽捧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地反问:“梁老板可有什么高见?” 这话正中了智铭的下怀,他双眸一亮,莫测道:“二位若是尚未安置妥当,不妨与梁某做个交易如何?” 妆衣迷茫地抬起头,“交易?” “对,就是交易。” …… 其实智铭口中所说的这个交易,讲白了就是要请倾羽来做这间铎戈食府的专属琴师,为他弹琴演乐;而他许诺会帮倾羽和妆衣办置好一处宅子,让双方建立起一种相互依存的主雇关系―― “梁某认为,二位要在安川落户,与其费尽心力地白手起家,倒不如直接寻一处安定平稳的地方务事。众所周知我们铎戈食府在播月城是百年老店,自打梁某祖父那一辈起,家中上下三代皆是以此维生;梁某不才自荐,二位若有意在播月城寻一处生计的话,我铎戈食府绝对是当之无愧的上乘选择…… 另外二位初来乍到,一定不知道播月城地狭人稠,就置办宅子一事来说,若无门道或是重金手笔,外乡人想要在此定居可谓举步维艰。[.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实不相瞒,家父曾与城主有几分交情,二位若是答应受雇于我铎戈食府的话,梁某倒是可以卖个面子替二位出面落户解决一事,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梁老板的提议甚为中肯,只是听起来完全没有诱人之处。”在智铭一通滔滔不绝的言论之后,倾羽只冷冷地丢下了这么一句话,然后继续捧杯,喝茶。 “阁下有所不知了,我们铎戈食府的饭菜在整个播月城都是最有名的,每天的人流量也都大得惊人,如果阁下同意受雇于梁某,那么梁某敢在此放言,以阁下的琴技加之铎戈食府的包捧,不出一月,阁下定能与铎戈食府一般,闻名于播月城乃至整个安川。” “细推物理须行乐,何用浮荣绊此身?”倾羽还是不怎么愿意搭理他,他本来只是想和妆衣吃顿饭就走的,可是这个梁智铭怎么就这么烦?他不过是想在剩下来的时间里和妆衣一起,归隐于茫茫人市,名利之事过眼云烟,他又几时在乎过? “梁某虽不知阁下师出何处,不过阁下绝技在身,若不好好加以扬长岂不愧对师门?”见倾羽是个不慕名利的主儿,智铭只好又搬出了祖宗大义,咬咬牙继续不依不饶地游说道:“公子想要多少报偿都尽管开口,梁某保证铎戈食府给出的条件一定会让阁下满意。” 师门?智铭不说倾羽差点都快忘了,他师出二百年前大名鼎鼎的魔天音凤宗主门下……可惜凤羲宸而今飞已升成神,魔天音也在百年前与中原剑会的圣战中因‘凤宗主之死’而就此败落,十二名直系弟子惨遭圣天音残党追杀,夙桐更是为他而死……但若扪心自问,他又真的甘心于此么? 脑子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问他:倾羽呀倾羽,你敢说你就没有那么一分半点想要光复魔天音的念头? 半垂的手掌不知何时已是悄悄握紧,倾羽微眯起眼,似是下了什么决心。 ――凤羲宸虽败,但只要还有一个魔天音弟子活着,属于魔天音的荣光就永远不会消亡! 倾羽转过头,浅笑着望向梁智铭开口道:“要在下受雇于贵店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在下的要价会很贵,甚至是比一般琴师的市价高出很多很多……即使这样,梁老板也一定要聘请我么?” 对面饭桌上正如狂风过境般熊扒的妆衣闻言一愣,奇怪倾羽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智铭大喜道,“我这铎戈食府虽谈不上财力敌国却也总算是富甲一方,梁某定当竭尽所能,阁下想要多少报酬但说无妨。” 倾羽伸出五指立在梁智铭面前一摊,“我要这个数,五十两。” 智铭略一思索,雇城里的普通琴师弹奏一场通常是给一两银子,若是出名点的相对会贵上几百个铜板,折合成月钱每月也就三四十两。五十两并不是个小数目,眼前这个双目失明的年轻男子在一无名气二无经验的前提下,竟然开口就要叫得这么大,倒也着实有几分胆识。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方才那两支撩人心弦琴曲和食客们填满两缸子聚财盆的赏钱摆在那里……按倾羽如此技艺,莫说铎戈食府是家饭店,真能天天如此的话,就是要他梁智铭洗手转行,把铎戈食府改名为铎戈乐坊也未尝不可,更何况每个月只是从暴利之中拨个区区五十两出来? ------------------------------------------------------我是复更的分界线------------------------------------------------------ 话说有读者打电话到总部去了,恩~~某蚕很高兴,但是我实在卡的厉害啊~~~啊啊啊,别催了宝贝们, 某蚕答应你们最迟六月让大家看上妆衣和小羽的h……(噗,一口老血)~ 第一佰七十五章 合卺同牢(一) “好,梁某答应你!”智铭把心一横,对倾羽道:“只要阁下受雇于我铎戈食府,梁某便每个月支付阁下五十两月银!” “梁老板,我想你搞错了,我说的五十两并不是一个月五十两……”倾羽忽地放慢了语气,空濛而死黑一片的眼睛紧紧盯着梁智铭,一字一顿道:“一场。我弹琴的要价,一场五十两。” 妆衣被他吓了一跳,智铭更是跟着震惊了。 这家伙是想银子想疯了吧?一场五十两,他还真敢要! “公子你这是在和梁某开玩笑吗?”智铭忍着性子迎上倾羽的眼睛,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淡定,说道:“我们播月城里最有名的琴师,先前安川的宫廷乐师纳日苏老先生,一场琴奏也不过只要五两银子……公子你是觉得自己是凭什么能耐,一场演奏竟敢张口要价纳日苏老先生的十倍?” 倾羽笑笑,修长的手指已顺着桌沿摸索到了琴弦之上,思想似是游走到了很遥远的地方,过了好半晌,他才慢慢歪过头对满脸疑惑的智铭答道:“就凭这把琴的名字,叫做冰破十二弦。” …… 在安川,就算是从不涉及江湖中事的平民百姓,也不可能会不知道当年魔宗座下最大教派之一的魔天音,正如维京百姓不可能会没有听说过下梁的中原剑会。于是,凭借着魔天音震慑东陆的霸名,倾羽和妆衣很顺利地在播月城安顿了下来,并成功讹诈冤大头智铭一场琴奏五十两的高昂佣金,与此同时,倾羽还和智铭达成协议,每月只出面弹奏十场,一场也多加不得。 智铭发誓倾羽是他见过的架子最大的琴师,放眼播月城大大小小王孙权贵,估计除了安川大汗之外的人到了这货面前统统都得给跪! 不过话又说回来,销声匿迹了二百年之久的魔天音复出江湖,选的竟然是他这在魔宗之中都不知道是哪根葱的铎戈食府,这又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铎戈食府有倾羽的加入,不仅可以闻名于播月城,更将闻名于安川,甚至整个北地魔宗的势力范围! 智铭不傻,甚至还是个很有头脑的生意人,所以他在第一时间就准确地捕捉到了这一层的利害关系,并欣然接受倾羽开出的条件,明智地将其纳为己用。 从商者,须洞彻先机,步步小心,层层着眼;防石头路滑,知顶峰人高。 …… 是夜,出了铎戈食府,在智铭的推荐下,倾羽和妆衣暂时在城中闹市区的一家客栈安顿下来。 晚间下了阵雨,打湿了外面街上的石板路,窗格外有两簇白玉木兰,清淡的香味合着街上旖旎的丝竹声一道透进窗纱,一整夜都能听见下面红馆子里姑娘们风情的嬉笑。 客栈是那种复间式的,外间有一张桌子,一个仅供生水的小灶台,中间隔着屏风,里头才是供人起居的卧室。房中没有过多的装饰,只草草挂着几幅清冷的字画,虽然品位上和姹紫嫣红的客房布置相去甚远,但小二打扫得干净,倒也不失为喧嚣中的一处清幽之所。 想来自打和狼鸦妃嫣二人分开之后妆衣就没有好好洗浴过了,她的长相平时要是丢进人堆里勉强也能算是个中上,可这人一颓唐起来就半点不中看。就算倾羽看不见,她自己也觉得憋屈得紧,所以这一进了客栈,妆衣便迫不及待地去起灶生水。而倾羽则是在听出妆衣去了外间之后,趁着四下无人,悄悄解开长衫给自己的伤处换了两片纱缎子。 胸腹上原本圆润光洁的肌肉差不多已经全数烂掉,透着里面的森森白骨,很痛很痛,但是他却发不出声音。那日他从封妖台挣开了封印出逃之后,虽然扮作持柳仙君骗得月见仙子帮他止了血,可是为了不让自己那满身的伤给妆衣看出什么端倪,他还是不得不一路捕杀一些修为不如自己的小妖,借助他们的灵元帮助自己恢复体力,并自减阳寿,用妖力将四肢上的伤给转移到了有衣袍遮掩的胸腹之中。 他不想这么做,但又不得不这么做。他甘愿放弃妖族漫长的生命,不求长存于世,只是每一刻都不敢停歇地在算计着自己剩下的时间,够不够陪她把后面的日子走完。而这一切的初始之衷,不为别的,只因他怕妆衣看到满身是伤的他、甚至是变回九尾原形的他,会担惊,会害怕。 伤得如此之重,能维持妖形就已是不易,若是他要维持自己的人形,并且防止伤势恶化,就必须不断地捕杀那些弱于自己的小妖,汲取他们的修为,用强大的灵元之力填充自己,强迫自己一直这样残忍地茹毛饮血下去。 有时候连他自己不明白,明明是原本最不愿意去做的事,而今为什么却能这样地令他甘之如饴? 甚至不愿意去问,之前她为什么要喂他喝下那碗乌夜啼。 不愿意去想,自己这般私自逆天的后果…… 他只知道,属于他和妆衣的日子,应该好好珍惜。 “倾羽,想什么呢?”身后,妆衣拖着一盘糕点从外间探了进来。 他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长衫系好,用手揉着鼻尖转身笑道:“在想你又给我做了什么夜宵。” “我怕你刚才在梁老板那里没有吃饱,因为……因为那一桌子大餐基本都让我给吃了。”妆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把托盘往桌上一放,上前把倾羽牵到桌边坐下。“所以我用外面的灶炉给你弄了点吃的,不过炉子太小,只能做这些简单的,没有你喜欢的小鸡炖八宝。” “怎么还记得这事呢?”倾羽有些欣慰地拉住妆衣,顺势将她勾进怀里,让她在自己腿上坐下,宠溺道:“铎戈食府的饭菜再好,又怎么比得上你做的味道?” 妆衣脸一红,半嗔半喜地说了一句,“油嘴。” “今次做了什么?”倾羽漫不经心地问着,一面搂着她,嗅着她身上的味道,心思根本就不知道游荡到了哪儿去。 妆衣夹起一块送到他的面前,玩笑着:“老规矩,你猜。” --------------------------------------我是厚脸皮的分割线------------------------------------- 话说某蚕拖更有一阵子了,实在是木有本法被易卯的催更票给炸出来了~~~今日加更!第二更约为20:00-21:00之间,晚上反响要是好的话24点再来一更,没反应就算了~~亲们,留言神马的都给力一点哦!那个,谢谢易卯的生日礼物-v-~ 第一佰七十六章 合卺同牢(二) “今天做了什么?”倾羽漫不经心地问着,一面搂着她,嗅着她身上的味道,心思根本就不知道游荡到了哪儿去。 妆衣夹起一块送到他的面前,玩笑着:“老规矩,你猜。” “芝麻糍粑。”他张嘴便将面前那团紫黑色的东西衔走,淡笑着说:“每次都玩这个,我都要腻了呢……妆衣,什么时候才能换点新的花样?” “现在就有啊。”妆衣眼珠子一转,掏出狼鸦给她的那面血魂令往倾羽面前一撩,玩笑道:“你鼻子灵,那你猜猜这是什么,说对了有奖励。” “闻起来不像是吃的……”倾羽皱着眉嗅了半天,终于是摇了摇头,一双没有焦距的眸子望着她疑惑地问:“是什么?” 妆衣把令牌往倾羽手里一放,说:“你自己看吧。” “血魂令?”当倾羽摸到令牌上那个硕大无比的‘魔’字和繁琐的红莲花纹,眉心猛地就是一颦。如果他没有搞错的话,这个东西应该是魔宗少主残风噬影的血魂令,可以代表残风噬影的魔王身份号令整个魔宗三十六教,整个魔宗上下也只有三面……可是,为什么这么危险又稀贵的东西,会在妆衣手里? 倾羽放低了声音,轻问:“妆衣丫头,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个东西?” “这件事说来话长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夜色摇动着烛火,妆衣叹了一口气,挽着倾羽的脖子转过身,向他娓娓道来:“一切要从我顶了你的身份来到北地说起……” 窗格外涌动着沿街杂沓的人声,烛光透着绣有兰草的灯罩在木质的墙面上投下一个大大的剪影,光线半是黯淡,凉风卷着帘子轻柔地渗进了房间,北地的夏夜,甚是这般沁凉如水。 倾羽听妆衣说完,深吸了一口气:“你说当年凤羲宸玉疆一战最后换来的竟是让残风噬影护我周全?” 妆衣点点头,“具体什么情况我不知道,但狼鸦和妃嫣确实是这么说的。” “我不相信。”倾羽别过脸去,不堪的往事浮上心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凤羲宸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他那个人明明最是自私,如果是为了一己私欲,什么都可以牺牲……” “可是他怎么说也是你师父啊?”妆衣从未见过倾羽这等表情,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并不了解倾羽,比如他的心中所想,又比如他复杂的过去,纠结的现在,还有遥不可知的未来。 “对,他是我师父,是我挫骨扬灰也改变不了的事实……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忘记他曾经给我教导。”倾羽说着,眼中蒙上一层雾色,“他为了填满心里对我的仇恨,可以亲手将对他一片忠心的弟子杀死;为了飞升登入神籍,可以将魔天音的大好基业生生断送;甚至我的眼睛,也是因为他才……” 倾羽说着忽然停了下来,那语气,竟是艰涩之极! “别说了,倾羽。别说了。”妆衣伸手轻轻地堵住他的嘴,心里一时百感交集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虽然我不知道你和那位凤宗主到底有着什么样的仇怨……但是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答应我,不要再想那些事情了,好吗?” “……好。”他笑得有些牵强:“我答应你,不想。” 可是,那种失去挚友的疼痛,还有已经持续了二百年并将一直持续下去的目不能视的生活,他又怎么可能忘记? 妆衣笑笑,把他的手捧到嘴边吻着,呢喃:“不管倾羽你做什么决定,只要你不嫌弃,我都会陪着你。” 倾羽的漂浮思绪被妆衣拉了回来,温柔地对她淡笑道:“妆衣,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一定会想办法去光复魔天音昔日的荣耀,但绝不是靠凤羲宸当年从残风噬影那里换来的这面令牌。” “嗯。你不喜欢这块令牌,我们不要用它便是。”妆衣说着便想将那面血魂令顺手丢掉,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种东西万一被心怀邪念的人捡去了着实不好,于是替倾羽将那块令牌包起来塞进他的袖中,想了一会儿,突然一拍脑门道:“对了,我听卫大哥说他已经想到了医治你眼睛的方法。” 妆衣说完这句话后就很期待地看着倾羽,原本以为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倾羽会很开心,哪晓得他根本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淡淡地应了一句:“哦。” “呃……你不激动么?”她表示很费解。 “我为什么要激动?”倾羽也同样表示很费解:“这种话在姹紫嫣红的时候卫疯子隔三岔五地都会说上那么一次,认识他这两年我耳根子都快听得生茧了。” “这个……”妆衣没想到原来卫枫引以为豪的‘医学发现’居然这么不值钱,不过再又想想这种不断给人希望又叫人破灭的言论要是套用到自己身上,她的反应兴许不见得会比倾羽淡定多少。 “瞎了便是瞎了,就算可惜也是挽回不了……傻丫头,我都不烦,你又何必想那么多?这么长时间我不是也以一样过来了么?” “或许这次是真的有希望也不一定。倾羽,不要放弃。”她只能尽量鼓励他。 倾羽干笑一声,兀自摇了摇头:“我又何曾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可是卫疯子用合欢火给我逼毒的那天妆衣你也在场,他当时说的话或许妆衣你已经不记得了,但我至今历历在耳……妆衣,我这眼睛是好不了了。” “卫大哥当日是那么说的没错,可是倾羽,事无绝对,何况我后来又听卫大哥说,就算你的眼睛已经坏死,他还是有办法给你换眼。” “换眼?”倾羽微微一愣,揣摩着这个他从来不曾听过的词语,“莫非眼睛也可以换?” 妆衣很确定地点了点头,“不错,换眼。我听卫大哥说,只要有人愿意捐出自己的眼睛给你,他就操刀可以帮你和那个人的眼睛进行互换,到那个时候,你便可以重见光明。” ---------------------------------------------绞尽脑汁h气氛酝酿中---------------------------------------------~ 第一佰七十七章 合卺同牢(三) ――眼睛互换? 倾羽听了只觉得哭笑不得,这么荒唐的方法那个卫疯子居然也想得出来?而且,就算这种方法真的可以奏效,又有谁会愿意为了他而舍弃光明? 当年那个最喜欢粘着他的桐花小妖早已经长眠于安川冻土的冰河之下,任由二百载光阴匆匆过后再也无人忆起,而这个世界上,却是永远都不会再有第二个夙桐了…… 倾羽正怔忡着,只听妆衣忽然握起他的手,贴在她的脸颊边柔声说:“用我的眼睛,倾羽,只要能让你重新看见,我愿意做那个人。” “为了让我复明,妆衣你……你居然要我去挖你的眼睛?”倾羽有些痛心地僵在了那里,妖美绝伦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在她眼里他到底是有多么不堪?她居然想让他干这种事! ――他怎么可能会答应她去干这种事!!! 妆衣却是很笃信地看着他,坚定道:“倾羽,如果是为了你,不管是什么事我都愿意一试。” 倾羽屏住了呼吸,面前的这个人似乎正在于记忆中的某个面孔渐渐重叠―― …… “如得其情,哀矜勿喜。” “妖族的一生何其漫长,所以小羽,我们总要有那么一两次,可以为了所爱的人而奋不顾身。” …… 好像。 …… “够了,我不许你有这样的想法!现在不许有,以后更不许有,连提都不许再提!……”窗白玉木兰枝上的一声鸟鸣,如同斩裂梦貘的长剑,将倾羽的思绪从遥远的时空那头牵了回来。他很生气,可是怒火对着妆衣却怎么也发不出来,最后只能像是小兽般低低地吼了一声,道:“如果仅仅是为了让我复明而要因此去挖别人眼睛的话,我宁可永远都是个瞎子……更不用说那个人还是你。你明白么,妆衣?” 良久,妆衣可怜兮兮地望了他一眼,“倾羽你凶我……” “呃?……我方才很凶?”倾羽慌了,他怎么觉得他好像没有啊。 “是的。”妆衣嘴上斥责着倾羽,心里却在偷笑。“我还是第一次看你生气。” “对不起……我……我可能方才有点过激了。”他马上认错,回复了一贯温和的语气,倾羽有些抱歉地问她:“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哈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你吓到。”妆衣失笑:“倾羽,我是逗你玩的。” 倾羽把脸一黑,想起铎戈食府的那道名菜油炸狮子头,严肃道:“妆衣,咱们不能不能不提那个‘逗你玩’?” “就要提,倾羽你得适应。以后你还要经常去铎戈食府给梁老板做事,没准他一高兴天天都得请你吃呢。”妆衣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复又趴在他身上撒娇道:“倾羽,我知道你是在心疼我,不过其实我们可以让卫大哥只取我一只眼睛给你,这样我们都能看得见。”她说着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低低地问:“这样你说好不好?” 倾羽这下是真的按捺不住,直接喷出一口老血,“咳咳,咳咳咳……” ――这是什么白痴提议? 妆衣这丫头最近是怎么了?他为什么觉得她越来越脱线? “不好。”他果断拒绝,一脸写着的都是无奈:“我不喜欢只有一只眼的女人。妆衣,算我拜托你,这件事以后莫要再提了。” 妆衣不明白为什么倾羽这么反感她提这件事,不过就算她再迟钝也看得出来,她今晚确实是把他惹得不高兴了。 她只好乖乖地闭了嘴不说话。 房间里沉默了那么一会儿,倾羽怕妆衣生气,只好抱着她低声哄到:“其实眼睛看不见了之后,我的六识反倒更加清明,可以感觉到很多原先肉眼发现不了的东西。况且这么长时间我也习惯了,除了偶尔在陌生的地方不是很方便之外,我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妆衣,我毕竟是妖,不要用你们人类的身体来衡量我。” “倾羽,你说谎,你现在会说谎了呢。”妆衣的眉头紧锁着:“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为什么当日在悲鸣树林时你受了伤会不见好?又为什么阿弥会告诉我说如果你不跟她回青丘去就一定会死?……明明在强撑着,还非要把自己说得像个英雄似的,倾羽你真是个大傻瓜。” “阿弥跑去找过你了?”他眉心微微一皱,心头莫名地泛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妆衣静静地看着眼前那双细长的黑色眸子,半晌,方才轻叹了一口,说:“没什么,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倾羽没有说话,可是他怎么越是听妆衣这么说就越是觉得她受了委屈似的?以阿弥那种性子,就算他和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有时候都受不了她的那种行事方式,何况妆衣与她素不相识,想来她对妆衣说的话更是不会好听到哪里去。 “真的没事。”妆衣笑眯眯地将前额顶上他的脑门,转移话题道:“对了倾羽,为什么这次见面我觉得你脸色不太好?” “怎么我的脸色很差吗?”倾羽愕然,还以为自己露出了什么端倪,于是下意识地拢了下衣襟,“兴许是这两日没有睡好,应该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嗯,很差。”妆衣点点头:“看上去一点血色也没有,就像……” 妆衣说了一半突然止住了。 “像什么?” “像,像尸体。” “……”他简直对她无语了。 ――像尸体?这是什么烂比喻? 倾羽略定了一下,眉梢泛起慵懒的笑意:“你这丫头,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敢说我像尸体?” 妆衣怔了一下,也跟着笑了起来:“但是你明明就很像!” “我可比尸体要活着呢……而且我的血也是热的。”倾羽蹭在她的耳边,轻吐着气挑逗着:“怎样,想要试试吗?” “唉?”妆衣傻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脚底一个蹬空,整个人被倾羽给横抱了起来。 -----------------------------------------那啥啥,你们懂----------------------------------------- 下一章终于可以那啥啥啥了,孩纸们,书评票票刷起啊!另外,大家六一节快乐!-v-(妆衣:这渣作者是有多内涵非要人家在六一节那个……)~ 第一佰七十八章 合卺同牢(四) “床在哪?”倾羽抱着妆衣,很不客气地问了一句。 “干、干什么?”妆衣挣了两下:“这样子好奇怪……倾羽,你快放我下来!” “不放!”他的口气很强硬,说着小心地向前走了两步:“反正你不说我自己也能摸过去,你好好权衡着看要不要老实招来?” “你这人怎么这么霸道……” “我就是喜欢对你霸道。”倾羽半咬着嘴唇用下巴在她额上蹭了一下:“全天下都明白这中的原因,为什么就你不懂?” “……”妆衣都已经羞得不知道该回什么话才好了。 “死丫头,你说是不说了?莫不是真想让我摸着找过去?” 妆衣乖乖地勾着他的脖子,整个脸都给烧红了:“后、后面。” 连说话的声音也是细细弱弱的。 “嗯,丫头够识时务。”他果然对妆衣这样的反应的很满意。 倾羽两步走到床边,把妆衣放下来的同时,自己的身体也顺势跟着压了上去――那一个刹那的光景里,一抹妖冶的金色瞬间染透了倾羽乌黑的眼眸,他的身后登时腾起九条摇曳的巨尾,额心随即浮现出一弯朱红色的狐印,满头的乌丝也一同随着身体的异变散作了如雪般的银白!……当千丝万缕温柔而轻软的发丝垂在她身上的时候,妆衣这才睁眼看清,倾羽竟是毫不避讳地在她面前: 妖、化、了。 “你你你、你要做什么?”妆衣直接语无伦次了。 他但笑着反问:“你说呢?” 妆衣咽了口沫子,开始扯一些有的没的:“倾羽,你为什么突然妖化?” “我兴奋。”他轻描淡写地说着,伸出舌尖在她的脸上舔了一下:“我们狐族兴奋和生气的时候就会妖化。” 兽性啊兽性!这要是给不知道的人撞见了还以为她是他的晚餐呢! “倾羽,这就是你的尾巴么?”她脸红的厉害,只好继续跟他扯一些有的没的,“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看呢。果真好可爱,整根都毛茸茸的。” 她说着伸手抓过其中一条在他背后甩来甩去的东西握在手里把玩着,那尾巴是雪白色的,摸着特别舒服,而且又大又松软。 “你很喜欢这个?”倾羽笑了笑,其余八条尾巴忽然都向她伸了过来,一面逗弄着她,一面已是把脸埋进她的肩头,用几不可闻的音量轻声说:“妆衣,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我一定会叫人把我做成一件大衣送给你,让你天天都能把我穿在身上。” “又在说什么胡话呢?好好的非得说什么死不死的……”妆衣说着说着,忽然就打着滚大叫了起来:“哎,哎,我错啦!倾羽你别挠啦!痒、痒……很痒哎!” 九条尾巴乐此不疲地在她的身上拂来拂去,他就是在故意挠她痒痒。 “妆衣。”两人又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嬉闹了一会儿,许是都给折腾得雷了,他缓缓抬起埋在她肩头的脸,一手支在床上,另一只手伸进她柔顺的发丝里,抚摸着她的长发,声音微微低喑,诱意似地勾拢了她:“你喜欢吗?” “喜欢什么?”她揽住了他的脖子,淡笑着看着他,明知故问。 “喜欢这样吗?这样的我,你喜欢吗?妆衣……”这一夜,他的声音异常柔软,几乎是刚飘到嘴边就要散了,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问着:“妆衣,喜欢我吗?” “死相。”妆衣企图推开他:“我去看看外面水烧开了没有。” “别想跑走。”他低低地说了一声,霸道地将她按住,嘴里轻声呓语着,金色的眼眸里不知何时已染上了一层迷乱的水汽,“回答我,妆衣,你喜欢我吗?” 他长长的银发滑过他的衣襟垂了下来,柔丝千万,散乱在她的锁骨与香肩,加之屋里忽明忽暗跳动着的火烛,更是衬得他今夜格外的动人。 她拿他没有办法,只能老老实实地点了下头,红着脸说:“喜欢。” “后面还有让你更喜欢的。”倾羽的声音开始变得含糊不清起来。 他邪魅地笑笑,再度埋下头去吻她。先是嘴,接着游移到了耳垂,最后炙热的呼吸停留在她的脖颈之间,变了成温柔的厮磨。 “这是什么?”她觉得有一股暖暖的东西被他吹进了嘴里,香甜香甜的。 “我的妖魔内丹。”他吻得很专注,连头也懒得抬,“老实吞下去,不然我怕我妖力太强会伤到你。” “喔……”妆衣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乖乖听话。 倾羽吻着她,动作很轻,几乎是那种小心翼翼的。他鼻间的呼吸深长而平缓,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清幽的昙花清香。修长的十指在她姣好的胴体上温柔地抚摸着,没一会儿就挪到了她的小腹之下。 “倾羽,别……”妆衣压低了嗓门,惊慌失措道:“这是客栈,外面有很多人。” “那又如何?”他不以为然。 这时,外面的走廊里刚好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听上去有好几个人,声音很近,似乎就在他们的门外徘徊着,妆衣吓得有如惊弓之鸟似地,急忙拉紧了衣袍对倾羽道:“你听啊,有人过来了。” “羞什么?”他有些好笑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他们又不会进来。” 妆衣支支吾吾道:“可是外面有人,我、我害怕。” “或者咱两也可以去野外,你自己选。”他笑着,依旧贪恋地在她的身上允吸着,一手已经探入了她的襟口。 “可是……”妆衣被他挑逗得凌乱了,满脑子里想得尽是些又莫名其妙的问题,登时便语无伦次道:“可是倾羽,我们还没有拜堂。” “你若喜欢,下次我必定风风光光地给你补上一场,三媒六聘大红花轿保证一样也不会少……虽然不会有高朋满座,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放出强妖号令,这北地的灵怪都会来给我们贺喜,你说如此可好?”倾羽不理,继续侵占性地吻着她,抚摸着,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仿佛要将这指间的温度给铭刻进骨头里。 “口说无凭,我要婚书。”妆衣依旧犯着别扭,一副吃定了他的模样。 ―――――――――――――――――――― (婚书:古时候由男女双方私下约定的、互不反悔的契约,在当时社会具有一定的法定效应,其性质等同于现代的结婚证。-v-)~ 第一佰七十九章 合卺同牢(五) 倾羽不理,继续侵占性地吻着她,抚摸着,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仿佛要将这指间的温度给铭刻进骨头里。 “口说无凭,我要婚书。”妆衣依旧犯着别扭,一副吃定了他的模样。 “……妆衣,莫闹。”倾羽觉得他都要给妆衣气死了,可对着她半是撒娇的可爱模样又完全发作不起来,只得哭笑不得地反问:“没有婚书又如何?我何曾骗过你?” 他觉得这会儿头好大,倒不是他不愿意满足她,可是……婚书?那玩意是个啥模样他连见都没见过,要他怎么写? “我不管,人家就是要婚书!”妆衣斩钉截铁地重复着,对他耍起了小无赖:“免得你下次再又不告而别一走半年……有这婚书在,你就休想甩掉我。” 她才不管呢,反正她一个小女子也不能理解那种男人强忍的难受,只知道这大好机会摆在面前当然得先好好抓住才行,错过了下次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妆衣,你非得要这么折磨我吗?”倾羽觉得自己现在浑身都燃着**,气得在她的耳根子上轻轻咬了一下。 可某人就像吃了秤砣似地坚持着,“婚书婚书。” 倾羽只能无奈地坐了起来,妥协道:“去取文房来吧。” 妆衣机灵一笑,跳下床便下楼问店家要纸笔去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没过一会儿,妆衣取了纸笔上来,于书案前就研好了墨,铺好纸笔将倾羽拉到桌案跟前。红得通透的鸳鸯纸上,该写的内容早已一字不落地都叫她给写好了,她将手里那支沾好了墨的狼毫小楷递给他,将他的手引到那张婚书左下角的空白处,笑道:“哝,这里,签名就成。” 倾羽提起笔正欲签名,可想了一会儿却又将其放下:“妆衣,这不公平。你看,我们这都要有婚书了,可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也是……要是让你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把这婚书签了,没准下次不告而别一走半年的人就是我了。”妆衣被倾羽逗得掩嘴一笑,认真道:“聂子静,这就是我的名字。聂是附耳私小语的聂,子是称谓子,静是安静的静。” “好名字。”倾羽笑笑,也不多问,于是依着她的意思托起袖子,抬笔在那婚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事了,妆衣满意地将那一纸张婚书吹干收好,这才发现原本以为会被倾羽签的歪歪扭扭的地方,那一手行书写得煞是漂亮。 “妆衣,现在可以了么?”他从后面环腰抱住她,妖孽的脸又凑过来,低着头抵在她的脖子上,慢慢地吐着暖气。 她素来怕痒,被他这一口气吹得整个人都缩了起来,缭乱道:“倾羽,别……” 她想说,别吹气,却叫他一把给扳转了过来,接着嘴已被他柔软的薄唇堵上,啥都没有说出口。 “要叫夫君。”他纠正了一句,埋下头继续。 烛光摇曳,满室尽是融融的甜香。 合卺同牢,二姓欢佳耦。凭谁手。鬓丝同纽,共祝齐眉寿。 妆衣觉得胸好闷,她都要被他吻得喘不过气了,心中暗叹饥渴了三百年的老狐狸果然惹不得啊惹不得…… 这时,隔间的炉子里忽然传来了水壶吁出的‘呼呼’声,妆衣立马像只松鼠似的从倾羽怀里窜出来,用飞快的语速说了一句:“水烧开了,我先去忙。”然后逃也似的离开。 剩下倾羽一个人郁结地僵在原地,曲着十指,摊平也不是握拳也不是,姿容无双脸上挂满了黑线。 要不要这样煞风景啊! …… 倾羽在屋内等了老久,愣是没见妆衣回来。 临阵脱逃?……他想,应该不会罢。 “妆衣?”他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没有回应。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他眉头一收紧,随手把外衫往身上一披,起身奔了出去。 外间的灶台边上,倾羽刚靠近就听到一阵均匀的呼吸声,沉沉稳稳的。 “妆衣?”他仿佛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所以这一次唤得特别轻。 依然没有回应。 这丫头,出来烧个开水竟然也可以睡着?倾羽叹了一口气,只好循着她的呼吸声走到桌边,将外衫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不知是不是倾羽的动作惊扰了她的睡梦,妆衣轻轻地哼了一声,卷着那件衣服似醒未醒地来了个咸鱼大翻身。 倾羽又好笑又无奈,也不晓得妆衣是真醒了还是怎么地,只好戳了戳她的胳膊,低声道:“妆衣,在这睡会着凉的。” 可是睡的正香的妆衣哪里晓得这些,只是迷迷糊糊地扭了一下身子,呢喃着:“唉,你别拦着我呀……” “要睡去床上睡,听话。”倾羽还以为她醒过来了,半劝半哄地说。 妆衣又是一个翻身,嘴里含糊地说着:“可是,那边……那边还有好多鱼呢!” ……鱼? 倾羽被她说得一愣,过了好半晌反应过来,原来妆衣这丫头是在说梦话。 他被她弄得没有办法,只能摇了摇头,强行把长衫一卷,将她连人带衣一起抱到了床上。 妆衣睡得太死,压根就没有察觉,硬是让倾羽给她改好了被子,嘴里还不知道在絮絮叨叨在呢喃着些什么。 他趴在她身边,很仔细地耸着耳朵听着她的呓语,只觉得莫名地无奈。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厚起脸皮想跟她亲热一下子的。 —— 客栈之外,新月如钩。 在确定妆衣睡着之后,倾羽系好外衫,在房间四周布下一圈防御结界,然后趁着月色起身走了出去。 更夫的锣鼓正好敲响了地四下。 这播月城乃安川帝师,是魔宗管辖之地,自然不比下梁那般雨顺太平,栖于城中或乔装为人的各路妖鬼的数量也远胜于下梁……他的胸膛上原本健实的肌肉已经溃烂得厉害,几乎连里面的白骨都翻露出来了,如果及时不找到新鲜而强大的灵元之力来填充自己从而回复功力的话,只怕……倾羽咬咬牙,忍着痛幽幽地游荡在荒无一人的大街上,捂着胸口漫无目的地寻找着,下手的目标。 倾羽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竟到了城中的义庄门前。 他闻到了腐朽的尸臭,同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啃咬声隔着木质大门传进了他的耳朵。 似乎是一群以食尸为生的老鼠精啊…… 倾羽揉了揉鼻子,虽然这灵元的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不过也总是有些修为。 他想着,已是舔了舔手指,飞身一跃翻墙跳进了义庄。 …… ~ 第一佰八十章 新婚燕尔 次日,刚过正午,智铭便以为二人赁下一间宅子为名,带着一群样貌粗犷的侍从跑到妆衣和倾羽所住的客栈里来接他们退房。 宅子的正门朝着城中的一条车行官道,因为有着明文禁令,所以虽是主干道,却看不到一个沿街占地的摊位,严谨之余也显得分外冷清。倒是宅子后院的围墙,临着城中最热闹的商集区,不过与智铭所住的铎戈食府一街之隔,若是长此往来倒也方便,估计智铭也正是因此才买下此地。 屋子不大,似是久无人住,因而布了不少蛛丝。整套宅子前前后后只有两间起居室,外带一个厨房,甚至连个客房都没,但好在它虽处闹市区却是极静的。卧室后面连着个二十来见方的小院子,中间有一个竹藤搭起来的凉架,吊着些葳蕤的葡萄藤。屋里陈列着几件半旧不新的家俱,书架琴台应有尽有,智铭叫人洒扫之后倒也干净整洁,往里把盆栽一摆,搁上香炉笔砚,倒也颇像一番模样。 智铭命手下的侍从们张罗着,自己和倾羽在屋子里悠哉地下着象棋,智铭执子,倾羽口述,却也玩得不亦乐乎。 “炮二进九。” “马五退三。” “車八进九。(.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哈哈!倾兄弟你这是把子送上门来给我吃呀!”智铭大喜,捏在手中的炮已‘啪’地一声砸在了倾羽的車上,“那梁某可就不客气了!” “无妨,一子换一子。”倾羽面上浮起素淡的笑容:“卒六进一,梁老板,你的这颗相我可收了。将军。” “你……”梁智铭咬咬牙,不信倾羽看不见棋盘还能算的那么准,帮他落子的同时只能忍气道:“帅五平一,大丈夫能进能退!” 与屋里淡定的二人截然相反,妆衣倒是一整天都很兴奋。她里里外外地帮着智铭带来的那几个侍从和婢女一同打扫着,细致到盆栽的摆放的位置、朝向,床帘子的布纹花色都要一一过问。 智铭对此很是不解,一面在屋里与倾羽喝茶下着象棋,一面望着院子里拿着花铲给葡萄松土的妆衣,傻乎乎地问:“这种事让女人去干不就好了吗?” “我这朋友向来如此,梁老板无须理会。”倾羽一声咳嗽把他的话给堵了回去,温言一笑道:“車五平三。梁老板,将军。” 智铭看着局势暗叫不妙,忽地生起贼心把一枚早就被倾羽吃掉的马往棋盘上偷偷一放,嘴里理直气壮道:“马六退四!你的炮没了,将军失败!” “奇怪……”倾羽怔了怔,百思不得其解:“梁老板怎么还有马?我明明记得你的两个马都已经被我吃了的。” “你一定是记错了。”智铭赶紧忽悠道:“你只吃了我一只马而已,我这里一直还杵着一只马的。” “是么?”倾羽懵懵地点了下头:“那实在抱歉,或许是在下记错了。梁老板,卒八进九,将军。” 智铭很是尴尬,奇怪怎么自己都作弊了倾羽还是有办法将军他?人说过了河的兵勇减了速的車,真是横冲直撞一点儿不假,于是只好把手指往棋盘上一拨,“士四进五。” 倾羽这下只是啧啧啧地摇着头,道:“梁老板,你这士似乎是行不动的。你看看你的棋盘左下角,我记得很清楚我还有一个炮放在那里。” 智铭低头一看,果然有。 左右前方三面夹击,己方的帅如果挪动的话就会与倾羽对将,已经完全是个拉不回来的死局。 妆衣正好忙完了手头上的事跑进屋来喝水,见桌上摆着一盘棋,于是好奇地凑过去问:“原来你们在下棋呢?” “不下了不下了!”智铭怕妆衣看见自己输的太难看,于是随手一推便耍着赖把棋盘震乱,嘴里还自圆其说道:“其实今日二位乔迁之喜,梁某感到特别兴奋,所以心思都没放在棋局之上。” 倾羽也懒得拆穿,轻咳一声不温不火地说:“梁老板果真仗义。” 妆衣看了那乱糟糟的棋盘一眼,结合着智铭的反应立马就明白了过来,心想倾羽你这是在变着相挖苦人呢,还是在挖苦人呢,还是在挖苦人呢? 一番折腾之后眨眼便已天黑,众人都忙碌得颇觉疲惫,智铭于是提议说要请二人好好吃一顿乔迁宴,顺便犒赏一下自己的那群‘美女侍从’。 “如此甚好,我今天干活都干得都累死了。”妆衣果断举双手赞同。 “那我们现在便上路吧,一会儿到了饭点客人多了梁某怕厨房的人忙不过来。”智铭把眼睛往后院一跳,隔着院墙甚至都可以看到街对面铎戈食府顶层的屋尖,“话说还真方便,这后门一开再过条街就可是铎戈食府了,梁某自己每天从私邸到店中走的路都不如二位的短,真是好生羡人。” “哈哈,这还得谢谢谢梁老板,主要是梁老板你选址选得好。”妆衣笑笑,洗净了手过来挽起倾羽道:“倾羽,我们走吧?” “妆衣,我昨夜被你折腾地困得厉害,这会儿忽然觉得有些倦了。”倾羽温言浅笑,口中推搪着:“不如你和梁老板去吧,我想上床躺躺。” 妆衣抬眼看了看他苍白的脸色,警觉道:“倾羽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就是犯困而已,妆衣你不要多想。”他淡淡地说道。 “那你进屋去睡会,我留下来陪你。”不知道为什么,妆衣总感觉这两天倾羽不太对,像是有什么事瞒着她似的。 “你在这捣鼓难道我还睡得着么?”倾羽轻笑出声:“再说我不去,你也不去,那今夜谁帮梁老板弹琴?” 妆衣听他这么一说也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才好,倒是智铭摸着脑袋凑了上来:“这位庄一小兄弟也会弹琴?” 他原本还以为妆衣纯属于倾羽的导盲外加跟班呢。 “那是自然。”倾羽淡笑着应道。 智铭又是一个犹豫:“不过……” 不过他又不知道妆衣的琴技到底怎么样,又哪里放心叫一个生手试琴? ~ 第一佰八十一章 义庄夜访(一) “梁老板放心,我们家妆衣的琴技与我相差无几,你大可以让她一试。若是事后梁老板还是对妆衣的技艺有所不满或怀疑的话,这五十两银子我们分文不取便是。”倾羽似乎看出他心中所虑,从容地说着转身对妆衣笑道:“去吧,记得要好好给我争气。” 听倾羽都这么说了,智铭自然是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于是说了一句‘倾兄弟好生休息’之后,便催着妆衣上路了。 二人前脚刚走,倾羽就披上一件黑色的罩衫匆匆出了前院,向城中义庄的方向行去。 …… 时间倒回到昨夜四更―― 月色清冷,义庄外的大门前点着两盏昏黯不明的灯,枯藤的树影倒映在素白的纸窗之上,时而飞过几只寥落的鸦,惨淡淡的。 停尸房内摆着十来张长条木凳拼成的床架,另外地上还有几张蓬蒿编成的席子,放着一些死于非命的流民或者饿殍的尸体。初夏微热的天总是催发的特别厉害,因此这些尸体都或多或少的有些不同程度的腐烂,但因为无人认领只能停放在义庄里,要等十五天后才能交由官差处理,所以大老远就能闻见一股刺鼻的气味。 附近的人多是不愿意靠近此处的,一来怕招惹了不祥之物染上晦气,二来也是因为这天一热,尸体上就会引来蚊虫和细菌导致疫病横行的原因,因此鲜少有人来此,连义庄的守卫都是每天跑个过场便溜之大吉,不愿意多做半分的停留。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吱吱吱,大王,这人尸真是美味。”倾羽悄无声息地落在内院之中的时候,只听见一群老鼠精正贪婪地啃食着那些腐臭的尸体,听上去似乎有六七只。 “呸,都臭了还美味!你小子有追求一点儿行不行!”一只大约是首领的鼠精啐了口痰,没好气地骂道。 “大王说的是,总有一天我们也要像那画皮女一样,去街上勾引些新鲜的……”一只鼠精马上对那首领展开了糖衣奉承,但话说到一半,忽然就‘啊’地惨叫了一声,退进了屋子的角落里。 其余几只鼠精也跟着一个个变了脸上,一股劲地后退着,争先恐后地往角落里钻。 只有那鼠精头领背对着房门,不知所以地等了他们一眼,骂道:“你们几个没出息的臭小子这都是在干什么?给老子见鬼了啊!” 一只胆子比较大的鼠精颤巍巍地说了一句:“大王你神功盖世,必当所向披靡。不过小的我没出息,先走一步了,吱吱吱。”说着一溜烟就跳出了窗子,跑没了影。 那鼠精首领被搞得一头雾水:“居然给老子跑了?平时抢食的时候都挺积极啊……唉,你们几个说说,这小子是不是中邪了呀!?” 几个属下半天没有应他。 终于,有人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句:“老大……强、强妖!” “强妖?”鼠精首领一听大喜,乐道:“哈哈!小子,你这话我爱听!虽然老子距离修炼成强妖还要个几百上千年,不过如果老子如果真有修炼成强妖那么一天的话,一定不会亏待你的!哈哈哈哈!……” 鼠精首领正在自我陶醉中,忽地就被人从背后像拎小鸡一样地给拎了起来,然后只听一个有些慵懒而缓慢的声音传入耳中,低吟道:“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他惊恐万分地转过头,在月色的清辉下,对上倾羽一双泛着金色的诡异眸子。 白发,金眸,妖印,狐耳。 “啊……你你你你,仙狐九尾!你、你是传说中的青丘九尾!?”狐妖首领的目光最后在倾羽身后那九条无风自动的尾巴上落了下来,满是不可置信地问道,他终于明白自己属下方才说的‘强妖’指的是什么了。 倾羽对这样白痴级别的问题直接不予回答,只是淡淡地望着他反问:“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小老鼠不好么?每天都可以抱着一堆粮食,晒晒太阳炮打地洞……为什么就一定要追求强妖这种华而不实的虚名?” “不好。”鼠精首领垂下头去:“城里的猫妖对我们是各种打压,老子是再也不想过那种受欺负的生活了。” 倾羽叹了一口气,他明白这只鼠精首领的心情,因为当初他执意离开青丘前往魔宗修炼之时也是如此,只不过他一出生就是强妖的血统,比一般修炼的妖族要少走好几佰甚至上千年的弯路。 他想了想又问:“那如果播月城中没有了猫妖,你又是否愿意做回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鼠?” “自是愿意的,你当老子喜欢过这种啃食人肉刀剑舔血的日子吗?”鼠精首领嗤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不过这偌大的一座播月城,又怎么可能没有猫妖呢?……” 倾羽兀自笑笑,提议道:“你看这样可好?不如先让我吸了你的灵元,等你回复原形之后,我答应你再去替你除了城中那些个猫妖。如此一来,你还可以做你无忧无虑的鼠王,每天带着一干手下偷点粮食晒晒太阳什么的。” “你要我的灵元?”鼠精首领听罢大惊,忙问:“为什么?你明明是高高在上的九尾,怎么可能放下尊驾要吃我们这种低下的妖怪!” “我有我的原因,这便不是你该问的了。”倾羽垂下眼眸,张开嘴露出两颗小小的尖牙,朝着那鼠精首领的脖子靠近了过去。 “不……不要!!!”鼠精首领惨叫着,终归是瘫软在了倾羽手中,没有力量挣脱。 仿佛是在干涸许久后得到了滋润一般,倾羽感到身上灌入了一股几乎是微不足道的热力,但也就是这股热力,却让他胸肺中伤处的疼痛感暂时地舒缓了起来。 幕画般的夜色中,一只灰溜溜的小老鼠打着滚,吱吱叫着从倾羽的怀里跳到了地上,两下子便窜没了影。 倾羽用手背抹着嘴角的血迹,他转过身对着屋子角落里一团惊慌乱叫的子鼠歪了歪脑袋,一张原本就妖美的脸蛋衬着那血红的颜色在月光里分外惨白―― “……接下来,该轮到谁呢?” ―――――――――――――――――― 不好意思,这段莫名有点凶残,我觉得这个渣作者把男主写崩了……(你还有脸说!) ~ 第一佰八十二章 义庄夜访(二) 这一夜,如果曾有不眠的守夜人或是放荡在街上的游女途径义庄附近,必然不会忘记,那义庄之中特别凄厉的鼠叫声。(.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在吸完最后一只鼠精的灵元后,天已将亮,估摸着妆衣快要睡醒了,倾羽站起身子用手指弹了弹衣袖,起身准备离去。 这时,他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正在向义庄靠近,有三个人,而且就声音的方位来判断,已是到了门边! ――是什么人会这样大半夜的造访义庄? 对于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倾羽自然不知道房中都有些什么样的构造摆设,所以他还来不及找个地方藏身,甚至不及去变回人形,大门就已被‘吱呀――’地一声推开,清冷的月光幽幽地照了进来。 那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停尸房里,身穿青衣的狐妖就那样站在一地被啃得狼藉的尸骨堆里,登时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无处遁形! 双方都愣了那么一下子,然后对方有人厉声斥了一句:“大胆偷尸贼!你是何方妖孽?!” ――来的是三个人类? “让开。”半是威胁半是警告,倾羽低低地吼了一句,脑子里飞速地想着要怎么在不伤人的情况下抢门而出。 “笑话,我等堂堂亲王护卫,岂有给你这妖孽让路的道理?”对方中有两人根本就不理会倾羽身上那危险的预警,已是操着武器迎了上来。 倾羽避之不及,不得已只能与那两人缠斗到了一起,刀起剑落,他凭借对方发出的声音快步躲闪着,忽然脚边就顶上了一具松松软软的尸体。 他脚下一勾,直接将那具尸体甩了起来,朝着停尸房的门口狠狠地踢了出去。 ‘砰――’ 停尸房的门在那具尸体的冲撞之下重重合上,二个自称亲王护卫的男子与他在屋中继续缠斗着,而还有一个始终不曾说话的,却与月光一同被阻隔在了门外。 屋里再度陷入漆黑一片。 一番短促的激缠打斗声响过后,停尸房中忽地又安静了下来。 很久很久,都没有声音。 门外的年青男子隐约觉得什么地方不对,于是走到门边,一脚便将那扇给踹了开! 月色倾洒,狼藉一片的停尸房内,除了那两个被放倒的亲王护卫,以及一扇大敞的天窗之外,真的什么也没有。[.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跑掉了么?”年青男子仰起头,望着那扇天窗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食尸的狐妖?……呵呵,有趣。 他蹲下身,近前探了一下那两个护卫的鼻息,都还活着,只不过是晕过去了而已。他轻叹了一口,正愁着要怎么把这两个人弄回去之时,忽地,就在一张床架之下发现了一面亮闪闪的小东西。 “这是什么?”年轻男子小心地把那东西捡起来,拭了拭上面的落灰,眼中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光芒,“哟,还是金的啊……” …… 这一头,倾羽自打回去之后便开始心神不定,因为他发现,那面残风噬影交给妆衣的血魂令牌――不见了! 莫非是与那两个亲王护卫打斗的时候落在了义庄中?要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糟了,他当时只是将那两个护卫打晕了而已,一旦那两人醒来,发现了令牌追查起来,自己惹火上身不说,岂不是要给魔宗惹下大的麻烦? 再退一万步来说,万一事情闹大了传到凤羲宸的那群探子耳朵里,后果就更是不堪设想! 妆衣随智铭去铎戈食府,最多一个时辰后就会回去,所以他的时间不多,一切都必须争分夺秒。 ――不能忍,更不能等!倾羽脚下提着妖力,照着昨夜走过的路一路飞奔,须臾便身轻如燕地跳入了城中义庄的院墙。 没有灯,停尸房里依然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倾羽清楚地听见一阵阴风在义庄的上方穿行着。 他将头倚在门上微微侧耳听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动静之后,身影迅速地闪了进去,然后将门从里面给反锁上。 于是在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之后,倾羽便将后背靠在门上开始犯愁。 屋子这么大,他该从哪里找起? 想了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也没有想出个办法,倾羽只能无奈地蹲下身子,沿着墙边开始了一寸一寸的摸索。 他先是便摸到了一团枯草一样的东西,一大片地散在地上,像是人的头发;接着他沿着那团头发往下摸,又摸到几片软乎乎的东西,仿佛是雨天池塘边的烂泥一般,一捧到手里便碎了。虽然看不见具体是个什么样子,不过倾羽却知道,那团东西很臭,有着呛鼻的气味,应该可以确定是这具死尸上掉下来的腐肉。 倾羽怔了一下,手有点抖,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摸下去,但想想又觉得似乎不能排除血魂令在昨夜的打斗时掉在哪具尸体边或者尸体上的可能。没有办法,他只能压抑着自己的反感和恶心,屏住呼吸继续摸下去。 倾羽觉得他从来没有这么像过一个瞎子。 他飞快地把那具尸体和尸体边上的地儿全部都给摸了一遍,然后如释重负地挪开自己的手,将头侧到一边狠狠地深吸了两口气。 几乎全姹紫嫣红的人都知道,倾羽一直以来都有严重的洁癖,有条件的情况下一天非得要洗两次澡,身上的衣物也是只要一外出就会被退下来送去浣洗。经此一折腾,那噩梦般的腐臭味居然如影随形地黏上了倾羽,无比反胃的同时,倾羽现在只想在找到血魂令后找个地方把手给洗上一百遍……不,一百遍都满足不了他了,因为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这双手非得砍下来才能干净了! 但即便再怎么厌恶,在找到那面血魂令之前,他都还得不停地继续着这样的动作。 倾羽只能一具尸体接着一具尸体地摸索着。 他摸索得很认真,认真到甚至不曾发现,昨夜三人之中那个起初一直被他关在门外的年轻男子,一直都坐在房梁之上,默默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第一佰八十三章 义庄夜访(三) 房梁上的人自然是个绝顶好手。 终于,这个人看着倾羽奇怪的动作,忍不住从房梁上一个后空翻轻若无骨地跳了下来。倾羽听到了响动,心下一惊急急转身,与此同时那个年轻男子足尖点地,在他身后扬起手将那面血魂令一亮―― “你要找的,是不是这个?” …… 转身的那一瞬,年青男子接着天窗上打下来的月光,终于看清了倾羽那张邪魅的脸。 他微微蹙眉,问了一句:“怎么是你?” 听到这个声音倾羽亦是闻言一愣,脑中飞速思索了一下,犹疑道:“乐正风清?” “原来昨夜那偷尸的狐妖便是你,我还真的是没有认出来。只不过我万万没有想到……像你这样的妖也会做这种事情。”风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中有些五味陈杂:“人死已矣,难道你连对尸体一点起码的尊重也没有吗?” 倾羽闻言愣了愣,遂而哽涩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地问:“你该不会是觉得……我在偷食这些尸体吧?” “本王亲眼所见,难道还会有假?”风清反问道。铁证如山,他昨夜是亲眼看见倾羽嘴角带血地站在一堆残破的尸体之中,莫非这样还有什么隐情? “你不懂妖。”倾羽笑得满是嘲讽:“若是我有意害人的话,一定会去抓活的吃,而绝对不会是这种闻着都让人想吐的尸体。” 不知为何,在听到这话之后风清莫名地松了一口气,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反问:“照你这么说,偷尸贼是另有其人?” “你信不信与我无关。”倾羽把手往胸前一抱,无可奈何地歪着脑袋看他:“不过乐正王爷,你确实应该好好去看看《博物志》和《白泽图》,我记得这两本古籍上面写的很清楚,狐狸不吃人尸。” 风清挑眉:“你这是在暗讽本王看的书不够多吗?” 倾羽微低下头用食指在鼻子下方左右揉了揉,但笑不语。 风清想了想又问:“那么这个偷尸人是谁?” “城里的一群鼠精。” “你可知道它们现在在哪里?” 这次倾羽怔忡了好一会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样才是最妥当的回答。 不等倾羽回答,那边风清又道:“你既说不出它们在哪,又叫本王如何信你?” “在我的肚子里。”想了半天,倾羽终于慢悠悠地吐出了这么一句。 “你……”这次换风清无言以对。 “乐正王爷若是不信,大可刨开我的肚子一探究竟。”倾羽有些玩笑地打趣道,良久,他抬起头,淡淡地说:“不过我想,它们应该已经被我消化了。” “……” 风清直接哑口无言了。 讲白了那些‘闻着都让人想吐的尸体’还是在倾羽的肚子里! 倾羽说完,柳叶似的细长眼角若有若无地漾出一丝笑纹,他向前走了两步,很肯定地向风清伸出了手:“王爷可以把令牌还给我了吗?” 风清桃花眼微挑,扬手将那面血魂令掷了出去。 “接着!” 血魂令径直飞至倾羽面前,倾羽伸手一接,已是稳稳当当地将那面血魂令握在了手里。 “谢了。”倾羽勾唇笑笑,正欲转身离开,忽地就闻到一股刺鼻的火油味,他皱着眉又回过头,低声问:“乐正王爷在干什么?” “纵火。”风清说着将油桶顺手往墙角一甩,手中已擦燃了火折子:“与其给给死者的亲属看到这种乱七八糟不成人样的尸体,还不如一把火烧了。” 火苗子呼地一声窜动起来,沿着梁柱、尸床,迅速蔓延。 倾羽无奈地小退了两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就不能等我出去了再点?” “这种程度应该伤不到你吧?”见火势汹汹而起,风清把火折子一丢,背身而立笑道:“不过你若再不走,事情可就说不定了。” “好一个毁尸灭迹……乐正王爷,倾羽受教了。”倾羽说罢长衫一甩,人已是如电光般地跃出门去,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只有那疏懒的声音却依然穿透满布星辰的上夜,从遥远的天幕里传来―― “王爷这个人情,倾羽他日必将报偿,告辞!” 血魂令已到手,要是让妆衣回去发现他不在可就不好了呢。 目送着倾羽离去,火光明灭之中,风清俊好的脸庞被映得通红通红,那一双桃花眼莫测地看着大火中残喘的义庄,微微泛起诡谲的笑意。 有些东西,终究会被灰烬掩埋。 “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风清望着那个消失在屋檐一角的身影,轻道出口。 …… “王爷!――”有人大喊着风清的名字匆匆忙赶了过来,正是昨日在义庄中曾与倾羽交手的那两名亲王护卫。 风清逆着冲天的火焰徐徐转身,不紧不慢地问了句:“什么事?” “王爷,你没事吧?”两个护卫只瞄了义庄一眼,心下就已经明白了个七八层。 当日乐正风清找安川大王子吉热木图自告奋勇留在播月城调查偷尸一案,其动机原因一概不详,只知道他在最大限度地拖延着回维京的时间寻找着那位神秘出现又神秘失踪的抚琴少年聂子静,可眼下义庄起火,于吉热木图来说风清自然也难辞其咎,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自己故意纵火,想要让这件事变成一桩无头冤案无从查起。 二人也跟了风清许久,自知风清行事风格一项果断如此,因而也不去说破,仍对风清毕恭毕敬地客套着:“属下保护不周,属下该死!王爷伤到了没有?” “本王无碍。”风清先是摇摇头,示意那两人不要担心,接着又问:“查到聂子静的下落没有?” “属下无能,此事尚无任何线索。”似是早已料到风清会这么问,另一人拿出一本册子,从容道:“不过属下已经把播月城的各大驿馆客栈这两天的临时住户登记全部都抄载了一份,名单于此,请王爷过目。” 他说着将手里的册子呈到了风清手中。 ~ 第一佰八十四章 义庄夜访(四) “继续找。”风清接过名册,随手翻了两下就将其退回了自己的护卫手中,那密密麻麻的一大本全是些不相干的名字,他只觉得看了眼花缭乱,愈是内心急躁。 “他在播月城无亲无故,人肯定还借宿在某家客栈中。你们要是名单上查不到,就拿着本网绘的画像一间一间地去查,总之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本王翻出来!” 两个护卫有些为难地对望了一眼,嘴里却不敢有半分反驳,异口同声道:“属下领命!” “去吧。”风清挥挥手背过身子:“本王乏了,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属下告退。”两个护卫又是默契地一个对望,一点脑袋退了下去。 风清独自负手在长街上缓步而行,细细整理着最近一系列事情零散的思绪。 竟然敢趁着他与吉热木图商议要事的空档逃走,这个聂子静胆子倒是不小……这人既然到了安川,自然是不会再往南回去维京的领界,那么他人又去了哪里?而且据自己之前的观察,子静在安川应该没有亲人投靠,他已经让吉热木图发动亲部将播月城所有的客栈驿馆都搜过了,但还是没有看到人,莫非这人会凭空消失了不成?……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肯定是他漏掉了什么重要的线索!风清觉得头有点发胀,这件事还得容他好好想想。(.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漫步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夏夜微凉的风轻拂着风清的深蓝色的衣袍和长发。 先是满腹经纶的操琴少年聂子静,接着是谋略过人却又背景复杂的九尾狐妖倾羽……能遇上这样的两个人,看来他乐正风清的这番安川之行,是注定不会无聊了。 …… 夜愈深沉,月光浸染着屋外露水的白妆,像是一团化不开的雾。 倾羽掐算着时间,自己出门已有一个时辰,原以为妆衣和智铭应该早就已经吃完了饭,怕被他们发现端倪,因此还特地拐去杂货铺买了几支火烛和一点细软,不想他回去的时候,天下起来毛毛雨,妆衣还尚未回到家中。 他解开衣袍给自己的伤处重新上了药,接着又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衫,然后点上灯,沏上一杯茶细细品着,若无其事地坐在房中静等。 没一会儿,他听到了柴门开启的‘吱呀’声。 “倾羽,我从梁老板那儿给你打包了好吃的回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妆衣进了屋,笑盈盈地收了伞把盛饭的食篮往他面前的桌上一放,瞥了眼桌上的烛火,问:“为何点着灯呢?” “给你点的。”倾羽搁下茶杯,亦是笑着回道:“免得你又像上次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拿烛台砸我。” 妆衣有些意外:“你怎么还记得这事呀!” “怎么不记得?你这丫头第一天见面就送我个头破血流……”倾羽说着勾指撩开前额的碎发,故作可怜状:“我这现在还留着疤呢。” “真记仇,我都把自己赔给你了还不行么?别忘了我们是有婚书的。”妆衣打开食篮把从智铭那里带回来的饭菜端了出来,一面摆着碗筷,一面偷瞄这倾羽小声道:“其实根本就看出来,何况你还用头发挡着。” 碗筷摆在他的右前方三寸,那是他最熟悉的位子,也是他的习惯。 “那是因为我怕露出来会恶心到你。”倾羽伸手抚了下额角上那条浅浅的凹痕,转而又把头发给拨好,有些怅然地问:“妆衣丫头,它会不会很难看?” “就算难看你也已经是我夫君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妆衣摆好碗筷,很自然地往倾羽腿上一坐,两手托起他的脸揉捏着,半是撒娇半是挑逗道:“其实倾羽你可以算得上是我见过的第二好看的人,我说真的呢,比我好看多了……所以你就别臭美了,来,吃饭吧。” 妆衣这一坐放在普通人身上自然没事,不过倾羽身上带着伤,不免有些吃痛。 “第二好看?”倾羽咬了下嘴唇,没有伸手去动碗筷,只是不动声色地抱着妆衣,好奇地问:“那第一是谁?” “当然是雪姑……”妆衣想说‘雪姑娘’,但话到嘴边忽然想起西岭雪是个男人,只好改口道:“哦不,雪……雪公子。” “竟然是他么……看来姹紫嫣红的确卧虎藏龙,只可惜我是无缘一见了。”倾羽兀自笑笑,原本以为妆衣会说小柚或者阿弥的,在他的印象里似乎妖族普遍要比人族来得容貌精致,没想到结果妆衣给出的回答竟然是西岭雪这个人类。 妆衣接着他的话絮絮叨叨道:“是呀,其实姹紫嫣红里好看的人特别多,天字号的销衣就是,我觉得她身上有一种灵气……嘿嘿,跟她比起来我就差远了。” 销衣?倾羽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妆衣说的销衣原来便是桃妖小柚,笑道:“傻丫头,她是妖,汲取天地精华才化身为人,你又何必与她去比?” 妆衣觉得特别不可思议,惊讶道:“什么!她也是妖?!天,我身边怎么这么多妖啊!” “那还不好?”倾羽忍俊,“一般人一辈子都遇不上一个。” 妆衣不以为然:“好什么啊?难怪我平日里总觉得气力不济,原来是老人家常说的邪风附体,人家精气都快被你们吸干了……” 倾羽心下觉得有些好笑,轻挑眉毛道:“反正你的精气我是没吸成,不过日后就是你吸我的精气了。” 妆衣不明所以:“小女子凡人一个,如何吸狐妖大人你的精气?” 死丫头,你要是个男子还吸不了我的精气呢!倾羽在心里小声地打着腹稿嘀咕着,反正跟妆衣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傻丫头说了她也不会明白。气氛似乎有点不对,为避免教坏妆衣,倾羽赶紧转移话题道:“我不在的这些时日,天字号的那些人可有欺负你?” 妆衣赶紧摇头替众人解释说:“没有没有,其实大家都对我很好,给倾羽你顶课的善才姐姐也是极好的人……不过倾羽你有闲情还是担心一下自己罢,鞠妈妈说了,倾羽你拖延天子班的授课进度,要狠狠地扣你月钱。”~ 第一佰八十五章 “这婆娘。”倾羽闻言冷哼了一声。 “你不喜欢她么?”妆衣被倾羽的表情弄得八卦心大起。 倾羽不屑道:“上次她说我授课进度太快,也扣了我月钱。” 妆衣大悟:“这是剥削啊!” “随她去。”倾羽又是一个冷哼,既然温柔道:“反正日后也不用再对着她,我有你足矣。” 妆衣又问:“这么说咱们以后都不回姹紫嫣红了么?” 话一出口妆衣就觉得自己这个问题简直没一点儿营养,有一堆人想要抓倾羽的人在下梁候着,什么承极天界啊圣天音啊中原剑会啊……西岭雪之所以让她还安川也是因为这里是魔宗的发源地对妖族来说会比较安全,他们若是回去岂非送死? “你不愿意跟着我么?”倾羽半垂着眸子柔声问道。 “没有的事。”妆衣笑道:“嫁妖随妖,倾羽你看,我就跟着你做个妖婆其实也挺新鲜的。” 倾羽微微张口,一脸惊恐状:“那将来你岂不是会变成老妖婆?” “对喔,这个问题很严重。”妆衣托着下巴看他,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差点都忘了我只是个凡人,十年,二十年,我会一点一点变老,变丑……哎,倾羽你会后悔和我签了那张婚书么?” “又说的什么傻话。”倾羽微嗔道:“刚才我打趣你的,其实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后悔?” “……再说了,你变老变丑于我有什么关系?反正你就是变乌龟了我也看不见。” “怎么就跟你没关系啦?”妆衣气结:“等我七八十岁了真的变成一个老妖婆的时候,咱们俩挽着手往街上一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你奶奶呢!” 倾羽狂汗,心中暗叹着妆衣这丫头怎么就这么能想啊。 “不可能的,妆衣。”他绝倒,亦是学着她的模样玩笑道:“就我跟你长相上的差距来说,我想不会有人把你当成我的奶奶的。” 妆衣气得捶了他两下:“哪有你这样损人的啊!” “我说笑的,妆衣你生气了吗?”他看不见她的表情,所以总是特别敏感。 “没有。我只是在想,就算你不介意我将来会变老,但是有一天我还是会死掉。”妆衣忽然惆怅地说:“倾羽,我觉得自从这次和你再见之后,我就变得越来越贪心,贪心得让我感到陌生,甚至是惶恐。我觉得我越来越不像我自己……一辈子对我来说,太短了。” “没关系的,妆衣,没关系的……一辈子不够,我们还有好多好多辈子。”倾羽忍不住抱紧了她,气息若有似无地在她的颈间吹吐着,弄得妆衣瑟缩了一下脖子,又是一阵没来由的发痒。 (小蚕乱入:尼玛你们两个真矫情,够了啊喂!) 其实这段时间他也觉得妆衣似乎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她变得愈来愈活泼,会跟他撒娇,会耍小小的无赖,但是不管她怎么变,她都是他的妆衣,最叫他喜欢、最叫他欲罢不能的妆衣。 妆衣抬眼看他:“我又不是妖,哪来的好多好多辈子?” “一只妖只有一颗妖魔内丹,这种内丹上有妖体本身特殊的气味,除了主人之外谁都闻不见……昨晚我让你吞了我的,所以从那时起我们之间便是心灵相通的。 妆衣,纵然有一天你先去了,我也定将随你一同入这轮回。除非你不要我了,将内丹取出来,否则上泉碧落下黄泉,我也一定会寻着这股气味找到你。” 倾羽微微的笑着,抱着她柔声道:“妆衣,纵然有一天你先去了,我也定将随你一同入这轮回。除非你不要我了,将内丹取出来,否则上泉碧落下黄泉,我也一定会寻着这股气味找到你。” “啊?”妆衣脱口而出:“狐臭?” 屋里的气氛突然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乾坤大挪移。 “……”倾羽对她甚是无语:“去去去,你才狐臭!” “噗――我不行啦!”妆衣忽然笑得前仰后倒:“人家实在憋不住了,倾羽,你那是个什么表情?” 妆衣承认她之前明显就是在故意惹倾羽生气,因为她觉得他那个一脸黑线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你这丫头。”倾羽细眼上挑,竟也忍不住跟着轻笑出声。给妆衣这一折腾,他顿时觉得胸口那闷涩疼痛感仿佛都消失了一样,瞬间被一种由内而外的愉悦感取代。 妆衣大惊小怪地指着他:“哇!牙齿牙齿!” “牙齿?我的牙齿怎么了?”倾羽被这生猛的反应吓得赶紧捂住嘴,脑子里居然跟着妆衣一道胡思乱想起来―― 他好像……没有吃青菜吧? “你笑出牙齿了呢!”妆衣很是兴奋:“真好看,平时你最多也只是微笑的……倾羽,你笑起来明明很好看,为什么整天板着个脸呢?” 他有成天板着个脸吗?为什么他自己一点都不知道?倾羽觉得有些啼笑皆非:“那是因为我记得有人跟我说过,要笑不露齿会比较优雅。” “不不,这是绝对的误导。”妆衣连连摇头,表情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太似的:“这种一点不靠谱的理论都谁教给你的?” “好像是……是……”仿佛丢失了某部分记忆,倾羽想着想着,脑海中竟是一片空白,接着他的头又开始了一阵犯痛,就如那天在封妖台上一个情形。 “妆衣丫头,抱歉。我好像……突然想不起来了。” “没事,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妆衣特别同情地望了倾羽一眼,哀叹道:“其实三百多岁的人,偶尔犯一下老年痴呆也是可以理解的……” 倾羽眼一眯,搂在妆衣腰间的五指忽然就扣成龙爪状。 “哎呀,好痒――”妆衣大叫出声,急忙求饶道:“倾羽,停停停――我错了,我我我、我投降――” 倾羽含着笑收了手,慵慵懒懒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声厮磨道:“叫你下次再挖苦我。” “不敢了不敢了。”妆衣似是想到什么,忽然又说:“倾羽,我想问你一件事。” 他淡淡地点了点头:“嗯,问吧。” ~ 第一佰八十六章 “要怎么辨别人和妖呢?”得了倾羽的特许,妆衣赶紧发问,只是话题兜兜转转了一圈又叫妆衣给绕了回去,她始终觉得小柚和柴荣看上去都跟人一模一样呀。 “通常是从身上自带的妖气来辨别,有时候也会用到灵元的强大程度。”倾羽想了一想,如是说:“但是高阶的妖族是可以通过内息的收敛来隐藏自己妖力的,这个说起来可能会有点复杂……其实就妆衣你来说,可以直接从长相上进行初步的判断。特别是在安川,四处都是魔宗的弟子,如果你在街上看到那种长相比较好的,对方至少有六成的可能是妖族。” 妆衣似懂非懂地点点脑袋,心中暗自庆幸着:梁智铭的食府里应该没有妖族。 想了一会儿,她又忽然又问:“那卫大哥是妖吗?” “卫疯子?”倾羽皱眉:“妆衣丫头你这到底是什么品位……” 妆衣不明所以道:“可是我觉得卫大哥长得挺好的呀!” “才不会有妖像他那样疯疯癫癫的。”倾羽满脸写着的都是无奈。 教坊里杵着一大堆喜欢说长道短的花痴小丫头,他也不是没有耳闻,倒不是他怀疑卫枫的长相,只不过妖族都是要经历一段时间的修炼才能化成人形,就卫枫身上那股欢脱毛躁的熊劲儿,哪里像个修炼过的人? 而且…… 而且他又怎么会告诉妆衣,那时他和卫枫刚到姹紫嫣红任职的时候,某天夜里,卫枫就曾用蛮力抓着他的手掌在他那张号称‘宇宙第一高酷帅’的脸上一通乱摸,说是不管怎样也要让倾羽瞧瞧他的那张脸有多英俊。 当时这件事给倾羽留下了极深刻的心理阴影。 甚至一直保持着某种无法逾越的记录…… 直到一个时辰前,倾羽在义庄摸到那些个烂臭死尸后,他心中对于‘这双手摸过最糟糕的东西’的定义才有了一个颠覆性的改观。 “不过说到卫大哥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妆衣摸着耳垂把眼朝着天花板上一翻,思索道:“算来我到安川也有好些时日了,一直没给他报过平安,也不知道他在姹紫嫣红那边过得可好。再说我们俩碰头的事他也肯定还不知道……倾羽,要不我们给他捎一封信吧?” 倾羽淡笑地歪着头,顺直的头发软软地披在肩上。“好。” “那你先吃着,我去研墨。”说做就做,妆衣抱着倾羽在他的脑门上亲了一下,一溜烟就从他身上蹦起来跑没了影。 一抹红晕透上倾羽俊美的脸,他垂下眼眸,轻勾嘴角,浅浅地抿着唇笑了起来。 ……好主动。 妆衣这个丫头,真是让他越来越喜欢了。 ―― 书案前,妆衣备好纸砚,笔走游龙地拟好信稿,然后又反复读了两遍,将之叠好后装入信封之中。 倾羽不知何时已从桌边走了过来。 他的脚步很轻,加上他穿着一身淡得不能再淡的浅青色长衫,映衬着那张苍白无色的脸有一种邪美但是病态的透明。 “在给卫疯子写信么?”他低低地问道,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慵懒。 妆衣点着头往院墙外眺望了一下,“梁老板那里还没有打烊,我想先把信给捎过去,这样就额可以托他明日一早帮我们遣人送去下梁。” 哪知倾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你先前不是和梁老板说你是祈风国的人么?” “对喔,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妆衣一拍脑门,想想又道:“要不和梁老板说是生意上的朋友?” 倾羽连连摇头,“这么拙劣的借口,肯定会被看破的。” 妆衣一时也没了主意:“那怎么办啊……” “把信搁那吧,明早我去送,我脚力快,可以直接送去城中的信差那里,这种事就不用麻烦梁老板了。”倾羽从后面环住妆衣,半俯下身把下巴靠在她的肩上,冰凉的鼻尖在她的耳边吹息着,蛊惑道:“妆衣,很晚了。” 妆衣一项怕痒,被倾羽这口气吹得微微缩了一下脖子,跟着便完全陷入一种雾水蒙头的迷糊状态。她压根就没去揣摩倾羽话里隐藏的那重意思,一股脑地搪推道:“可是我还有一盆衣服放在外边还没有洗呢。” “……”倾羽被扫了兴致,但又实在不愿意妆衣睡得太晚,只得轻叹一口,放松环在妆衣腰上的手,无可奈何道:“你去睡吧,衣服我来洗。” “那怎么行。”从来没听说过谁家是男人洗衣服的。 “怎么不行?”他扑朔着一双细长的狐狸眼笑眯眯地着看她。 “会……会很累的。” 而且妆衣很担心倾羽是不是真能洗得干净。 倾羽摸了摸鼻子,似是在思考着什么,半晌之后复又一脸笑意地抬起头打趣妆衣道:“那要是你洗着洗着又在外边睡着了,我再花功夫把你给扛回去岂不是更累?” “怎么好端端的就突然提起这事呢?”给倾羽一堵,妆衣突然减小了声音,完全不知道该对什么话才好了。 “乖,听话。”倾羽见妆衣站着不动,摸摸她的头发颇有耐心地哄到。 “嗯,那你也快一点。”妆衣拗不过他,只好不放心地又交代了一句,收拾了桌上的东西先回卧房去了。 那盆衣服就放在院子里的井边,盆子里还夹着一块搓衣板。 院子不大,所以倾羽走过去只稍微摸索了两下,很轻易地就找到了这盆衣服。 倾羽蹲下身子,闻到了浓厚的皂荚味,他清浅地笑笑,看来这盆衣服已经被妆衣泡在这里有一会儿了。 他进屋搬来一张矮凳,又从井中打了两桶水,坐下来一件一件地揉搓起来。 手中触及的是妆衣日常穿的衣服,除了里衣,料子全是粗糙的棉或者亚麻,光摸着就知道是裁衣铺子里那种颇为便宜的面料,而且就衣服的款式来看,这些衣服还全是男装。 倾羽的鼻子忽地就有些酸酸的感觉,都怪他平日里太粗心了,明明是两个人一起出来过日子,可他竟然委屈着妆衣穿这样的衣衫。~ 第一佰八十七章 他突然好痛恨自己,为什么明明她过得并不好,可他却什么也看不见! 就算他平时再怎样伪装,就算他能对所有人摆出一副云淡风轻无所谓的样子,可是真到了每天夜深人静空无一人的时候,若是扪心自问一句,他又真的骗得过自己么? 这究竟是做给谁看呢……? 想着想着,胸口上的伤处又被牵扯得一阵裂痛,连手都因为太过用力字搓衣板上蹭出血来。倾羽伸手往胸腹上的伤口处一摸,果然衣服被浸湿了一小块。 他无奈笑笑,又要多洗两件了…… 身后有细细弱弱的呼吸声,似是刻意在压制着,但倾羽还是耳尖地听到了。 他缓缓地转过身,听着那熟悉的脚步身来到自己身旁,并没有抬头。 妆衣红着眼看着他,两人都没有说话,但彼此心中亦都心照不宣。 “怎么还没有去睡呢?”他似乎想说什么,但酝酿了一下最后还是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自圆其说道:“莫不是怕我洗不干净特地起来监工的吧?” “我睡不着。”妆衣的声音轻轻的,莫名地还有些哽咽:“倾羽,你流血了。” “方才太用力不小心搓破了,一会儿回屋包扎一下便是,不打紧的。” 他依然语气淡淡,整就一个世外高人的超脱状。 “你在骗我。”妆衣小声地说,“从来都是这样,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扛着。如果我不问,你便什么也不说,但若是我问了,你也一样不见得……” “真的没事,妆衣你不要多想。”他打断了她的话:“外面风凉,先进去吧。” 她抬眼望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微微张嘴,终是叹了口气道:“倾羽,如果你心里有什么事,告诉我好么?” “妆衣,你到底在担心什么?”他皱眉,还是那样不温不火的疏懒语气,却叫妆衣听得莫名有些发冷。 “我不知道。”她只好结结巴巴地回答说:“但我就是担心。” “是不是在你心里,我就真的这么一无是处?”他依旧笑着,语气平缓,可是妆衣却觉得冷意比之前更甚。 细长的眼眸如同初次见面般直勾勾地望着她,妆衣想要捕捉那片深黑色中潜藏的只言片语,却发现那里面竟除了一重浓浓的雾气之外什么也没有,而自己真的就如同初次见面一般,从未看清过他。 “怎么可能。”妆衣有些牵强西带起了嘴角,仿若无事地上去挽住倾羽道:“衣服明天再洗,一起进去睡罢。” “不。”他别过头去,轻轻地将她的手拿下,“我睡不着,想在外面坐一会。” “那、那让我在这里陪你好么?”妆衣弱弱地问道。 她觉得有些委屈,但又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地方委屈。 “不好,你进去睡觉。”他再次拒绝,口气生淡而强硬。 “我不要!”妆衣咬着牙,退了两步突然大声起来:“为什么……为什么非得这样?为什么你明明受伤了,但什么事都不告诉我!” “告诉你又能怎样?”他深吸一口气直视着她,“不过是徒增两个人的烦恼罢了。” “所以你就什么也不说,什么都瞒着我?”她质问,忽然觉得自己好笑极了。 胸口传来一阵闷痛,他轻咳了两声,说:“妆衣,你是人,我是妖。许多事情即便我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对,你说的对……我是人,你是妖。”她后退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嘴里颤声道:“先前我傻傻地以为你可以接纳我,但是我差点忘了……我们原本就是不一样的!” “妆衣。”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仿佛不管自己现在说什么都会词不达意。 “不要叫我!”破天荒的,她朝他吼了一声,然后一甩头冲出了门去。 …… 倾羽并没有马上去追,那颗妖魔内丹的气味告诉他,妆衣现在正往对街智铭的铎戈食府去了。智铭虽然精于商道,对朋友却也肝胆相照,算得上正人君子,所以妆衣在那边他多少比较放心,他相信自己有这种识人之明。 ――静一静,也好。 他进屋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然后又很有耐心地回到院中,蹲下来把那盆衣服洗干净晾好,接着便披上大衣出了门。 这具身体需要新鲜而强大的灵元,城里的猫妖自然可以帮他恢复不少功力。若那日义庄中的鼠精所言属实,这些猫妖应该都修行了一些时日,可谓妖力丰沛,灵元之力自然也差不到哪去。他若吸食了它们的灵元,如无特殊情况的话至少半月之内都不再需要出去觅食。 除此之外,他还要去九龙黑市见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古玩轩的新晋老板娘,小红。 …… 铎戈食府三楼的雅间里,妆衣一身酒气地趴在桌边,醉醺醺地又抬了酒坛子给自己倒上一碗。正要将那碗酒往嘴里送,忽地手中一空,竟是被智铭给抢了过去。 “别喝了,小鬼。”智铭无可奈何地训斥她道:“差不多了就早点回家去,哥哥这酒很贵的。” “我不回去……”勾不着智铭手里的那一碗,妆衣只得转移目标伸手就将置放在桌上的那坛酒揽过来,通红着眼强笑道:“反正梁老板这坛酒都已经开了,再贵也没有拿去卖的道理。” “你这小鬼怎么说了不听的?”智铭叹了口气,“现在都四更了,你若再不回去,你兄弟可要着急了。” “他才不会着急呢!”妆衣忽然就激动地说了一句,她满脸晕红,整个人喝得迷迷糊糊的,声音也有些哽:“而且……而且他也不是我兄弟……” 智铭有些奇怪,平退了左右之后悄声问:“那你们是什么关系?”一想到二人之前如此亲密,这会儿妆衣又不答话,智铭忽地一拍脑门八卦道:“莫非你喜欢他?” “梁老板,这都被你发现了……”妆衣醉醺醺地看了智铭一眼,呵呵一笑,迷蒙地吐出一句语出惊人晴天霹雳差点没把梁智铭电死――! “他,是我夫君……”~ 第一佰八十八章 “可是你们两个男的!!!” 智铭心下大骇,这断袖呢他也见过不少,不过如此名目张胆成亲的真的可谓屈指可数当世奇葩啊! 妆衣被问得迷迷糊糊的,一甩脑袋便打断他:“不不不,我……我不是男的。” 智铭惊异了。 “偷偷告诉你啊,我……我其实是女、女孩子……”妆衣笑嘻嘻地说着,散开头巾下束起来的头发,软绵绵地趴在桌上抬着一只手摇摆道:“你、你看!其实……其实我的头发……长、长着呢!” 智铭咋舌了! 妆衣抱着酒坛子又是一口咕噜,遂昏昏沉沉地趴了下去。 智铭有些无言以对,稍加想了想,只得无奈地叫了两个人高马大的婢女进来把妆衣给抱到了自己私用休息室的床上。 事了,智铭掩上门刚要离开,就听楼下传来一阵嘈杂的骚动。 “都这么晚了,下边什么事那么吵?”智铭言语间已经披上侍女递过来的大衣,扶着三楼的栏杆望楼下张望道:“玲玲,你下去看看。” 过了一会儿,那个叫玲玲的侍婢从楼下跑了上来,恭恭敬敬地回报说:“回老板的话,下面来了几个军爷,自称是大皇子的部众,说是要按户搜人。” “搜人?”智铭并不怀疑玲玲的话,正要下楼一探究竟,那嘈杂声便已随着回旋的楼梯传了上来,一个看上去似乎在铎戈食府颇有地位的侍从讪笑地拦住那群上楼中的官兵,嘴里求着:“几位军爷且慢,你们这样贸然上楼,若是唐突了客人,我们做小买卖的可担当不起啊。” 但听楼梯上一个粗犷的大胡子男人没好气地接话说:“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老子也是奉命行事,有没有窝藏人老子上去一搜便知!闪开!” “军爷军爷――”智铭对那侍从使了个眼色,那个侍从急忙打怀里掏出一小块银子塞进打头的虬须大汉手里,赔笑道:“我们这铎戈食府一向安分守己做的是正当买卖,绝对没有窝藏什么人。这楼上雅间里坐的都是达官贵人,军爷若是实在要搜店,也请几位将士高抬贵手,待小的去楼上雅间通报一声,免得惊扰了贵客。” 大汉将那块银子放在手里掂了掂,大约只有五两重,许是嫌少,也懒得多言,只说了一句:“废话少说,大爷我秉公办事。”便将那银子塞入怀中,霸道地撞开了挡路的侍从。 几人说着便要硬闯,倒是智铭眼急脚快地赶至楼梯前,一脸恭谦地笑着做了个揖道:“在下梁智铭,不知这位军爷所来何事?” “这位想必就是这间铎戈食府的梁老板了?”虬面大汉鄙夷地看智铭一眼,他平日里花天酒地惯了,虽不常来此,不过对这家梁氏铎戈食府也算是耳熟能详。(.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智铭脸上挂着那种很讨喜的笑容:“不瞒军爷,正是在下。” “我等也是奉令追查,大晚上的,多有得罪。”大汉说着亮出一个金色的小令牌往智铭眼前一晃,智铭立马辨认出那是大王子吉热木图之物,只见那大汉抖开手中的画卷,问:“见过这个人没有?” 那图上画的是一个少年的脸,五官文秀,齐肩中发,包着一块豆绿色发巾。 智铭只扫了一眼立马就给吓得冷汗涔涔……这不是妆衣是谁? “梁某每天店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实在记不清了。”智铭缓了下神,想要否认却又怕店里的伙计和食客不小心说漏了嘴,只好模棱两可地回答道。他的喉结因为紧张而略微耸动,面上却陪笑着道:“不如这样,军爷将这画像抄给梁某一张,梁某这里人多眼杂,如果看到了,一定第一时间禀报军爷,您看这样可好?” “不必麻烦,我们上去搜查一遍,人若不在此处自会离开,绝不打扰梁老板做生意。弟兄们,上!”大汉一声令下,直接就绕开了智铭的肩膀往他身后走去。 智铭暗叫一声不好,可那几个官兵哪里理会他的阻挠?手里拿着个吉热木图的令牌就跟尽自己家似的,已经放肆地挨个房间扫荡了起来。如智铭所料,这些练武之人果然手脚毛躁,还来不及由他的侍从通报,雅间的大门就被踹开了好几扇,收到惊吓的食客更是不计其数。几人很快便来到了妆衣所在的那个房间前面,一把推开门,智铭的心都给提到了嗓子眼―― “床上躺着何人?”虬面大汉指了指床上的妆衣。 智铭干巴巴一笑,拙劣地圆起了谎:“是梁某的一个朋友,刚才喝醉了,军爷,你们还是上别处看看吧,她真的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那当兵的果断不理他,瞟了他一眼后对身边的属下吩咐道:“你,过去看看。” 小卒拿着画像走到床边,对着床上的妆衣看了看,眼前的少女醉着红彤彤的一张脸,乱蓬蓬的头发,五官似乎还长得不错,不过这喝醉了却是半点不中看。 这眉眼间虽有几分相似,但神韵却与和画像上的少年相差甚远。 “头儿,是个女的。”小卒两步走道门口回禀道。 智铭舒了一口气,心中念叨着阿弥陀佛祖上保佑,幸亏刚才妆衣把头发给散了下来。 那个领头的虬面大汉看了智铭一眼,忽然猥琐地凑近上前坏笑道:“难怪我说梁老板怎么一路阻挠下官搜房,原来是怕下官坏了老板的美事。” “呵呵,大家都是男人嘛。”智铭干笑了两声,暗骂了一句美你个头! 就算妆衣是女的,也绝对不可能比他的玲玲漂亮…… 想到此处,智铭深情地回头望了身后那位体态粗犷的的婢女一眼,眼中满满的全是温柔。 “梁老板,方才多有得罪,既然画上的人不在此地,下官还是先行告辞了!”虬面大汉说罢卷起画轴,走过智铭身边时还不忘对他卑鄙地笑出个阳光灿烂:“春宵一刻值千金,不打扰了。” “哪里哪里。”智铭尴尬无比地把路一让:“军爷慢走。” 那一脸虬须的军装大汉哈哈一笑,大摇大摆地带着手下们下了楼去。 ~ 第一佰八十九章 目送此人离开后,智铭有些歉然地看了看身后的婢女,讨好道:“我说玲玲啊……” “做咩啊!”果然,玲玲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智铭有些语无伦次道:“那个,其实刚才我……” “泥奏凯!饿下间里仲有事!”(你滚开,我厨房还有事)操着一口浓浓的乡音,玲玲撞了一下智铭的肩膀就朝着屋外跑了开去。 智铭被人高马大的玲玲撞得晃了两下,对着床上的妆衣欲哭无泪。 看来他还真得想法子把这块烫手的山芋给倾羽送回去才好。 小两口的事,果真有点棘手呢。 …… 这一头,倾羽从九龙黑市回到小院的时候已是次日过午,虽然这几日他早就抽空把播月城逛了许多遍,但在不熟悉的地方他的方向感始终不是太好。 回去之后他先是在屋子里找了两圈,最终很是失落地发现,妆衣尚未回来。 倾羽莫名觉得挺郁闷,顺带还有几分小小的烦躁。 这时屋外传来了一阵砰砰有律的敲门声。 “谁?”他问。如果是妆衣的话,肯定是直接进来。 “阁下是庄一先生么?”一个很是爽朗的女孩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听上去绝对不到二十岁:“我是丰年粮铺的伙计,来给你们送外卖。” 妆衣定了外卖?倾羽微微一愣,他素来不太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眼下也不明白究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对方似乎很有耐心也礼貌,而且人是妆衣叫来的,所以他没有办法,只好起身去给那个小女孩开门。 门开了,小女孩对着倾羽稍稍愣了一下,英秀的小脸瞬间涨红。但女孩很快便平复好了情绪,把外头板车上的几个亚麻袋子拿进了院子里的晾晒石板一一打开,接着抄起插在腰后的一本小账对照着念道:“东西都在这儿了,总共是糯米半钧,香菇两斤,莲子三斤,冬笋两把,核桃仁三斤,鲜桂圆一挂……” 倾羽听着这一大串的食材名,嘴角忽地浅浅一笑,心中微微浮起一丝暖意。这些原来都是小鸡炖八宝的食材,往日他最是喜欢这个,只是难为妆衣一下子买这么多。 想着想着,思及昨夜之事,倾羽心中又不免有几分歉然。 但听那女孩继续念道:“枸杞半斤,干贝三钱,虾仁六钱……生鸡两只。” 念完之后,女孩又把那本小账往腰后的束绳上一塞,干练地拿出一支早已备好的碳棒和一张验收单往倾羽面前一摊,咧嘴笑道:“钱之前已经付过了,先生您清点一下,要是没有错的话在这上面签个名就成。(.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倾羽亦是对女孩笑笑,什么也没说便接过那张验收单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那张验收单是杏花筏的,黄底,有淡淡的香气。纸张很大,以至于在罗列了这一大堆食材的名字之后左下角处还空出了相当大的一块留白,不过倾羽的名字却签的很紧凑,小心翼翼地缩在纸张角落里,仿佛生怕会和那些食材的名字叠上。 “倾羽?唔,先生好奇怪的名字,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姓。”女孩自顾自地说着,随手接过验收单收进怀里,接着她又奇怪地看了看那一桌子的食材,用下巴指了指问:“先生不用验一下货吗?” 她给粮铺在播月城里送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据她所知,一般人家在收到货后都喜欢看看米粮是否饱满,蔬菜是否新鲜;就算个别人家境地富裕,不看这些鸡毛蒜皮的,可起码也会数一数是否有漏发错发的情况……但她在这行干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这么顺利碰上了个不验货的主儿。 “小丫头方才报货的时候不是已经核对过了吗?”倾羽笑眯眯地反问。 女孩骄傲道:“那肯定啊,咱家老板说做生意必须认真仔细,我每次报货的时候都会自己在心里核对一遍的。” “能雇道你这样细心的丫头,你们老板真有福气。” “嘿嘿,先生过奖……不过虽然话说这么说没错……唉,总之先生您还是自己验一遍吧,要是出了什么岔子老板会扣我工钱的。” “这就不必了。”倾羽淡淡笑笑,靠在门边不为所动:“我相信小丫头你一定已经盘点的很清楚,而且我的眼睛不太方便。” 送货的女孩怔了一下,看向倾羽的眼神忽然就有些变幻莫测。 眼前的这个男子很年轻,很俊美,气质上甚至有些许的妖异。男子的个子很高,因为是初夏,他的身上只穿了两件薄衫,外衫是朴素得不行的青色,里衣却是干净的雪白。大概是在家里比较随便的缘故,他胸前的襟口半开着,半露着虽然削瘦却结实紧致的胸膛,个中种种都使她不能否认,这个男子全身上下确是充满了一种超脱寻常的吸引力。 这几乎是一个完美的男子。 可是,如果非要在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身体上挑出那么丁点毛病的话,那么就只能是他那双黯淡、死黑,并且看上去没有半点神采的眼睛。 青色薄衫半开着前襟,树影之下,容颜无双的年轻男子长身而立,他略微歪着头,在躁动的蝉鸣声中眯着细长的眼眸,静静地望向这头送货的少女,眉宇间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女孩看得吃吃的。 “先生您……您是弱视吗?”怔忡了许久之后,女孩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可能比弱视还要更糟一点。”倾羽苦笑:“我是个瞎子。” 女孩又是一怔,接着有些同情地摇了摇头:“但是您看上去一点也不像。” 他又笑:“这算是在夸我吗?” “呃,抱歉。”女孩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先生生气了么?” “没有。”倾羽淡淡地回道:“我早已经习惯了。” 从开始的排斥抵触到最后的淡薄常态,习惯果真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只是,不是妆衣,不是他所重视的人,他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 第一佰九十章 倾羽到铎戈食府去寻妆衣的时候智铭正好在账房里一筹莫展。 账房的主簿凌鉴是个又高又壮的大老爷们,长长的脸上两撇小胡子,长着就一副望眼欲穿的精明相,平时干活勤恳,也从没有出过什么岔子。不过他总是担任着在智铭情绪低落时听其倾吐苦水的这一苦逼角色,其主要原因在于,他便是那位深得智铭欢心的侍婢――玲玲的长兄。 自打昨夜玲玲和智铭赌气之后,智铭就一直赖在账房里没有离开过了。 “鉴哥,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啊?” 凌鉴不想搭理他,但又知道智铭身为老板,自己是万万怠慢不得,只得敷衍着提议说:“老板何不去买点姑娘家都喜欢的花钗首饰,胭脂水粉什么的,再趁着晚间花好月圆,找个合适的时候向她解释清楚?” “唉,这法子早试过了。”智铭叹了口气,可怜巴巴地望着凌鉴,眼神里满是凄楚:“先前小福子也是这么说的,该送的我也送了……这送去的东西倒是收了,但玲玲收完东西就把我一脚踹了出来,压根就不肯听我说。” 智铭的眼神幽幽怨怨的,犹如一位被人抛弃了八百遍的小媳妇儿。 “这个……老板莫怪,凌某这妹子脾气是倔了点。[.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凌鉴也对妹妹的做法表示很无奈。 智铭倒也不计较,只是一味地苦着一张脸:“可这都是误会……” “凌某当然知道这是误会。”凌鉴耸了耸肩,提点他道:“不过现在闹别扭的人不是凌某,而是是玲玲不愿意搭理老板,所以您得让她知道。” 听了这话,智铭眼中忽地一亮:“鉴哥可是有什么妙计?” 凌鉴摇摇头,“凌某认为老板最好还是差人将房中那位姑娘送回去比较妥当。” “我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那姑娘就是不肯。” “那就差人去把对街那位琴师给请来。”凌鉴又道:“两口子的事终归还得两口子自己解决。” 智铭依然叹气:“早间小福子已经去请过了,人不在宅子里。” “这都什么人啊……”凌鉴微皱着脸,言辞间颇有不屑之意:“自个媳妇儿彻夜未归,他不去找也就算了,还有心思出去游荡?也难怪他的媳妇儿不肯回去,他也不瞧瞧他长得那副消瘦的模样,一点也没有男子气概,而且招子还是盲的,我要是姑娘家,保准不会看上那一口。” 凌鉴说着得意地撸起袖子,秀了一下自己大胳膊膀子上强健的肌肉。 “哦?……那你觉得她会看上哪一口?” 账房门口传来一个有些慵懒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是在玩笑还是责问。 “当然是咱家老板或者在下……这样的。”凌鉴正在滔滔不绝,也没意识到自己身后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声音究竟有何不妥,直到自卖自夸地说了一半,方才渐渐压低了声音,冷汗涔涔地转过头去―― 淡青色素衣的男子很随意地靠在门边,手里还提着两袋东西,似乎已经听他叨叨了许久。 “哟,倾大琴师,这正说着您呢……”凌鉴笑得尴尬无比,简直比哭还难看。 倾羽淡淡地点了点头:“嗯,我听见了。” “呵呵,您来了怎么也不先叫下人招呼一声?”常言道白日不可说人,莫名的压迫感下,凌鉴只能详装无事地打起了马虎眼。 “怎么,我来的不是时候?”倾羽倒也不与他计较,只是简单笑笑,一副什么也不放在心上的神情,绕开他对着智铭的方向很有礼貌地说了一句:“梁老板,我家妆衣可在此处?” 智铭喜出望外:“在的在的。” “多谢梁老板代为照顾,我来接她回家。” “好说好说,倾兄弟来得正是时候。”智铭见了倾羽,有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也顾不上替凌鉴解围,拉着他便道:“庄一姑娘就在楼上的房间里躺着,你眼睛不方便,请跟我来。” ――姑娘?倾羽愣了愣,这么说智铭识破妆衣是女扮男装的了? 忽然被一个大男人挽住胳膊,倾羽不太习惯地皱了下眉,但智铭态度殷切,他也不好多问什么,只好任由智铭将他引至了三楼的某扇门前。 “庄一姑娘就在里面,倾兄弟你还是自己进去和她说罢。”将倾羽引至屋前,智铭转身便要离开。 “她怎么了?”智铭的反应让倾羽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 “唉……实不相瞒,她昨夜喝了许多,宿醉了一宿。”智铭想了想,只好坦言。 ――喝酒? 倾羽又是一愣,他记得妆衣好像根本就不会喝酒,前年刚到姹紫嫣红的时候,除夕宴上她明明还是以茶代酒的。 “宿醉伤身,梁老板为何不拦着她?”想到妆衣不胜酒力,倾羽略有微词。 智铭道:“人言一醉解千愁,在下以为庄一姑娘既然心中不快,与其加以阻挠,倒不如让她销个痛快……哪知庄一姑娘一喝便是一宿,今日睡醒后复又继续,我们这里谁也劝不住。” 倾羽皱着眉迟疑了一下,忽然问:“她都喝了多少?” “四坛。”智铭见倾羽眉心皱的紧紧的,不敢对他隐瞒:“不过倾兄弟放心,在下已在酒中掺了水。” “……四坛?”倾羽心下估摸着,如果他没算错的话,这应该是妆衣第一次喝酒。一个从来不会喝酒的人,第一次喝酒就能喝四坛? 真是胡闹,他暗暗骂了一句。 “倾兄弟想什么呢?”见倾羽不发一语,智铭小声地提醒了一句。 “在想这酒中掺水,梁老板还真是无奸不商。”游荡的思绪被智铭拉回现实,倾羽半是调侃着无奈笑道:“昨夜多谢梁老板的照顾了。” “好说好说。”想到妆衣这个麻烦终于抛给了原主,自己很快又能和玲玲重归于好,智铭自是笑得满心欢喜:“床在进门左边,往里约十米处。那二位好好聊,梁某就不打扰了。” 倾羽点了点头,依言推开门去。 …… ~ 第一佰九十一章 天风猎猎,静谧的紫极宫大殿里,天顶高高在上的殿窗漏下亮的清冷的光,那停落在大殿中央雕花神座上的小鸟不知为何忽然清鸣了一声,随即拍打着羽毛扑翅而走,投下一个惊惶的身影,倒映在被打磨得光亮的大理石地面上。 大殿的阴暗处站着一个一身玄色的枯瘦男子,隐在凤鸣的神座之后,鬼惨惨的的面孔似乎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地看着殿中,似是期待着什么好戏。 时雨一言不发地垂着头,依旧是那身素白的衣裙,表情淡淡,不见悲喜。而就在距离她仅几步之遥的雕花神座上,一身深色长袍的紫衣上神却是深锁着俊朗的眉,仿佛强忍着自己满腔的怒火,神色微愠地望着跪在自己身下的时雨。 “他是怎么死的?”凤鸣紧紧握拳,却是强压着怒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 时雨抬头望了座上的那人一眼,逆着光只能看到一个深紫色的轮廓坐在高高的神座之上,许是天光刺眼,她复又垂下眼脸轻道了句:“时雨不知。” 凤鸣的声调抬了一抬:“你与他一道下界,如何不知?” “尊主息怒,此事绝非时雨有意隐瞒。”时雨想了想,抬起头来如实禀道:“那日风裂与属下赶往湍沥沼泽,原本意欲一探近日南方神柱的异动,正巧遇上赤狐公主与卫枫几人。属下正要劝其离开,岂料风裂忽然狂疾发作,出手将属下打晕,之后的事情……” 时雨小心翼翼地看了凤鸣一眼,复道:“之后的事情,属下着实不知。” “这个风裂……”凤鸣袖袍之下的拳头被他握得咯咯作响,此刻他心中的愤怒已是燃到了极致,不知道要用何话语来表达。 风裂平时虽然对自己衷心耿耿,但他的大脑因为练功有点走水的事在欲界三十三天也是人尽皆知,这样的天将在天界原本没有那位神君敢用,唯他凤羲宸一人器重他,提拔他,看的就是他的那片衷心,那份愈战愈狂不甘服输的斗志。他凤羲宸不同于欲界三十三天的其他神君,由妖羽化,而非天生佛骨,但他能有今日的地位,全因他从不为自己的妖族血统而在这茫茫天界中看轻自己……其他神君能做到的事情,他凤羲宸也能做到,而那些其他神君不敢做和做不到事情的事情,他凤羲宸一样能做到! 这便是他的道,睥睨苍生的,霸业之道。 然,他却是万万不曾想到,自己一手栽培起来的风裂会在神舟支柱这么关键的节骨眼上坏了事,而今神柱机关被打开不说,风裂还因此战死。人非草木,他凤羲宸损失的不单是一员骁勇的爱将,更是打开人界与承极天界的半道防线,这一来二去的,他究竟是赢了,还是输了? 见主上半晌不作发话,时雨半似提醒地问道:“敢问尊主,这接下来的事情该做何处理?” 凤鸣轻轻闭上眼,疲倦地将头后仰靠在雕花大座上,低叹道:“你替本座去影照天走一趟。” 时雨微微有惑:“时雨斗胆一问,影照天地僻荒芜,仅居住着一群鹿身蛮兽,不知尊主此举何意?” “本座要你将风裂的尸骨送去潜龙渊,玄龙族长老的手上。” “玄龙神祠!”时雨心下暗惊,那不是只存在传说中的上古神祠么?莫非……莫非风裂和上古神祠玄龙一族有什么关系? “不错,你即日出发,法速去速回。”凤鸣不再看她,拂了拂衣袖,起身站了起来。 时雨明白尊主是不想再跟她多说什么了,他做的决定从来就不容别人有半句反驳。 只是那件事…… “你还有什么疑问?”凤鸣的声音二度从时雨的头顶上方响起。 “没有了,时雨告退。”时雨垂下眼眸,知趣地行了退安礼后起身往殿外走去。 刚走到一半,便听身后的凤鸣对角落里那个鬼魅似的枯瘦男子轻唤了一声:“伏魔。” 她知道天界最忌讳好奇,凡事都不该多听,可脚步还是鬼使神差地慢了一慢。 “属下在。”只听空荡荡的大殿里,伏魔神使阴阳怪气地应了一声,便鬼森森地从最黑暗的角落里踱步走了出来。 长靴在光滑的殿石上打磨出的刺耳声响,时雨皱了皱眉头。 “尊主,有个人要见您。”时雨听到那个鬼魅般的声音似笑非笑地说道。 “哦?”凤鸣不屑地看了伏魔使一眼:“是哪路神君?”他不是不知道这些天界的神君对自己妖族身份的歧视,所以他也向来不怎么喜欢和这些神君有什么交集。 伏魔使早已料到凤鸣会发此问,从容应道:“回禀尊主,是个凡人。” “胡闹!本座的紫极宫岂是凡人想见便见的?”凤鸣似有不悦。 “尊主息怒。实不相瞒,属下已擅自做主将这个人给带了过来……”伏魔使还是怪里怪气地笑着,不过言语间却丝毫没有怯意,反倒是自信满满道:“不过属下相信,尊主对这个人,一定会很有兴趣。” 脚步纵已放慢,但时雨此刻还是走到了大殿的门口,就在迈出大殿的最后一刻,她听到那个远远的声音犹疑了一会儿,最后终是说了声: “传。” …… 在这个的节骨眼上,以凡人的身份竟有能耐让伏魔使将之带上承极天界面见尊主―― 那个人,会是谁呢? …… 将风裂的精魂收好之后,时雨得令往北而行,过了南仙桥,便算出了承极天的地界。影照天位在欲界三十三天的最北,若要早去早回,自是免不了一番兼程赶路。时雨一路腾云往瑶池台赶去,刚飞过南仙桥,便瞅见两个行色匆匆的仙使正托着一卷封着火蜡的经轴,在地面上有说有笑地往瑶池台的方向与她相像而行。 见两位仙使眼生,时雨不由得就定睛多看了两眼,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没把时雨从那朵驾云上给吓得掉下来。 她们手上拿的居然是……天都密信? (还记得凤凤的几个手下,御雷紫电有狂雷十狼和狂雷千军阵,风裂的飞廉能大肆兴风,于是就有人说时雨是个很废的神将,要啥不会啥。小蚕对此评定表示不淡定,时雨的技能绝对是凤凤手下四个神将里最逆天的,5555我要给时雨阿姨申冤!) ~ 第一佰九十二章 天都密信 ――天都密信? 时雨看清那两位仙使手中之物后心里暗暗一惊,她虽不认得这两位仙使,却是一眼就辨看出,她们身上穿着的正是善见城忉利天主坐下特有的青金仙袍。(.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时雨记得忉利天主坐下的仙使只有在送达天主之意,或是每年仙会向忉利天主反应凤鸣上神辖区的近况时才会出现在承极天界,只是今年的仙会时机未到,她又不曾听凤鸣提起过近来忉利天主有下达什么旨意,那么为何仙使会出现在这里? 莫非、莫非是九华上神之死已被忉利天主看出了端倪? 时雨越想越怪,翻身一跃便轻飘飘地从驾云上跳了下去。 “二位仙使留步。”时雨凭空而降拦住说说笑笑的二人,素白的衣裙、淡淡的语气,虽不叫人亲近,却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两人皆是愣了一愣。 “你是何人?”其中一位小仙使歪着脑袋问道。 “我认得你,你是凤鸣上神座下的雨刑司。”仔细打量了来人一番,另一个忽然认出了时雨身上的白寿,好奇地问道:“不知雨刑司拦路何事?” “时雨无事,不过看到二位仙使远道而来,特来打个招呼罢了。”时雨很有礼貌地笑笑,装作不经意地问:“二位仙使千里迢迢从须弥山来我承极天界,可是忉利天主要向我们尊主传达什么旨意?” “咦?”其中一个仙使鄙夷道:“雨刑司怎会不知道?我们姐妹可是被凤鸣上神请来的。” “是尊主请你们来的?”时雨微微皱眉,暗想凤鸣一向不喜欢和天界的其它仙道打交道,如今承极天界又处在多事之秋,凤鸣怎么可能无端去请动忉利天主坐下的仙使惹祸上身? 她想了想又问:“那么请问二位仙使,尊主请二位来是为何事?” “这……”方才认出时雨的那个仙使面露为难之色,倒是令一位仙使心直口快道:“当然是要我们送信给……” “小薇!住口!”那仙使话还没说话,已经被身旁的另一个仙使恶狠狠地打断:“你忘了凤鸣上神嘱咐过你什么了吗?!” 时雨听得一头雾水,凤鸣叫须弥山的两位仙使来替他送信给忉利天主?还不许她们两个泄露关于这封信的一点消息?――不,为什么她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这件事实在太不符合逻辑了,这根本就不是凤鸣的行为准则! “二位仙使误会了,时雨并无阻挠二位办事之意,不过时雨即为承极天界的刑司,也自当对承极天界尽起刑司之责……据时雨所知,我承极天界进来万事安好,尊主又何来要事令二位仙使代为通报忉利天主?” 两个小仙使被时雨说的有点半惑半解,“雨刑司这话何意?” 时雨继续道:“敢问二位仙使,尊主是何时将密信交予二位的?” “就在方才。(.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那个名为小薇的仙使道:“不过我姐妹二人并未得见凤鸣上神,这封密信,原本是由伏魔神使代为授予。” “伏魔使?”时雨微微一侧身,似是思虑着什么,眉心却是越拧越紧,低念道:“……怎会是他。” 凤鸣根本不可能让伏魔使给他送什么密信,何况承极天界近来太平,又何来的密信? 难道说……难道说是伏魔使假借尊主的名义,传唤来须弥山的仙使给忉利天主送信!? 时雨越想越怕,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伏魔使的目的是什么?他为什么要背着尊主给忉利天主报信?那信上又说了什么尊主所不知道的事情? 一旁的小仙使见时雨面露焦虑之色,提醒问:“雨刑司,可是有何不妥?” 心中虽有怀疑,但没有证据时雨亦不敢对两位仙使坦明,暗想不管伏魔使究竟有什么居心,自己也无论如何要先将这密信拦截下来,绝不能让任何对凤鸣或者承极天界不利的消息传入忉利天主的手中! 时雨想了想,暗暗勾起手指绕上腰间的珠钿吊坠,抬起头笑笑道:“没事了,不过一时好奇而已。二位仙使还有公务在身,时雨就不多打扰,先告辞了。” 两个小仙使也是明理之人,见时雨这么说,于是抱拳施上一礼,“雨刑司慢走。”说着自己也准备离开。 说罢,时雨转过身详装离开,一面却将手中的吊坠使力一扯―― 腰间的珠串吊坠登时便给时雨扯断了线,被末端的花钿拉着,一颗颗落到了身后的地面之上。 那手持密信仙使却不曾注意,还在与另一个仙使有说有笑地走着,忽地脚下一滑,香屐便踩上一颗从时雨腰坠上断下来的斛珠;小仙使足下不稳,已是身体猝然前倾,整个人连着手中的那卷密信一起摔了出去。 “小薇!”边上的仙使正欲拉住同伴,自己竟也一个不慎踩上了散落的坠珠,推着小薇一道双双跌倒。 ――而那卷密信,也就在这时从小薇的手中脱离,一个轱辘飞到了时雨的脚下! 好时机!!! 趁此大好机会,时雨手中已然捻动起了法诀,发动了她的独门秘术――时光之刻。 空气仿佛凝聚了一般,南仙桥上的温度忽地剧降!周遭的一切如同遇到了巨大的阻力,桥边花叶的摇曳,桥下潺潺流动的云泉,桥上摔跟头的两位仙使……跃动的一切,在时雨手臂接触到那卷密信的同时,瞬间变慢,全部静止凝固! 天地一片安静。 这一刻,南仙桥上的时间,已然停止! 这便是时雨所的修习术法:时光之刻?缓术。虽然不能让时光逆转,但却可以随着施法者的意愿减慢时间流走的速度,甚至是将时间定格! 只是这种法术本身会对施术者的元气造成极大的耗损,因而纵使是神祠,也仅仅一个月才能使用一次。那日时雨在悲鸣树林中曾施法用过一次缓术,当时仅仅是减慢了神秘黄衣人的攻击速度,体力至今元气尚未回满,以至于在湍沥沼泽被风裂一击打晕;不过此番虽然危险,她仍要让这周遭的时间停驻,为了尊主再铤而走险一次。 时雨蹲下身,轻轻捡起那卷密信。 ~ 第一佰九十三章 南仙桥上没有一丝风,但素白的广袖之下,时雨拈着那卷密信的手腕仍是有些微微作抖。 这封密信,将凤鸣抓到九尾狐妖倾羽却之而不惩,音控九华上神的神智并加以谋刺,连失三员神将和守护神州支柱不利之事……与近来承极天界的剧变一道,罗列成了长长的罪状,一字一句,都写得清清楚楚。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凤鸣要传达给忉利天主沙迦的密信,分明就是一纸要将凤鸣置之死地的控诉! 是什么……尊主一向待伏魔使不薄,是什么要让伏魔使这样对待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尊主? 时雨吓得有些站定不稳,虚汗直下,片刻方才后定了定心神。好在,这封密信在送到忉利天主手里之前,先落在了她的手上。 时间不多,她原本就不充足的元气更是不足以让时间停止太久,眼下只能将计就计。时雨掏出一块丝帕飞速将那卷密信上的内容拓印了下来,接着,她又伸出两指捻动一个法诀,以最快的速度将密信上的内容抹去,然后以指凝墨,模仿着凤鸣的字迹在密信上重新写上了些‘平日无事一切安好’之类有的没的,待一切做完之后,时雨方觉得元气已差不多耗尽,这才将密信重新卷上封好,然后解开自己布下的缓术。 静谧空气中又有了声音,静止的天风也涌动起来。 “唉哟!~”两个身体倾斜的小仙使这才笨拙地摔在了地上,揉着脑袋喊疼。 “二位仙使没事吧?”时雨详装这惊讶,施施然上前扶了其中一个仙使,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都怪时雨不好,好好的腰坠说断便断了。” “疼死我啦!”小仙使一脸的委屈,捡起方才害自己摔倒的那颗‘罪魁祸首’抱怨道:“雨刑司,你这腰坠到底出自天工作坊的哪位匠女之手,做工竟然如此拙劣?” “真是抱歉,害二位仙使受苦了。”这些须弥山的小仙平日里都是被忉利天主给惯坏了,一个个跋扈的很,不过反正东西已经到手,时雨亦不在乎多给这两个人赔几句不是。她淡淡地取过那卷密信,装作刚捡起来的样子递给那两人道:“这东西还请二位收好。” 那小仙使原本想借题发作一番,不想时雨却是个不温不火的好脾气,面带淡笑,让她想发作也找不着理。因此只得接过密信,复又对同伴抱怨了两句,悻悻地离去。 当然,这一切都在时雨的料算之中。 不过话又说回来,伏魔使既然已对尊主生出了叛反之心,那么尊主将他留在身边就是养虎为患,这个人,是不得不防了。她可以帮尊主拦下这一次,难道能帮尊主拦下之后的千千万万次么?而且除非她能掌握足够有力的将伏魔使一击拉下水的证据,否则…… 否则事情败露,需要正面与伏魔对立不说,尊主今后又如何信她? 总之她要尽快先将风裂的元神送去潜龙渊,然后下界去找一个人,这个才是这一系列事情的关键,尊主所做的一切全因此人而起,尊主的整个心思也都在这个人的身上。如果她能够将这个人与尊主之间的纠葛化解,那么这普天之下,就再没有人能够威胁到尊主。 时雨知道,纵是天地广袤,但只有那个人,可以令尊主动摇。 …… 铎戈食府―― 房间的布置很简单,并没有多余的家具,只铺着一重软绒绒的西域地毯。智铭从来都是个会享受的人,即便在这间食府中另辟出来的休息室里没有多少陈设,却也处处都在向世人昭显着自己的财大气粗。 “妆衣。”倾羽循着呼吸声走到床边,轻轻地唤了一声。 妆衣一身酒气,昏昏沉沉地把身子往墙边背了过去。 “昨夜是我不对。”他摸到她的头发,小心地帮她把轻裘扯好,有些愧歉地叹了一口,轻问:“你……还在生气么?” 妆衣眼圈略微有几分发红,她咬了咬牙,嘴硬地顶了一句:“没有。” “你喝多了呢。”倾羽靠着床边坐了下来,无奈道:“我们回去吧。” 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要。”她低声犟着,眼圈却比方才更红了,“反正有我没我都一样,要回去你自个儿回去便是。” “怎么可能一样?”他故做无辜道:“你不在,谁来照顾我?” “你还要人照顾?”她终于转过身,半翻着鄙视的白眼望着他反问。 “那是自然。”他眨着眼,可怜巴巴地点头:“我眼睛看不见,好多事做起来都不方便。” 妆衣依旧翻着个大白眼,她觉得倾羽这货实在是太猎奇了。明明平常最讨厌别人拿他的眼睛说事,真正自己损自己的时候倒是一点也不会计较。 “少来,你平日里比我还利索。”妆衣没好气地拆穿他,半睁着红通通的眼眶,报复似地挖苦道:“就算真有‘不便’,以你的性子也断不会对人吐露半句。” 倾羽歪了下脑袋,也不知只是在哄妆衣开心还是心下另有自省,有些自嘲地温言笑道:“那些都是做予外人看的,就算在别人面前再怎么逞强,我……到底是个瞎子。” 妆衣被倾羽几句话说得眼眶都红了,竟莫名其妙地也跟着情绪低落起来,她翻了个身:“我也是外人。” “你不是,你是我认定的妻子。” “但你什么事都不肯告诉我。”她的声音微微发涩。 倾羽知她是在赌气,却又无奈自己遇事毫无经验,只得轻叹一口,又怜又哄地摸着她的脑袋承认:“妆衣,我知错了。” “一边去。” 某人有些好笑,挨近她耳边轻声呵问:“嫌弃我了?” “……没有。”妆衣撇了撇嘴,却是直接身子一挪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倾羽呆了一呆,宠溺地帮她扯开缎被:“羞什么?我又看不见。” 妆衣也不说话,干瞪着眼复又扯着被子往头上一罩。 “这样会闷着的。” “不用你管。” ~ 第一佰九十四章 “不用你管。”妆衣气呼呼地把脑袋埋进了被子里。 “我知错了还不行么?”倾羽再度拉开捂在妆衣脑门上的缎被,为了防止妆衣继续闹别扭,他这次干脆将那被子顺手一卷直接给丢到了床尾,“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这丫头几时变得这般计较?” “懒得搭理你。”语气稍弱了一些,虽然嘴上还是倔着,但妆衣的气早已被倾羽的好性子给磨去了大半。 “妆衣,我饿了,咱们回去吧。”倾羽趁着胜势搂住妆衣,呼地一下就变出自己那几条大尾巴在她的身上来回拂弄了起来,他一边挑逗着妆衣,一边若有所思地摸了下自己高挺鼻子,笑道:“炖八宝的食材都已经送到家里了。” 妆衣疲惫地摇了摇头:“你自个儿先回去吧。”宿醉过后人多少有点昏昏沉沉的。 “那可不行。”倾羽以为她还在赌气,两手一摊束手无策道:“我又不会做饭。” 妆衣瞪了他一眼,原来他来哄她回去是因为他自己肚子饿?这算什么?妆衣刚刚才平复的心情立马又变得愤愤起来:“要吃的话自己去梁老板那里借个人,他们食府里有的是能干的厨娘。” “我不喜欢那一口。”倾羽皱眉,她怎么还不明白? “……”妆衣只当是倾羽嫌弃智铭的那群婢女身板粗犷,没来由地就气不打一处来:“那就去东集上买两个小丫鬟,人贩子看到你这种金主绝对会给你推荐最标致的,能把饭菜做得香喷喷的多的是!” 她这是在吃醋?倾羽的唇角微微泛起几分得逞的笑意:“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眼下时逢战乱,多少寻常百姓家连顿饱饭都未必吃的上,你这人怎么有饭吃还挑三拣四的?”妆衣继续没好气地嘟囔着。想到秀屏山的乔家兄弟,妆衣莫名地有些伤感,也不知那日一别之后,二人是否一切安好? “哪都不一样。”倾羽忍不住笑了起来,俯下身凑近她道:“狐狸都是挑三拣四的,不为饭菜的味道,只为做饭的人。” “可你明明……”她还想争辩点什么。 他忽然用指腹堵住她的嘴,“妆衣,我已经习惯你的味道了。” “但你根本就不需要。”她小声地骂着,鼻子忽地就是一酸:“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自己扛着……既然如此,还来找我作甚?” “妆衣,每个人都会有些想要隐瞒的事情。”他顿了顿,起身抱住她把她的侧脸紧紧地贴在了自己的怀里,轻声道:“答应我,不要问。” 妆衣轻咬了一下嘴唇,虽然心中有憾,但是将心比心一想换做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遂而含笑应允,鼻间低低地哼了声:“嗯。” 她想了想,忽而触电似的从倾羽怀中脱离,指着他的胸腹发问:“我记得昨夜好像见你这里流血了……倾羽你受伤了吗?快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妆衣说着便伸手抓住了倾羽的衣领,作势要剥他的青衫。 “妆衣,别……这可是梁老板的屋子。”倾羽生怕被妆衣看见自己可怖的伤处,急忙闪身按着她的手阻止道:“你若喜欢,等晚上回去了我把衣服脱了让你好好看个够,不过现在莫闹。”倾羽盘算着不论如何得先给妆衣来个缓兵之计,至于后面便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呃?”妆衣囧了,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啊。 只见倾羽邪肆一笑,嘴里还在意犹未尽地念喃着:“你这丫头,几时变得这般主动了?” “……”妆衣怔然无语,忙停下手中的动作,红着脸辩解道:“想哪去啦?人家是关心你的身子。”她笨拙地解释着,方才所想之事在倾羽一发虚招之下立马就给驱散了大半。 “我知道。”倾羽用胳膊肘支在床板上,继续拿着那几条尾巴逗弄着妆衣,轻笑:“你为我好,我都知道。” “为你好你还挠我痒痒,你们狐狸都这样恩将仇报的?”妆衣被他挠得痒痒,翻来覆去地在床上滚了两圈,见躲不过去,索性坐了起来,揪住倾羽的一条尾巴便道:“别挠了,痒死啦。” 倾羽只是捉弄地笑笑,一条尾巴被揪住了,又有其它条乐此不疲地拂上来,妆衣的手远没有他的尾巴多。 妆衣揪着那条尾巴,看了半晌,忽然意犹未尽地问:“就这样吗?” “什么?” “倾羽,你的原型是什么样子的呢?” 倾羽凝神了一会儿,装傻充愣道:“你这丫头,不是早就见过了么?”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妆衣把身子往倾羽身边蹭了过去,提着那条尾巴的末端往他脸上轻轻一拂,忽然放柔了声音,半是撒娇地问道:“倾羽,你的本来面貌是什么样子的?” “妆衣丫头你把我想成什么样子?” 妆衣来了兴致,扒在倾羽的肩头道:“我想不出来,你变给我瞅瞅?” 倾羽微微挑眉,抿了下嘴:“不要。” “为什么?” “……”倾羽想了半晌,方才开口道:“会吓到你。” “很难看?”妆衣故意打趣他。 “胡说,我怎么可能难看。”某人立马反驳。 “那你为什么觉得会吓到我?” 倾羽微微歪了下脑袋,黑樾的眼瞳黯了一黯:“妆衣,于你而言,我终归是个异类。” “不,你什么也不是。”妆衣浅浅一怔,遂勾着倾羽的脖子在他脸侧轻轻地印上一吻,半似撒娇道:“嫁狐随狐……于我而言,你不过是我的夫君而已。” “傻瓜。”半晌的无言以对之后,倾羽忽然温和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容清浅,由心而发:“莫赌气了,随我一起回去吧。” “这个……”妆衣怎么敢告诉倾羽她现在四肢发软全身无力。 “怎么了?” 妆衣有些为难地顿了顿,“呃……许是我昨夜喝得多了,这会晕得紧。” “……”倾羽无可奈何地转过身去,将削瘦的肩背对着妆衣,侧着头轻言道了一句:“上来。”~ 第一佰九十五章 长发披挂在肩头,俊挺的鼻梁、扑朔的眉睫同浅藕色的唇一同构成了倾羽好看的侧脸。他逆着光,原本死黑一片的细长瞳眸里竟也隐隐泛起了迷人的深浅。 妆衣悬在半空的手微顿了顿,终是鬼使神差地环了上去。 他背起她,若有所思地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你这丫头,又重了啊。” 妆衣似乎早就料到倾羽要挖苦她,只白了他一眼,“压死你。” 他嗤之以鼻:“就你这分量,要想压死我,至少还得多吃十倍才有希望。” “我若是多吃十倍,恐怕还没压死你,就给自己撑死了。” “哈。”他轻笑出声,忽然喊住她,“对了,妆衣。” “嗯?” “我记得你以前不会喝酒。” “哎?”妆衣给倾羽说得微微一怔,心底也生出几分莫名其妙来:“这么说来好像的确是。” “你学坏了。”倾羽似笑非笑地背着妆衣往外走,“什么时候开始的?” 妆衣想了想,竟连自己都觉得有些诧异,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喝酒,但就现在这间房中空酒坛子的数量来看,她的酒量也着实不小,倒半分不似个滴酒不沾之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她无奈,只得坦言:“说来也确实不可思议,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何能喝这么多,只是好像……不知不觉就会了。” 倾羽虽看不见那滚落了满屋子的空酒坛,不过光闻着妆衣一身的酒气,倒也明白了个十之**。他自己原本亦是爱酒之人,自然明白酒肉穿肠之后那种半沉半醒、飘飘欲仙的感觉最是欢愉,故而也不对妆衣苛责,只轻抿着嘴角,但笑不语。 两人嬉笑打闹地往屋子外走,对于刚刚才走过一边的房间倾羽倒也通行无碍,他走的不快,但步履却很是稳妥。智铭和他那一大杆子侍从还侯在屋外,原本正竖着耳朵贴在门上旁听,见两人出来,讶异着这两口子惊人和好速度的同时,心中更是千恩万谢地念喃着阿弥陀佛终于送走了妆衣这号麻烦。 智铭与几个侍从殷勤地将两人送下了楼,嘴里唠嗑着‘好走好走’之类的客套,众目睽睽之下,两人一路出了铎戈食府,穿过播月城最喧肆的大街,穿过安川百姓各种神情交杂的视线,身边只有彼此,满城纷纷扰扰皆与他们无关。 街道并不宽,二人不知不觉就到了租债的院前,而此刻,妆衣整个人还像个挂包似地扒在倾羽的后背上,莫约是觉得自己形象太差,只得没话找话道:“世人都道无酒不是好儿郎,可是倾羽,为什么从不见你喝酒?莫非是不喜欢?” 倾羽摇了摇头,果断地否决道:“喜欢。” “倾羽最后一次喝醉是什么时候?”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我不记得了。” “说嘛说嘛~!”妆衣把小脸蹭在他的耳边,小女儿家的八卦精神不过转瞬功夫就抖擞了起来,似乎非要在刨根问底中找到那么点卑微的平衡。 “容我想想……”倾羽觉得他拿妆衣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嗯嗯。”撒娇生效,妆衣正心满意足地等着倾羽回答,忽觉背着自己的人脚步顿了一顿,身子有些颤栗。她奇怪地退开紧贴在倾羽后背上的身子转头看去,只见倾羽已是面色发白,微咬着下唇,青衫大袖下的双掌紧握成拳。 “你怎么了?”妆衣见状吓得急忙从倾羽身上跳了下来,“哪里不舒服吗?” 倾羽也不说话,整个人却陷入了无尽的沉思之中―― 前阵子在承极天界,御雷倒是给他带了不少好酒,有人间佳琼亦有天宫仙酿,只是当时重刑在身,纵使美酒浓醇于他也不过是起些提神之用,无来无喝醉之谈……也不知而今他越狱出逃,凤羲宸可有降罪御雷?不过依他对那个人的了解,若说没有,那定然是假……纵横妖界那么多年,专断、狠戾、压摄,向来是那个人最引以为傲的手腕。 若把时间再向前推上一段,便是近两年在下梁偶也会与卫枫小酌一番。他们差不多是同时进的姹紫嫣红,虽然心性相差许多,但成天在那样女子成堆的环境中混迹,就是再没有话说只怕也能逼出些言语,故而二人时常趁着入夜无事,便带着酒窖中的陈香爬上屋顶,一个坐看城中灯霓,一个静听风过绿枝。 却是,卫枫学医成痴,每每喝不了两杯便要说些‘烟酒穿肠,有伤脾肺’之类叫人败兴的话来,他便是想醉,也总叫人给管着,不能尽饮。 再将思绪牵引着向前,则是二百年暗无天日的逃亡,狼狈地被凤羲宸派来的天将追杀,只为了寻求一个容身之所……那段时间里,他每天睡得都是最阴冷的洞窟,又如何还能顾及这些诗酒风月。 可是,正如妆衣所问的那样,他最后一次喝醉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 “就是这只混账小妖偷食了我碧丝窟的玉酿!”昏迷的倾羽被五花大绑丢到魔天音正殿前的道场上,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个凶悍的女声如是说。 想来也着实委屈。那个时候他并没有在魔天音学艺多久,道法不精而且妖力孱弱,不过是偷食了几坛那绿蜘蛛的酒,就因不胜酒力烂醉在了别人的酒窖里,活该让人抓了个正着。 “小羽。”从魔天音正殿中闻声走出的凤鸣蹲在他身边无可奈何叹了一口:“你又给为师闯祸了。” “凤宗主。”那女人大喝一声,揪着倾羽的头发像拎小鸡似的把他从地上给拎了起来,中气十足地笑道:“妾身原本打算直接把这偷酒贼的狐狸皮剥了煮碗肉的,不过妾身手下有人认出这小家伙居然是凤宗主您的爱徒……身为魔宗的同僚,妾身自然是要卖凤宗主这个面子,不过我就纳闷,就这么一个又骚又臭的小东西……” 那蜘蛛精用尖尖的指甲捏起倾羽的下巴使劲往凤鸣面前一扭,怪笑道:“凤宗主你倒是来看看,是也不是啊?” ~ 第一佰九十六章 “臭妖婆,快放开我!”倾羽斜眼瞪了瞪那蜘蛛精,几十岁的狐狸也就人族十多岁的少年心智,想他那时候年少气盛,天真地以为只要凤鸣来了就一定会给自己撑腰,完全就没考虑自己还在那绿蜘蛛的手里,竟理直气壮地冲那蜘蛛精吼道:“你如此待我,我师父定不会放过你!” 事后想来,在那种场合下说这样的不知轻重的话,也着实是自作自受,难怪会惹得那绿蜘蛛怒火中烧,一掌就将他给拍到地上。 “死狐狸!给老娘闭嘴,这没你说话的份!”蜘蛛精狰狞着脸恶狠狠道。 倾羽被打得眼冒金星,前一刻还中气十足这下立马没了声音,只昏昏沉沉地说了句:“师父救我。”然后便晕了过去。 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过午,倾羽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躺在凤鸣的卧室里,而凤鸣则半支着身子倚在床边,道是已守了他一天一夜。 后来听夙桐说,凤鸣当时便怒发冲冠地提了自己的冰魄十六弦直接与那蜘蛛精在道场上大打出手。那蜘蛛精原本是图凤鸣模样长得好,又仗着自己有几分美貌就想借此机会与他熟络敢情,不想这麻烦找的不是地方,直接碰上了凤鸣心底最触不得的软肋,直接在道场交战十余个回合后,就让凤鸣一根琴弦给削成了好几截。(.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师父杀了她?”倾羽当时就感觉这件事好猎奇,他怎么也没想到凤鸣会为自己发这么大的火。不过凤鸣与那蜘蛛精同是魔宗三十六教的人,残风噬影难道没有因此找凤鸣的麻烦?” “那倒没有。”夙桐道:“师父一定也知道这种的利害,所以还留着那蜘蛛精一条命。不过那老妖婆现在已经被切成了五段,除了脑袋,四肢和身子全分家了。” “……”倾羽只觉得凤鸣好威武。 从那之后,几乎是整个北方魔宗的人都知道,魔天音的凤宗主宠溺他的大弟子如珍宝。此后,那些成群结党前来巴结讨好倾羽想借此笼络凤鸣的人便再也没有消停。 当然,这些都是倾羽年少无知时候的糗事,而今看来亦只剩下支离破碎的片段,或好或坏,竟也没一件能回忆得完整。 …… 倾羽只觉得脑中传来许多密密麻麻的咒唱,听不清念喃的是些什么,却叫他头痛欲裂――! 为什么那些关于凤羲宸的记忆,他竟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刚才那些恍恍惚惚的片段,那些被他遗忘掉的空白……到底,是什么? “倾羽你怎么了?”一旁的妆衣被倾羽的样子吓坏了,急道:“倾羽你到底怎么了?” “我……我……”倾羽越是刻意去想,头就疼得越厉害,脑海力那些关于少年时期投师在魔天音的记忆,居然干净得如一张白纸的最初,回忆不起任何篇幅。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妆衣,那些事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倾羽睁开眼,空茫地望着前方对妆衣道。 “想不起来那就不要去想,我不问了。”妆衣只当是倾羽想起什么不怨触及的过往,惊痛地抱住倾羽仓皇无措道:“对不起,都怪我不好,我不该问这些会让你痛苦的问题……我不问了,不问了。” “此事与你无关。”倾羽虚弱地回了一句,他不想妆衣因此自责,何况本来就不是她的错,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他所缺失的那段记忆里到底有着什么。 这段时间以来他经常会平白无故想起或是看见一些关于过去的幻象,对于这些事情他的脑中没有一分半点的印象,但是有时候这种感觉却很清晰,好像真的在他身上发生过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他看到的那些全是凤羲宸对他的好?为什么凤羲宸又会对他好?这不可能!假的……这些一定是假的!像凤羲宸那样的人……他的心中只有自己,哪里容得下别人对他有半点不从,又怎么可能会对别人付出半分真心?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凤羲宸所作的一切,夙桐是被他所杀,漓渊也因他而死,他会沦落到今天的田地更全是拜他所赐!所以这一次……这一次也一定又是凤羲宸在耍什么乱七八糟的花招,他才不会相信!他才不要相信!!! “怎么样?好点了么?”见倾羽的情况较先前略有好转,妆衣递给他一杯水,试探地问了一句。“我扶你上床歇歇?” “不碍事。”倾羽淡笑着转过头回了妆衣:“抱歉,刚才没能把持住,吓着你了。” 妆衣还想问些什么,不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下来她也知道倾羽是个什么事都闷在心里的性子,他要是不想说的事情,问了也是自讨没趣,因而只好欲言又止。 “在想什么?”倾羽见妆衣不语,轻声问道。 “没什么。”妆衣也不知最近是怎么了,老是觉得特别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一样。 “你这丫头,成天净胡思乱想。”倾羽拉过妆衣在自己身边坐下,递给她一个包袱道:“来。” 妆衣这才注意到倾羽身旁还放着一袋东西,这袋东西似乎从方才倾羽去铎戈食府接她回来的时候就一直提着,厚敦厚敦的,用布包袱裹着,外边也看不出是个什么。 妆衣从倾羽手中接过那个布包袱,好奇道:“这是……?” “给你的。”倾羽的回答很简单。 妆衣一头雾水:“……给我?” “嗯。” “是什么?”妆衣愣头愣脑地问道。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倾羽干笑了下,觉得妆衣实在是好玩得很。 妆衣弱弱地‘喔’了一声,从倾羽手中接过将那个包袱并将其打开。映入眼帘的先是一片烟粉似的藕色,娴静却不张扬,巧色在轻纱一般的薄缎上――原来是一件广袖提花罗衫。只见衣料上用孔雀蓝提绣着简洁又不失精致的苜蓿嫩瓣,成色温润,款式上省去了多数成衣店里领口袖上大朵的叠秀褶皱,令简简单单中更透出几许韵味来。 ~ 第一佰九十七章 “好漂亮。(.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妆衣赞叹道:“这衣裳做工细致,成色润雅,面料的触感也特别上手……倾羽,是你挑的么?”她只知道他平日里对自己穿的用的特别挑剔,却没想到他给姑娘家买东西也这么能选。 “不是。”倾羽倒也坦白:“只有料子是我选的。” 妆衣莞尔,撩了撩耳边柔软长发调侃道:“看来是有高人在背后助你。” “算是有吧。”倾羽一笑置之,这高人自然是有的,同在播月城落脚扎根小红就是。 “哦?是谁?”妆衣转念一想,他们这才刚从维京来到安川,除了智铭还有谁会闲得陪倾羽去给她买衣服?只是智铭那挑选侍婢的眼光……妆衣心下微微一笑,倒是如何看都不像呢。 “博古轩的老板娘小红。” “博古轩?九龙巷里最大的那家古玩店?”妆衣诧异道:“倾羽,你是如何请动他们的老板娘?我听梁老板说整个九龙黑市的金源都掌握在他们手里。” “如何请动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丫头你喜欢便好。”倾羽懒懒地靠在床边,撇过头轻道:“试试可否合身?” “嗯。(.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妆衣将那件罗衫揣在手里,心中甚是感动,用一种极暧昧的姿势凑近他问道:“怎会突然想到去给我买衣服?” “总不能让你成日打扮的像个假小子似的,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 “以为我俩是断袖?”妆衣见倾羽有些难以启齿,干脆接了话头帮他说了出来:“其实断袖又如何?只不过是性别不同而已,两颗心若是能相互吸引,我从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 妆衣这番话说得淡定自若,倒叫倾羽听了后陷入了莫名的怔忡,片刻后方才微微凝了眼眸,半偏过头对着她道:“妆衣,有一个人,也和我说过类似的话。” “肯定是卫大哥。”妆衣想了想,觉得这个人的身份并不难猜。 “不,不是他。”倾羽摇了摇头,记忆中夙桐那张恬淡的轮廓又从脑中浮了上来,他一个苦笑,黯然道:“这个人如今已经不在了。” 连倾羽自己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什么,这次回到播月城后,他对夙桐的记忆会越来越强烈,好似他周围整个空气里都是夙桐的气息,如同那个人真实的存在一般。 “好啦好啦。”妆衣见气氛有点不对,忙转移话题道:“咱们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我出去换衣服,倾羽你等我一等。” “出去作甚?”倾羽忽地便拉住她,一把将妆衣搂进怀里低语道:“哪也别去,就在这换。” 倾羽的语气有些许霸道。妆衣在臂弯中抬眼看他,长长的发垂落在她的肩头,他半眯着眼,表情懒散,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迷人。 “不不……”靠得太近,妆衣整张脸都给这一瞧顿红了,有些结巴道:“咱们还没、没正式洞房呢,我…我……” “这就反悔了?”倾羽在妆衣的耳朵上轻轻咬了一口:“是谁说要嫁狐随狐的……” “不是反悔。”妆衣耳根子被倾羽吹得痒痒的,以为倾羽又像那天晚上似的兽性大发想要跟她亲热,身子不由地有些瑟缩,推脱道:“这种事实在太奇怪了。” 倾羽有些无奈:“妆衣,我看不见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妆衣依然在坚持着:“我是说,万一你兴奋起来又忽然妖化变成狐狸……反正我换衣服的时候你一个大男人在边上……”妆衣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倾羽,见他表情自若没有什么异常,方才继续道:“那样我会觉得很不自在。” “噗,”倾羽轻笑出声:“那我给你变个女的?”(=口=男主你在卖萌!) “你还会变女的!?”妆衣怎么觉得自己给听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开玩笑。”倾羽似笑非笑地托起下巴,望向妆衣的脸上露出一种奸计得逞的神情:“我是公的。” 妆衣捶了他一下:“你吓死我了。” “你这丫头,明明刚才还说不觉得断袖有什么不对。”倾羽轻笑着松开拢在妆衣身上的手,起身道:“不逗你了,你就在这换吧,我出去回避。” 他走路的姿势很优雅,背板挺的直直的,掩上门转了出去。 “唔。”妆衣愣愣地点了点头,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侥幸。 …… 倾羽淡笑着走出屋外,在院中的葡萄架下坐了下来。清凉的夏风吹拂过他的青衫,合着头顶上的果藤将阳光分成斑驳的块面透射在他的膝头,他闻到风中飘来的葡萄果香,还带着青涩的酸味。 真美。他想着。 院子里有树叶相叠的窸窣的声响,一只手轻轻从背后搭上了他的肩。 “这么快……”原以为是妆衣,倾羽微笑着转过身对来人道:“丫头你没把衣服穿反了吧?” 话才说了一半,倾羽忽然便觉得哪里不对劲起来。 ——比如说,正常人换衣服不可能这么快;又比如说,妆衣不可能出了屋子什么也不说就忽然转到他身后来拍他的肩膀。 不,不对……这个人不是妆衣! “谁!”倾羽低低地吼了一句,一面还在猜测来人的身份,一面已化掌为刃攻向来人,同时将自己的身子妖化迅速向后退开了两步之远! 但凡妖族身上都一定带有妖气,可这一次他完全感觉不到对方的妖气,也就是说对方不是妖……人类?也不可能,就算他双目不便,他的耳朵也灵敏的很,不可能有陌生人靠他这么近他还一点没听出来……那么来人是谁?生魂?鬼族? “嘘!——”那人也不还击,只伸出一臂裆下倾羽的攻击,然后抬起一指放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将脑袋往里屋的方向撇了一撇道:“你要惊动她吗?” “时雨?”倾羽闻言微微皱眉,怎会是她?莫非凤羲宸已经发现了他的行踪?不过,既然时雨没有太强的杀意,他又的确不想惊动妆衣,倾羽只得先将自己的掌刃放下,但仍保持着一个很戒备的姿势,压低了声音问:“你想怎样?” ~ 第一佰九十八章 “不想怎样。(.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时雨的语气还是平平淡淡的,细听之下甚至有点虚弱,像是极累的样子。但倾羽左右也听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毕竟他和时雨总共只见过那么几次而已,因而也没有兴趣深究,只见时雨继续道:“我没有恶意。否则那天我在义庄的时候便已经出手了,而不是等到现在。” “你跟我去了义庄?”倾羽听了时雨这话,觉得有些冷汗涔涔。 果然,那边时雨点了点头,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说:“我已跟了你两天。” “你……”倾羽被时雨这话气得牙痒痒。跟了他两天,那岂不是他这两日做什么全在时雨的掌控之中?可恶,他们凭什么跟踪他?不过此事说来也的确怪自己疏忽,被人跟踪了两天竟还全然无觉。他想发作,又怕会因此惊扰到屋里的妆衣,只好咬牙切齿地问:“凤羲宸究竟想干什么?” 时雨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神下从容道:“我想你误会了,时雨此番前来全是出于时雨的个人私心,并非受尊主所使,而且你藏身此处之事,尊主也并不知情。” “也对,倘若凤羲宸当真知道我在此处,又怎会容我逍遥两日之久……”倾羽对时雨那一口一句的‘尊主’嗤之以鼻,不屑地问道:“你找我何事?” 时雨朱唇轻启,不卑不亢地迎着倾羽的眼睛道:“我来帮你。[.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帮我?”倾羽明显是不相信时雨的话,半笑着反问:“帮我什么?” 时雨也不直接回答,只淡淡叹了口气,问:“你可曾想过,有朝一日可以拿回属于你自己的东西?” 倾羽的动作滞了一滞,“你都知道什么?” “时雨在尊主身边伺候了十几年,而今又跟了你两日,历经种种耳濡目染亲眼所见,自然是对你的情况有所了解。”时雨并不看他,只身走到那葡萄架下,仰首道:“你身上的伤势太重,若不吸食大量的精魂,根本就没有办法维持人型,所以你这两日昼伏夜出,为的就是吸食这一代妖族的惊魂。” “是又如何?”倾羽挑眉,在心中默默揣测着时雨的意图。 “所幸你吸食的都是妖的精魂,妖族的生死不归天道所控,时雨亦无权过问……若你吸食的是人,时雨定不放过你。”时雨起初也不理他,只是神色自若地在院中走了两步,方才转身轻道:“出云境青丘有一处寒梦泽,为万妖秘境,传说潭水可医伤骨,疗体肤,是妖族回复妖力的不二之选。” 倾羽亦是转头看她,黯淡的眼眸里满是消讥的笑意:“青丘的寒梦泽乃我狐族圣地,倾羽再不才亦不会不知,只不过现在整个青丘的人都想将我杀之后快,你以为我还回得去么?” “回得去。”时雨肯定地上前一步,直视着倾羽一字一句道:“你之所以会被青丘的同族仇视甚至追杀,是因为有人杀死了老狐王蛮灯上神并盗走了避雷珠嫁祸于你。不过只要我帮你,你就一定回得去……因为,我是唯一一个有办法证明,避雷珠失窃之事与你无关的人。” “你知道避雷珠在哪里?”倾羽的瞳仁微微收紧,他承认时雨说的条件很吸引人,不过眼前这个人所说的……他真的可以相信么?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时雨并没有正面回答,心知自己已经让对方动摇了,她浅浅一笑,白裙穿过葡萄藤下的斑驳树荫:“时雨保证,这绝对是一个让你稳赚不赔的,交易。” “你想要我做什么?” “配合我,证明二百年前的事情与你无关,然后去寒梦泽乖乖养伤。” “就这样?”倾羽不解,这会不会也太便宜了一点? “就这样。”时雨很肯定地说。 “我不明白。”倾羽疑惑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你这么做的理由又是什么?” “时雨没有帮你,时雨只不过是在帮尊主而已。”时雨低低叹道:“扣在你身上的那些罪名一日不除,天界的人就一日不会消停……若不将你的事尽快漂白,将会有无尽的麻烦找上尊主,尊主已经为你担下了太多,而今承极天界内忧外患,是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打击了。” “怎么,凤羲宸有麻烦?”一股报复的快意蔓上倾羽的唇角,“原来像他那样冷血无情的人,竟然也有尝到业报的一天。” ――可是,好不容易才等来了这一天,为什么他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呢? “尊主或许真的不是什么好人……”时雨轻声说:“但全天下的人都可以这么说他,唯独你不可以。” 倾羽冷冷一笑:“你什么也不明白。” “什么也不明白的人是你。”时雨也懒得与他多言,她知道眼下倾羽对凤鸣的除了恨意还是恨意,她说得再多他也未必听得到进去,只能复又问道:“这个交易,你做是不做?” 倾羽不傻,在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亦不会轻易做出决定,他望着时雨的方向,淡笑道:“一入寒梦泽,五年不得出……但敢问雨刑司何以保证,在我答应你的额条件之后,你真的会帮我漂白这件事情?” “你要时雨怎么做才会相信?” 倾羽转过头,很认真地望着时雨的方向道:“告诉我,那东西在哪里?” 他的眼神闪闪,让时雨有些错觉这双眼睛好似真的在看着她一般。 狐族重信义,有恩必报,有怨必偿,如果答应了的事情,自当不会反悔。 时雨幽幽地望着葡萄架思索了一会儿,下定决心道:“避雷珠在……” 一句话尚未出口,那边里屋的门板已发出开阖的响声―― 时雨见势头有变,亦不想叫倾羽为难,于是匆忙丢下一句:“我还会来找你的。”便化作一团云雾扬长而去。 倾羽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时思绪竟是千丝万缕的麻乱。若时雨所说属实,那么他一定要查出避雷珠当年到底是被谁所窃……又是谁在暗中移花接木,将这样子虚乌有的罪名推到他的头上! 那一头,妆衣已经换好了衣服推门而出。 --------------------------------------------让这二缺作者叨两句-------------------------------------------- 艾玛我自己写的都纠结,男主这个熊孩子为毛还在恨凤凤……对了,亲们有登陆的话求帮忙小蚕每天去作者页【打酱油】,鲜花榜和脚印榜反正我这成绩是没戏了,酱油榜在前十以内岌岌可危……总之求亲们帮助,万谢!(啵)~ 第一佰九十九章 “倾羽,你在跟谁说话?”妆衣走出屋子左右张望了一下,院子里除了倾羽并没有其他人,不过方才她在屋里好像隐约听到这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莫非是她的错觉? “丫头你说的是谁?”倾羽淡然道:“这里只有我一个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喔,那大约是我听错了吧。”妆衣挠了挠脑袋,暗想大概是酒劲太重自己还没有清醒。 “换好了?”他走到她面前,温言问道:“大小可还合身?” “嗯,挺正好的。”妆衣随口撒了个小谎,那衣服裙摆太长,她垫着脚都能踩着,还有胸前的交襟也太大,也不知倾羽拜托的那位博古轩老板娘是个什么身段……话末,妆衣又觉得心坎里有些堵,鼻子里也忽然变得酸呼呼的。 “一定很好看。”倾羽浑然不觉道。 妆衣却正巧被这句话击中软肋,直接让眼里的一颗泪珠子给滚了出来。 “不好看,一点都不好看。”她别扭道。 “怎么哭了?”妆衣只一开腔便叫倾羽听出了端倪。 “我……”妆衣啜了一口,调转话题道:“我在逃难的时候都把头发给剪了。” 维京与安川战乱不休,之前妆衣逃难至此,为了掩人耳目在驿馆中削短了满头青丝,这些日子一直穿着男装也已渐渐习惯;今日忽地换回女孩打扮,才发现原来这头半长不短的中发竟是如此不搭……想到这里,妆衣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不及肩长的头发,忽然有点失落。 留了那么久,怪可惜的。 “就为这个不开心?”倾羽淡笑着将身子往果架下的凉椅后面一挪,对妆衣道:“过来。” 妆衣乖乖走过去坐下,脑子里有些不明所以,但转念一想便又豁然开朗道:“倾羽,你是不是能施法把我头发变长?” 倾羽觉得有些好笑:“我是妖不是神仙,而且我觉得这种事神仙也不见得就能做到。” 妆衣愣头愣脑地回头望了倾羽一眼:“那你要我坐这干嘛?” “别动。”倾羽半垂着眼眸,轻斥了一声后又轻轻把她的脑袋给扳了回去:“一会你就知道了。” 倾羽挽起了妆衣的头发,动作温柔而又优雅,妆衣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她的发间穿来穿去,不知在捣鼓些什么。过了一炷香左右,妆衣听见身后的倾羽吁了一口气,淡淡地说了一句:“好了。” 他刚才是在……帮她梳头?妆衣狐疑地看了倾羽一眼,心里暗想着也不知自己的头发被弄成了什么模样。 妆衣知道倾羽的头发从来都是他自己梳理,不过却是那种极简单的发式。当下东陆的男子多数喜欢将头发束成四方髻,而倾羽总是将头发披在肩背上,只在脑后简单地用淡青色的丝缎束成一撮二指宽的发辫,其余则是全散的,颇有几分夷狄的浪荡味道,好在他模样长得好,就算打扮地再怎么随便,也能诠释得出那股与生俱来风华。 ……不像她,只剪了个头发就不像个丫头了。 妆衣有点小小的嫉妒:“我进屋去找镜子。” “不用进屋了。”倾羽从递给妆衣一块铜黄色的小东西:“丫头你上次落了一块在外边。” “唉?我都不记得了。”妆衣接过那面镜子,随手往眼前一晃。 那是一个双螺髻,因为妆衣的头发不够长,倾羽并没有替她全部挽上去,螺顶还抽出两缕垂髫,模样虽短但不失新奇,看着倒也很是精神。 “好棒!~~~”妆衣拿着镜子左看右看,激动了半天给憋出了这么一句。 “还像男孩子么?”倾羽问。 “不像了不像了。”妆衣明显很喜欢自己的新发型,“没想到倾羽你的手艺这么棒,平时看你的头发人家还以为……嘿嘿。”妆衣干笑了两声:“不说也罢。” 倾羽用指绕起垂在胸前的一缕发,淡笑道:“以为什么?丫头你但说无妨的。” “以为是你……呵呵,呵。”妆衣只好继续傻笑,她的意思倾羽很明白,她以为他眼睛看不见所以只会梳那种最简单的。 “小看我。”倾羽阴着脸抿了抿嘴。 “嘿嘿。”反正也知道倾羽不会真的生她的气,妆衣撒了个娇,凑在他耳边道:“你在这等我一会儿啊。” 见妆衣忽然从他怀里退开,倾羽有些迷茫地往前小迈了一步:“丫头你去哪?” 葡萄架那头妆衣俏皮的声音传来:“去做炖鸡回报你吖。” …… 是夜,倾羽给妆衣施种了眠咒,独自前往城郊寻猎。 正如时雨所说,他的伤势太重,必须要靠吸食大量的精魂才能维持的住现在的人型,若是这伤势扩大将他的灵元耗尽,他就只有变回狐狸的样子……当然,他若是在变回原形之后还能保住小命不死的话,再修炼上个十年八载的,也不是没可能在将来某一天还能找到机会能变回来,只是时光易蹉跎,他能等,妆衣也不能等。 他没的选择。 …… 城西松木林―― 密林丛中,一个黑影一路狂奔,提气向着林子的深处奔去。 那黑影颇瘦,穿着一身暗色的织锦袍子,大摆振袖,只在一佰下方露出两条赤腿,乍一看似乎是个高挑的女子;但若是靠近细看,此人又骨架宽大,喉骨分明,分明是副男子的皮相。他步履轻飘,明显已是受伤之相,林子愈深,枝丛愈密,那黑影的速度便也愈快。而在黑影身后,另一道淡青色的影子亦是脚步急急,追逐着黑影飞纵的步伐,向密林中急速奔赶。 倾羽追着那黑影的脚步声直至一处岔路,眼见得就要追上猎物,忽地只见那黑影身形一闪,窜入树丛后边没了踪影。 还是被那猫妖逃掉了么?倾羽有些惆怅地停下来在林子里转了两圈,并没有发现猫妖的足迹……他若再找不到食物的话,这人形他是真的快要维持不住了。 倾羽想得很入神,林子很静,没有一丝风。 他甚至来不及发觉黑暗之中,一双静默的瞳眸正悄悄注视着他。 (不多说了,求踩脚印) ~ 第二百章 正在倾羽想得出神的时候,密林中幽幽地飘起一阵笛声,向着倾羽的方向蜂拥而至。尚不由得倾羽反应,笛声已经一分为众,从多个方向将倾羽给包围了起来。 但凡世间的‘音’,都可以在适当的时候结为‘阵’,以音谱网,化阵结印。从声音上判断,这个阵中大约有十二个人,那笛子的音律委婉轮转,吹得极是空灵美妙。倾羽闻见空气中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迷迭花香,在笛音中弥散开来,其间有男子戏谑的调笑,唇齿张合间满满的都是不屑。 十二地支主阴,这里地处城西,乃酉兑之卦,酉:就也,指时机已到万物成熟。此时子时已过、丑时未至,正是猫妖最活跃之时……倾羽暗叫一声不妙,想必自己现下已中了猫妖的埋伏,掉进这群野猫的妖堆里了! “父上,您可要为孩儿做主。”一个献媚似的声音在人群里说道,倾羽听出说话的人就在自己正是自己方才追逐的猫妖,此刻那猫妖正依偎在一个通身灰白的蓝眸男子怀里,一副搔首弄姿、让人受不了的娇羞模样。 这个蓝眸男子自然是这群猫妖的首领无误。 “哟,还是条九尾,真是稀奇的种类。”或许看出倾羽身上有伤,那蓝眸男子倒一点也不害怕对方是强妖的样子,轻摇羽扇打量着倾羽向前走了两步,用一种奇怪的语气问道:“就是你这骚狐狸打伤了吾的孩儿?” 倾羽心知寡不敌众,正努力凭耳力判断着这群猫妖的突破口,对这猫妖的问题压根不予回答,权当是默认。 “父上,就是他!”蓝眸男子身后那小猫妖又迫不及待地补上一句。 “吾儿莫急。”蓝眸男子回身将一根手指竖在嘴边示意那小妖安静,又转过头看着倾羽问道:“你的血统不错,为何不去食人精魂,反要与吾等一般猎食同族?” 他不解,它们猫妖是在妖谱里排不上名的小妖,因此只能靠捕猎一些鼠精或鸟雀为生;可对方是九尾,就算受了伤也依然是强妖,随随便便去城里找个阳气鼎盛的人类精魂的味道都比他们好,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倾羽依旧不答,揣着衣袖向后小退了两步。四周猫妖的笛声让他的辨位有些混乱,他在尽力找寻一个突破口。 “吾很好奇你的理由。”莹蓝色的猫眼凑近倾羽,半眯着在他的身上左右打量了几圈,见对方迟迟没有回答的意思,那猫妖方才阴枭地抬起一臂。 那只手臂不偏不倚,妥妥地悬在倾羽面门前一尺的地方摊成掌状,停了下来。 猫妖施念起了咒文,蓝眸轻阖――传感秘术?读心。 倾羽心里自然有些不愿意,微挣了一下,但忌于自己此时的处境,也没有做出太大的反抗,身子微微往右边偏了一偏。 突破口……大约就在这个方向。 “你猎食大量妖界同族,就只是为了维持人形和一个小丫头相好?”须臾之后,那猫妖有些不可置信地挣开眼睛,道:“做妖有何不好?我们妖族集天地灵气所生,可长生不老,亦不死,地位远高于什么也不会的人族之上!而你……”那猫妖顿了一顿,又道:“你舍着自己这幅漂亮皮囊不用,道把自己打扮成人的样子,为此还要长期猎食妖界同族……” 说这些话的时候,那猫妖蓝眸微紧,连连摇头,明显是忍着怒火对倾羽猎杀妖族的动机有极大的不满。 “父上,何须多言?依孩儿看我们杀了他便是!”一旁的小猫妖又再次起哄道。 “吾原本念他修行不易想饶他一命,不过看他这等理由却实实气人……也罢,落在为父手上的人,还从来没有逃出去的道理……孩儿你看,虽然狐狸肉是骚了点,不过九尾这个品种还是很少有机会吃到的。” 背后那小猫妖果然激动道:“孩儿愿意一试!” “哦?”倾羽觉得有些好笑,就算情势对他而言有些力所不敌,他又岂是轻轻松松就会被这些猫妖吃掉的?未免也太小瞧他了……倾羽说话间脚尖已然微微向右挪动了朝向:“想要吃我,那也得看看你们有没这个本事。” 方才这群猫妖将他围住的时候,当属右边的笛声最浮,他在魔天音修习音律那么久,自然明白音调越浮吹奏人功力越弱这个道理。今夜算他倒霉,一场恶战已是在所难免,但他若是要逃,要必然首选那个方向无疑! “哈哈哈――”那蓝眸猫妖显然被倾羽激起心中怒意,摇着羽扇仰首一嗤,大笑道:“我有没有这个本事,试试看不就知道了吗?” 说着,那猫妖已然内力上抬,将一股烟灰色邪雾从掌中推至手中的摇扇之上;而就在同一时间,早已有心里准备倾羽也已足下运气,鞋尖一点将自己用内力向着右边的空门送了出去! 转眼之间,倾羽已是退开五步,在他躲开猫妖那一记攻击的同时,右边那个吹笛的猫妖竟不知在何时被细丝割开了脖颈,还来不及防御便悄然倒下。倾羽一面急退,一面挥动大袖,自手中连飞出数根绣丝般细的琴弦,向着西北、正南、东南三个方向的吹笛猫妖径直击去!―― “以为这样就逃得掉么?”那蓝眸猫妖在月色下阴阴一笑:“真是天真啊……” 猫妖嘴里说着,手中已是羽扇翻转,抡起腕花便是新一轮的招式对着倾羽打出。倾羽只感到周遭袭来一股寒意,下意识地衣袂一闪迅速躲开,哪知那猫妖身手极快,带倾羽再一回身,那猫妖的气息已从几丈远外的地方追至了他的身侧! ――不好!倾羽心中暗骇,却又不知改如何是好,此处地形虽为平坦却树木繁茂,这些猫妖夜视能力极强,对上他这个目不能视的瞎子,根本就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不过,他既然身为九尾,也应该拿出九尾该有的气数,怎可如此轻易便让这些猫妖看扁?~ 第二佰零一章 倾羽一面想着,一面纵气直跃向起,而在他双腿离地的同时,倾羽大袖翻舞,一个空翻又从袖中‘嗖嗖嗖’地打出十来发琴弦――那琴弦犹如被蜂鸟衔住一般,灵动地向四方扩散!刹时间,一方树林中妖力乱涌,倾羽的身体泛起一层白光,猫妖的攻击激燃了他潜在的斗志,战意提升,血流加速,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的周遭那些猫妖灵力的波动,他不想死在这里,亦不能死在这里――唯有全力强拼!他只能如此!必须如此! “愚蠢!”那猫妖回紧紧看着倾羽,蓝色的眸子在月色下泛着一层冰凉的寒意。他原以为倾羽想要借着自己属下笛音较弱的空门夺路逃走,却不知倾羽会忽然改变主意,直接正面迎攻自己。在他看来这一切自然是好笑的,不过也有那么一点出乎意料,比如对方在自己重伤、并且陷入自己布下的笛阵后还能爆发出这么大的力量,都令他始料未及。 趁着猫妖吃惊的空挡,倾羽两手聚气,用意念在空气中化乌为有――但见他的两手之间凝出许多星星点点的荧光,起初是朦胧透明的,后来便越来越亮,最后随着倾羽双臂一张,荧光散去,那把通体透明的冰魄十二弦竟已安安静静地躺在了倾羽的怀中! “冰魄十二弦?”那蓝眼睛猫妖想必也是修行了有些年头,多少还算得上识货,只一眼便认出了冰魄十二弦,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起来。 冰魄十二弦可是当时魔天音凤宗主座下亲传弟子才有之物……这狐妖到底是谁?为何会有此物? 一旁的小猫妖却不明所以,上前一步,问:“父上,什么冰魄十二弦?不就是一把破琴吗?” 蓝眸猫妖还来不及回答,只见这头倾羽嘴角清浅一笑,单臂抱起那张冰魄十二弦就是抚弦一振!但听铮然一声,一股无形的音波已从琴弦上流矢一般地射出! “快闪开!”蓝眸猫妖惊得大喊了一声,拉着身旁不明所以的小猫妖便是连退后三步,倾羽那一发音刃这才打在了二人先前站的那处空地上,灼下深深的凹痕。 “这是……”小猫妖没想到倾羽会爆发出这么强劲的力量,吓得有些惊魂未定。“父……父上?” “闭嘴!”蓝眸猫妖不耐烦地打断了小猫妖的话,倾羽的琴弦一发连着一发像他这边打来,他只顾迎敌,压根没空去理会! 看来,不管对方是谁,他今夜既然碰上冰魄十二弦,便是免不了一场恶斗! 阵中,笛声的音律愈吹越紧,有几个方向的猫妖已在混乱的打斗中被倾羽的弦音所伤――但他们越是受伤,手中的笛子便握得越紧!登时,那区区几见方大的小树林就如同布下一层无形的大罩,与周遭的树林隔绝开来! 又是一波攻势下来,那小猫妖见父亲略陷险状,急道:“父上小心!” “不争气的东西!给为父一边呆着去!”蓝眼睛猫妖烦躁地吼了一句,手中已是转动羽扇,一掌打在了小猫妖的肩上!小猫妖低低叫了一声,整个人就顺着那一掌的掌风给打飞出了众猫妖圈成的笛音大罩,直接甩到了外围的空地上! ――殊不知,这看似野蛮的奋力一掌,虽预示着蓝眸猫妖的急躁与不耐,却也是一个父亲能给的、最周全的保护。 那猫妖急扇乱挥,一连串的攻击便如同雨丝一般,密密麻麻地飞射而出!倾羽亦是不敢松懈,他指尖轻撩,拨琴的同时身体旋转而起,只见衣袂翻动,倾羽左右躲着那攻势的同时,接连拨琴发出了数十招攻势!小小的一块林地上不一会儿便有如织就了一张弦网――琴弦天罗地布地从倾羽的衣袖中抽出,把那些自他手中飞出的舞动的琴弦幻化做了一道道白色光影,招招逼着那猫妖的退路,直取敌人的头颅而去! 猫妖咬着牙嘶吼了一声,脚下一跃便跳上身旁的一棵大树,其动作快如飞电;那树枝摇了一摇,随着猫妖的重量震落下两片卷叶。这风吹草动让倾羽听在耳里,使他很快便辨认出猫妖的位子,于是又发起了第二轮攻击! 二人就这样招来式去的,在笛阵中一连过上了数百个回合,但见那一处的密林中两股妖气争锋相对,居然谁也没讨到什么便宜。一会儿的功夫下来,那猫妖与倾羽都有些体力不济,不过那猫妖毕竟占着天时地利,几百回合的大战之后除了额上略有虚汗之外也不见有其它不适之处;这头倾羽却是不同,他原本身上就带着伤,还是在这等对他一点利处都没有的战场中……经此一役,更是牵动发肤,半身的衣衫都给血染透了。 见倾羽体力不支,那猫妖终于阴阴地笑了起来,一双蓝色的眼眸在月色下分外魅惑:看来这场战斗的胜利,终归还是属于他的! 这九尾狐虽然看上去年龄不大,不过强妖的灵元可以助他提升好几百年的修为,再说还有一把当年魔天音失踪许久的冰魄十二弦,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待他把这东西占过来…… 今夜这一战,到底不亏。 如此想着,猫妖心中澎湃,战意也愈发激燃;扇子一连扫出三十余下,竟是杀招急袭而出,招招都意在将倾羽逼入绝境。 倾羽心有诧异,他原想找个功力较弱的猫妖为目标硬闯出去,不想这阵法移形万变,竟然也已轻而易举地化解他的弦术。不论他此刻攻下的是哪个方向,这个方位边上的猫妖很快便会围剿过来;而当他应敌之时,原本已经攻下的方位又会由其它方位的猫妖替补上,先前受伤的猫妖就会被换位到离他较远的一头。 如此一来,阵中的笛声此消彼涨,不管他在应战阵法的哪一面,另一头就是一个周而复始的修补过程,兜兜转转战斗了半天,也不过是令笛音大罩的防护微微消磨得稍稍弱了一点,却并没有造成何许实质性的创害。~ 第二佰零二章 眼见倾羽越战越乏,蓝眸猫妖的脸上渐渐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神情。他自认时机成熟,反手收拢旋舞中的羽扇,一个侧翻掠近倾羽的身侧,一臂挥出便是对着倾羽肋下的空门,将尖指狠狠地插了进去! ——利爪,直接穿透了倾羽的身体! “还不够。”猫妖对着斜上方的天空缓缓抬起那只手臂,竟是将倾羽整个人给叉了起来! “呃——!”倾羽的身子颤了一颤。 猫妖歪着头,任由倾羽的血一点一点顺着他的胳膊蜿蜒流下,染红他的半臂衣襟,他轻轻伸出舌尖在臂膀上舔了一下,荧蓝色的眼眸里倒影着疯狂的兴奋:“你的身体里,就只有这么点点血么?”他说着,把手臂凭空一转,硬生生又在倾羽的创口上拧了一圈。 倾羽攥紧拳咬着牙冷冷地抬头‘看’了猫妖一眼,忍着痛一言不发。 “为何不挣扎?”那猫妖又将手臂转了一转,对倾羽的反应似乎有些失望道:“这又是一幅什么表情?” 倾羽并不说话,若他还是当年那只不谙世事的小狐狸,受到这等折磨或许真会闹腾一番,可而今他早已习惯了命运的跌宕,空洞的眼眸里也终归只剩下漠然。 “无趣。”猫妖扫了兴,用空着的那只手臂抬起了羽扇,准备给倾羽来个痛快。 倾羽绝望地闭上眼睛。 有点不甘心…… 这是,要死掉了么? “父上住手!!!”羽扇正要落下,忽然,那蓝眸猫妖听见方才被自己扔出阵外的小猫妖不知何时又跑回道他的背后,并且极短地喝止了一声! 猫妖玩得正享受,这么突兀地被打断多少有些不耐,他闻声徐徐转身,正准备好好责问一番,哪知身子才转了一半,胸腔中的一口气就险些没有被自己所看到的吓堵—— 林子里不知何时已是寒雾乍起。 一片迷茫中,他看到几丈外的浓雾中踏出一个人影—— 这是一个有着微微卷曲的长发、外形极俊美的紫袍男子。 紫袍男子半垂着眼脸,淡有愁容眉宇间散发者一股霸者凌云的气度。他一出现,整个树林的空气都仿佛慢了十倍一般,霎时聚满了铺天盖地的压迫感,沉如深海,静若潜渊! 地上有两具猫妖的尸体,原本无懈可击的笛阵不知是什么时候已被紫衣人打出了一个缺口……其余布阵的猫妖则是被紫衣人的威力所震慑,纷纷往两侧给他退让出一条道路来。 诚然,最让蓝眸猫妖惊恐的是,此刻,这个紫衣人就像拎小鸡似的,掐着他那不争气的儿子的脖颈,以一种不疾不徐的脚步,踏碎浓雾,朝着他所站立的地方向前缓行! 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这个紫衣人身上有一种沉稳内敛却又无法收放的帝王气场!这种气场相当强大,且眼下正在这片不宽广的林子里飞速扩散,以至于整片树林都已经笼罩在了了紫衣人的控制领域之中! 甚至连他前一刻还自由无束的身子这会儿都已经被这气场死死地控住,令他浑身打颤,动弹不得。 “父上,救……救我!”小猫妖亦是被紫衣人的气场所控,哆哆嗦嗦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挤出一句呼救,却也喊得怪腔怪调,并不完整。 “小妖潮耳,不知尊驾途径此地,有失远迎。”那名为潮耳的蓝眸猫妖是个典型欺软怕硬的主,他一眼便看明白自己不是紫衣人的对手,于是单手持扇轻搭于胸前俯身鞠首道:“尊驾光临小地有何需求,小妖都当为尊驾全力而为,还请尊驾先放了犬子。” 紫衣人自然是对潮耳的这点小算盘心知肚明,倒也不去说破,只淡淡扫了晁耳一眼,就将目光移到了他手中的倾羽身上。 倾羽亦是早就听到了紫衣人的脚步声,虚弱地抬起什么也看不见的眼,茫然地向着紫衣人的方向望了一望。 四目相对,一个迷惘,一个惊痛,犹如已隔着千百个春秋的更替,星河浩瀚烟波渺。紫衣人从来没有想过,再相见时,竟然会是这样的场景……他觉得有些嘲讽,这是二百年后第一次,倾羽没有用仇恨的眼神看他。 当然,那倔强的孩子现在并不知道来的人是他,若是知道的话,也不见然还能平静如此。 他有一点点贪恋现在这样的感觉,两个人都可以抛开仇恨和身份的束缚,不冷嘲热讽,不恶言相向,只是安安静静地,对望着。 这个紫袍男子自然就是凤鸣。 潮耳不知这二人的关系,被凤鸣弄得有些云里雾里。见凤鸣掐着自己儿子的脖子迟迟不放,忍不住又急道:“请尊驾放过犬子!” 凤鸣回过神,深呼吸了一口又恢复了那副目空一切的倨傲神情。 他伸出一指指了指倾羽,又将指腹朝上微微弯曲了两下,比划出一个‘过来’的手势—— 整个过程凤鸣都没有说一句话,他害怕倾羽会辨认出他的声音,更害怕打破这份师徒间难得的平静。 原来紫衣人是想要这只狐妖?也难怪,像九尾这种强妖的灵元对妖族修炼确实是会有很大帮助,何况九尾在东陆并不常见,据说五百年才诞生一只,即便见到了也不一定降服的了,何况是这种已经被打到无力还手的,根本是送上门的便宜…… 潮耳很快会意,忙将手臂从倾羽的身体里抽离了出来,倾羽吃痛微微弓了下身子,接着便感到后背生生挨了一掌,居然是潮耳将他推向了这个来路不明的‘尊驾’! 倾羽被掌风所控,顶着腹腔处的灼痛有气无力地向前踉跄了两步,脚下还没有站稳,就被凤鸣宽大的臂弯稳稳接住。 没来由地,倾羽心中生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安全感。这感觉有点熟悉,具体曾在什么地方遇见过却又说不上来,也许是在他还很小的时候。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倾羽相信,自己已经脱险了。 长时间没有进食妖族的灵元,倾羽能将伤躯强撑至现在已是不易,而今险中求生,又被潮耳放掉那么多血……倾羽顶着最后的力气,对着来人牵强地笑笑,浑身一软便昏了过去。 ----------------------------------------------------作者好像哪里不对---------------------------------------------------- 虽然设定上这就是一对暧昧的师徒,可是……可是……可是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我感觉我在写耽美啊!?╮(╯_╰)╭~ 第二佰零三章 再见挚友(一) 阳光但着柔和的氲,穿透树木的枝丫打在人的身上,明晃晃的。 倾羽在碎石子拼成的盘山坡小路上缓步前进,斑驳的树影落在他的身上,洒下一份亦幻亦真的迷离。他当然认得这个地方,这里是播月山的魔天音总坛,这条路的两旁有许多不知名的花草,多数都是夙桐和漓渊一起种下的,而路的尽头则是师弟们修炼的道场。 浓浓的绿意的迷醉了倾羽的眼,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往何方……他隐约记得自己被猫妖打伤了,而且伤得很重,只是不知为何忽然就到了这个地方? 还有―― 倾羽伸出手掌在自己的眼前仔细端详了一番,他的瞳眸里映出一只很好看的手,骨节微显,五指修长。没见有什么端倪,倾羽又翻过手背的那面在自己的面前晃了一晃……他觉得有点奇怪,但整个人又是一种迷迷糊糊的混沌状态。他明明记得自己的眼睛好像被什么不好的东西给毒瞎了,很痛的,那是一种灼烧与腐蚀的感觉,当时流了很多血,可为什么他又忽然能看见东西了? 正想着,就见前面的小路旁,远远地有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 那人蹲在地上,正专心致志地修剪着一株蝴蝶兰盆景,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的平凡、优雅而安静,他身上穿着一件水蓝色的素布长衣,外披搭烟灰色的罩衫,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倾羽的到来。 倾羽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那个背对着自己的人竟是……夙桐? 曾以为再遇时必当是黄泉之下生死无话,也曾在执念里构想了千百次不同的可能,哪知再见时却是这样的情景。 可是,那个人怎么会是他呢?倾羽记得夙桐好像已经……不在了? 不,不对!倾羽用力地摇了摇头,一定又是自己在狐思乱想,夙桐怎么可能死了?他现在明明就好好地蹲在那里啊! 倾羽犹豫了片刻,还是不确定地上前一步,有些颤声地问道:“……夙桐?” 那人似乎已经等了他很久很久一般,在听见他的声音之后,放下手中的盆花站起身转过头往这边望了过来。 倾羽的眼脸有点微湿,真的是夙桐!竟然真的是他!他一点都没有变,还是他记忆中的模样……清亮命澈的眼眸,淡淡从容的表情,仿佛永远也不会生气的温顺眉目,还有那温暖的、可以包容一切的胸怀与气度。 他还看得见,凤鸣也没有杀死夙桐,魔天音依然是魔宗最强大的教派……原来之前所经历那些,都不过是一场幻梦……什么都没有变,这里的一切依旧还是他初到魔宗时候的样子。 “你……”倾羽顿住了脚,踟蹰地站在了那里。这一切都太过美好,美好得使他根本就无法分清,眼前所见的究竟是真实存在,还是只是他过于思念而产生的幻觉? “小羽,我在。”夙桐温言应了一声,轻念着他的名字,淡淡地微笑着:“好久不见了。” “真的……是你?”倾羽又惊又喜,几乎要激动得落泪!分开了这么长的日子,他原本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夙桐说,可这真正见到了,才发现自己竟笨拙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倾羽无奈,只能将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道:“夙桐,真的是你么?” “是我啊。小羽,是我。”夙桐很肯定地确认了一遍,然后起身走近倾羽,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抬起头对他,一脸无邪地浅笑道:“小羽,你这是怎么了?你不开心么?……你,不是一直都想能再见到我的吗?” 倾羽心里有个理智的声音正告诫他,这是假的是假的是假的!!! 但他还是无法自拔地想要去牵夙桐的手,他想告诉他,他不在的这二百多年里,他真的很想念他――夙桐,他最要好的挚友! 然而,就在倾羽想要搭夙桐肩膀的时候……他的手,竟然穿过了夙桐的身体! 夙桐被他吓得悠悠荡荡地往后退了一步,倾羽这才注意到他的脚下,根本没有影子。 “小羽,别。”夙桐面带愁容,他喊住他的名字,仿佛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又尴尬地止住了口。 倾羽不相信,再度上前试了一次。 不想这一次的结果更够呛,夙桐不过幽幽一个转身――他,竟然直接和夙桐穿体而过! “小羽,对不起……”夙桐用一种忧伤的眼神看着他,声音低柔:“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不,你在的!你就在我的面前!”倾羽朝夙桐喊道,其实他自己心里边也明白得很,只不过就是没法接受。若是一直不见也便罢了……可偏偏他期待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等来和夙桐再逢的这一刻,他却残忍地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个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再见的人――已经死了! “人固有一死,妖亦是同。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小羽你不用难过,更不要去怨恨谁……”夙桐上前替他理了理衣领,神色平常道:“只要小羽你还活着,我就与你一起活着……”夙桐说着已帮倾羽整理好衣领,指了指他的胸口道:“活在你这里。” 倾羽不答,极力咬着牙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而且,小羽的心里已经有了那个令你放不下的人。”夙桐笑笑,又道:“所以还请小羽你带上我的那一份,好好地,活下去。” “鬼才相信这种话!我一点也不想替你活着……”倾羽别过头去,有些气恼地降低了音调,道:“我只想你与我一起活在这世间。” “傻瓜。”夙桐心中感慨,垂着眼睫兀自笑了笑:“你要相信,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夙桐……”他还想问点什么。 “小羽,你该回去了。”夙桐打断他,用细而虚无的手指抵在他唇上,凄然道:“你今日之所以能见到我,已是九死一生的大危之相……此地戾气太重,你若再多做停留,只怕就是你陪我游荡于紫陌之外了。” “戾气太重?”倾羽不解道:“这是哪里?难道不是播月山吗?” “播月山早就在两百年前被中原剑会的人铲平了。”夙桐摇了摇头,黯然道:“此处乃三界之外,虚空冥府。” --------------------------------------------人生无奈处处捉鸡-------------------------------------------- 父老乡亲读者大人们,看在今个儿小羽记忆力的神秘人夙桐第一次正式出现,而且这么多戏份的份儿上,给点花花给点评呗?~ 第二佰零四章 再见挚友(二) “夙桐,我不管什么是虚空冥府,你是人是鬼也不重要。(.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倾羽望着他,很肯定地说:“让我带你出去!” “我根本不在这里,小羽你如何带我出去?”夙桐淡淡地笑了笑,又道:“小羽,你在虚空冥府看到的一切其实都不是真实存在的,包括这座魔天音总坛,也包括我。” “夙桐,我不明白。”倾羽略眯了眼:“你正在与我说话,这绝对不是凭我一己之力可以想象出来的。你告诉我,如果一切都不存在,那么我是什么?为什么又能得见你的音容?” “你就是你,但我已经不是我了。”夙桐有些痛苦地背过身去,闭上眼不再看他:“虚空冥府不过是消亡的东西残留袭来的精神意识,这些东西会通过生者的执念一直滞留在虚空冥府,不过时间非常短暂,若有一天没人再记得我们,我们便会彻底消失……” 说到这里,夙桐又睁开眼释然地回头看了看倾羽:“小羽,谢谢你一直都记得我。” “傻话!我怎么可能会忘记你。”倾羽轻斥道,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的山路,忽然问:“当年中原剑会集结各路高手大举围剿魔天音,死伤惨重……我也依然记得漓渊和其它几位师弟,可这里为何只有你一个人?” 夙桐的眼眸黯了一黯,仿佛心中最不愿触及之事被提起,深吸一口气道:“小羽你忘了,魔天音和圣天音分裂之后就只收妖族弟子,而妖死了以后……是会灰飞湮灭的。” 倾羽想了想,夙桐说的不错,凤鸣为了保证魔天音弟子的优良天赋,早在和圣天音分裂了之后就已经拒收人族弟子。妖族生命冗长,死后不得入轮回,只有灰飞湮灭……想到这里,倾羽忽然抬头问:“可是夙桐你又为什么……?” “小羽,什么也不要问,等时机到了,你就会明白一切。”夙桐说着长袖一甩,猛地退到了距倾羽两丈远的地界之外,“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不要憎恨师父。” “等一等!”倾羽有些急了,夙桐这个没有脾气的笨蛋,凤鸣杀了他,他居然还让他不要恨他? “小羽,你该回去了。”夙桐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他笑得依然温和,让人如沐春风:“请相信我一直与你同在。” …… “不许走!――”倾羽睁张开双眼猛地坐起,额上已是大汗涔涔!眼前所见依然是一片虚无,根本没有什么播月山,更没有挚友夙桐。但方才的梦居然那般真实,好似真的发生过一般,令他现在还依然心跳不休。 ……方才的那些真的只是梦境吗?还是在冥冥之中,他的魂魄真的已经脱离了他的身体,梦回到播月山与夙桐相见? 由于起身的动作幅度太大,倾羽的伤口被他扯的又是一阵剧痛,他捂着伤处咳了一口血,开始推测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 身下躺着的是一块草垛,虽然铺了很厚一层,但他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地面传来的凉意。远处有风过绿枝的沙沙作响,应该还在野外没错,再近一点的地方是火星子在干柴上跳动的噼啪声,头顶偶有凝露滴落那种空洞的回响。 这个地方是个山洞,倾羽确信他的耳朵错不了。 等一下,在他身旁大约七八尺外的地方,还有一个沉稳内敛的呼吸声! 山洞里还有其他人? 他摸了一下腹部的伤口,虽然还在渗血,但明显已经有人帮他包扎过。他记得在昏迷之前,猫妖潮耳把他推向了一个不明身份的家伙,在这方圆百尺之内,倾羽也没有听出有除开一些小昆虫之外的活物,那么救了他、并帮他包扎伤口的人,应该就是山洞里的这位无疑。 倾羽正想着要怎么开口问个究竟,那个人刚好发现他已醒来,移步往他这边走了过来。 “是你救了我?”倾羽吃力地张口问了一句,他的身体此刻很虚弱,声音小的如同耳语一般。 那人并没有回答他,只是蹲下身扶着他躺了下来。 “请问,我们以前认识吗?”倾羽以为是对方没有听见自己的话,复又稍稍提高了音量问了一遍。 老实说,倾羽觉得这件事很是奇怪……这个人是谁?为何潮耳看到他会摆出那般毕恭毕敬的模样?这个人又为何要救他?自从魔天音落寞之后,他在播月城根本就没有故人可言……潮耳会害怕这个人,这个人自然也是妖,而且修为在潮耳之上。但像他这种落魄的九尾,不管是什么妖吸了他的灵元都会功力大增,可是这个人没有……莫非对方是魔宗的人?受残风噬影的指派而来? 那人依旧没有回答他,在扶倾羽躺好之后,自顾自地走远了,好像去取什么东西。倾羽还想继续追问,跟着就感到唇边一凉,有什么苦不拉几的液体灌进了他的嘴里。 “咳咳,咳。”毕竟是躺着进水,倾羽被呛得一连咳了好几下,他身子弓得厉害,牵得伤口都疼了。这个人居然在给他喂药?倾羽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常识?他难道不知道妖族受了这种重伤只能靠吸食人或妖的灵元来修补,药是一点用都没有的吗? 那个人见倾羽咳得厉害,亦是伸手帮他在后背拍着顺了一顺。过了一会儿,等倾羽不咳了,又将冷冰冰的药勺送到了他的嘴边。 对方似乎很有耐心,只是这一次,那个人并没有扶倾羽躺下。 不知道是不是怕他会再呛到。 倾羽赶紧抿了嘴把头转向一边,强支着地想要坐起来,对身旁那人道:“咳咳,谢谢你救了我……但我的伤,不、不用这个。” 那个人似乎犹豫了一下,凑过来扶着倾羽的肩,伸出一指在他后背写道: “不要乱动,只是止疼的。” 倾羽愣了片刻,起初并没有那么快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后才有些讶异才转过脸问那人道:“你不能说话吗?” 那人想了一想,书道:“是。” ---------------------------------------------人生无奈处处捉鸡--------------------------------------------- 矮油,都说了人家是挚友!挚友!怎么yy一下又成了耽美||||夙桐这孩纸写的我好虐……求收藏求书评求打酱油,亲们给点动力呃!~ 第二佰零五章 洞口的刮来风吹得火堆忽明忽暗,将洞中两个人的影子投在石壁上,火光窜动,两人的影子便如同狰狞的猛兽一般,在昏黑中被拉的老长老长。 “为什么救我?”倾羽打破沉寂:“你是谁?” 也不只是为何,在倾羽问完这个问题之后,两个人忽然都沉默了下来。山洞里有点安静,只有火苗跳动的声音。 “咳咳,你……为何不回答我?”倾羽继续追问,他有一肚子的问题想不明白,“我们……咳咳,咳咳咳……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连倾羽自己都觉得他今晚话特别多。 凤鸣有几分心虚,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其实他之前早就猜到倾羽转醒后一定会问这个问题,可是真当被问起来的时候,依然是不敢将自己的身份说出口……他是那样恨他,如果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如何还能老老实实在这里让他给他治伤? “不,我们从未见过。”凤鸣狠了狠心,拉过倾羽的手在他的掌心上写道。 “咳咳,是么?”倾羽自嘲一笑,又剧烈地咳了起来:“这么说来……咳咳,你仅仅是……咳咳咳,出于好意?”其实他一直不太相信世界上还会有这样的人,会给予非亲非故的人没有任何原因和动机的帮助。 被这话问的,凤鸣的动作又是僵了一僵,仿佛在思考倾羽为什么会这么问?他是不是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不要乱动。等你的伤好了,我就离开。”想了好一会儿,凤鸣才勾起手指缓缓写道。先前的担心没错,就算不说话,自己这么待在倾羽身边早晚会被他识破的……倾羽早就不是二百年前他那个单纯好骗的小徒弟了,他们的师徒情谊已尽,他再怎么贪恋、再怎么想挽回也都是枉然。 “慢……咳,咳咳。”凤鸣正起身准备离开,那边倾羽忽然又是一阵猛咳,仿佛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似的。凤鸣无奈,只能坐回草垛边给倾羽渡了两口气,又过了那么一会儿,咳止住了,倾羽才虚弱地叫住他:“等……等一等。” 凤鸣等着他说下去。 倾羽喘了两口,好不容易使自己的气息稍稍顺了下来,方才有气无力道:“我可不可以……咳咳,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 凤鸣沉默了一会儿,书道:“你说。” ‘说’是一个很微妙的字眼,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做不做依然是决定在发言者的手里。 倾羽吃力地笑了一笑,淡淡地转头问:“你……有没有听说过……封灵术?” 封灵术?凤鸣听罢暗暗一惊,他怎么可能没有听过?他不仅听过,而且还亲历亲为地用过――就是用在倾羽这只没有心的狐狸的身上! 只见那边倾羽继续道:“这是一种遥远的西洲传过来的神秘法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咳咳……传说,生命体的魂魄共有三缕,每增一缕命格便旺盛一分,咳咳……西洲人传言,只要有人愿意牺牲魂魄,咳咳咳……那么,这个人便可以封存住某个人的部分记忆。” 凤鸣略微眯了一下眸子,倾羽都知道什么了? “咳咳……我今次怕是挨不过去……我想请你,咳咳……请你用我的魂魄,帮我封住一个人的记忆。咳咳,咳咳咳……”倾羽一句话没说话,一口气没提上来便吐出一大口血来。 今夜一战,他原本想借助猫妖的灵元补充一点妖力,哪知弄巧成拙误入敌阵,现在更是把自己弄得伤上加伤这般狼狈。他自知所剩的妖力不足,已无法维持他的人形,如果今夜吸食不到灵元的话,只怕这条命都保不住……假如有一天他忽然离开,那么妆衣一定会很难过,如果是这样,倒不如趁他还有意识之前,将有关他的一切从她的记忆中抹去, 凤鸣在一旁看得恼火,恨不得上前开口教训他两句!但凤鸣又怕自己的声音会被倾羽认出来,只得一面给倾羽传功渡气,一面没好气地在他的手上写道:“这点伤,不会死。” 此刻凤鸣被倾羽激得有些气急败坏,连手指勾勒字都潦草得可以。 “如果单单是猫妖的那贯体一掌,自是威胁不了我性命……咳。”倾羽又道:“但我身上原本就有伤。” “什么伤?”凤鸣顿了一顿,书道。 倾羽扯开衣摆,将大袖之下的手臂和胸膛裸露出来:“实不相瞒,我乃承极天界绝杀名单上的死犯,咳咳咳……半个月前,我才刚从紫极宫的封妖台上突逃出来。” 与倾羽那张风华无懈的皮相不同,他的身上有很多处伤。新的、旧的,淤青的、红紫的……这些伤痕多得远远超过凤鸣的想象,而且十之**都还鲜血淋淋。 凤鸣皱了皱眉,或许是他真的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在乎他? “你说你从封妖台上逃出来?”凤鸣忽然捕捉到这句话里的不对劲。 “咳,咳咳……是。”倾羽笑道:“所以……咳咳,所以你最好还是离我远一点,不然……咳咳,咳咳咳,不然小心被我拖累。” 真是一副死到临头浑然无惧的臭德行。 “承极天界就没有神将看守你?”凤鸣抬指急书,莫非这件事另有蹊跷? 倾羽只是笑,“当然有,咳,咳咳咳。” “既有神将看守,你如何逃出封妖台?”看样子果然还是御雷这个叛徒私自放人。 “你说那个看守我的神将么?……哈,他可是一个……一点坏心眼也没有的人呢。”想到御雷,倾羽的脸上浮起一抹歉然之色:“咳咳,我不过使了一点小伎俩,很容易骗过了他,然后挣开封印……咳咳咳,咳咳咳咳,不过话又说回来……也不知是否有连累他受到什么处决……咳咳。” 凤鸣再度一顿。这么说,不是御雷故意放走倾羽的,倒是他错怪了御雷? “我虽眼盲,却总算有自知之明,而今我命不久矣……咳咳,你若是答应我这个请求,我剩下两缕魂魄都可以给你……”倾羽紧紧撰住凤鸣的衣角,恳求道:“还请你,务必帮我封灵。” (这段好像写的有点崩,男主彻底受了,||||时间太赶,完结以后慢慢润色好了--)~ 第二佰零六章 凤鸣吸了口气,望着靠在自己身侧的那人,绷紧的心弦每跳动一下,都是疼痛。(.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他可以忍受倾羽因为夙桐的死而憎恨自己,也可以原谅倾羽因为被自己封灵而衍生出的种种误会,甚至是倾羽打伤他座下神将的越狱出逃的荒唐行径,他都可以容忍,如果这孩子单纯的只是为了求生而拒绝他的保护…… 可他却没法许倾羽这样轻贱自己的生命! “不是所有人都像潮耳那样喜欢乱吃东西的。”凤鸣实在是被倾羽这一番话气的可以,愤笔道:“你的道行尚不及我,我要你的魂魄又有何用?……况且,吾从来不帮那些不珍惜性命之人!” “……咳咳,咳咳咳。”倾羽又是一通咳喘,也许原本想说什么,最后竟是除了那只手还紧紧攥着凤鸣的衣角,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藕色的唇际开始泛白,倾羽面色惨淡,额上的妖印显现出原有的形状,乌丝也跟着一点一点褪去颜色……他竟然在灵元之力耗尽、人已半无知觉的情况下――一点一点退回了妖形! 而且看这个样子,他的妖力散尽,就是连妖形也维持不了多久,应该很快就会退回原形。 没有夸张,亦不用查证,他说的那些,原本就全部属实! 看着身侧的人气息渐弱,凤鸣终于意识到,这件事远要比他想象的严重! 醒醒!凤鸣在心里喊着,用力摇了摇已经陷入半昏迷状的倾羽。 倾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又迷迷糊糊地说了句什么,含糊不清的,凤鸣听得也不是太清楚,隐约好像说的是“我不行了”什么的。 “闭嘴!”凤鸣气急败坏地掐了他一把,在他手上写道:“你不会死!!!” 倾羽恹恹地摇了摇头,他也不想死,当初夙桐为了让他活下来以命相换,而今避雷珠的下落也才刚刚浮出水面……他还有很多心愿未了,他的使命也并没有结束,不过他很清楚,自己的妖力已经耗损到极限了! 正当倾羽绝望之际,忽然他听到‘嘶――’的一声,那是一种钝器划破血肉的声音,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太有精力去想……但是,他敏锐的鼻子很快便嗅到一股混合着强大的妖力、诱人而沸腾的灵元气味! 这股灵元之气是如斯纯粹,干净到不含一丝半点多余的味道……只有那种从来没有吸食过别人灵元的纯血强妖才会有这样的味道,他们的灵元不受任何妖族的混杂,单纯靠修炼而化,纯粹之极! 满足这种条件的妖族只怕整个东陆都找不出几只,多数妖族靠互相吸食灵元进补,而这一类的妖族,却是直接修炼飞升入天道的最佳候选!然而,这个让人难以抗拒的味道…… 这个灵元的味道,居然来自他身边这个不能说话的家伙?! 世上竟有如此香甜的灵元之气……它简直可以完美地调动任何一只妖本能里蛰伏的渴望,倾羽感到他浑身的脉络,都要随着他的呼吸勃张起来了! “用我的灵元。”凤鸣在他掌中写道,“吸了我的灵元,你就能暂时维持住你的人形,也便不用死了。”说着,凤鸣将自己流着血的手腕提了上去。 ――方才他已划开自己的腕脉,困在身体里的强大灵元之力一时找到了缺口,被那手腕上的伤口牵引着,澎湃欲出! 说出去谁又会相信,他堂堂九天之上叫人望尘莫及的凤鸣上神,竟然会为了一个队自己一点感情也没有徒弟,甘愿以身犯险,破腕献出自己的灵元? 倾羽觉得很是错愕,却虚弱地没有力气去疑问什么……这个人不但不要他的魂魄,而且他和自己非亲非故,竟然愿意让他吸食灵元? 这个人可否知道,灵元的多少直接关系到一只妖的修为深浅?也就是说,一只妖的灵元越是旺盛,他的妖力也就越是丰沛;但若是一只妖灵元不足,那么便会如他现在这般,身体衰竭。 “快一点。”凤鸣摁住倾羽,把那只手腕抵道他的嘴边,催促道:“你真想这样磨磨蹭蹭地等变回原形了再后悔吗?” 倾羽犹疑了一下,到底是压抑不住骨子里对那份灵元的诱惑,张开嘴将尖牙对了上去。 随着凤鸣强大的灵元摄入,倾羽的妖力总算得到了缓慢的恢复,他的面色开始不再惨淡,皮肤也因妖力的沸腾渐渐泛起微醺红晕。 不仅如此,因为吸收了凤鸣强大的灵元,倾羽身上的伤也正在一点一点地进行着自我修复……仅仅片刻功夫,那个被猫妖潮耳手刃戳出来的窟窿便已经缩小了两圈,身上许多小伤更是都已经不留痕迹地完全愈合。 凤鸣眯着眼看着倾羽身上奇妙的变化,他好像总算有点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妖族喜欢靠吸食同类的灵元来进行修炼了。 总算是抢活过来了……那头,凤鸣只感觉身体的力量越来越弱,不过片刻功夫,妖力已被倾羽抽掉了三四成。 而这一头,倾羽既尝到了凤鸣灵元的鲜美,又哪里还舍放手? ――如果再让倾羽这么吸下去,只怕倾羽的命是得以保住,他却要虚弱地现出原形! 然,凤鸣却强控着自己周身传来的不适,咬着牙一言不发。 是为师欠你的。凤鸣在心里这样想。 …… 又过了那么一会儿,凤鸣因为灵元被抽离得太多,心跳乱紊了节拍,身体本能地做出了些细微的挣扎。 “怎么了?”倾羽也发觉了他的不对劲,意识到可能是自己一时吸得太多,立马停下手问:“我伤到你了么?” 凤鸣摇了摇头,在他手里写着:“我没事。” “抱歉,是我没把持好。”倾羽心有歉然地用手背拭了下嘴角,想了想,道:“你的灵元之力,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凤鸣的动作僵在那里,原来他还记得……那么在倾羽心里,是不是依然还有他的一个位子? “你说的这位故人……”他试探地在倾羽手里写道:“是谁?” “是一个混蛋。”倾羽望着前方的地面,道:“我恨他。” ----------------------------------------------人生无奈处处捉鸡---------------------------------------------- 每次看到小羽在纠结凤凤的问题,作者就好想操起拖鞋飞过去!~ 第二佰零七章 凤鸣看着倾羽,一时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是该悲伤还是无奈,他觉得心口很堵,原来自始至终,倾羽对他的恨意都没有半分消减。 他撕下一段衣带三两下将那只还在淌血的手腕束住,起身准备离开。 而今他用千年道行修出来的灵元已被倾羽吸走了六七重,人已陷入了一种有气无力的虚软状态。凤鸣感到有一股寒意正顺着血流在自己的周身扩散,令他整个身体都是冰冷冰冷的,与此同时,他的五感也有点模糊,浑浑噩噩,看来真要回去好好修养一番。 “你要走了么?”倾羽听到凤鸣起身,茫然地抬头问道。 凤鸣轻轻的叹息一声,在他手中书道:“你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我这便离开。” “等一下!”倾羽喊住他,急道:“你现在还不可以走。” “为何?”凤鸣看了他一眼,疲倦地写道:“你没吃饱?” “……不是。”倾羽没空与他玩闹,认真道:“我知道你潜心修行,从不吸食别人的灵元,但你现在妖力不济,如果就这样独自离开……咳咳,咳咳咳。”倾羽说话太急,又牵动了伤处咳出一口血:“如果贸然离开,在外面碰到其他妖族的话,会很危险。” 凤鸣的心弦震了一震,他这算是在担心他? 不,不会的。凤鸣刚萌生出沾沾自喜的念头,很快又强迫自己打住……倾羽担心的只是救了他的这个人,他现在不是凤羲宸,倾羽就算会担心全世界的人,也不可能担心他凤羲宸! 倾羽说了,他恨他! “我危不危险,与你有何干系?”凤鸣垂下眼脸,他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不要抱有希望,他们的师徒情分已尽,不可以再有幻想。 倾羽反问:“你于我有恩,你的安危对我而言怎会没有干系?” “于你有恩又如何?”凤鸣心下冷哼一声,睨了他一眼,书道:“莫非你对每一个于你有恩的人都问心无愧?” 这一问,凤鸣原本是在说他自己,哪知却让倾羽想到了夙桐……就在方才的梦境里,夙桐还是那样真实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倾羽微微一个迟疑,叹息道:“我愧对他们。” 两个人忽然又都各怀心思地沉默了下来,火把的光昏暗不明地跳动着,过了好一会儿,倾羽方才开口问道:“你有没有那种可以一直惦记的人?” 凤鸣眼神温和地凝望着他,半晌后书了个字:“有。” “那么……”倾羽兀自一笑,又问:“你对他好吗?” 凤鸣想到了想,提指书道:“以前不好,但现在我可会抓住一切有可能的机会弥补他。” “他很幸福。”倾羽道。 凤鸣一个苦笑:“但他并不知道。” “起码你还有机会能对他好,咳咳。”倾羽轻咳了两声,声音淡静:“可我惦记的人却为我而死。”倾羽说着,拢了拢褶皱领口,仿佛是依恋方才的梦中,在那个地方还残留着夙桐触碰过的余温。 “有时候,能为挚友而死,未尝不是快意之事。”凤鸣当然知道倾羽说得夙桐,心中略一苦涩,在他掌上写道:“一些人虽然活着,却不如那些已死之人。”他在说他自己,如果知道那件事会让倾羽难过这么久的话,他宁可当时死的那个人是自己,也不愿那孩子有记恨他的一天。 “做个朋友吧。”倾羽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大约想了那么一下子,凤鸣写道:“雅拉坦。” …… 此刻,就在离山洞不远处的松树林里,被散去功体的猫妖潮耳和他的一干部下正被人五花大绑着掉在松枝上,绝望地等待着救援人士的经过。 “父上,刚才那个怪物……那个怪物到底是谁啊?”那只被挟持的小猫妖挣扎着问道:“他有那等功力,还要那九尾作甚?” “住口,吵吵吵!……叫他怪物,你也不怕他折返回来收拾你!”潮耳被废了功体,又被凤鸣像个蚕蛹似的绑起来吊在树上,这会儿整个人都烦躁的很,没好气地儿子吼道吼道:“他是鸿蒙神雀,目前东陆最强的三大妖族之一,最可怕的是――他还是一只从来没有吸食过妖族灵元的鸿蒙神雀!” 小猫妖歪歪脑袋道:“原来是鸿蒙神雀……孩儿大概懂了,只是他都不曾吸食过灵元的美味,如何能称强群妖?” “你懂?你懂个屁啊!!!”潮耳咆哮道:“一般妖族靠吞吃同族的灵元修炼,最好也就是混个妖皇,但从未吞食过灵元的妖,却是有资格飞升成神的……哼,还好他是个不吃灵元的妖,要么你以为我们父子两个还能活到现在?” “原来如此。”小猫妖纤细的身板扭了一扭,兴奋道:“父上,我看咱们以后也别吃人家灵元了,反正播月城里那些臭老鼠也不好吃……不如,我们也潜心静气,一道修炼飞升吧?” “你是傻的啊!怎么以前没吃过灵元啊!?”潮耳怒不可遏,刚好拿小猫妖撒气道:“就算我们父子二人从未吃过,可我们现在功体被废了,怎么修炼?要怪都怪你这小兔崽子,老子让你没事去招惹那九尾狐!!!” “又怪我……”小猫妖仗着潮耳这会儿拿他没辙,不甘愿地嘟囔道:“我是小兔崽子,那你就是老兔崽子。” “你还反了你了!?”潮耳暴跳如雷:“你很膜拜他是不是?那你倒是跟着他去啊!?” “就会在我面前威风……”小猫妖撇了撇嘴,对父亲似乎有很大的不满,忽然,他问:“父上方才说他可以飞升成神,你说,他会不会本来就是个神?” 潮耳正欲回答,忽然二人上方的树顶响起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似哭又似笑地问道:“你们说,谁是神?” 二人抬头望去,只见树顶的枝尖上不知何时竟鬼魅无声地出现了一黑衣人,这是一个单肤色蜡黄的男子,他的头发油亮,眼窝深陷,枯瘦如柴的脸上横着一条凌厉无比的鹰钩鼻子。 他掏出一幅画卷,抽开缚在上面的丝线,手腕用力一抖――画像上,一个穿着深紫色长袍的英俊男子就呈现在了潮耳和他的儿子面前。 “你们说的那个神……是不是他?” ------------------------------------人生无奈处处苦逼------------------------------------ (1.昨天的206章今早做了点修改,连不上的读者亲可以倒回去看。2.豆知识普及:雅拉坦,蒙语,也就是文中所谓的安川话,意思为“有罪之人”。这里是凤凤出于心中对小羽的愧欠临时掰出来的产物。) ~ 第二佰零八章 画像上的男子长身而立,眉睫微挑,一头微微卷曲的及腰长发用一条暗紫色的绣缎系着,懒懒地耷拉在左肩。男子衣袍也是那种接近黑黛色的暗紫,上面用暗金的丝线缇着大片的凤翎,衬着他那张如同冠玉一般清冷的面孔,俊美之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 不是凤鸣是谁? 潮耳只看了画像一眼,就感到那股浓浓的压迫感,再度扑面而来―― “就是他!”潮耳尚未回答,一旁的小猫妖已经抢话道:“绝对错不了,就是这个家伙废了我和父上的功体,然后把我们挂在这里的!这位大叔,还麻烦你先放我们下来……” “等一下――”小猫妖正在向伏魔求救,潮耳却闻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味道,他危险地眯起了蓝色的猫眼,警惕道:“你问这些做什么?……你是谁?为何会有这人的画像?” “我叫伏魔。”树顶那个黑衣阴森森地笑了笑,一个翻身便从树顶跃了下来。伏魔足尖轻轻点地,大袖一挥已是将那卷凤鸣的画像收入斗篷之中。“你们最后见到这画上之人是什么时候?”他转身问道。 见伏魔帮忙放个人还要谈条件,潮耳自然对他没什么好感,只是冷哼一声,讥讽道:“那都是三个时辰以前的事了,你现在才问,铁定追不上。” “我怎么知道你这老猫说的话是真是假?”伏魔冷笑。他刚问完,便飞身跳上半空一个龙爪手擒住潮耳边上那只小猫妖的脖子,怪声怪气道:“老东西,想要你儿子活命的话,现在就老老实实告诉我,画上的人到底去了哪里?!” 他说话时候的语气很奇异,好像是在笑,又好像是在哭。 伏魔手上略一施力,只听骨关节嘎哒一声,小猫妖的脸色里面就被掐出了怪异的淤紫! “住手!”潮耳见势不好,急道:“他带着那只九尾往南面去了,现在天已露白,只怕人已经跑远。我知道的都说了,你快放了他!” “早这样不就好了?”伏魔又是一阵怪笑,鬼惨鬼惨的。他一个后翻落地,斗篷掀起,黑袍之下竟是飞出两支暗箭,只听‘嗖’的一声,潮耳和小猫妖身上的绳子瞬间齐齐断裂。 那棵松树有点高,凤鸣把他们挂起来的时候是直接把麻绳套在他们腰上后再把人甩上去的……伏魔这暗箭一放,潮耳和小猫妖径直就从树上栽了下来,一头砸进了树下的草丛里,等他们再起身时,才发现伏魔早已不见了踪影。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今晚这都是招谁惹谁了……” …… 次日倾羽回到小屋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凤鸣不便多留,只将他送到巷子口便离开了。凤鸣顾及到播月城里人多眼杂,两人进城绕的是僻巷小路……毕竟,倾羽的名字还在承极天界的绝杀名单上,凤鸣进犯又是私自下界,如若担心被人知道他一个上神从天上跑下来会见倾羽这个‘头等在逃犯’,就算他有心要袒护他,恐怕也不是三言两语能摆平的了。 妆衣昨夜倾羽施种下眠咒,到这个时辰都一直安睡,直到倾羽进屋换下血衣,才去拉开床帘把她叫醒过来。 “丫头,起床。”倾羽将妆衣从被褥里拖了出来,不知是不是因为昨日吸食了凤鸣大量灵元的缘故,他今天感到出奇的妖力充沛,神清气爽。 “呃……”妆衣有的没的地喃喃了一句,也不晓得是真的听见了还是梦呓,她翻了个身,一把将枕头捂在脸上:“让我再睡一会儿……” “太阳都晒屁股了。”倾羽夺了她的枕头一把丢到床尾,重复:“起床。” 智铭给他们找的这间屋子卧室朝阳,白日里光照极好。妆衣枕头一被抢走,就感觉阳光打在脸上好是晃眼,她把手往脸上一捂,耍赖皮道:“可是人家好困。” 其实她平时也不怎么赖床,实在是倾羽昨夜那个眠咒下的太重了些。 倾羽自省了一下,想着这事可能是他的问题,只好放缓语气哄道:“丫头听话,起床吃早点。” “我不饿呢。”阳光太刺眼,妆衣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点睡不着了,而且倾羽在旁边一直干扰她,把她的睡意都给驱散了大半。但妆衣就是不怎么想起床,只好把头从被窝里探出来,撒娇道:“都这个点了,要不等中午再吃吧?”(容作者乱入一句:女主你的生活规律好现代==) “那怎么行,不吃早点会把肚子弄坏的。”倾羽反对道:“乖啦,起床~” “就一次嘛!……好不好?”妆衣继续撒娇。 “不、行!”倾羽脸一沉,几条尾巴已经从身后抽了出来伸向妆衣…… 他知道妆衣最怕痒。 “君子动口不动手!――”这招果然有效,妆衣被吓得一骨碌从床上蹦下了地,飞快与倾羽拉开几尺的距离,站直了身子挑眉道:“哝,我起来了。” “嗯,这还差不多。”倾羽顺手整理了下床上乱糟糟的被褥,起身道:“我们走吧。” “不不,倾羽你就在这等我一会儿。”此时妆衣已被倾羽折腾得睡意全无,她用手抓了抓被睡得乱蓬蓬的头发,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过一会儿再来叫你吧……今天睡过头了,米还没淘呢。” 倾羽半侧着头,望着地面的脸上忽而就笑了一笑,温声道:“傻丫头,你方才睡觉的时候我已经把早餐都做好了。” “你你你……”妆衣觉得十分吃惊:“你说你做饭?” “嗯。”倾羽很随意地接口应道,虽然他做饭确实是费了点功夫,不过她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么? “你看不见怎么做饭?”妆衣想到自家厨房里那些火炉子、发烫的锅、冒着气泡的沸水,不由地皱了皱没有。 “以前我也觉得不行。”倾羽揉了揉鼻子:“不过刚才试了一下,好像也凑合的来。” “可是你做的东西能吃吗?”妆衣面露惊恐状:“我会不会食物中毒!?” 倾羽这才迟钝地意识到妆衣是在故意玩笑他,哭笑不得道: “你这丫头,太损了……” (来点bg小甜甜-)~ 第二佰零九章 【已修正重写】 到了外间妆衣才遗憾地发现,倾羽所谓的早饭,不过是一碗白粥、一碟小葱凉拌豆腐,一碟糖醋萝卜丝,外加一碟生捞小白菜。[.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看起来貌似挺寒碜,妆衣惨兮兮地想着。 “试试看。”倾羽十指交叉着靠在桌沿上,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妆衣有点犹豫,这桌早餐的卖相确实不太招人待见,但她着实是不忍心扫了倾羽的兴致,于是只好不抱任何期待地夹起一片小白菜的叶子…… 哪知那味道非但与她预期的不同,甚至还有点小小惊喜。 尽管那碟小白菜口感清淡了点,但是味道似乎还不错。妆衣这段时间在智铭的铎戈食府吃惯了大锅重火的山珍鱼肉,偶尔来点这样的小菜,反倒令她有些眼前一亮的感觉。 “咦,这个很爽口的样子呢。”妆衣来了胃口,又夹起一片糖醋萝卜送进了嘴里。萝卜的味道不怎么正宗,醋的比例远多余糖,基本上是酸溜溜的,不过倾羽把萝卜切得很细,也给它削了皮,放在嘴里细细咀嚼倒很是香脆。妆衣又低头用拨了拨那碗分外清透的粥……其实那碗粥已经没一点儿粥的特征了,不稠、也不黏糊,被倾羽洗的一点糠的影子都找不到,连米粒看上去都是透明的。 “这个粥……”妆衣略加思索了一下,仿佛在想怎样问才最妥当。“倾羽你淘米的时候洗了多少遍?” “不多,十几道水而已。”倾羽被她问地亦是一愣:“不够干净么?” “倾羽,你当真是连一点食物中毒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妆衣无奈地扶额,道:“我想就算咱们家的米缸里被人下了毒,也一定已经被你洗成补品了。” 她说着舀起一勺米粥送进嘴里,果然,比想象中的还要减淡无味。 妆衣吃了两口,也许是因为饭菜太清淡,她忽然想起什么,在厨柜上左右瞧了瞧,奇怪道:“对了,我昨天买的霉豆腐呢?” “被我扔了。”倾羽不以为然。 妆衣觉得很费解,问:“好好的为什么要扔呀?” “那东西长毛了,不干净。” “……”妆衣无语,倾羽这厮果断是个大少爷脾气,平时自己洁癖也就算了,偏偏还喜欢管着身边的人……这些日子妆衣发现,倾羽每天都要洗二三次澡,衣服换的比吃饭还勤快,和杂乱脏沾边的东西他更是一样都看不过去,妆衣觉得她真心要给他跪了。 不过,除了倾羽太挑剔了一点之外,妆衣不否认,他做的东西味道还算上的了台面――当然以上基本可以归属为夸赞的评价,但是这些评价必须截止于妆衣走进那间被倾羽弄得惨不忍睹的厨房的那一刻起。(.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如果不是妆衣买来炖的一笼子小鸡还在那叽叽叫着的话,妆衣一定不愿意相信她走进的是自己家的厨房。厨房的变化太大,就杂乱程度上目测估计找人来装修一番也不外乎如此比:如说砧板堆了很多切面平整菜梗,比如说锅里有黄黑色的不知名液体,又比如说,夹木炭的剪子荒唐地出现在了水缸里。 “炭剪怎么到水缸里去了?”妆衣撸起袖子把那把剪子捞了出来,稍稍擦拭了一下架到墙边。 “我做饭的时候它被烧得很烫。” “所以你想这样给它降火?”妆衣对这个理由表示……很无语。 “嗯。” “那这堆菜梗是怎么回事?”妆衣深吸了一口,忍住气,又指了指乱糟糟的砧板问道。 “早上做菜的时候切下来的。”倾羽的表情很平常。 妆衣用二指拎起一条放在齐眼高的地方晃了一晃,那菜梗切面整齐利落,一看就是出自内力深厚的高人杰作,妆衣在脑中奇怪地想,如果倾羽去应征下衙门或者菜市口的差事,那一定是快到横扫干净利落……咳咳,扯远了。她将那条菜梗放在眼前端详了一会儿,皱眉道:“倾羽,青菜这东西一般是用手摘的。” “会摘的一手菜汁。”倾羽揉着下巴,鄙弃道:“那东西黏黏的,很恶心。” “……”妆衣往灶台边上挪了一挪,发现厨案上有一堆被切成片的东西,看不出是什么,用一个盘子装着,薄薄的成暗红色。 “桌上这一堆又是什么?” 倾羽有点摸不着头脑:“哪一堆?” “灶台边上,你装在盘子里的。” 倾羽还是没想起来,只好走过去闻了闻,这才顿悟道:“是丫头你原先挂在墙上的腊肉。” 妆衣看了眼那盘子,打趣道:“你都偷吃了多少呀?” “没有啊。”倾羽无辜道:“这肉一点都不新鲜,闻着就让人没胃口。” “那为什么只剩这么点了?”妆衣明明记得她买回来的时候是一大条又粗又长的。 “外面的被我切掉了。”倾羽道:“暴露在空气里那么久,其实我觉得里面的也不能吃。” 妆衣一脸黑线:“那你怎么不连里面的一起扔掉?” 倾羽也不否认,很坦白地将两臂往胸前一个对抱:“给你留面子啊……” “……” 妆衣发现,她又无语了。 “倾羽,以后你还是别做饭了,我来吧。”妆衣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 “丫头你还真是打击人……”倾羽顿了顿,表情有些似笑非笑的味道:“我做的东西就那么不好吃?” “不是……你做的东西……味道挺好的。”妆衣摇了摇头,很认真道:“但是我相信我们家的厨房,心里一定特别不是味道。” “既然这样,那么丫头你下次就不要贪睡,不然的话……”倾羽早知道她要这样说,微眯着一双柳叶眼,笑得以为深长:“不然的话,我闲来无事,就只有再拿这间厨房撒气了。” 妆衣被他逗地一个扑哧,笑着勾住他的脖子。 倾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重力不稳踉跄了一步,微微挑眉道:“小丫头干什么?” “我吃这间厨房的醋了……”妆衣顽皮地在他耳边呵气,小声道:“倾羽吃软怕硬的家伙。” -----------------------------------------------------------bug修正分割线----------------------------------------------------------- 昨晚码好的稿子一不小心被我存没了,于是凭记忆背诵,未果,卡到半夜还是没弄完,这个章节只好重写……(女主一定是恨我将她雪藏了太久报复我!一定是!)有点别扭,凑合着看吧~~~ 第二佰一十章 “你竟然在教训我……”倾羽被妆衣弄得耳根子痒痒,嘴边一笑就将她拉着转了个圈,一手把她的腰揽进怀里,反抱住她道:“小丫头,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谁让你一时脑热和我签了婚书……”妆衣反咬住一点点下唇,看着他道:“倾羽,你有没有后悔过这样宠我?” “没有,这才是你。”倾羽淡淡地道:“我喜欢的你。” 两人正搂抱在一起,于厨房里私闺逗趣着,忽然,门外传来了一阵浑厚有力的敲门声―― “开门!开门!屋里有没有人?”叫门的大概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声音特别宏厚。 倾羽皱了下眉,什么也没说。 妆衣的脸原本贴在倾羽的胸膛上,被这阵敲门声一惊,已是从他怀里脱离了出来,她用手理了理头发:“倾羽,我去开门。” “别去。” 妆衣怯生生地回头往院子里望了一眼:“咱们这样把人关在外面会不会不太好?都还不知道是谁……” “管他是谁。”倾羽再次将她拉回怀里:“我们又不认识外面的人。” 妆衣还是不放心道:“万一是梁老板有事找你呢?“ “不是。”倾羽的回答很肯定:“智铭那几个手下的声音我都听过,外面的人和铎戈食府没有关系。” 倾羽的话才说了一半,只听院门外的那个声音再度雄浑地喊道:“里面有没有人!?官差办事,有人在的话还请务必配合!……” “是官差。”妆衣推开倾羽道:“这里毕竟是梁老板帮我们租贷的房子,我还是出去看看的看,倾羽,你不想露面就在这里等我吧。” 妆衣一条条说的在情在理,倾羽也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只得点了点头道:“去吧,我到前厅去等你。” 没一会儿,妆衣果然拿着什么东西回到了前厅,她一直将手藏在藏在身后,似乎有什么秘密很不想给倾羽发现的样子。 “刚刚来的是谁?”倾羽漫不经心地问道。 “几个城里的军爷,自称是安川二王子吉热木图的手下。” 倾羽拍了拍大腿,示意妆衣在他腿上坐下,问:“他们来干什么?” “没、没干什么。”妆衣看了倾羽一眼,支支吾吾道:“就是送来点体恤民情的东西,方才已经都走了。” “是什么?”倾羽听出妆衣话里的不对。 “呃……这个……”妆衣趴在桌边,抿了抿嘴道:“是一小捆驱妖的符纸……方才那个官差大哥说,最近播月城里妖邪横行,已造下许多死法古怪的奇闻异案。现阶段他们家二王子体恤民情,特下令召来民间高人画下许多驱妖符咒,要求播月城的百姓都在自家宅子里贴上……” 妆衣说完瞧了倾羽一眼,见他还是一副处变不惊的老样子,妆衣狠了狠心,问道:“倾羽,你告诉我,他们说的妖邪横行……这件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倾羽心里也正担心那些官差是在说他,义庄食尸纵火一事,现在播月城的百姓谁人不晓?只是虽然事情与他有关,却的确不是他的所为,他吸的都是妖的灵元,那里面一个无辜百姓也没有! “没有。”为了不叫妆衣起疑,倾羽只得坚持地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表情。 “那没事了。”妆衣嫣然笑笑,转身站起来道:“我去把这鬼东西丢掉。” “既然官差下令要贴,我们按吩咐贴上便是……毕竟这是梁老板租贷的屋子,我们莫要让他为难。”倾羽喊住她,很坦然地将手掌往妆衣面前平平一摊,道:“那什么驱妖符咒,给我瞧瞧。” 妆衣吓得连连摇头:“不不不,我不可以让你碰这个东西。” “丫头别怕,我又不是普通的小妖,区区几张符咒还奈何不了我。”倾羽依然摊着一只巴掌,淡笑道:“给我吧。” 妆衣的手颤抖了一下,悬空在那里有些迟疑。 妆衣为难着……她应不应该告诉倾羽,就在方才她从那几个官差手里接过这卷符咒的时候,她的指被符咒表身的灼气给烤出了一手水泡?连妆衣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她和倾羽这只老狐狸相处久了被他的妖性所传染,导致她也有点种族属性失调,不过…… 这头妆衣还在想着,那边倾羽已经尾指一拨,漫不经心地将她手里那卷符咒给顺手牵了去。 “就是这个?”倾羽很理所当然地将那卷符咒攥在手里,用手指在上面细细娑婆着,并且左右翻了两圈。“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啊?” 妆衣瞪大了眼,觉得这件事发生的未免太过不可思议――为什么传说中安川二王子请除妖高人画出来的符咒,对倾羽这正宗狐妖一点作用也没有,反而把她这个人类给灼伤了? 事实上,倾羽的手指也并没有因为接触到那卷符咒而发生什么不良反应,事情非但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严重,而且倾羽根本可以说是一点事都没有! “看来这个吉热木图也没有多爱惜自己的子民,江湖术士的东西到底不可信……丫头你看,”倾羽竖起那张符咒哼哼一笑:“假的。” “怎么会……”妆衣接过那卷符咒,正想说上两句,竟又是感觉符咒上穿来一股烫手的灼伤感!“啊。”妆衣痛的轻呼了一声,两手一颤那一扎符咒已然应声掉在了地上。 “怎么了?”倾羽拉住她,关切地问道。 妆衣心有余悸地退了两步,方才定下神道:“没什么。”她拿起之前架在墙边的长炭剪,小心地将散在地上的几张符咒捡了起来,道:“倾羽,那我出去把这些符纸贴上。” 倾羽微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和地道了句:“好。” 妆衣绕出门去,整颗心都还在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她拿出那几张用油纸包着的符咒,一颗心全被各种各样疑问填满――倾羽说这个符咒是假的,可若真是这样那又如何能烫伤她的手?还有,为何倾羽和那个送符咒来的官差接触了这张符咒之后都相安无事,唯有她却是霉运连连? 鬼使神差地,妆衣终归是耐不住好奇,在贴那几张符咒的时候,将其中一张留了下来。 当然,那时的妆衣并不知道,她的这一举动,将为她揭开一个惊天的秘密…… ~ 第二佰一十一章 妆衣出了屋子以后,倾羽等在屋子里寻思着,时雨为何迟迟不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两日前,时雨不请自来,声称自己知道避雷珠的下落,要以凤鸣的安危为由让他回青丘养伤。自那日起,他就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答应时雨的条件。 二百年前的那件事,他曾怀疑过阿弥的义兄百鬼稻,因为如果老狐王和他都不在了,百鬼稻便是整件事最大的获利者……但因为避雷珠下落不明,他也一直没有找到有力的证据来指控那件事是百鬼稻所为。 狐族的传承以世袭为首、禅让辅之。世人都知道老狐王蛮灯上神是他祖父,他的父亲这些年来仙渡蓬莱洲去寻求无上妙法、一直对青丘之事不闻不问,所以狐王百岁之后,青丘首领的位子自是理应由他来继承……百鬼稻是青丘年轻一代狐族中最有能力的一个,无论智谋还是战斗力在狐族中都是屈指可数的佼佼者,哪怕是在这二百年间他离开青丘后的这段时间里,百鬼稻在争夺狐王之位上都一直过关斩将,其实力直接与左长老丘猊抗衡。 他逃亡了二百年,避雷珠的下落也从不间断地探查了二百年,一直以来这件事都是毫无线索。(.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而今时雨忽然出现,说是知道避雷珠的所在……倘若真能找出那颗失窃的避雷珠,为他翻白洗冤的话,他就不必再躲避天界的围剿,还能风风光光地回青丘继承祖父的衣钵,这对他来说,真的是一个没法拒绝的条件。 但时雨说还会再来找他,为何迟迟不来?莫非她私自下界见他的事已被凤羲宸发现、又或者遇到了什么不测? 倾羽还在想着,只听院外又是一阵局促的敲门声,莫非是那些官差又折返回来了?倾羽蹙眉,什么驱魔降妖的符咒,尽是江湖术士坑蒙拐骗妇孺的低能把戏!他想着,心头莫名生起一种排斥之意来,但妆衣刚去了后院贴符咒,他只能无奈起身,冷冷地应门道:“是谁?” 倾羽一直都是那种不容易歇斯底里发脾气的人,如果他忽然把声音放冷或者不说话,那就证明,他已经不高兴的了。 “是我,阿福。”门外的人回答道。 倾羽听出这个人是智铭身边跑腿的伙计小福子,总算把那股排斥感给强压了下去,于是他打开门闩拉开门,半靠在门边,开门见山地问:“可是梁老板有什么事吗?” “倾羽,外边的是谁呀?”这时妆衣也正好贴完了符咒出来,大老远地看见倾羽半靠在门边,背影挡着门外的人,大老远的也看不清楚。 “是铎戈食府的阿福。”倾羽淡淡地介绍着,侧身给妆衣让了一条路。 “原来是小福子。”妆衣这下才看清门外的人,热情地凑上前来招呼道:“倾羽你怎么让人家在外面站着?来来,小福子快进来坐。” “不用了,小的来传个信便走……呃,请问这位是?”小福子看着妆衣愣了一愣。 “是我呀,小福子你不认得我啦?”妆衣顽皮地冲他做了个鬼脸。 “你是……”小福子又愣愣地看了半天,方才恍然大悟道:“你是庄一?!哎呀,你瞧我这还真没认出来……话说你怎么会穿了女装?你你、你是个姑娘?” “她是我内人。”倾羽很随意地揽过妆衣的肩,替她回答道。 妆衣被他说的羞红了脸,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继续憨憨地傻笑。 “对了,我家主人让我来通知二位,说有人给城中的黄员外家送了二把稀有的沙王墓陪葬古琴,不知是真是假,那黄员外现在已请了城中的苏老先生和其它几位琴师大家过府鉴定,特地让我加主人通知倾琴师您也务必上门一趟。” 那夜铎戈食府的《答桐花》之后,倾羽在播月城里可谓一曲成名,连当夜在场的播月城第一琴师苏老先生都赞叹说倾羽的琴技是‘以至音而希声,象而无形,名与实常若相反者也,然则道之实盖隐于无矣’,可谓大音希声。城中百姓要是说到播月城的琴师大家,又如何能少了他的名字? 哪知倾羽只是将柳叶眼微微眯了一眯,几乎想都不想便拒绝道:“不去。” “倾羽你为什么不去呀?”妆衣不解地望着他问道。 “我为什么要去?”倾羽反问,“他得了两把琴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这话一说,弄得一旁送信来的小福子有些尴尬,倒是妆衣在一旁接口道:“当然要去哇!得闻沙王墓出土的东西都做工精致,可以传世,一般人可是连什么样子都没机会见呢。” “即便我去了也一样没机会见,不去。”倾羽一甩肩头上的散发,转身便往屋里走。 “倾琴师等一下――”小福子见他要走,赶紧大喊了一声阻止道,随即从怀里拿出一封拜帖:“这拜帖是黄员外让我家主人交给您的,他说您只要看了这封拜帖之后,就一定会去。” 倾羽半侧过身,什么话也没说,但脸色好像比刚才更臭了一点。 “我来,我来。”妆衣见气氛不对,赶紧从小福子手里接过那封拜帖。 “写的什么?”倾羽问道。 妆衣看了看,回道:“唔……这帖子上说,二把古琴,一把是沉檀香所做,长约三尺七寸,宽六寸,厚二寸,椅桐梓漆。另一把不明材质,长三尺六寸五,同宽六寸,其外形……”妆衣念到这里顿了顿,复而继续道:“倾羽,这帖子上面说,那另一把琴的外形……和你的冰魄十二弦一样。” “什么?!”倾羽这下算是听到了重点上,整个反应都和先前完全不一样了。他上前一步,很认真地直视小福子道:“你确定那把琴有十二根弦?” 小福子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结结巴巴道:“对……对啊,我家主人就是这么说的。” 倾羽听后向后踉跄了一步。 也就是说,在这座播月城里出现了另一把冰魄十二弦?~ 第二佰一十二章 冰魄十二弦是魔天音高阶弟子才有的东西,当年凤鸣收了十二名妖族入室弟子,并按弟子的天赋能力,用一块稀世罕见的蓬莱魂晶给他们做了十三把冰魄琴。(.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这十三把琴中的十二把给了这十二名弟子,还有一把被凤鸣自己留用。而这分配给弟子的十二把琴又根据十二个弟子在魔天音入门的等级,每一把的弦数都做的有所不同。倾羽最小的师弟漓渊那把只有六弦,而他的是十二根,凤鸣自己的那把,则有十六根弦。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第二把冰魄十二弦的话,就只能是和他在魔天音地位相同、而且同一时间拜入师门的,夙桐的那一把! 昨夜他在浑浑噩噩中梦回魔天音总坛,又得以看见夙桐,而今天,夙桐的那把冰魄十二弦就现身在了播月城里!这究竟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还是一个过于吻合的凑巧? 倾羽叹了口气:“妆衣,我们准备一下吧。” 小福子喜出望外:“倾琴师您这是答应去啦?” “你们梁老板都收了人家多少钱?”倾羽站定住,不答反问:“若我不去的话,他岂不是要把钱给退回去?” 妆衣顿时就明白了,原来智铭是收了人家黄员外的好处,难怪这么殷勤! 小福子被倾羽一语戳穿,只得干笑了两声,道:“那还请二位快点准备,马车就在门外候着,我先出去了。” …… 黄员外府—— 软蓉蓉的鲜草地上,一条蜿蜒的碎石小道曲伸其间,顺着小道信步前进,会通往府邸后院的一座假山喷泉,那假山由姿态妖娆的奇石搭成,侧伴一座水榭三角亭,由一座漆着红漆的木桥连着,斜斜地搭建在泉眼之上。几簇梅枝优美地站立在桥边,眼下虽不是梅花盛开的季节,但园子的主人却很细心地在树枝上系着许许多多纱质的飘带,粉白的颜色,清雅悠然。偶有午后的轻风吹拂而过,那一树的纱带便向着同一个方向摇曳起来,如少女的长发,如舞姬的裙摆。 这本是不大的一座后院,却充分利用了空间的错落,将漏窗、疏梅、亭台、山石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无一处不在彰显着主人的风流雅兴。 然而正是这样一座环境清幽的官家后院之中,却负手站立着一个面色蜡黄、与周围景致格格不入的玄衣男子。 这个人自然就是伏魔。 风中隐隐夹杂着一种诡谲的味道,此刻,一身玄衣的伏魔正半抬着头,伸手逗弄着那只挂在梅枝上金色囚笼里的小黄雀,他望著笼子里那个张皇失措的小小身影,轻吟道—— “唧唧笼中鸟,难能展鹏程。凄凄囚数载,磋砣了残生……” 说出去有谁又能想到,那个被称作承极天界最阴狠最冷血、人人惧怕的伏魔神使,那个终日只会把自己隐在一身厚实大斗篷下的奇怪男人,竟然还有这般吟诗颂词的文才? 他的强调很怪,阴里阴气的,不知是在为那囚鸟的命运感叹还是在幸灾乐祸,然而他念着念着,干瘪的脸颊已不知何时悄然绷紧,凹陷的眼窝里也跟着生起一股浓浓的恨意出来。 但他还是没有停下,只是恶狠狠地盯着笼子里的那只黄雀,继续念道: “野雀栖高木,猎鹰傲天翔。唯我徒生凌风翼,终日不得——振翅飞!” 伏魔念完这句,双眼已是熬成血红!他手中猝然聚气,但听‘咔嚓’一声,那只小黄雀,连同那个金色的鸟笼一起,瞬间被他碾成了粉末! 其实对待这样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鸟,他根本不用这么麻烦,然而他却花了很大的力气——他用灵气爆开那个笼子,以至于那只倒霉的小黄雀,被销毁得连一星一屑都没剩下。 是什么让他有这么大的仇恨?谁也不知道。 然后在杀死那只无辜的囚鸟之后,伏魔的脸上却流露出一份无比幸福的神情,好似一个忍辱负重许多载的人报了大仇那样,陶醉,而又满足。 他定定地站在那里,玄色的背影萧条、孤僻,如同一截凋残的老枝。. 身后有什么声音正在发出窸窣的动静,伏魔收敛了情绪,喟然转身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府里上上下下都已经打点妥当。我给他们下了猫毒,猫毒可以迷人心窍,到时候他们都会乖乖唯我是从,他们来的时候绝对不会露出破绽。”应话的那人似乎颇为得意道,正是昨夜在松柏林中被凤鸣废去功体的猫妖潮耳。 “黄员外的尸首呢?”伏魔又问:“都处理干净了吗?” “那是自然。”潮耳拍了拍肚子,一舔嘴角道:“虽然那老家伙一把年纪,不过总算为人刚直一身正气,味道着实不坏。” 伏魔哼哼一声狞笑,阴阳怪气地嘲讽道:“妖毕竟是妖,本性难改。” 他冷冷地看着潮耳,眼里闪着的是各种瞬息万变的厌恶! “哈哈?本性难改怎么了?”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潮耳前俯后仰地大笑道:“伏魔,不要说得自己好像有多清白一样……别忘了,策划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是你!你,又能比我干净多少呢?” 潮耳说着已是凑到伏魔的边上,从他后背的位子踮着脚,在伏魔的肩头上热乎乎地呼着气。 “滚开!”伏魔觉得他的忍耐已经被潮耳这只老猫折腾到极限了,终于阴着脸不耐烦地吼了一句。 “哎呀哎呀,生气了?”潮耳好似一幅完全不怕死的样子,继续刺激他道:“我真不明白,你堂堂一个天界神将,到底为何要下界来做这些鸡鸣狗盗之事与我们妖族为伍?……呵呵,应该说你还不如我们妖呢……我们妖族起码行事坦荡,做了什么便承认什么,不像你们这些所谓神,谋财害命都还要千辛万苦地去找理由,要不然便是今日这样偷偷摸摸地,一个个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伏魔愤然转身,阴森森地拉着一张脸似哭非笑道:“我是不是伪君子跟你没有关系!你最好清楚你自己现在的身份,再惹我不高兴的话,你和你儿子的命都保不住!” ----------------------------------------医生,下巴脱臼了---------------------------------------- 我要学咆哮教主马x涛大叔嘶吼一句,的新书评系统真他喵的难用!~ 第二佰一十三章 “啧啧啧,你看你……这么激动作甚?”面对伏魔的恐吓,潮耳却是全然不惧,反而变本加厉地打压他的气焰道:“连这点小事都忍不住,你还想以一人之力斗他们两个?” 潮耳这头说话激怒伏魔,心里却响当当地打着自己的算盘,他被凤鸣废掉了几百年的修为,自是心中怀恨。[.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虽然不知道伏魔和凤鸣到底有什么结怨,但眼下他也唯有巴附伏魔,借他的手来为自己和儿子报仇! “给老子滚!”伏魔咬牙切齿地说道,一甩斗篷,气呼呼转过身去不再理他。他自然知道潮耳在盘算着什么,不过想想其实这老猫妖说的也没有错,他最需要的就是‘忍’。 见伏魔不做回应,潮耳蓝色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他很随意地整了整衣袖,看向伏魔的眼中莫名地多出了一点先前没有的东西来。 “就凭一把破琴,你如何确定那九尾一定会来?”潮耳双臂抱胸,对着伏魔的黑色背影问道。 “我并不确定他是否回来,因为我毕竟不了解他。”伏魔顺手折下身旁的一段梅枝,出神道:“但是我在赌,赌他是否他师父一样,也是个顾念旧情的意气用事之人。” “哼,就算是亲生父子,行为处事亦有不同,何况他们只是师徒而已,又焉能一样?那九尾现在身上有伤,我若是他一定找个没有人的地方乖乖躲起来保命要紧,又怎会连我们的身份都不调查清楚便傻到贸然出来相见?”潮耳讥讽道:“伏魔,枉你还是天界神使,我看你真是太天真了!” 两人正一言一语地说谈论着,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嘶鸣声,然后只见一个被下了迷心猫毒的家丁匆匆忙忙地跑进来,汇报道:“主人,他们来了。” “好戏终于要上演了。”潮耳低下头舔了舔手指,摇着羽扇走了出去。 …… 这一头,接送城中几大琴师的马车已陆续达到黄员外府邸外,城南知音琴行的孙掌柜,安川王宫的宫廷乐师陶夫人,播月城第一琴师苏老先生先后到达。几个被潮耳下了猫毒的家仆引着众人进了宅子落座,半个时辰之后,载着倾羽和妆衣的马车亦停在员外府门口。 两个家仆引着他们下了马车,妆衣递上拜帖,其中一个家仆翻阅了之后,便恭恭敬敬道:“原来公子便是铎戈食府的倾羽琴师,我家主人已等候工资多时了,公子请随我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倾羽和妆衣正要上前,忽然边上的一个家仆拦住妆衣,冷眼道:“我家主人要与琴师商谈要事,请婢女就在门外候着。” “我是婢女?”妆衣气不打一处来,怎么她的样子就只像个跟班吗? “你们员外就是这种待客之道的吗?”倾羽皱了皱眉,他也对这家仆的态度很是反感,语气不善道:“她不是什么婢女,她是我的娘子……我目不能视,必须带着她!” 两个家仆愣了一愣,交头接耳地凑在一块商量了半天,半晌方才回身对二人道:“方才是我们多有得罪,还请二位随我来。” 二人引着倾羽和妆衣向着后院而来,员外府原本就修建得古朴风雅,景致清幽,家仆引著倾羽妆衣二人走在碎石小道上,午后的阳光和煦地照耀在那些系满了粉白色丝带的梅枝上,使整个员外府更具一番优然韵味。 妆衣小步走在倾羽身侧,用那两个家仆听不见的音量小声嘀咕道:“倾羽,我总觉得这个黄员外府的人都怪怪的。” 倾羽摸了摸她的脑袋,宠溺地哄道:“丫头抱歉,我知道方才你受委屈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妆衣左右瞻顾了一下,紧紧勾住倾羽的手臂将自己往他身上挨近了一点,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这个员外府里的人好像哪里不对似的,一个个印堂发黑且目光呆滞,感觉都像中了邪似的。 “倾羽,我觉得害怕。”妆衣小声说道:“我好像能看到他们每一个的头顶上都罩着一层东西。” 倾羽自是相信妆衣的,可他并没有感到什么异常,只能微微亦眯起眼歪着头问道:“丫头你说的那层东西是什么样的?” “我说不清……那层东西黑糊糊的,半透明地一层,就漂浮在这些人的头顶上。”妆衣说着又将自己的身子和倾羽贴进了一点:“其实我看得也不是很清楚,若隐若现的,一会儿看得清楚,可一会儿又看不见了。” 倾羽微微蹙眉,黑糊糊半透明的一层?妆衣说的那东西怎么好像是……妖气? 可是为什么他完全感觉不到这些家仆身上有妖气?按他的六识判断,这些家仆应该的的确确是人无疑。人类很可能会因为某种原因沾染上妖气,比如说体质差的人与妖相处太久,又比如说有的人经常出入一些阴气重的地方……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府中一两个家仆有妖气就算了,怎么会像妆衣说的那样,这里的每个人头上都罩着妖气? 还有,就算这些人身上真因为某种原因有妖气散发出来的话,为什么会被妆衣这样一个半点灵力都没有的凡人看见? 妆衣扯了扯他的臂膀,催问道:“倾羽,那是什么?” “是什么我现在还不能确定,当然也可能是这个员外府建地的选址不好,一不小心给盖在坟场上了。”倾羽玩味地笑笑,如果这些仆从身上的妖气连他都感觉不出来的话,那么说明他们的妖力很弱,弱到不足为惧……他拍拍妆衣的手,淡笑道:“丫头别怕。” ――真的只是这么简单么?妆衣还是觉得担心,但见倾羽衣服淡定自若的样子,她也只好默默地咬了咬下唇,不再多说什么。 可倾羽并不知道,在这座员外府里,伏魔是神族,潮耳被凤鸣废了全身的妖力,而这些仆从中的是猫毒,他们的本体还是人类,所以他根本感觉不到他们身上的妖气。 也是此刻,员外府的上空黑云压城、风起云涌,如同一场暴雨将至的最后平静。 ~ 第二佰一十四章 两人被仆从引至一处涂有红漆的漏窗回廊拐角处,那仆从忽然停了下来,对二人道:“苏老先生他们现在就在里面候着,二位在前面转过这个弯便是了。” 倾羽已可以听见矮墙之后院子里假山上喷泉簌簌的流水声,那回廊的朱檐下悬挂著一串平安铜铃,风吹起来,平安铜铃的声音就和泉水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叮咚作响。 踏着喷泉轻灵的的响声,妆衣牵着倾羽绕过了那个拐角,又走了十来米之后,她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两眼,只见方才引他们入门的几个仆从已是远远低被他们甩在了身后。妆衣依然觉得害怕,这种感觉甚至要比她刚进这座员外府的时候更强烈,她和倾羽越往里院走,府中的仆从便越少……总之这个地方好像什么都很平常,但却让她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平常得太不平常! 不远处,妆衣看见梅树下的小路左右各摆着两排矮桌,每张桌上都放着清酒果点,席间坐着一些着装华贵的男男女女,正有说有笑地交谈着什么。 见妆衣和倾羽来了,坐席之中忽然有人拂袖起身,随之缓缓走出一个手摇羽扇身披银袍的中年男子。 妆衣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个人长得不坏,虽到不惑之年却依旧身形挺拔,气宇轩昂,而且下巴上的美髯梳剪得非常平整,如果再年轻个十来岁,往街上那么大摇大摆地一走,只怕半个播月城女子的芳心都会给他醉倒了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但是妆衣却觉得这个人非常可怕,她看到这个人头上笼罩的那层黑雾,比之前她在员外府里看到的任何一个仆从,都要重! 妆衣很是不自在,打从进来这个院子开始,她就觉得这个人一路都在看她。 介于在场的人多,这件事妆衣到底没敢和倾羽开口,但她的直觉并没有错,因为这个人,正是猫妖潮耳的化身。 “想必阁下一定是从祈风来到我播月城的倾羽琴师了?”潮耳走到他们面前,对着倾羽作了一揖道:“黄某久仰大名,曾去铎戈食府拜会过阁下的琴音,余音袅袅,至今不敢忘怀。今日一见,方知阁下果然英姿飒爽,不同凡响。” 从外貌到声音,伏魔都将潮耳做了一个很彻底的易容,以至于潮耳在说话的时候,一直都明目张胆地打量着倾羽脸上的表情。这一切让一旁妆衣看在眼里,更让她对这个‘黄员外’产生了满身的戒备,她才不相信这人大老远把倾羽引来就是鉴琴那么简单,她倒是要看看,这个哪里都不对劲的‘黄员外’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员外客气了。”倾羽不冷不热道:“晚生已叫各位久等多时,实在不好再做拖延,还请诸位开始吧。” 仆从引着二人到一张矮桌前坐下,跟着,从一旁的梅树后轻手轻脚地上来了三五个侍婢,皆是穿的清一色的素蓝长裙。她们垂着头,既不言也不笑,就这样没有任何表情地,默默地端上时令蔬果和小点,给倾羽和妆衣酌酒敬茶,然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下去,礼数俱全。 妆衣觉得这气氛真是诡异爆了。 以前她还没出来闯荡的时候,聂家在天波府也是一等一的书香大户,即便那时候家里的人都对她不好,可她整天跟着那生活奢靡的父亲和家中那些纨绔兄长耳濡目染,什么样的大场面她没见过?可是又哪有一个会像今日这般地……不对劲。 倾羽喜尝各种美酒,一见有酒便忍不住捧起酒樽放在鼻子前面闻了一闻。 “倾羽,不要喝。”妆衣拉住他,担忧道:“不知道为什么,从方才进来开始我的眼皮子就一直在跳。” “即便丫头你不说,我也不会喝。”倾羽无奈地笑笑,遂又放下手中的杯子。 妆衣以为自己的观点终于得到了认同,有些激动地看着他:“倾羽你是不是也觉得他们哪里不对?” “那倒没有。”倾羽半低下头凑在她耳边低低叹道:“不过酒是雄黄酒,我一喝就得显出原形的那种……”他说的有些无奈,前些日子义庄食尸纵火一事导致现在播月城中人心惶惶,连安川二王子吉热木图都下令给百姓分派驱妖的符咒,虽说那符咒的功效渺茫……但这员外家中设宴供客雄黄酒,其动机也就不言而喻了。 倾羽的原形?妆衣赶紧捧起手里杯子:“倾羽!我们干杯!” “不准。”倾羽阴着脸夺了她手中的杯子。 “想必诸位都已经知道黄某宴请大家原因了。”潮耳见人已到齐,把玩着伏魔给他粘的那戳小胡子,悠闲地踱步于席间,笑道:“在下不才,素来喜好附庸风雅收藏一些古董字画。今偶得友人相送沙王墓出土古琴二把,不甚欣喜,却又不知琴的真假……在座的诸位都是我播月城的当世名家,所以黄某特请各位前来一鉴好坏。” 潮耳想了想,指着席间的人依次介绍道:“我身边的这位是知音琴行的孙掌柜,想必大家都不会陌生,孙掌柜在播月城中经纪乐器买卖向来是最有名的,大家若是想要出手什么,只要知会他一声,不出三日定能找到买主。” “幸会!幸会!”潮耳说完,坐在他旁边的小胡子男子憨笑着起身给众人作了一揖。 “这位是金水典当行的布罗掌簿,人称‘一探天地乾坤镜’。”潮耳又走了两步,指了指身旁一个图形微胖、受持一柄西洲大视镜的的年青男子道:“城中但凡古玩,只要经他之手判定,真假自现。” “黄员外夸奖了。”潮耳介绍完毕,男子也不起身,只是得意地勾了勾嘴角,一副天下喂他独大的样子。 “黄某身边的这位或许大家还不是很熟悉……”潮耳继续在席间走着,没一会儿就踱到了一个年轻女子的身旁。女子长相平平,身穿艳丽的红纱,看上去至多不会超过三十岁,但是她全身都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气质,使她显得端庄而贵气。~ 第二佰一十五章 “这位便是我们可汗的御用宫廷乐师陶夫人,安川史册上有记载的最年轻的宫廷乐师,现在整个王宫的庆典和舞乐都是她由来编排。(.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陶夫人来自西域火镜国,对琴曲独有一番见解。” 潮耳说完,他身边的红衣女子很礼貌地起身向座中的众人微微颔首,她仪态从容,颇有大家之范,举手投足间的那股气度更是引来席间许多惊叹的唏嘘声。 潮耳继续沿着梅树前的碎石小路走着,至一满鬓花白的老者身旁,摇着羽扇轻笑道:“这位应该就不用我介绍了,‘一曲离骚动四方’的播月第一琴师,苏老先生。” 他身边坐着的那老者十分清瘦,身穿一件洗的发白的青袍,鹤发高挽,用一根古朴的木簪子插着,看起来并不引人注目。苏老先生是皇城的前祭祀掌乐官,而今到了年龄推出朝堂,在播月城里给一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授琴,也会出席一些小排场的演奏,价格却是不菲。 接着,潮耳又连着介绍了好几个人,这些人要么是身份背景尊荣,要么是资历渊博深厚,无一不是安川响当当的人物。不过倾羽听着却是犯困,名利于他如浮云,什么琴坛泰斗,在他看来不过只是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当年他拜师魔天音的时候,只怕这苏老先生的爷爷都还在娘胎里。 不过礼节上却迫使他不得不装腔作势一番,面对潮耳没完没了的介绍,他只能摆着个后生的姿态频频点头。 那边潮耳背得也累,心里早把伏魔给劈头盖尾骂了个上下五千年!这混蛋要他扮什么不好,竟然让他扮这个啰嗦要死的黄员外……黄员外交友甚广,在座的有好几位都是他的旧交,他若是装的不像,只怕很容易便会被人识破。因此潮耳只能硬着头皮把在座的每一位都恭恭敬敬地介绍了一边,最后走到倾羽的身旁。 “至于这最后一位嘛……”计上心头,潮耳眯了眯眼,笑道:“相信很多人都是闻名不曾见面……容我介绍一下,这一位便是最近在铎戈食府驻弹要价一场五十两、因而名声大振的倾羽倾琴师。黄某不才,火了一把年纪,还没有听过比倾琴师弹奏的更好的琴曲了。”潮耳说完的时候特地看了看周围几个琴师的表情,果真如他所想,都不是太受待见。 妆衣秀致的眉头皱了皱,心想这个黄员外怎么这么说话呢,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不是变相地在给倾羽招仇恨么? 这个黄员外一定有问题!妆衣咬住嘴唇想着。 果然,座中有一人忽然起身道:“我观倾琴师年纪轻轻,先前又不曾有过其名耳闻,敢问倾琴师师出何人?又是从何时何处来的我播月城?” 妆衣的眉头又紧了紧,果真还是来了。 倾羽想了想,只得含糊道:“家师不过一介无名琴痴,而今早已仙去。” “在下听闻今次要鉴的两把之一的‘冰魄十二弦’与阁下的琴一模一样,敢问尊师既是无名琴痴,又如何传你一张与沙王墓陪葬品一样的绝世好琴?”那人想了想,不屈不挠道:“莫非倾琴师手里的那把……是赝品?” “既然外形一样,在没有听见音色之前,阁下如何确定我们的琴就是赝品?而不说沙王墓里葬的那把才是赝品呢?”妆衣不卑不亢地接过话反问。 那人话不在理,又被妆衣把话头给给堵了回去,不由地心生抑郁。他想了想,索性开口发难道:“呵呵,是在下欠缺思考了……不过承蒙黄员外抬爱,既然倾琴师琴技卓绝,今日难得大家都聚在这里,倾琴师何不弹奏一曲,好叫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也都饱饱耳福?” 此话一落音,座中众人皆是把目光投向了倾羽,大家想看看他究竟有什么能耐能够担此殊荣。 倾羽自然不喜欢有一大堆人盯着他看。试想若是有一大堆人能看见你,但是他们你却一个也看不见那种感觉……只怕即便换做任何人也都一样不会喜欢。 他一向行事低调,深居简出,哪怕在姹紫嫣红的时候也是不愿意去前庭抛投露脸才选择了留在**教坊做一个小小善才,更不用说到了播月城之后,他还要随时想着怎样才能隐藏好自己的身份以免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今日为了查探夙桐那把冰魄十二弦的真相,他即便不自在,也唯有忍着! “今日黄员外召集大家前来是为了鉴琴,晚辈又岂敢喧宾夺主,抢了员外的雅兴?”倾羽清浅了笑了笑,尽量让自己保持着好脾气不徐不慢地说道:“几位前辈若有这兴致,待鉴琴大会结束后,晚辈自当献上拙技为诸位践行。” “那既然如此……黄老兄。”那人对着黄员外招呼道:“你何不先把琴拿出来给大家见识见识?” 潮耳点了点头,转过脑袋对身边的仆从耳语了几句,很快,几个仆从便抬着两个箱子,碎步从梅树后面绕上前来。 “诸位请看。”潮耳上前打开第一个箱子,拂袖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对众人道:“这把便是黄某偶得的两把沙王陪葬琴之一的沉檀香贵妃琴。该琴长三尺七寸,宽六寸,厚二寸。据可查书料记载,曾为沙王爱妃月华姬生前所用。” 妆衣抬眼看了看,那琴琴身暗紫,琴头和琴尾处分别用小豪笔勾勒精致的金色孔雀形象;琴的表层涂有桐梓漆,使这张琴即便在地底昏暗的墓穴中沉睡了上百年,出土后的成色也没有因此变的黯淡,反倒更加光鲜。座中众人无一不是啧啧称奇,只有妆衣轻轻拉了拉倾羽的袖子,小声问他道:“这个东西要怎么看是真是假啊?” 倾羽想了想,附在妆衣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潮耳抱着那张沉檀香贵妃琴依次从席间几个名声杠杠的大人物面前走过,让他们分别看了琴的成色好坏,最后才抚着脸上的假胡子走到妆衣和倾羽这一边。 “倾琴师,到你了。”潮耳双手捧着那张琴,满眼笑意地将其呈了上去,好像在等着看什么笑话。 倾羽却笑地全无所谓,只淡淡地唤了一声: “妆衣。” ~ 第二佰一十六章 “小女子妆衣。(.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妆衣起身,微微点了下头,对潮耳行了一礼,道:“我夫君眼睛不便,鉴琴一事暂由我来代劳。可否劳烦黄员外把琴翻过来让我看看琴的底部?” “当然可以。”潮耳自是同意,他虽不喜欢倾羽,不过好歹也明白这鉴琴只是个幌子,自己和伏魔今天真正的目的并不是在这里刁难他。潮耳顺着妆衣的意思,有些好笑地把琴翻了过来,对倾羽道:“看不出尊夫人还是个行家。” 倾羽倒是没有对潮耳起疑,只当是这些官场中人礼貌的各套,亦是谦虚地应话道:“真正的行家瞧一眼便能辨别真伪,又何须如此麻烦?我娘子只是不熟练罢了。” 妆衣本来对潮耳这个冒牌黄员外就没有什么好感,这会更是直接专注看琴不搭理他。她这是第一次鉴琴,所以很认真地在琴腹的地方看了看,接着又从袖中抽出一块丝帕裹在手上,在琴的护轸、雁足还有冠角处来回按了几遍。 “敢问姑娘看得如何了?”潮耳摸着下巴的假胡子似笑非笑地问道。 “差不多了。”妆衣直起身子指了指那张古琴道:“员外,我现在需要看琴身的断纹,可有火熏借用?” 这丫头真是麻烦!……潮耳在心里抱怨了一句,面上却不敢表露,只能无奈地叫来一个仆从嘱咐了两句,侍从应声匆匆退下。过了一会儿,那侍从便捧着一个火熏走上前来。 妆衣捧着火熏,用手扇其热气置于古琴之上,没一会儿,这张贵妃琴上因长年风化和弹奏时的震动所形成的断痕就加减浮现了出来。 妆衣仔仔细细了看了看,退回座中不置言语。 “既然在座的诸位都已经看完了,不如就来评评这张琴的好坏。”潮耳四顾看了一眼,互道:“苏老先生,这里您资历最老,由您开始如何?” “呵呵呵,黄员外客气了。”苏老先生喝了一口桌上的雄黄酒,笑道:“对于这琴老夫心中已有主张,不过在场各位都是我播月城曲苑的年青俊杰,老夫想卖个关子,先听听其他人怎么说。” 隔着好几个人的位子,妆衣大老远地白了他一眼,心想这苏老先生真是只老狐狸啊…… 潮耳拿他没办法,只好转向身旁的布罗,“布罗掌簿,你怎么看?” “这张沉檀香贵妃琴的成色甚好,所用的檀香木也是一整块无拼接的板面,琴额上的绘纹细致,所请的画工至少有十年以上的工笔功底,实乃上上佳品!” “呵呵,有布罗掌簿这一方话,黄某的心里就觉得安逸多了。”潮耳笑着转向那位知音琴行的孙掌柜,问曰:“那么孙掌柜你觉得如何呢?” “孙某也觉得这贵妃琴成色甚好,木纹细腻,应当是真品无疑。” “连孙老板都这么说,那想必是当真如此了……” 潮耳正得意洋洋地说着,忽然座中一个有些稚脆的女声喊了句:“且慢!――” 这在座的多是些混迹商场或者官道的中年人,一个个品酒谈话都是礼仪繁琐声音低沉,这忽然的一喊无疑是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过来。妆衣有点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反驳道:“我……我有异议。” 潮耳挑了挑眉,转过身道:“敢问姑娘高见?” “小女子方才已经仔细看过,我……我认为这张琴不是沙王墓的陪葬品,而是最近不久才伪造出来的。”妆衣深吸了一口气,毫不容易才鼓足了勇气一口气把这串‘大逆不道’的话说完。 说完之后,妆衣的心还是久久忐忑不已。话说……这些人的名气听上去好像都很了不起的样子,她这样当众反驳那什么布罗掌簿和孙老板的意思真的没有关系吗?为什么这些人都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这气氛……好诡异啊! “小丫头你说什么?”也不知是妆衣声音太小还是她说得太快,布罗掌簿歪着头又问了一遍。 ――所有人都能看出,这个体型偏胖的青年男子脸色并不是太友善。 “我娘子说,黄员外的这张琴是赝品。”这次,不等妆衣回答,倾羽便已经借了话头替她说道。 他反正什么时候都是那样目空一切地昂着头,才不会意识到席间有那么几个人的脸色已经难看成了枯槁的死黄。 “哼,信口雌黄!”在确定了妆衣真的是那个意思之后,布罗整个人都暴躁了起来,他一手支在宴席上,身子微微前倾,瞪着妆衣讥讽道:“倾羽琴师,方才你说你娘子是第一次鉴定琴,她一个小丫头初来乍到,如何能这般肯定地判定这琴就是赝品?” “倾羽……”妆衣可怜巴巴地望了倾羽一眼,心里碎碎念了上百遍救命救命。 哪知倾羽根本不帮她,反而笑着反问她道:“是啊,丫头你初来乍到,如何肯定这琴就是赝品?” 推来推去这该死的问题竟然还是推到了她身上! “我判定这琴为赝品的原因有三。”妆衣无奈,只好硬着头皮道:“首先是琴身上的铭刻。这张贵妃琴琴腹的铭刻均为刻款,是刀子一字一画地雕琢上去的,而琴背面的铭刻则为写款,是金漆镀上去的。 刀刻易存,漆写的则会因为年代长久而虚化甚至较难辨识……问题就在于这张贵妃琴琴背的写款伤,如果这琴真在沙王墓里埋了那么久,请问字迹如何还能保持这般明晰?因此我判断,这因该是仿冒者后来写上去的。” 潮耳不动声色道:“还有呢?” “其二是这张琴的琴轸。”妆衣继续道:“在百姓家中,多数琴是长时间平放于琴台上,但沉檀香这种木料木质疏松,若长时间平放,则容易造成‘塌腰’,沙王月华妃为贵族出身,对此不可能不懂。再说,但凡宫廷大户,即便不是沉檀香这种珍稀木种所制的琴,一般也会把琴置于干墙垂挂,如此一来可以沿用琴的寿命,长时间这么做也会使琴的音色更好。 而这把贵妃琴……”~ 第二佰一十七章 “……而这把贵妃琴,琴轸部分磨损严重,明显是长时间平放于琴台所致,这也说明了这把琴并非沙王妃生前所用。” 倾羽饶有兴致地端着下巴听妆衣在那说,连发难的潮耳也是半挑着眉毛觉得有些惊喜,追问道:“那第三点呢?” “第三点就在于琴身上的断纹。”妆衣说着说着,胆子也渐渐放大了起来,指着那琴老练道:“断纹的种类和成因很多,光是最常见的就有蛇腹断、松花断、冰纹断、烟火断、龙鳞断、梅花断等一佰三十余种。然而沉檀香是一种很特殊且稀有的木材,这诸多断纹之中,可以再沉檀香木墒实现也也仅仅只有蛇腹断、松花断、龙鳞断这三种而已。 随着古琴年代的玖远,那些在制作过程中的漆胎处理和后期保存环境中所形成的种种断纹,都将在古琴制造完成后的三十至五十年间显现出来,并随着时间的推移递增。 这把沉檀香贵妃琴上出现的断纹是呈块状层叠的冰纹断,这种断纹纹理硬板,纹尾消失突兀,纹峰却十分平滑。姑且不说沉檀香的琴身上根本没可能出现这种断纹,即便是有,这琴上的断纹丝毫不具备真断纹所应有的流畅感。很明显,这张琴是用先猛火烘烤,再至于冰雪极寒之地激其进裂所至……因此不管是琴轸、铭刻亦或断纹,小女子认为这张琴都不可能是沙王第一宠姬月华妃生前所用的陪葬品。” 妆衣的一番话说的头头是道,直叫在座众人是无话反驳,唯有那布罗掌簿涨紫了脸,却是找不出半句话来反驳,只得气呼呼地转过头去问坐在自己身旁的陶夫人:“陶夫人,你给评评理。” 哪知陶夫人看都不看他一眼,小抿了口酒含笑对潮耳道:“黄员外,既然大老远地叫我们大家来鉴琴,还是请您不要卖关子,直接拿出真宝贝吧。” 听了这话,布罗掌簿的一张脸直接阴成了酱色。 那头一直没发言的苏老先生也道:“不错,这张沉檀香贵妃琴的确是后来仿造,并非真在沙王墓中沉睡过。不过这张琴所用的檀香却是大块无接口的整木,琴身绘文也细腻非凡,就算是赝品,但起码也是一张值价五百两以上的好琴……” 话还未落音,听话的人却早已是面如死灰。虽然苏老先生说话已给布罗掌簿留足了颜面,但谁都看得出来,布罗掌簿这次是真的……有麻烦了。 在这么多业内行家面前鉴错琴,还被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几句话给说破原型打压回去,闹了笑话不说,只怕以后他在播月城都很难再有接到生意的机会了……想到这里,布罗掌簿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妆衣,气只气这么多人在场自己不能上去给她两记耳光! 潮耳见热身戏已经基本告落,再拖延下去只怕在座的诸人都要失掉耐心,于是在对妆衣刮目相看的同时,终于令仆从碰上了真品。 “这张便是沙王墓出土的真品沉檀香贵妃琴,各位且看。”潮耳将那张琴往桌案上一亮,登时,不大的院子里就被一种突如其来的悲哀的感觉充斥。 “妆衣?”院子里有那么片刻的安静无声,见妆衣半晌不发一语,倾羽低低地唤了一声,将思想游移中的妆衣从唤醒过来:“不要去看它。” “奇怪,我刚才是怎么了?”妆衣打了个抖擞,不解地望着倾羽问道:“为何我会无故觉得心里充斥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悲伤?” “方才你堕入了这张琴的魔障。”倾羽微微眯眼道:“沙王月华妃的这张琴本身积怨太重就具有一股魔力,很容易让人看了以后就陷进去。” “积怨太重?”妆衣抬眼看了看四周,果然座中许多人都是眼脸低垂,一副期期艾艾、沉溺与悲伤之中表情。她挨近倾羽,小声道:“月华妃不是沙王生前最宠爱的妃子吗?她又不是沙王王后,三千荣宠独享,何来积怨一说?” 倾羽转身对她轻哼了一声,唇角边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丫头你或许还不明白,有的时候,就是因为太受宠爱才会有积怨。” 妆衣问:“怎么说?” “月华妃曾给沙王生过一个皇子,可惜不满周岁便夭折了,后来她也先后害喜过四次,但是没有一次能生下来。”倾羽转过身,如同所有说书人那般无关痛痒地对着妆衣,微笑道:“荣宠是一把双刃剑,在她富贵独享的同时,也给她招致了无穷的嫉妒……她受尽沙王荣宠的代价,便是她直到五十岁入土,都没能得到一个孩子。” 妆衣大悟:“是沙王的王后和其它妃子?” 倾羽点了下头。 “这些妃子的父兄都是朝中权贵,在沙王面前说话有举足轻重的分量,而月华妃的抚琴却只是一个小小的戍边将军,似是可能受到任何官职高于他的大臣排挤……”妆衣好像有点懂了,惋惜道:“所以她苦不能诉,只好终日对着这张沉檀香贵妃琴打发时光,以至于临死之前,怨气还附在了这把贵妃琴上?” 倾羽显然对妆衣的分析很满意,笑道:“正是如此。”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妆衣叹道:“怪只怪沙王一心忙于国政,无力抽身好好保护她。” “只怕并非是沙王一心忙于国政无力抽身。”倾羽摇了摇头,笑得无奈:“他爱的仅是月华妃一人,但他要面对的却是半壁江山和渴望得到他爱的千千万万人。沙王和月华妃即便没有孩子,他依然可以给她无尽的宠爱,但如果他不顺了她们的意愿,便会引起朝中动荡,他是帝王,很多时候必须有牺牲和取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平常之事……” 说到这里倾羽顿了一顿,“人在高处,身不由己。” “那、那苏老先生他们也入了魔障怎么办?”妆衣忙将话题从这个沉重的话题上转移开,有些担忧地看了苏老先生和陶夫人等人一眼。~ 第二佰一十八章 “不碍事。”倾羽淡淡地道:“月华妃本性不坏,就是觉得自己的境遇无人理解十分可怜,想要人感受她的内心罢了。换言之这张琴无非就是影响旁观者的情绪使人变得压抑,一会儿只要他们移开视线便好。” “为何倾羽你会对这个故事这么熟悉?”妆衣有点鄙夷地看了看倾羽,想到沙王不过是安川的前前任帝王,他的统治距离现在不过一百多年的时间……她忽然问道:“莫非你认识这位月华妃?” 倾羽又是笑:“岂止是认识。” 妆衣权当倾羽是在顺着她的意思开玩笑,也没有继续追问,倒是那边座中的孙掌柜随着倾羽的话语落音已经将视线从琴上挪开,并且拍着脑门抱怨道:“见鬼,好端端地我怎么哭了?” 继孙掌柜从琴上挪开视线之后,座中其余几个人也陆陆续续地从那张沉檀香贵妃琴的魔障中清醒过来,为首的苏老先生亦是擦了擦眼角的泪滴,感慨道:“这琴用质上乘,使用的年代久了又通了灵性。老夫过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的琴。” “的确是张好琴。”一身红纱的陶夫人起身上前看过之后,也是连连点头称赞道:“想必音调也自然是极好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潮耳把琴抱到陶夫人面前一横:“那么夫人可有兴趣弹奏一曲?” 陶夫人本是爱琴之人,听潮耳这么一怂恿自是心中痒痒,但她到底有着很好的涵养;她轻扫了边上的苏老先生一眼,婉言推脱道:“妾身为宫廷乐师,若是私下在宫外演奏,只怕传到了陛下耳朵里有些于理不合。” 妆衣看得出陶夫人话里的言不由衷,她虽用词谦卑,说的话却是为了给苏老先生面子,并非心中真实本意。 “可否请黄员外拿出第二张琴给我等开开眼界?”陶夫人转移话题问道。 一直懒懒撑在矮桌上的倾羽坐直了身子,终于……轮到重点了么? “当然可以。”潮耳拍了拍手,动作利索的仆从立马便把一张包裹在丝缎中琴抬了上来,隔着丝缎,座中众人并看不清那张琴的模样。据目测,那琴长三尺又六,宽约六寸,丝缎之上不断往外泛着幽幽寒气,似乎有什么夺人心魄的东西正要冲开丝缎呼之欲出! “这张琴名曰冰魄十二弦,最初应该是魔天音坐下某位高阶弟子之物,却不知为何会流落到沙王墓穴中,称为陪葬品。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潮耳一边说着,一面很嘲弄地看着倾羽面上的表情变化,对众人道:“此琴足足被埋在地下将近二百年之久,直到半月前才刚刚从见天日,大家且看!” 他的手一点点地掀开那块覆在琴身上的丝缎,冰雪般透明的琴身一角遂渐在丝缎褪去之后显露了出来—— 那琴通身透明,微微反正清浅的蓝紫色幽光,琴身上除了琴额出一行小小的金漆落款之外毫无任何的花纹。它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同时却也美得不能再美,仿佛多加一毫一厘都是造物的浪费。 映物随颜色,含空无表里。持来向明月,的皪愁成水! “这是……”妆衣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低念喃着,她唇齿微动,眉心皱紧,思绪随着那丝缎的滑落有一瞬间无法言说的触动! 妆衣每天都会帮倾羽擦拭保养他的那张冰魄十二弦,对这琴的模样自然是再熟悉不过。可是这张琴,虽然它的外型和倾羽的那把冰魄十二弦一模一样,但是它给人的感觉,那种由内而外的、来自精神上的震撼,却又和倾羽的冰魄十二弦截然不同! 如果琴也是寄宿有灵魂的话,那么这把冰魄十二弦和倾羽的那把相比,便是一种水与火、桀骜与温润、抗争与顺从的反差! 这琴一出,座中众人全都来了精神,连方才在鉴琴之事上碰了一鼻子灰的布罗掌簿都跟着瞪大了眼睛。倾羽微微侧过头,全神贯注地听着在座众人的动静,他一向喜欢把目光紧紧地跟着别人,哪怕是看不见,他也觉得把耳朵对着别人是很不礼貌的,但这一次,他却一反自己平日里的习惯,只为了能将关于那张琴的讯息,听得更清楚一些。 是否真的如黄员外信中所说,这就是夙桐的那把冰魄十二弦? “真乃绝世罕物。”陶夫人一脸惊叹道:“敢问黄员外,这琴通体晶透,是何材质所做?” “是何材质黄某不知……不过在场的倾羽琴师刚好有一把和这张冰魄十二弦一模一样的琴,夫人若是问他,或许能得到答案也未可知。”潮耳羽扇掩面,笑呵呵地又把问题给推到了倾羽头上。 “哦?”陶夫人来了兴致:“妾身可否有幸借倾琴师的那把冰魄十二弦一看?” 倾羽犹疑了一下,侧过脸对妆衣微微点了下头。 妆衣照他的意思将冰魄十二弦从琴袋中取了出来,置放在矮桌上摆好,两把琴就这样隔着几尺的距离,从对方的反景中微妙地倒映着各自剔透的影子。 “果真一模一样……”陶夫人啧啧称奇道:“这把冰魄十二弦来自沙王墓中,却不知倾琴师的那把出自何处?” 倾羽想到凤鸣,微有不悦道:“家师所传。” 陶夫人又问:“何物所铸?” “水碧。”倾羽淡淡地答道。 他原本想说‘蓬莱魂晶’,可是想到即便自己说了这些凡人也未必能听得懂那是什么,只好自掉身价,说了一个意思相近切在安川人的概念里比较通俗易懂的名词来。 “何为水碧?”一旁知音琴行的孙掌柜又抢过话头问道。 这下倾羽也为难了,他只想着说蓬莱魂晶这些人会听不懂,却没想到连水玉是什么他们都听不懂,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水碧又唤作水玉,意谓似水之玉。”妆衣见倾羽为难,索性替他答道:“传闻水碧乃‘千年之冰所化’,或许这也正是这琴名为冰魄的原因。”~ 第二佰一十九章 “《山海经》书云:丹山出焉,东南流注于洛水,其中多水玉。(.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妆衣念道:“其书又云:逐水出焉,北流注于渭,其中多水玉;还曾有云:又南三百里,日耿山,无草木,多水碧。说的正是此物。” “小姑娘书倒是念了不少。”听妆衣说完,陶夫人付以赞赏一笑。自从方才那张沉檀香贵妃琴的鉴定开始,她便一直在注意妆衣,这个女孩眉目清淡,长得并不挑眼,但她觉得妆衣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这种气质让她这个宫廷掌乐觉得刮目相看,亦是惺惺相惜。 “在前辈面前卖弄了。”想到自己太张扬,妆衣赶紧低了头去。 “不瞒诸位,关于这第二张琴,可能还存在着一些问题……”潮耳瞥了倾羽一眼,摸着下巴那一撮假胡子装模作样地对着众人低哼道。 “是何问题?黄员外有话请说。”苍老的声音里掩涵着一股说不出的激动,说话的正是苏老先生。 潮耳背着手叹了一口:“问题便是,这张琴暂时还没法奏响。” 一张弹不出声音的琴?连同倾羽在内,在座的众人瞳眸皆是紧了一紧。 要知道声音是琴的灵魂,一张弹不出声音的琴就如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哪怕外表再怎样光线抢眼,却到底都是死物。 “敢问黄员外,可是这琴久埋地底,有坏损故而无法发音?”苏老先生看着那张冰魄十二弦,有些惋惜地问道。 “黄某已叫人仔细检查过,这张冰魄十二弦的琴身保存完好,并没有坏损迹象,且构造也精细严谨,与寻常古琴无异。黄某着实不知此琴为何会发不出声响,不过赠黄某这两张琴的人告诉黄某,这两张琴在出土之时,还连同着一块极为奇怪的碑文。”潮耳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沓宣纸,交予身边的仆从令其派发下去,道:“这便是那块碑文的拓本。” 他说的是实话,打从伏魔得到这张琴直至交到他的手里,二人就一直没能将这张琴奏响,这也正是今日他们设下鉴琴大会引倾羽前来的原因之一。一来他们要借助倾羽引出凤鸣的下落,二来凤鸣的琴音控术太过精妙,他和伏魔想要扳倒凤鸣,就一定要先破了他的弦音。 而伏魔查遍东陆所有在史料中有笔墨记载的奇术密传,破解凤鸣琴术的方法只有两个:一则自废听觉阻止琴音进入脑中,二则便是由决定琴师取与凤鸣那张冰魄十六弦材质相同的琴来弹奏,以彼之矛攻之彼盾,令其音控之术不攻自破。 仆从很利索地那沓碑文的拓印本分发到座中诸人手中,那是一段娟秀的小字,一看便知出自女子的手笔,可众人拿到那拓本一看却皆是啧啧无语。 “这上面说,待有缘人归来之日,以琴音感化这张琴,局时冰魄十二弦的封印自解。”妆衣皱眉,望着倾羽说道。“这都什么意思呀?” 倾羽兀自出神了一会儿,苦笑道:“她还是这样任性。” 切,每次一走神就答非所问……妆衣在心里嘀咕道。不过她到底是小女孩心性,对倾羽撇了撇嘴后,很快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别处。 面对这样一份不知所云的碑文,座中众人皆是沉默。唯有苏老先生爱琴心切,不忍那张冰魄十二弦就此置废,因而将那拓本反反复复地念了几遍,忽然疑惑地问:“这碑文的意思可是说,要一个精通音律的有缘人来亲自弹奏这张琴并解开冰魄十二弦上的封印?” 妆衣好奇的很,忍不住又拿胳膊肘的关节戳了戳倾羽:“哎,是不是苏老先生说的这样?” “苏老先生所言非也。”倾羽还没回答,妆衣就见一旁的陶夫人抿着酒樽摇了摇头:“依妾身看来,碑文所指是要一个琴技顶尖的人前来弹奏这张沉檀香贵妃琴,等寄宿在琴中的月华妃魂魄被琴音所感化,方可奏响这张冰魄十二弦。” “陶夫人说的会更贴近一些。”倾羽附在妆衣耳侧小声地说道。 妆衣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 “哈?寄宿在琴中的魂魄?”布罗掌簿轻蔑地笑出了声:“夫人从火镜国远道而来,对自己家乡的风土有所保留也是常事。但你身为宫廷掌乐,却将这等怪力乱神之事拿出来游说,岂不有失我安川国体?” “布罗兄此言差矣。”苏老先生开口调解道:“我安川的魔宗三十六教威慑东陆,而世人皆知魔宗弟子之中半数以上皆为妖族,这点连国书立传中皆有详细记载,布罗兄又岂能说是怪力乱神?” “但那只是传说罢了,人们都说魔宗的根源在我安川境内,但历代陛下都曾派人暗中寻访,却没有人知道魔宗三十六教的具体所在……”布罗双手团抱对着天空的悠远之处做了一揖,愠怒道:“乾坤朗朗,苍天在上,强国须先强政,苏老先生您当年好歹也是朝堂众人,如何不明白这等迷信误人的道理?” 倾羽闻言淡淡地笑了笑,对布罗掌簿的慷慨凛然不置一词。 大概是布罗掌簿的话说的太不敬畏,连边上一直少有发话的孙掌柜都忍不住道:“布罗掌簿,听闻你们典当行的祠堂里供着一尊破天巫神像,一直保佑你们典当行财源滚滚……这说话还是谨慎一些,当心祸从口出啊。” “几位就非得将那些无根可查的陈年旧事翻出来自欺欺人吗?”布罗冷冷地用鼻音‘哼’了一声,切齿道:“鬼神之事,焉能可信!?” “鬼神之事,焉敢不信?”陶夫人反问。 “……” 所有女人都有一种喜欢看人矛盾激化的奇怪心理,这几乎不受年龄和区域的限制,你吵得越厉害她们便越是乐在其中,这头妆衣听他们头头是道地争辩着,心想这骂战倒是看得分外精彩。 好不容易等到鉴琴大会的重头戏出场,可偏偏又这么莫名其妙地偏了题,倾羽自然是十分无奈,但这些权贵们的交道他哟偶不知如何介入,只能手握空拳状放在嘴边干咳了两声。~ 第二佰二十章 “好了!都不要吵了!”大概是妖族生性都不喜欢官场逢源的缘故,不止是倾羽,连潮耳这个冒牌员外也被这群叽叽喳喳的琴师弄得很是烦躁。[.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小院中原本清雅幽静,他这突然一喝,吓得众人顿时都收了声,齐刷刷侧头望向他。 潮耳意识到自己现在还在黄员外的身份,此举未免太过失态,连忙恢复了敦厚可掬的表情,对众人双手作揖道:“是否有鬼魂附琴一说大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并非今番重点,倘若真能奏响此琴,黄某认为即便按陶夫人所说试上一试也未尝不可……大家今日相聚便是缘分,我等不谈国事,不谈国事。” 潮耳说完‘呵呵呵’地干笑了几声,捧起瓷杯便向众人敬茶,这黄员外原本也算是播月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此一来自是没人敢不卖他几分面子,只好各自罚酒,当做方才的口舌之争没有发生了。 “陶夫人。”敬茶三杯,潮耳擦了擦微湿的胡须,随手将空杯递给身边的仆从,转而对着座中矜持的红纱贵妇道:“夫人方才说只要用琴音感化栖居于沉檀香贵妃琴中的魂魄、便可解开这张冰魄十二弦中的封印一事,可否当真?” 陶夫人颔首:“妾身的理解确是如此。[.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潮耳心中暗喜,若真能解开这张冰魄十二弦上的封印将其奏响,那么伏魔想要扳倒凤鸣一事便大有希望,而他功体被废的大仇得报之时也就指日可待! “如此甚好!”潮耳指了指那张沉檀香贵妃琴道:“那么在座诸位有谁愿意一试?” 不知是否是因为方才陶夫人说月华妃的鬼魂附在那张沉檀香贵妃琴上的缘故,原本还跃跃欲试的座中众人忽然都沉默了下来,冰魄十二弦的封印是否能够解开原本就与他们无关,因而谁也不愿意没事找事去招惹月华妃的鬼魂。 “布罗掌簿?”潮耳记得方才这个人自称不信鬼神的呼声喊得最响。 “我?”布罗掌簿半信半疑地将手往自己脸上一指,表情很是意外:“不行不行……黄员外你看,苏老先生和陶夫人二位乐坛元老尚且在场,又怎能轮到晚辈这个不入流的来班门弄斧?” “布罗掌簿果真是个谦逊的人。”陶夫人把玩着手中的酒樽,斜长的眼角飞瞥了布罗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 “呵呵,其实黄某拿着两张琴在手也并不常用,若空是收藏的话倒有些糟蹋了这等好琴……”潮耳灵机一动,道:“人说宝剑赠英雄,良琴配知音,诸位看这样可好?大家都是爱琴之人,今日谁若是能解开这张冰魄十二弦上的封印,黄某便将这张沉檀香贵妃琴转赠与他。” 陶夫人有些不可置信地皱了皱眉:“黄员外可要想清楚了,这样一张沙王墓出土切没有坏损的沉檀香贵妃琴,市价少说也要上万金铢。” “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些人的表情让潮耳甚是满意,他羽扇半掩着笑道:“但为知音故,千金不尽来。” 此话放出,座中众人无一不是蠢蠢欲动。 妆衣左右张望了下,确定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这边,方才蹭到倾羽边上小声地问道:“这黄员外出手怎么会这般大方?他是真不想要那琴了?”妆衣想了想,又问:“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还摆这鉴琴大会何用?” “或许从一开始,他想要东西就一直与那张贵妃琴无关。”倾羽望着潮耳的方向,微眯着眼睛沉吟道。 妆衣说得不错,虽然他感觉不到妖气,但是他敏锐的感知正在告诉他,这个黄员外身上,真的怪怪的。 “如何?可否有人愿意以试?”潮耳笑眯眯地催问道。 过了好一会儿,从人堆里终于传来一个声音,似是考虑了很久,方下定决心道:“我来。” “孙掌柜果然好胆识。”潮耳阿谀了他一句,令手下仆从将那张沉檀香贵妃琴给抬到了他面前的矮桌上,笑道:“孙掌柜请!” 孙掌柜将小眼睛眨了眨,又咽了口沫子,沉气一口两手搭在弦上抚弄起来。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今天之旋,其曷为然。我行四方,以日以年。 雪霜贸贸,荠麦之茂。子如不伤,我不尔觏。 荠麦之茂,荠麦之有。君子之伤,君子之守。 曲声淙淙,一首夫子的《猗兰操》慢慢地从暗紫木色的贵妃琴上流淌出来,沉檀香的清冽伴着幽幽古曲的缓调,让人觉得仿佛置身于尘世纷纷扰扰的鸿沟之中。两侧梅树娉婷,满树洋洋洒洒的粉色丝缎在出尘的音符中像仙子的腰肢般迤逦闪过,围着座中众人轻笑耳语。 那曲子的节拍极慢,看似是非常简单的一曲,不过每一个节拍和韵律之间的张弛都为孙掌柜拿捏得恰到好处,单单这一点,没有个十几二十年功底的人便绝对弹奏不出来。 倾羽微微涩笑了一下,心中却已有了定数。孙掌柜的这琴音虽好,不过如果是要打动月华妃那般倔强的女子,只怕还差一点点火候。 “不愧是孙掌柜,果真好琴好曲!”曲罢,座中众人皆是连连鼓掌,连一向自视甚高的宿老显示亦是抚着花白白的胡须赞叹道:“《琴操》有载,先年圣人过隐谷之中,见芗兰独茂,喟然叹曰,‘夫兰为王者香,今乃独茂,与众草为伍,譬犹贤者不逢时,与鄙夫为伦也。’于是止车援琴……今日老夫得闻孙掌柜一曲,乃知圣人之感怀,仿同亲眼所见,当得感同身受矣。” “不错。”陶夫人也是赞不绝口:“此曲虽短,可韵律丰满,正是汲取了圣人遗世而浩渺的风骨气节,将空谷幽兰那般不求名利,暗自芬芳的品性演奏得淋漓尽致。”她美目一转,笑道:“孙掌柜真乃好技巧也!” “哪里哪里。孙某拙技,倒叫各位同僚谬赞了。”~ 第二佰二十一章 孙掌柜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心中却是暗暗窃喜,以为这张沉檀香贵妃琴已是稳扎稳打的囊中之物,于是便随手端起桌上的酒水喝了一口道:“也不知这样是否真的可以冰魄十二弦上的解开封印。” “若当真如此,黄某说话算话,这张沉檀香贵妃琴孙掌柜自可带走。”那头,潮耳激动地说道。想到冰魄十二弦的封印将解,他连客套地赞叹都已经懒得去说,而是迫不及待地踱到冰魄十二弦的身旁,伸手去拨弄上面的琴弦。 指间错落,然而那张冰魄十二弦却没能发出想先中的铮然之音,而是琴弦微震,极闷顿地抖上了一抖。 潮耳脸色悄无声息地往下一沉,这张冰魄十二弦――还是无法奏响! 布罗见状,有些幸灾乐祸道:“孙掌柜,看来还真是大家谬赞了你。” “献丑献丑,孙某不过试试罢了,却并未想过真的可以解开冰魄琴上的封印……不过这里还有苏老先生和各位同僚在,孙某相信黄员外一定可以得偿所愿。”孙掌柜被说得面子上挂不住,客套了几句便低了头去喝闷酒。 一个孙掌柜不行,但到底还请了这么多人!潮耳咬了咬牙,依旧不死心道:“苏老先生,在坐的就属您资历最老,敢问您可有兴趣一展绝技给我等小辈们开开眼界?” 那苏老先是谁?他就是个混迹官场几十载的老狐狸!方才孙掌柜的那一曲猗兰操在他听来已是演奏的很好,虽没有说发挥到极致却也的确是稳扎稳打挑不出什么毛病。(.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潮耳让他弹琴,他若是能弹好解开那张冰魄十二弦的封印,无非也就是得到一张附上了月华妃鬼魂的贵妃琴,而且这琴还是个不祥之物,何况以他的财富来说其实也根本不缺;但他万一解不开封印,他在这些人面前丢掉的却将是自己这么多年来在播月城辛苦建立的名声与威望! 他又如何会答应? “黄员外说这话未免也太不给其它人面子……山代有才人出,在座这么多年青俊杰,老夫又怎敢独占鳌头?”苏老先生忽然看了倾羽一眼,呵呵笑道:“恰巧倾琴师的手里也有一张一模一样的冰魄十二弦,应该对这冰魄琴的琴性最为熟悉,老夫以为,这解开封印一事,还是由倾琴师来试最为稳妥。” 苏老先生这话刚好戳中潮耳的心中所想,于是他顺水推舟道:“倾琴师意下如何?” 倾羽淡淡地笑了笑,这里有谁能比他更了解月华妃吗? “正有此意。” …… 倾羽接过那张沉檀香贵妃琴在膝头上放平,随后将自己修长的指头温柔地抚摸上去,他的手指细细婆娑着那张琴上的刻纹,龙鳞凤角,每一寸,都一如往昔记忆中的那般鲜活生动。 “对不起,来晚了。”倾羽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着,轻轻拨响了琴弦。“就让我代他为你弹奏一曲吧。” 一缕凉风轻盈地扫进小院,吹起满园梅树上曼妙的轻纱,倾羽十指抡动,悠远的音符便如自琴弦上融化一般,行云似地卷帘而出。 江干入夜杵声秋,百尺疏桐挂斗牛。 思苦自看明月苦,人愁不是月华愁。 绿苔上蟋蟀鸣响,人们仿佛随着琴声走近一个清虚的秋夜――那是百年前的安川帝师,更深夜阑时分万家灯火汇成光河,秋雁振动着翅膀掠过光流之上的微凉暮色。月光微微荡漾,琴音中似乎有千门万户捣衣的声响。 这便是几乎失传的、只有真正天音教传人才能演奏出的琴音!除开可以控制人的思想欲念之外,最重要的便是可以令人身临其境! 倾羽越弹越快,十指飞拨间已是叫众人看不清他手上的动作,琴音越过了众人的头顶的翩翩云层,混合着那张贵妃琴上淡淡的沉檀香,如画卷一般泼墨飞扫!透彻人心的琴声中,琴身散发出来的檀木香气愈发向着倾羽淡青色的衣裾聚拢,仿佛那香气已通过飞动的指间与他融合在一起,越凝越是浓郁。 一曲将歇,琴声靡靡,而那罩绕在琴弦上的沉檀香却犹如星光一般,自琴弦上脱离而出,在半空中婉转地四散伸展着,最后缓缓凝聚成一个飘渺的白影! 连同潮耳在内,在座众人无一不是面露讶异之色,只见那白影越拉越长,一点一点由模糊变得明晰;座中诸人神色各异,有畏惧的惶恐,更多的却是好奇的惊喜。 也不知是谁颤声喊了一句,“月华妃的鬼魂出现了!”人们这才缓过神来,纷纷打起精神瞪大眼睛,只见白影之中,一个纤柔的女子身影悠悠荡荡地从虚无中影化成实体。 白影之中的女子面容姣好,腰肢纤细,乌发挽成华贵的牡丹髻,穿着一身鹅粉色的宫装打扮。她就那样在白影之中安安静静地出现,复而一样安安静静地笑着,眼神娴静而温婉,颇有一番一顾倾城的味道。 哪知那月华妃的鬼魂刚刚显形,便完全不理会周围众人各种惊叹的目光,而是径直飘到倾羽跟前,眼神温柔地望着他,点着丹砂的嘴唇微微启齿道:“小羽,二百多年不见了。” 倾羽顿时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麻烦加量不加价。 她一个鬼魂,好端端地忽然从琴里面飘出来,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够灵异的了,关键她竟然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喊他的名字,哦不,喊得还不是名字――是乳名!如果有个鬼魂如斯暧昧地对你身边的某个个人说那句‘二百多年不见了’,试问在场的人换做是你,你怎么想? 不说别人,就是妆衣也正以一种喜闻乐见的姿态看着这身旁的一人一鬼。 “别来无恙。”倾羽尴尬对面前的鬼魂低声招呼道:“月华姐姐,你好像又给我闯祸了。” “你说他们?”月华妃左右看了看,长袖半掩着嘤嘤小口低眉笑道:“你放心好了,姐姐就是再笨,也还不至于平白给你惹麻烦……我出来的时候设了结界,我们说话他们是听不到的。”~ 第二佰二十二章 就算他们听不到也很奇怪好不好?倾羽心里想着,微微皱了皱眉。(.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如果有一天你有幸看到一只鬼和你身边的某个人有说有笑地聊天,但是他们只是唇齿开合,而你完全听到他们在说什么,试过你若在场又会怎么想? 果不其然,妆衣看着月华妃的魂魄飘在那里对倾羽说着什么她所听不见的话语,而倾羽亦有唇角微动地给她回应,一时心下大惊,以为倾羽哪门子中邪了,于是在周围众人的目瞪口呆中狠狠地掐了他一把,急道:“倾羽!” “啧啧,你这丫头下手怎么还是这么狠……”倾羽本能地将身子往离她较远的那侧缩了一缩:“想谋杀亲夫?” “唉?对不起……”妆衣被他一句话憋得小脸通红,慌忙压低了声音:“不过,你没事么?” “没事。”倾羽淡淡地答着,对她慰以一笑。 月华妃亦是在一旁看得有趣,眉睫微挑道:“小羽,你娶亲了?” “嗯。”倾羽难得地有些脸红:“签了婚书。” “呵,当年的小家伙到底是长成男子汉了,琴技也精进不少。”月华妃的眼睫笑成一线,调侃道:“还没有洞房?” “……没。”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要负了良人方才后悔。”月华妃笑盈盈地说道。她四下里望了一望,忽然想到什么,问:“对了,夙桐的琴还在我这儿呢,怎么没见他与你一起?” 倾羽的眼神黯了一黯,鼻间有些酸胀道:“夙桐……不在了。” “怎么回事?”月华妃瞳仁一紧,急忙追问:“他是怎么死的?还有……”她歪着头打量了倾羽片刻,确定他那死黑一片的眼眸里神色有异之后,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小羽你的眼睛是怎么了?” “此事说来话长,不提也罢。”倾羽不愿提及凤鸣,亦不想在这众目睽睽之下长篇大论,于是反问道:“倒是姐姐为何不去往生,要留宿在这冷冰冰的沉檀香琴中?” “他们不明白我,难道小羽你也不明白么?”月华妃衣袖扬起,幽幽叹道:“我只是在等,等着看那个人最后的结局,顺便想问问他,到头来可曾后悔。” “二百年的怨气不散,就是为了问沙王一句话?” “不错。”提到沙王,月华妃倾城的笑容忽然变得哀艳,她的目光穿透倾羽望向远方某处,吃吃地道:“我无非就是想问问他,为何要纵容那些女人来加害我的孩子?那可是我和他的孩子啊!呵,或许是我太傻,但是我总是对他抱着期待,以至于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他。他说他最喜欢听我弹琴,于是我死后便将自己的魂魄附在了这张琴上,原本我以为他至少会来撩拨几下缅怀缅怀我,哪知他没有,连一次也没有!最后代替他拨弄起这张琴的人,竟然是小羽你……” 倾羽叹息了一声:“那么姐姐可还记得沙王的结局?” “怎会不记得呢?他老无所依,到死都不曾有后嗣,临终之前他遣散了后宫上百位妃嫔,后又觉得愧对先祖,令人将他的尸首以白绢覆面,卒年五十七岁。”月华妃一声凄笑,神色轻蔑道:“堂堂一代君王,妻妾成群却落得个断子绝孙的下场,连最后立储继承王位的都是亲王世子……如此君王,他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姐姐可知他为何到死都无子嗣?” “还能为何?他几时保护过他的子嗣?”月华妃神色哀怨道:“造孽过多,惹得天怒神怨!” “姐姐若这么说实在冤枉了沙王陛下。”倾羽摇头道:“姐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虽说当初沙王碍于大臣们的颜面,对于众妃嫔加害姐姐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事后他也一直在惩罚自己。” “他惩罚自己?这话怎么说?”月华妃听罢,神色变得有些阴晴不定道:“小羽你都知道什么?告诉我。” “沙王陛下觉得是他和那些妃子害了你和你的孩子,所以他和她们也不配有子嗣。”倾羽轻咳了一声:“我这么说,姐姐明白么?” 月华妃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小羽你是说……是他自己绝了自己的后路?” “的确如此。”倾羽很坦白地点点头。 “原来他还想着我?那他为何在我离世之后从不曾碰过我的遗物?”月华妃盯着倾羽指尖的那琴,颤声道:“莫说遗物,就连我生前住过的寝宫他都没有迈进过一步啊。” “他不碰你的遗物、不进你的寝宫,那是因为他不想触景伤情。”倾羽淡淡地说道。 月华妃的声音不由地打着颤:“原来是这样……可、可他怎么这样傻?他是个帝王啊!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惩罚自己?” 说着说着,月华妃竟已是双手捂面,泣不成声。 “小羽,谢谢你,谢谢你弹琴给我听,也谢谢你让我知道了当年的真相。”月华妃含泪笑着,身后沙缎飘满梅树,她鹅粉色的衣袖无风自动地轻轻扬起,纤丽的身影在那张贵妃琴散发出来的沉檀香中风姿翩翩。 “当初夙将他的冰魄琴桐寄放在我这里,我等了他几十年,他却一直不曾来取;我唯恐保护不好,离世之后这琴会落入贼人手中,因而将琴封印。现在那张冰魄十二弦的封印已经解开,我已在这张琴中沉睡了太久,而今夙愿已了……小羽,姐姐要入轮回去了。” 倾羽抬着空洞的眼眸望着月华妃魂魄的方向,微微点头道:“小羽祝福姐姐,下一世能找到一个好归宿。” “谢谢你,小羽。”月华妃绰约的身影再度变得模糊起来,她舞袖飘飘,眉睫悠然:“但愿我下一世还能遇见他,也还能遇见你。” 她身姿袅娜,整个人已如出现时那般融入了白色的影子之中,那白影影影绰绰地,轻风一吹,便随同满院的沉檀香一道,弥乱地飘散而去。 长空埃壒灭,皎皎月华临。~ 第二佰二十三章 院中沉檀香的气味渐淡,待众人眼前的白烟飘转散尽,方才发现小院之中早已是琴音歇默,哪里还寻得见月华妃的芳影?倾羽修长的手指依旧悬在弦的上方,只是空余袅袅梅树,魂去庭空。 座中众人还沉溺在清冽的檀香、旖旎的琴声与方才月华妃美妙的幻影之中,待这些东西测听停散,众人方才如梦初醒地缓过神来,复又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终于有人开口,半信半疑地问道:“在下应该没有眼花吧?刚才那个就是月华妃的魂魄?” “不,不是你眼花。”潮耳怔怔地望着月华妃消失的方向道,不可思议地叹道:“她的魂魄……黄某也看见了。” “不愧是沙王的第一宠姬,果真是个举世无双的大美人啊……”座中有人连连称赞着说。 “不错,这月华妃的模样确实生的美,而且她气质婉约娴静,只怕连女子见了也要自行惭愧。”布罗对月华妃赞不绝口,笑道:“陶夫人以为如何?” 陶夫人以袖掩面喝了口茶,动作优雅道:“月华妃的美貌自是胜过妾身不少,妾身惭愧;不过要论起女人味的话,她却比布罗掌簿您差多了。” 她说着斜眼看了看布罗掌簿身上那一袭华贵的深裾大衣,暗红的底色,用极细腻的绣工刺着寓意吉祥的莲花图案,衣领和袖口有大片金色的滚边,虽是进修异常,却也的确女气十足,俗艳可堪。 布罗得意洋洋道:“呵呵,陶夫人倒是谦虚……” ‘扑哧’,妆衣忍不住一个轻哼笑了出来,她悄悄对倾羽道:“这布罗掌簿可逗,人家嘲讽他他还能全然不觉。” 倾羽不置可否:“聪明的人大都一个聪明样,草包是却各有各的不同。” 布罗掌簿原本笑着,无意瞥见这头众人脸上忍俊的表情,忽然惊觉自己被愚弄,转向陶夫人道:“你骂我?” “布罗掌簿这话说得好严重啊。”陶夫人依旧不卑不吭,面目上却难掩喜色:“妾身怎敢呢?” “你――!” “大家莫吵、莫吵。”潮耳心下觉得这些人类真是麻烦,尔虞我诈而且表里不一说一套是一套,好好地坐在一起说说话都能说出火药味来。不过这些人在这里吵起来对他引出凤鸣并没有好处,他赶紧对众人双手抱拳调解道:“这燕瘦环肥各尽其美,诸位有何好吵啊?” “哼!”布罗心中虽怒,却不敢不卖潮耳这个冒牌的‘黄员外’面子,只好大怒怒拂袖道,瞪着陶夫人用鼻息冷冷抱怨了一声。 趁着布罗和陶夫人口舌之争的空挡,妆衣揉了揉鼻子问倾羽道:“原来你真的认识月华妃?” 倾羽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刚才不是就说过了吗?” 妆衣摆摆手道:“是说过了,可我还以为你是吹牛的。” “只有你们人才喜欢吹牛。”倾羽神色淡然地道:“我们狐族从来都不。” “……” 这一头,妆衣还没来得及回嘴答话,那一头潮耳已经调解好布罗和陶夫人的矛盾,他好不容易才舒了口气,就听苏老先生问:“倾琴师,方才月华妃的鬼魂都和你说了什么?” “鬼魂?”倾羽早知道刚才他和月华妃那一段诡异的对话会让他们这么问,只好装出惊讶的表情做无辜道:“什么鬼魂?莫非、莫非在下真的招出了月华妃?” 妆衣眉眼含笑地看着倾羽。世人都说狐狸最擅长给人说谎下套,可她觉得他的表情假的可以。 如此拙劣的藉口,连妆衣都能一眼看破,苏老先生这厮混迹官场几十年的精明人又焉能相信他这说辞?苏老先生嗤之以鼻,有些好笑地挖苦他道:“琴师这话说得好生有趣,你跟人家说了那么久,岂能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不知道,我又看不见。”装傻装到底,他硬着嘴道:“我还以为跟我说话的是你们谁。” 潮耳却没空与他兜圈子,追问道:“不管跟你说话的是谁,那她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啊。”倾羽自顾垂着眼想了片刻,他总不好把月华妃那些情感上的陈年旧事在这么多人面前八卦,于是胡诌道:“就说那首曲子弹得还不错。” 曲子弹得不错?这算什么?要说一个鬼魂沉睡了二百年后有一天忽然醒来,结果只是为了夸赞唤醒她的恩几句……莫说苏老先生,如此荒谬的理由,又有谁会选择相信? 妆衣算是看出来了,倾羽这分明是仗着这些人奈何不了他,所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狐狸要耍赖……原本就是让人没有办法的事情。 潮耳直接被倾羽堵得无言以对。 “那么她既然已经对你的琴声感到满意,敢问这张冰魄十二弦的封印到底是打开了没有?”潮耳急切道,他关心的从来就不是月华妃的鬼魂和倾羽说了什么,能不能解开琴上的封印,引出凤鸣才是他和潮耳今日设宴的重点! 潮耳这么一问,倾羽的态度也紧绷起来,而今冰魄十二弦的封印已经解开,可是这个黄员外身份不明,若是让夙桐的琴就这样流入到其它人的手中,若是被他们掌握了琴中的奥秘,拿去控制别人的甚至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后果岂是不堪设想? “倾琴师可是有什么为难?” 倾羽想了想,道:“琴的封印是否解开尚无定论,黄员外且试试便知。” “如此正合我意。”潮耳笑道,已是迫不及待地从仆从手中接过那张冰魄十二弦,放在膝头上抚弄起来。琴身原本淡淡的荧色流光竟不知何时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了惊心动魄的光泽,潮耳指间过处,清泠却又无序的音符便如破冰一般奔涌而出,如同一面明镜,将众人心中最深处的欲念反射地叮咚作响。 倾羽沉思了一会儿,难道他真的要让夙桐的琴就此流落到他人手中? 可是,就算他不想,又要如何将这张琴的所有权从黄员外的手里盘过来? 潮耳见他神色犹怀,笑抚道:“你放心,若是封印得解,黄某定当信守承诺,将这张沉檀香贵妃琴赠与你。” --------------------------------------------------我是不明所以的分割线-------------------------------------------------- 近期似乎经常将文翻新改动,大家若有看不明白的地方,可能要麻烦跳回去查阅之前看过的章节了。这作者有点吹毛求疵的变态迹象,总喜欢把东西反复加工修饰,不过字数上你们放心,修改绝对不会超过一千字,不会家大家订阅kb量的,求读者大人们理解!~ 第二佰二十四章 沉檀香贵妃琴么?倾羽端着下巴略想了想,虽说那琴是月华妃姐姐的遗物,不过既然月华妃已经了却夙愿入了轮回,其实琴要不要对他来说也没有太大的意义,只是夙桐的冰魄十二弦……好像还是那个会更能吸引他一点。 “这……”倾羽还在犹豫不决,就听坐在一旁的妆衣声音委屈道:“抱歉打扰诸位,黄员外,请问您这儿有客房吗?” 倾羽似乎意识到哪里不对,皱着眉偏过头道:“丫头怎么了?” “我、我头晕。”妆衣可怜巴巴地说。 “没事罢?”倾羽连忙将手抚上她的前额探了探温度,关切道:“没有发烧,丫头你还有其它什么不舒服没有?” “没。”妆衣嘟着嘴道:“我就是晕的厉害。” “来人,快把府中的清凉膏拿来。”潮耳有模有样地对仆从命令着,心里又忍不住把妆衣和在座的那群宾客都骂了一遍――人类真是他娘的麻烦! “这好好的怎么就头晕了呢?”潮耳假装关切地问道:“客房就在西面,黄某派人送姑娘过去?” “不用清凉膏了,我去客房休息一会儿便好。”妆衣用中指揉着脑袋笑道:“大概是天气太热,中暑了吧。” 潮耳奇怪地仰头看了看身旁的一株梅树,又透过树梢眺望了一下绿枝后面清澈高远的天空,不解道:“可现在是秋天啊……” “那就是天气太冷,着凉了吧。(.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妆衣赶紧改口。 “……” 潮耳做了几百年的妖,就没见过不舒服地这般莫名其妙的,暗道莫非人类的思维和他们妖族不同,莫非就连体质都是如此?他忽然想起东陆一直有‘岁数大的老人在春天容易受寒’的市井传说,再一想春天和秋天似乎气候差不多,那春天会冻死老人也难保秋天就不会冻死年青人……他想来想去,再三斟酌过后终于对身旁的仆从下令道:“吩咐下去,不用上清凉膏了,去准备一壶热水,再去弄两张厚一点的羊毛毯子。” “……”满座的宾客忽然全都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倾羽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黄员外果真思虑周详有备无患,在下谢过了。” “哪里哪里,这都是黄某应该做的。”潮耳摆着一副憨实可掬的模样笑道,心里又一次把倾羽给喷了个狗血淋头!他暗骂,你以每个妖都像想照顾你这样喜欢和麻烦的人类厮混在一起啊?应该!应该你大爷!!! “那黄某先令下人送妆衣姑娘去后面休息吧。” “不必麻烦。”倾羽抬起一手阻止潮耳道:“员外只需告诉在下客房在哪边便好,我陪她去。” 妆衣身板原本便不重,只见倾羽说完这句话之后便伸手揽过她的后肩轻轻一拍,她整个人便软软地顺着那掌势双脚离地,已是被倾羽横抱了起来。 “往右走,过了浮廊再沿着墙转个弯便是。”潮耳总算在他身上看到了几分妖族应有的气魄――随性而行,但见他要走,又道:“那这琴……” “那个等会在说。”明明是刚赢了一张价值上万金铢一般人梦寐以求的好琴,倾羽却丝毫不上心的样子,只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自顾起身抱着妆衣离开。 潮耳觉得他又想骂人了。 不过,反正冰魄十二弦的封印已经解开,潮耳也相信他和伏魔很快就能找到破解凤鸣音控之术的方法,那倾羽要干嘛也就随他去了。 妆衣被倾羽一路抱到西边的院子里,那头的仆从引着他们走到某个房间坐下,对二人道:“二位可以先在这间屋子休息,老爷吩咐的毯子马上就给你们送来,您看还有其他什么需要没有?” “没有了。”妆衣笑着打发道:“小哥你去忙吧。” “那小的还有事,先去前面招呼了。”仆从诺道,掩门退了出去。 “很不舒服么?”倾羽顺手摸到放在桌上的茶壶,给妆衣倒了一杯递过去道:“来,喝口水。” “倾羽,对不起喔,其实我就是想单独和你出来一下所以撒了个谎,我没有不舒服。”妆衣有些抱歉地看了看他:“你会生气么?” “不会。”倾羽眼脸向下对着某个不知名的地方轻笑了笑,又转向她道:“不过你那一会儿中暑一会儿着凉的说辞也着实玄乎……丫头你有话要对我说?” “我哪玄乎了?你搪塞他们关于月华妃和你对话的说辞才叫玄乎呢!”妆衣嘟着嘴反驳道:“我是看那个黄员外问你问题的时候你好像很为难的样子才找借口和你出来喘口气的……你若不领情,就当我是自作聪明,咱们回去便是。” 他有些意外地吸了口气,随后藕色的唇线微抿了抿,用很淡的口气温声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妆衣拉住他,有些担忧道:“倾羽,你有心事?” 他想了一会,点头反问:“丫头你可知我今日为何会答应来这个鉴琴大会?” “我不知道。”妆衣喝了一口水,“但是我知道事情肯定不是你对小福子说的那样,仅仅是因为梁老板收了黄员外的银子。” “我的肚子都快被丫头你这条蛔虫给咬穿了。”他玩笑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那张冰魄十二弦原本的主人于我同出一门,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那张琴蕴藏着和我们手里的这张一模一样的威力……” 倾羽说着抬起浓长的眼睫,“我这么说,你明白么?” “你是怕心术不正拿到这张琴后为非作歹,因而不想让你朋友的琴落在别人手上?”妆衣大胆地推测道:“那么你的朋友呢?他人在哪里?” “他死了。”倾羽半皱着眉:“是因为我。” 妆衣沉默了一会儿,问:“所以你想让黄员外把那张冰魄十二弦让给你?” 倾羽摇摇头:“我觉得他不会割爱。” “你……想用抢的?”妆衣咽了一口沫子。 “对付一个人类,有必要么?”倾羽唇边生出几分笑意:“我想只要吓一吓他,应该不难到手。” --------------------------------------------------我是不明所以的分割线-------------------------------------------------- 近期似乎经常将文翻新改动,大家若有看不明白的地方,可能要麻烦跳回去查阅之前看过的章节了。这作者有点吹毛求疵的变态迹象,总喜欢把东西反复加工修饰,不过字数上你们放心,修改绝对不会超过一千字,不会家大家订阅kb量的,求读者大人们理解! ~ 第二佰二十五章 “能不伤人自然是好的,可我总觉得这样不妥。”妆衣摇着头道。 “此话怎讲?” “你忘了我们是为什么从维京逃来安川的么?”妆衣十指交叉地在胸前相互拨弄着,思索道:“仅仅是我们手里这一张冰魄十二弦,就引得圣天音和天界的人都在找你……如果有两张,倾羽你有没有想过会引来多少麻烦?” 倾羽沉思半晌,叹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是这里毕竟是魔宗地界。如同我的妖力在下梁会受到中原剑会圣光之力的压制一样,各种神术和仙法在这里一样也会受到地阴之气的克制;我相信圣天音和天界的人在有足够的把握之前,断不敢在此地乱来。” “或许你有逃脱的信心,但我却觉得这件事绝对另有蹊跷。”妆衣想了想又问:“就算天庭的人和圣天音都不足为惧的话,那如果对方和你一样是妖呢?那是不是一样可以伤到你?” 见倾羽沉默下来,妆衣明白自己说中了。她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揉捏着下巴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道:“从进入这座员外府开始,我就觉得这里的人都外怪怪的。除了那些受到宴请而来的宾客之外和黄员外边上一个不起眼的仆从之外,我可能看见他们的头顶都罩着一层黑雾。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看见这层东西,但这却绝非我的脑中的幻想,包括倾羽,你也有。” 倾羽咬了咬下唇,这是妆衣今天第三次在他面前提起这层莫名其妙的黑雾,他相信她绝对没有夸大其词,可是到底是什么?连他的身上也有?莫非真的是妖气吗?可若是妖气的话,为何他丝毫都感觉不到?又为何黄员外身边一个不起眼的仆从跟着这些人那么久,身上又从不曾沾染上此物? “总的来说,我认为这个黄员外宴请大家来帮他鉴琴,又弄出这么多花样,其实都是故弄玄虚幌子。”妆衣分析道:“倾羽你想,他若真的是为了鉴琴的话,断不会如此轻易地就允诺将那张贵妃琴拱手让人,所以他的目的,至始至终都在于解开你朋友的那张冰魄琴上的封印而已……” “除非他知道冰魄弦有妖力的这个秘密,并且有自信可以驾驭使用……不然他若真的只是个凡人,面对市价和收藏价值都明显更高的沉檀香贵妃琴,他又怎么可能退而求其次……?”妆衣越想越怕,她的直觉正告诉她,如果倾羽去这把琴的话一定会身陷囫囵,她紧紧拉着他的手,恳求道:“所以倾羽,这十有**是个陷阱!即便真的是我想太多,那么你便当给你朋友的琴找了一个能够为它一掷千金的家主,也未尝不是坏事。拜托听我一次,不要再打那张琴的注意了。” “丫头你说的不错,黄员外为什么要解开冰魄琴的封印、又为什么非要使用冰魄琴的动机都令我不解,这也是整件事中最让我想不通的一点,我不是没有怀疑,只是……”倾羽点点头,忽然问:“等等,丫头你方才说黄员外身边有一个仆从身上没有罩着你说的那层黑气?” “是啊……”妆衣不知道倾羽怎么就把注意力放在了这样一个无关痛痒的地方,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如果再见到他,你能认出他的模样么?”倾羽沉吟道:“这个人应该知道所有的事情,虽然不明白丫头你口中所说的那黑气是什么,但我相信‘葶历似菜而味殊,玉石相似而异类’,如果员外府所有人都有而这个人却没有的话……那么只能说明一点,便是这个仆从根本不是员外府的人!”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妆衣眼前浮现出伏魔那张蜡黄而阴枭的面容,他颧骨高高的,凹陷的脸颊上横着一条极富特点鹰钩鼻子,深色嘴唇,小眼睛,咋看之下像是一具干瘪的骷髅。只怕这样的长相,但凡表见过一遍的人都是很难忘记的吧? “可以的。”妆衣肯定地点了点头:“如果再见到他,我一定能把他认出来。” “如此自是最好。”倾羽点头:“不过一事归一事,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还是没有办法肯定这座员外府里的人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妆衣眼珠子一转,忽然激灵地凑近他耳边,悄声道:“我有办法。” 这么快?倾羽半信半疑地抬头看她。 “书房就在隔壁,黄员外是朝廷官员,书房里面一定会有许多公文,我想只要去查阅一下,就一定能够找到线索。” 倾羽更不明白了:“丫头你怎么知道书房就在隔壁?”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妆衣很轻松地抖了抖手上的灰,理所当然道:“所有大户人家的构造都是这样的,主院连着花园,西厢连着书房,” 倾羽望向她的神色有些不定。 从第一次在姹紫嫣红见到妆衣的时候,他就知道她绝可能简单到只是个无家可归的小女孩而已,她身上有一股很特别的气质,他说不清这种气质是什么,但就是能莫名其妙地将他吸引。 可是,在这谜一样的气质背后,究竟又藏着多少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刚好外面没有人。”妆衣走到门边挨着门缝往外看了一看,回过头来拉拉倾羽道:“这件事便交给我,我去去便来。” “我陪你去。”他有些担心地说道,毕竟偷溜进人家书房本身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万一被人发现了,他在场也好作应变。 不想妆衣拒绝道:“人多反倒太过显眼,而且万一刚才那个小哥送毯子过来也需要你应对一下。倾羽你还是在这里等我,一会便好。” 他想想觉得她说得有理,只好道:“那你凡事小心。” “放心吧。”妆衣笑笑,又试探地问:“对了,那那张琴……?” “我听你的,看情况行事。”他应允道:“如果黄员外真是能够爱琴惜琴之人,我便当给那张冰魄琴找个好归宿,就此放弃。” “一言为定。” --------------------------------------------------我是不明所以的分割线-------------------------------------------------- 近期似乎经常将文翻新改动,大家若有看不明白的地方,可能要麻烦跳回去查阅之前看过的章节了。这作者有点吹毛求疵的bt迹象,总喜欢把东西反复加工修饰。不过字数上你们放心,修改绝对不会超过一千字,不会家大家订阅kb量的,求读者大人们理解! ~ 第二佰二十六章 也不知等了多久,久得让倾羽觉得那是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漫长到他几乎要坐定不住想要出去找妆衣的时候,只听门板‘吱呀’地一声闷响,妆衣已是动作灵巧地猫步闪如房中。 “倾羽。”她轻手轻脚地叫了一声,声音里有掩不住的兴奋。 “回来了?”他应着动静自床边起身:“没事吧?” “没事。”妆衣兴致勃勃道:“我找到了。” “怎么样?”倾羽上前两步,有些焦急地问:“有什么线索?” 他走得太急,因为对环境不熟险些被桌角绊到,妆衣赶紧扶住他:“别急啊,先坐下来我慢慢和你说。”她拉着他一同坐下,道:“我查看了他书房里的多数公文和信件,这个黄员外平时为官还算清廉,没有太大的问题,不过有还是一张公文吸引了我的注意。” 倾羽侧过头:“丫头你继续说。” “这就是那张公文,你看看。”妆衣从袖中拿出一本蓝色的绢文公书放在桌上,用一指点着推到倾羽面前。 “……”倾羽喉结微微动了一动,没有说话。 见倾羽面露凝色,妆衣又笑道:“你那是什么表情?朝廷的重要文书因为怕被篡改,所用的墨水里都掺合了大量的贵金粉,因此写出来的字迹都有明显的凹凸,很容易就可以摸得出来。” “我不看了,你说便是。”也不知是真的懒还是在闹别扭,倾羽淡淡地说着,又伸手摸到那张公文将它推回到妆衣的面前。 妆衣也没在意,点点头继续道:“这是一张三天前的公文,是由黄员外的直属上级、中书令格尔其那里发出的。公文上说,南边与维京交战之处战事紧急,需求一批军饷,二王子伊特格热特定将这件事他指定了黄员外来负责记录。” 倾羽很认真地听她说着,努力捕捉着妆衣话里的蹊跷之处。 “这或许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妥,但是关键就在这张公文的最后一句。”妆衣打开那张公文,正色道:“这句话说:‘于三日后远厝城公义堂召见’。” “二王子伊特格热要召见黄员外三日后去元厝城见他?”倾羽皱眉:“那不就是今天吗?” “不错。”妆衣合上那张公文道:“可是他没有去,而是放着二王子的指令不理,却在这里设摆鉴琴大会……倾羽,你绝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 倾羽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不动声色道:“那么丫头你怎么想?” 妆衣一手托腮,抬着水杏似的大眼望向他:“这件事我已仔细地想过,不是那个黄员外有问题,就是这场鉴琴大会有问题。再或者……”想到这里妆衣觉得背脊有点发凉,她坐直身子,眯着眼道:“就是黄员外和鉴琴大会都有问题。” “你觉得哪种可能要大一点?”他似笑非笑地问。 妆衣很利落地甩了甩发辫,得意洋洋道:“当然是第三种。” 倾羽默默抿着嘴点了点头:“回去以后丫头你可以试着多找智铭聊聊天。” 妆衣莫名打了个寒颤:“关梁老板什么事啊?” “他那个人很乐天,不会把事情想得太坏。而且他很有耐心,关键是他的脾气还很好……”倾羽顿了顿,笑道:“最适合开导胡思乱想的少女。” 妆衣歪着头瞪了他一眼。 “说重点,我觉得现在的关键是要找到黄员外有问题的证据,如果是整个鉴琴大会都藏着什么阴谋的话,咱们还要想办法让苏老先生他们知道,好叫他们早作防备。” “你又有办法了?” 妆衣点头道:“既然你觉得黄员外身边的那个家仆有问题,不如我现在就出去找他。把一个仆从从主人身边引开不是难事,等我探探他的口风,应该可以问出点什么线索。” “可那只是我的推测而已……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倾羽眉心皱紧道:“丫头你听着,我不能让你这么做,万一黄员外摆这个鉴琴大会真的有什么阴谋,那么你这么做一旦暴露了就会很危险。你明白么?” “我不害怕的。”妆衣发倔道:“倾羽,我知道那张冰魄十二弦对你来说很重要,不然你也不会答应来这个地方。其实这件事也没有那么复杂,大不了我可以想办法把他引到这里来,到时候咱们两个对他一个,不怕他不乖乖说实话。” 倾羽叹了一口气,别过脸不发一言地向着门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睇转过头,问她:“丫头,你其实不喜欢这种场合吧?” “啊?”妆衣一愣,一时不知道他问自己这个做什么,她老实地点了点头,复又恍然大悟地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倾羽你想多了。” “我们回家吧。”他忽然道。 “回、回家?”妆衣又愣了一下,不是刚才还说要调查黄员外和鉴琴大会的么?她想了想,觉得倾羽会忽然这么说大概出于三种可能:其一,她想回家;其二,他以为她想回家;其三,他以为她想回家其实她也真的想回家……反正说到底说是因为她不喜欢混迹这种场合。她有点愧疚,冲他咧嘴笑笑:“没关系的,我会陪你到这场鉴琴大会结束。” 倾羽摇了摇头,用他那原本就慵懒纾慢的嗓音静静说道:“就算只是推测,但即便只有万中之一的可能,我也断不能让你涉险。” 他兀自一笑,又道:“而且有一件事丫头你说的不错,不管黄员外的动机如何,但看得出他毕竟是个好琴之人,我相信他会善待那张冰魄琴。再者想要发挥出冰魄琴的威力,也需要圣天音或者魔天音传人的内力推动方才可行,他若是不具备这中条件,虽然也能弹奏出上好的琴曲,但他手里的始终是一张没有生命的死琴罢了。” “倾羽你真的愿意放弃那张冰魄琴?”妆衣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他挑眉:“我在你心里几时变得这般独断专行执迷不悟了?” “没有没有。”妆衣喜道,杏儿似的眼睛闪闪地含笑看着她:“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你还想等什么时候?这个地方到处都是雄黄酒的味道,我可一刻也不想多呆……”他起身走到门边,背着光对身后的人道:“随我出去找黄员外辞行吧。”~ 第二佰二十七章 小院之中,清风习习。潮耳见妆衣和倾羽提出向自己辞行,而凤鸣却迟迟未来,他原想阻拦,却叫乔装成送茶的伏魔一个恶狠狠的眼神截了下来。潮耳不好多说什么阻挠,只得叫仆从包好沉檀香贵妃琴,并备好马车,应允二人先行离开。 栽满梅树的院子里剩下苏老先生等一干众人,老的老傻的傻,呆板而且死气沉沉地说着一些官场客套,潮耳觉得无趣极了,便盘算着要如何打发这群人赶快滚蛋。 “今日诸位能来,黄某甚是欣慰,而今两把琴都已鉴定完毕,不如这场鉴琴就到此结束,诸位以为如何啊?”潮耳嬉皮笑脸地下着逐客令道。 “黄员外您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布罗微叱道:“大伙儿都是忙里偷闲大老远地来你府中,怎么这冰魄琴的封印才刚刚解开,黄员外您就要散场了呢?” 孙掌柜亦道:“布罗掌簿说的是啊,好说也该弹奏一曲让吾等过过耳瘾才是。” “妾观今日天朗日清,听闻苏老先生谱曲写调最是擅长。”陶夫人笑着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状物道:“正好妾身这里有一首祈风国国手宋聿珂去年赠与妾身的未传世词作,不如就交予宿老先生现场发挥发挥?” 苏老先生本想拒绝,可一听说那词是出自祈风国手宋聿珂的手笔整个眼睛都发亮了,要知道宋聿珂这个人的文采在东陆可是誉满天下,祈风皇帝有钱,重金任聘他为自己的御笔,代他拟草一切秘密旨意。这个人从不轻易写词,但凡是他的词作必定得以传世,所以若能和他沾上边的话,没准连子孙后代都会大红大紫。 苏老先生连忙道:“那承蒙陶夫人和各位抬爱,老夫就献丑了。” 陶夫人将手里那物递了过去:“苏老先生请。” “呵呵,请!” 请你妹的请请请!潮耳白了他们一眼,暗骂你们这些讨厌的人类要不要这么不识趣! …… “这边,小心台阶。”由一个仆从引着,妆衣和倾羽出了小院,二人在弯弯曲曲的回廊里往外走着,那仆从一看便是个侍奉了主人多年的人,为人很是心细。妆衣小心翼翼地看着一路上擦身而过的黄府仆从,他们的头顶上依然罩着那层黑雾,不过妆衣并不像来时那样感到害怕,想着马上就可以离开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她反倒有些小小的兴奋。 “那张沉檀香琴小的已经给二位包好了放在马车上,马车就停在前面。”引着二人出府的仆从指了指前方说道:“二位转个弯便到。” “谢谢。”妆衣颔首应谢道。 她正转过弯准备和倾羽离开,隔着墙,忽然听见生后有个声音对那仆从道:“为何等了这么久?” 妆衣皱了皱眉,心里想着这个人说话声音好奇怪,怎么听上去感觉阴阳怪气的? “我看这位贵客眼睛不便,所以慢了一点。”那仆从说。 “哼~!”只听那个怪里怪气的声音不屑地哼了一声,没好气地对那仆从道:“你先进来应付一会儿,老爷和我有些事要商议。” 那是一种接近于命令的口气吧,妆衣是在是觉得这个人的说话声音奇怪的可以,处于好奇,她忍不住折回那堵墙的拐角,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她看到一个小眼睛的男人,蜡黄皮肤,鹰钩鼻子,有着一头乌黑而油亮的头发,这人身板高瘦而且肩很宽,颧骨高高的,模样看上去十分骇人。 但妆衣注意的并不是这个,而是这个人的头上,并没有员外府中其他人都有的那层黑雾! 妆衣又惊又喜,这不就是她刚才看到的那个仆从吗? “倾羽,你等我一下。”妆衣草草说了一句,转身便往回跑。 “丫头你去哪?”倾羽急得喊了一句,可他还来不及拉住妆衣,她便已经从他身边跑开不见了踪影。 “等一下!”妆衣一路小跑追到伏魔和那个仆从二人身后,气喘嘘嘘地叫住前面二人。 伏魔的脸阴了阴,并没有转身,倒是一旁的仆从笑呵呵地转身地妆衣道:“姑娘怎么又回来了?可是还有其它什么吩咐?” “不不,我不是找你。”妆衣赶忙摆摆手,指着伏魔道:“我找他。” “这……?”那仆从疑惑地想了想,自己似乎也没有哪里伺候不周啊? “你先去忙吧,莫让老爷久等。”伏魔依旧背对着妆衣,他冷冷地对那仆从说着,大袖下的双手已是不知什么时候握成了拳头。 这不知死活的丫头,明明他已经给过机会让他们离开了,是她非要回来找死,那么就不要怨他! 倾羽有些焦急地循声往这边行来,他记得方才妆衣的脚步声似乎是向着这个方向的,怎么绕了几个弯就不见人了?这里的地形他并不熟悉,黄员外是个雅人,为了院中布景的美观特地将府邸修成了弯弯曲曲的九曲十八绕,连地面也是一段撒满碎石子一截铺着大理石,倾羽在上面根本没法走快。他一路喊着妆衣的名字,一路还要想要防滑防摔,令他短短一段路走了特别长的时间。 “这位大叔?”这头,妆衣对着伏魔的背影试探地问道。 伏魔一个冷笑,尽量忍耐着情绪缓缓转过头来。 “何事?”他阴阳怪气地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妆衣被他奇怪的声调吓得有些胆寒,咽了口沫子,鼓足勇气又道:“大叔,我想向你打听一些……关于黄员外的事情。” 妆衣说到这里,伏魔已是手心聚气做出发掌之势!他冷笑着,用极缓的声音问:“哦?姑娘想打听什么?” “请问大叔,你家员外是从何处得来的那两张沙王墓古琴?”妆衣想了想,问道:“据我所知沙王是上一任先帝的叔叔,先帝虽非沙王亲生,可叔侄二人一直感情深厚。要得到这两张陪葬古琴就必须先挖开沙王的坟墓,而自古皇眷的坟墓中都是机关重重……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冒着危险弄来这琴又将它转手送给黄员外,大叔,你可以告诉我吗?” 伏魔阴森森地笑了一声,手中的气聚得更多:“你真想知道?”~ 第二佰二十八章 妆衣并没有意识到危险,点点头道:“愿闻其详。” “我。”伏魔往前走了两步,半俯下身来用鹰一样锐利的小眼睛盯着妆衣道:“挖开沙王的坟墓,给他那两张琴的人,就是我。” “……你?”妆衣歪着头想了想,复又眨着大眼天真地问:“这不对啊,黄员外发出的邀请函上明明说琴是‘得友人所赠’……而且王墓中设置了那么多机关,大叔你是怎么做到的?还有,大叔你既然弄到了这两张琴,又为什么不把它们卖了拿一笔钱,而是将它们送给黄员外,自己却甘愿做一个家仆呢?” 妆衣问了一连窜的问题,可伏魔一个也没回答,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妆衣,自顾自地念喃道:“像……真像……” “大叔你说像什么?”妆衣被他盯地有些怕怕的,本能地缩着脖子往后退了两步。 伏魔又是冷笑:“你让我想起一个人。你和她一样,很聪明,而且你们长得也像,不过最要命的是……” 妆衣的好奇已然被伏魔挑起,见伏魔忽然停了下来,她忍不住问:“什么?” “最要命的是你们都太过于多管闲事,偏偏爱去查一些你们不该知道的事情!” 伏魔说着,已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抬起,一掌打在了妆衣的胸口上! “咳――!”妆衣哪有什么防备?她硬生生地接下伏魔这蓄力一掌,当场就受痛弓起身子,一口血吐了出来! “妆衣?”倾羽正好走到附近,听到声音急急喊了一句。 妆衣脸色发白地歪头看了他一眼,伏魔的掌势此刻还贴在她的胸口,她只觉得头昏脑胀,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在流失! “别……”妆衣动了动嘴角,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别过……来。” “妆衣!”倾羽意识到她陷入险境,咬牙一个握拳已是气冲天枢!只见他细长眼眸遽然变色,满头乌发已是瞬间焕成银丝!他狐耳高竖,额间妖印浮现,九尾自青衫下腾动而起――竟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毫不顾忌地化为妖形! 伏魔见事情败露,不免有些气急败坏。他在心里告诫自己千万不可以和倾羽正面动手――倾羽身上有伤根本不足为患,可凤鸣私自下界尚未回去,没准这会儿正躲在什么地方偷偷保护着这只狐狸!如果倾羽有什么情况,很有可能就会把暗处的凤鸣引出来,到时候如果凤鸣发现一直暗中使坏与他为敌的人是自己的话…… 伏魔不敢想下去,凤鸣最恨背叛的手下,御雷便是最好的例子!凤鸣是飞升成神的上古强妖,如果跟他硬碰硬的话自己根本就没有一点胜算! “妈的!我现在就杀了你!!!”伏魔急了,他歇斯底里地嚎叫了道,将贴在妆衣胸前的那掌再度聚气施力,决定不论如何先结果掉这个坏事的臭丫头! “不要伤她!”倾羽被伏魔的话吓得脸色惨白,他喊了一句,同时亦飞身而出,径直奔向二人所在的方向! 可伏魔就在妆衣面前,他距离妆衣却有好几丈远! ――来!不!及! 伏魔对着方才那一掌击下的地方推力下去,可就在伏魔发掌的同时,妆衣怀里突然有什么东西发出了金黄的光,那光与伏魔的力量相撞,令伏魔的手瞬间就如同浇了火油一般燃烧起来! “这是……!?”伏魔见状大惊,那边倾羽正一路狂飞过来,而这头他的手臂已是一阵火燎火燎的痛!眼见大势不好,伏魔只能一把将妆衣推向奔来的倾羽,将斗篷一振,转身夺路而逃。 “丫头?”倾羽接住向后倒来的妆衣,他本能地用手去摸她的身子想看看她是否受伤,哪知刚摸到妆衣颊边,就触道一摊粘漉漉的东西,正是方才妆衣被伏魔那一掌集中时所吐的血。 “可恶……”倾羽大怒道,正准备追上去给伏魔一记还击,怀里的的妆衣却正巧在这时低低地哼了一声,吐了口血便昏了过去。 “丫头?丫头!”倾羽感觉到怀里的人突然瘫软下去,忙伸出两指去探妆衣的鼻息,见妆衣还有气在,他的心才总算松了一口,可再抬头时却发现伏魔早已跑远。 倾羽没有办法,但眼下妆衣的安危要紧,他必须先找个医馆给她治伤。 他抱起她,跳过员外府的围墙往城中最为繁华的闹市区飞去。 …… 妆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正午,她一睁开眼就看到立在墙边的那一排贴着红纸标签的小抽屉,上面还挂着几窜干花,空去里有衣服呛鼻的药味,看上去像是个医馆。 妆衣觉得胸口疼得厉害,想开口却发现胸口太堵没法用力。她的身下是一张躺椅,莫越是这里的大夫会诊用的,她的身上盖着一件淡青色的外衫,一看便知是倾羽之物。妆衣转动眼珠子左右看了看,屋子里还有个取暖用的火榻,上头垫着几张草编的垫子。倾羽这会正斜靠在上头小憩,由于把外衫脱下来给妆衣盖着的缘故,他此刻仅仅穿着一件白色中衣,长长的垂袖从榻上挂下来,在药香的浸淫中如水样浮动。 妆衣眉心微蹙,她觉得自己好像昏迷了很长时间,这是第几天了?倾羽一直这样守着她么?可为什么倾羽的脸色看上去那么差,连睡着的时候都皱着眉,难道这几天他一直都没有睡好?还是他也同她一样,被那个阴阳怪气的鹰钩鼻子大叔打伤了? “倾羽。”妆衣觉得全身僵硬,有些吃力地唤道,声音却是极小极小,她想起来看看他,顺便也换个姿势舒缓舒缓,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包扎得如木乃伊似的,根本就动弹不得。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这样滴水未进了几天,如果说现在妆衣身上还有一种感觉比胸口的疼痛更厉害的话,那必须是饿。 ‘咕~噜~’,妆衣的肚子又开始唱了。 她无奈地望着头顶的房梁,叹着人生惨淡。~ 第二佰二十九章 妆衣也不知自己这样躺了多久,她只知道窗边药罐子上的光影已从东头挪到了西面,从亮白变成了昏黄,大概到了日渐西斜的时候,这种尴尬的气氛才总算被打破。那是一阵很有礼貌的敲门声,三下一响,同时伴着敲门声的还有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 “公子,饭来啦。”那妇人在门外喊道。 饭?妆衣听到这个字眼,忽然觉得全世界都亮了。 打盹中的倾羽被这叫门声吵醒,整了整衣袍起身前去开门,那妇人进了屋子,将托盘端道桌上放好,笑道:“公子,饭菜我就放在这了。” “有劳夫人了。”倾羽微点了下头,又问:“我娘子还要多久才能醒来?” 那妇人道:“我家那死鬼已经在外头煎药了,他说晚上再扎几道针,应该也快醒了。” “是么?”倾羽半低下头,松散的长发便顺着肩头滑落到胸前,他担忧地往妆衣的方向望了一眼,对那妇人道:“如此便多谢了。” 妆衣正对着他,怨愤地冲他眨了眨眼睛,要不是胸口堵闷的说不出话来,她真恨不得跳起来骂他两句!拜托,他怎么就没发现她已经醒来了呢?话说这一桌子的饭菜他该不会想自己吃了吧……?死狐狸臭狐狸,没良心,她都不知道饿了几天了他还有心思叫人送这么多吃的来! “医者仁心,这都是应该的,那没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那妇人呵呵笑着正要离开,忽然瞥见在躺椅上使劲眨眼的妆衣,惊讶道:“哎,公子,公子你看!你娘子醒了!” 倾羽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连忙上前一步到那躺椅边蹲下身来,关切地问:“醒了?” “嗯。”妆衣应道,她胸口太疼,所以声音很小很小,细得就像蚊子似的。 不过这次他总算是听见了。 “倾羽,我饿。”她可怜巴巴地动了动嘴唇。 “我知道。”倾羽笑道:“丫头你别乱动,桌上有吃的,我给你拿过来。”他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身后的那妇人道:“夫人,麻烦你去通知一下你相公,就说我娘子醒了,顺便再去准备些吃的来。” 那妇人一看他手里那银票眼睛便瞪得老大,乖乖,面值十两一张的!她一面叹着这人出手真阔绰,一面笑得花枝乱颠道:“好的好的,公子放心,我这就去通知我家死鬼过来。” 妇人走后,倾羽把妆衣扶起来,他将火炕上的几块垫子叠在一起抱了过来垫在妆衣身后靠着,端着饭碗小心翼翼地问她:“疼么?” “嗯。”妆衣很老实地点点头,老实说她已经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倾羽见她气若游丝,皱了皱眉,又问:“说话也很疼么?” “嗯。”妆衣只好继续点头,这回眼泪是真的掉下来了。 “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倾羽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吻了一下,“疼的话你用气说就行,我听得见。” “嗯。”妆衣果然把声音放小了一圈。 倾羽苦笑:“丫头能不能不要总归是‘嗯’?”她这样他连她在想什么都不知道了。 妆衣乖巧道:“嗯……” “……”他只好将手中的饭菜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她嘴边道:“来,先吃点东西。” 妆衣迫不及待地将那勺饭菜含进嘴里,大口地咀嚼起来,倾羽见状连忙帮她拍的后背,声音低柔道:“慢点啊。又没人跟你抢,吃这么快作甚?” 妆衣又是狼吞虎咽地吃了好几口,方才空出嘴来,含糊地问:“我昏睡几天了?” “算上今天是第三天。” “这么久!”妆衣急地咳了两口:“那梁老板那边怎么办呢?” 倾羽摸摸她的脑袋笑道:“伤的这么重怎么还有心思想着这个呢?丫头你莫担心,梁兄前夜已经来过,说让你好好休息,奏琴的事特许我先缓缓。” 妆衣将头向椅背上一靠,轻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倾羽想了想,忽问:“那天在员外府是怎么回事?伤你的那个人是谁?” “就是那个黄员外手下古里古怪的仆从。”妆衣咬咬牙,忍痛道:“就在那天我们出府前,我看到他,原本想找他问个究竟,哪知道他就突然出手伤我,还说了好多我听不懂的话……” 一下子说的话太多,妆衣的胸口又是一阵堵,好在倾羽也不催,只是恩安静地侧着头听着,等着她往下说。 “他说什么,‘你和她一样,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妆衣说得连连喘气,休息了好一会儿方才继续道:“倾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倾羽切齿道:“我看他就是个疯子!” “对了,还有一件事很奇怪。”妆衣忽然想到:“倾羽你知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没有当场打死我?” 倾羽亦是疑惑:“因为当时我突然赶到?” “不是。”妆衣叹息道:“他当时确实是对我下了杀心,而且那个时候他也完全可以马上杀死我,但是那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你我都无法想到的事情,而且这件事情连他也没有想到。” “丫头你说的那件事情是什么?”倾羽微微眯起眼道。 妆衣没有回答他,而是眨眨眼,轻声说:“倾羽,我的怀里有个东西。” 她伤得太重,牵一发都会动全身,只好让倾羽帮她将怀中的那东西取出来。倾羽也很配合,摸索着探到她衣领的交叠处,伸出两指夹出一块像纸片一样的东西。 “这什么?”他问。 妆衣顿了顿,抬起眼看着倾羽道:“这是几日前大王子吉热木图派发下到我们家中的驱妖符咒。” “你还留着这东西?”倾羽玩笑地把那张符咒往他精致脸颊边轻扫而过,故意显摆着自己的平安无事道:“早都和你说了是江湖术士的假货。” “但是那天神秘人原本可以杀我的,可就在他下手的时候,就是这张符纸,令他的手燃烧了起来。”妆衣声音虽然虚弱,但却十分肯定地说道。~ 第二佰三十章 “你说那个人是妖?”倾羽大概明白了妆衣的意思,蹙眉道:“可为何我一点也感觉不到他身上的妖气?” “我也不知道。”妆衣茫然地说着,脑中想起那日自己刚拿到符纸时的画面,竟也不知道伏魔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了……如果说伏魔是人,那他是何来那么强的气力发出那致命一掌?可如果伏魔是妖的话,为何他身上会没有妖气?而且她自己也曾被这张符纸灼伤过,如果他是妖,那她呢?她又是什么? “莫再想他了,再吃点东西吧。”倾羽见妆衣发愣,又给她舀了一勺饭菜,将那张符咒用帕子包好放回妆衣的身上道:“那个伤你的神秘人既然惧怕此物,说明这个江湖术士的符咒或许还有些小用,丫头你且留着。吉热木图派发这些防妖符咒,应该是播月城每户人家都有,明天我去找智铭再要些过来,往家里多贴一点,应当可护你一时周全。” “嗯。”妆衣轻点了点头,心里却不敢将自己也惧怕符咒一事告诉倾羽,只得详装无事地老老实实将那勺饭菜吞了下去。 …… 另一方面,王子府。 “所有的符咒都已经派发下去了吗?”贵宾房中,说话的男子操着一口清漠的南方口音,他容貌冷峻,神色孤傲,正是维京旻帝在举国搜捕的四王爷乐正风清。(.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回小王爷,一张不剩。”回话的是一个粗犷的北地口音,语调虽然雄浑但对却风清很是谦恭。那人穿着一身暗红色军袍,颜色却比门外的一干护卫要深上一分,看样子像是护卫队长之类的人物,他抬眼看了看站立于风清左右两个提刀的近身护卫,似想着什么,复又垂下眉睫,老老实实地等候差遣。 “嗯。”风清点了点头,低声应说:“你先下去吧。” “是!”那侍卫队长恭恭敬敬地回道,提着剑退了出去。 待那侍卫队长走后,立于风清身旁的一个近身护卫忽然道:“殿下,属下有一事不明。” 风清眼角斜飞看他,浅笑:“阿政,你是想问我派发驱妖符咒为何要借吉热木图王子的名义?” 那名作阿政的护卫一愣,连忙抱拳称服道:“什么事都忙不过殿下。” “我还是喜欢你们像小时候那样叫我风清。”风清淡然地说道,桃花眼中流露出一种少见的落寞:“那时候我们都还小,什么事都可以无忧无虑,原以为可以一直那样,不想而今长大后反倒变得生疏。(.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风清这话说完便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连同一起沉默的还有站在他左右的那两个提刀护卫。 三人静默了了一会儿后,风清又再度开口,自己打破沉默道:“阿政,你和阿诚哥都是一起看着我长大的,在人后不必如此拘礼。” “在老将军的大仇得报之前,属下就只能是殿下最忠实的棋子!殿下莫忘了,您是乐正一脉的希望,你肩上担着整个维京的命运!所以殿下,你需要的是铁腕,是一方霸主的豪气,而不是无用的兄弟之情。”阿正思考了片刻,铿锵凌然道:“阿政,不敢逾矩!” 风清闭上眼叹了口气,再度睁眼时已是回复一贯的孤傲神情:“阿政,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借助大王子吉热木图王子的名义来派发那些符咒给城中百姓?” “属下愚钝,恳请殿下告知。” 风清笑着拍了拍手掌,高声道:“邱道长,进来吧。” 门应声被推开,进来了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那人穿着一身破旧的灰袍,头带青灰色纱冠,上插荆簪,若不是因为此人是被风清叫进来的,只怕任谁都会以为他只是吉热木图王子手下的一个普通家丁而已。 “邱道长,本王的近前护卫好像对你画的符咒有些不明白的地方。”风清大袖挥起往座椅上一靠,下令:“你自己说吧。” 那邱姓道人对阿政点点头,细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贫道给乐正王爷派发下去的那些符纸并不是什么什么驱妖的符咒,而是用贫道的师父昔年大破火镜时所捕杀的妖兽饕餮之血所画。饕餮乃神族的克星,其血所画的符咒于妖族人族无害,却偏偏最是损伤神识,所以我们派发下去符咒并不能驱妖,而是一沓名副其实的‘驱神’符!” “驱神符?”阿政微微吃惊地看着座椅上的风清道:“陛下如此做所欲何为?” “为了保护一个人。”风清说到一半想到什么,忽然改口道:“哦不,一只妖。” 阿政只思索了须臾,立马便会意道:“是殿下在义庄里放火放走的那只狐狸?” “本王根本便不认识他……”风清不承认道:“义庄失火一事又与本王何干?” 阿政赶紧低下头:“属下鲁莽!” “这位统领你有所不知,妖族一旦做出有害人间的事情,就会遭到天界神将的惩罚。”丘道长又道:“那狐妖偷食尸体,罪大恶极,王爷实在是不知他藏身在播月城何处,才令贫道想出此策保护他。” “可是——?”阿政依然不解。 “本王帮过他,青丘一族的狐妖有恩必报,他定会记得本王的恩情。”风清看了阿政一眼,微笑道:“而且他对本王的计划有价值……阿政,你明白吗?” “殿下高计!”阿政双掌抱拳,颔首道:“属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你配合吉热木图王子,派人搜寻聂子静的下落,这个聂子静脑子很聪明,他要是想躲着你们,你们就要自己机灵一些。另外,在播月城中多加派一些人手,明线暗线都要有我们的人。” 风清挥手令邱道长退下,又靠在椅背上扶额微想了想,将身子倾向前去回应他道:“叫下面的人和我们在维京的内线都准备一下,如果找到聂子静的话,本王就立刻动身回朝。吉热木图虽然与本王合作却不可不防,你要想办法做到在本王离开安川之后播月城中的动向依然可与掌控在本王手中……”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幸灾乐祸地笑起来:“阿政,本王在安川呆了太久,相信本王那个有名无实的哥哥一定已经急坏了。”~ 第二佰三十一章 在城南的医馆里呆了三五天,妆衣的伤在倾羽的悉心照料和医馆大夫的药剂调养下也好得差不多,虽然胸口上还有一大块因为血管内裂所留下的淤青,不过谢天谢地,又可以下床活蹦乱跳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倾羽把她接回去了之后,又去智铭那里弄来了一大堆几日前吉热木图派发下来的‘驱妖符咒’,把家中里里外外的门檐窗户都贴了个遍;智铭唯恐数量不够,还特地下令吩咐他食府里的侍从和婢女,若是谁家中派发到的符纸有多余的一律上缴。 妆衣出于好奇,趁着倾羽不在家的时候悄悄去摸过哪些符纸数次,她一直想弄明白为何自己会有和伏魔相同的体质。妆衣小心翼翼地备好了药膏和水桶,几乎是做好了万一符纸烧起来或是烫伤自己的万全准备,但那些符纸也不知是反应不灵光还是其它什么,虽然也将她烫伤了几次,可一半的时候却是摸上去连一点反应也没有。 妆衣百思不得其解。 此外倾羽照常每日夜场去铎戈食府奏琴。智铭原本就将铎戈食府的食价定的高,进进出出的都是一些安川的富豪权贵,长久一来许多人因为留恋倾羽的琴音不肯罢歇,一座便是要等到打烊了才愿意离去,酒水小菜自然多点。再者倾羽天生就长着一张羡煞众生的妖孽相,总能引来许多官家小姐和闺淑名媛自发地结伴来为他捧场,铎戈食府因此夜夜座无虚席。 这两天过的很平静,几乎是整个播月城都沉溺在安逸祥和的环境中。城中唯一一件大事便是黄员外的忽然失踪,有人说他是问火镜国来的的商人赊了一件稀世古玩后赖账逃走,也有人说他是在外头有了新的欢好,又惧怕家中妻室所以和小妾私奔了。潮耳听到这些传闻后只是摸摸肚子笑而不语,好在对于个中的种种流言,人们亦不过昨晚茶余饭后喜闻乐见的的谈资,并没有人会去深究一个员外的去向与死活。 智铭的生意做得越来越红火,他一直追求的婢女玲玲也答应了他的提亲;天气转凉,妆衣在家养伤的同时还不忘研究些新的点心和菜式,抽空也做一些衣裳留着冬用;倾羽有些纳闷为何时雨迟迟不肯出现,却不知时雨时常徘徊在他们家的门外一筹莫展。 她不知道为何一夜之间播月城每户人家都贴满了驱神的符咒,尤其以倾羽的这间宅子,从围墙道屋梁,几乎是三步可见一张,让她根本靠近不得! 同样对那符纸有所忌惮的除了时雨,当然还少不了伏魔。 话说那日伏魔被妆衣身上的饕餮血符咒灼伤之后,一路逃至城外松树林,他万万没有想到妆衣那样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人类小丫头竟会将自己这个天界神将弄伤,想来真是奇耻大辱……伏魔撕下斗篷的一角将烧伤的手臂包扎好,静静在坐下树林中运功调息,等至夜幕落下之后,潮耳才出城与他会面。 “为何这样晚?”伏魔斜着眼角飞了潮耳一眼,显然对自己久等一事很为不满。 “你以为吾想?都怪那些人非要拉着我听琴,这个弹完那个又要弹,没完没了的,人类真的是麻烦死了!”潮耳将冰魄十二弦往伏魔身边一竖,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道:“哝,琴我给你带出来了。” 伏魔眼中光芒一闪,伸手去打开包着那张冰魄琴的琴袋。 潮耳一眼瞥见他手上裹着的那块斗篷,皱眉问:“你受伤了?” “这与你无关。”伏魔不理他,端起那张琴在膝头上放好。 潮耳无奈地蹲下,掌心朝上,对他伸出一手道:“让我看看。” 伏魔转过身子去半对着潮耳,不领情。 “切,长得又不好看还爱学人家小姑娘别扭!”潮耳挖苦道,他强行拉过伏魔的手臂,撩开他的衣袖看了看道:“怎会这么严重?是那只狐狸干的?” 伏魔摇了摇头:“不是他。” “那是凤鸣?”潮耳心下一沉,难道说他们还没找到破解凤鸣音控的方法,凤鸣就自己主动找上伏魔了吗?还是伏魔叛变一事已被凤鸣发现?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伏魔这个靠山,便是万万依赖不得的了。 “是跟在那狐狸身边的小丫头。”想了老一会儿,伏魔才颇不爽快地开口道。 “她?”潮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人类?!” “这有何好奇怪的?”伏魔冷哼一声:“人类最是诡计多端。” 潮耳难得地点了点头:“这我赞成。” 伏魔对着那琴拨弄了几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好向潮耳问道:“今日你也听他们弹了好几个时辰……研究出其中的奥秘了吗?” “没有。”潮耳很轻蔑地摇了摇手中的羽扇:“吾不觉得这张冰魄琴与一般古琴有何不同。” 伏魔的手忽然僵在琴弦上,阴枭的眼睛穿过潮耳看向某个很远的地方。 “你在想什么?”潮耳见他神色不对,好奇地问道。 伏魔蜡黄的面色冷了一冷,低低道:“这琴声不对。” 潮耳皱眉:“什么?” “难道你没有发现吗?”伏魔低着眼睛看他,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怪异:“我们弹出来的琴声,和那只狐狸弹的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潮耳理所应当道:“他弹得比你好太多了。” “那苏老先生该如何解释?潮耳,你我也都不听他弹过,可你是否觉得他的琴音还是与那狐狸的相去甚远?” 潮耳想了想,拖着下巴道:“的确如此。难道问题不在这琴,而是你我的心法与他们的相悖?” 伏魔鼻间哼气:“看来只有请那狐狸出手帮我们了。” “他不会的。”潮耳摇头,羽扇轻摇神色莫测道:“刚才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吗?他的一言一行都很小心,除了他身边的那个小丫头,他根本就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就算他像你说的那样真的憎恨他师父,但是他也绝对不会站在我们这边。” 伏魔勾着深色的唇角随手拨出一响音符,忽然抬眼道:“那就把那个小丫头抓来,不信他不乖乖于我们合作。” 潮耳扫了伏魔一眼,边笑边摇头道:“你这神,当真比我们妖还令人不耻。” …… --------------------------------------------------我是不明所以的分割线-------------------------------------------------- 近期似乎经常将文翻新改动,大家若有看不明白的地方,可能要麻烦跳回去查阅之前看过的章节了。这作者有点吹毛求疵的bt迹象,总喜欢把东西反复加工修饰。不过字数上你们放心,修改绝对不会超过一千字,不会家大家订阅kb量的,求读者大人们理解! ~ 第二佰三十二章 这夜,风雨交加。(.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入秋之后的雨总是特别冰冷,细长的雨线从蓝紫色的天幕上落下,化作一条条小河,在青石铺就的板路与屋瓦的勾缝里蜿蜒。瓢泼的声响中,遥远的街巷里偶会传来商肆收掩门板的杂音,电光撕裂了夜幕的锦,在未睡孩童惊惧的哭闹声里,天鼓擂震,大雨倾盆。 倾羽回到小屋的时候,已是戍时时分。 他合起油伞,双手抬至脸颊两侧的发鬓处脱下防风的斗篷,露出的一张俊脸早已沾染了雾濛濛的水汽。今日这场雨下的太大,智铭见店中无人故而提早打烊打发众人回去,只是一路风刮得凶猛,不过是打着伞从对街过来,倾羽半身的衣服几乎都被冷冰冰的雨水淋湿了。 早前他曾在山洞中不得已吸食了凤鸣的灵元,凤鸣是强妖,丰沛的灵元之力果真支持了倾羽许多日,只是被这大雨一浇,他感觉身上的旧伤又有些隐隐作痛。 “丫头?”见妆衣没有出来,倾羽拴好院门轻轻唤了两声。通常这个时候他奏琴回来,妆衣都会准备好宵点或是姜茶给他暖胃,今日他回来已有一盏茶的功夫却迟迟不见妆衣,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等得困倦已经睡下。 倾羽唤了两声,见妆衣未有应答,便只当她先睡了,悄悄掩了门进屋直往柜子边而去……对洁癖来说,有一件湿漉漉的衣服黏在身上,他就会莫名地觉得浑身痒痒,整个人都不舒服。 他轻手轻脚地在柜子里找到一身干净的里衣换好,然后猫着步子走到床边。他伸手摸到桌上的烛台,正准备吹了灯合衣睡下,这时屋外却忽然惊起一记轰雷,白色的电光照亮了倾羽轮廓分明的侧脸……巨响之后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天地失声,仅有屋檐下断断续续的雨帘,还在噼哩啪啦地不歇作响。 倾羽微微侧过头对着那床,心不由地颤了一颤。 ——从那张这会应该睡着妆衣的床上,他听不见呼吸的声音! 倾羽忽然觉得紧张得难受,他屏住呼吸往前靠近了一步,想尽可能让自己听的更清楚点,然而…… ——除了窗外凌乱的雨声,他依然听不见那张床上有任何声音! 倾羽方才不曾注意,这会儿却隐约闻见屋子里有些许淡淡的血腥味。他呆呆地举着烛台站在那里,心里有千百种可怕的设想,高瘦的身子也因为害怕而有些微微发颤。 倾羽咬了咬嘴唇,壮着胆子伸手去掀床上的被褥。 ‘嗖’地一声,锦被被掀开,倾羽颤抖着伸手摸索过去,他神色平淡,心中却希望自己什么也不要摸到,他是那样害怕,害怕她还在床上躺着——没有呼吸地躺着! 指间触及到床单的时候,倾羽总算吁了一口气,还好,妆衣不在,床上除了一滩湿哒哒的东西,什么也没有。 但他很快又神经紧张起来,他伸手沾了一些那湿哒哒的东西放在鼻尖前面闻了闻,一颗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那是——血的味道! 人血! 倾羽一僵,手中的烛台掉在地上,咕噜转了两圈,熄灭。 妆衣不见了,床上却有一滩人血……这样的情境,让他如何不胡思乱想? 斜风吹着雨点噼噼啪啪地敲打着木制的门窗,像是散落的珠子,一落地后便支离破碎成千千万万颗消失不见。 倾羽冷静下来,继续在床上摸索,既然对方只是掳走妆衣,那么至少证明她现在还没有生命危险……所以对方一定会留下什么线索,因为他们的目的,只能是他! 果然,他在床头摸到一张纸条,用一头带着红穗的长针钉着,深深打在木制的床框上。 倾羽两指夹着那根长针,用力将它拔了下来。那纸条上写了什么他并不知道,如果他想知道也只有找个人帮他看这一个办法,他在这播月城就智铭一个勉强说得上话的熟人,不过纸条上的信息尚不明确,若是那样就等同于暴露自己的妖族身份,他更是不能放心。 好在他大概也能推断出一点线索,对方应该不是承级天界的人,天界以过保护天下苍生为信条,不可能去抓一个手误腹肌之力的人类,所以抓走妆衣的只能是妖,比如说住在城外那片松树林里的猫妖潮耳,还有便是之前那座疑点重重的员外府。 他回想了一下,妆衣曾说员外府的人头上都罩着一层类似妖气的东西,而且那天她也是在员外府里被神秘人打伤的……所以这件事,他决定先从员外府查起。 屋外,大雨滂沱。 …… 夜幕之下的播月城除了雨声淅沥,空荡荡的街道上压根看不见一个人影,若是有藏在云层里的眼睛鸟瞰这片大地的话,就会发现城中万物沉睡,只是一片静谧的灰黑色。而这片静谧之中有一方小小的院子却在夜幕下分外招眼,因为院子里一个淡青色的人影正冒着大雨从屋中走出,在神色的大地上,成为俯瞰这座城中唯一一个动点。 他动作匆忙,甚至不打油伞。 倾羽拉开院门的刹那天空中正好劈下一记电箭,那电箭的光芒错落,瞬间将倾羽的青衫照得亮如白纱,一同被照亮的,还有院门外紫袍男子俊美的正脸。 一身暗紫色的凤鸣长身而立,豆大的雨珠在距他一寸远的地方被无形的屏障隔开,雨漏天阙,他却紫袍素净不湿半分。 那日凤鸣虚弱地回到承极天界之后,发现伏魔和时雨二人都不在紫极宫中。他唯恐自己是行踪暴露,会牵连出倾羽的下落引得自己那两个手下或是天界其它上神来拿他,因而再度下界一探究竟。 他就那样不发一语在挡在那里,皱眉看着倾羽。 随着手中院门的拉开,倾羽感到有一股浓烈而强大的妖气正扑面而来,他的耳翼略微动了动,听出雨点最后落下的声音是在几乎和他等高的位置,而非脚下的地面。 他皱眉,门外那人……是谁? 又是一声雷响,一青一紫的师徒二人各自怀着各自的心思,无言对望。 ~ 第二佰三十三章 大雨之中,凤鸣微抬着下巴,扑闪着浓浓的眉睫望着一步之遥外的倾羽――弥天大雨,他为何不执伞?而他这般行色匆匆,又是要去往何方? 凤鸣就那样怔怔地看着,他手中提着一截臂膀那么粗的大竹筒,微卷的长发就如蔓藤一般依附在他的衣袍之上,那一身暗哑的紫衣几乎要与夜幕融为一体。那件衣袍颜色很深,且上头有许多绣线刺出的提花暗纹,本是最不显脏的式样,可只要是个明眼人都不难发现,凤鸣提着竹筒的那截大袖之下,正是雨水混杂着血水,在他脚边汇淌成一条淡红色的溪。 不过倾羽刚好是个瞎子,并不知道来人是凤鸣,也不会看到那只淌着血的竹筒。他将手支在门缘上,茫然地望着前方雨幕里的身影,低声问:“是谁?” 凤鸣支着身子往前走了两步,倾羽闻见雨夜中那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渗透着强大的灵元之力。他微愣了愣:“雅拉坦?” 凤鸣亦是被他喊地停顿了一下,没出声,心里却有些暖。 不过一个信口胡诌的名字,想不到这孩子竟然还记得。 “这么大的雨,你要去哪?”凤鸣将倾羽的手拽住扯了过来,在他掌心划道。 “我娘子被人抓走了,我要去找她。(.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虽然知道他看不到,可倾羽那认真的神情还是让凤鸣觉得微微讶异。 凤鸣暗自下界观察他也有一段时间,知道他一直和一个人类小丫头生活在一起,却不知二人竟会是结发关系……曾几何时,他那个最不懂事最贪玩的徒弟,在历劫了夙桐之死的万念俱灰之后,竟也会有了担当,变得对一个人如此认真起来? 看来那个人族小丫头还挺有本事。只是人族寿命短暂,不知等她陪倾羽走完这数十载的光阴之后,到时候那个孩子该怎么办?难道要像夙桐死的时候那样再伤心一次吗?凤鸣叹息了一口,毕竟是自己一手教出来的,他太了解倾羽……只要是那孩子认为重要的人的事,他就一定会全力付出,倾尽自己所能。 “外头这么大,你要上哪去找?”凤鸣在他掌心写道,血水从他的指间留到倾羽道掌心上,淅淅沥沥的,还以为是雨。 “我有线索。”倾羽想了一下,转过头来将方才从床头上拔下的那张纸条递了上去:“雅拉坦,能否拜托你帮我看看这上满写了什么?” 又是一声轰雷,借着亮彻天幕的电光,凤鸣捻起那张纸片看了一看,眼中却很快凝起叫人不寒而栗的光! 他皱紧了英挺的眉。 ――这个字迹!!! “上面写了什么?”倾羽见凤鸣半天不做声响,有些紧张道:“她没事吧?” “这上面说,‘想要救出你娘子,便请尊驾挪步城西松林一会’。”凤鸣按捺主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神色自若地说道。 “果然是那个猫妖……” “不是他。”凤鸣心知潮耳已经被自己废去了所有功体,当然不可能是他!而且那个字迹……他一把拉住倾羽正要与自己擦身而过的手臂,捻了一个定身诀将他不安分的身子定住,然后在他手里写道:“你这是干什么?” “我去救她。”倾羽身子挣了一下,怒目道:“雅拉坦,别拦着我!” “不许去。”凤鸣淡淡地说着,方才看那张纸条时便已认出那是伏魔的字迹,他不知道伏魔这么做到底想干什么,不过以他的了解,伏魔的能力尚且不在自己之下,而且足智多谋,倾羽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放开我!”倾羽冷冷地重复道,他不想和朋友动手,不过他是真的生气了。 “拿着这个。”凤鸣将手中那截竹筒塞到倾羽手中,伸出血淋淋的手指在他掌上写道:“如果一个时辰内我没有回来,你就拿着这个回青丘的寒梦泽去,明白了没有?” “这是什么?你要去哪里?”倾羽掂着手里那一筒微有些分量的物件,心不在焉道:“雅拉坦,你放开我。” 凤鸣索性不应他了,他给倾羽架好油伞,又将他送进屋中,在他手中写道:“你在这里等着,定身诀一个时辰后就会自己解开,而我……”他停顿了一下,复又写道:“我帮你去救你的娘子。” 凤鸣说着,极淡极淡地勾起唇角望着倾羽没有焦距的眼睛笑了一笑:“你放心,就算是自己不能全身而退,我也一定会把她送回来。”他看着檐下断窜似的雨帘,那一颗一颗珍珠似的小水滴里隐约里可以反射出屋内的烛光,远处是蓝紫色的天幕。 万籁俱寂之中,凤鸣仿佛看见了记忆里那一页页书写在二百年前的光景,有如打翻的酒坛子和昏昏欲醉的小狐,贪嗔痴怒喜,都是那样深刻地定格。 寒夜如幕,大雨瓢泼。 …… 凤鸣没有告诉倾羽的是,这次下界之前他见伏魔和时雨二人擅自离守紫极宫,心中便已生防备……他心知自己私自下界是冒险,对倾羽的行迹知而瞒报是冒险,当初擅自做主,用魂魄封住给倾羽的记忆更是冒险! 既然他凤羲宸已经冒了这么多的险…… 那么何不趁他现在还在其位、谋其职? 一个上神之位算的了什么? 一座承极天界算的了什么? 一具不死之身算的了什么? 如若一切能回到白纸的最初,他宁愿舍弃现在所有的篇幅。 --------------------------------------------------我是不明所以的分割线-------------------------------------------------- 近期二缺作者忙,似乎半夜经常将文翻出来装修改动,有时候是补全前文未说明清楚的问题等等,大家若有看不明白的地方,可能要麻烦追溯回去查阅之前看过的章节了。(通常在更新日的第二天看,一般bug都会修整好)小蚕这货有点吹毛求疵的bt迹象,总喜欢把东西反复加工到自己看得顺眼为止。不过字数上请读者大人们放心,增加和删除绝对不会超过一千字,这样就不会加大家订阅kb量,求理解!~~ 第二佰三十四章 妆衣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的时候,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她发现自己正像个虫蛹似地被人绑着四肢丢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看样子是个山洞。妆衣皱了下秀气的眉,是谁将她绑成这样,她又怎么会出现在这了? 对了,她想起来了,那天她小憩的时候有人闯了进来,然后、然后那个人给了她一掌!一定是那个人把她掳来的……话说她最近怎么就这么触衰呢?前几天她在黄员外府的时候刚有个莫名其妙的大叔给了她一掌,今天晚上她在家里睡得好好地居然又有个莫名其妙的男人跑进来给她一掌!可她都不认识这些人啊,怎么她的嘴脸长得很像手鼓吗? 妆衣迷迷糊糊地看了看四周,山洞不大,十多步外便是出口,可能是看她被绑着的原因,将他绑来的人并没有在一旁看守她。妆衣蠕着身子,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是身上一新一旧两掌的伤处都在发痛,她努力了半天,最后还是头重脚轻地往前一倒,不争气地栽软了下去。妆衣这一倒,脑袋刚好不偏不倚地磕到一旁的石壁上,弄得她是眼冒金星。 不过这下子虽痛,却将妆衣整个人像根竹竿似地靠在了洞里的石壁上,尽管支点是她的脑袋。 妆衣被磕得头昏脑胀,她晕的厉害,而且额上有东西流下,愣是靠在墙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来神,她将肩靠在石壁上,一面大口地穿着粗气,一面想着要怎样离开这个鬼地方。妆衣的双脚被绳索绑在了一起,只能学着僵尸跳了几下,不过这么一跳就牵动了她身上的伤,没跳多远就让她通身大汗淋漓。 妆衣正喘着气,忽然听到洞口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还打着火把的光亮,想必是撸她来的人已经回来了。妆衣一急,见一旁的山壁处有个一尺宽左右的裂缝,脸上双腿一条,侧身藏了进去。 “我让你去抓人,你居然自作主张给了她一掌?”只听外面传来两个细细脚步声,其中一人正是潮耳,他眉目中似有愠意,阴阳怪气道:“人类那种体质,万一她被被你这掌打得一命呜呼,我们的计划就全泡汤了!” 妆衣凝了凝神,这个声音怎么好像很耳熟似的,计划?什么计划? “吾抓她的时候她奋力反抗,吾也是没办法才那么做的。”潮耳摊手道:“你放心好了,那一掌我只用了一成的力气,也没有打在要害上,她不会有事的。” 妆衣躲在石缝里往声音的方向白了一眼,她都差点被打死了,呸!狡辩! 那火把的光亮似乎靠进了一点,妆衣赶紧将身子往石壁里缩了缩,潮耳定神一看,急道:“糟糕,那丫头不见了!” “莫慌,刚才外面一直都在下雨,如果那丫头逃走,洞口的泥那么软一定会留下脚印,可我们进来的时候洞口并没有脚印……所以那丫头肯定还躲在这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伏魔说到这,阴枭的眼睛顺着火把的光在山洞里转了一圈,很快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山洞中唯一的一处狭缝——妆衣藏身的地方上。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菩提萨埵婆耶、摩诃萨埵婆耶,摩诃、迦卢尼迦耶……”妆衣的心紧了紧,她很害怕,可她不知为何,居然戏剧性地在这个时候闭上眼念起了大悲咒。 以前她在聂府被那些哥哥和姨娘欺负的时候,她也经常念起这经文,总觉得每次念完以后,心情都会很平静。 不过这种做法只是妆衣用来自我安慰的手段,也许今夜之后,她就不会再用,因为接下来的事情让她很快认清,信仰之类的东西在危机时刻都是扯谈——她祈求着潮耳和伏魔千万不要发现她藏在这里,但是他们偏偏就是发现了! 妆衣睁开眼,吓得几乎要张口呼喊出来,只见一道黑光飘了过来,接着,她看见一双近在咫尺的蓝色眼眸几乎贴上她的鼻子!她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以前她也不是没见过这种异色的眸子,比如倾羽就有一双金的……不过这个陌生男子的眼眸却和倾羽的不一样,不单单是颜色,还有那种阴戾而且含着笑意的眼神。倾羽的眼神虽然没有焦距,可他也是时常带笑的,可是这个人眼里的笑意却和倾羽的,不一样。 倾羽的眼神让她觉得安心,觉得温暖;而这个人的眼神,却透着一种刺骨的寒意。 妆衣吓得紧紧把后背贴在了石壁上。 “外头地方这么大,小丫头你为什么要躲在石缝里?”潮耳凑近妆衣耳边,抬着尖尖的下巴在她脸颊边蹭着,他的动作很暧昧,却让妆衣觉得全身都不能动弹。 “……你很怕我?”潮耳故意伸出舌信在妆衣耳垂上舔了一下,皮笑肉不笑道:“为什么要怕?又不是第一次见面。” “你你你你、你别过来!”妆衣吓得闭紧了眼帘,整个人都差点哭出来了!她语无伦次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问:“你是谁啊?为什么要抓我来这里?我们……我们以前见过?” “才几天呢,这么快就不记得了?”潮耳说着将大袖往脸上一遮,再放下时唇边已贴满一圈密密麻麻的胡子,他忍住笑意,忽然变了一个苍老的腔调道:“姑娘,你看看在下是谁?” 妆衣定睛看了须臾,惊呼出声道:“黄员外!” --------------------------------------------------我是不明所以的分割线-------------------------------------------------- 近期二缺作者忙,似乎半夜经常将文翻出来装修改动,有时候是补全前文未说明清楚的问题等等,大家若有看不明白的地方,可能要麻烦追溯回去查阅之前看过的章节了。(通常在更新日的第二天看,一般bug都会修整好)小蚕这货有点吹毛求疵的bt迹象,总喜欢把东西反复加工到自己看得顺眼为止。不过字数上请读者大人们放心,增加和删除绝对不会超过一千字,这样就不会加大家订阅kb量,求理解!~ ~ 第二佰三十五章 大概是嫌那石缝太挤,潮耳也没耐心跟妆衣废话,他一把揪着妆衣后领的衣裳,两手一提就将她给拎了出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妆衣这才看到外面板着一张冷脸的伏魔,两只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这不就是那天打伤她的怪大叔么?难怪她那天在黄员外府就觉得这两个人好像什么地方怪怪的,原来根本是一丘之貉! 妆衣总算弄清自己的处境下来,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你们两个臭妖怪抓我来到底要干什么?” “噗。”潮耳直接笑出来,歪着头看她:“我们是臭妖怪,那你夫君是什么?” “他……他跟你们不一样!”妆衣倔强道。 伏魔打了个手势示意潮耳退下,潮耳按着妆衣的肩头把她往地上一推,妆衣就顺势一脸栽在了泥地上。她气呼呼地挣着身子坐起来,只见潮耳吊儿郎当地蹲下,将合拢的羽扇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脏兮兮的脸蛋玩笑道:“就这副其貌不扬的模样,也不知道那只狐狸看上你什么。” “是啊。”妆衣想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赶紧转了一副嘴脸抱怨道:“其实他一直嫌弃我长得不好看,脑子又笨,还喜欢给她惹麻烦,他不喜欢我的……所以你们赶紧放了我吧,他不会来救我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为什么还要放了你?”潮耳笑着调侃道:“既不能帮我们把他引来,那么你就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我看还不如直接一刀剁了的好。”他看了身旁的伏魔一眼:“你说是不是?” “那你杀了我好了。”妆衣没好气道:“他不会管我的!” “你这丫头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潮耳拍了拍她脸上的灰:“他若不喜欢你,如何愿意一天到晚将自己幻化成人的形态与你住在城中?你以为我们妖族维持人的模样很舒服吗?” 妆衣愣了一下,倾羽把自己变成人形会很不舒服吗? “你什么意思?”她问。 “什么意思?”潮耳轻蔑地看着妆衣,挑着一双蓝眼反问:“别说你不知道,妖族要将自己化为人形,必须要有充足的灵元之力,否则就要去吸食其它生灵的灵元……我之前曾与你家狐狸交过手,他那个体质,明显便是身上有伤而且灵元虚浮,你以为他保持人形很容易吗?” “他身上有伤?”妆衣又是一愣,为什么倾羽身上有伤她不知道?很严重吗? “你真不知道还是装傻?”潮耳明显不太相信。 “我并没有听他说过。”妆衣低下眼睫:“确切地讲,我……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潮耳连连摇头:“我现在开始有点相信他是真的不喜欢你了。” 伏魔忽然抬起一手示意潮耳噤声,他眯着眼听着洞口外的声音,忽而怪里怪气地开口道:“他来了。” 侯聽鐘磬未嘗離於庭,卿大夫聽琴瑟之音未嘗離於前,所以養行義而防淫佚也.夫淫佚生於無禮,故聖王使人耳聞雅頌之音,目視威儀之禮,足行恭敬之容,口言仁義之道.故君子終日言而邪辟無由入也.~ 第二佰三十六章 妆衣的悟性不差,而且东陆的那些妖鬼异志和传说里也一直有狐妖变成美女在夏夜的树林里等着、勾引过路书生并吸**气的传说,难道那就是潮耳所说的灵元? 她想起近來自己不知为何经常一入夜便睡得很死,总能毫无知觉地一觉睡到天亮。 妆衣忽然问:“你说他要吸人的灵元才能维持住人形?” 潮耳点头,“又或者妖的。” 这下妆衣的心直接沉水了,她的眼前掠过很多零零总总的画面,比如最近衙门口阵阵作响的鸣冤鼓,白事的哭丧声,播月城不断有人深夜被杀,还有那些妇幼的离奇失踪,义庄尸体被啃食…… 难道说……? 她想了想,又问:“这种事大概多久一次?” “一两天,视灵元的强大程度而定。”潮耳如是说。 妆衣有些后怕地抿了抿嘴,颤声问说:“那么之前城中义庄的事情……是他做的吗?” “吾人不知。”潮耳摆摆手:“但也不是沒有这种可能。” 妆衣直接瘫坐在地上,为什么……那些人都是无辜的啊!她万万沒有想到倾羽竟然会为了维持人形去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她认识的倾羽不是这样的,不是! “你们抓我來,到底是想怎么对付他?”过了好一会儿,妆衣才好不容易使自己的情绪冷静下來,睁着水气重重的眼睛望着潮耳问道。 “吾等几时说过要对付他?”这话总算问到了正点上,潮耳不耐烦许久的表情中也总算流露出了一点兴趣:“听闻你家那只狐狸琴技不错,吾等不过想请你让他帮吾等对付一个人。” “谁?”妆衣正色。 潮耳将羽扇甩开,又一次露出了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狡黠神情,他蓝色的眼睛盯着妆衣,用那种听上去令人背脊发麻的语气问:“你可曾听说过他的师父,凤鸣上神?” 凤鸣上神?妆衣脑中一个激灵,潮耳说的不就是那位传说已故、实际上羽化飞升的前任魔天音的掌门凤宗主么?她当然知道这个人,虽然她对这个人了解不多,不过她却知道倾羽似乎对这个人有着很深的怨念。记得当初魔宗的使者狼鸦和妃嫣曾给她过一面血魂令牌,好像就是这个凤鸣上神拼死为倾羽争取來的。 虽然妆衣不明白倾羽为什么要恨凤鸣,而这些人又为什么要对付他,但是以她的理解,这个叫做凤鸣的人似乎对倾羽很好才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就绝对不可以让这些人如愿以偿,不可以让这些人挑拨倾羽和他师父之间的关系……不管怎么样,都要想办法为他争取时间! 妆衣一面在心里打着腹稿,一面在酝酿着自己该怎样说才能拖延更多的时间。(.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她是矛盾的,即期待着倾羽能來救自己出去,又希望他最好不要來。 “自有耳闻。”妆衣答道:复又小心翼翼地盯着身旁的潮耳问:“你们是谁?为什么要对付他?” 潮耳哈哈一笑转身甩给妆衣一个潇洒利落的背影:“小丫头,不觉得你问的太多了吗?” “你们这么做是沒用的,我不过是想让你们认清事实不要再做无用功罢了……”妆衣低声说着,神色故作静怯道:“他不会來的。” 潮耳鄙夷地抬着半边眉毛看她,“为何?” 妆衣恰巧正想着倾羽受伤对她隐瞒一事心中郁堵,眼角有一道微光滑过,她索性将计就计,声音轻飘飘地道:“因为他很可能真如你说的那样,不喜欢我。” 一直沒有说话的伏魔亦是举着火把转过头看了妆衣一眼。 “喂,吾说你这丫头有点儿自信。”潮耳最受不了女人哭哭啼啼的伤感模样,一面好心泛滥一面又有些不耐烦道:“虽然你这丫头长得实在是沒有什么亮点……不过话不要说得那么绝对,他喜不喜欢你那也得试试看才知道。” ……看來妖也不难骗,反而妖族的心性倒是比一些人还要单纯许多。 妆衣忽然含泪笑开,轻问:“现在什么时辰?” “亥时了。”潮耳微微一怔:“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他必定是不会來了。”妆衣作势抹了抹眼角的泪痕,心里却是真的有些担忧道:“他每日戌时便可到家,而今已过了一个时辰。你们将我撸來,又给他他留过线索,他若是有心救我,又何必等到现在?” 妆衣这话说出來,不仅令一旁的潮耳和伏魔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竟然连她自己都给吓了一跳。正如她自己所说,潮耳和伏魔不可能不留线索,就像所有绑票的山匪都会对票主进行勒索一样……可为什么都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倾羽还迟迟沒有出现? 明明自己是希望他不要犯险來救她的,可为什么当她知道他沒有來的时候却令她这样难过? 正当妆衣胡思乱想之时,伏魔忽然抬起一手示意潮耳噤声,他眯着眼听着洞口外的声音,又阴笑着用火把照了照妆衣稚气的笑脸,转而怪里怪气地开口道:“还不算晚,他來了。” 只听山洞之外突然响起一个从容的脚步声,那声音一点一点靠近,衣袍掠过从草、靴履踏上细沙,忽然就使得洞中三人瞬间都静了下來。 --------------------------------------------我是不明所以的分割线--------------------------------------------- 近期二缺作者忙,似乎半夜经常将文翻出來装修改动,有时候是补全前文未说明清楚的问題等等,大家若有看不明白的地方,要麻烦追溯回去查阅之前看过的章节了。(通常在更新日的第二天看,bug都会修整好)小蚕这货有点吹毛求疵的bt迹象,总喜欢把东西反复加工到自己看得顺眼为止。不过字数上请读者大人们放心,不会加大家订阅kb量,求理解!~ 第二佰三十七章 只听山洞之外突然响起一个从容的脚步声,那声音一点一点靠近,衣袍掠过从草、靴履踏上细沙,忽然就使得洞中三人瞬间都静了下來。妆衣顺着弯弯绕绕的石壁屏吸望去,但是见來人穿着一身衣料华贵的锦缎紫袍,上头用极细致的绣工刺着若隐若现的金色雀翎纹,袖口和腰间的宽缎处都用青色与蓝色交叠的布料锁着一层细密的丝绒,软软地迎着那人行进的步伐微微摆动。 紫袍之上,披散着那人微微卷曲的长发,懒懒地用一条暗紫色的锦缎在肩下及胸的地方束着,简简单单地绕了两圈。那些柔软而细碎的额发之下,半遮着一张俊美得有如冠玉般的面孔,凤眼微挑,神色疏离。 妆衣看得一愣一愣的,这年头的男人都是怎么了?之前她整天对着倾羽那张妖孽脸就已经觉得够自形惭愧了,而今又看到自己眼前的这位……妆衣心想如果姹紫嫣红的笑眉在这里的话,那现在她的口水一定可以流出來淹死潮耳和伏魔这两个讨厌鬼……扯远了,呸呸呸! 那紫袍男子步履随意,但妆衣却眼尖的发现这人手臂上衣袍的紫色要比身上的略深一些,似是浸了什么秽物一般。 妆衣暗自皱眉,那是……血? “他不会來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那紫袍男子淡淡开口,声音平静而清漠。 妆衣闻言猛地抬头,这个紫衣人是谁?为何如此肯定地说倾羽不会來? 她想着,只见伏魔和潮耳二人见到來人也是面露讶状!方才还在与她说话的潮耳更是吓得直接说不出话,一个侧身躲在了伏魔的身后。 “啊……怎么会……”潮耳惊得两腿打颤语无伦次道:“为何会是你?凤……凤鸣……”也不怪他说话哆嗦,那夜凤鸣废去他的功体,手段之狠,他至今仍有余悸。 倒是伏魔不慌不忙地阴笑了笑,微微颔首招呼道:“尊主,属下已在此等您多时了。” 凤鸣?听到这个名字妆衣也是为止一震,这人便是倾羽的师父凤鸣上神?那个说书客口中杀人如麻、冷血无情的妖界枭雄,那个只身闯剑阁、葬身绝崖顶的魔天音霸主?妆衣定神看了看,紫衣人的模样甚是年轻,神情间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妆衣长吁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或许是有救了。 只是,來的人为什么会是他而不是倾羽? 妆衣还有一大堆问題想不明白,就见凤鸣缓步走到她的身侧;凤鸣瞄了她一眼,冷冷地问:“伏魔,这本是你我二人的事情,可你却牵扯了这么多无干的人进來,未免也太小題大做。” 伏魔哈哈大笑道:“尊主,您可不是什么小題……”他说了一半突然又收敛的笑容阴冷下脸,扭着脖颈看着凤鸣,带着似哭又似怒的怪腔轻道:“您是属下心腹大患。” 凤鸣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仿佛早已在意料之中:“原來你也这样恨我。” “是啊尊主,属下一直恨您。这恨随着二百年岁月之轮的转动,半分也沒有消减。”伏魔说罢很坦白地伸出手,并百无聊赖地在妆衣脸上轻轻挑了一挑,他的手指冰凉,如同他的人一样,让人觉得打心眼里阴冷。 妆衣瑟着的脖子颤了颤,被伏魔这轻轻一挑,正好将一颗她从方才起就蓄在眼眶里的委屈抖落了下來。 伏魔自顾自道道:“不,属下不该再喊您尊主了……”他忽然阴惨惨地笑起來:“您自己一定也很清楚,这次下界,恐怕您是沒有机会再回去了。” 凤鸣竟然也沒有生气,只是用一种很可怜的眼神看着他,静静地道:“伏魔,你我的恩怨容后再算,本座今天沒有兴趣陪你玩。”他指了指地上的妆衣,语气肯定不容申辩道:“本座要带她走。” “这么说是那九尾让尊主來的喽?”伏魔眼珠一转,看凤鸣一脸波澜不惊的样子,心中便已了然几分:“好感人的一出师徒情深,属下真是觉得奇怪,尊主和他表面上明明好像很不合的样子,私底下來往却这般密切……” 凤鸣沒空跟他瞎唠嗑,又将自己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本座现在就要带她走。” “尊主要带她走?”伏魔明知故问,眯着眼装模作样地面露为难状道:“这可行不得啊尊主,如果这丫头走后那九尾來找属下的麻烦,属下拿什么做筹码?不过,其实要属下放了她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尊主你,得留下。”伏魔虽然看似恭恭敬敬地说着,可他下巴抬得高高地,声音里丝毫沒有一个下属对上级所该有的惶恐。 “制住他,别管我。”妆衣忍不住喊道。 “死丫头住口!”伏魔甩手就给了妆衣一个耳光,“这沒你说话的份!” “伏魔,你的胆子越來越大了。”凤鸣忍怒道,眼却看着伏魔咧得大大的嘴角:“本座在此岂容你放肆!马上放了她,否则休怪本座不客气。” 说着,凤鸣很随意地将右手抬至肩侧,五指缝隙间却已夹了三片金色的翎角。 “若是平时属下自然不敢。”伏魔不慌不忙地拎起妆衣的胳膊将她推给一旁的潮耳,自己腾出双手來摆出备战的姿势道:“可是尊主你别忘了,这个丫头还在我们手上。尊主若是觉得脸面上过不去,咱们大可一命抵一命,属下贱命一条自是无畏,不过若是这丫头死了……”伏魔看着凤鸣脸上的表情顿了一顿,笑道:“……尊主又该拿什么面对您的宝贝徒弟呢?” --------------------------------------------我是不明所以的分割线--------------------------------------------- 近期二缺作者忙,半夜经常将文翻出來装修改动,有时候是补全前文未说明清楚的问題等等,大家若有看不明白的地方,可能要麻烦追溯回去查阅之前看过的章节了。(通常在更新日的第二天看,一般bug都会修整好)字数上请读者大人们放心,增加和删除绝不会超过一千字,不会加大家订阅kb量,谢谢诸位理解,大家双节快乐:) 第二佰三十八章 潮耳原本就害怕凤鸣会对自己不利,他功体被废又沒有什么防身之物,如果凤鸣要发难他的话他根本就无力招架。伏魔这么把妆衣推过來正是合了他的心意,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赶紧将手中的羽扇架到妆衣的脖颈之上,胁迫妆衣与他一道往伏魔的身后退开了三步。 潮耳找的那是一个前后通阔的位子,即便凤鸣忽然发难,他也只需把妆衣往前挡向來人便可以逃脱无影。 凤鸣冷冷看着伏魔,同时也看着伏魔身后的潮耳,沒有言语,亦沒有表情。 伏魔跟了他百余年,自是明白此刻凤鸣的心中犹决;他知道自己的敲山震虎已经打到了语气的目的,于是更加肆无忌惮地喊道:“凤羲宸,把你手中的雀翎放下!”他直呼其名地命令道,先前的敬畏早已一扫而空。 妆衣有些紧张地看了凤鸣一眼,虽然她对这个人的了解仅限于那些传闻中的只言片语,不过此刻对于这样一个全然陌生的人,她却有种莫名的担心。 凤鸣冷冷地扫了眼伏魔,袖臂一甩,便毫无犹豫地将手中的那一排雀翎齐刷刷地打在了右边的石壁上。 “放她走。”凤鸣重复。 伏魔阴笑着哼哼一声,示意潮耳将妆衣推了过來,他以尖指化为利刃,三两下切开了缚在妆衣手脚上的绳索。妆衣被绑了一个多时辰,手腕脚腕有好几个地方都磨破了,加上身上之前受了两掌,好不容易才放松下來,舒展了一下,行动仍未免有些僵硬。 “丫头,你可以走了。”伏魔说道,他表情硬邦邦的,看不出其中喜怒。 妆衣背对着伏魔,脚步蹒跚地向着凤鸣走了两步。 忽然!!! 忽然,她看到不远处的凤鸣蓦然睁大双眼,连潮耳也是一脸惊愕,像是看到什么不思议的事情那样瞪大了眼睛! 妆衣见他神色不对,心里正琢磨着是怎么回事,可还來不及让她回头一去探究竟,妆飞就感觉到自己后背一凉,接着双脚一个悬空,竟是整个人都离开了地面! “哈哈哈哈,真是愚蠢!”妆衣听见伏魔怪腔怪调的笑声,有些绢狂道:“既然來了,又岂有让你们全身而退的道理?哈哈哈哈哈哈,凤羲宸你这个傻瓜!” “卑鄙!”那个刹那妆衣完全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凤鸣一脸愤怒地拽袖出手,草草将她接了往肩头上一扛,便飞身掠了出去与伏魔缠斗起來! 紧接着,后背的凉意褪去,晕眩中变成一阵火辣辣的灼意!妆衣起初以为是拜伏魔和潮耳那两个讨厌鬼先前的一人一掌所赐,还沒有特别在意,直到身上的衣裳由藕粉色变成了暗色朱红,那种疼痛的感觉也从身后蔓延至胸口,妆衣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身板上的不对劲!!她颤了颤身,发现凤鸣的紫袍早已被血污浸湿了大半,竟是自己的身子被捅出了一个血淋淋的大洞,从后背贯穿到前胸! 妆衣懵了!身体这才觉察到延迟的感知!!那种撕裂似的痛楚! 凤鸣和伏魔两人苦苦缠斗,而妆衣被凤鸣给抱着,只觉摇來晃去,身上更是疼的紧,还沒弄清到底怎么回事,就因为体力不支靠在凤鸣身上软了过去。(.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那头凤鸣和伏魔二人已是电光火石地打斗了起來,潮耳见势不好,悄悄往山洞深处的一个岩柱后面退了一退,顺带静观其变地研究着凤鸣的身法中可有什么死门或是漏洞。 只见凤鸣手风一扫,一排呈扇状展开的金色雀翎已经不知何时向着伏魔飞了出去!伏魔刚刚侧身一个空翻避开那排雀翎,凤鸣又是衣袂猎猎,打出第二波雀翎。但见山洞里掌风狂震,那雀翎就如暴雨般击向伏魔,金光密密而急飞切切! “不愧是以神速而闻名东陆的鸿蒙神雀,尊主果真身手迅捷。”伏魔一边抵挡与闪避着凤鸣的招招攻势,一边玩味地说道。 凤鸣不笑,手中的雀翎飞得更密更快,在身旁的石壁上敲出一记记飞走的火石电光:“伏魔,想不到你竟能挡下本座这么多个回合的攻势,这些年倒是本座小瞧了你。” 伏魔裂嘴,怪声怪气地大笑道:“若无韬晦养光,属下又怎能在承极天界的狭缝里生存下來?” “不错,原先的确是本座疏忽……”凤鸣冷声说道,一面却在暗自提气,汇通周身的各大脉络。“今日本座便要清理门户!” 一旁的潮耳几乎看不见凤鸣出手的动作,只见岩地上两个人影在不断地左右交叠,然后便是金色的雀翎在昏暗的山洞中如急矢一般狂飞!!每一篇看上去都是轻灵而柔软,可搭载石壁上,每一发又都是入木三分! “尊主真是口气好大,您在承极天界闭门修行了二佰多年,战意和妖力都早已退步千里……”伏魔微微张大了眼,阴戾地笑牵嘴角道:“您当真以为,您还是二佰年前那个所向披靡的魔天音凤宗主吗?” “是当如何?不是又如何?”凤鸣懒懒地眯着眼,微卷的长发在身形的闪动中得意地摇摆:“对付你这种蝼蚁,绰绰有余。” “……蝼蚁?”伏魔听到这二字眼中闪过一抹寒意,他原本想怒,转念一琢磨复又怪惨惨地放声大笑,讥讽凤鸣道:“伏魔祖辈皆为神族,即便真为蝼蚁也算血统纯正,倒不及尊主您,位子坐得再如何高贵也到底是妖族出生。” 凤鸣是极少由数妖飞升上來的神族,因此掌管承极天界之后也沒少受其他神族同僚的排挤,听了这话这他是彻底大怒,振袖扬起便是一双金色的羽翅自后背破衣而出! ---------------------------------------------我是不明所以的分割线--------------------------------------------- 小蚕明天去外地旅游,这个写一半先丢这里,(每次一写打斗小蚕我就苦逼,为什么啊啊啊~~)读者大人不好意思,这个章节你们等我后天回來再点吧,汗,大家双节快乐:) 第二佰三十九章 凤鸣是极少由数妖飞升上來的神族,因此掌管承极天界之后也沒少受其他神族同僚的排挤,听了这话这他是彻底大怒,振袖扬起便是一双金色的羽翅自后背破衣而出! 与此同时,凤鸣身上的脉络大周天也刚好完全打通,他又将掌力加强了几分,双目死死地盯着伏魔,手掌向上一翻,已是用金翅带着自己的身体向上腾飞的同时,于空中召唤出了那张曾伴他驰骋北方魔宗的冰魄十六弦! 只见凤鸣用胳膊将妆衣托在右臂,双手张开,两掌只见拉开一束金光,那光芒瞬间便盖过了山洞里火把的锋芒,撕开黑暗的一角,将山洞照的亮堂无余。[.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接着,黑暗的山洞里沙石飞走,发出一阵阵低沉骇人的咽呜,光束之中,凤鸣十指施力,一张通身透明的古琴已被他的强大的意念凝召而出。 仿佛被尘封了太久,那琴弦尚未弹奏,便已与山洞中的飞沙走石发出了低哑的共鸣,那声音很微妙,仿佛带着一种数百年不见天日的怨恨,似是悲戚,似是凝噎。 随着金光黯下,山洞中的风沙碎石也都停止了躁动,黑暗再度笼罩,洞中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又安静了下來,跳动的只有火把忽明忽暗的光簇。[.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唯一不同的是,凤鸣的手里已经牢牢地抱着一把晶莹透明的古琴,琴上有十六条音弦,幽幽漾着荧蓝色的光。 “本座记得二佰年前忉利天主刚刚将你指派给本座的时候,你曾向本座请教过杀人不见血的法子,可本座一直都不曾好好教过你。”他扬手挥过那荧光闪闪的琴弦,像是对待挚爱之人一般地轻轻抚摸着,垂目柔声道:“本座的琴渴了很久……伏魔,你现在还想学吗?” “杀人不见血的法子吗?”伏魔亦是用奇怪的腔调笑着,他摊开手掌看了看掌心的脉络,回忆道:“那年伏魔随尊主征讨叛变的栨木神君,属下见尊主杀人却不外露一滴血而甚是好奇,但尊主却不愿意传授属下……属下心中急切,便在上天郊演武场一连研习了多日,最后才终于掌握了这快手夺魂之法。” “只是这么多年,属下的抱负在尊主的压迫下一直沒法得以施展,而这快手夺魂之法自然也无处可用……”伏魔说着,抬起眼用余光瞥了一眼悬在半空的凤鸣:“今日尊主可有兴趣一试?” “若你能有这个本事!” 凤鸣应声的同时已是撩动琴弦,他刚刚展翅妖化,此刻的妖力可谓强勃无比,只见他十指一轮,铮然之音横扫而出,掌风已是顺着流动的琴弦拨向伏魔! 伏魔早有提防,只见他黑色的身影一偏,灵巧地躲开那记自弦上发出的掌风,身子侧了侧就振起斗篷召唤出的那张月华妃留下的冰魄十二弦,反手扣在弦上一个轮音回拨了出去。他的内力虽非魔天音门下,亦无法驾驭这张冰魄十二弦,但借力发挥却也还难不倒他……伏魔趁着凤鸣振翅闪避的空档,一手扼住琴腹便将琴托至齐肩的高度旋转了起來。 两张古琴交相拨转,倒映着伏魔满目的杀意和凤鸣英俊的眉宇间猝不及防的惊愕,凤鸣右臂抬起,手间刚刚才打发出一排金雀翎,却在此时忽见伏魔亮出了那张冰魄十二弦,一时有些失措,情急之下急忙羽翅一卷,横将那一排眼尖就要袭向伏魔的雀翎用翅风扫偏到了一旁的石壁上! 伏魔被那翅风震得向后退开了好几丈,黑色的鹿皮靴子在微微带着湿气的泥地上拖出两道长长的足印,他看了眼被打到一旁的金雀翎,又看了看手中的冰魄十二弦,蜡黄的面颊上忽地泛起一种得意的的笑容。 凤羲宸,你到底是不敢对这个物件出手…… “伏魔!”凤鸣动作微滞,表情不怒自威:“这冰魄琴乃本座传徒之物,如何会在你手上?”为了看清那琴,他眯了眯眼,轻鸿般悬于空中的身姿渐渐从较高的地方降了下來。 当年他纸张魔天音之时,曾给座下的每个亲传弟子都派赠了一张用蓬莱魂晶打造冰魄琴,这些冰魄琴根据弟子的品阶又划分为上中次多个等级。而其中有能力持有冰魄十二弦的只有他的两个大弟子倾羽和夙桐,所以琴弦的多少也是魔天音弟子的身份象征。可眼下伏魔手里这张冰魄十二弦从何而來?是倾羽的,还是夙桐的?如果是夙桐的,据他所知当年夙桐为了完成月华妃与沙王长相厮守之愿,已将这琴作为陪葬品随月华妃的香魂一道埋入黄土之下,想伏魔纵是胆子再大应也不会掘人墓穴这般丧尽天良,而如果这张冰魄琴是倾羽的…… 莫非那孩子已遭遇了什么不测? “怎么,尊主的样子看起來好像很不乐意?”凤鸣越是紧张,伏魔就显得越是高兴,他对着前方的人张口朗声道:“但不管尊主如何不愿,这张琴现在就是在属下手上了!” “愚蠢!”凤鸣双眼充血,展开双臂平地急旋而起,周遭的空气立刻被他的羽翅转成旋涡状的气流!那气流仿佛有引力一般,将山洞中的几人向他的方向吸拉过去! 伏魔将手中的冰魄十二弦竖起來往地面上一立,用力之大竟是将琴的一端插入泥质地面半寸,他一手按于琴额之上,一面周身运气,接着那张琴的定力将气沉于双足之上稳住自己。而潮耳见势危险,亦是急忙将身体往边上的溶柱后面一躲,接着溶柱的阻挡,避免直面凤鸣被吸入那气漩之中! 不妙,潮耳心想二人若是照这样打下去,伏魔的胜算也不见得会比凤鸣大上几分。这一战若是伏魔胜了,他作为唯一的知情见证者,伏魔心情好将他留心差遣,心情不好则是杀人灭口;而胜的人若是凤鸣,他潮耳又还有活路么? 不行,他得马上离开,不能呆在这里! 第二佰四十章 伏魔将手中的冰魄十二弦竖起來往地面上一立,用力之大竟是将琴的一端插入泥质地面半寸,他一手按于琴额之上,一面周身运气,接着那张琴的定力将气沉于双足之上稳住自己。而潮耳见势危险,亦是急忙将身体往边上的溶柱后面一躲,接着溶柱的阻挡,避免直面凤鸣被吸入那气漩之中! 不妙,潮耳心想二人若是照这样打下去,伏魔的胜算也不见得会比凤鸣大上几分。这一战若是伏魔胜了,他作为唯一的知情见证者,伏魔心情好将他留心差遣,心情不好则是杀人灭口;而胜的人若是凤鸣,他潮耳又还有活路么? 不行,他得马上离开,不能呆在这里! 趁着凤鸣和伏魔交手在一起无暇顾及的空档,潮耳赶紧用脚踢起横在地上的一根照明用的火把,手中用力一旋,已将火把在自己前方两步外的泥地上狠狠插了下去,火把沒入土中,顿时冒出焦黑的灼烟。潮耳接着木棍的支力,挪着步子慢慢地将自己的身子往外挪,欲趁人不备走出这方交战的漩涡。 凤鸣纵力,大袖挥起便是快而有力地铮铮然拨了几下琴弦,只见金色的音波从通透的琴弦之上化无为有,带着铿锵的旋律交错而至!凤鸣急急掠翅,一身紫衣随风如轻鸿翩然,无数金色的弦律便在声波中如网交织! 潮耳被那琴音的震鸣弄得头痛欲裂,只觉得脑袋胀得快要从中暴开一样,他拱着身体屈展地捂住双耳,一个大意又被强大的漩涡吸会了方才的石柱之后。他的后背紧紧贴在石柱之上,尽管两手捂住耳朵,但是那琴音仿佛是一把最锋利的长剑,用它无穷的穿透力透过潮耳的手掌! 伏魔定了定神,如果这样战下去,他被凤鸣的琴音控制着无法还手就是必死无疑!但若是真的一对一交战,以他的能力却未必会输给凤鸣,可这琴控之术一日不破,他就一日沒有战胜凤鸣的机会…… 石柱之后,潮耳最终因为受不了凤鸣的声控之术蹲下缩成一团,喵地一叫变回一只蓝眼布偶猫。 “伏魔。”凤鸣居高临下地喊道:“交出你手中的冰魄琴,本座或许会念在你跟我二百年的份上给你一具全尸!” 伏魔咬着牙,面容扭曲而声音嘶哑道:“如果我说不呢?” 凤鸣冷笑:“那就休怪本座不客气!” 他说着,左手已是抚在琴弦之上,作势就要拨动下去,,! 伏魔丝毫沒有犹豫,几乎就在凤鸣指间拨下的光景,他就将手掌抬起,提至头顶用力一震,如同对待一只无关紧要的蝼蚁一般,运气上沸,瞬间将自己两耳的耳膜震破! 半空中拍打着羽翅的凤鸣有些诧异地挑眉,不敢相信地自言自语道:“你居然……” 伏魔不再受琴音的控制,伸手擦了擦耳边流出的血渍,将手中的冰魄十二弦丢到一边抬头对凤鸣喊道:“原本想等破解了你的音控之术后再与你一教高下,想不到做出牺牲,居然要走到最非不得已的这一步……凤羲宸,今日就让你我做个了断吧!” “正合本座之意!”凤鸣笑道,身躯已是急迫而上,只见他右臂挥于琴上,大袖之下已是亮出一排金雀翎,随着弦音的撩拨,那雀翎便跟着五音之韵先后射出! 但见黑暗的山洞顿时被雀翎放出的金光照的一片通明,凤鸣十指飞动,那一片片的金雀翎伴着五音相生的角徵宫商羽,铺天盖地向着伏魔袭來!,, 宫,作长夏音,乾元土阵开,拨音者全身气机的稳定,音调柔畅,雀翎径直而入杀招显见; 商,作秋音,谱金臣之阵,宁心静脑乱中有序,雀翎由慢转快平实中暗藏杀机; 角,开春木生衍之阵,万物复苏,雀翎一分为十,十分为百,寸土之地杀意缭乱; 徵,阵眼夏火,布调者振奋斗志,为今番全曲之主旋,高亢激昂,雀翎急急袭流,万钧飞矢招招毙命; 羽,冬音水藏,平声七调,琴音温婉凉如水,杀意之中坐怀不乱,施音者仍处变不惊自在安详! 伏魔皱眉,凝目间已然一个翻身,将自己黑色的大披风迎着凤鸣的攻势一甩而起,那披风瞬间张成一张巨网,在凤鸣与伏魔只见阻成了一面防御墙。(.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伏魔手臂抡圈,拽着那披风连转二十余下,竟是将凤鸣射出的百余发雀翎尽数收入斗篷之中! 而就在这时,凤鸣一段弹毕,只见伏魔手臂用力一收,交错着无数雀翎的的黑色大披风瞬间就像块手帕子般被拧成了一根长棍,伏魔唇角含笑,向着对面的凤鸣微微启口道:“还给你。”便将那条拽着披风的手臂猛地向前绷直! 只见原本已拧紧的披风随着他手势的变换倏然散开,再度张开成一面黑色的大网,,而卷在这披风中的上百片雀翎,登时如同一盏被打落的琉璃灯,千千万万的碎片,如同刚破茧的逆蝶,直向着那头的凤鸣袭去! 伏魔忽然将攻势推了回來,凤鸣原本只需闪开便是,可他到底还抱着受伤的妆衣,行动受限以至于动作慢了一慢,回过神时方才发现自己却已是无处可躲。情急之间,凤鸣只得将冰魄十六弦旋起往头顶一甩,张开防御结界,侧甩过身将妆衣挡在自己身后,另一支手握拳状抬臂护在面门之前!雀翎‘嗖嗖嗖’地破空而來,可谓铺天盖地,但见无数金色的羽翼如雨点般在空中穿行疾飞,仿佛千钧重锤似的撞击在凤鸣面前的结界之上!巨大的冲击力令整个山洞中都撞出了刺眼的火光,风势扬起凤鸣的长发和暗紫色的衣袍,随着攻势渐猛,眼见凤鸣布下的结界被冲击得越來越小,几片雀翎竟是冲破了结界的防御,擦着凤鸣的身边而去! -----------------------------------------------复耕分割线----------------------------------------------- 本來以为都沒人看了,今天又有个好萌的读者说想看更,好吧我回來了~~ 第二佰四十一章 伏魔忽然将攻势推了回來,凤鸣原本只需闪开便是,可他到底还抱着受伤的妆衣,行动受限以至于动作慢了一慢,回过神时方才发现自己却已是无处可躲。 情急之间,凤鸣只得将冰魄十六弦旋起往头顶一甩,张开防御结界,侧甩过身将妆衣挡在自己身后,另一支手握拳状抬臂护在面门之前!雀翎‘嗖嗖嗖’地破空而來,可谓铺天盖地,但见无数金色的羽翼如雨点般在空中穿行疾飞,仿佛千钧重锤似的撞击在凤鸣面前的结界之上!巨大的冲击力令整个山洞中都撞出了刺眼的火光,风势扬起凤鸣的长发和暗紫色的衣袍,随着攻势渐猛,眼见凤鸣布下的结界被冲击得越來越小,几片雀翎竟是冲破了结界的防御,擦着凤鸣的身边而去! 金光渐渐黯去,黑暗中仅剩下火把微弱的光,伏魔手臂一卷将那件已是千疮百孔的黑色披风甩向一边的山壁,凤鸣亦放下护住面门的手臂收起结界,两人怒目相对,再度陷入对峙之中。 也不知是否是那雀翎的攻势太猛,不经意间,竟有一条小小的血痕从右侧的脸颊悄声滑下。 凤鸣瞪着伏魔,面无表情地抬手在伤处擦了一擦,然后慢悠悠地将那只沾着血迹的手指送到眼前。 余光瞥过,一抹极度讥讽的笑意爬上凤鸣的脸,他淡淡地冷哼了一声:“很好。” 也不只是为何,凤鸣的表情让伏魔觉得有点胆寒。只见凤鸣大袖一甩,将手中的冰魄十六弦对着伏魔架好,然后依然面带笑意地,对伏魔说: “伏魔,你弄伤了本座的脸。” 山洞很暗,伏魔并未看清凤鸣到底说了什么,可是接下來,他就看见洞中飞沙走石烟雾旋转,一股金色的妖气在凤鸣身上急速聚起,,整个山洞仿佛都掉进了火堆之上,被一股灼热之气团团笼罩!凤鸣指按弦上,那透明的琴弦登时犹如被注入了可以通天贯地的强大神力,发出尖锐的铮然之音。琴身的巨大威力卷起四周的沙石和妖气,翻滚沸腾中,但见凤鸣紫色的衣袂翩翩而摆,一张冠玉般的俊颜更是不怒自威,已是同琴音共同谱响一曲不容侵犯的共鸣! “死吧!”凤鸣低声吼着,手腕翻出便是一个大摄,那张冰魄琴上,十六根弦猛地齐齐飞出。与此同时,金色的羽翅也撑破了暗色的紫衣,倏地一下在凤鸣身后扑开。 “妖化……”伏魔心中大呼不妙,每当凤鸣妖化生出这双金羽翅的同时,他的妖力就会较之平时提高整整一倍!都怪自己方才松懈,沒有趁着将雀翎打回去的契机好好压制住凤鸣的行动,才让凤鸣有机会妖化!不过,只要撑能过这一轮攻势……伏魔微微一笑,迅速拈动生诀,手指在自己前方的地上狠狠一划,布下一个最简单的防御结界。 只见凤鸣转动琴身,足尖弹地而起,巨大的翅膀在山洞中扑闪起來,绽出耀人的光泽。那射出琴弦之上,每一根都附着了数片金光闪闪的雀翎,不同的是这一次的金雀翎末端都有半圈孔雀蓝的绒边,正是凤鸣原身的颈羽部分,也是雀身最丰盈、杀伤力最强的部分! 飞弦和雀翎的动作极快,于空中拉成长长的金光,中间还掺混着几条绚丽的蓝。凤鸣攻势极猛,根本由不得对方反抗!伏魔尚未看清凤鸣的招数來路,就被扑面袭來的金色冲击波打中,重重地被扫在了身后的石壁上! 石壁上立马被轰出一个大洞,整个山洞都尘埃滚滚……然后凤鸣并沒有因此消停,而是任由那琴弦勾缚着伏魔的身体,奋力一个振翅又将刚落地的伏魔拽了起來,还未等伏魔有喘息的机会,就见他指间拨弦,借助琴音的张力又将伏魔给甩了出去。 山洞中接连好几声轰隆隆的震响,摇摇晃晃中,无数沙石从洞顶滚落,仿佛就要坍塌一般。凤鸣嘴角却始终浮着笑意,他半眯着眼,丝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只是十指越转越急,放任那张脱了弦的冰魄琴激昂而奏。琴弦亦是如同被注入了思想,竟也肆无忌惮地跟着凤鸣指间的速度疯狂欢歌,,凤鸣弹奏得越快,缚在伏魔身体上的琴弦便甩得越狠,刚一落下便又抡起,像是要利用这巨大的振荡令伏魔的魂魄同身躯脱离! 凤鸣一手托着冰魄琴的琴腹飞快旋动,一手抚在飞出的弦上抡拨,弹指间又是用灵元之力控着那弦连甩数次,如同垂钓者甩杆般地将琴弦另一头的伏魔一阵狠摔!山洞中砰砰啪啪地响震着,凤鸣一个蓄力,只见伏魔又一次被他的缚弦给甩到了洞中的某根溶柱上!‘嘭’地一记猛响,那接住伏魔的溶柱应声震断,山洞中一阵天摇地晃,锥形的柱体便从洞顶斜斜惨惨地砸落下來。 “这么就结束了吗?” 废墟之前,凤鸣已感受不到伏魔生命的气息,他收了翅膀翩然落地,神情倨傲地顺着手中的弦走向前方的灰烟。 “本座当你有多厉害,原來不过如此。” 岂知,就在凤鸣说完这句话的同时,轻蔑的笑容便在他冠玉般俊美的面容上凝住,,废墟之中,一只手忽然伸了出來,紧紧抓住了凤鸣的琴弦。凤鸣的眼瞳微微收小,手中的缚弦便在那只手的拉扯力下遽然绷紧! “凤羲宸,伏魔大概又让你失望了。”借着那只手上的牵引,伏魔抓着凤鸣的琴弦慢慢由废墟中站了起來:“二百多年了,你还是这样自以为是。”他身上的黑袍已被巨大的撞击撕烂,只挂着几缕残破不敢的布条,露着里面病态的蜡黄色皮肤,可以看见被琴弦抽出的斑斑血迹。“伏魔怎么也是天生神族,又岂有被你等妖类打败之理?” 凤鸣紧了紧眉心,手腕微微施力企图将被伏魔扯住的琴弦收回,熟料那琴弦就跟生了根似的被伏魔攥着。凤鸣心中暗道不好,若是往常,伏魔这些手腕他自然不怕,只是…… 他看了眼怀里的妆衣。 第二佰四十二章 凤鸣看了眼怀里的妆衣。 手中的琴弦传來隐隐灼热,正是伏魔往弦上输送内力之兆!凤鸣一急,也下意识地往琴弦上输送内力,已达到一种暂时的气场平衡!可是!! 可是这到底是应急之计,这样下去他的灵元一旦耗光,身体势必坚持不住……但此刻他若是放手,那么他和妆衣必然要被伏魔的内力给震飞出去,他倒是沒有大碍,不过这样一來妆衣必死无疑! “凤羲宸,打了这么久,你的灵元应该耗损得差不多了吧?” 凤鸣的表情沉了沉,左腿正巧一个吃痛,狙踉地退了一步。 伏魔眼尖地轻扫了下凤鸣左腿处被浸得沉沉的衣摆,忽而明朗道:“看來你也伤的不轻。” 凤鸣看了眼怀中的妆衣,确定她沒有受伤后方将身体稳了稳,冷声道:“你故意拖延,借此消耗本座的灵元?” “使不上力是吗?”伏魔不答反笑:“凤羲宸,你的确是我见过的最强的对手,但是你好像忘了一点……你的体质根本无法久战!”(一波流) 凤鸣不语,抬首睨了伏魔一眼。 又听伏魔音声怪气道:“也难怪你使不上力……凤羲宸,你魂魄不全灵识虚弱,就凭这样也想跟我斗?” “……” “也算你运气好,这二百年间整个承极天界的人都叫你骗了过去,但我若是早知道你的三魂只剩下二缕,又怎么会忍你到今天!?” “你都知道什么?”凤鸣微皱着眉,脸色难看道。 伏魔早知他要问,对着他的嘴型更是猜出了七八,反问:“你用你的一缕魂魄封住了你那爱徒的记忆,是也不是?” 见凤鸣不答,伏魔又道:“传闻麒麟血有极强的再生之力,前些日子须弥山的神兽麒麟遇刺,你又刚好离开紫极宫,想必也是你之所为了?” 凤鸣冷冷地睨着他,“是又如何?” “凤羲宸,你胆子不小,这种大不敬之事你也做得出來,不过好在我早有察觉……”只见二人之间的那根琴弦上波光隐隐,只有一个比较亮的银白色节点于琴弦上左右悬浮着,缓缓摇摆间却是两人无形的内力相博。伏魔一面输力,一面拍了拍身上的灰屑,若无其事地挺直了身板道:“尊主放心,属下已草拟天都秘信,将尊主偷猎神兽取血之事一五一十禀告给了忉利天主,相信须弥山的监察神使很快便要來会会您了。”伏魔说完,阴嗖嗖地发出几声怪里怪气的诡笑,大声喊:“凤羲宸,你还不束手就擒?” 凤鸣冷嗤:“两缕魂魄,手刃你却也绰绰有余。” 那头,凤鸣虽还嘴硬,身上却是体力渐渐不济,随着灵元的流失,冠玉似的眉宇间已微露惨色。眼见着琴弦上的节点正一点点地往自己的方向推來,凤鸣也懒得再与伏魔多言,只是一面输气尽量减缓那颗银色节点的移动速度,一面将身体微微侧怀护住妆衣,寻思着将伤害减到最小的脱逃之法。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凤鸣燃烧灵元太过用力的缘故,凤鸣怀中昏厥的妆衣竟动了一动,虚弱地睁开眼睛。 “……凤宗主?”妆衣一睁眼就看见凤鸣满头是汗地和伏魔僵持着,俊美的脸侧还有条不知被什么划伤的血痕。她懵懵懂懂地看了眼凤鸣,注意力随机转移到了凤鸣和伏魔对峙的那根琴弦上。 “别动。”凤鸣低声下令道,冷峻的面容上竟也露出些讶异。受了伏魔那一记,人类的身体能活下來已是万幸,即便及时给妆衣渡一点内力,他以为她起码也要昏上个十天半个月。只是眼下他的灵元已被耗得所剩无几,伏魔的攻势更叫他应接不暇,如果妆衣此刻再给他添乱,那只怕他有天大的本事都回天乏术了。 许是因为妆衣的忽然醒來让凤鸣分了心的缘故,伏魔趁势,又将琴弦上两股内力的交点往凤鸣这头推进了一大截。 凤鸣心知不好,斜眼看了看脚边那张方才伏魔要挟他的冰魄十二弦,忽向妆衣问说:“你可学过琴?” 妆衣不知凤鸣这样问自己是何意,只道:“略学过些。” “那好,你若还想见本座那逆徒的话,便照本座吩咐去做。”凤鸣说罢右腿用力一踢,便将那张一头被伏魔插在地下的冰魄琴从土里给震了上來,一把塞给妆衣道:“本作拖住他,你去洞口用这张琴奏《河广》:徵调变宫调,角调升为商羽,尾音加滑颤,记住了?” “……是信哨?”听起來有点不合乐理,妆衣很努力在脑中思索着《河广》这个曲子变调后的大概音韵和凤鸣的用意。 “照本座说的做,魔宗自有救兵。”凤鸣说着又被伏魔的力道震得向后退了半步,明显已有些支持不住,“还不快走!” “不,我不可以走。”妆衣看了看伏魔和凤鸣,很笃定地说道。眼下局势已经完全倒向了伏魔,凤鸣体力不支,要全身而退简直空谈,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个二人两败俱伤……凤鸣分明就是想掩护她逃出去找魔宗的援兵接应,自己和伏魔來个玉石俱焚! 妆衣看了看琴弦上凤鸣被伏魔压制得越來越短的内力,想到西岭雪曾渡给她一半的修为,忽然也不知是哪里來的勇气,竟将自己的手对着凤鸣绷紧的手腕搭了上去! “哼。”伏魔冷笑,这个人类小丫头竟然在这个时候掺合进來,难道是想和凤鸣一起被自己的内力震飞吗? 连凤鸣也是一脸讶异,急道:“你干什么!” “凤宗主,我知道我的力量微不足道,但是只要有一点可能,我就必须去试一试。我承认我非常想见倾羽,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來救我的不是他而是你。”妆衣眼神微微一黯,但很快又明亮起來:“但是不管是谁,我都不可能自己逃走,我娘不是这样教我的,我看过的书里更沒有这样的处世之道。” “胡闹!”素來淡定的凤鸣难得在听了妆衣的话后露出了一脸气急败坏的表情。他刚在想一个人类能有什么‘力量’,就在这时,凤鸣竟看见妆衣的手腕内侧有什么东西发出了白色的光。 第二佰四十三章 “胡闹!”素來淡定的凤鸣难得在听了妆衣的话后露出了一脸气急败坏的表情。(.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他刚在想一个人类能有什么‘力量’,就在这时,凤鸣竟看见妆衣的手腕内侧有什么东西发出了白色的光。 那白光越來越明显,,与此同时,凤鸣清楚地感到一股温热的力量从妆衣手中传了过來!琴弦上两股力量的交汇处,原本被伏魔压制的几乎已濒临尽头的节点忽然受到了那股热力的推动,竟又像伏魔那边慢慢挪了过去! 藏在白色的光芒之下,那是一枚雪花形状的印记,在妆衣的腕下不温不火地发亮着、散发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力量! 这是…… ,,圣天音? 看清那枚印记后的凤鸣神色有些凝重。两百年前长老白月川分裂天音教,组建圣天音弟子和他的魔天音分庭抗衡,长久以來一直水火不容,甚至互相屠杀。天音教的内斗整整持续了三年之久,直至双方皆战至力竭,圣天音最后才因力所不敌退至昆仑一脉的极寒之地。而那一战中,魔天音也是损失惨重,伤亡弟子不计其数。 为什么这个叫妆衣小丫头身上会有圣天音的标记?她是故意潜伏在倾羽身边的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为什么要帮自己?是她真的爱上了倾羽,还是另有目的?不,不对……凤鸣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推测,虽然妆衣身上有圣天音弟子的印记,她的内力里也的确有圣天音的武学成分,但是他感觉得到,那内力中更多的却是他所熟悉的、魔天音的内功心法。[.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凤鸣來之前才见过倾羽,那孩子虽然灵元虚弱,但并沒有内力受损的迹象,所以基本可以排除是他给妆衣传功的可能,那么妆衣身上这么强大的魔天音内力的來源,就只剩下……那个了。 “原來是你。”凤鸣小声说着,语气居然温柔了下來。 “什么?”山洞中飞沙走石,妆衣并沒有听清楚。 “沒什么。”凤鸣冷俊的面孔竟露出笑意,仿佛释怀了一件恼心很久很久的事情:“是你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 妆衣并不明白凤鸣在说些什么,但见伏魔诡谲地笑着伸出二指,夹紧立于眉心,嘴中念念有词。她正纳闷着,又听身旁的凤鸣低声问;“你还恨本座么?” “不恨。”妆衣不懂凤鸣为什么要这么问,想也不想便说。她并不是记仇的人,再者除了凤鸣千方百计派人捉倾羽回去之外,她实在沒有恨的理由。“凤宗主,他这是要做什么?”妆衣用下巴指了指伏魔,提醒凤鸣道。 “要叫师尊。”凤鸣扳回冷脸纠正她,沒有理会伏魔。 “……师尊。”妆衣有些不习惯,但想想凤鸣是倾羽的师父,自己的琴技又是倾羽所授,所以要她喊凤鸣一句师尊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二人谈话间伏魔已是从眉间逼出一缕幽蓝色火苗状的东西,用两指夹着高高举过头顶。 “他想用同归于尽的法子。”听了妆衣那声师尊,凤鸣的心情似乎变得很好,竟然破天荒地对妆衣解释起來:“你看,他夹在指尖那个就是他的魂魄。” 妆衣这下总算明白过來,伏魔三魂俱在,但是凤鸣只有两缕魂魄……伏魔抱着拼死一搏的心逼出自己的魂魄,想要趁着凤鸣体力不支将他的魂魄打散!而与此同时,这头二人也因体力不支,琴弦上刚被妆衣的内力顶过去的光点又让伏魔给压了回來。 “凤……不,师尊,我们快想办法撤离这里!”妆衣眼瞅着伏魔的内力已压倒了琴弦的末端,不由急道。 凤鸣语气淡淡地摇头:“逃不掉,他已经把魂魄逼出來了。” 妆衣被凤鸣不紧不慢的态度生生吓出一把冷汗:“现在怎么办?” “本座逃不掉,不过你可以。”凤鸣说着已是一手揪着妆衣衣服的后领将她拎了起來,“出去以后,切记和小羽去找月见仙子。”话落,凤鸣已是将妆衣整个人朝洞口扔了出去。而那头,伏魔手风一翻,两指之间夹着的魂魄几乎在同一时间从枯槁的指尖挣了出來,直逼凤鸣而去。 魂力碰撞,巨大的彻响与刺眼的光芒瞬间便溢满了整个山洞,盖地铺天的尘土自崩毁的洞口四溅射出,刹那腾出数米远的埃霭! …… 魔宗总坛。 占星的仪式进行到一半,正向皇天后土敬的年轻尊者忽而手腕一颤,那白玉酒杯便猝不及防地从他手中滑落,霎时便是一声脆响,但闻淳淳的酒香在祭坛上四溢开來。 一干不明情况的随从吓得连忙低头。只见年轻尊者神色一变,身后的随从队首立马迈出一个斗篷紧裹的黑衣少年,察言观色道:“少主,不知仪式意外打断,所为何事?” 年轻尊者缓缓转过头看他:“就在方才,你的播月城辖区内发生了一场激斗。” 黑衣少年心知事情不妙,连忙低头认错道:“少主息怒,是狼鸦管制不当。” “本座感应到一个很强魂魄……消失了。”年轻尊者仰望着天空中瞬息的云层,忽然甩开大麾,低喝道:“去,给本座查明此事!” “得令!” 名为狼鸦的少年话刚落音,衣角已化为了黑色的羽翅,消失在了雨夜之中。 …… ----------------------------------------------------------------------复耕分割线--------------------------------------------------------------------- 我感觉看完这章凤凤的粉丝一定会想打我的……作者很抱歉我对不起你们的男神,妆衣的身份估计聪明的读者早就猜到了。下一章进入小羽回忆章节,很多事情马上要浮出水面了。无良作者求书评求交流,同名新浪微博求粉。 第二佰四十四章 雨幕下的屋檐,被定身诀缚住的倾羽倏然感到一阵崩裂似的头痛,黑暗中,无数支离破碎的片段,忽地从记忆的缝隙里破土而出,一点一点,聚沙成塔地明晰起來。 他看到染血的白色衣袍,发狂的父亲,老狐王漠然勾起的唇角,还有翩然倒下的美丽女子……优柔的光河中,奄奄一息的女人轻轻地用掌滑过他的脸颊,还來不及说些什么,那只手便又在他耳边重重垂下。血……到处都是血!肮脏的,粘稠的,鲜艳在女人的尸体上,他的手上,还有老狐王的衣袍上。 明明灭灭的记忆里,只有无知的秋千架还一直摇晃不止。 “不……”交叠的雨声里,倾羽颤抖地伸出双手摊在失焦的眼眸面前,仿佛能透过眼前的黑暗看见手中淋漓的鲜血,他张着嘴不可思议地摇晃着脑袋,“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他仿佛又回到魔天音被攻陷的那年,年幼的自己被钉在水牢的十字刑架上,黝黑的大手拎起他的发,捏着他的嘴给他灌下那坛毒酒,正义凛然的讥笑传入已然意识涣散的人耳畔!! “乌夜啼下肚,一个时辰内这小妖必死无疑,等我们拿他去和凤鸣换到《净天幻音》,再里外包抄,将其师徒二人、还有这帮天音教余孽一举歼灭!哈哈哈哈……” “外头都说凤鸣最宠溺的就是他的大徒弟,也不知那魔头到时发现自己的宝贝琴谱换來一条死狐狸,当做何所想?” “小妖,怪就怪你拜错师门,凤鸣效力魔宗为祸苍生,你们这些弟子是死有余辜!” !!那声音不停在倾羽脑中回荡着,一遍一遍,如若妖魔!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些人又哪里知道,《净天幻音》的曲谱早被他们手中的人质亲手掉包换走。到时候凤鸣发现自己手中的曲谱竟变作了赝品一卷,还是自己一手带大的亲传弟子所为,才真不知当做何所想。 他失笑,自己种下的罪果,果真还是要自己受呵…… “怎么会是这样……”倾羽痛苦地咬住嘴唇,任往事历历,动弹不得的身躯颤颤发抖,“是我……?是我偷换了凤鸣的曲谱?我怎么可能这么做……” 是了,他想起來了……这些早前一直被凤鸣封住的记忆,这些他一生也不愿意再去触及的过往! !!只因凤鸣和伏魔的死斗,倾羽身上那些被凤鸣用魂魄尘封的往事竟拉开了闸,在凤鸣体内魂魄的消散的同时,与其交相共鸣,令倾羽的记忆瞬间如万马奔腾般,全盘倾泻出來! 当年,是他张狂无度,游戏浮生,引得教中上下不满;也是他贪图玩乐,串通夙桐驱散了凤鸣在播月山密道里布下的亡魂防军;更是他野心所趋,为了修习那传闻中至高无上的天魔魅音,从道场中窃出了凤鸣的琴谱!圣天音叛离,播月山沦陷,凤鸣退上百尺高崖……难道这一切,罪魁祸首不正是他么! 那些逝去的真相,为什么……竟然会是这个样子? “不是……我沒有……”痛苦的挣扎变成了无力的咽呜,遂渐明朗的记忆让倾羽再也不能理直气壮地自我辩驳,他精疲力竭地扶着脑袋:“不是……” 他记起來了,那一年他为躲天劫,误打误撞拜入凤鸣门下。(.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凤鸣对他倾囊相授,很快就将天魔琴的前九层传给了他,可他还不满足,觊觎着第十层净天幻音的奥秘,于是盗走了凤鸣的琴谱!可凤鸣始终不曾怀疑过他……直到鼎剑阁追讨魔宗的大军杀上天音教的圣坛,以他为质逼迫凤鸣交出琴谱,凤鸣才发现秘籍被盗。 交不出琴谱,自然也换不到解药,但即便是这样罪无可恕的过错,凤鸣依旧念着师徒情分狠不下心杀他,而是用自己的一缕魂魄封住了他的记忆和体内的魔性,令人将他从秘河送下山去。 那时候他被鼎剑阁的人灌了一坛子乌夜啼,眼见着就要毒发,凤鸣心有不忍,只得撰改了他的记忆;后又故意设计夙桐,对其说是自己无法原谅倾羽窃取琴谱一事给他赐了毒酒。 之后事情便是他记得的那样,夙桐匆匆赶到,一如凤鸣所料地为他吸走了身上的毒素,然后在最后的时间里返回播月山,以卵击石地去与凤鸣决一死战。而那头,凤鸣寡不敌众,节节退守至山顶的万丈崖。山下,鼎剑阁大军举兵屠教,魔天音弟子拼死抵抗,死伤过半。 弹指二百年过去,他终于是全部想起來了! 原來这么多年,一直是他错怪了凤鸣,他眼睛失明和凤鸣根本沒有关系,凤鸣压根沒有给他灌过乌夜啼,反倒处处护着他!收他为徒传他法术是凤鸣,为他挡御青丘追兵和雷劫的人是凤鸣,把他从阎王手里抢回來的人是凤鸣,舍魂魄为他封住体内邪念和那些足以逼疯他的记忆的人是凤鸣,最后因他被夙桐重创、被鼎剑阁逼迫跳下万丈悬崖的人还是凤鸣! 除了设计夙桐,凤鸣真的沒有做过对不起他们二人师徒情分的事情。然而即便是设计夙桐,凤鸣的动机,也终究是为了救他一命! 但是夙桐,又确确凿凿的是因为中了凤鸣的算计,才会帮他吸出了身上的毒,然后妖力不支、被凤鸣残忍地杀死在了道场里。 同样是凤鸣的亲传的弟子,为什么他和夙桐,竟会有着截然不同的待遇? 为什么……为什么要想起來?! 为什么一直以來叫他憎恨如斯之人,待他竟然会是这个样子! “真是不可原谅……”倾羽扶住头,咬牙切齿道:“我都想起來了……凤羲宸,你又在骗我!” 雷电撕开了漆黑的雨幕,淅沥的点滴声里,紧紧握住的手心一拳便打在了湿漉漉的木门板上,瞬间便将掩着的房门粗暴地震开,电光映着青衫人原本就毫无血气的面容更加惨白! -------------------------------------------------------------------复耕分割线------------------------------------------------------------------ 这几章乱七八糟的回忆比较多,存稿到此为止,让某蚕酝酿下后面凤总的回忆断章。 第二佰四十五章 雷电撕开了漆黑的雨幕,淅沥的点滴声里,紧紧握住的手心一拳便打在了湿漉漉的木门板上,瞬间便将掩着的房门粗暴地震开,电光映着青衫人原本就毫无血气的面容更加惨白! 倾羽握拳的手紧紧地贴在门橼上摩擦着,骨节之处竟被蹭摸了皮渗出血來,然而他却不觉疼痛一般,将拳心撰得紧紧的,低语道:“当年你设计夙桐,擅自封锁我的记忆,这笔账我还沒有跟你算……而今,你以为随随便便给我下个定身诀,就可以不顾别人感受,擅自决定别人的生死了么?” 凤羲宸,你我旧账未结,我绝不可以让你就这么只身犯险!倾羽想着,坚定地朝雨中迈开了步伐??而今之计,唯有先将妆衣救出來再另做打算,至于凤鸣…… 他太了解自己这位师父了,纵然凤鸣对他再好,可那个人的原则里向來只有杀人,沒有救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当初自己不过与夙桐交好,凤鸣都尚且不顾念栽培之苦,设计害他,何况妆衣与之非亲非故,还和自己私定了终生? 倾羽越想越怕,不管是潮耳还是凤鸣,他都不能让妆衣落入任何一方手中! 雨夜的暗影里,青衣疾步。 …… 播月城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空荡的郊野上只剩下雨点坠落的声音,夜是这般安静,放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妆衣被凤鸣直直甩到了洞外满是泥泞的草地上,巨大的动作起伏让她身上的疮口受到了严重的牵扯,僵痛得妆衣半天沒法动弹。待她从晕眩中回过神來的时候,翻滚的沙尘早已经被大雨浇得沒了脾气,坍塌的山石也堵住了原先的洞口,只有那张不知來路的冰魄十二弦在她的身边横着,以及不断下落雨点,前仆后继地填补着那些疏泥的空隙。 妆衣支起身子,扶了扶有些发晕的脑袋。身上那个被伏魔打穿的大窟窿还是血淋淋的,奇怪的是,除了头晕之外,她竟不觉得身上那个大窟窿算不上太疼痛。泥水和血水混得妆衣身上脏兮兮的,她恍惚地看了看周围,像是在找什么人的影子。 “凤宗主……?”妆衣四下张望着,直到看到了身旁的那张冰魄十二弦,这才想起自己被甩出來的时候凤鸣还在里面。“糟了……凤宗主!”妆衣忽地猛一拍脑袋,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抱起那张冰魄琴便步态踉跄地起身往堵住的洞口跑去。雨泞拖得妆衣的脚步倍别沉重,她三两步跑到洞口,伸出手企图上前剖开堵在洞口的岩石,可是剖了几下她就绝望了,因为深埋在那些小块的碎石后面,竟是更大的碎石! “凤宗主!师尊!??”妆衣有些急了,一面剖着堵在洞口的岩石,一面朝着巨石的后方大声喊了起來,“师尊??师尊你在里面吗?” 沒有人回应她,雨声哗哗,妆衣的声音就像蚍蜉撼树一般,很快被夜色吞噬。 “怎么办,凤宗主听不到我的声音,我也挪不开这堆石头……”妆衣刨得指甲缝里全是血,那洞口依旧严实得沒有多大改变,她有些丧气地低下头,却看到了手里抱着的冰魄琴。 方才在洞里,凤鸣好像是要她弹那什么……《河广》? 对了,还有信哨!她怎么就忘了,凤鸣说过可以发信哨请援兵!有救了……“凤宗主,你千万要挺住。”妆衣赶紧盘腿坐下來,将那张冰魄十二弦置于腿上,奏起那支她并不算熟练的《河广》,徵调变宫调,角调……升商羽?好像是这样吧,妆衣极力回忆着方才凤鸣交代的变处,断断续续了几次才好不容易把那首《河广》奏了出來。 只听琴音杳杳,就在乐声被妆衣拨出的同时,那张冰魄琴在妆衣指尖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伴着琴音,有股不知名的力量呼之欲出!尽管妆衣的琴艺被倾羽**的不错,但奏出这样的曲子却是前所未有??那是琴的灵魂!琴也是有生命的,只有在真正承认了自己的主人之后,才会将它的灵魂发挥尽致! 琴音飞上落雨的天空,原本不大的琴音却忽然有了穿透云层的力量,在整个播月城上方久久响彻。 而同时,数里云层外,身披黑色斗篷、内穿浑身青色劲装短打的大辫子少年稳稳地伸出臂膀,接住了一只从空中停落下來的乌鸦。 “又是这个琴声。”少年身后,红色雪纱的美艳女子低低开口:“狼鸦少爷,这琴声和那天我们在乔庄外听到的一模一样。” 狼鸦点头:“不错,是凤宗主的那位徒弟。” “想不到几月不见,他的琴技进步如此之大,竟让你我这样的凡俗之人也能感受到那张琴的琴魂。”美艳女子轻启朱唇,含笑吟道:“我原本一直不相信那个相貌平平的小子会是魔天音的传人,这次看來,倒还真有点像是凤宗主的徒弟了。” “少主说方才我们的辖区里有一场大战,想必和他脱不了干系。”狼鸦逗弄了几下那只乌鸦,忽然眉心一皱,“妃嫣姐姐,你听这个琴声……” 经狼鸦这么一提醒,身后的妃嫣细一听才紧跟着反应过來,立马给吓得花容失色道:“《河广》!他、他弹的居然是《河广》?!是谁敢如此大胆?难道说是圣天音?不可能啊……白月川什么时候竟胆大到在我们魔宗的地盘上动手?” 残风噬影为了管制魔宗三十六教,为手下制定了多种不同级别的暗哨,有报安、告死、求援多种,细分又各有三级,《河广》这支曲子是魔宗最危急的求助暗哨,通常只有三十六教教主和首徒那一级的人物才会使用。 “该死,是大麻烦!妃嫣姐姐,你放信给总坛请援,然后速速跟上,我先走一步!”狼鸦意识到事态严重,将手一甩,臂上的乌鸦已经振翅飞上天空,同时黑色的斗篷卷起,人影已是往妆衣的方向奔去。 …… 第二佰四十六章 这一头,倾羽前脚刚出市街,就遇上执伞而立的时雨,一身素白的丧衣裹着单薄的身子轻飘飘地在长街尽头负手候着,那样子俨然已是恭候多时。 “为何只有你一人?我家尊主现在何处?”时雨依旧用她无悲无喜活死人般的语气问道,不过倾羽听得出,她今次的情绪并不好。 “一个时辰前他來过,给我下了定身咒,接着便离开了。”倾羽无奈道:“我也正在寻他。” “离开了?”时雨心中暗道不好,凤鸣私自下界,伏魔竟也不知所踪;那人狼子野心,先是草拟天都密信企图状告凤鸣,而今又无故擅离职守,定是來寻凤鸣的麻烦,如果这个时候让他们碰到的话,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她有些急促地上前一步:“尊主去了哪里?” 倾羽自知自己早前错怪了凤鸣,在时雨质问之下只得坦白道:“城里的猫妖把我的娘子掳走了,他说帮我去救她。” 时雨二话不说,扬手就甩了他一记耳光。 倾羽倒也不躲,有些事情他错怪凤鸣这么多年,到底是他有错在先。 但见时雨情绪微怒道:“你知不知道尊主昨日为了你冒险猎杀神兽麒麟取血?他现在身负重伤,你竟然让他帮你去救人!?” 但见时雨情绪微怒道:“你知不知道尊主昨日为了你冒险猎杀神兽麒麟取血?他现在身负重伤,你竟然让他帮你去救人!?” “他去杀麒麟取血?”倾羽也是微微一惊,想起凤鸣之前交给她的那支竹筒。 莫非那就是麒麟的血?曾在承极天界,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月见仙子对他说过的神物? “不错。”时雨肯定地应道,语气耐着怒火:“你弑杀你的祖父蛮灯上神,尊主为了护你,特地将你囚在封妖台;须弥山的忉利天主要处死你,尊主不依,只身和九华上神缠斗至今伤患未愈!可是你,你利用御雷对你的信任越狱出逃,害御雷被剔除仙骨不说,又在下界广造杀业,这段时间于安川境内吸食大大小小的妖魔灵元数以百计!” 时雨见他缄默,继而道:“尊主心疼你身体不支,悄悄下界将自己的灵元分食于你,以至元气大损;但你还是不知图报,竟然在院子里里外外都贴满了用饕餮血画的符咒,令我神族无法入内,我三番五次去找你都接近不能……” “……且慢。”听到这里倾羽终是按捺不住打断她:“你说那些符咒都是饕餮血画的?难道那不是除妖的符咒吗?” “除妖的符咒?”时雨见他神情似是真不知情,更加疑惑道:“你是当真不知道?饕餮血质极为阴寒,最是养妖,怎会是除妖的符咒?再说,你就是妖,在家中贴那么多除妖的符咒是为哪般?” “此事我确不知情。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倾羽摇摇头,心下也陷入疑惑:“符咒是吉热木图王子差人发的,播月城里的百姓每家都有,说是驱妖的符咒。符咒我验过,拿來把玩不痛不痒,我便只当是江湖术士的把戏沒有在意……”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猛然想起那日在员外府妆衣被神秘人打伤,事后在医馆和他说的话,, ,,[倾羽你知不知道,神秘人为什么沒有当场打死我?] ,,[他原本是可以杀我的,可就在他下手的时候,就是这张符纸,令他的手燃烧了起來。] 如果真如时雨所说,那些符咒是对神族震慑力极大的饕餮血所绘制,那么袭击妆衣的人…… “糟了。”倾羽忽然对时雨道:“我算错了,不是猫妖,袭击我娘子是神族的人干的,掳走我娘子的人也应该是神族!” “是伏魔……”时雨面无血色的脸上露出少见的绝望神情:“他对尊主早有不轨之心,这下事情麻烦了。”她想了想,又问:“我们该上哪去找他们?” 倾羽摇头:“不知道,但是掳走我娘子的人给我留过字条,应该就在附近。” “那字条上怎么说?”时雨这话刚问出口,又觉得不妥,转而很利落地手心向上往倾羽面前一摊:“字条拿來。” “被凤羲宸拿走了。”他无奈道。 “……”时雨想了想,道:“播月城北面有河,东边是草场不利藏人,伏魔私自下界,自然也不会想要惊动魔宗,应该不会选择在城中动手,所以比较有可能只有城西和城南。这样吧,你我分头行动,去城郊附近的树林、破庙和山洞找找,我去西郊,南面就交给你了。” 二人正商议着该上哪个方向去找妆衣和凤鸣,这时,只听天幕中忽然吗传來一阵铮然的琴声,琴声來的是这样及时,犹如比邻之近,又似隔世之远。这个曲调倾羽很熟悉,是脍炙市井的《河广》,许多茶楼酒馆里的乐人都能奏出。而这个琴音他更熟悉,音色和他的琴是一样的,必然來自冰魄十二弦!这放眼东陆,除了他手里的这张冰魄十二弦,如果还要再找一张相同的话,,就只有那日他在黄员外家中见过的、夙桐那张无误。 细听之下,这首用冰魄十二弦奏出《河广》又和一般的《河广》有所不同,比如原本徵调的地方变成了宫调,略低的角调上升了几个调晋为商羽,且尾音还有滑颤,琴声悠悠,竟有几分像魔宗求援的暗哨。可凤鸣一箱高傲,怎么可能会发暗哨求援?……而且最让倾羽惊讶的是,他竟然可以从这首《河广》当中,听出了夙桐那张冰魄琴的灵魂!多么活灵活现的琴魂啊……都说琴只有在自己灵魂真正臣服的主人面前才会展露琴魂,可夙桐明明已经故去,为什么他的琴,竟会重新有了琴魂? 除非……除非…… 除非弹琴的人就是夙桐! -------------------------------------------------------------------复耕分割线------------------------------------------------------------------ 坑挖的太巨大了,其实前面有很多伏笔,细节上的东西,你们猜到了么?╮(╯_╰)╭ 第二佰四十七章 ……都说琴只有在自己灵魂真正臣服的主人面前才会展露琴魂,可夙桐明明已经故去,为什么他的琴,竟会重新有了琴魂? 除非……除非…… 除非弹琴的人就是夙桐! !![人固有一死……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小羽你不用难过,更不要去怨恨谁。] !![只要小羽你还活着,我就和你一起活着。] !![请相信我一直与你同在。] 倾羽恍惚想起当日垂死的自己误入虚空冥府的时候,那人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真的是他吗?难道夙桐当初并沒有死? 话说回來,凤鸣做事素來不喜不按理出牌,既然可以用自身的魂魄去封锁他的记忆,那么他也完全有可能用某种方式放夙桐一条生路…… 至此倾羽总算明白,当初他命垂一线,在虚空冥府遇见夙桐的神识时他为何会交代自己,千万不要恨凤鸣。妖如果死了是会灰飞湮灭的,根本不能通过残留的神识徘徊在虚空冥府里,也就是为什么当时他在虚空冥府沒有看到漓渊和其他师弟的原因,因为也许他们真是死了。而那日他得以再见夙桐,还有夙桐当时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甚至今日听见他的琴魂……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夙桐并不曾灰飞烟灭,甚至还有可能活在这个世间! 只是今夜的事和夙桐又是什么关系?还有妆衣和凤鸣呢?为什么他们会放出魔宗的最高级求援暗哨,难道他们都如时雨担心的那样,遇到了什么危险吗? 虽然不明白个中缘由,但倾羽却越想越慌乱,他觉得自己再也坐定不住了!先是时雨自称知道避雷珠的线索,然后妆衣被劫,再是他忽然找回二百年前被凤鸣转改的记忆,现在又叫他听见了夙桐的琴魂……仿佛他所有已知的、未知的线索都有了某个共同的聚点,在以一种飞转的速度前进着,离他所渴望的真相越來越近,并将在自己不远的前方交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雨刑司。”他用茫然无焦的眼眸望了时雨一眼,语气却无比坚定:“你我要找的人,就在这琴音的发源。” …… 姹紫嫣红是风月之地,昔日教坊里授课学得自然也都是些风月之曲,而《河广》这个曲子说的是耕作,加上多处变调,原本妆衣弹得并不熟悉。(.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但她救人心切,整个心思都致志在她手里的那张冰魄琴上。不知不觉地,甚至连妆衣自己都沒有意识到,这支曲子在她指下已经越奏越顺,弹指间尽是畅动的琴魂!这强大的琴魂如若一把弥天巨伞,不觉已罩在整座播月城之上,其声铮然更是呼之欲出,正如它的曲名一般,浩浩汤汤大河之广,流过千古风沙烈日!!雨旱河床! 妆衣手抬指落,一曲未完,就听一个雌雄难辨、赫赫嘹亮的和声叫响在阴霾的雨雾上空,朗声颂道:“圣魔霸邪,魑魅降伏!” “是魔宗的援兵?”妆衣心下一喜,强撑着自己晕乎乎的脑袋向那发声处望去,她未见人踪,却见阴暗的天幕里竟有一块宝蓝色的光亮拨开乌沉的云雾,在雨中驾雾而來。 妆衣身体大量失血,头晕的厉害,雨水又晕糊了她的视野,待她伸手拂去挡住视线的雨水,方才看清,那是一只体积颇大的黑色乌鸦。 乌鸦飞到妆衣的面前,忽然羽翅一个腾拍,犹如变戏法般地变作了一团墨色的斗篷,再又翻滚了几下,卷着一青一红两个鬼魅般的人影出现在了妆衣的面前。站在后面红色纱衣的女子发挽蛇髻,美颈皙白;而前面青衣的少年则是一身劲衫短打,长发作辫,面带病色;正是妆衣初來安川时便见过的、魔宗少主残风噬影手下狼鸦妃嫣二将。 “果然是你放的暗哨。”狼鸦站定,最先映入眼眸的的便是妆衣身上那个刺眼的血窟窿,他微微皱眉:“你这一身的伤是怎么回事?” “是啊,怎么会弄成这样?……你要不要紧?”妃嫣也是第一眼注意到妆衣满身骇人的血渍,忙蹲下身掏出绢子帮她止血。经狼鸦这么一问,妃嫣方才转而将注意力移到妆衣怪异的少女装扮和乍一看平白无奇、细看却有些微微隆起的胸部上……她有些诧异道:“你是女孩子?” 不待妆衣应口,妃嫣又稀奇地伸手在她面前晃了两下:“眼睛也看得见?” “恩……对不起,之前不是故意要骗你们的。” “真是被你耍的团团转!”妃嫣恼道,给妆衣伤口止血的手也故意加重了些:“这次的伤该不会也是假的吧?” “你就当是假的好了,咳咳……先不说这个,我一直在等你们。”妆衣顾不得和二人寒碜,喜极而泣道:“你们能來真是太好了,我无碍的,咳咳……还请二位快、快帮忙救人,咳咳咳咳……” 也不知是妃嫣下手太重碰到了伤处,还是雨夜湿寒,原本并不觉得有多疼痛的妆衣竟然一下子沒忍住,倾下身子伏在琴上剧烈地咳了起來。 “总之先止血吧。”狼鸦一步上前点住了妆衣的穴,有些无奈道:“自己都这样了还想救人?” “妆衣!”妆衣正想说什么,忽被一声大喊打断。她应声望去,只见一旁树木遮掩的小路上跑出个背琴的青衣男子,正是她此刻最想见的倾羽。妃嫣唯恐这不速之客來者不善,正欲起身布下结界防范,岂料那人身形脚步极为迅猛,只见他三两步冲到妆衣的面前,來不及等自己有所动作,就早已将妆衣抱在了怀里,且一步跳开到数米之外,动作之快,根本叫人猝不及防! -------------------------------------------------------------------复耕分割线------------------------------------------------------------------ 我感觉会有人骂我坑爹的……求书评,求动力。 第二佰四十八章 “妆衣!” 妆衣正想说什么,忽被一声大喊打断。她应声望去,只见一旁树木遮掩的小路上跑出个背琴的青衣男子,正是她此刻最想见的倾羽。妃嫣唯恐这不速之客來者不善,正欲起身布下结界防范,岂料那人身形脚步极为迅猛,只见他三两步冲到妆衣的面前,來不及等自己有所动作,就早已将妆衣抱在了怀里,且一步跳开到数米之外,动作之快,根本叫人猝不及防! 妃嫣吓得一头冷汗,还來不及待她做出反应,白皙的脖颈就已经被人从背后用两指钳住!妃嫣暗叫不好,她微微转头,只见一个面容清美但是看不出年龄的女人,伸着脖子将脸贴在她的耳边,淡淡地说了一句:“别动。” 这素白衣裙的女人究竟是何时飘到的她身后,她竟然毫无知觉! 事发突然令狼鸦也是猝不及防,他不知道倾羽是敌是友,这头正准备将妆衣抢回,那边一转头就见身后的妃嫣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擒住。情急间狼鸦只好一跃而起,于空中举臂一个后翻,将自己手臂上停着的乌鸦一下放飞出去,那乌鸦在空中一分为二,一只向左一只向右,瞬间飞到倾羽和时雨的身后,布下巨大的结界将來人包围了起來。 “來晚了,对不起。”不知是否因为妃嫣被时雨制住的缘故,倾羽压根沒有理会旁边的狼鸦,而是小心翼翼地将妆衣放下來,自顾自地摸着她的脸为她检查着身上的伤处。他微微侧耳,附近只有他们五个人的呼吸声,似乎凤鸣并不在在附近。 妆衣生怕凤鸣在洞中被埋太久,又被狼鸦点了穴无法开口,只能可怜兮兮地对着倾羽眨眼,只可惜倾羽目不能视,自然也不会发现这些。 “怎会伤得这样重。”他摸到她衣上的血,顿时一只手都叫那大片殷红给染湿了,他吓得有些手足无措,只得紧紧地抱着她,轻声问:“疼么?” 妆衣沒有回答,狼鸦正在心里惊叹來人的身手敏捷,原以为倾羽要动手,却见对方对妆衣并无恶意,于是收起了结界,面带不悦地问來人道:“你们是何人?” “这话好像应该我问你们。”倾羽极温柔地将妆衣靠在一旁放好,将背上的琴卸下半抱入怀,起身冷下脸对二人道:“是你们打伤的她?” 不过一个转身的动作,倾羽怒气上提,一头乌青的发丝已潸然变做银白。 倾羽冷冷地盯著他们,但仔细看不难发现,他的眼眸并沒有焦点。 “冰魄十二弦……”看着倾羽头顶竖起的尖耳和身后忽然抽出的九尾,狼鸦和妃嫣似乎都默契地明白了眼前这个青衣人的身份。 “我知道了,原來这个丫头之前一直在冒充你,你才是凤宗主的徒弟!”妃嫣道。 “是你们打伤的她?”倾羽不答,只是冷冷地重复着自己的问題。他的眼眸虽然是金色的,实际上其实也看不到什么东西,但是他盯着人‘看’的时候,一对眸子尖锐得却仿佛可以把城墙都望穿。 妃嫣原见妆衣的模样就大不相信她会是传说中皮貌无双的九尾,今番倾羽当着她的面妖化,便更是证实了此事。她心下有怒,不甘地冲倾羽喊到:“你休要血口喷人,我们是魔宗的使者,这丫头方才放出求援暗哨,我等來时她就已经是这幅模样。” “你说方才弹琴的人是她?”倾羽皱眉,心中怎么也不敢相信。怎么可能会是妆衣呢?就算他眼睛看不见,他的耳朵也绝对不可能听错,那的的确确是夙桐的琴魂……他有些茫然地望了时雨一眼,时雨立马会意,伸手往妃嫣腰间一拍,顺势抽出一块硬邦邦的令牌。 “他们沒有撒谎,确实是魔宗的人。”时雨拽手里一看,这才松开卡住妃嫣脖子的手,淡淡对倾羽说道。 “方才鲁莽,多有得罪。”倾羽对二人作了个揖赔礼,从怀中掏套出那面血魂令牌道:“在下魔天音弟子倾羽。” 妃嫣也不买他的帐,飞过去一个白眼:“好心当我们驴肝肺。” 倾羽虽听得出妃嫣语气不善,但也总算看不见那个白眼,依旧仪礼谦谦地问言:“敢问二位,家师现在何处?” 时雨抬眼,看向倾羽的眼里多了几分欣慰之色。她在心里默默地想:“尊主你看到了么,这孩子可能并沒有你想的那样恨你,至少在外人面前,他终于是愿意承认你这个师父了。” “你师父?”倾羽这问題出口,倒是叫狼鸦和妃嫣一头雾水:“凤宗主不是二百年前就仙去了么?” “此事说來话长。”时雨替倾羽解释道:“总之他并沒有死,且方才就在这附近。” “这附近么……”狼鸦脑中一转,这才瞥见妆衣已经可怜巴巴地眨了很久的眼睛,方才想起妆衣还被自己点着穴位,遂而帮她上前解开:“我想这丫头应该知道。” “咳咳咳咳……你们……你们快……”妆衣憋堵已久,解了穴一句话沒说完整又是一通乱咳,惊得倾羽心都快要被她咳得跳出來。 他心疼地帮她拍着后背顺气:“丫头,慢一点。” “别……咳咳。”妆衣连连摇头,咽了口沫子才总算把那句话说通:“别管我了,快救人!” 一旁四人皆是面色一变,时雨更是一步上前在妆衣面前蹲了下來:“你知道尊主在哪里?”她方才离妆衣尚远,加上雨夜天黯,妆衣又一脸血污,一直不曾看清妆衣的面容。这么近距离上前一看,妆衣的模样才算清楚地展现在时雨面前,稚气未褪的五官,白瘦的小脸,倒叫时雨微微一愣。 妆衣也对着时雨的脸呆滞了那么一下,但她很快回过神來,吃力地指了指坍塌的山洞口,道:“师尊、师尊就在这个山洞里面!” --------------------------------------------------------------苦逼分割线------------------------------------------------------------ 早上一大早被楼下超市促销活动员的大音响弄醒,低音炮放了一天,几天一天注意力都沒法集中,要命。 第二佰四十玖章 一旁四人皆是面色一变,时雨更是一步上前在妆衣面前蹲了下來:“你知道尊主在哪里?”她方才离妆衣尚远,加上雨夜天黯,妆衣又一脸血污,一直不曾看清妆衣的面容。这么近距离上前一看,妆衣的模样才算清楚地展现在时雨面前,稚气未褪的五官,白瘦的小脸,倒叫时雨微微一愣。 妆衣也对着时雨的脸呆滞了那么一下,但她很快回过神來,吃力地指了指坍塌的山洞口,道:“师尊、师尊就在这个山洞里面!” “什么?你说尊主他……”不止是时雨,一干人看了眼坍塌的洞口,几颗心登时都凉掉了半截。 “是一个叫伏魔人,他好像知道了师尊什么秘密,拿我來要挟师尊……咳咳,他还逼出了自己的魂魄,为了将师尊的魂魄打散。”妆衣捂着伤口低声啜泣道:“师尊他……咳咳,他为了保全我,在最后关头把我从山洞里扔了出來,自己……自己和伏魔一起被坍塌的山洞埋住了。”妆衣说着,泣不成声。 “不可能,凤羲宸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倾羽皱着眉,却是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这件事:“就算伏魔要跟他同归于尽,但是他还尚有两缕魂魄,他是鸿蒙神雀,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 “尊主哪里还有两缕魂魄,他为了给你取药疗伤,昨夜偷猎麒麟的时候,一缕魂魄就已经丢在欲界天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时雨一面苦笑着,一面已经咬着嘴唇开始刨洞口的石土,“他只有一缕魂魄,如果再被伏魔打散,那尊主便是真的,魂飞魄散。” 细一看不难发现,这个一直表情淡然、语气平平仿佛活死人般不悲不喜的女人眼里竟然有了蒙蒙的水迹。她的能力是‘时缓术’,可以令时间减慢甚至短暂停止的天界秘法,然而术法的力量虽然强大,却终究不能令时光倒流;而她时雨,在使用不了术法的时候,不过一介最普通不过的弱女子罢了,又如何能剖开这埋住凤鸣的千斤巨石? 妃嫣与狼鸦对视一眼,彼此都陷入了心照不宣的缄默里。残风噬影在祭坛上便已察觉到凤鸣魂魄的消逝,他们到底该不该告诉面前的人,凤鸣已经魂飞魄散了,那最后一缕魂魄并沒有保住,即使挖开洞口也于事无补? 那一头时雨埋头挖着,倾羽忽然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雨刑司,让我來吧。” “你真的愿意帮忙?”时雨让开一步,沒有想到倾羽不但承认了凤鸣这个师父,竟然还愿意出手帮凤鸣,简直和她之前所认识的倾羽,,那个恨极了凤鸣的倾羽判若两人。 “当然,怎么说他也是我师父。”倾羽兀自笑笑,又展露出了他那极温柔的表情:“有劳雨刑司退开一点。(.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时雨很知趣地退到了妆衣边上,妃嫣和狼鸦也不愿意直接去拆穿凤鸣已经魂飞魄散这件事,静静地退到一旁。 只见倾羽面容平静地合上眼,右手铺掌按在堵住山洞的岩泥之上,默默凝神聚气,仿佛周遭都静止了下來。他的精神全全集中在了自己的右手掌,那种宁静到极致的神情犹如禅定的高僧,瞬间令嘈杂的四周都安静了下來,唯有雨声仿佛在静谧的夜里被放大数倍,叫一旁四人都不由得心生敬畏。 有光在倾羽的掌下微微亮了起來,起初十分渺茫,在黑暗中犹如沧海一粟,但是不到片刻功夫,那光就越聚越亮,速度之快直叫狼鸦和妃嫣这两个魔宗顶尖好手都大吃一惊。强光卷着上升的气流,‘呼’地扬起倾羽的银发,而就在此时,一直紧闭着瞳眸的人遽然睁开了眼,金色的眼眸里映出他的那只右手,,凝聚着强大的力量,于山石之上发力一推! 但见白光爆破,泥沙崩毁,卷起万顷巨浪! 狼鸦和妃嫣连忙卷起披风护住面门,时雨也是纸伞一打,及时将妆衣护在身后。只听土砾先是噼里啪啦地一阵簌响,犹如千刀万剑的校场,遂而白光暗去、风波停歇,夜又恢复了寂寥的雨声。 狼鸦首先放下手臂,看到原本堵住洞口的山石已经被倾羽用妖力击散……不,不只是洞口!连那座小山丘都被拍平了一半,唯余尘土翻滚!而倾羽则单膝跪在浓烟滚滚的洞口,仿佛是元神耗损了极大的样子,大口地喘着粗气。 “好厉害的妖力……”他用手扇了扇面前挡住视野尘土,心下暗叹想不到在播月城之内还能遇见这等好手,不愧是当年魔宗第一高手凤宗主的弟子,实力果真不容小觑。倾羽刚才这战力就算放到魔宗总坛里,恐怕也沒几个人能与之匹敌。幸而魔天音不是他们的敌人,否则像倾羽这样的人,如果不能为之所用,留着必然是个威胁。 “打通了吗?”倾羽喘着粗气起身,有些茫然地对身后几人问道。 “通了。”妃嫣跟着狼鸦走上前來,见到倾羽这种超强战力,不由地咽了口沫子,再不敢对他出言不敬:“不止是洞口通了,连洞顶……呃,应该说这座山都快被你铲平了。” 时雨也搀着妆衣围了过來,她心知倾羽身上有伤,又不好当着狼鸦和妃嫣的棉讲明,只得担心地问了句:“你无碍吧?” “沒事。”倾羽轻声应了句,又对狼鸦和妃嫣道:“既然洞口已开,救人要紧,大家分头去找。” 狼鸦和妃嫣互望一眼,一前一后便朝洞里去了。 待二人的脚步微微走远,倾羽这才沒有忍住捂着嘴一口血吐出來。 “倾羽你怎么样?”妆衣紧张地上前扶住他,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只是打通一个洞口,倾羽怎么就能受伤了吐血了呢? “我沒事,妆衣,不要担心。” 倒是时雨对着妆衣的脸看了又看,这才鼓起勇气开口道:“你的名字……叫做妆衣?” “她叫妆衣,是我娘子。”倾羽生恐凤鸣和时雨他们对自己的妻子是个凡人这件事有异议,连忙帮她回答了时雨。“雨刑司有什么问題么?” “沒什么,她让我想起一位故人罢了。”时雨也沒有继续追问什么,撇开脸给倾羽递过去一条素白的帕子,语气温和了许多:“今日谢谢你。沒有想到你会愿意出手帮尊主,如果尊主知道这件事,他一定也会很欣慰。” 听时雨这么一说,妆衣和倾羽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倾羽忽然想起,妆衣也让他想起他的一位故人。 夙桐…… “抱歉,之前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不过现在想起來了。”倾羽接过时雨递來帕子拭了拭嘴角,微笑道:“师父吉人天相,雨刑司你不必太过焦虑,我能感觉到,他绝不会这么容易便死了的。” 时雨叹了口气:“但愿如此。” “我们也赶紧一起找吧。” …… 第二佰伍十章 狼鸦和妃嫣一路往洞里探进着,越往里,后面的人声才渐渐小道不可闻之。 “狼鸦少爷。”妃嫣忍不住唤道,“够远了,那只狐狸应该听不见了。” 狼鸦回头望了望,总算停下脚步。 “现在当如何是好?”妃嫣弹手撩拨了一下前额的长发:“我看不如直接告诉他,少主已经感应到凤宗主的魂魄消失了,咱们也犯不着浪费大好时间帮他们找死尸。” “妃嫣姐姐不可。”狼鸦摇摇头,托着下巴思索道:“凤宗主死了,他就是魔天音的继承者。他什么能力方才妃嫣姐姐你也看见了,既然他心存希翼,你我不如便帮他找找凤宗主的尸首,寻到了便当卖他一个人情,对我魔宗也并无损害。” 妃嫣只得点头道:“好吧。” 不远处,倾羽刚给妆衣止了血,将她的一只手臂挂在自己的肩上,与时雨分头寻找着。忽然,他停下步子,侧耳向一旁的水洼听去。那处原本是个坑,山财山洞被倾羽的妖力打掉了顶,又经过了露天积雨这才成了洼。 “妆衣,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沒有,就是一个很浅的水洼。”妆衣向着看那边望去,黑漆漆的什么也沒看见。 倾羽凝神细听了听,否定道:“不对,那边一定有什么。我们过去看看,可能是师父。” 时雨听到二人的对话闻声赶來,“可是发现了什么?” “雨刑司,我觉得水洼那边有东西。” 时雨自然是相信他的耳力,闻言便抢步冲到水洼边查看,果不其然,那水洼看似无物,却有极细的气泡正在上冒。靠近细查后叫时雨惊讶的是,因为水底正歪歪地耷拉着一只手,,而那只手的主人,整个个身子都被埋在了水洼的淤泥之下。 “尊主……”时雨不由得大吃一惊,一面抓住那只手往上拔,一面对身后的人大声喊道:“是尊主!尊主在这里!”她心中唏嘘,幸而有倾羽听到了动静,不过连上冒的小气泡都会有所察觉,真是万万沒想到倾羽的耳朵如此灵敏。 “师父他怎么样?”倾羽扶着妆衣匆匆上前,他看不见凤鸣的情况,焦急地问道。 山洞深处的狼鸦和妃嫣听到时雨的叫喊声也匆忙赶了过來,妃嫣一眼便眺见凤鸣俊美的五官,附在狼鸦耳边窃窃道:“这就是他们说的凤宗主?长得好像还不错。” “妃嫣姐姐什么时候连死人也不放过了?”狼鸦亦小声回应道。 此时的时雨已将凤鸣肩以上的身体都从泥污里硬拉了上來,她草草替凤鸣擦拭去脸上的泥污,伸指放在凤鸣鼻间一探,心中喜极道:“尊主还有气。” 妆衣和倾羽皆是松了口气。唯有狼鸦和妃嫣彼此对望一眼,双双面露疑惑之色;明明听残风噬影说感应到凤鸣的魂魄消失了,时雨却说这人还有气,怎么可能? “快來帮我一把。”时雨对狼鸦说道。 几人卷着袖子,三两下便将凤鸣从水洼下的淤泥里拉了上來,拉到一半,几人只觉得施力一卡,原是凤鸣的一条腿被什么东西扯住,妃嫣撩起额前的长发一看,惊道:“这下面还有一个人!” 狼鸦见这样拉下去不是个办法,当即脱下自己背上的披风,凭空一卷便拉成螺旋状的长条,往那人腰上一缠,猛一下便将水中的人给甩上了岸。 妃嫣心下好奇,亦效仿时雨的做法上前替那人擦去脸上的淤泥,岂料露出的却非凤鸣那等冠玉之色,而是伏魔那张蜡黄干瘪的苍老脸颊。 “唉哟,怎么给老娘长成这幅模样了,真晦气!”妃嫣一脸嫌弃地起身道。 倒是妆衣胆大地拉着倾羽靠过去试探了一下伏魔的鼻息,然后失落地叹息道:“他死了。” 狼鸦眯了眯眼,心想既然凤鸣还活着,那么残风噬影说的那个消逝的“强大魂魄”莫非指的是伏魔?正想着,只见时雨已是全无顾忌地爬到了凤鸣的身上,二话不说便双手交叠着对他的胸肺进行按压,冷静果断和先前死板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大约反复了那么十來次后,凤鸣总算咳出一口水,从昏迷中苏醒过來。 “我这是……在哪?”凤鸣一睁眼就看见整个人坐在自己身上的时雨。 “尊主。”时雨也顾不得凤鸣那满身的泥,激动得一把将他抱住:“你沒事,太好了。” “不哭,不哭,本座沒事。”凤鸣拍拍她的背,有气无力道:“……雨刑司,你能不能先让本座喘口气?” “呃……”时雨赶紧放开他,怯生生地看了凤鸣一眼,又将自己变回先前那种活死人语气:“是属下逾越了。” 狼鸦见凤鸣转醒,赶紧拉着妃嫣屈膝跪下,双手捧着那面血魂令牌举于额前道:“魔宗狼鸦/妃嫣,参见凤宗主!” 凤鸣倒也沒有计较,接了那面令牌坐起來往四周望了望,视线最终在倾羽和妆衣身上停了下來。 他仿佛不高兴似得微微蹙起了眉,低沉地问:“你怎么也在?” 气氛瞬间被这句话问得紧张了许多。时雨生怕这两师徒一见面又要打起來,当然她更怕的是凤鸣现在灵元虚弱,一旦开架必然吃亏,忙帮着打圆场道:“尊主,这次多亏小羽出手救了你。” --------------------------------------------------------------苦逼分割线------------------------------------------------------------ 蠢货作者一天都在淘宝,我觉得双11过完到年底我都不能买衣服了……泪目。好了说正紧的,作者到底还是舍不得让凤总就这么便当了,这段完了有断章。凤总个人专场,11.13日发,boss和小羽二百年前的破事,请期待~ 第二佰伍十一章 (上) 凤鸣倒也沒有计较,接了那面令牌坐起來往四周望了望,视线最终在倾羽和妆衣身上停了下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他仿佛不高兴似得微微蹙起了眉,低沉地问:“你怎么也在?” 气氛瞬间被这句话问得紧张了许多。时雨生怕这两师徒一见面又要打起來,当然她更怕的是凤鸣现在灵元虚弱,一旦开架必然吃亏,忙帮着打圆场道:“尊主,这次多亏小羽出手救了你。” “哦?”凤鸣微微挑眉,一双凤目玩味地望向倾羽道:“为什么救我?别忘了是我杀的夙桐。” 时雨不由得替凤鸣捏了把汗,他简直是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 “尊主,这事不能怪你。”时雨替凤鸣解围道:“当年那个叫夙桐的孩子要啥您在先,之后明明是因为他乌夜啼毒发,尊主不忍心看他痛苦才帮他了断的。” “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吗?”凤鸣冷笑:“反正人都是我杀的。” “是,我承认夙桐的事我一直恨你。但我也不会忘记,我的师父凤羲宸,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倾羽沉默了片刻,应道。 “我不是他,我是承极天界的凤鸣上神。”凤鸣有些痛苦地闭上眼道:“你说的那个人二百年前就已经死了。” 他无法忘记,就是自己的这个宝贝徒弟偷走了他的琴谱,也正是因为他,自己才会被夙桐重创,然后被鼎剑阁的人逼着跳下了万丈悬崖。 倾羽一哽,年少气盛时做过的错事又百感交集地浮上心头;琴谱一事他确实罪无可恕,而凤鸣杀死夙桐的事他也不能就此释怀,所以不论今朝二人站在什么立场,他们师徒都再也回不到从前。 他思虑了片刻,方才低低开口,声音生涩道:“正是因为他死了,所以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凤鸣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笑叹:“看來小羽你身上的封印解开了啊……” 倾羽默然点了点头。 “当年你偷了本座的琴谱,而今你又救本座一命……也好,你我师徒,从此便两清了罢。”凤鸣转身,扶着时雨准备离去。 “师父。”倾羽对他的背影唤道。 “呵。”凤鸣回转过头,倏然笑起來:“你有二百年沒有叫我师父了。” 那笑容绽开在冠玉似俊美的脸庞上,看得时雨是一阵恍惚,她跟随凤鸣这么久,只怕这还是第一次看他真正意义上的笑。可惜,这一声‘师父’他等了太久,等了足足二百年,沧海都化作了桑田,以至于那人再叫出口时,却早已沒有了昔年滋心的感觉,变得是这样干涸。 倾羽低了头,“徒儿尚有一事不明。” 凤鸣看了眼他身旁的妆衣,会意道:“你是不是想问她?” 妆衣一脸疑惑地看着这师徒俩。他们说的是自己?难道……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吗? “我只想知道,她和夙桐,到底是什么关系。”倾羽茫然道:“为什么她的身上,会藏着夙桐的琴魂?” “事到如今只怕也瞒不住你……当日夙桐在魂魄将散时,曾求本座替他实现最后一个愿望。”凤鸣淡淡地说道。 “夙桐最后的愿望……”如此接近真相,倾羽忽然觉得呼吸都有点堵,他眼睑微红,沙哑地问道:“是什么?” “他说,他此生最快乐的事,便是能够遇见你这个知音。”凤鸣看了眼有些诧异的倾羽,莫测地笑道:“而他灰飞前唯一的愿望,则是死后还能与你一同抚琴。” 。。[能遇见小羽,是夙桐这辈子开心的事情。] 。。[弟子自知谋弑师父之事罪大恶极,弟子自甘灰飞,永不入轮回。] 。。[如果小羽他日喜欢上了谁家姑娘,夙桐愿将琴魂赠予此人。] 。。[只希望在弟子死后,还有机会为那人庇佑。] 。。[求师父成全弟子这最后的心愿吧。] 。。[夙桐此生,唯剩此愿。] …… 倾羽觉得整个人都堵得难受了起來,又听凤鸣继续道:“于是他央求本座,希望本座能够念在往日的师徒情面上,将他的琴魂收起來,赠与小羽你的心爱之人。” 说到这里,凤鸣终于将视线从倾羽的身上挪开,瞟向一旁的妆衣。“也就是你。” 妆衣怔忡,一时无言以对。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倾羽哽咽地问道。 “那日在下梁城外,你带着这个丫头和御雷紫电的第一次交锋的时候。” 倾羽想起來了,那日他曾用身体替妆衣去档紫电的攻击;也就是那日,他第一次在妆衣面前妖化,给她看到了自己本來的样子……想來凤鸣便是那时候断定了自己对妆衣的爱慕,将夙桐的琴魂赠予了她。 “不过本座沒有算到,那孩子不仅把自己所有的技艺和天赋过继给了你,连思想和灵力都被他融入了琴魂中,毫无保留地给了你。” 这下岂止是倾羽,连妆衣和时雨都随着真相的呼出,心中一同堵闷起來。甚至狼鸦妃嫣二人,听着亦然是一片唏嘘。 。。[只要小羽你还活着,我就和你一起活着。] 。。[请相信我一直与你同在。] 倾羽脑中又再次回响起了在虚空冥府时候夙桐说过的话。他一时百感交集,若不是眼睛早已坏死,沒有了眼泪,只怕自己这会儿必然是满脸泪痕。 凤鸣转向狼鸦妃嫣道:“替本座转告你们家少主,今日多谢他出手相帮,不过本座既已飞升,就不应多过问这俗世中事,本座的极盛时代已经过去了,魔天音也早晚要由本座的后人接手。”他拍拍倾羽的肩:“小羽你长大了,魔天音的基业本座今日便交付予你,还望你能珍惜眼前,他朝有一日能将重振我魔天音。” 凤鸣说着,将那面血魂令牌塞回到倾羽手中,而倾羽接过令牌指尖微微一拭,竟发现令牌背面原本雕着的那个硕大无比的‘凤’字,居然不知何时被凤鸣用内力磨成了‘羽’。。他的名字! --------------------------------------------------------------苦逼分割线------------------------------------------------------------ 明天有两更,发现这一段还需要几百字才能收尾,所以明天第一更先把这一段写完。第一更会计入免费或半价章节,大概这样,大家晚安。 第二佰伍十一章 (下) 凤鸣说着,将那面血魂令牌塞回到倾羽手中,而倾羽接过令牌指尖微微一拭,竟发现令牌背面原本雕着的那个硕大无比的‘凤’字,居然不知何时被凤鸣用内力磨成了‘羽’,,他的名字! 他双手接过那块此刻仿佛变得无比沉重的令牌,单膝跪下缓缓举至头顶道:“得令。” “本座今番灵元大损,回紫极宫后须得闭关几年,小羽你好自为之。若你安分守己,此后本座便不再过问你日常之事,你我师徒就此各安两端;但若叫本座发现你为非作乱,本座必不会就此罢休。明白了吗?” “谨遵师父教诲。” “尽早带着本座给你的麒麟血回青丘养伤去吧,月见仙子在那儿等你。(.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如果可以的话,本座到死都不想再看见你了。”凤鸣说完叹了口气,淡淡转身道:“时雨,我们走。” “二位保重”时雨深深地看了妆衣一眼,从容地跟上凤鸣的步伐。 …… 后《播月杂记》有载:“魔宗一统北方后,公子影广布血魂令于三十六教,得令者,掌生杀、号群妖,安川四十七年,天音蒙雀,传令于九尾。” --------------------------------------------------------------苦逼分割线------------------------------------------------------------ 这章节就是昨天沒写完收个尾。我咨询过了顾问,这章节字数不够应该是免费的,分两章不好意思,读者们多担待。 【断章 ?凤鸣】(一) 彼时的凤鸣还沒有飞升,同所有妖族一样,他也怀揣着一颗加入神族的心,每天都抽出那么一两个时辰去修炼,而他修炼的地方,便是播月山的道场。 那时候的播月山也不像现在这样,山下就是熙熙攘攘的市集,甚至还沒有完全被凤鸣开垦出來,虽说他们天音教占山为王,不过那时候的播月山依旧是一片树木茂盛的野原,有许多草木丛掩的洞穴。 想起來和倾羽相遇的那天,凤鸣至今都还记忆犹新。 那日他不过被教中一点事情耽误,所以略晚了一点去道场打坐修行,岂知树林幽暗夜路无人,他一个不觉便踩上一条软绵绵的东西。凤鸣原以为是蛇,岂知那东西叫了一声,凤鸣才发现那是一只毛茸茸的白团子,白团子被凤鸣踩得不快,愣是跳起來在他的颈上抓出三条血痕。凤鸣先是惊,后是怒,可等他回过神想看个究竟时,那白团子早已窜进了草丛中的某个矮洞中去。 当时天音教还沒有分裂,上上下下都归凤鸣一个人打点,势力呢更是雄霸北方,连残风噬影也要敬之三分,试想整个魔宗谁不忌惮?播月山的道场又是天音教的禁地,凤鸣早有下令任何人不得擅入,何况在自家道场里凤鸣也沒设防备,这才叫那袭击他的白团子轻松得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如此一來凤鸣倒來了兴致,他还蛮想看看,敢在他的道场里袭击他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反应迅猛,天分倒是不错。”凤鸣拨开丛草,挑了绢灯蹲下身照着那洞口:“你是个什么妖怪?” 白团子拽拽地缩在洞里,完全沒有回答他意思。 凤鸣心下好笑,一个破矮洞而已,勾勾手指就可以摧毁,这白团子有胆量袭击他,竟缩在洞里沒胆量出來? 这人嘛,要上了年纪,性子自然就会变得比较淡。凤鸣每天都在经历形形**的事情,九百多年,有的甚至要经历很多很多遍。他沒有那么多精力把周遭的每件事都放在心上,许多事情如果看的太重,便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时间久了,最好就是得过且过。但他确实对这个白团子有点好奇,或许是他活了太久,周围的人又很怕他……凤鸣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沒有看见这么鲜活的生命,见附近环境不差,又恰巧自己想要见见白团子真身,心想今夜不如就在此处将就一晚。 他盘腿坐了下來,四下里是那样安静,满天星辰漂在天河水里,繁盛的草木掩映着树林深处的萤火;风过枝桠,微微晃动着那一丛灯明,给他微卷的发渡上一层柔柔的幽光。 那叫一个月色轻淌,紫衣静好。 是夜,林子里起了凉风,绢灯的蜡芯叫夜风扇灭,周围很快暗了下來。播月山更深夜浓,夜间常有山雨,凤鸣并未在意,但很快,静心打坐的他就听到脚边窸窣的躁动,原是那白团子趁他闭目养神的时候悄悄出來了。 “竟然还是条九尾。”他扫了眼蹭在自己脚边的小狐狸,淡声问:“怎会到本座的道场里來?” 小狐狸嗷嗷地叫了几声,紧紧地扒在凤鸣的衣摆上。 凤鸣看了看那盏熄灭的绢灯,忽然问:“你怕黑?” 不知是在回应他还是其他什么,小狐狸轻轻呜了一声。 凤鸣索性将它抱起來,只见它肉粉色的脚掌肉垫上还沾着血痕,他皱了皱眉,掏出棉绢帮小狐狸擦干净,小狐狸呲着牙呜呜了两声,不知是疼得还是痒的,伸出爪子对着凤鸣又是一通乱挥。不过这下凤鸣有了防备,早托着它的前爪将他放得远远。 凤鸣原想先把灯点上,恰逢这时夜风大作、天雷做响,道是山雨欲來,他还未取出火石,又听怀里那团小东西“呜呜”地哼了几声,往他身上粘的更紧了。 “还怕打雷?”凤鸣微皱眉。 小狐狸还是呜呜地哼着,声音却明显底气不足地弱了下來。 这下凤鸣大概弄明白了,这条小狐狸既怕天黑又怕打雷,不知何故误闯了他的道场,但是小狐狸脾气倒是不小,袭击了他竟然还理所当然地闹腾个不停。 “乖,不怕。”凤鸣心头一软,捂着它毛茸茸的耳朵柔声哄道。 夜幕落雨,天际的雷也越鸣越近,响着响着,竟有好发落在了他们身边。凤鸣脸色凝重地抬头望了望天,这并非普通的雷雨,是天劫!天雷只打需要渡劫的妖和犯了错要被制裁的妖,距他的千岁渡劫尚还有几年,怎么这雷倒像是冲着洞中的小狐狸來的? “做坏事了?”他下意识地将怀里的小狐狸抱得更紧了些,小狐狸睁着一双金色的眼瞳从他的胳膊缝里望出來,可怜兮兮地蜷在他怀里沒有吱声。 “别怕,有本座在,沒有人能伤到你。”凤鸣说罢轻轻捻起手指,在脚边画下一个强护结界。彻夜风雨,那结界却似一堵最坚固的城墙,风吹不摇,雷打不动,雨落不至。 后世魔宗《三十六教手扎》寥寥有载:六月初三,天音教宗主凤羲宸入山修行,一夜未归。 …… 【断章 ?凤鸣】(二) 凤鸣最喜欢葡萄酒,尤其喜欢用琉璃的樽子盛着慢慢品。用他的那堆侍婢和爱慕者的话來说,这就是凤鸣高贵优雅有品位的突出体现。 为了随时都能喝上香醇的葡萄酒,凤鸣甚至在播月山的道场后给自己种了一大片葡萄园,每年葡萄成熟的时候便派属下摘取,酿化了囤在酒窖里以备饮用。 这日雨歇,凤鸣带着一名随从打葡萄园视察回來,不觉又经过那矮洞前,见雷劫已过,他不由得又想起那只小狐狸,也不知道几日不见,它是否还在。 他突发奇想,蹲到矮洞边用拳头敲了敲地板。那随从看得连下巴都要掉了,这真的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像天神一样的凤宗主么? “还沒有走?”他对着小狐狸忽然发出的呜呜声笑道。 小狐狸似乎还是很怕他,躲在洞里小声地哼着。 凤鸣想了想,拿出一颗葡萄放在洞口:“几天沒吃东西,饿了吧?” 小狐狸不理他。 他只好把那颗葡萄放在洞口,带着随从退到五步外的地方,但半个时辰过去了,小狐狸一直沒有出來。凤鸣百无聊赖,又怕随行的人笑话,等了一会儿,见洞里依然沒有动静,只得带着随从回去了。 第二天,他再到洞口巡视时,却发现自己放在洞口的葡萄不见了。 他心下窃喜,于是又拿來一颗葡萄放在洞口。 第三天,洞口又是空空如也。 接连几日,凤鸣每天都在洞口放一颗葡萄。渐渐地,那只小狐狸也不是那么害怕他了,后來他拿葡萄去的时候,只要手刚放下,洞里就马上会伸出一只毛茸茸的肉爪将那葡萄球也似的揽进去。 又过了好几天,他终于在洞口看到一个探头探脑的小影子,白色的一团,金眸眨巴着胆怯而好奇的眼神。 “舍得出來了?”他饶有兴致地蹲下身去看它,小东西被突如其來的动作吓得又把半个身子缩回了洞里……仿佛早就知道会这样,凤鸣只是笑笑,又取來一颗早就准备好的葡萄放在洞口,小狐狸猫着脖子瞅了瞅,这才壮起胆子把脑袋钻了出來。 “喏……”凤鸣用修长的指节把那颗葡萄往洞里顶了一顶,“给你的。” 原以为小狐狸会收了葡萄就躲起來,哪知小家伙这回却沒有理会葡萄,而是战战兢兢地对着那只手指蹭了上去。 凤鸣感到一片薄薄软软、还有点黏湿的舌头在他指尖卷了两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他霎时愣住,只觉得一颗心都要给这小东西萌化了。 ,,它、舔、他! “我说小家伙……”凤鸣一个沒忍住,破天荒地对小狐狸摊开向上的掌,“跟我回去吧。每天都有葡萄。” 小狐狸歪着脑袋看他。 似是思考了片刻,终于一个骨碌窜进了他的怀里。 那天整个天音教上下都很诧异,他们从來不苟言笑的凤宗主,居然抱着一只狐狸回去了。 …… 凤鸣的冲动领养在教中自然掀起了不小的风波,有人说他是准备养來入冬下酒,也有人说他看上了那九尾的强妖天分准备收为己用,还有人干脆说凤鸣是想玩个狐妖恋爱养成。 这事三言两语地传开,稀奇了他的教众,凤宗主居然会大发善心收养狐狸?这是太阳从西边出來了么?教众们不信邪,纷纷巴望着能被安排到凤鸣寝宫打点的差事一探究竟,更有甚者直接开坛设赌,下注凤鸣养狐狸的真正动机。 “敢问教主,您带回來的这狐狸属下应该如何安置?是否要找个笼子关起來?”随从略想了想,有些为难地问道。 凤鸣给问住了,当初只想着将这小狐狸带回來,却从未想过安置何处。 他小心翼翼地揪着小狐狸的一条后腿向一侧拨开,小家伙不情愿地蹬了他两下,然后凤鸣长吁一口气,, 还好,公的。 九尾灵性本就高,他这播月山的地阴之气又重,若是贸然将这雙小狐狸留在屋里,万一哪天夜里忽然得了人形、化成个娇滴滴的姑娘,那传出去岂不是要他凤羲宸晚节不保? “不必了,就留在本座屋里吧。” “是。”属下唯唯诺诺地应道:“教主,绘兰芳主已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凤鸣看了看怀里的小狐狸,忽然有了主意。“叫她进來。” 这绘兰是凤鸣的侍妾之一,原是一株小小花妖,汲取了播月山的灵气修成一脉芳主,化了女身,伺候凤鸣的起居已有一段时间。由于凤鸣不太近女色,侍妾也就那么两三人而已,绘兰自持比其他侍妾长得漂亮那么一点,凤鸣又比较器重她,与她处的时间又比旁人要多,便成天到晚摆着一副正室的尊驾,东管管西管管,教中的人也是见怪不怪了。她早听说凤鸣从道场带了一只小狐狸回來,心里正不情愿:人道狐族多出媚物,这好端端的道场里平白跑进一只狐狸,当中必有蹊跷,就是有人故意安排也说不定;这要是哪天她不在凤鸣身边,骚狐狸化成美女勾引凤鸣,天知道又要捅出什么乱子。 “呸,水性杨花的东西!胆敢背着老娘勾引教主,还让教主把她带了回來,一会儿看老娘不好好教训你!”绘兰一路骂骂咧咧着,不一会儿,一身水红色长衫的她就枝枝袅袅地出现在了凤鸣面前。 --------------------------------------------------------------节操分割线------------------------------------------------------------ 断章主題是《凤总和他的马子们》《基佬总裁的小萌宠》(←你够了!),剧透一下,明天或者后天【有!床!戏!】,想看凤总在床上【扭!动!的!虎!躯!】么?喜欢拿票來砸我呀~~不喜欢写书评來骂我呀~~抖m中。 【断章 ?凤鸣】(三) 绘兰一路骂骂咧咧着,不一会儿,一身水红色长衫的她就枝枝袅袅地出现在了凤鸣面前。 “绘兰参见教主。”一进门,绘兰就换了脸色,仿佛刚才路上什么也沒邮发生似的,一面娇滴滴地给凤鸣行礼,一面悄悄抬头他的脸色。 “免礼。”凤鸣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压根不看她,只是自顾自把玩着怀里那只小狐狸,然后慢悠悠地握着小狐狸的一条前腿,举起來对她招了招:“绘兰你看,可爱吗?” 凤鸣都这么说了,绘兰哪里敢逆他的意思,只好迎步上前,故作贤态道:“原來这就是教主新养的小狐狸呀,果真十分可爱。” “那你也过來抱抱。”凤鸣说着便将手中的白团子往绘兰怀里递。 绘兰心中大怒却不敢言,漂亮的眉头都快被扑面而來的骚气味熏成了麻花,抱过狐狸尴尬道:“教主,这个小可爱身上……好像有点异味。” “也是,都在洞里呆了好几天了。”凤鸣平静地说道。绘兰顿感恶心无比,谁知凤鸣的下一句更是差点就把她气晕:“不如你去帮它洗一下。” 绘兰赶紧献媚道:“哎呀,这些事情吩咐下人去做不就好了吗?人家才刚來,让人家多陪陪教主嘛!~~” “他们粗手粗脚,哪里比得上你。”凤鸣皱眉:“你不愿意吗?” 凤鸣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绘兰也不好再继续拒绝,只得赔笑道:“哪里的话,教主喜欢的,就是兰儿喜欢的。”她素來识时务,既然推不掉,不如乖乖接受还能换得凤鸣一个开心。 “去吧。”凤鸣吩咐了一声,拿起手边的酒杯又开始把玩他最爱的葡萄酒。 绘兰只好假笑着抱着小狐狸出去给它洗澡,出了门,她心中不快,伸手就对着圆滚滚的小屁股打了两下。小狐狸也不是省油的灯,后腿一蹬就在绘兰的抹胸上踢出一个梅花形的大脏印,绘兰‘哎哟’了一声,便听屋里的凤鸣低低问了一句:“外面什么事?” “沒事,沒事,教主您先歇着,兰儿去去便來。”绘兰一面对屋里的人喊着,一面夹紧小狐狸赶紧往外走,小声道:“真是作死!” 绘兰取了花瓣和皂荚來到蓄水池边,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沒好气地揪着小狐狸的尾巴将它丢进池里,小狐狸呛了水,扑腾扑腾着就开始挣扎,九条尾巴卷着泡泡水扑了绘兰一身都是。绘兰件自己的衣服被小狐狸搞湿了,不由地心头上火想要给小狐狸一点教训,她伸手去揪小狐狸的耳朵,岂料小狐狸一个反扑,硬是在她的手腕留下了三条抓痕。这一幕正巧叫凤鸣的侍妾玉蝉看见,人道女人的嘴巴堪比洪水猛兽,加上绘兰平时趾高气扬开罪了不少人,不到片刻功夫蓄水池边就围了一大群好事者,來时指指点点起來。 “哎,这不是绘兰么,怎么被教主派來做这事?” “你有所不知,”玉蝉掩嘴笑道:“俺们教主倚重她,这种好事当然要她亲自操手。” “瞧她整天那个嚣张劲,还不是跟我们一样被教主当婢女使唤。” “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当心人家以后当上教主夫人來收拾你。” 绘兰耳边传來玉蝉铃儿似的笑声,她气极了,站起來大吼了一句:“看什么看!都闲着沒事做了是不是!” 几个侍婢被她一骂也不敢多说什么,立马就安静了,只有玉蝉还不忘冷嘲热讽道:“你们看你们看,教主夫人才开两句玩笑就生气了……算了,大家走吧,咱们别打扰教主夫人干活。不然要是活儿沒有干完,教主主一生气不让她做教主夫人,咱们可就罪过啰。” 玉蝉羞辱完绘兰,心中无比顺畅,沒一会儿就扭着水蛇腰,带着一帮看热闹的侍婢花枝招展地离开了。而绘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出了丑,又碍于是凤鸣的吩咐不敢不从,更不能像往常那样去找凤鸣告状,觉得气不打一处來,只好拿蓄水池里的小狐狸撒气道:“都是你,狐狸精!” 小狐狸金色的眼睛微微眯起來,弯弯细细地就像是含着笑意一般,它摇着尾巴看她,好似在说‘我就狐狸精怎么了?’ 绘兰嫉不情愿地把皂角往小狐狸的身上抹,那小狐狸似乎很痛灵性,也不喊不叫不闹腾,倒是闭上眼一脸陶醉地享受起來。 她叹了口气,隐约觉得,自己以后的日子恐怕沒有那么好过了。 …… 绘兰给小狐狸洗完澡,又拿熏香熏了熏,等她将掐金丝的毯子包着的小狐狸送到凤鸣面前时早已是精疲力竭了。 “來,本座抱抱。”凤鸣微笑着把小狐狸接了过去,低下脑袋把脸埋在小狐狸的绒毛里蹭了蹭:“夕兰花的味道,好香。” 绘兰一脸疲惫,却仍不忘献媚道:“教主您喜欢就好了。” 凤鸣看了她一眼,绘兰此刻垂着头,衣服上有好几块湿巴巴的水迹,头发似乎也有点蓬乱,一副很沮丧的样子,倒叫他心生几分怜惜。凤鸣将小狐狸放在腿上,腾出一只手伸向她道:“绘兰,过來。” 绘兰暗暗一笑,搭上他的手,水红色的长袖顺着丝滑的手臂、恰到好处地滑下來,正巧露出涂抹着丹虞的芊芊手指,以及腕上的三条抓痕。沒错,她就是故意摆出不卑不亢的样子,这样凤鸣心软,就一定会看见她手腕的伤痕。她深知自己这招以进为退,对凤鸣这种不喜欢女人吵闹的男人最管用不过了。 --------------------------------------------节操分割线------------------------------------------- 又到周末了……这周好累啊tat,还是那句话,求书评求动力求吐槽啊。对了,如果文要改名,大家觉得叫什么好?书评直接回复我哟,被编辑录用的话某蚕将送出土特产一份,我包邮。 【断章 ?凤鸣】(四) 绘兰暗暗一笑,搭上他的手,水红色的长袖顺着丝滑的手臂、恰到好处地滑下來,正巧露出涂抹着丹虞的芊芊手指,以及腕上的三条抓痕。沒错,她就是故意摆出不卑不亢的样子,这样凤鸣心软,就一定会看见她手腕的伤痕。她深知自己这招以进为退,对凤鸣这种不喜欢女人吵闹的男人最管用不过了。 “这是什么?”凤鸣拉着她的手,将她牵到身边的虎皮大椅上坐下,有些不悦道:“是它做的?” “小家伙沒驯化还不懂事。”绘兰自然不忘告小狐狸一状,说完假惺惺地抽回手,娇羞道:“都怪兰儿自己不小心。” “还有其他地方受伤么?”凤鸣皱眉看了眼她胸脯上的那几个梅花小脚印。 “沒有了。”绘兰忽地心生一计,幽幽叹气道:“教主,兰儿有个提议,不知当不当讲。” 凤鸣把酒杯放下,正视她道:“说。” “教主平白在道场遇见这只小狐狸,跟他也算有缘,人们都说九尾狐的资质极高,教主不如收它为徒,待他有朝一日修出人形,好好**,必然是我天音教之福。当然……”绘兰看了凤鸣一眼,故作娇怯道:“也好堵住外面俺的悠悠众口。” “外面说什么?”凤鸣问。 “也沒有什么……不过是些无稽之谈,教主不必理会。” 凤鸣挨近她,命令道:“本座让你说。” 绘兰心知凤鸣已踏进了自己的计谋里,心中暗暗得意,面上仍是装作贤良无辜的模样:“兰儿就是听到玉蝉她们说,尊主贪慕狐族美色,想要纳入门下……”她说着瞟了眼凤鸣,发现凤鸣的脸色有点阴。 “胡说八道。” “玉蝉她们也是玩笑话,尊主您千万不要跟她们计较,要怪就怪兰儿吧,都是兰儿多嘴。”绘兰说着,居然假惺惺地抹着眼睛哭了起來。 “……你去吩咐,叫她们以后不要乱传这种话了。”凤鸣最见不得女人哭,地给她一面帕子道:“小家伙是公的。” 公的?绘兰啜泣着接过凤鸣递來的那面暗紫色的素帕,心里想着这事可真是打脸。害她白吃了半天的醋还叫玉蝉看了笑话,自己方才给小狐狸洗澡怎么就沒发现呢? “那尊主,兰儿刚才的提议……?” 凤鸣略一思索,觉得绘兰那个提议也不无不可:“本座千年渡劫将至,便依你的意思收它为徒,将來本座若渡劫失败,天音一脉也算后继有人。”说着,凤鸣抱起那小狐狸逗弄道:“小家伙,你可要早日化出人形,将來传承本座的本领,莫丢了天音教的颜面。” 小狐狸似懂非懂地歪了歪脑袋。 倒是凤鸣这么一说,绘兰竟有几分伤感,眼泪居然真的流淌下來。 “叫句师父给本座听听。”凤鸣爱抚地拍了拍小狐狸的头:“师,,父。” 小狐狸完全沒有理他,九条尾巴和扫帚似地在凤鸣身上扫來扫去。 “师,,父。”凤鸣很有耐心地重复道。 “教主,它还小。”绘兰终于忍不住说。 凤鸣看了眼哭个沒完的绘兰,问:“手上的抓痕还疼么?” 绘兰心想此刻凤鸣正是在怜惜自己,泪眼朦胧地点了点头。 “委屈你了。”凤鸣淡声道:“那绘兰你就休息几天吧,本座传玉蝉來侍寝。” 绘兰大惊:“那怎么行!”她生恐玉蝉借机亲近凤鸣,赶紧说:“这小狐狸不喜欢陌生人的,兰儿才刚刚跟他打熟,对它甚是喜欢,教主就让兰儿留下來照顾它,好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绘兰说的这番话实在太恶心了,小狐狸听不下去,猫在凤鸣怀里呜呜地叫了两声。 岂料绘兰再度借題发挥道:“教主你看,连它也这么觉得呢。” “也好,那绘兰你便留下帮本座照顾它吧。” …… 是夜,凤鸣在里间就寝,绘兰将小狐狸安顿在一帘之隔的外床。 绘兰伺候凤鸣这么长时间,凤鸣一直对她半冷不热的……他的侍妾很多,每个人都是想了法子讨他欢心,但凤鸣对女色兴趣却不大的样子,所以一干侍妾真正侍寝过的也沒有几个。就是这样的男人,看似有情却又无情,却无比莫名地吸引着她,以至于自己选择为他做个女人的时候,心中都仍然忐忑……好像靠她很近了,又好像离她千里远。 正是因为这层暧昧不明,玉蝉她们才喜欢笑话她;所以难得凤鸣今夜准她侍寝,她当然要好好把握机会。 伺候着凤鸣合衣躺好了,绘兰自己这才剥了罩衫钻进床帐里去。她的深衣里面是一层水粉色的诃子,胸口绣着倒挂团花的蝙蝠,而她的酥胸刚好把蝙蝠的翅膀撑起來,丰盈得无比性感。 绘兰解开中衣的系带,整个香肩都褪了出來。“教主。”她在一片昏暗中娇声唤道:“兰儿今晚好看么?” 凤鸣一把将她拽近自己,翻过身将她往床板上一按,附身贴在她的耳边,闻着那发香低低道:“若不好看,本座又岂会留你在身侧?” 绘兰满意地笑开來,柔软的嘴唇轻轻吻在他胸膛上:“教主,抱紧我。” 凤鸣爬了上來,强健的臂从被褥下环绕过她的蛮腰,无声地应允了她的请求,她的脸埋在他胸口微卷的长发里,整个人都要被他揉化了。一方半掩半露的胸膛,平时冷肃的他怀抱中却有让人窒息的温暖……沒错,至少这一刻,玉蝉什么的都被扔到了九霄云外,凤鸣是她的,是她一个人的! --------------------------------------------节操分割线------------------------------------------- 请让这作者继续一下昨天的话題,如果文要改名,大家觉得叫什么好?书评直接回复我哟,被编辑录用的话某蚕将送出福建土特产一份,我包邮>_< 【断章 ?凤鸣】(五) 绘兰满意地笑开來,柔软的嘴唇轻轻吻在他胸膛上:“教主,抱紧我。” 凤鸣爬了上來,强健的臂从被褥下环绕过她的蛮腰,无声地应允了她的请求,她的脸埋在他胸口微卷的长发里,整个人都要被他揉化了。一方半掩半露的胸膛,平时冷肃的他怀抱中却有让人窒息的温暖……沒错,至少这一刻,玉蝉什么的都被扔到了九霄云外,凤鸣是她的,是她一个人的! 他爱不爱她不重要,他有多少个侍妾她也不在乎,哪怕他平时对她有多冷淡,但只要她是他的,她现在在他怀里!!这就够了。她就像是一桩干涸的枯木,等待他的雨露恩泽,然后她会纵情地发芽,在暗紫色的床帐里、朦胧的春夜中,开出娇艳的花朵。 “抱紧我……”绘兰急促地喘息着,呢喃的请求声将她变得如此卑微。“被教主抱到喘不过气的感觉……兰儿……很喜欢。” “喘不过气就别说话。”凤鸣拿嘴堵了她的口,继续在她的身体里探进。 绘兰的手环抱在凤鸣的后背上,随着凤鸣身体的起伏,涂着丹虞的手指亦在他的健美的皮肤按下浅浅的指印。两人欢愉着,绘兰觉得并不满足,又将芊指贴着凤鸣的后背,一点点蹭着他半披的身上的紫衣往下滑;玉手滑至腰间,凤鸣的整件外袍都被她褪了下來,他倒也不理会她的小小情趣,自顾地沉溺在她身体的甜香里。 绘兰见凤鸣默许了自己的行为,于是更加放肆地将指尖在凤鸣身上游走,他柔软的卷发,他结实的臂膀,他肌紧的胸腹……凤鸣就如同一个天神,完美的身体无一处不叫这个仰慕他的女人欲罢不能!绘兰娇声喘息着,呼吸乱得一塌糊涂,原以为自己的手再往下,可以摸到什么更加令人振奋的东西,哪知道那只魔手才刚伸出去,就有一个尖钉似的东西扎了一下她的手指!! “啊!!!”绘兰疼得大叫了一声。 正在她身体上愉快进出的凤鸣忽然停住了爱抚,他怎么觉得……这叫声的味道和前面好像不太一样?前面绘兰明明叫得很享受,这一声怎么叫得这么惨? 凤鸣顺着绘兰的叫声望去,只见原本应该睡在外床的小狐狸不知何时跑到了他的床帐里,而且此刻就窝在自己的身侧,睁着圆滚滚的金色眼睛,嘴里还咬着绘兰的手指。 凤鸣蹙眉,捏住绘兰的手指试图从它的嘴里拔出來,可小狐狸咬得紧紧地,完全沒有放开的意思。 只有绘兰觉得欲哭无泪,这都什么事啊,她不是吧外床的垫子全部帮它铺好了吗?它跑來他们这边干什么?而且她好不容易才盼來和凤鸣缠绵一夜,这死出生要不要这样搞破坏啊?还有,丫蛋它到底放不放开?她的手……很痛哎! “教主,快帮兰儿弄开它。”绘兰嘟着嘴,眼泪都在打转:“……兰儿疼。” “本座知道。”凤鸣安慰了她一句,又继续去拔那根手指。他拉着绘兰的手指向后抽了抽,岂知小狐狸叼得紧紧的,以至于整个刹不住也跟着凤鸣的牵引向前划了几尺。 “放开!”凤鸣低声训斥了一句,转而又握着绘兰的手举到了半空。 当然,以那跟手指为接口,小狐狸也跟着被吊了起來。 凤鸣又拎着那根指头又左右甩了甩。 小狐狸就像步摇似地随着那根指头的摆幅,肥滚滚的小尾巴摇來晃去。 绘兰疼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乳猪吃奶都不带吸得这样紧的! “放开,听话。”训斥无用,凤鸣只好变了法子來哄它。他想了想,随便披了件衣服起身下床拿來一颗葡萄,两指夹着放在小狐狸面前道:“本座拿这个跟你换。” 小狐狸的金眸里,一道葡萄的紫色反光微闪了闪。 “嗷呜~”一番思想斗争后,小狐狸最终放弃了绘兰的手指,抱住了那颗葡萄。 绘兰看了眼手指上的一排牙印洞洞,漂亮的俏脸都愁成了苦瓜。“教主你看,人家手指都流血了。”她撒着娇可怜兮兮地看着凤鸣。 “说明小家伙很喜欢你。”凤鸣将她的手指含在嘴里,吸着流出來的血渍道:“你陪它睡吧,本座去外床。” 绘兰觉得很是震惊,她沒听错吧?教主居然为了这只小狐狸要把床让出來? 不想,凤鸣刚把脚伸出床帐,小狐狸就抛下了那颗咬了一半的葡萄,顺着凤鸣的衣摆,整只跳窜到了凤鸣肩上。凤鸣还想说什么,小狐狸就伸着湿乎乎的舌头在他的右脸舔了舔。 绘兰惊得差点掉了下巴,她好像知道为什么凤鸣对自己一直不冷不热的,而对这只小狐狸会那么上心了。它敢在凤鸣最欢愉的时候來打搅,她不敢;它敢无视凤鸣的训斥,她也不敢;它敢去舔凤鸣的脸,而她只敢等凤鸣來舔她,这就是差距,是她这辈子也别想赶超的差距! “教主,看來它喜欢的不是兰儿,是您呢。”绘兰有些沮丧地说道。她批起纱衣,一面系着系带一面说:“教主不要走了,你们就在这儿歇息,兰儿还是回自己那儿去睡。” 凤鸣的喉结微微动了动,许是想要挽留地说点什么,又发现什么也说不出來。 “教主夜里若是有事便摇铃铛唤我。”绘兰笑笑,已是整好了自己的衣裳,穿戴楚楚地退了出去。 凤鸣有点烦,拉了帘子重新躺回床上,他一把将小狐狸从肩头拎下來,生巴巴地往床上一按,命令道:“睡觉!” 小狐狸很乖地躺好,哼哼地叫了两声。 凤鸣也跟着合衣躺下來。 --------------------------------------------节操分割线------------------------------------------- 请让这作者继续一下昨天的话題,如果文要改名,大家觉得叫什么好?书评直接回复我哟,被编辑录用的话某蚕将送出福建土特产一份,我包邮 【断章 ?凤鸣】(六) 凤鸣有点烦,拉了帘子重新躺回床上,他一把将小狐狸从肩头拎下來,生巴巴地往床上一按,命令道:“睡觉!” 小狐狸很乖地躺好,哼哼地叫了两声。 凤鸣也跟着合衣躺下來。 夜深,小狐狸乖张地窝在凤鸣身边,金色的眼眸睁得老大盯着他看,全不似有睡意的样子。播月城本來地处安川就比较寒冷,这播月山上就更甚,可凤鸣躺在那儿却是翻來覆去怎么也也睡不着。他心里莫名很烦,身上更是火燎火燎地发热,在床上辗转了好一会儿,最后他坐起來,微挑的凤目对上小九尾狐金色的眼睛。 “你弄得本座睡不着了。”凤鸣有些微怒地说道,他想这大概就是自己烦躁的原因,他被一只毛茸茸的小家伙盯着,而且盯了一整个晚上。 小狐狸的金色眼睛眯成了狡黠的弯,它兀自伸出舌头舔了舔鼻子,非但沒有因为困扰凤鸣无法入睡而愧疚,反倒愉快地承认了这件事情。 凤鸣大手掌伸过去一把蒙住那双金灿灿的眸子,恼声道:“不许看,睡觉!” 小狐狸不甘心地用肉乎乎的爪子拍了拍他的手背,凤鸣也不理他,自己闭上眼进入假寐之中。寒气渐渐沉淀在绛紫色的床帐里,绘兰走了已有一会儿,凤鸣之前和她造的热也渐渐褪去了余温,丑时降至,播月山地阴之气乃是一天当中最重之时。(.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毛茸茸的小东西扑腾了两下,不动了,凤鸣却遽然感觉到哪里不对劲,蓦地睁开眼睛! 一直蜷在他身边的小狐狸,竟不知何时褪去了那一身绒白的皮相,变成了一个十多岁的翩翩少年。 少年被他捂着眼睛,银发全散,额上的碎发后有一枚若隐若现的红色妖印,唇是淡藕色的,乍眼看过去长得有些弱气。 凤鸣这下子更睡不着了,一时间甚至有些急火攻心。他正要发怒,那少年却好似知道他发现了自己的人形一般,藕色的唇却微微启了启,极慵缓地唤了声:“师,,父。” 慢吞吞的语气,咬字却很准,跟他之前教他念的时候,一模一样。 凤鸣一下子就被这句话驱沒了脾气。 “师,,父?”小狐狸动了动尖尖的耳朵,见凤鸣不理睬自己,又一次茫然地叫唤道。 “住口。”凤鸣冷哼了一声,那只放在小狐狸眼睛上的手却捂得更紧:“变回去,睡觉!” 他现在只披了一件很薄的紫色中衣,胸口还是敞着的,方才这小狐狸只是原形盯着他看他都尚且有些不自在,何况现在小家伙还变作了一个十多岁的少年? “师父生气了?”小狐狸倒一点儿也不怕他,满脸无辜道:“师父不是说,要徒儿早日化成人形的么?” 凤鸣是真的被他搞得怒不从一出來,他是说过希望它能早日化成人形的话不假,可是……可是到底是谁准他大半夜在自己床上化人形的!? “本座再说一次,要么别睡本座的床,要么马上给本座变回原样。”凤鸣压着脾气说道。 狐狸少年抿着嘴笑起來,少年的笑容分外纯澈,加上狐族独有的种族特性,那笑容纯澈中还有三分狡黠;他一手抓住凤鸣捂在自己脸上的大手,一边用青雉却有些疏懒的声音,轻声道:“师父就不想看看弟子是什么样子?” 鬼使神差一般,凤鸣竟也沒有拒绝他,而是任由那狐狸少年将自己的手从他的眼上拿了下來。 少年眼窝很深,眉眼细细的,睫毛却出乎意外的长,长睫之间隔着宝石般的金色眼眸。五分青雉,三分魅惑,还有二分说不出的东西,凤鸣觉得这是他见过的、最迷人的眼睛了。 “你叫什么名字?” “倾羽。”狐狸少年眯着眼笑道:“倾覆的倾,羽毛的羽。” 倾覆的倾,羽毛的羽。一个字那么重,一个字又那么轻。 “多大了?”凤鸣又问。 “十三岁。”少年笑得一脸无害。 “实际年龄。” 虽然狐狸少年看上去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但凤鸣知道他一定不止。且不说他从这少年身上感应到的妖气,兽妖变人都要个百來年的,何况这少年谈吐得体,说人话还一点不结巴?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师父。”叫倾羽的狐狸少年眨了眨眼睛,笑眯眯道:“弟子今年六十……” 凤鸣脸一冷:“说实话。” 狐狸少年总算不兜圈子了,老老实实应道:“刚满一百岁。” 凤鸣上下打量着他,如果说一百岁就能修成人形,那这个孩子的天分果然过人,倒配得上给他做徒弟。 “既然你叫本座师父,那本座问你几个问題,你如实回话。” 小狐狸点点头:“好。” “你能这样多久了?”凤鸣想了想,觉得自己问的飘忽,又补充道:“本座是说人形这件事。” “不记得多久了,但是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那么你为何会到本座的道场里來?” “我的族人说我偷了族里的宝物。”小狐狸忽然看着他问:“师父你听说过避雷珠么?” 凤鸣脑中勾绘出了个模糊的大概,“蛮灯上神掌管的青丘宝物?你说那个被盗了?” “嗯。”小狐狸点点头道:“但是我沒有偷,他们不肯相信我,我也不知道避雷珠去了哪里。” 据凤鸣所知,蛮灯上神是现任青丘的狐王,避雷珠平日里更是从不离身,既然这小狐狸会被怀疑是盗走避雷珠的人,那么和蛮灯上神就必定是有所关系。纵观符合这个条件的青丘后辈…… 凤鸣忽然想到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节操分割线------------------------------------------- 请让这作者继续一下昨天的话題,如果文要改名,大家觉得叫什么好?书评直接回复我哟,被编辑录用的话某蚕将送出福建土特产一份,我包邮 【断章 ?凤鸣】(七) 据凤鸣所知,蛮灯上神是现任青丘的狐王,避雷珠平日里更是从不离身,既然这小狐狸会被怀疑是盗走避雷珠的人,那么和蛮灯上神就必定是有所关系。纵观符合这个条件的青丘后辈……凤鸣忽然想到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半个月前妖界处处流出蛮灯上神被杀之事,眼前的小狐狸与他初见面时又在历雷劫,莫非此事和自己面前这小狐狸有关? “小羽。”凤鸣将一只手搭在小狐狸的肩头,对视着他的金眸道:“如果只是一颗避雷珠,天界沒有确凿的证据断不会让你历雷劫。你从实告诉为师,蛮灯上神的死,是否与你有关?” 小狐狸咬了咬嘴唇,月华透过床帐,照射着稚气为脱的面容倍加苍白。 “师父要抓我回去么?”他并沒有直接回答凤鸣的问題,而是揪着被子,往墙边缩了一缩。 虽然早已猜到了答案,但得知真相后凤鸣还是略有些惊异,有谁会想到,杀死蛮灯上神的,竟然会是一只百岁初头的幼狐? “本座若要抓你,那日在道场又何须救你?”凤鸣道:“不过本座很想知道,蛮灯上神法力无边,即是本座与他对阵也难有胜算,你小小年纪如何对他近身行刺?” 小狐狸又缩了缩:“师父,我……” “或者你可以觉得这个问題,本座问的是你和蛮灯上神到底什么关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思索了片刻,小狐狸方才艰难地启齿道:“他是徒儿祖父。” 凤鸣不可置信地问:“既是祖父,何以至此?” 小狐狸咬着牙不说话。 凤鸣微微握紧他的肩膀:“小羽,如若你想留在本座身边,就必须要对本座说实话。” “他害死了我娘。”小狐狸抬眼看他,微润的金眸里全是恨意。 凤鸣微微挑眉地看他,紫色的凤目里仿佛映出自己儿时的影子。的确,小狐狸很像他……天赋过人,头脑聪颖,这孩子如果引导得当,他日莫说继承他的天音教,便是培养成第二个自己也未可知;可是这孩子身上承载的杀气和怨恨都太重,那奋不顾身的恨意,甚至这孩子身上隐隐透露出來的魔性,都不禁让凤鸣想到残风噬影,,因为巨大的仇恨而将自己灵魂与魔鬼进行交易的魔宗少主,甚至于二者近乎危险地重叠起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所以如果他对这小狐狸的引导不得当,那么万一误入了魔障,就是万劫不复的后果。 话已至此凤鸣自不必再问,省的言多有失反叫小狐狸伤心,他倾身上前将小狐狸抱进怀里,慰言道:“小羽不用说了,只要你好好跟着本座,在本座这,沒有人可以伤到你。” “本座会保护你,会把自己所有的本领都教给你。”凤鸣轻拍着小狐狸的背,语态温柔道:“小羽,不要怕。” 小狐狸贴在凤鸣的胸口,挨着他柔软的卷发,低声啜泣起來。 “小羽,不要怕。”凤鸣轻声在他耳边道:“睡吧。” 小狐狸哽了哽,趴在凤鸣怀里沉沉睡去。 彼时的凤鸣便在想,有什么方法可以将小狐狸身上的魔性和记忆尘封起來。但他却不曾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喜欢这个孩子喜欢到那种沒了自我的程度,甚至不惜用自己的一缕魂魄作为封印的代价…… …… 次日,绘兰一早打了热水來到凤鸣房中,却发现不见了那条小九尾,反倒多出个十來岁的俊俏少年。少年穿着凤鸣的衣服,长长的有些不合身,但从他头上那两只毛茸茸的耳朵便能看出,这就是昨日凤鸣捡回來的小狐狸不假。但是她依旧对这个小鬼沒有多大好感,相信小狐狸亦是;比如她早上抱着一盆温水刚进凤鸣的屋,小狐狸就从门板后面忽然跳出來故意吓她,弄得她脚下不稳将一大盆水全部泼到了自己身上。 “哪里來的毛孩子!……”绘兰刚破口开骂,一定睛便反应过來:“你是昨日那只小狐狸?” “不错。”穿戴好了的凤鸣走了出來,从少年身后将他揽进怀里,微笑道:“兰儿,这孩子名唤倾羽。”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凤鸣在场的缘故,小倾羽竟很有礼貌地作了个揖,朗声道:“绘兰阿姨好。” “不要叫我阿姨!”绘兰暴怒:“本姑娘沒你说得那么老!” “小羽,叫姐姐。”凤鸣拍了拍小倾羽的肩膀,又转向对绘兰道:“兰儿,只不过是小孩子,你不用太在意。” “绘兰‘姐,,姐’!”小倾羽照着凤鸣的意思改口喊道,他背对着凤鸣,特意将姐姐两个字加重了來念,末了还不忘给绘兰挤出个嘲讽的大鬼脸。 “怎么才一日就化人形了?”绘兰觉得如果她现在死了,那一定是被这小狐狸气死的。 “也许是本座床上的地阴之气要重些。”凤鸣玩味地托着下巴道:“绘兰,前几个月火境国进献的那批贡缎还在否?” “在的,教主上次说要留着做冬衣,玉蝉就全数收起來了。” “本座不做冬衣了,你让玉蝉去把那批贡缎送來。”凤鸣看了眼袖子长得都差不多拖地的小倾羽,道:“本座的徒弟总要穿得体面些。” 绘兰应声退了出去,沒一会儿就领着玉蝉和一干侍婢端着好几盘贡缎來了,那贡缎都是西域火境贸易引入的珍品,色泽要比东陆市面上常见的淡素些,手感却特别柔顺,匹匹价值不菲。凤鸣抱着小倾羽往他腿上一坐,指着满桌子的贡缎问:“小羽,喜欢哪个?” --------------------------------------------节操分割线------------------------------------------- 请让这作者继续一下昨天的话題,如果文要改名,大家觉得叫什么好?书评直接回复我哟,被编辑录用的话某蚕将送出福建土特产一份,我包邮 【断章 ?凤鸣】(八) 绘兰应声退了出去,沒一会儿就领着玉蝉和一干侍婢端着好几盘贡缎來了,那贡缎都是西域火境贸易引入的珍品,色泽要比东陆市面上常见的淡素些,手感却特别柔顺,匹匹价值不菲。凤鸣抱着小倾羽往他腿上一坐,指着满桌子的贡缎问:“小羽,喜欢哪个?” 众人原以为小家伙会喜欢那些花色艳丽些的,哪知小倾羽托着腮左右翻了翻,指着那托盘最下面的一匹全色无花的淡青缎子说:“师父,徒儿喜欢这个。” 绘兰早已领教过这小狐狸的机鬼,虽然有些讶异却也算意料之中;玉蝉则是惊得半天说不出话,那匹缎子虽然是全素的,却是这满桌子布料当中最贵的一匹。 “小羽,有眼光。”凤鸣微笑着揉了揉小倾羽的脑袋。 凤鸣差人将播月山南面有温泉的苍梧苑给腾了出來,又在绘兰的旁敲侧击下拨了玉蝉过去帮忙打点,一切生活细软都和他的紫极苑供给相同。他还命人用最好的料子给小倾羽做了些衣裳,大大小小的,玉蝉整理的时候就有十來件;为了迎接自己的千年渡劫,也为了给小倾羽培养更好的学习氛围,凤鸣对妖界广招门徒,选其中资质最优者,三年之内共收了十二个亲传弟子,当时的夙桐就在其中。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白日里,凤鸣带着小倾羽和一众弟子演武授琴,到了夜里,凤鸣就回自己的紫极苑去,苍梧苑那边便由着小倾羽随便闹腾。 玉蝉说,她亲爹对她都沒像凤鸣对倾羽那样好。 绘兰说,倾羽那只小狐狸简直是被凤鸣宠坏了。 话说小倾羽也是个不消停的主儿,除非凤鸣授课传功的时间,十有**都寻不着人,不是被人发现烂醉在凤鸣的酒窖,就是下山去市集的酒楼里听曲儿,偶尔一两下心血來潮还会去流民巷帮手脚不灵活的老人干点体力活。口袋里沒钱了,他就去附近的赌坊搏两把,偏偏小家伙运气又不错,赢个十次八次后,赌坊的人也不敢招待他了,这事传遍了播月城大大小小的赌坊,后來只要是黑白场里的人,一看到他就必定会以该场所只招待成年人为由将他打发走。 对于这些市井中的事,小倾羽却特别乐在其中,几乎每次下山都一定要把播月城弄得个风生水起。每每玩够了,他便喜欢用那些自己在山下看到听到的人间百态,回去把凤鸣所教的曲子改造一番。那些被他改出來的曲子谈不上高雅,却也平添一般味道,倒叫凤鸣很是欣赏。(.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有一次凤鸣问小倾羽,为什么要这样改曲子?小倾羽说,师父教的曲子太冷清了,他想融点人间的烟火进去。凤鸣想想便释然了,不管是歌楼的香艳,文人的风月,又或者流民巷的凄苦,或苦或甜,曲子弹出來了,都不枉他们在世间停停走走,沾上一身尘垢。 此后凤鸣便再也沒有管小倾羽改曲子的事。就这样过了三年后,小倾羽已经不再改凤鸣教给他的曲子,而是独自提写自己的曲谱了。而那段时间,几乎整个苍梧苑的人每晚挂在嘴边的都是这样一句话:“我的小祖宗,可找着你了!” 当然,只要他沒有惹出太过分的事,这些小细节凤鸣倒也就一笑而过了。 三年的时间太长,足够发生很多事情。比如说,被凤鸣调去苍梧苑的玉蝉,因为忍受不了自己长时间不能和凤鸣见面,一气之下留书请辞了;而顶替她到苍梧苑服侍的、凤鸣的另一个侍妾云苏,也因为被倾羽这个无法无天的小祖宗作弄,最终以身体不适为由回乡静养去了。 至于绘兰,三年间她一直心心念念希望有一天可以被凤鸣娶过门,但因为凤鸣终日忙于教化他那十二个亲传徒弟,越來越沒有时间与她欢好。刚好那段时间山下有个蛇妖倾心于她,蛇妖人老实,样子也长得俊,绘兰不想蹉跎,于是嫁给了蛇妖,自此过上了安逸平实的生活。二人现在已有了足岁的孩子,已为人妇的绘兰心血來潮时还会带着孩子上山來看望凤鸣,回味回味往日的光景。 “三年前匆匆一别,于本座而言仿佛还在昨日,想不到再次相见,你的孩子都这样大了。”凤鸣招待她坐下,给她酌上一杯自己珍藏多年的葡萄酒。“近來过得如何?” “兰儿过得很好。”三年不见,绘兰那身招摇的打扮早已换成了荆钗布裙,可她依然笑得娇艳:“教主呢?” “本座也过得很好……还是老样子,平日里写点新曲,带带这些后辈。”凤鸣也给自己酌了一杯,唤身后的小鲤鱼精上前道:“这是本座的小徒弟漓渊。” “漓渊见过绘兰芳主。”鳍耳蓝眼的小鲤鱼精稚声稚气地上前,很有礼貌地和绘兰打了个招呼。 “真懂事。”绘兰点头回应道:“教主还是这么喜欢收徒呢。” “本座也不知道还能教这些孩子多久。”凤鸣沽了口酒,望着天花板自顾自地说:“千年渡劫就快到了。” 绘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教主害怕吗?” 凤鸣摇摇头:“本座从未害怕什么,只是放心不下。” “教主最放心不下的,其实还是倾羽那孩子吧?”绘兰自嘲地笑道,她怎么会不知道呢,打从凤鸣将那孩子从道场带回來开始,他的心里便已经被那种师徒间的羁绊占据了,以至于沒有了她。 说到这里绘兰左右张望了张望,好奇地问道:“怎不见倾羽那小祖宗?” “大概又野得舍不得回來了。”凤鸣放下酒杯,对一旁的漓渊吩咐道:“漓渊,去把你大师兄找來。” “是,师父。”小鲤鱼精应声退了出去。 --------------------------------------------节操分割线------------------------------------------- 作者这两天加班,感冒病的重,错别字多担待啊……我可能脑子有点迷糊。继续一下昨天的话題,如果文要改名,大家觉得叫什么好?书评直接回复我哟,被编辑录用的话某蚕将送出福建土特产一份,我包邮 【断章 ?凤鸣】(九) “教主最放心不下的,其实还是倾羽那孩子吧?”绘兰自嘲地笑道,她怎么会不知道呢,打从凤鸣将那孩子从道场带回來开始,他的心里便已经被那种师徒间的羁绊占据了,以至于沒有了她。说到这里绘兰左右张望了张望,好奇地问道:“怎不见倾羽那小祖宗?” “大概又野得舍不得回來了。”凤鸣放下酒杯,对一旁的漓渊吩咐道:“漓渊,去把你大师兄找來。” “是,师父。”小鲤鱼精应声退了出去。 酒是暖壶里刚温好的,倒的时候还能听到壶嘴里流出來的哗哗声,说也奇怪,明明是曾经那么熟悉的人坐在自己面前,不过相隔三年,却好像离了几辈子,一时间竟变得沒话好说。凤鸣想了想,寒暄道:“你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三保。”绘兰看着襁褓里的孩子,满脸幸福道:“是孩子他爸给起的名字,一保身体健壮,二保伶俐聪明,三保福泽绵长。”她笑着将孩子抱到凤鸣面前:“教主你看三保,虎头虎脑的,眼睛还有点像教主您呢。” “是么?”凤鸣凑过去,但见那襁褓中的孩童眼尾上翘,一双凤眼倒真跟自己有几分相似。“还真的挺像本座。” “可惜也只是像。”绘兰又把孩子抱回來,幽幽怨怨道:“孩子他爸却不是教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凤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得又默默抿了口酒。屋里的气氛有点尴尬,正在这时,漓渊说说笑笑地拉着倾羽回來了。 “师父,大师兄带到。”小漓渊说着,嘟起嘴噗了两个泡泡。 “怎么又喝成这样?”凤鸣细嗅出那是自己珍藏的葡萄酒味,立马明白过來倾羽一定又是去自己的酒窖里偷酒了,只能无奈地对着满身酒气的他皱眉道:“小羽,快來见过你绘兰姐姐。” “绘兰姐……姐……好。”小倾羽喝得迷迷糊糊,醉醺醺地往前走了两步,就一头栽在了地上。 绘兰掩着鼻子笑了笑。 “这三年小羽真是一点沒变啊。”绘兰当初沒少被小倾羽坑害,这找到了机会自然不忘奚落一番。 “是本座把他惯坏了。”凤鸣无奈,只好差人先把小倾羽抬回苍梧苑去。 “三保乖,以后可千万不要学你小羽哥哥做熊孩子哟。”绘兰不理凤鸣,抱着孩子如是说。 凤鸣无言以对,又默默喝下了两杯酒。 “教主,天色已晚,兰儿还要回去给孩子他爸做饭,先告辞了。”绘兰笑着和凤鸣辞行道。 沒有人知道为什么,那夜,凤鸣在紫极苑喝了一晚上的酒。 之后的很多年,直到天音教内乱,长老白月川分裂出圣天音,凤鸣飞升渡劫,他也再也沒有见过绘兰。 …… 事后小倾羽曾问凤鸣,为何要自饮一宿,凤鸣不答,揉揉他脑袋上软绒绒的小耳朵笑曰:“往者不可谏,來者犹可追。” 小倾羽当时并沒有听懂,直到许多后的某天,已经褪去了稚气的他和夙桐坐在屋顶上彻夜长谈,夙桐告诉了他他才明白,绘兰是凤鸣所有侍妾里和凤鸣走得最近的一个,如果当初凤鸣沒有将他从道场里捡回來,那么很有可能绘兰就是现在的教主夫人。 “那师父也喜欢绘兰姐吗?”倾羽抱着酒坛子好奇地道。经过这些年时间的打磨,他的眉眼变得比以前更加妖冶细长,鼻子也越來越硬挺,个头更是长高了不少……肉眼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光景,倒褪去了小男孩的懵懂模样,颇有几分狐族的风骨了。 “不知道。”身穿蓝衫的夙桐摇了摇头,淡淡的眉目无奈地望着月亮道:“至少在一起了那么久,还是会想要留住的吧。” 倾羽贴在夙桐身侧坐下來:“夙桐,你有沒喜欢过一个人?” 夙桐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抱着后脑勺躺了下來:“你我成天在这播月山上修炼,师父又不收女徒弟,小羽你让我去喜欢谁?” “你可以來喜欢我啊。”倾羽玩笑着说道,他一手托着下巴,用手肘支着脑袋往夙桐身边一靠,一手撩拨着自己的一缕头发,在夙桐脸上拨逗道:“谁说咱们喜欢的就非得是姑娘了?” “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啊。”夙桐早就习惯了倾羽这沒个正经的做派,亦淡笑着回答他:“你、师父、还有小师弟他们,我都喜欢。” “我说,今晚师父要练功,夙桐你跟我下山吧。”倾羽展演一笑,忽然说道。 “下山?做什么?”夙桐不解地看着他。 “去见见这个大千世界。”倾羽摇了摇狐尾,笑意满满道:“夙桐自为妖起就在这播月山上,你断不会知道,山下的世界和我们播月山上是不一样的。他们吃的和我们不一样,穿得和我们不一样,连他们喝的酒都和师父酒窖里的那些不一样。” 夙桐打起了兴趣:“他们喝的酒和师父的藏珍有何不同?” “他们喝的酒不像师父的那样淳,他们喜欢喝一种名为‘烧刀子’的酒,一坛下肚再寒的天都会暖起來,若多喝两坛,便叫人醉了。喝酒的时候,他们会一众人围成个大圈,轮流说一些诗赋,谓之‘酒令’。说不上來者当自罚三杯,或是接受同桌人的作弄,玩玩闹闹地,一夜也就过去了。” “听上去的确诱人。”夙桐撑着身子坐起來:“他们与妖族还有何不同?” 倾羽想了想,竟给夙桐说起了播月城的赌场:“那里的人们喜欢玩一种叫做红豆股子的东西,性质跟我们的斗钱相差无几,但他们的彩头会特殊一点,一些人会押上家中的夫人。” 夙桐不解道:“夫人也能赌?” “不止是夫人,有时候他们的彩头甚至是自己的一条手臂或一只腿。”倾羽神秘兮兮道:“不如今夜你我同去见识见识。” 夙桐赶紧摇头:“那怎么行,师父知道了要生气的。” --------------------------------------------节操分割线------------------------------------------- 作者这两天加班,感冒病的重,错别字多担待啊……我可能脑子有点迷糊。继续一下昨天的话題,如果文要改名,大家觉得叫什么好?书评直接回复我哟,被编辑录用的话某蚕将送出福建土特产一份,我包邮 【断章 ?凤鸣】(十) 夙桐不解道:“夫人也能赌?” “不止是夫人,有时候他们的彩头甚至是自己的一条手臂或一只腿。”倾羽神秘兮兮道:“不如今夜你我同去见识见识。” 夙桐赶紧摇头:“那怎么行,师父知道了要生气的。” “你不说,我不说,师父不会知道的。”倾安慰他道:“况且我都下山那么多次了,师父也沒有生我的气不是?” “可是……可是我跟小羽不一样。”夙桐略想了想,无奈地叹道。整个天音教上下谁不知道凤鸣偏心倾羽这个小祖宗?倾羽下山沒事,只怕换成他可就未必了。 倾羽玩性上來了哪里肯从?详装不快道:“夙桐你不答应,看來只好让漓渊随我去了。” “漓渊?”夙桐微微愣了下,倾羽自己一个人下山都够让他不放心的了,再带上那个冒冒失失的小鲤鱼精,不惹出乱子才奇怪! “不行不行。”夙桐急忙否决道:“还是我随你下山好了。” “夙桐,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倾羽一把揽过他的肩道:“我答应你,就玩两把,天亮之前我们就回來。” 夙桐想想又问:“倘若输了岂非很危险?” “你身你么时候变得这样婆婆妈妈啦?”倾羽将手中的酒坛丢给夙桐,笑道:“况且我们有银子,你若不放心,我们赌银子就是。” “那好罢……”夙桐到底是少年心性,何况他自己也对倾羽口中那个‘山下的世界’充满好奇,在播月山修炼了这么多年,想來他也不曾下山走动……于是冲动作祟,夙桐终于决定陪着倾羽下山荒唐一回。 …… 夙桐化了人的模样,果不其然被倾羽口中人类‘不一样的生活方式’给迷了个神魂出窍,他从來沒有看过这样的盛景,人们熙熙攘攘地凑在一起,大肆吆喝的小贩,街边的占卜术士,结伴放河灯的少女……街边的小摊上,商贾们摆着各色各样的货品,绫罗绸缎,折伞泥人,还有许多他见所未见的东西,千奇百怪,道不出个名字。 “小羽,为何那些姑娘要放河灯?”夙桐被各式各样的灯火迷了眼,一路东张西望着,好奇地问道。 “那是奠基故人的一种方式。”倾羽拉着夙桐穿过河灯漂流的廊桥,讲释道:“人类相信,只要把想说的话写在那些河灯上顺水漂去,流水就能够将他们的话传达给死去的亲人。” “那天上的那些呢?”夙桐指了指天空中的孔明灯和河边放灯的男女:“他们也是在寄托对死者的思念吗?” “不是,那些是孔明灯。人类用这个來祈愿,他们相信这东西能将他们的愿望捎去天神那里。”倾羽微笑地说着,伸手一指河边那对男女刚刚放飞还在缓缓升起的孔明灯道:“夙桐你看,,” 夙桐顺着他的手势望去,这正是一对祈求能相偎到老的恋人,他们一起放灯,眉目间全是浓浓的眷恋。果不其然,那对男女放的孔明灯上用簪花楷提着一行娟秀的小字:去也无从去,住也如何住,若得江上泛扁舟,妾愿随君往。 “愿望……真的能传达到天神那里么?”夙桐很认真地在想些什么,他抬头看了看漫天飘荡的光点,眼里映出的全是一颗颗明亮的愿望。 倾羽耸耸肩:“我不知道,不过他们都是这么说的。” 夙桐忽然有些兴奋地拉着倾羽道:“小羽,我们也去放一盏吧!” “依你。”倾羽见夙桐那么有兴致,心中自然欢喜,二人去街边挑担的老汉那儿买來一盏素灯和一支短烛,夙桐又跟老汉讨了笔墨,这才寻了个静处提笔写了起來: “一愿师父身体安康,神功盖世平安渡劫;” “二愿师弟课业进步,教中上下永无烦恼;” “三愿……” 夙桐写了一半,居然发现倾羽很认真地在看他写,他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下笔,有些别扭道:“小羽,你且背过身去。” “为什么?”倾羽有些无奈地嘟了嘴:“我也想看。” “不行。”夙桐很执着地拍着倾羽的肩膀,硬将他扳成了后背对着自己:“因为这个愿望跟你有关,看了就不灵验了。小羽乖,听话。” “什么和我有关,神神秘秘的……”倾羽不情愿地嘟囔道,百无聊赖地对着漫天的孔明灯仰起了脑袋:“夙桐你该不会是在祈求上天给我來段好姻缘吧?” “瞎说,我明明是祈求师父早日将你这大师兄逐出师门,我好坐你的小祖宗之位。”夙桐知他在开玩笑,亦轻开着玩笑回道。他戒备地看了几次,见倾羽当真沒有转头偷看,夙桐这才继续抬笔,在灯上缓缓写道: “三愿小羽一世无忧,事事皆能如愿以偿。” 夙桐写好后将短烛放进灯里点燃,夜间无风,那孔明灯很快便摇摇摆摆地升了起來,飞上天去。 “小羽,好了。”夙桐做好这一切,拍了拍倾羽的肩膀,总算同意他转过身來:“不是说要带我去赌坊开开眼界么?我们走吧。” 既然夙桐要求,倾羽自然却之不恭,沒一会儿,二人便大摇大摆地逛进了西市的赌场里。 那赌坊名曰‘章社’,与九龙巷黑市里的青蛇赌坊一东一西,并称播月成的两片牙关。赌坊主人的名字世人至今无从可知,只都敬称他一声‘章爷’。这章爷是青蛇赌坊的第三任老板,传说前两任分别是他的父亲和祖父,三代下來,黑道白道上的人和这家子似乎都有点交情。 --------------------------------------------节操分割线------------------------------------------- 作者这两天加班,感冒病的重,错别字多担待啊……我可能脑子有点迷糊。继续一下昨天的话題,如果文要改名,大家觉得叫什么好?书评直接回复我哟,被编辑录用的话某蚕将送出福建土特产一份,我包邮 【断章 ?凤鸣】(十一) 那赌坊名曰‘章社’,与九龙巷黑市里的青蛇赌坊一东一西,并称播月成的两片牙关。赌坊主人的名字世人至今无从可知,只都敬称他一声‘章爷’。这章爷是青蛇赌坊的第三任老板,传说前两任分别是他的父亲和祖父,三代下來,黑道白道上的人和这家子似乎都有点交情。在播月城中,下至杀手黑风堂上至安川朝廷,似乎所有人都拿了老板一家子好处似的,尽管他章社赌坊明着肆意敛财,暗地里做些贩卖人口的勾当,许多年來朝廷也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始终沒人敢说些什么。 夙桐从街市走进赌坊的那瞬间,就像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入目的,是名贵的青金石茶盏,流离灯笼粘满了金色的蝴蝶;鼻息间,满室的烧刀子酒香中混合着西域极品胭脂的香气,仿佛刚刚染指过某位绝色的美人。操盘的胖荷官手抬轂落,但听清脆的瓷盘里发出一串叮叮叮的清脆响声,银钱敲击,但听四周一众人前仆后继地将注码压到桌上写着‘大’和‘小’字那两侧。 “爷买大!” “我押小!” “大……大……大!” “小,必须是小!” 胖荷官看着吆喝的人们,微微一笑,揭开骷盅:“一三五,九点,小!!!” 左边的人群里传來败兴的叹息,胖荷官笑着用竹尺清了清桌上的银钱,瓷盘里叮叮叮的声音又跟着响了起來:“來來來,下注喽!!!” “小!” “还是大!” “我买小!” “大大大……” “财神桌上走,买定就离手!!”胖荷官提醒了一句,顺势掀开骷盅,满是油光的脸笑得更加灿烂:“二二四,八点,小!!!” ‘哗哗哗’地,竹尺在胖荷官手里顺溜地将一小堆碎银子拨到了赌桌的右边。(.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下注了啊下注了啊!搬砖一月五斗米,乾坤一掷万两金!要想发财的姥爷公子,下注了啊!……” 伴着胖荷官的叫嚷,夙桐再度听到了叮叮叮的骰子声。 “小羽,那是什么?”夙桐一脸好奇地问道。 “那叫骰子戏,是这里最简单的一种玩法。”倾羽好脾气地解释道:“就是猜骷盅里三枚色子的点数,以九、十为界,以上为大,以下为小。” “原來是这样。”夙桐还在在人堆后踮着脚往里眺看,经倾羽这么一说豁然开明:“这么说來,其实不用管骷盅里的色子是大是小,只要把银子往人少的那半张桌上押就对了,是吧?” 倾羽噗嗤一笑:“你倒是明白得很。” “真沒劲。”夙桐耸耸肩,原來倾羽口中说得神乎其神的赌坊也不过如此。 “不,好玩的都在楼上。”倾羽用手指了指头顶,看左右沒人,对夙桐轻道:“这座章社赌坊共有三层,一楼招待的是播月百姓,骰子该空心的空心、该暗桩的暗桩,和一般赌坊沒有太大区别;二楼招待的是名门望族和江湖侠士,赌法也比这一层新奇许多,上到二楼的赌客多数都是老手,庄家自然自然弄虚不得;而这第三层,上去的都是一些王公权贵和顶尖好手,赌的东西也就更为高深,相传那些公子哥只见最时兴的两种赌法,一为‘赌人,二为……‘赌命’。” 此时但听‘啪啪啪’地几声,原是一旁有人连连鼓掌,朗声赞道:“这位小友好见识。” 夙桐回过神來,想想才反应出是倾羽和自己说的话被人听去,转身看到那鼓掌的灰袍男子摇着一把纸扇信步走了过來,他犹恐自己和倾羽的身份被人识破,略带防备地皱眉道:“你是何人?” 灰袍男人合起手中的纸扇做了一揖道:“在下江尤。” 江尤?……酱油?夙桐和倾羽交换了一个眼神,这自然是个假名,二人心照不宣地想。 “江公子幸会。”倾羽回揖拜会道:“小生秦(倾)三。” 夙桐很默契地附和道:“小生苏(夙)四。” 那叫江尤的灰袍男子是个聪明人,一听这秦三苏四的,就会议对方和自己一样,不愿将真名透露出來。于是附言笑道:“幸会幸会。不知二位小兄弟可是上楼一赌?” “是当如何?不是如何?”夙桐为人一向警觉,他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挨在倾羽耳边小声道:“小羽,这人奇怪。” “呵呵,这位小友一定是误会在下的意思了。在下只是觉得,既然來了这里,能去楼上一搏的,想必都是英雄豪杰,正巧在下也准备上楼开开眼界,不如我们一道?”江尤眼睛在二人身上转了转,满脸笑意地说道。 “小羽。”夙桐警觉地看了倾羽一眼,要不要相信这个人? “沒事,來都來了,上去玩玩便是。就算他想玩什么花样,你我也都是会法术之人。”倾羽轻拍了拍夙桐搭在自己肩头的手,谦谦有礼地将掌往身侧的楼梯一指,道:“江公子,楼上请。” 相比一楼的鱼龙混杂,赌坊的二楼实在是雅致了不少,这里各各样千奇百怪的百怪的赌法看得夙桐是轻叹不已。比如说,上楼右手边的桌子一头摆了四个纯金打造的锦盒,每个锦盒里放着一只乌龟,龟背用红黄绿紫漆着四中不同的颜色,而桌子另一头平放着一根大红的彩线。种子赌局开始,荷官游说周围的赌客下注,买定离手后,荷官便将那群乌龟放出來,让它们爬往赌桌的另一端,以最先压着红线的乌龟获胜。这一桌的赌法,称为“赌龟”。 --------------------------------------------节操分割线------------------------------------------- 作者这两天加班,感冒病的重,错别字多担待啊……我可能脑子有点迷糊。继续一下昨天的话題,如果文要改名,大家觉得叫什么好?书评直接回复我哟,被编辑录用的话某蚕将送出福建土特产一份,我包邮 【断章 ?凤鸣】(十二) 相比一楼的鱼龙混杂,赌坊的二楼实在是雅致了不少,这里各各样千奇百怪的百怪的赌法看得夙桐是轻叹不已。比如说,上楼右手边的桌子一头摆了四个纯金打造的锦盒,每个锦盒里放着一只乌龟,龟背用红黄绿紫漆着四中不同的颜色,而桌子另一头平放着一根大红的彩线。种子赌局开始,荷官游说周围的赌客下注,买定离手后,荷官便将那群乌龟放出來,让它们爬往赌桌的另一端,以最先压着红线的乌龟获胜。这一桌的赌法,称为“赌龟”。 再比如说,一张赌桌上跪坐着个裸着大腿的美人,美人腿上放着一条大鱼,身下是块转盘,荷官一声令下,随从便推着转盘转起來。桌边站了个蒙着眼的刀夫,手持三尺大刀,在转盘转动后便朝着美人的大腿砍去。。说也奇怪,刀夫明明蒙着眼,但是那刀子每次却都能不偏不倚地砍在美人腿上放着的那条鱼身上,其力度更是把握得当,刚好将鱼剁成两段,却不伤座上美人半分。落刀时,众人纷纷下注是鱼头长一些还是鱼尾长一些,刀夫手起刀落,候在一旁的随从便立马呈上竹尺,然后大声喊出鱼头鱼尾的长度,由当场的荷官拨银。 这一桌的赌法,称为“赌鱼”。 “小羽,那姑娘会不会有危险?”刀夫的刀子每一次举起落下,夙桐都看得心惊胆战,终于,他忍不住问道:“万一那刀夫不小心砍伤了她怎么办?” “小友的担心未免多虑了。”那江尤笑道:“章舍赌坊是什么地方?这可是播月城最大的赌场!这些赌鱼的刀夫,一个个最开始都是拿自己的妻子儿女练刀练出來的,自然会十分小心……如果真如小友所说有个什么万一,丢了老板章爷的颜面,那可就不是偿命这么简单了。” 也不知为什么,听江尤说完,夙桐莫名打了一个寒颤,果真赌徒都是玩命的。 三人继续向里走,那江尤似乎是这里的常客,每隔几步便会有人热情地和他打招呼,道声“江公子好”。这里几乎每张赌桌的赌法都不同,而且所有人都在赌,可当他们三人走近的时候,大家还是会停下手里的活抬头和江尤点个头问声好,然后继续埋头继续赌。 他们一路走走看看,最后在一张不大的桌边停了下來。这张桌上的玩法为。。“赌酒”,这赌酒的玩法说來也着实简单,就是那么几个人齐齐坐下,荷官调好几杯相同的酒后呈上给这座中之人品鉴,几分要分别在面前荷官备好的书筏上写出酒的成分,然后压上赌银,最后由荷官统一宣布答案判定输赢。 其实他们停下的理由也十分简单,倾羽喜欢喝酒,刚好江尤也喜欢。于是他们在这张赌桌旁坐了下來,夙桐酒量平平,就兀自退到倾羽身后去了。 第一把开始,那张赌桌前围了六个人,掌桌的荷官是个笑眯眯的女人,人称柔娘,她轻摇着一柄黑丝团扇,仿佛很怕热一般,不停滴扇着自己的美颈之下,那藏不住的火辣曲线。从领口看,她穿的衣服虽然有三层,但每一层都十分柔软,紧贴着着她细致光滑的皮肤,竟完全感觉不到衣服的厚度,完美地展示着她的胴体,似沒穿一般。 一声鼓响,柔娘给座中六位赌客呈上美酒和纸笔,笑语嫣然道:“这首杯就当给大家簌簌口,杯中只有两种酒,各位请。” 六个人都只小抿了一口,就纷纷开始提笔,不过内容却都写得十分相似:“嘉陵女儿红,浚阳老花雕。” “诸位都是品酒行家,小女子不才,方才沒能难住各位,只好再请诸位试试这杯了。”柔娘笑着看了众人的字条,微微击掌,随从便上來将几人面前的空杯收走,端上了新酒。“这杯子里调有三种酒,还请诸位品尝后写下答案。” 须臾之后但听又是一声鼓响,六人端起杯子小品一口,白纸上便听得笔尖划过纸箔的声音,柔娘言笑宴宴地从几人面前走过看着他们纸上所写,最后倾羽旁边的在一个中年人面前停了下來。 “这位爷,实在抱歉的很,您这三种酒只写对了一个。”柔娘无奈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您被淘汰了。” 那人啐了一口痰,拿起桌上的钱就要走,却听柔娘一声“且慢。。”跟着几个赌场护卫眼明手快地将他拦了下來。 “我说这位爷,这压到赌桌上的钱便是您下的注,您这酒赌输了,银子可是不能带走的。”柔娘还是衣服好脾气地模样,十分客气地说道。 那人心中不服,又许是觉得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揪着丢了面子,破口便骂道:“臭**,爷爷我才喝了两杯酒你也好意思要爷爷一锭银子?爷爷就是不想给了,怎地?” 这给他一嚷嚷周围的赌客都看了过來,倾羽淡淡地摇了摇头,低声对身旁那人道:“放下银子走吧。” 那人看了倾羽一眼,见他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年纪轻轻就敢教训自己,心中更是不快,不由怒从心起,张口大骂道:“你小子是什么东西?这**是你姘头不成要你帮她说话?爷爷我就是不想给银子,你能奈我何?想你爷爷我可是……” 那人话沒说完便忽然哽住,只见他捂着自己的脖子,惊恐地看着倾羽。旁人根本沒明白过來是怎么回事,就见倾羽伸出掌心往他面前一摊:“拿來。” 那人赶紧乖乖把赌银放到他手里。 倾羽把银子往柔娘面前的赌桌上一丢,淡声道:“我们继续。” 那男人吓得惊慌失色,张巴着嘴不停指着自己。 “还不赶紧去找大夫?”站在倾羽身后的夙桐实在被他烦得看不过去,忍不住提醒道。 --------------------------------------------节操分割线------------------------------------------- 继续一下那个话題,如果文要改名,大家觉得叫什么好?书评直接回复,被编辑录用的话某蚕将送出福建土特产一份,我包邮 【断章 ?凤鸣】(十三) 倾羽把银子往柔娘面前的赌桌上一丢,淡声道:“我们继续。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那男人吓得惊慌失色,张巴着嘴不停指着自己。 “还不赶紧去找大夫?”站在倾羽身后的夙桐实在被他烦得看不过去,忍不住提醒道。那人想想觉得有理,听了夙桐的话屁滚尿流地就跑了,柔娘接了银子,有些赞赏地看了倾羽一眼,方才她忙于开桩沒有细瞧,这么认真一看方才后觉眼前的少年却是气宇挺拔,十分俊魅。 “小女子谢过这位小兄弟出手相帮。”介于方才的事,柔娘对这个眉眼细长的少年充满了好感。她娇声道谢,然后直起身子对座中其余五名赌客道:“诸位豪杰且休息片刻,待柔娘为诸位调试新酒。” “秦兄弟,有件事在下着实好奇。”趁着端酒的空档,江尤偷偷靠近倾羽问说:“你方才对那人做了什么?为何他似乎很惧怕你的样子?” “不知道,我什么也沒做。”倾羽淡声淡气地说道,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夙桐看得明白,那人出尔反尔言辞狂妄,倾羽若沒有略施法术对他稍加训诫,逼他将自己的赌银交出來,只怕落到赌坊守卫那里,暴打一顿都算便宜他的了。 只是在山下用法术,若叫人认出來,恐怕又免不了是个麻烦。 “叫各位久等了。”柔娘施施然从赌桌后的里间走了出來,赌客们又再度听到鼓响,一干随从鱼贯而出,第三次送上调好的美酒。“现在大家面前的这个杯里共放了四种酒,还是老规矩,诸位,请!” 端起杯子放在面前一嗅,那酒香确实比先前的两杯浓烈不少,平凡中还混杂着许多特别的东西,有陈年烈味也有淡淡果香。“好酒啊……”喝过之后,有人不禁发出这样的感慨,随即几人也是连连点头,大家提笔写好答案,柔娘便娇俏地看着他们纸上所写,然后在一个刀客面前驻足下來。 “这位大侠,您的其他四味酒写得都对,只是小女子这三味酒中并沒有烧春这一项,实在报歉得很,大侠您猜错了。” 那刀客倒也好爽,哈哈一笑摸着胡子道:“在下是个粗人,有幸喝上小娘子调的好酒,输了也无话可说。不过在下心中好奇,输也想输的明白一些,敢问姑娘,这最后一味酒的酒性颇烈,不是烧春又是何酒呢?” 柔娘轻摇团扇笑道:“烧春酒是是黄酒过滤后的酒糟经再次发酵酿成,而小女子这一味酒乃是五谷蒸馏,所用的混合原料中有高粱,大米,糯米,荞麦,玉米这五谷。其酿法用用浓酒和糟,蒸令汽上,用器承取滴露,凡酸坏之酒,皆可蒸烧。” “原來如此,在下拜服!”说罢,那刀客大笑着起身离座。 就这样,又经过了几番赌酒,那张赌桌上的客人越來越少,但那些失败了的赌客留下的赌银却叠成了一座小土丘;最后连江尤也败下阵來,赌桌上仅剩下倾羽和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男人而已,,而柔娘的酒,已增加到一杯十余种之多! 由于这一轮赌了太久,许多先前在一旁赌龟赌鱼的赌客也纷纷围观过來,好奇看看谁是最后的赢家。但见那酒桌上一头坐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懒懒地用手支着脑袋,神色从容自若;另一头的男人三十上下,身着华贵的锦衣,留着修建得十分精致的小胡子,一看便知身份尊贵,小胡子男人唇边时不时闪过一味坏笑,十足稳操胜券的模样。 “章爷,那个少年是谁?面生的很呐。”透过中间的天井,章社赌坊第三层的帷幕后,一个蓝衣青年望着楼下问道。他沒有见过倾羽,不过倾羽对面的小胡子男人他倒是见过几次,那人每次來这里都是跟人赌酒,那男人酒量和见识都极好,因为赌酒从未输过,这里的人都管他叫‘酒圣’。不过据自己的情报所知,这酒圣之前跟人赌酒,战胜对方最多也就喝了八局,这么多局还分不出高下的倒是第一次听说。 名为章爷的赌坊主人也注意到了这张赌桌的异样,挑开帘子往下看了眼,却微微皱眉道:“面生么?可我怎么觉得这个人有点面熟?” 章爷很仔细地看着楼下赌桌前的倾羽,这少年长着一双细长妖魅的狐眼,一身青衣,气质清拔卓然,可谓让人过目不忘。他一定在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少年,故而脑中留有印象,只是一时又想不起具体是哪里。 “其实不管他是谁,这最后一把他都赢不了。”章爷放下帘子,惋惜地说道:“因为坐在他对面的那位,正是我安川国内藏酒最多,也最有权有势的男人。” 蓝衣青年不敢置信地坐直了身子:“章爷你的意思是,那个人……是沙王陛下?” 章爷点了点头,“若是一般人,章某又岂会让他在我的赌坊里赢那么多把?正因为他是微服的陛下,章某才一直不闻不动,为的就是给陛下送一份人情。” 蓝衣青年忽然紧张地往倾羽那边看了一眼:“那这个少年如果赢了,便是大逆不道,陛下岂非要迁怒于他?” “确有这可能,但章某不觉得他能赢过沙王。”章爷端起手边的茶盏捋了捋杯盖:“怀素,稍安勿躁,我们就看戏吧。” 鼓声又响,柔娘亲自端了两杯酒摆在二人面前,笑道:“二位都是酒中豪杰,一直这样分不出胜负倒叫小女子好生难做,这杯酒小女子精心调制了十六种酒味混淆其中,其中不乏味性相似者,极难分辨……二位不如就借此一杯定输赢吧。” --------------------------------------------节操分割线------------------------------------------- 继续一下那个话題,如果文要改名,大家觉得叫什么好?书评直接回复,被编辑录用的话某蚕将送出福建土特产一份,我包邮 【断章 ?凤鸣】(十四) 鼓声又响,柔娘亲自端了两杯酒摆在二人面前,笑道:“二位都是酒中豪杰,一直这样分不出胜负倒叫小女子好生难做,这杯酒小女子精心调制了十六种酒味混淆其中,其中不乏味性相似者,极难分辨……二位不如就借此一杯定输赢吧。” 柔娘说着,步态施然地走到倾羽身边,似有好感地看了他一眼,又道:“人心千面,酒相亦百态也,还望二位莫叫此酒的外相所蒙蔽,细品其中滋味。” 语罢,柔娘轻轻走开,剩下倾羽和微服的沙王捧着酒樽暗自考量。那杯酒酒色中红,香气渗人,泯入口中,前味清栗,中味芳醴,后味浊酪,一时百味汹涌,难辨其中。二人皆是端着酒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周围的人开始纷纷议论起來,到底这两个人能不能喝出其中的十六种酒味,连一旁的围观者也跟着着急了起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见着赌桌正中用以计时的短香就要烧完,倾羽和沙王这才提笔,匆匆在纸上写下答案。 鼓响,落笔。 柔娘走到沙王面前,只见他笔锋霸道有劲,挥毫间尽是王者之势,那纸上写的是:西市腔、诃梨勒、毗梨勒、郎官清、桑落酒、清白堂、紫金泉、白云楼、十八仙、龙漳清、严树酒、汉武兰生酒、汀州谢家红、梁州诸蔗酒、兰溪河清酒。 她微微一笑,又走到倾羽边上,但见那纸上写的是:桑落酒、白云楼、十八仙、龙漳清、西市腔、清白堂、紫金泉、诃梨勒、毗梨勒、郎官清、严树酒、汉武兰生酒、汀州谢家红、梁州诸蔗酒、兰溪河清酒。 末了还要另起一列,突兀地在纸张空白处提着四个小字,,无味水酒。 柔然嫣然一笑,对二人道:“在小女子公布胜负之前,二位还有什么话要补充的么?” 沙王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很有礼貌地开口道:“柔姑娘说刚才那杯子里有十六味调酒,但在下仔细品过,却只有十五味酒色而已。不知这位小兄弟以为如何?” “有味之酒十五……”倾羽闭上眼又嗅了嗅那已空的酒杯,轻声说:“无味之酒,一滴。” 这话说出,四下里围观的人开始哗然,有人小声地在问无味之酒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连沙王也是将信将疑地把目光看向柔娘。 “这位小兄弟说的沒错,这杯中确有一滴无味之酒。”柔娘深深看了倾羽一眼,赞许地笑道。 她打了个响指,立马有随从端着十來个瓶瓶罐罐从赌桌后的隔间里走了出來,那些酒壶或方或圆,瓶身上用红纸贴着酒的名字,在桌上一字排开。柔娘取來一盆空碗,便当着众人的面开始调酒,清白堂半两,紫金泉一钱……柔荑玉手灵巧而娴熟地将那些酒瓶子拿起又放下,沒一会儿,那个空碗中便呈现出了与方才色泽、香味完全一样的调酒。 柔娘小心滴将碗中的酒倒入倾羽和沙王面前的小酒杯里,笑道:“二位且再看看这酒与方才有何不同?” 沙王端起杯子小泯一口,剑眉微微地皱了起來。的确,这酒正是按他写的那张十五种配方所调,虽然和刚才的色泽香味完全相同,但是酒入口中,却比刚才有着极细微的不同,尽管不易察觉,但那味道在舌尖上,着实更浓郁了一点。 “官人是不是觉得有一点点不一样?”柔娘取來一根竹签,沾了清水往那杯中轻轻一点:“其实方才小女子在酒中加了一滴清水……就像现在这样。” 沙王注视着她,缓缓将那杯子送到嘴边。果真,酒入唇舌,他挑剔的味觉告诉他,这个味道终于和方才的重合在了一个轨迹上! “原來这就是‘无味之酒’。”沙王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对倾羽作揖道:“是我输了,阁下高才在下心服口服,这些银子都是阁下的了。” 柔娘很配合地用竹尺将赌桌上哪六人累加起來的小银丘拨到了倾羽面前。 江尤带了个头,人群里有人噼里啪啦地鼓掌和喝彩起來。 三楼的小窗边,章爷一拍脑门,顿时大悟道:“原來是他!” “什么?”名为怀素的蓝衣人好奇地问道。 “狗日的,刚才怎么就沒想到。”章爷忽然言辞激动地拉着蓝衣人道:“怀素,你还记不记得几年前那个差点把我们赌坊赌空的奇怪小鬼?” “你说的是‘他’?”经这一说怀素当然有印象,几年前,播月城里有个特别噬赌的小鬼,经查是从山上的天音教下來的,运气极好,几乎逢赌必赢。当时播月城里大小赌坊都那小孩被玩了个遍,各大赌坊暗桩什么的都用遍了也沒能赢过他,几个赌坊的主人被弄得沒有办法,只能联名起來悄悄开了一个夜会相讨对策。他们联合出资疏通了当时的知州大人,沒多久,新的公示贴上城门,播月城所有的赌坊大门前都挂上了“未及束发之年禁止入内”的牌子,这才打发了那个奇怪的小孩。 怀素趴在窗边定睛一看,虽然几年不见,但二楼那少年眉宇间流露出來的风华和气质,真是像极了当年那个小孩。 “不好,真是他。”怀素惊道:“这样让他赌下去还得了?天音教门徒一向戒律严明,想來凤宗主定还不知道此事……章爷,咱们得赶紧差人给播月山给凤宗主送信!” “老徐!”章爷朝门外喊了一声,待一个模样很精干的中年人应声音进了屋,他急急吩咐道:“你马上上播月山一趟,捎口信给凤宗主,就说他的门徒下來闹事了。快去!”说着往那人手里放了一个银锭。 --------------------------------------------节操分割线------------------------------------------- 继续一下那个话題,如果文要改名,大家觉得叫什么好?书评直接回复,被编辑录用的话某蚕将送出福建土特产一份,我包邮 【断章 ?凤鸣】(十五) 怀素趴在窗边定睛一看,虽然几年不见,但二楼那少年眉宇间流露出來的风华和气质,真是像极了当年那个小孩。[.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不好,真是他。”怀素惊道:“这样让他赌下去还得了?天音教门徒一向戒律严明,想來凤宗主定还不知道此事……章爷,咱们得赶紧差人给播月山给凤宗主送信!” “老徐!”章爷朝门外喊了一声,待一个模样很精干的中年人应声音进了屋,他急急吩咐道:“你马上上播月山一趟,捎口信给凤宗主,就说他的门徒下來闹事了。快去!”说着往那人手里放了一个银锭。 那人应了令便匆匆离去,章爷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方才转身对窗边一身蓝衣的怀素道:“怀素,还请你务必帮章某拖延拖延时间。” 怀素从窗边的长椅上站了起來,弹了弹微褶的衣袖道:“章爷放心,怀素当年不曾领教过这少年的好运,心中一直有憾,今日能有机会见识到,自当全力一搏。” 章爷拍了拍走到自己身侧的素怀的肩膀:“那就拜托你了。” …… 章社赌坊二楼,在那一轮极精彩的赌酒结束后,赌客们见沒了看头,又各回各桌押各自的注,四处再度响起熙熙攘攘的喧嚣声。(.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倾羽拉着夙桐正准备随江尤去看看别桌的玩法,忽听身后有人喊了一句:“且慢。”三人停下來,只见方才与倾羽赌酒的小胡子男人一脸笑意地跟上來道:“小兄弟博酒百家,着实令在下佩服,今日能在此一聚也是有缘,不如赏脸做个朋友?” 夙桐略一打量这个小胡子男人,但见他锦衣玉带,印堂饱满,丝毫沒有因为刚才输了银子而丧气,反而眉宇间尽是风发满志的霸气,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富态更是难以遮掩。一副标准的土豪模样。 “在下不过运气好罢了,仁兄才当真是酒中行家。”倾羽谦让地行了揖礼道:“承蒙阁下不嫌弃,小生秦三。” 小胡子回他一礼:“在下沙耶曼布,年龄稍长于几位,几位如果嫌麻烦大可叫我沙兄便可。” “兄台这名字……?”不等倾羽开口,江尤便疑惑地上前一步问道。 “哈哈哈哈,这位兄弟可是觉得在下的名字很像国主沙王陛下?”岂料小胡子男人非但沒谢,听了他的问題反倒豪气地哈哈大笑起來:“谐音而已,沒想到倒是叫在下沾了陛下的光。” 见小胡子为人豪爽,一时间三人倒也自在了许多,相谈十分融洽。 “不瞒诸位,在下家中还有不少藏酒,比如陈坛五十年的通州枣儿红,用三月残雪烧出來的梨花女贞。”小胡子男人兴致勃勃道:“诸位若看得起,随时欢迎移驾一品。” 虽然倾羽沒有应话,不过夙桐一看便知道他的心正在发痒。江尤一听这话更是整个眼眸都亮了:“这几种酒的可都是有钱也未必买得到的极品佳酿啊,沙兄当真舍得拿出來与我等共饮?” “那是自然……”小胡子男人很豪迈地答应道。就在此时,男人的一个随从似乎很紧张地走到了男人身边,用只有自己和小胡子听得到的声音附在他耳边小声道:“陛下,月华大妃到此处寻您來了。” 但见小胡子男人面露绯色,又惊又喜道:“她怎么來了?” “妾身思念夫君,于是便來了。”众人应声望去,不远处有三两个随从簇拥着一个美貌的妇人向这边走了过來。女子身着粉色锦袍,腰身纤细,发挽牡丹髻;虽看上去有三十上下并不年轻,但恬静的笑容衬着她温婉的气质分外可人,走近一看更是叫人惊艳她的面容姣美,绝世无双。 众人只叹这美妇倾城之貌,却不知她便是传说中沙王最宠爱的大妃月华姬,而方才那个豪气干云与人赌酒的小胡子男人,正是当今安川国主沙王陛下。 “月华。”沙王满腔笑意地迎上去,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在旁人眼中,这一对璧人双手相握、眉目传情,男的霸气浩然,女子温柔娴雅,在嘈杂的赌坊里显得十分惹眼。二人亲热够了,微服打扮的沙王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介绍道:“各位小友莫要见笑,这是舍内月华。” 月华姬优雅地挥着手绢对几人行了个安,一副温良贤惠的模样,举手投足都得体地叫人无话可说。 “月华,这是秦三秦兄弟、苏四苏兄弟,还有江尤江公子。”沙王像个男人男人那样,拉着爱妻依次介绍道。 “妾身这厢有礼了。”月华姬亦是微微颔首作礼,不过抬眼时不经意地在倾羽和夙桐身上扫了一扫。“两位小兄弟喜欢弹琴么?”注意到倾羽和夙桐的手指,她淡淡地问道。 “学过一些。”夙桐点点头,微有迟疑:“夫人如何得知?” “是你们的指甲。”月华姬轻笑,以她的观察,若不是女子,一般会留这种长指甲的不是小倌就是擅琴之人;只是这夜色正浓,小倌定还沉醉在温柔乡,且这两个少年相貌虽好,却完全沒有小倌那种扭捏作态和阴柔之气,故而她猜这两人一定擅琴艺。 夙桐伸手看了看自己的指甲,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长。 “那么敢问二位师出何处呢?”月华姬继而问道。宫中常有乐宴,因此城中但凡比较有名的乐师她都认识,一有新曲她更是时常去那几位知名琴师府上拜访,怎么从不曾听闻谁家有如此俊俏的门生? “这……”夙桐正想着要怎样回答,却听倾羽轻描淡写:“家师一介山野中人,不足挂齿。” 想她月华姬是何等聪明的人?倾羽这一说立马便反应过來,整个播月城就只有一座山,名为播月山,山上有个天音教,传说是北方魔宗三十六大教之首。 --------------------------------------------节操分割线------------------------------------------- 作者最近生病,年底公司事多,可能十二月又要先断更一下了。大家可以加群到时候催我回來,继续一下那个话題,如果文要改名,大家觉得叫什么好?书评直接回复,被编辑录用的话某蚕将送出福建土特产一份,我包邮 【断章 ?凤鸣】(十六) 想她月华姬是何等聪明的人,倾羽这一说立马便反应过來。整个播月城就只有一座山,名为播月山;山上有个天音教,传说是北方魔宗三十六大教之首。相传教中门徒个个精通音律,因为掌门凤宗主认为人族的寿命太短,未免有朝一日分离伤心,只收妖族徒弟,因此附近的居民惧怕教中妖族不敢招惹,平日更是鲜少有人靠近。 沒有人知道天音教在播月山上落户了多久,但是教中弟子行事一向神秘,能在山下遇到却也实属罕见。这一來二去的,倒是叫月华姬更想见识一下两人的本事。 “不瞒诸位,方才妾身看这位江公子和秦兄弟与我家夫君赌,那场面酒着实精彩,妾身平日极少出门,这一看却是心中痒痒,也想比划比划试试身手。”月华说着含情脉脉地看了小胡子一眼,征求道:“夫君以为如何?” “好好好……”小胡子整个人在她面前都被驯得服服帖帖的:“夫人喜欢就好,來人,拿银子來!夫人想赌什么?” 小胡子的两个随从手脚利索地抬上來个大箱子,盖子往那儿一撩,一箱子金光闪闪的元宝映射着满室生辉。江尤挑了挑眉毛,凑在倾羽耳边小声道:“这沙兄这是个土财主,他夫人好像也沒有很厉害,秦兄弟可得好好把握机会才是。” 说完,江尤又是一脸笑容地站好,跟个沒事人似的。 月华美目往夙桐倾羽身上一转:“妾身想与这两位小兄弟赌琴。” 夙桐稍怔了一下,随即淡淡说道:“抱歉得很,晚辈从不沾赌,今日不过随师兄前來,可能要扫月华夫人的雅兴了。夫人不如问一下我家师兄是否有兴致陪夫人玩上两把?” 月华听出他话中的意思,暗赞夙桐年纪轻轻竟能如此明理机智,他这是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赌约推到了倾羽身上。她灵机一动,笑道:“苏兄弟是误会妾身的意思了,妾身也是爱琴之人,今日不想与二位赌银子,大家不过以琴交流,赌一赌彼此的真心,若侥幸便赢得个朋友。”说着,月华对身边的随从挥了挥手:“我说你们几个,赶紧把银子撤走,莫要让铜臭俗了几位朋友的清净。” 几个随从被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既然是大妃的意思他们自是不敢反抗,只能讪讪地将装着银元的箱子搬走。江尤心中惋惜,不免连连摇头;倒是月华姬这一番话却叫倾羽和夙桐对她生出不少好感,二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彼此很默契地心中都有了主意,于是夙桐开口问道:“夫人想怎么个赌法?” “既是朋友,那这么夫人夫人地叫未免也太见外了,我长你们一些,不介意的话二位可以叫我姐姐。(.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至于这赌法……”月华姬迟疑地用二指的指关节微微托着下巴沉思起來,其实她也沒有想好什么样的赌法比较适合这样的场合。 “几位可是要赌琴?”月华姬正想着,一个清朗的男青年音自身后传來,几人回眼看去,只见一个蓝衣的年轻人持着折扇负手立在月华姬和沙王身后,眼含笑意道:“既然夫人沒有想好赌法,不如由在下说个赌法,诸位看看可有兴趣?若是都觉得可行的话,在下愿为几位开桌设局。”那人一脸自信地举起折扇放在齐肩的位子微微一鞠,嘴角上扬道:“在下乃章社赌坊的荷官,敝姓叶,小字怀素。” “叶怀素?”旁人或许不知,但常年混迹于赌坊夜场的江尤绝对不会陌生这个名字,他一脸惊讶地张着嘴望着蓝衣青年道:“你就是章爷的第一荷官叶怀素?” 怀素连忙躬身道:“不敢当。” “原來是赌坛大家。”月华姬颇有兴趣道:“那不知公子有何见解?” 怀素点头笑答:“在下手里有三张信筏,每张上都写着一首词作,三位不如抓阄,抓到后不用告知旁人抽到的是什么,然后自编一曲意境相符者,将所抽词弹奏出來,再由在场众人來猜其筏上所写,诸位以为如何呢?” “一考诗才,二考琴艺,妙啊!”沙王听后捏着胡子略一思考,当即灵光顿开,勾指赞道:“夫人,为夫觉得叶先生此议可行。” 月华姬嫣然莞尔:“全听夫君的就是了。” “夙桐你的意思呢?”倾羽心中附议,面色仍不动声色地小声对夙桐问道。 “听起來还算公正,试试倒也无妨。”夙桐心中亦觉得怀素之言有理,对倾羽玩笑道:“只是小羽你成日贪玩偷闲,莫要丢了我们天音教的颜面。” 怀素踌躇满志地勾起了嘴角,这些人的反应全在他的意料当中,那么接下來,他只要按照计划,尽可能去拖延倾羽的时间。不管月华姬到底能不能在琴艺上略胜一筹,只要自己能争取时间让报信的老徐请到凤鸣,那么他们章社赌坊,就是这场赌局的赢家! 怀素转头对柔娘使了个眼神,柔娘立马会意,很利索地令人将方才赌酒的那张大桌收拾好,,撤换下酒器果盘,摆上丝竹墨宝。一干随从手脚麻利地在原先的座椅上铺好上等的毛皮,为了照顾常居深宫的月华姬,她面前的那张座椅上还添置了熏香和垫脚的矮木箱,待这一切全部置办好,怀素这才谦和地邀请众人入座,他看了眼香炉上新添的用以计时的檀香,轻轻扬起下颚美好的弧度。 夜上华灯,好戏开演。 --------------------------------------------节操分割线------------------------------------------- 作者最近生病,年底公司事多,可能十二月又要先断更一下了。大家可以加群到时候催我回來,继续一下那个话題,如果文要改名,大家觉得叫什么好?书评直接回复,被编辑录用的话某蚕将送出福建土特产一份,我包邮 【断章 ?凤鸣】(十七) 怀素转头对柔娘使了个眼神,柔娘立马会意,很利索地令人将方才赌酒的那张大桌收拾好,,撤换下酒器果盘,摆上丝竹墨宝。(.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一干随从手脚麻利地在原先的座椅上铺好上等的毛皮,为了照顾常居深宫的月华姬,她面前的那张座椅上还添置了熏香和垫脚的矮木箱,待这一切全部置办好,怀素这才谦和地邀请众人入座,他看了眼香炉上新添的用以计时的檀香,轻轻扬起下颚美好的弧度。 夜上华灯,好戏开演。 …… 三人依次入座,江尤和沙王退坐次位旁观,怀素取來五封信筏依次写好后送至三人面前,淡笑道:“这里有五张词文,皆是脍炙人口之作并不冷僻,还请三位先后抽取。怀素今日成人之美为几位开桩设赌,几位既不赌银子,但我章社赌坊却总要图个赚头;在场诸位都是当世豪杰,大家不妨下注猜一猜这桌上三人谁能最后获胜,好让他们赌琴之余,我等也有所怡情。” 那一盘信筏被怀素端到了桌上,最先抽的当然是三人中唯一的女眷月华姬,她打开信筏后,只见那纸上所写是词人周邦彦的《苏幕遮》,也算当世名家之作,上书: “燎沉香,消溽暑。(.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月华姬只淡淡地扫了眼,就重新将信筏合上,成竹在胸地低头调琴去了。 接着信筏被送到夙桐面前,许是性格使然,在播月山上他已习惯了对师兄弟们忍让,凡事都将好的让给他们,夙桐天生不喜欢太过招摇,于是默默抽出那叠信筏最下面的一张收进手中,等怀素和赌坊的侍从走了方才打开。 那信筏上写的是一首《满庭芳》: “修水浓清,新条淡绿,翠光交映虚亭。锦鸳霜鹭,荷径拾幽苹。香渡栏干屈曲,红妆映、薄绮疏棂。风清夜,横塘月满,水净见移星。 堪听,微雨过,媻姗藻荇,琐碎浮萍。便移转胡床,湘簟方屏。练霭鳞云旋满,声不断、檐响风铃。重开宴,瑶池雪满,山露佛头青。” 夙桐略想了下,心中倒也能勾勒出个大概。 如果怀素沒有弄错的话,这三张信筏中,有两张写是正经八百的《永遇乐》和《南柯子》;而这随后一张相对应也比较特殊,依然是名家周邦彦的词作,不过写的是较为愁苦的《风流子》: “枫林凋晚叶,关河迥,楚客惨将归。望一川暝霭,雁声哀怨;半规凉月,人影参差。酒醒后,泪花销凤蜡,风幕卷金泥。砧杵韵高,唤回残梦;绮罗香减,牵起馀悲。 亭皋分襟地,难堪处,偏是掩面牵衣。何况怨怀长结,重见无期。想寄恨书中,银钩空满;断肠声里,玉筯还垂。多少暗愁密意,唯有天知。” 怀素最后和随从拿着剩下的那三张信筏走到倾羽面前,也不知是什么迷了心窍,他忽然觉得如果让倾羽和月华姬夙桐他们弹一样的东西就太便宜他了,毕竟几年前他曾差点把章社赌亏空过,就算是见见他的胆识。怀素想着,手中极快地将那三张信筏做了个搓揉置换,于是那张《风流子》便稳稳当当地被倾羽抽到了手里。 倾羽将抽到手的东西打开一看,并未说话,却极不明显地皱了皱眉。 这边,见三人都已端正好自己的坐姿,怀素给他们备好琴也都基本调好,一旁竟不觉围了许多想一观风采的赌客。这赌坊里的人虽不是什么文人雅士,但能登上章社二楼的,却也都非等闲之辈;众人暗自都在讨论这桌上三人,倾羽和夙桐一个俊魅、一个雅逸,月华姬更有倾城美色……再一看他们身后,留着小胡子的沙王一身锦衣玉带,想必非富即贵,而江尤虽穿着不起眼的灰袍,可也是折扇潇洒的风流模样,大家难得在这等鱼龙混杂之地竟有这等精妙之人,心中自然好奇,想來这场赌琴也必定精彩。 “各位准备好了么?”怀素见宾客满座,心中不由大喜,笑意满溢道:“各位现在可以下注竞猜谁是今晚的赢家。我们女客为上,月华夫人,就由您先开始演奏吧!” 众人只听耳边一阵清拔的琴音传來,如新雨过后夏日,屋里静静焚着沉香,徒留一室余味,安静非常,接着琴音一转出现了淡淡的撩拨,如有鸟鸣预晴來,风过荷香。 紧接着,只见月华姬素手抡琴,渐渐将清越的琴音变为了缠绵的回调,众人受那琴音感染,竟叫人默默感怀:庙堂的官宦想起故乡的发妻,曾几何时伴随自己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題名官府加身,是否误了陪自己挑灯夜读研磨的良人?漂泊的江湖客想起了家中父老,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众人听罢无一不是暗暗伤感,思乡之情溢于弦外。 细腻的情感在月华姬琴声的铺叙中,曲折回环,潜移变幻。一曲终了,众人还沉溺在那韵调的柔情中不可自拔,直到沙王站起身一声高喝,大家这才如梦初醒。 “好!”沙王霸气十足地鼓掌叫好道:“哈哈哈哈,夫人的琴艺又上一筹,为夫很是开心!” “夫君过誉了。”月华姬含羞地将琴放好,轻掩朱唇道:“妾身不过妇道人家,理解浅薄,哪里当得如此谬赞。” 沙王难掩满腔喜意,赞不绝口道:“夫人温柔多才,本王……哦,为夫!为夫很是很是喜欢!”沙王发现说漏了嘴,赶紧改口道。好在大家都在期待下一支曲子,除了怀素以外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他。 “二位小兄弟,到你们了。”怀素笑着对倾羽夙桐二人示意道。 --------------------------------------------节操分割线------------------------------------------- 作者最近生病,年底公司事多,可能十二月又要先断更一下了。大家可以加群到时候催我回來,继续一下那个话題,如果文要改名,大家觉得叫什么好?书评直接回复,被编辑录用的话某蚕将送出福建土特产一份,我包邮。 【断章?凤鸣】(十八) 沙王难掩满腔喜意.赞不绝口道:“夫人温柔多才.本王……哦.是为夫.为夫很是很是喜欢.哈哈哈哈.”沙王发现说漏了嘴.赶紧改口道.好在大家都在期待下一支曲子.加上他大大咧咧的豪劲.除了怀素以外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他. “二位小兄弟.到你们了.”怀素笑着对倾羽夙桐二人示意道:“不知哪位先來.” 夙桐淡淡点了点头.很礼貌道:“我的琴还沒有调好.小羽是师兄.师兄先请.” 倾羽原本想多琢磨一下.不过夙桐向來让着他.让怀素这一催.夙桐又习惯性地把这先行弹奏的重任又给委推到了他身上.他无奈.只好硬着头皮拨起了琴. 只听琴音响起.不过寥寥几声.众人却感受到了一种沉吟的悲苦.那种悲苦就发自弹琴的青衣少年十指之间.还有他狭长而狐魅的眼瞳.那种深切的恨与痛.几乎是自然而然地从倾羽身上扩散出來.感染着周围的赌客.甚至连素來与倾羽交好的夙桐都未免为之一振.平日嬉笑怒骂.他却不知倾羽的琴音里竟会有这样的情感……可师父一直对他悉心栽培.如果不是经历过什么可怕的过往.这种悲苦情感又究竟从何而來. 随着倾羽指尖速度的减缓.只听琴音渐细.比开头那寥寥几声变得更几不可闻.然细听之下.众人原以为快要终结的哀伤里燃起却是一种新的、更绝望的哀鸣.犹如失群的雁徘徊过天边残月.又成为羁情和离思的颤音. 砧杵韵高.唤回残梦..接着倾羽拨琴的力度忽然加重.赌客们从哀伤中醒來.清晰的高音在升调上干涸地奏响着.残声凄凄.琴音里回荡出出更强的孤寂感.然就在这孤寂感斥满心头之时.琴音忽然又渐小.勾唤起人的无限追忆.正应验了词中那一句“牵起馀悲”.那低沉铮铮的琴声仿佛将人带入了刚刚被破掳洗劫过后的战场.浮尸满地.鲜血未干.长枪已断…… 这情景已是如此不堪.而倾羽却丝毫沒有歇停的意思.他十指飞转.只闻那琴音蹭层层递进.时实时虚.同一个拍.他只升一点点.却是连奏三遍.直将带动起來的众人的悲愁较前又推进了一层.只听小而密的撩拨似歇又起.仿佛阴雨绵延而至.残忍却不留情面地冲刷着铁甲上未冷的将士烈血.长风扬起被染成暗红断旗.那琴音低回.人们似乎看到乱尸堆中某个奄奄一息的将军.拄着锈剑爬起.尚有一线生机.. 然而此时.倾羽翻指一拨.那柳暗花明的韵律又嘎然停止在了那里.生机的尽头.却是死意.听琴的人们仿佛看到那将军颓然倒地.垂垂挣扎.亦不过给自己长眠的地方挪了挪位置.而已. 琴音愈厚愈雅愈无尽.多少暗愁密意.惟有天知……此等琴声.悲苦之情由性灵肺腑中流出.声声..断人肠. 听到这声音.在场之人竟都惊呆地在那里.曲子的结构层层推进.抒情只调更是步步潜移……那悲愁愈转愈深.直把在场赌客们的感情也被推向了最高点.众人为琴音所感染.心中充满愁苦.有人掩面而泣.更有人承载不住那极致的情感避之而逃. 从倾羽那琴声里.人们听到的是一种低沉的、近乎窒息的..绝望. 夙桐惊觉事情不妙.倾羽弹这首曲子是给予的负面情感太强.以至于这琴音方才已偏离了正道.如果这样下去……夙桐抬头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倾羽.果然他的眼底泛起了诡异的金色. ..[糟糕.这样下去小羽会妖化.] 毕竟是妖.夙桐的定力什么的都优于凡人.他当下一急.随手拿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往地上就是一掷…… “铛..”地一声.那茶杯落地碎开.而倾羽也因为被这一声清响惊醒.琴弦倏然崩断.他的指还紧紧按在那根断弦上.而指腹却是慢慢地、漾开一抹血红. “小羽你沒事吧.”夙桐急忙上前捏起倾羽的手指皱眉问道.他不知道为什么倾羽的牵引力会有那么深刻的绝望.但是方才那琴音分明是入了魔障.且弦断乃不祥之兆……夙桐心绪不宁地觉得.自己和倾羽似乎掉进了某个阴谋之中. “沒事.”倾羽眼底危险的金色黯淡下去.他回过神.默默将被琴弦割破的那根手指放在嘴里吸了吸.“我输了.” 赌琴的规矩.在一曲弹完之前不管因为什么原因终止.都算输. 好在月华姬人长得美.把注压在倾羽身上的赌客并不多.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夙桐一把握住倾羽的手腕便准备离开. “诶.苏兄弟你这样就不厚道了.”拦住他的人竟是江尤:“这大家都在兴头上.该到你演奏了也不听闻你弹奏一曲……你这要是走了.总得给在场这么多下注的朋友一个交代不是.” “就是说啊.兄弟们还把钱押在你身上呢.你这要是走了.我们的钱怎么办啊.”一旁有赌客嚷嚷道. “……”夙桐无言以对.却忽然觉得自己手中握着的倾羽的手腕一软.只见倾羽眯着眼.似乎很晕乎地扶了扶脑袋. 他发现事情不对.紧张道:“小羽你…….” “沒事.就是有点不太舒服.”倾羽牵强地挤出个微笑. “你说.他怎么回事.”夙桐怒从心起.拿起桌上的茶杯转向怀素问道:“是不是你在茶里放了东西.” 怀素似乎也被问得有些不快.皱眉道:“苏兄弟这话从何说起.这茶不仅秦兄弟喝了.沙兄他们夫妇、还有江公子都喝了.”说罢从夙桐手里接过那茶杯往自己嘴里咕噜一灌.“现在叶某也喝了.” --------------------------------------------节操分割线------------------------------------------- 作者最近生病.年底公司事多.可能十二月又要先断更一下了.大家可以加群到时候催我回來.继续一下那个话題.如果文要改名.大家觉得叫什么好.书评直接回复.被编辑录用的话某蚕将送出福建土特产一份.我包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