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修离》 第1章 即墨修离 作者:芳杜若 宸国最尊贵的帝王,天下第一的美人,却夜夜与一具男尸同眠 你是我的,现在是,将来是,死了也是! 没有你,我要让全世界陪我一起哭泣! 即使跨越千年,我也一直在等你回来。 内容标签: 强强 生子 虐恋情深 主角:即墨辰,修离|配角:陆子言,甄洁儿,尹文浩歌 其它:晴雯,杜思凰,於陵曜等  一个乞丐  楔子  即墨辰踏进夕颜殿。  “帝后醒了吗?”  “还没有,陛下。”晴雯姑姑熟稔而又有些无奈地回答。  “都退下吧!”  轻轻走向床榻,似乎怕惊扰到某人似的。即墨辰温柔地看着床上的男子。蜜色的皮肤,长而浓密的睫毛,薄薄的嘴唇,眼睛紧紧闭着,似乎睡着了。  手轻轻在男子脸上摩挲。  “我的修真美呢。”  他的吻落在那人薄薄的唇上,温柔地舔舐,辗转反侧。仿佛这个吻是他们唯一能沟通的方式,手隔着衣料摩挲。  “恩……”  即墨辰的呼吸变得难耐起来,沉睡的身体却不能给他一丝回应。似乎不满身下人的反应,他的动作疯狂起来,暴力地撕扯着那人的衣物。痛楚和快感以及思念濡湿了他和身下那人……  “修……给我……回应,哪怕是憎恨的眼神,哪怕是将我推开……”  即墨辰伏在那人身上静静喘息。  “还是不愿醒来吗?”  即墨辰抚摸着那人的脸轻轻呢喃。  “这样寂寞如死水般的生活你还想要我过多久呢?那群昏庸无能的家伙居然敢说你已经死了,应早日下葬。下葬?呵呵!我的修怎么能够躺在冰冷的地下呢,我的修只能和我在一起!  你看你的箭伤已经愈合了,我给你刺上我的名字掩盖了最初的奴字,喜欢么?那个妄想夺走你的人,我要让他和他的子民一起给你殉葬!我不停征战杀伐,不让自己有一刻空闲,我怕我一停下来就会想为什么你明明就在我的身边却要一直闭着眼睛,不看我一眼。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你是我的,现在是,将来是,死了也是!没有你,我要让全世界陪我一起哭泣!”  一遍一遍抚摸亲吻着那个男子,一遍一遍诉说着思念。  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没人知。  ——女冠子·韦庄  “老板,给我三块荷叶酥!”  “好嘞!”  虽然已经是四月间,但位于宸国北方的凤栖城依然寒风阵阵。我接过老板递来的荷叶酥捧在手里,热热的,甜腻酥软,带着些荷叶的清香。徐福记的荷叶酥是凤栖最出名的。凤栖城原来不叫凤栖,听说城里的大户甄家祖上曾出过一个帝后,所以才改了这个名字。  抬头望望灰色的天空,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年了吧,到现在我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从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好青年变成了一个七岁的小男孩。  爹是一个很普通的商人。娘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但却是个温柔贤淑的女人。所以爹没有娶偏房,两人感情一直很好,当然对我这个唯一的孩子自是十分溺爱。  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有给我取“二狗”之类的俗名。修离,嗯,我很喜欢现在的名字,长大一定是一位翩翩佳公子。  转过街角,便看到昨天那个小乞丐还端正地坐在角落里。那是一个很奇怪的孩子,年龄看上去比我现在的样子稍大一些,明明已经衣衫褴褛,眼里却满是倨傲,似乎很不屑周围怜悯的眼光。  脸上虽然有些脏,却掩不住明妍的容貌,是个很漂亮的孩子呢。小小的身体在寒风里瑟缩,却依然端坐着不肯露一丝狼狈。  我走过去想要分一块荷叶酥给他。感觉到有人靠近,他戒备地抬头看着我。  “给你,这是全凤栖城最好吃的荷叶酥!”  我伸手过去,尽量笑得温暖些,这应该是一个很敏感的孩子。  似乎没有接收到我的善意,他依旧冷冷地,瞟也没瞟我手中的荷叶酥一眼。  我有些无奈,拿出一块荷叶酥含在嘴里,想了想,又拿了一块在手上,将剩下的一块连着油纸包一起放在他旁边的石阶上,然后得意地朝书院走去。  “我没说错吧,味道真的很好哦!”  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折返,小乞丐含着桂花糕,愣在那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我好笑地看着他眼里的愤恨,将红色带着狐裘毛帽子的小披风给他系上,用袖子擦去他脸上的污渍。他愣愣地看着我的举动,并没有躲开。  “好漂亮的孩子。”  说完撒腿就跑,因为小乞丐的眼里已经能喷出火来。不过我刚才好像叫他孩子,呵呵,难怪能露出那样的眼神呢。  披风是甄家那个野丫头的,相士说她那双褐色的眼睛是帝后之兆,所以甄家人都格外宠着她,在书院里也是张扬跋扈的。  哼!什么帝后之兆,八成是那个相士为了骗甄家的钱胡乱说的好话罢了。说起来我的眼睛也是褐色的,难道这也是帝后之兆,呵~偷了你的披风给小乞丐也算是为你们甄家积德了。  今天先生回乡探亲,所以不用去学堂。外面下着淅沥的春雨,裹着寒风从窗子缝里挤进来。  不知道小乞丐怎么样了?自从上次以后,自己每次上学都会带一些吃的给他,虽然还是不给人好脸色看,却是不再扭捏肯接受我的食物了。  不知道自己今天没去,他会不会饿肚子。心里有些想笑,作为一个有着二十多岁男人心理年龄的自己突然对一个十岁的孩子母爱泛滥。难道自己潜意识里有恋童癖。呃,在心里恶寒了一下。  不过那孩子虽然脾气很坏,却让自己忍不住想靠近,给他温暖。  从厨房的壁笼里拿了一些昨晚剩下的荷叶酥和鸡汤装在食盒里,看到忙于刺绣的娘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便冲进雨里,伞也忘了带。  小乞丐看到我的时候,眼里先是闪过惊喜然后便是吃人的凶光。呵呵,是在怪我来迟了么?  看到他全身湿漉漉的,我有些生气。他是白痴么,下雨也不知道往屋檐里面坐些,还保持原来的姿势任雨飘到身上。  我拖他挨着墙根坐下,拿出食盒里的荷叶酥和鸡汤。  “快吃吧,都是在壁笼里温着的,还是热的呢。”  他接过慢慢吃起来,动作很优雅。  优雅?这孩子以前一定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  见他吃完我随口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雨泽。”  呃,我没想到他会回答我,这还是他第一次跟我说话呢,声音脆脆的很好听。心里竟然有些小小的雀跃。我拍拍自己的大腿,  “我抱你吧,这样会温暖些。”  他用那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我。貌似我现在比他还小,抱他是奇怪了些。  “那你抱我吧!”  不等他反应,我就扑进他怀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大概是被我突然的举动吓到,他的身子僵硬着,不用抬头我也知道他现在正用什么样的眼神盯着我,不过他并没有推开我。  等我在雨泽怀里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娘一定发现我不见了,这么长时间肯定急坏了吧。  我匆匆跑回家里,但娘还来不及训斥我,因为我发现不打伞的结果就是我发烧了。呃,逃过一难,这病来得真及时。  在娘的严密盯防下,我已经三天没出门了。这个时候我也不敢冒然去触雷,倒不是怕娘的责罚,而是怕她的温柔攻势——动不动就拿着个手绢抹眼泪,说自己怎么生了这样一个讨债的逆子。  雨泽一定很生气吧,上次只是迟到就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可当我再次出现在街角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那个红色端坐的身影了。  我又试着找了几条街,依然没有。为此我伤心了好久,我本来已经打算让娘收养他了,我不介意多一个漂亮的弟弟(我在心理上比他大,所以当然是哥哥了)。  后来每当我路过那个路口时,我都会朝里面望一下,可是我却再也没见到一个叫雨泽的人。  男儿何不带吴钩  谁是天下第一美人?谁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人?谁是天下最富有的人?所有的问题都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宸国第十三代君王晟睿帝即墨辰。  三年前晟献文皇帝驾崩,皇七子即墨辰即位,年号晟睿,意喻光明智慧。所有见过即墨辰的人都认为他便是天下第一美人,因为没有人可以美得这样妖孽,亦男亦女。可是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不会觊觎他的美色,因为他不怒自威的气势,更因他残忍嗜杀的手段。  即墨辰十七岁登基,只用了三年时间就以铁血手腕扫清了储位之争时留下的余孽,肃清吏治,更是以强悍的军事手段痛击西北虎视眈眈的天狼国。  处于江山一统,万世升平的人们,一边歌颂着晟睿帝的文治武功,一边又人人自危,担心哪一天自己会成为这个天下最高贵男人怒火下的牺牲品。  晟睿帝的母妃是摩梭人,因此即墨辰也继承了异族人的血统而天赋异禀,听说他武学造诣已达无人能及的境地。  而在□方面也特别旺盛,一夜御数女,而其对女子毫不怜惜,宫中常有后宫妃嫔力竭死于御榻的传闻。尽管如此,天下女子仍对这位冠世美人,宸国皇者趋之若鹜。每年内务府都会选一批男子入宫侍君。  晟睿帝虽然残忍嗜杀,但却对一个人不同,那便是宸国第一宠妃甄洁儿。甄洁儿出生北方士族,入宫不久便被封为仅次于帝后之位的贵妃。君尚未立后,甄贵妃便是名正言顺的后宫之主。  甄贵妃喜吃家乡的糕点,晟睿帝便将糕点师请进皇宫专事贵妃。甄氏一族也受到重用,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我百无聊赖地坐在茶楼的大堂里,一边听着说书人口若悬河,一边品尝着桌上的荷叶酥,因为甄妃爱吃荷叶酥,所以京都就流行起这玩意来了,只是京都的荷叶酥就是比不上凤栖城的地道,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看看天色,是时候回去了,自己是偷偷出来的,被发现的话会连累到守门的张伯。匆匆付了钱,便出了茶楼。一直向西再向右拐便是潇湘馆的后门,左右望望见巷子里没有什么人迹便闪身进去。  “小离,回来了?”见我进来,张伯和蔼地说。  “恩,这是徐记茶楼的荷叶酥,小离特意买来给张伯的。”  我将油纸包递过去,张伯是潇湘馆中唯一关心我的人。  潇湘馆不是书院,也不是客栈,而是宸国的官妓馆。五年前修家受族人牵连获罪,爹娘被发配邶城,而十二岁的自己则被送来这里。  宸国是这块大陆上少数兴男风的国家,潇湘馆专事培养获罪幼龄男子为伶人,专为官家和军队服务。在这里的人是没有尊严的,因为是获罪之人,任何人都可以侮辱你、蹂躏你。在他们眼里你只是泄欲工具,猪狗不如。  潇湘馆并没有军队把守,因为没有人会企图逃走,在我们的胸口都用特殊的方法刺着一个“奴”字,无论逃到哪都会被认出来,用刀剜掉则会伤及心脏,被抓到则处以凌迟之刑。  听说这个办法便是那个嗜血的君王想出的,不过我应该感谢他,因为他那异于常人的□而不得不召男子入宫,正常的男子是不愿意趋于人下的,更何况还是冒着会送命的危险(并不是没出现过男子也被折磨至死的事情)。  宫里每年会从潇湘馆以及其他官妓馆中选一批容貌出众的男子入宫侍君,明天便是宫里来人的日子。 第3章 我愣了一下,难道我的脸上写着“男宠”两个字,还是我的衣服上有长信宫的标志,我摸摸自己的额头,又看看自己的袖子和下摆,确定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标志啊。  “在宫里能穿便服的只有陛下和长信宫的小主。我虽然没有见过陛下,但陛下是冠世美人,听别人说凡是见过陛下的人不论男女都会像被勾了魂一样。你……”  他用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瞄了我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  “虽然你长得很俊俏,但我也没丢魂,说明你不是陛下,那一定是小主了!”  这孩子倒是可爱,本来抑郁的心情因为他的话有些好转。该是新进的宫人吧,竟然叫我小主呢。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像一股清泉让人觉得很舒服。  “你倒是聪明!你也别叫什么小主小主的,叫我修离吧,你叫什么名字?”  “恩,我叫杜蘅。”  “杜蘅。”我略一沉吟,“无限别离生杜蘅,很不错的名字。”  “啊,真的吗?这是村里的教书先生给取的名字。”  杜蘅的脸上露出愉悦的表情。  “呃,我有些饿,你是在御膳房当职的么?可以给我找些吃的吗?”  “恩,我是给徐师傅做下手的。啊,你等我一下。”  说着便跑开了,还真是个孩子呢。  杜蘅很快便回来了,手上提着个小小的食盒。  “喏,给你。这是今日徐师傅得的赏赐,他不爱这些便给了我。你要是不介意就拿去吃吧!”  我接过食盒打开,里面是一只红油鸭子,红色的鸭皮上闪着晶莹的油光,柔嫩的鸭肉用刀割成小块却依然保持着鸭身的形状。我迫不及待地拿过筷子便大块朵颐起来,完全不顾杜蘅惊讶的眼神。  “其实……其实我听传膳的小顺子说过,小主们的食物是有特殊规定的。”  杜蘅低着头轻轻地说,  “虽然都是很有营养的东西,但每天吃会有些受不住的。”  “恩……恩……就是……就是……”  还是杜蘅体谅人,我说长信宫的人怎么个个都体态轻盈,宛如弱风扶柳呢,八成都是给饿的吧。  “你以后若是想吃东西就来找我吧,我可以给你准备食物的。不过这儿就别来了,徐师傅的荷叶酥是专门给甄贵妃准备的,别的宫妃都很少能吃到呢。被发现的话就不好了。”  我停下来瞪大眼睛看着他。  “哇,杜蘅你真是天使!”  被我突然冲过来想要抱他的动作吓到,杜蘅倒退了好几步。  “其实,其实这也没什么。不过天使是什么?”  “呃,天使就是像杜蘅这样善良可爱的人啊。”  一激动就把现代的语言说出来了。杜蘅被我一夸倒脸红起来,也就不再追问。他要是寻根究底起来,难道我要告诉他天使就是长着白色翅膀的生物?不过他会不会又问我什么是生物呢?呃。  我回去的时候陆子言床上的帐子已经放下来了,大概是睡了吧。我轻轻走向我的床,将装荷叶酥的袋子放在床边的小柜子里。  突然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我吵醒他了么?我打消了去隔间梳洗的念头,乖乖在床上躺下。  第二日,等送早膳的宫人走了后。我便拿出昨晚的袋子。  “以后晚上不要在宫里乱逛了,出了事也没人能帮你。”  陆子言突然冒出这句话,让我手上的动作停顿下来。昨晚他不是睡着了么?  “你是在关心我吗?”  “哼!谁关心你了,我只是不想这间屋子里又换陌生人进来。”  陆子言扭过头去不再看我。他是在说我已经不再是陌生人了么?我的心竟因这句话雀跃起来。  “喏,尝尝这个。”  我拿出袋子里的荷叶酥递给他。  “你昨晚出去就是为了这个?你的胆子真不小!”  他惊讶地看着我。  “呵呵,”我干笑两声。“其实我还认识了一个叫杜蘅的小太监,他还请我吃了一只红油鸭子,不过我好久没吃肉了,就没给你留。”  “哼!谁稀罕。”  我在心里抹了把冷汗,总算混过去了。我想如果我告诉他这是荷叶酥的话,估计他要说我找死了。  “你快尝尝吧,虽然冷了,味道还是很好的。你老是吃一些流体食物,胃迟早会萎缩的。”  似乎被我真诚的语气触动,陆子言接过荷叶酥放进嘴里。  “这是什么糕点?味道很好。”  “啊,它叫绿豆糕。”  我心虚的应道。  自从那日之后,我和陆子言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虽然还是对我冷冷的,但是偶尔也会应我两句。这让我想起了七岁那年遇到的那个小乞丐,我和他的关系也是从一块荷叶酥开始缓和的呢,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隔三差五去御膳房找杜蘅一次,当然都是在过了晚膳的时间。杜蘅是个单纯的孩子,不过我看的出他很寂寞,他那样的性格与这腐朽的宫殿格格不入。  我很乐见他对我的依恋,偶尔也会教他识字。当杜蘅学会写自己名字的时候,竟像个孩子一样在院子里跑着转圈。看到那样欢愉的他,我也忍不住开心起来。  莲殇  今日算是实战演习,所以教习的地点选在御花园的一处水榭里。  宸宫虽然古老腐朽,但它却没有失掉一个皇家园林该有的端庄和美丽:左右一望,皆红色宫墙,或用蔷薇木点缀,或用几棵竹子装饰。下面虎皮石,随势砌去,假山林立,苔藓成斑。  两边翠竹夹道,藤萝掩映,其中微露羊肠小径。往前一望,只见佳木茏葱,奇花闪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  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栏绣槛,皆隐于山。所以当教习嬷嬷口若悬河地讲解着在狭窄的小径上应如何向陛下行礼时,大家的思绪早已飘飞到亭外的美景上了。  “快看,是陛下走过来了!”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于是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到了声音的方向。  在水榭旁边的□里走来一人,身材颀长,肤如凝脂,肩若削成,延颈秀项。一双黑曜石般的狭长眸子深邃地仿佛能将人吸进去。青丝绾于象牙镶金的发冠中,露出光洁的额头。一身明黄色绣五爪金龙的皇袍更衬其尊贵无双。世上竟有这样美到极致的男人,我想美貌被载进正史的潘安见到这个人也会自惭形秽吧!  他的旁边跟着一位娴静柔媚的女子,身着龙凤描金宫装,头插玳瑁流苏,云髻峨峨,明眸善睐,皎皎兮如轻云之蔽月,飘飘兮如流风之回雪。从宫装的品级看,她应该就是当朝宠妃甄洁儿了吧,当年那个任性跋扈的野丫头如今竟出落的如此美丽。  他们身后跟着十数个容貌清丽的宫娥和随侍的太监,浩浩荡荡一群人朝这边走来。  不过,就算圣睿帝再怎么美,这些人也不用这副表情吧!还真和杜蘅说的一样,仿佛被勾了魂一样,其实我不否认刚才也被他的容貌怔住。  直到教习麽麽干咳一声,众人才惊醒过来,向走近的圣睿帝跪下。即墨辰依旧目空一切的朝前走去,仿佛这一亭子的人不存在似的。  或许在那位骄傲的帝王眼里不曾容下任何人。直到那个身影消息在众人的视线里,大家的目光都还锁在那个方向。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男女通吃么?圣睿帝看起来应该比我高些,我不用担心自己会因为身高而被迁怒了。毕竟身高相当于一个男人的尊严,一个帝王怎么能容忍卑贱的男宠俯视自己呢?  自从那日之后,这群男人都成了疯子,每日没完没了的谈论着同一个名字,即墨辰。天下最美的男人,即墨辰;天下最睿智的君王,即墨辰;天下最能将龙袍称托得淋漓尽致的男人,即墨辰;甚至天下□最强的男人,即墨辰。他们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是一个男人,竟变成怀春的少女一般。  我被这些搞得不厌其烦,所以只能躲到杜蘅那里找清静,顺便蹭吃蹭喝。  我走在僻静的宫道上,袖子里笼着一个小小精致的食盒,那里面是一条清蒸鳜鱼。上次从杜蘅那里带了些牛肉给陆子言,谁知他只吃了几口便呕吐起来,害我背上在菜里下药故意整他的罪名。  其实我们心里都知道那是因为长期的流质食物使他的胃退化了,但都决口不提。我有一种直觉,陆子言很介意自己现在的身份。他沉醉在书里也好,与世隔绝也好,我总觉得他是在刻意逃避男宠的身份。  我将食盒捧在手里,鱼肉容易消化,陆子言的胃应该能承受吧。进了长信宫的侧门我便隐约听到一阵轻扬的箫声,越靠近听雨轩越是清晰。  院门是半掩着的,我站在门口看着月下那人衣袂飘飘,青丝飞扬。凄凉婉转的音符从那双灵动的手下泻出,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我知道陆子言一直戴着假面,看似温润如玉却对任何人都有着一分冷漠和疏离。只是我没想到面具下的他竟是这样悲伤,仿佛插在精致花瓶中任人亵玩的白莲,毫不挣扎,静静等死。  这样的陆子言让我有一种心痛的感觉,本该是纤尘不染的男子,本该是对酒当歌,快意人生的男子,我的心里竟生出想要好好保护这个男子的念头。  “你站在门口做什么?”  “啊?”  我回过神,子言已经停下,转身看着门口的我。  “我是被你的箫声沉醉了,这曲子很美。不过……很悲伤,不是子言你的风格。”  “是吗?那什么是我的风格?”  “恩,那种类似于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慷慨激昂的曲调才适合你。”  我朝他走过去。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可惜那是很遥远的曾经。这曲子叫《莲殇》,是家父生前很喜欢的曲子。”  我没想到子言会突然提到他的家人。  “家父陆谦是先帝时期的兵部侍郎,因为主张对天狼国用兵而遭到主和派的陷害,陆家上下满门抄斩,我当时尚未成年,所以被编入奴籍。父亲一直教导我文韬武略,可惜他不知道他一手教导出的儿子不仅没有武功建树,还要在男人身下承欢苟活,呵~”  又是那种自弃的笑,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去安慰这个男人,只能静静聆听,或许说出心底压抑着的事会让他好受些。  “你说人死了真的会有灵魂吗?”  子言看着浩瀚的星空轻轻问。  呃,我突然体会到当年被祥林嫂问这种问题时鲁先生的感受,那种充满绝望的希望扼着我的喉咙,让我说不出话来。  “我想应该是有的吧。”  他并未回头看我,我又接着说,  “在我的家乡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在战乱年代有个女子叫花木兰,因为父亲年迈多病,她便女扮男装代父从军。因为她武艺超群又善于谋略后来便当上了将军,可是当她看着身边出生入死的兄弟一个个战死时,她越来越害怕,害怕打仗,害怕死人,军队的士气也因此而低迷。这时她想起临走前父亲对她说的话,每一个死去的灵魂都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星光会照向他们深爱的人,指引他们勇敢活下去。木兰勇敢起来,不再害怕死亡,因为在她知道那些死去的人在天上看着她。后来花木兰向君王坦明了自己的女儿身,君王感于其赫赫战功便赐她衣锦还乡与老父团聚。”  子言回头看着我。  “那天上也有属于我父母的星星了?”  “当然,陆侍郎是为国为民的好官,喏,那颗最亮的星星一定是你父亲的灵魂。”  我指着北斗星说。不知道这个时代把北斗星叫什么,不管了先拿来用了再说。  子言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嘴角轻轻上扬。那抹笑是第一次见到子言时的笑,那个沉醉在书里,身上有着淡淡墨香的男子本该有的温暖的笑。我偷偷将这个笑珍藏,留在心底回味。  “哦,这个故事还有一首叫《木兰星》的歌流传下来,你要听么?”  “恩。”  这世界好宽,让孤独好满 第5章 我气愤的起身,却被子言一把拉住。子言望着我,他的眼睛告诉我不要挣扎,那眼神让我很是难受。  “不知公公可否将修离安排在前面侍寝,修离自上次见过陛下便一直念念不忘,一直盼着能够早日伺候陛下。”  我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一些银子递给传旨公公。  “既然修离小主如此情急,咱家也不好拂了你的美意不是,哼!”  传旨公公接过银子,满脸不屑地说。  旁边的子言惊愕地看着我。  不久便有人来接我们去承欢殿准备。先是沐浴,然后是修甲、熏香,最后是更衣。子言一直用那种复杂的眼神看我,好几次欲言又止,我回以微笑安抚他。  我被带到承欢殿的寝殿等候,子言留在旁边的隔间里。看着身上透明的红色纱衣,里面居然什么都没穿,我忍不住诽腹,变态果然是变态!看着那架大得不可思议的床,我心里有些瑟缩,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不知那上面曾躺过多少具尸体。  外面传来脚步声,幕帘被两旁的宫女掀起,我立即朝来人跪下请安,一双绣着五彩云纹图案的靴子停驻在我面前。  “把头抬起来!”  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我缓缓将头抬起,目光停留在他胸前的龙章图案上。眼前这人是这片大陆最高贵的男人,而我只是卑贱的蝼蚁,却妄想着偷生。  “怎么你也有那样的眼睛?不过,晴雯的水准真是越来越差了。”  眼睛?……呃,我虽然不能称之为美男子,但也算是清秀阳光吧!更何况我还是个穿越人,思想上……  “把衣服脱掉,面对墙站好。”  ??难道这就要开始了……  我犹豫着,有些不知所措,那双深邃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我,宛如一只大型猫科动物正盯着自己的猎物。我慢慢地脱掉那件穿了等于没穿的红色纱衣,面向墙站着,虽然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但真的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一阵轻颤。  察觉到背后的压迫感,我一下僵直了身体。那个人修长冰冷的手指紧紧抓着我的腰……  (此处和谐……)  这便是开始了么?那个人甚至连衣服都没有脱,青丝还毫不凌乱地绾在象牙镶金的发冠里。  (此处和谐……)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我已经忘了这是第几次了,盛不下的浊液随着每一次抽 插汩汩流出,晕眩的感觉袭来。我再次将嘴唇咬破,疼痛让自己清醒了些,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不可以晕倒,即墨辰每夜召两名男宠侍寝,直到第一名男宠昏迷,才召第二名男宠。  我不能晕倒,不能让子言再受折磨,我不想再看着重视的人从眼前消失而无能为力。痛,已经麻木……  “都退下!”  我居然忘了侍女还在房间里。她们一定听到我的呻 吟和喘息声了吧!我本来觉得被男人压在身下□并没有多痛苦,可是当我知道自己的不堪竟暴露在人前的时候竟觉的痛彻心扉起来。  子言在隔壁一定也听到了吧,不知道以后他会怎么想我。  那个人终于将那身刺眼的明黄色脱掉。当看到那人的身体时我竟愣在那里,手像着了魔一样,缓缓伸过去抚摸那如缎般滑腻雪白的肌肤。为什么上帝给了他这样完美的身躯却要给他一颗残忍的心?  看着身下男人忍耐的表情,即墨辰竟有些莫名的生气,更加猛烈地撞击,想要抹杀他的坚持……  即墨辰第一次觉得自己这身象征权力和高贵的龙袍是这样碍事,喝退服侍的人,即墨辰做了一件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他竟然与这个卑贱的男宠裸裎相见。看到那人露出与别人一样的痴迷眼神,自己不仅不觉得反感,反而有些欣喜。那双温暖的手轻抚摸着光滑的脊背,肌肤与肌肤紧紧相贴竟是这样的安心。那颗本想肆意凌虐的心也渐渐平静……  晴雯带着宫女们捧着梳洗用具鱼贯而入,侍立于帘外,等待帝王的召唤。早朝钟声早已响过,晴雯却不敢冒然进去。  晟睿帝是从来不会误了早朝的,今日似乎有什么不同。  即墨辰醒来便看到一张苍白清秀的脸,自己居然全身□地伏在这个男人身上睡着了,分 身还留在那个卑贱的身体里,盛不下的白浊混着血液潺潺流了出来。即墨辰看着自己腹部的黏腻,呵,胆子倒不小!  “送回去,让太医去看看。”  起身对帘外的晴雯吩咐道,即墨辰便朝浴室走去。  夕阳的微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落下一片橘红。我又眨了眨眼睛,依然是白色的帐顶和红木雕花的床。原来我还没死?不过被一个男人强 奸死的确很憋屈。下身传来阵阵刺痛和清凉的感觉,那个该死的变态!我在心里将即墨辰诅咒了一千遍。  门被轻轻推开,子言端着托盘进来,托盘里面有一个瓷盅和一口空碗,碗里放着一个调羹。多么熟悉的画面,昨日我刚为子言做过的事今日便轮到他为我做。我勉强朝他扯出一抹笑。  “刚醒就别折腾自己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呵……呵,想不到这么快就轮到子言回报我了,我本来还想让你以身相许来报我废寝忘食照顾你之恩呢,看来是落空了。”  “你就别耍贫嘴了,赶紧趁热把药喝了。”  子言坐在我的床边,将盅里的药汁倒进碗里,舀了一调羹在嘴边吹凉便要喂我。我突然想起之前用嘴喂子言喝药的事,我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见我突然脸红,子言似乎也想起之前的事便不好意思起来,伸到一半的手又收了回去。  “你自己喝吧,我懒得伺候你。”  说着子言就将药碗往我怀里送,起身坐到书桌旁,随便挑了一本书读起来。  乖乖喝完药,我将空碗放在床头的小桌上。看见身上白色的里衣,我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  “子言,我的身体……是……是你帮我清理的么?”  我犹豫地问出心中的疑问。虽然之前也帮子言清理过,但是轮到自己的时候还是觉得很难为情。  “不是!早上晴雯姑姑派人送你回来的时候,你的身体已经是清理过并且上好药的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子言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有些低落。  “哦。”  我心存疑惑地应了一声。上次子言被送回来的惨象我记忆犹新,我知道并不是只有子言才被这样对待。  “谢谢。”  “什么?”我疑惑道。  “昨晚如果没有你,现在的我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我的身体比你结实,受那些也没什么事,倒是你身子还没好是万不可再受那些罪的。”  原来他明白,我之前还担心会被他误会。  陆子言看着那个脸色苍白却有着暖暖笑意的男子。自从父亲含冤去世,曾经的好友世交都与陆家断绝来往,父亲曾经的政敌则对自己百般嘲笑□。  曾以为自己就要这样不喜不悲地过剩下的日子,被这样对待都无所谓,反正不过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可是这个人却无端闯进自己的生活,非要在这潭死水搅起一片涟漪。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悸动么?  再美终究是噩梦  “根据翼影的线报天狼国近日向周边国家购买兵器,似有大举用兵的迹象。陛下自登基以来就对天狼国主战不主和,去年我军又曾大败天狼铁骑。天狼此举不得不防,依臣之见……”  於陵曜打住继续说下去的想法,因为他发现那个年轻的君王根本没有听自己说话。抬头望一眼那个美得不可思议的男人,自己跟随他已经有六年了吧?  印象中的他是一个决断杀伐毫不留情的睿智男人。自己和他的相遇是从一匹汗血宝马开始的。那是一匹性子极烈的马,很多人尝试都没能够驯服他,后来是还是七皇子的晟睿帝驯服了他。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七皇子为了拉拢自己而故意设的局,身为手握西北驻军的少年将军早就是各位皇子争储急切想要拉拢的对象,这种手段早已司空见惯,可是自己还是被那人马上的英姿和魄力折服。从那日起自己便在心中决定一定要助那个美丽少年登上那个位置,或许他本该是尊贵无双,睥睨天下的。  即墨辰摇摇头,挥去脑海里那张并不好看的苍白脸庞。这是自己今天第几次走神了?看着下面立着的於陵曜,那是在争夺储位时对自己有很大助益的人,他刚才向自己谏言了什么?是西北边防还是天狼国有所异动?  即墨辰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老是想着同一张脸,难道是因为他那双和甄妃一样的褐色眸子么?或许不该这样猜度,自己对洁儿也没有过这样的情绪,尽管她是小时候给过自己温暖的人。不喜欢自己的情绪被左右,即墨辰挥退於陵曜,起身吩咐摆驾凤栖宫。  御撵到凤栖宫的时候,即墨辰看见甄妃正在庭中的睡榻上小憩,旁边只一个小宫女在打着扇儿。示意宫女噤声,即墨辰坐到庭中的石凳上。  午后的阳光透过木槿的叶缝在甄妃的裙裾上落下一片斑驳,微风拂过,摇曳生姿。即墨辰静静地看着睡榻上浅眠的女子,云鬓如缎,柔肌媲玉,柳眉如月。睫毛轻轻颤动,一双褐色的眸子流露出刚醒时的懵懂微光。  “陛下?”甄妃刚一睁眼便看到一张俊美无双的脸。  “甄妃继续睡吧,朕就不打扰了。”  “陛下,臣妾……”  甄妃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话卡在喉咙。  离侍寝那日已过去好几天,那人也没有再召我或者子言侍寝,日子倒也过的平静。我的身体一直不似男宠的柔弱,恢复起来倒也很快,只是如厕的时候有些痛苦。  我一直不敢再回忆那晚的情景和那张俊逸无双的脸,仿佛那是一场美丽的噩梦。其间杜蘅趁着传膳的时候来看过我。  见我面色苍白,不能起身,他居然哭得像个孩子一样,搞得我这个病人倒要安慰起他来。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诗是你写的吗?”  子言轻轻地吟着辛弃疾的《青玉案》,他应该是看过那日我默写的诗了。我应该告诉子言诗是我写的,这样或许能落个才子的名号。  “不是,诗是一位故人写的,我只是很喜欢这诗的意境就随便写写。人生就是一场追逐游戏,人们疲于奔命,等到时过境迁才发现自己追逐并非自己想要的,或许你最想要的只是闲云野鹤的生活,或许只是某人的一个笑颜。”  “哦,你那位故人倒是个有趣的人。如果可有自由,倒真想见见他。”  似乎想到什么,子言沉默着不再说话。我也没有再接话,自由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是一个极其敏感的词。  身体大好以后我就有些坐不住,这些日子我又恢复了男宠式的食物,一是为了减少排泄防止触到伤口,二是补身体的东西大多是清淡汤水之类的东西,实在折磨得我够呛。  刚开始我还可以央求杜蘅带些我喜欢的食物,后来似乎小杜同学受到子言的教唆,不管我怎么装可怜卖乖他都不买账。每当我看着碗里的流体物质露出哀怨的眼神,杜蘅立刻摆出一副子言的语气,说什么以身体为重。  我彻底被他们两个打败,只能忍气吞声。等身体一好我便立刻出去觅食。  我本打算按着以前常走的小路去御膳房找些吃的。路过那座被锁上的宫殿时突然飘过一阵奇异的香味,那是我在现代闻过的味道。  我禁不住好奇便朝宫殿的后面走去。在那里有一大片白紫相间的花海,嫩绿的花萼,喇叭似的花形,整个花枝有半米多高,我认出那是曼陀罗花。  时值八月,正是曼陀罗盛开的季节,在现代我学的专业便是植物学。  我小心摘下几朵放进袖子里。  我等的有些犯困便坐在床边的脚踏上,偌大的寝殿里只有我一个人,更显得空旷。我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又被喧召侍寝,幸好这次没有子言。回想上次,依旧让我不寒而栗,不过只要没有子言一切就好办了。  即墨辰进来的时候,我几乎已经睡着了。我突然感到被一片寒意笼罩,睁开眼便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脸,我吓得从脚踏上跌下来。  “叩见陛下!”  我立刻跪下,双手伏地请安。即默辰站直身子,坐到床上。  “过来!”  又是那种冰冷的声音。我有些犹豫,垂首走到离脚踏三步远的地方。即墨辰用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睛看着我,眼里全是不耐,我又朝前进了一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突然抓住我的手臂,在冲力作用下我跌到脚踏上。即墨辰顺着手臂将我拖到他的双腿之间,便开始解自己腰间明黄色镶玉的带子。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嘴里就被塞进炽热硕大的□。即墨辰一手撑在床沿,一手抓着我的头发控制我的头前后□。  我静静地闭上眼,再美也不过是噩梦。我不再压制药效的发作,强忍的困意一阵阵袭来。  曼陀罗又名洋金花,《本草纲目》记载:“八月采此花,阴干为末,热酒服三钱,少顷昏昏欲醉,割疮炙火,宜先服此则不觉痛也。”我将前日摘的曼陀罗花晒干研磨成粉状,用黄酒调匀制成药丸。我想我的身体麻醉失去知觉,那么,我的痛苦会少一些吧!  即墨辰看着身下那人紧紧阖上的眼睛,怎么这么快就晕过去了?那夜不是很能忍的嘛?即墨辰并没有传召在隔间等候的男宠,也没有命人将身下的人送回去,只是翻身在旁边躺下。  东方未唏,月亮如一弯柳眉挂在天边,即墨辰用手抚着那人密色的皮肤,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当宫人将侍寝的牌子呈上的时候自己总会想起那张并不柔和的脸。忍住几日不传召他,却在看到刻有他名字的牌子时,手却毫不犹豫的伸过去。自己甚至还□着抱他睡觉,这是连甄妃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可是这夜却让人分外安心。  忆初识  润泉宫的宓妃身着绛紫色雾绡轻裾,头戴孔雀开屏金步摇,步履匆匆地走在前往凤栖宫的路上。宓妃虽然只是一名从二品的妃子,但即墨辰高品阶的妃子除了甄洁儿,倒也寥寥无几,宓妃的份位在宸宫里已算是高的了,因此她平时为人也嚣张跋扈,不将比自己份位低的妃嫔放在眼里。 第7章 我站在朝阳殿外,里面的声音被沉重的大门隔绝。我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这时肚子却发出的“咕咕”声。两旁的宫女掩面忍笑,我尴尬地朝她们看了看。  “小主许是饿了吧?”  晴雯从侧门出来正好听到我肚子发出的“咕咕”声。  “今日起的较早,还不到送早膳的时间。”  我尴尬地说。  “小主请随我来。”  说完晴雯便朝朝阳殿的偏殿走去。我有些疑惑,但还是跟了上去。  转过几处回廊,晴雯推开一扇雕花木门。透过翕开的门我可以看到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圆桌,上面放着泛着热气的鸭舌羹、海带猪肚丝、淡菜小虾汤和一碗白米饭。  “离早朝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小主先将就着这些填填肚子吧!”  我有些触动,凭直觉我知道晴雯姑姑是真心对我而并非宫中人的尔虞我诈。  “修离有一个问题想问姑姑。”  “哦,小主请讲。”  “修离一直是个本分的人,知道自己在宸宫的地位,也能感受到姑姑对修离的照顾,只是修离不明白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到姑姑青睐。”  似乎没有想到我会问的这样直接,晴雯有些怔忪,低头沉思了一会才抬起头来看我。  “小主有一颗温暖的心,有一种人找不到值得他去守护的人,忘记了该怎么去爱,这种人的灵魂很寂寞,而小主的心能让这种人的灵魂不寂寞。”  温暖的心?我不是很明白晴雯的话。  “小主还是快吃吧,不然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见我站在门口不动,晴雯姑姑催促道。  “那就多谢姑姑了。”  我也不推辞,执起筷子便大快朵颐起来。大概是太过紧张,我的能量消耗过多,现在确实饿急了。  “小主很喜欢小虾汤么?”  “恩,修离的家乡在凤栖,临近北海,从小就吃过很多虾,倒是进宫以来就没有再吃过跟虾相关的东西了,突然见着就多尝了两口。”  我放下喝汤的勺子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陛下对虾类过敏,所以宸宫里很少会有跟虾有关的菜肴,这几日有外邦使节来京,所以御膳房就准备了一些虾类菜肴,晴雯见着想兴许小主会喜欢就叫人送了些过来,倒也歪打正着。”  即墨辰对虾类过敏,这以前倒没听说过,难怪连去杜蘅那里也吃不到虾。  我回到正殿的时候早朝还没结束,大概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大殿里才传来一声尖细的声音:“退朝——”  殿门被打开,接着便有人出来,那人身材挺拔,面如冠玉,身穿白色盔甲。虽然我并不认识他,但从宫女们含羞带怯的表情以及他的容貌和衣着,我可以断定他便是骁勇善战的定北候兼兵马大元帅於陵曜。  如果说还有一个人可以和即墨辰比肩的话,那个人一定是於陵曜,一个是尊贵无双的帝王,一个是少年封侯的将军。相对于即墨辰的冷酷,未婚的於陵曜在宸国的人气更高,几乎成为所有女人的理想型。  於陵曜在路过我时停顿了一下脚步,满怀深意地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才转身大步离开。我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个男人,为什么我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敌意。  心神碎  即墨辰从正殿后面的御用通道出来,朝我这边看了一眼便朝反方向走去,晴雯在后面示意我跟随。或许是目的地不远,即墨辰并没有乘坐辇车。  转过几处回廊,眼前出现一座宫殿,整体色调以黑色为主,带着古木的质朴,在偌大的宸宫里这座宫殿并不十分华丽。可能是年代久远的原因,整座宫殿散发出一种腐朽的气息,正门上方有一块匾额,上书“御书房”三个金色草书。  在初进宫时教习嬷嬷就说过御书房是宸宫禁地,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即使是正受宠的妃嫔也是非传召不得进入的,更何况我只是一个连奴才都不待见的男宠。  晴雯和两个少司命跟了进去,后面的宫女和太监都停在门外。我停下脚步侍立在门外最后面的角落,我明白自己的地位,所以懂得分寸。  晴雯出来的时候我正在望着天上飞过的一群大雁发呆。  “陛下让晴雯出来叫小主进去伺候。”  ??我很疑惑,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男宠,御书房是一个国家机密的汇集地,即墨辰的做法让我感到很意外。  我跟着晴雯进了那扇厚重的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墙上那幅巨大的地图,呈倒三角形的图案是这片大陆的地形梗概,宸国占了这片大陆的大部分富庶地区,西北方向是以游牧生活为主的天狼国,其余则是一些较小的国家。  左面有一圆形镂空的小拱门,拱门后面是一排排巨大的书架,上面整齐地码着各种书籍和档案。右面是巨大空旷的走廊,两边的木窗敞开着,旁边的白色帘子随风飘荡。走廊中间有一鼎巨大的香炉,青烟缓缓升起,空气里弥漫着龙涎香的味道。  穿过走廊可以看到明黄色的龙椅,说是椅却能卧下一名八尺男子,龙椅的后面是画有仕女图的屏风,前面是一个巨大的黑色桌案,桌案上堆着高高的奏折。  我们进去的时候即墨辰正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奏章,时而面色轻松,时而紧皱眉头。  “陛下,修离小主进来了。”  即墨辰抬起头瞟了一眼站在下面的人,又低下头继续看奏折。晴雯静静退下,空旷的房间里只剩我和即墨辰。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即墨辰依旧只是批着奏章,头也未再抬一下。  我的手足僵硬起来,保持站立的姿势过久也是一种痛苦,我试着动动脚趾又微微屈曲腿,突然有种重温当年站军姿时的感觉。  即墨辰看了一眼下面站的很不自然的人,沉声说:  “过来。”  ???我在心里瑟缩了一下,犹豫着不敢上前,总觉得靠近那个人便是一件危险的事。  “要朕再说一遍吗?”  即墨辰放下手中的笔,语气里全是不耐。  我慢慢挪过去,站到离即墨辰三步远的地方。即墨辰冷冷的睨着我,似乎很不满意我站的位置,我又朝前迈了一步。那人的脸上才露出一点满意的表情。  “替朕研磨!”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将刚才悬着的心放下。见墨汁有些黏稠,我将青花瓷杯中的香茗倒一些到砚台里,再细细研磨,茶香混着墨汁的味道散发出来。  即墨辰执起毛笔蘸了蘸我磨好的墨汁,在奏折上勾勒。虽然我并未看到即墨辰写在奏章上的字,但从他握笔的方式和力度上我可以判断他一定写得一手好字,并且是那种刚劲有力的字而非子言的娟秀工整。  “碰!”  或许是我想的太入神,一挥手竟然将砚台旁边的茶杯打翻在即墨辰怀里。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一边连声道歉一边跪下用手将即墨辰裤子上的茶叶渣抖掉。  “不要乱碰!”  即墨辰抓住我抖茶叶的手低沉地说道。  我满脸疑惑的抬头看他,直到发现茶水浸湿的地方我才反应过来,脸立刻红到耳根。  “你是在勾引朕吗?”  即墨辰用手指抚摸着我的唇,声音里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我没……唔……唔……”  (此处和谐……)  头顶上那道冰冷的目光刺痛了我迟钝的神经。头慢慢靠近,伸出舌头轻轻舔舐,然后将它含进嘴里。  “嗯……”  上面那人发出一声低低的呻 吟。  “陛下,於陵将军求见。”  门外响起晴雯姑姑的声音。我如释重负,虽然我已经不止一次被即墨辰压在身下了,但却从未用嘴服侍过他,只要一想到要用吃饭的地方去给一个男人口 交,我就忍不住恶心。  “不准停!”  ???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要在他的大臣面前表演春宫戏么?我以为我可以躲过一劫,却原来只是得到更多的羞辱。  我还在挣扎什么呢?难道还妄想和这个骄傲无情的男人抗衡吗?或许从第一天进入这里我就该明白这是我逃不掉的宿命,我认命地闭上眼睛……  “臣於陵曜参见陛下。”  “於陵将军请起!”  清冷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 欲的痕迹。我跪趴在龙椅和桌案之间,虽然在於陵曜的角度并不能看见我,可我依然可以感觉到第三个人在场的诡异氛围。  “陛下,翼影查出近日天狼国将在庆祝皇太子二十岁生辰时宴请各国皇室及权臣。微臣以为此举乃假借太子生辰之名而拉拢各国以谋大事,天狼国狼子野心,臣认为我们不得不防。”  “此事朕早有耳闻,於陵将军过于担心了,天狼国想要借助他人之力以报安陵之耻,各国虽众却是一盘散沙,只为自己的利益,我们且静观其变。”  即墨辰用清冷的声音说道,仿佛跪趴在下面的我根本不存在似地。他们是在谈宸国的军事机密吧,也不回避我,即墨辰也太自负了些。  不过那人清冷不带情 欲的声音让我觉得仿佛受了莫大的羞 辱。我不自觉地加快动作的速度,想要看看那人失控的样子。  “於陵将军需做好西北……的边防,密切注意天狼的动向。”  头顶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停滞,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我不甘心,加深加快每一个动作,给那个人更多的刺激。虽然心里很恶心,我却假装很舒服的轻 吟出声。我想我肯定是疯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呃……”  即墨辰轻呼一声,停下要说下去的话,控制着自己轻轻颤抖的身体,用沙哑地声音对於陵曜说,  “你退下!”  於陵曜抬头望了一眼上面垂着双目的人,虽然心里满是疑问但还是恭敬地退下了,因为他知道即墨辰的命令是容不得质疑的。  “吱”的一声殿门被关上,即墨辰将我推倒在龙椅上,身上的白色衣服被撕裂,皮肤就这样暴露在冷空气里。或许是因为寒冷或许是因为恐惧,我的身体轻轻战栗。我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所以也做好了承受的准备,我将腿张到最大,主动迎上那人,只希望这场折磨能快些结束。  即墨辰看着那双毫无生气的褐色眸子,心里竟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情绪,毫无感情的掠夺和发泄并不是自己想从这个男人那里得到的,自己想要看到他愉悦的表情……  即墨辰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毫无前戏地直接进入,而是轻轻地抚摸,温柔地触碰,仿佛我真的是他最深爱的人。  “嗯……”  一丝呻 吟从我嘴里溢出,我立刻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叫出来,我对自己身体的反应感到羞耻。  即墨辰的嘴角微微上扬,我一直知道他的笑很美。  “啊……嗯……嗯……”  我竟受了那个笑的蛊惑,忘了要忍住身体的反应竟叫出声来,几个快速的深入我的浊液射到了即墨辰的腹部。他并没有因我的行为而发怒,我甚至能在他的脸上捕捉到愉悦的表情。  我一直以为这场折磨会持续很久,可是即墨辰却只做了一次就放过了我。  我仰着头看着那人完美的下颚,即墨辰就这样□着身体横抱起同样□的我。一个美到连女人都自惭形秽的高挑男子横抱着另一个蜜色皮肤容貌却不柔和的男子,我知道这画面并不和谐。  他的睫毛 第9章 我一直跟在子言的身后,静静地保持一段不远的距离,我们就这样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在宸宫的小径上穿行,没有目的,却谁都没有停下来。大概是走的累了,子言在一处湖边停下来,夕阳的余晖粼粼地铺在湖面上,将瑟瑟湖水染成了绯红色,鬓发在晚风中轻轻飘荡。  子言一直沉默着不说一句话,我也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等待……  “陆家和杜家一直是世交,杜思凰的父亲在家父手下做事。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在同一所书院念书。杜思凰一直对我有敌意,他讨厌我的家世,讨厌先生对我的器重,讨厌周围人对我的称赞。  在他的眼里我的一切不过是因为我父亲的官位,甚至他认为当年他父亲因贪污受罪而死也是我父亲见死不救造成的。但是天意弄人,我没想到我和他会再次相遇,而我竟是以这样屈辱的男宠身份。  自从我进宫以后,思凰就一直羞辱嘲讽我,平日里我总是避着他,以免起冲突。他就像一面镜子一样,时刻提醒着我现在不堪的身份,让我所有的伪装都破碎,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不曾拥有曾经的美好,这样我现在也不用如此痛苦了……”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我能做的只是静静聆听。直到太阳落下,月亮升起,我们还是保持着最初的姿势。  我立在书架旁,整理着架子上的文案。我只是按照封面上的日期一次摆放而并未翻看里面的内容。虽然这些文案年代久远,但毕竟是宸国的机密。  即墨辰的一只手支在桌案上撑着额头,另一只手执笔。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从下完早朝他就一直在这里批着奏折。  伺候他的这些日子我发现他是很少吃早膳的,隐去他的暴虐残忍,他的确是宸国历史上最勤政最伟大的君王。  “吱呀”一声,晴雯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鲍鱼粥。通常在这个时候端进来的食物即墨辰只会放在一边,看都不会看一眼的。但是晴雯从未间断过,就算每次都只是将凉掉的食物再原封不动地收回去。  晴雯将陶瓷碗放到桌案上,然后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或许是那个满怀期待的眼神触动了我,才让我开口主动去搭理那个变态。  “陛下还没用早膳吧?何不尝尝这粥,味道该是不错的。”  即墨辰抬起头诧异地看着我,又看了看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粥。即墨辰竟然放下手中的笔,端起了旁边的粥。  晴雯回以我一个感激的笑。  “你过来念奏折给朕听。”即墨辰突然向着我的方向说。  ??我朝左右两边瞧瞧,确定只有我一个人站在这个方向。晴雯也惊讶地抬头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奏折这种东西是除了君王和重臣其他人都不能看的吧!我记得当年武则天初进宫时还因为私自翻看奏折而触怒过唐太宗李世民的。  而我只是一个男宠罢了。  “怎么,还要朕再说一遍吗?”  不用了,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只要听到他那样的语气就足够让我不寒而栗的了。我上前去,拿起桌案上他刚刚翻开的折子。  “祖宗有训:家国天下,男子之事,后宫诸女不得干预。今甄妃之表兄,胸无大志,毫无建树,竟因甄妃之宠……”  这应该是与甄妃有关的事,我停下来观察即墨辰的脸色。  “继续念下去!”  “竟因甄妃之宠而被破格提拔为凤栖太守,允之今日斗胆向陛下进言,望陛下还为官者一个公道。”  我有些佩服这个叫允之的人的勇气,但我更好奇即墨辰会怎样处理这件与甄妃有关的事。只见他略微皱了下眉头,慢慢吐出三个字。  “知道了。”  呃,就这样。果然还是要偏袒甄妃的呀。  “用红色的墨把我刚才说的写上。”  “哦。”  我蘸了蘸砚台里的朱砂,写上知道了三个字,虽然不一定比得上即墨辰的好看,但也算刚劲有力了。  墨莲  一名少司命进来禀报说番邦进贡的礼品已经送到,问即墨辰是否要过目。他本打算挥退进来禀报的人的,好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又让人把东西抬进来。十几名小太监抬进来七八个箱子,东西都是分类整理好过后才抬进来的。  少司命从箱子里选出几样珍贵的呈上来给即墨辰过目。大多是一些珍珠翡翠之类的俗物,我百无聊赖地看着,心里颇有些不屑。  但是有一样东西却吸引了我的目光,那是一支全身洁白通透的男式发簪,在它的末端略微加粗,用黑色的线条勾勒出精细的图案。  我仔细看了一下,在他的末端刻的是盛放的莲,发簪上发出一种淡淡而又熟悉的味道,那应该是一种珍贵的墨的味道,整个发簪款式简单却又有一种特殊的气质。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男人最适合他,那就是陆子言。  用过午膳以后,即墨辰突然说要去御花园走走,还屏退了其他人只留我一个人在身边伺候。这让我颇感不安,对于和他独处我已经变得敏感到不行。  不过幸好是御花园而且还是白天,他应该不会对我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吧。  即墨辰慢慢地在前面走着,在我的印象里他从来都是步履匆匆的,现在倒是难得的惬意。我紧紧跟在他的后面,深怕被挑出什么错来让他又迁怒于我。  “在朕的身边你不用这样亦步亦趋。”  呃,前面的人突然停下来让我差点撞上去。不过是谁让我变成现在这样唯唯诺诺的呀,他还好意思说,我在心里白了他一眼。  渐渐地有丝竹的声音传来,越是靠近未央湖畔的水榭声音越是清晰,其中还夹杂着女子的笑声。  初进宫时,我便听说过未央湖的美丽,只是一直未曾见过,心想如此美丽的地方也定是妃嫔云集之地,我一直都想偏安一隅,也就未曾寻过这个地方。湖面很宽广,水面上笼着雾气,在湖心有三座小岛,应是仿的传说中的三座仙山。在湖的东面耸起一座三重宫阙,那应该就是即墨辰居住的夕颜殿。  我虽进过夕颜殿,但也只是亦步亦趋,从未观察过周围的环境,倒没想到夕颜殿的后面便是未央湖。不时有几只白鹭掠过湖面,整个画面如梦如幻。  “臣妾拜见陛下。”  见即墨辰走近,水榭里的几名宫妃纷纷出来欠身行礼。  为首那人便是甄洁儿。  “免礼。”  即墨辰虚扶了甄妃一把。宸宫规矩侍君者在君王在场时可不向其他主子行礼,故我并未向众位宫妃行跪拜礼。  即墨辰的眼光只停留在甄洁儿一人身上,无视了其他妃嫔欲语未语的含情目。我从他的眼里能看到柔情。柔情?他的字典里原来也有这两个字吗?甄洁儿确是不同的。  倒是有一位妃子的目光并未锁在即墨辰的身上,她就那样定定地看着我。难道有人认为我的魅力比即墨辰还大?  我在心里窃喜了一下,虽然这位妃子穿红戴绿俗气了些,但怎么也是即墨辰的女人,自然也是美女。只不过我怎么觉得她的眼神不是仰慕,而是满眼的愤恨和怨毒。??难道我欠她钱没还?  “爱妃刚才是在做什么?”  “臣妾今日无聊邀了几个妹妹过来赏景听曲,陛下也加入好么?”  “朕还有事就不扰爱妃们的雅兴了。”  说完便转身离去,忽略了身后碎了一地的女人心。哼,真是不懂怜香惜玉的家伙。  “还不快跟上,在那里磨蹭什么!”  呃……  绕过水榭,再往前走一段,便有一处石阶,在石阶下面停泊着数只小船,那是专供主子们游湖时用的。宫人们见即墨辰过来都上前行礼,即墨辰挥退了他们便登上了小船并以眼神示意我上去。  难道说他所谓的有事就是我们两个人单独地游湖么?不过他挥退宫人又是什么意思,我虽然是个奴才命,但也不见得我是个全能到会划船的奴才呀。  我满心狐疑地登上了小船,只见即墨辰运起内劲向着岸边一挥,船便如离弦的箭一样朝前驶去。我忘了在这个世界还存在武林高手这种说法。  我们的位置虽然离水榭已经很远,但毫无遮挡物的湖面即使隔得再远也能将湖面上的事物看得一清二楚。从刚才登上小船开始,我就能感觉到无数双怨恨的眼睛在盯着我,我想如芒在背就说的是现在这个情景吧。  该死地即墨辰竟让我成了众矢之的,我恶狠狠地盯着船头那个衣带翻飞,闭目养神的男人。他肯定是故意的,我可不想卷入后宫争宠的戏码里。  即墨辰突然睁开眼睛,吓了我一跳。  “拿去!”  我定睛看着即墨辰手上的东西。是那支我很喜欢的墨莲!这是要给我的?我迟疑着不敢去接。  “为什么总是要让朕把话说两遍!”  晕,他至于这么凶么?我接过他手上的发簪,反复摩挲着。我只是很喜欢这簪子,却从未想过要得到它。  上次经历杜思凰那件事过后,子言就不再喜欢出去了。在听雨轩的院子里有一株木槿,树下因为常年无人管理而长出一片繁茂的草地,草地上放置了一张小木桌,下面垫着一块席子,这便是子言现在看书的地方。  我悄悄走近子言的身后,用手捂着他的眼睛,哑着嗓子说,  “猜猜我是谁?”  “好了别胡闹了,修离。”  “怎么一下子就猜出来了,真是无趣。”  我耍赖似地坐到子言旁边的席子上。  “能在听雨轩里这样捉弄我的除了修离还能有谁。”  “那倒也是。”  陆子言宠溺地看着旁边的人,其实他是闻出了那人身上特有的气息。  “你瞧瞧这个。”  我将墨莲拿出来递给子言。  “好漂亮,这是从哪来的?”  子言将墨莲拿在手中,仔细观察着簪头的图案。  “刻的是莲花,这是我今日得的赏赐,你喜欢么?”  子言抬起头诧异地看着我。  “傻瓜,别看了,这本就是要送给你的,因为只有子言这样高洁的人才配的上他呀。”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子言被我说的不好意思起来。  “我为你插上吧。”  我小心取下子言头上的木簪,将墨莲□他的发髻里。子言的脸有些泛红,活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秋日的阳光虽然不烈,却也温暖。我有些犯困,将子言的身体往外挤了挤,便枕着他的大腿睡去。  陆子言愣愣地看着那人的动作,直到那人将头枕到自己的大腿上,才明白他的用意。任由他胡闹,陆子言拿起木桌上的书继续看起来。只是心再也静不下来,眼睛时不时地朝怀里那人看去。平稳而有规律的呼吸,陆子言知道那人已经进入梦乡,手慢慢靠近那张即使夜夜就睡在自己旁边却依然魂牵梦绕的脸。陆子言明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不能这样,却控制不住自己那颗悸动想要靠近的心。  手刚要靠近那张脸又猛地收回,担心会惊醒那个人,担心自己不堪的想法会被那个人厌恶。其实能待在他身边就好,自己不该再奢求更多,可是为什么心那样纠结,掌心即使被指甲剜出血来还是想碰触那张脸。  恨由此生  昨日我因为图一时痛快,睡在草地上而染上了风寒。今天轮到我值夜,这是我在成为即墨辰的近侍以后最讨厌的事。好巧不巧,今夜被翻牌子的是凤栖宫的甄贵妃。  我静静地站在帘外,里面传出女人的呻吟和喘息,宽大华丽的木床随着男人的动作发出“嘎吱”的声音。  “辰……啊……不要啊……辰……”  我试图捂着耳朵,但那声音却无孔不入,原来甄洁儿也能叫得这样性感。  好在这折磨并没有持续多久便安静了,毕竟甄洁儿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经不起即墨辰长时间的折腾。 第11章 即墨辰定定地站在那里,眼睛紧紧盯着那扇窗子。  修离,修离……  他现在无比憎恨听到这个名字从别人口中念出。你只是我即墨辰一个人的,任何人都不要妄想亵渎,就算是名字也不行。他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杀掉那个骑在他身上的男人,可是他没有,只是这样看着。  他要自己清晰地记着此刻心中的痛,他要将它十倍百倍地还给他们。  手紧紧地握着,这样才能克制住胸中涌动的怒火和钻心的痛,指甲嵌进肉里也浑然未觉,红色的液体穿过指缝一滴一滴打在青石地面上,开出一朵妖冶的曼珠沙华。  屋内的两人早已酣然入睡,即墨辰依旧保持最初的姿势站在那里。  晨露给那人染上水色,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我慢慢睁开眼睛,脑子里还有些不清醒。正准备起身才发现怀里有什么东西。子言的眼睛轻轻地阖着,长长的宛如一排梳子似地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仿佛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他枕着我的臂弯睡着,一只手抵在我的胸口,另一只手搭在我的腰上,呼吸很轻,仿佛带着小心翼翼,脸颊也微微泛红。  我轻轻将子言的手从我腰上挪开,才缓缓起身。掖好被角,我便出去了,他不想面对的也正是我不想面对的。我漫无目的地在宫墙间穿行,心中有股隐隐的不安,尤其是在看到院中的血迹时,我的心更是变得焦躁起来。昨晚虽然并未和子言发生什么,可是看在别人眼里就不一定了。  有股清新的风拂面而来,几只白鹭掠过水面,发出清脆的叫声,左岸的三重宫阙在烟雾的掩映下如梦如幻。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竟会走到这个地方来,想起那日即墨辰在这湖上将墨莲送给我,想必我现在一定成为众妃嫔的眼中钉了吧。  吹了一阵凉风,我才打算回去,毕竟我现在还是“卧床不起的病人”,被太多人看到会不好解释,我知道有些事情逃避是不能解决的。  我踌躇着走进听雨轩,但是没想到子言居然不在,我略微松了口气。其实我现在的脑子依旧一片混乱,对于子言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感情去面对,他一直是我想要珍惜守护的人,我想给他宠溺和纵容,我希望他可以过得快乐,可是我知道那并不是爱情。我并不是因为他是一名男子而不能接受他,爱情与性别无关。  直到夕阳西下,子言都还没有回来,我有些焦急起来,心中的不安也逐渐在扩大……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进来了,我以为是子言,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哟,小主在呐?”  大司命扯起脸颊松弛的肉皮,笑得十分阴险。我被他的笑弄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只是他这个人一向自视过高,怎么会亲自来听雨轩这种小地方呢。  “不知道大司命亲自驾临听雨轩有什么特别的吩咐吗?”  “吩咐倒不敢,只是咱家今日来是替陛下传旨请小主过去一躺。陛下说了,如果小主病得起不了床就让咱家就是用抬的也要将小主请过去。”  大司命盯着端坐在椅子上的我,满脸讽刺地说。  我跟在大司命的后面朝承欢殿的方向走去,心里却满是疑问,即墨辰怎么会在承欢殿召见我呢,即使是要侍寝也不该是大司命来传旨呀,更何况现在天还没黑,不过以即墨辰变态的程度是不会在乎时间的。  越是靠近承欢殿,我的心跳的越快,脚上仿佛被灌了铅一样的沉重,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不要靠近那里,似乎那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咱家就送小主到这了,陛下正在里面等着您呢,嘿嘿。”  大司命在寝殿的门前停下,那张扁扁的嘴里发出的怪笑让我一阵毛骨悚然。  我朝寝殿的阶梯走去,每踏出一步我都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心中的不安就像滴在草纸上的墨迹,一点一点晕染,扩大。我在那扇朱红色的雕花大门前停下,心里一阵发颤,这里绝对是我噩梦的起源,不知道即墨辰这次又要玩什么把戏。  “嘎吱”一声,门被我推开。偌大的寝殿里空荡荡的,只有我的脚步声在回响,两边的烛火在风中摇曳,更添瑟索。即墨辰背对着我站在榻前,一身黑色的袍子使整个轮廓更加慑人。我正准备向他行礼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身来看着我,着实让我愣了一下。  “知道朕为什么召你来吗?”  呃,我又不是变态怎么会知道变态的想法呢,我在心中诽腹道。  “不过朕宣一名男宠来还能有什么事呢?”  声音里带着残忍的笑意。我心中一黯,是啊,他召我来还能有什么事呢。  “啊!”  即墨辰突然大步走过来抓住我的肩膀,将我困在墙壁和他的身体之间,他的头抵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在我身上闻了闻,然后盯着我的脸说:  “怎么你今天也打算用曼陀罗来敷衍朕吗?”  ??我抬起头看他,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当朕是白痴,闻不到你身上的曼陀罗花香吗?”  原来他早就发现了,我还像个傻瓜一样在他面前自作聪明,指不定他早在一旁看我笑话了。  “朕还要告诉你一件事,在你来之前朕已经宣过陆子言了。”  “子言,他……”  难道即墨辰连我在护着子言的事也看出来了吗?我打住要说下去的话,因为我看到即墨辰的眼睛在我叫“子言”的时候积满了怒气,他撑在墙上的手明显在颤抖。  “怎么,你是在心疼吗?”  “哐啷”一声,有什么东西被即墨辰扔到地上碎了。我低头一看竟是那支子言一直戴着的墨莲。瞳孔一下放大,我的心被揪得生疼,仿佛碎在地上的不是墨莲而是子言的身体。我颤抖着抬起头。  “你把他怎么了?”  “朕?”即墨辰抬起我的下巴,“朕不会把他怎样,你不是一直不想朕碰他吗,所以朕,成全你!”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即墨辰,他的冷酷,他的残忍,对他而言都只是云淡风轻,他从来不曾外露过自己的情绪,在谈笑风生间任意杀伐。可是现在的他明明就是一头暴怒的雄狮,越是这样,我越是担心子言的处境。难道昨晚在院子里的那个人是他。  突然即墨辰拉着我朝偏殿走去。  “朕有一场好戏要给你看。”  即墨辰拖着我的手朝偏殿走去,他握得那样紧,我的骨头快被他捏碎了,可是手腕的疼痛依旧不能减轻我内心的恐惧。  子言,你现在怎么样了,即墨辰对你做了什么可怕的事,为什么我的心会这样不安和焦虑。我不能给你自由肆意的生活,但我可以陪你度过这些寂寥的日子,我不要看到你脸上有悲伤的表情,我只要他有和煦的笑容。  可是今天的一切都预示着不一般,我知道有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在发生,一步一步将我推向痛苦的深渊。  我看着那个人的侧脸,即墨辰,我知道在你的眼里,我和子言就像地上的泥一样轻贱,可是我求求你,别让我恨你。  即墨辰在一处殿门前停下,我抬头看了一下殿门上方的匾额,长生殿。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本是一首缠绵悱恻的情诗,可是长生殿三个字却让我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我像着了魔一样挣开即墨辰握着我的手,推开那扇厚重的殿门。  “陆子言,你不是一向自命清高吗,没想到你也有今天,怎么样,被我插得很爽吧,哈哈……”  明明那恶魔一般的声音就是从帘内传出的,可我的耳朵却像进了水一样听不真切。  “你叫啊,给爷们听听你那□的叫声。”  “就是,快叫!”  “哈哈!”  “求……你们……不要这样……唔唔……”  嘴里像是被塞上什么东西发不出声来。已经是气若游丝,那声音却像一道惊雷将我从朦胧的世界拉回。  子言,子言,我一把扯开那帘子,眼前的情景让我心神俱碎。那妖冶紫色的大床,那洁白的堪比凝脂的胴体,那红色的在洁白修长的腿上蜿蜒的鲜血,一切的一切,像一把把利刃刺伤了我的眼睛,空气中充斥着□的味道和杜思凰和其他男宠浪荡的笑声。  “子言……”  我冲过去想要推开那群在子言身上凌虐的魔鬼,却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拦腰抱住。  “喜欢吗?这是朕特意为你准备的。”  声音很轻,却让我冷到了心底。  子言听到我的声音,吃力地转过头来看我,那双如水般的眸子如今却宛如死灰,他就这样看着我,口不能言。可我却能听到他的声音。  “修,求你不要看,求你……”  即墨辰用另一只手捏着我的下巴。  “给朕好好看着,朕要你记住,你是朕的东西,任何人都不能亵渎。”  即墨辰,你这个变态,我发狂般的踢打挣扎,却依旧摆脱不了这桎捁,血越流越多,紫色的床被染成了黑色……  子言,我该怎么办,求求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不要让我看着你的生命在我眼前一点一点消失。我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与亲人朋友分割。五年前,我离开了疼宠我的爹娘,我再也不像失去,我憎恨这种看着重要的人从眼前消失的无力感。  “即墨辰,求求你,放过子言,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要怎样对我都无所谓,只求你放了子言。”  忆相逢  即墨辰看着我的眼睛,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我知道我的哀求根本不能改变这个暴君的决定。我不要被困在这里,我伸出手想要握住子言无力垂在床畔的白皙手指,他已经不再挣扎,也不再看我,眼神空洞地看着床顶,灵魂似乎已经不在他的身体里。  死了吗?不要,子言,不要抛弃我,求你看一眼修离,不要留修离一个人在这污秽肮脏的地方。即墨辰,你这个疯子,啊……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满意吗?  气血翻涌,我转过头朝即墨辰诡异地笑着。“噗”的一声,我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就昏死了过去。  即墨辰看着那人像断线的风筝一般坠落立刻伸出手去抱住,毫不在意那人刚才喷在自己脸上的血渍。  为什么要那么悲伤,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错了吗?  我感觉身体很轻,仿佛飘在半空中。周围全是白茫茫一片,突然眼前出现了熟悉的画面,爸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下盯着棋盘,妈妈坐在一边的藤椅生织着毛衣。爸抬起头来和蔼地看着我。  “臭小子,站在那干啥呢,还不过来跟我杀一盘。”  妈妈也微笑着看我。我犹豫了一下,迈开步子朝那边走去。  “爸,我……”  我刚伸出手,那画面就像水中的倒影一触碰便消失了。我焦急地大喊,  “爸,妈,你们在哪?不要丢下裔儿一个人。”  “嘿,杨裔快过来一起打篮球。”  画面突然发生了转换,是同寝室的几个好友在叫我。  “接着!”  我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去接球,可是画面又在我触到球的一刹那消失了,像空气一般,仿佛根本没有出现过。  我茫然地在浓雾中游走,急切地想要寻找一个出口。蓦地,前面出现了亮光,我连忙跑过去。在那片光亮的后面出现了很多人,他们都衣衫褴褛,梳着古人的法式,做着沉重的劳役。我知道这是那个世界的场景。  突然我看到两张熟悉的脸孔,男人黝黑高大,脸上有不符合年龄的沧桑,已经磨出血的手正吃力地搬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女人纤细瘦弱,发丝散乱,正驼着背背着一个看起来比她身体还大的背篓,每一步都颤颤巍巍,每一步都摇摇欲坠。是爹和娘!他们都还活着,太好了,我还能再见到他们。我激动地跑过去,还没等我触到他们,画面再次消失了。我站在原地,怅然若失。  一阵悠扬的箫声传来,不似《莲殇》的哀婉,也不似《将进酒》的豪迈奔放,是那种带着淡淡愁绪的悲壮又充满希望的曲子,木兰星!是那首我唱给子言听的木兰星!  是你吗?我缓缓转身,深怕那乐声会消失。远处的木槿树下站着一个俊逸的男子,白衣飘飘,青丝飞扬。他放下手中的萧,转过头来看着我,温润如玉的脸上绽开如花般的笑靥。  “修,是你吗?”  我只能站在原地任眼泪决堤。  “修,怎么不理子言?”  无辜的脸上全是失落的表情。  我抬起手想要触碰那张的脸颊,却又硬生生地收回。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幻景,一碰就会碎掉的幻景。就让我这样远远地看着你,牢牢记住这张脸,将它一刀一刀刻在脑海里,永不磨灭。  可是即使我不去触碰,那笑靥还是一点一点消失在浓雾里。我不再大喊大叫,只能像个没用的女人一样默默流泪。原来被抛弃一个人就是这种感觉,这种如坠冰窟,全身发寒的感觉。突然有一双温暖的手搂住我,将我拥进怀里。暖意涌进胸膛,竟让我这样贪恋。  我已经忘记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第几次从昏厥中醒来,每一次醒来我都会幻想我已经回到原来那个世界,这样就能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当作是南柯一梦了。可是现实容不得我一丝一毫的妄想,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模糊了我的眼睛,心就如同被放置在盐水中煎熬一般难受。虽然看不真切,但我还是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地的。推开他搭在我腰上的手,我穿着里衣,光裸着脚就走了出去,未央湖上的风卷起我本就披散着的头发。我突然发狂一样的奔跑起来,地上的石子嵌进肉里也浑然未觉。 第13章 “小主客气了,不过刚才晴雯并未说谎,陛下的确在寻小主。”  我在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些不安起来,毕竟今天和明天都不该我当值。  我借口说要回去换身衣服,先回了一趟自己的房间。待关好门后,我才打开杜蘅给我的食盒,里面是一套太监的衣服和易块出宫的令牌。我将它们拿出来,放到柜子里藏好,这才走出门去。  等我到即墨辰的寝殿时,晴雯已经站在门口等我了。她将一个托盘递给我,上面放着一个可有繁复花纹的琉璃盏,里面盛着黑乎乎的液体。  “陛下病了,小主把它端进去,伺候陛下喝了吧。”  病了吗?病死了倒好!  即墨辰半卧在软榻上,一支手靠在枕头上支着头,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曲起的腿上,发丝散乱地披在明黄色的龙袍上,浑身上下散发出慵懒魅惑的气息。  我还未走近就听到一个“疲惫”的声音。  “把药放着,就退下吧!”  正合我意,和他呼吸在同一个空间里我都会觉得窒息。  待走近我才看清他的脸,惨白的脸色,红得不正常的唇,还有睫毛下微微隆起的眼袋。这就是过敏反应么?也不见得有多惨淡嘛。  我将药碗放在案几上,刚想退下,那人却蓦地睁开眼睛。  “是你。”  ???  “是奴才。”  我就这样直直地站着,他就这样定定地仰望着我,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奴才告退。”  良久,我才开口说。  “那个……”即墨辰一下子站了起来,“你……留下。”  !!!他知道什么了吗?我顿住脚步,回过头去看他,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  见我看他,他反而垂下了眼帘,我松了一口气。  “是。”  我走过去,侍立在一旁。  突然我的视线被即墨辰左侧的那扇窗子吸引。  这里早就不是第一次来,但我却从未认真观察过。我情不自禁的朝那扇窗子走去,站在这里我才明白为什么宸宫的男人要将自己的寝殿选在这里。  这里是宸宫的最高点,通过这扇窗子,我可以看见一片辽阔平静的水面,我可以看见白鹭翱翔过天际,甚至我的视线可以越过宸宫厚重的宫墙看到外面的世界,虽然看不真切,但我知道那里一定一片自由和祥和。  借我意双翅膀吧,让我可以摆脱这沉重的束缚,让我可以飞到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身边。  即墨辰看着那个站在窗前,罗衣飘飘,将翱将翔的男人,心突然抽痛起来。  会失去吗?不可能!!!你是我的,现在是,以后是,就算死了也是,如果你要逃走,那我宁可折断你的羽翼,将你囚禁。这就是即墨辰爱你的方式!  爱么?呵呵!对于即墨家的男人也会爱人是多么讽刺的事啊!  知道月亮高高升起,我才回到房间。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洒下一片银辉,懒得去点灯。借着月光,我走到床边坐下,从枕下摸索出那支夜夜陪伴我的竹箫,拿在手中反复摩挲,似乎可以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世界。  眼里蓄满泪光,在晶莹闪烁的世界里,我仿佛又看到那个如莲花般的男子在对我微笑。  明月不知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晏殊·蝶恋花  马车压过青石路面,发出“轱辘轱辘“的声音,在厚重的宫墙间回响。这是一条并不宽阔的宫道,从墙角的青苔可以看出,这里并不常有人经过。  我坐在马车外面的木梗上,旁边的福伯熟练地驾着马车,时不时发出“啪”的一声鞭响。福伯是宸宫里的老人,已经在御膳房当了三十年的差了,主要负责食材采购。  “小主子,前面就到南门了。”  我从思绪中抬起头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块出宫的令牌。  “小主子不必紧张,福伯进出南门已经几十年了,跟那里的守卫很熟,他们是不会怎么盘查的。”  我感激地朝他一笑,却依然无法平复那颗“碰碰”只跳的心,越是靠近那扇宫门,我心里越是紧张。  “吁!”  福伯一拉缰绳勒住了前进的马车。  “我当是谁要出宫呢,原来是福伯你呐。”  为首的那个侍卫笑着说道,黝黑的脸上透着朴素。  “哎,各位小哥辛苦了,御膳房的食材块用完了。这不,又差福伯出宫去采购,也顺带可以给各位小哥带些新鲜瓜果回来尝尝。”  福伯边说边下了车,将出宫的牌子递上。我也跟着下来,尽量将头低着,做出恭顺的样子。  那侍卫接过我递出的牌子,将我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我的心一紧,表面上却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哎,这小子倒生的干净,只不过有些面生啊。”  “哦,他是刚进宫的,一直跟着我的小喜子这不是病了吗,刘公公就遣他跟我走这趟了。”  “原来如此。”  说着那侍卫就示意后面的人打开宫门。沉重腐朽的宫门缓缓打开,发出宛如野兽般的嘶吼,一如我当初进宫时的情景。  冬日的阳光并不怎么刺眼,可是看在我的眼里却光芒万丈,它就像是新生的希望一般。  我在晨光中走出这古老腐朽的宫殿,只是如果能一去不返该有多好。  静夜  出了宫门以后,马车并没有驶向京都的闹市区,而是沿着宫墙一路朝东郊的树林驶去,红色斑驳的城墙在马车的飞驰中快速向后退去。  近乡情怯,大概就是说的我现在这样的感受吧。当年那位诗人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越是接近日思夜想的地方倒反而胆怯起来了?  穿过一片萧索的槐树林,马车来到一处山脚下。咋一看去,似乎已经无路可走,但仔细观察会发现,在两山之间有一狭小的通道,被藤蔓和树枝遮盖。  那小径已容不下马车通过,我和福伯只好下车步行。穿过昏暗狭窄的小径,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这里是一处小峡谷,周围群山环俟,佳木丛生,虽早已是冬季,这里却不见草木凋零,依然带着点点春意。  远处有一条小溪蜿蜒而过,清澈的溪水在哗哗地流淌,在它的旁边有一方简陋的坟茔,只有微微隆起的土堆和一块没有墓志铭的石碑。  我的视线落在那抔黄土上,眼里有什么东西在积蓄。  “小主去看看吧,那就是子言小主的坟墓。”  我步履蹒跚地走过去,仿佛每一步都走的很艰难。我一遍一遍将自己催眠,告诉自己那个人还没有死,他就在山重水复处迎风而立,衣袂飘飘。  我伸出手去抚摸那石碑,子言,修离来见你了。  “小主子且节哀顺变,福伯当日出宫后一直尾随大司命派出的人至乱葬岗,福伯将子言小主从死人堆里背出来后就寻了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安葬,福伯知道子言小主是个不染纤尘的君子,他定会喜欢这里的。小主子和子言小主感情深厚,子言小主定是不愿看到小主子为他如此神伤的。”  我转过身来看着那个慈祥的老人,那个与我素不相识却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冒着生命危险帮助我的人,我朝他直直跪下。  “小主子,这是干什么?”  福伯赶紧上前来扶我。  “福伯,我和子言与你素昧平生,但你却肯冒着生命危险来帮助我,我无以为报,请在这里受修离三拜。”  “砰!砰!砰!”我直直朝他叩了三首。  “小主子真是折杀老奴了,老奴虽与你们素不相识,但老奴相信杜蘅这孩子,他生性纯良,他看重的,老奴相信是值得老奴这样做的人。只是这子言小主的墓志铭……老奴想还是等小主子来定夺。”  “福伯有心了。”  “那小主子且呆在这里,福伯先去西市采购,省的被人怀疑,等太阳落山的时候,福伯再来接你。”  子言在那个世界还好吗?没有你的修离有多寂寞,你知道吗?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为谁去。浩淼世界中何去何从? 可是即使寻遍万里层云,踏遍千山暮雪,我也再见不到那个人了吧?  可是修离不能再懦弱了,子言不敢妄想的自由,就让修离去帮你得到!  修离会替你去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壮丽风景,修离会替你去过“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修离要去邶城寻找失散的爹娘,他们还在等着他们的离儿去与他们团聚。  如果我回不到过去的美好,那就让我好好的活在当下,修离不会再逆来顺受!  脸上有冰冷的液体滑过,我靠坐在墓碑旁,与那个男子比肩看夕阳西下……  马儿就近吃着身边的青草,马蹄时而不耐的在地面上踢着,马车上早已装满各类食材。福伯站在一旁远远地看着那个靠坐在墓碑旁的男人,欲言又止。福伯叹了口气,回到谷外的马车上,就再多给他们一些时间吧!  太阳早就褪去它金色的外衣只在地平线处留下一片红霞,天地间一片昏暗。  即墨辰抚额将手枕在案几上,另一只手将青花瓷杯里的茶水倒进砚台里,细致地研起墨来。手突然顿住,几时自己有了用茶水研墨的习惯?即墨辰苦笑了一下。  无意中瞥到左边的窗子,即墨辰起身走过去,那个人曾经站在这个位置……即墨辰看到窗外的景色一时间怔忡起来,在夕阳的余晖下,天地间一片祥和,虽然已是黄昏,却依然可以看见宸宫外的街道和挂满旌旗的房屋。  这就是你想要的么?可是朕最不可能给你的就是自由!!!  天快黑了,你还不回来吗?  从南门进来下了马车以后,我就一直沿着宫墙向北走,僻静的宫道上回响着我的脚步声。  我并没有逃走,尽管我是那样渴望自由。即墨辰不是笨蛋,如果发现我不见了,一定会关闭城门,全城搜索。那我能不能逃出京都是一回事却一定会连累到杜蘅和福伯。我已经害死了子言,我不能再连累任何人。  走,我需要一个契机。  宫里有杜蘅帮我掩饰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但是我一整天都呆在房间里,甚至连膳食都是送到房间里去吃的,这毕竟会惹人怀疑。  我加快脚下的步子,穿过前面那个拱形门就可以看到我的房间。  我长舒了一口气,才推开房门。口有些渴,我摸索着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习惯呆在黑暗里,似乎这样才让我有安全感。  我走到床前掀开被子就这样和衣躺下。  ???好像我走的时候被子是叠起来的,还有这熟悉的味道是什么?  我欲起身看个究竟,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搂住腰际。  “谁?”  我惊恐地想要挣脱他的钳制,却在看到他侧脸的轮廓时停止了挣扎。  “是你。”  他怎么会在我的床上? 第15章 “这楼里最近可有什么新鲜事吗?”  “公子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儿咱丽春院正好有个热闹可以瞧瞧。”  钗头凤  “哦,那妈妈说来听听。”  “今儿个是咱丽春院头牌青岚姑娘每月一次的诗歌会,众所周知,青岚是个爱才之人,更是弹得一手好琴。公子可以凭自己的才情去楼上与他人竞争,若是入了青岚姑娘的眼缘,那今晚就能成为她的入幕之宾了。”  “这倒是有趣,本公子就过去瞧瞧。”  我大步朝楼上走去,转身的时候瞥到即墨辰比炭还黑的脸。  丽春院的二楼又是另一番风景,拥挤的人群围着一个并不是很大的舞台,在舞台的后面有一女子临窗而坐,因为隔得远又有帘子遮着,看的并不是很真切,但只是但从轮廓上就能断定应是个极美的女子。  我刚要抬步走过去,却被一个龟奴模样的人给拦着了。  “公子是第一次来吧,这诗歌会可是有规矩的,”他指了指旁边的箱子,“入场费没人一百两。”  我居然把这茬给忘了,妓院本就是个销金窟,更何况人家还是头牌,收个一百两的入场费也是很正常的。  我求助般地看着即墨辰,他斜倚在楼梯口,挑眉看我,那眼神似乎在说:你以为本公子会拿钱给你去嫖妓吗?  其实我本想仗着即墨辰不认识路而趁机逃跑的,可在我见识过他的轻功以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所以我身上是带着我的全部家当的。但咱决不能把钱用在这上面不是?  我讨好地朝即墨辰笑了笑,  “其实我只是想去瞧瞧热闹。”  即墨辰冷哼一声扔了两张银票在那个箱子里,然后我就得瑟地进去了。  等进去以后,我才知道人挤人是会挤死人的,但如果不挤到最前面去一睹美人风采,那这两百两不就白花了。即墨辰看着眼前的人群,却依旧紧紧地跟在我的后面,好不容易我在众人的白眼下终于挤到了舞台前。  其实所谓的诗歌会不过是一群妄图与没人一度春宵的俗人吟得淫词滥调而已,这自然不能博得美人的青睐。刚开始尝试的人还很多,见美人都不表态,大家都开始犹豫观望了,气氛一下子冷起来。  一阵风吹来,带着美人身上的芬芳,我却在帘子被掀起的一角看到美人头上的凤钗。突然有个想法在我脑海里浮现,于是趁即墨辰不注意的时候,我就跳上了那个舞台。  “在下修离,既然给了银子,我就上来尝试以下。”  下面的人都安静下来看我,估计都是想看我出丑的。  “在下才疏学浅,不像诸位能吟个诗作个对什么的。”  我略带讽刺的说。  “不会,那你上去个什么劲?”  “就是。”  下面的人开始起哄。我不理会他们,对着帘内的那人说:  “在下知道青岚姑娘弹得一手好琴,修离就以青岚姑娘头上的凤钗谱一首曲子,如果入得了姑娘的眼,还请姑娘以琴和之。”  我先在心里酝酿一下,确认自己还记得那首歌的歌词,即墨辰本是要上来阻止的,听我这么说,似乎也想看我能谱出个什么曲子来,他双手抱胸,悠闲地站在一旁看着我。  我大概唯一能骄傲的就是我唱歌还不算难听吧。清了清嗓子,我从容淡定地唱出那首意境凄凉的歌:  有人在兵荒马乱的分离中  折半面铜镜  漂泊经年又重圆如新  有人在马嵬坡外的夜半时  留三尺白绫  秋风吹散她倾城的宿命  有人在干涸龟裂的池塘中  见鲤鱼一对  用口中唾沫让彼此苏醒  有人在芳草萋萋的长亭外  送情人远行  落日照著她化碟的眼睛  我唱着钗头凤  看世间风月几多重  我打碎玉玲珑  相见别离都太匆匆  红颜霓裳未央宫中  舞出一点红  解游园惊梦  落鸿断声中繁华一场梦  我唱完钗头凤  叹多情自古遭戏弄  我折断锦芙蓉  走过千年还两空空  一城飞絮几度春风  长恨还无用  解游园惊梦  我几杯愁绪唱罢还是痛  刚开始还喧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我能感觉到那个坐在窗前的女子在注视着我。不久便有一阵琴声响起,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幽怨。  我想窗前那个看似清高冷漠的女子,在她的内心里也是渴望有一段刻骨的爱恋,有一个男子来呵护的吧!  那么我呢?唱完这曲《钗头凤》,我又该何去何从?  在还来不及憧憬的时候,我已经陷进泥沼里不能自拔。在还来不及弄清对子言的感情时,那个如莲花般纤尘不染的男子已经永远从我生命里消失。  破镜不能重圆,相濡以沫的感情被人斩断,倾城的宿命也只剩下凄凉。我唱着《钗头凤》,泪眼朦胧,仿佛又看到那个男子温润如玉的笑,他吹着箫,他白衣飘飘。  悠扬激昂的箫声与低沉的琴音形成强烈的反差,一扬一抑,相得溢彰。我微笑,这才该是子言本来的性子,意气风发,纵情人生。  我一直睁大眼睛看着他,怕一眨眼这幻象就会消失。  直到我唱完最后一个尾音,琴音和箫声才停下来。静默地人群在一瞬间的停顿后,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我的思绪被打断,看着下面激动的人群,我的心有些飘飘然。  即墨辰皱眉看着我,又恢复那张面瘫一样的脸。我有些莫名其妙,却见从帘内走出一个粉衣的小丫鬟。  “两位公子才艺卓绝,小姐请两位到里面一叙。”  我抬头才发现帘子后面早已不见佳人的踪迹了。下面的人开始喧闹起来,有不甘的,也有嫉妒的,也有自叹不如的。  不过这个两位是怎么回事?  我转身看向对面,那个白衣男子并没有因为我眨眼而消失。见我看看他,他朝我友善的笑。  我一时怔忡,却在看清他的脸时一阵失落。他不是子言,只是和子言神似的人。身高和我相当,年龄应比我稍长一些,他没有子言的忧郁,总是带着明朗的笑  他朝我走过来,我能明显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公子的歌声悠扬婉转,曲调荡气回肠,在下能在今日耳闻如此美妙的音乐真是三生有幸。”  “啊?”  我没想到他会称赞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竟像一个羞涩的女人一样脸红起来。我杵在那里,手足无措,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公子,我们还是进去吧,不能让青岚姑娘久等了。”  他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嗯,好好。”  我觉得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像极了一个傻瓜。  刚迈开步子,忽地感到一阵疾风而过,还来不及反应,即墨辰已经挡在我的前面。  “胡闹要适可而止。”  他的脸上是明显的怒意,说完就要拖着我走。  “放开我。”  明明说好要给我自由,现在却又出尔反尔,更何况佳人有约,我岂能失信,还有这个和子言相似的人,我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不要!”  我企图挣脱他的钳制,可是他根本就不理会我的挣扎。白皙的手指紧紧握着我的手腕,有钻心的痛传来,我甚至觉得我的骨头已经被他捏碎了。  “放开他!”  我没想到那个白衣男子会站出来阻止。  即墨辰停下来,用那双狭长的眸子看着对面那人,浑身散发出凛凛的杀气。白衣男子也并不示弱,不卑不亢地回视着即墨辰。两人剑拔弩张的气势使原本喧闹的人群再次安静下来,甚至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  “不要多管闲事。”  “不是在下多管闲事,而是你不该强人所难,这位公子并不愿意跟你走,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即墨辰冷笑一声。  “他是我的,我想怎样,他都不能说个‘不’字!”  即墨辰手一带,就将我搂进怀里。  我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心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怕即墨辰说出我的身份,不知道为什么,我怕那个人知道我不堪的身份。  “公子此言差矣,宸国号称礼仪之邦,人人以君子自称,公子又何必做出这等强迫他人,惹人厌恶的事来呢?”  “强迫?”  即墨辰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第17章 小丫头向我欠欠身,然后一溜烟地跑开了。  宸国的冬天总给人一种沉闷压抑的感觉,天空老是灰蒙蒙的,时不时地还要下几天小雨,让人从骨子里透着烦闷。  难得的今天居然见到了太阳,虽不是很大,却也一扫之前天空的阴霾。  我闲散地在未央湖畔漫步,想会不会遇到那对主仆,是否还在等那个寡情的男人。却没想到会遇上甄妃和宓妃。  我本是要避开她们的,却被宓妃先发现了。  “瞧,这是谁呐,这不就是那个见主子不用下跪的男宠吗,怎么陛下没把你留在身边好好宠爱。”  宓妃永远是那副尖酸刻薄的嘴脸,我也懒得和她计较了。我朝她们欠了欠便要告辞,却被宓妃拦住。  “陛下对你只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你好真以为自己受宠了,还这副要不完的嘴脸!陛下早就厌倦了你,不然这几日为何都不召寝于你了。”  我紧紧盯着宓妃,朝她凄然一笑: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稀罕这宠爱?”  宓妃显然是被我这句话弄愣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那你稀罕什么?”  我转过身便看到即墨辰站在我的对面,眼里有一股火焰在燃烧。他到底站在这里多久了?  宓妃不等众人向即墨辰行礼便‘扑’到他的身边。  “陛下来的正好,这奴才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朕—问—你—稀—罕—什—么?”  即墨辰无视眼前的宓妃,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宓妃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气氛很是诡异,所有人都盯着我和即墨辰。  “修离稀罕父母之爱,兄弟之义,朋友之情,唯独不稀罕别人妄加给我的东西。”  我说完之后明显看到即墨辰一脸苍白。我们就这样看着对方僵持着,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甄妃见即墨辰的脸色越来越差,便站出来打圆场。  “宓妃怎么把情况扯远了,我们刚才说的不是他行礼问安这事吗?陛下,臣妾听说你准许他在脚伤期间可以不用向主子们行礼,宓妃也是小孩子心性就抱怨了两句,这本不是什么大事,陛下就不要太过在意了。”  甄妃的声音犹如夏日的凉风,缓了缓火药味浓重的局面。即墨辰看着甄妃,眼神温和起来。  “朕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不过既然你的脚伤已好,规矩还是不要忘。”  即墨辰看着我,不肯放过我脸上的任何表情,眼里带着些许挑衅。  什么时候我们英明无双的晟睿帝也开始玩这种幼稚的游戏了,我在心里嘲笑。  “陛下说什么你没听到吗!”  大概是刚才被即墨辰无视损了宓妃的面子,现在她像一个泼妇一样跳出来。  所有的目光都转到我的身上,我轻扯起嘴角,你们不就是想看我狼狈落魄的样子吗?那我就成全你们!我要看看你们还能将我逼到如何地步。  我直直地朝即墨辰跪下,双手俯地,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奴才给陛下请安。”  即墨辰皱眉看着我,嘴唇紧紧抿着。  我又转向甄妃的方向,同样磕了个重重的响头。  “奴才给甄贵妃请安。”  再转向宓妃的方向。  “奴才给宓妃娘娘请安。”  宓妃挑眉看着我,一脸的得意。  我保持跪拜的姿势一动不动,没有人叫我起来,我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笑话。时间仿佛被凝固,直到我的腿已经失去了知觉,才听到即墨辰淡淡的声音。  “起来。”  我高喊声一声谢主隆恩,才缓缓支着身体站起来。大概是跪得太久,我起来后就觉得眼前一黑便倒在了地上,可我还是看到那只伸出来又收回去的手。周围一片惊呼,却没有一个人将我扶起来。  我不要被人用怜悯的眼光看着,等缓过气我又慢慢支起身体。却听到宓妃的尖叫。  “快看,这是什么?”  宓妃指着地上的玉珏满脸的惊讶。  我看了看不远处掉在地上的玉珏,是那个小丫头给我的那块玉,我将它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又放回怀里。  我不解地看着周围用惊恐目光看我的人。甄妃旁边的那个宫女突然站出来说:  “这不是陛下送给娘娘的信物吗?前些日子娘娘发现玉珏不见了,但事关重大也不敢太声张,就命我等再好好找找,毕竟这东西代表着贵妃之尊,别人拿去了也不能换钱。怎么会在这个人身上呢?”  “就是啊,听说这个人经常打着知道陛下喜好的幌子,向宫里的娘娘们收受钱财,该不会是以为这是值钱之物就偷了去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我的耳里,还是那样一派天真稚气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让我如坠冰窟。她站在人群的后面,所以我一直未曾注意到她。  “是你吗?”  还是那副淡淡没有情绪的声音。可是我还有什么好辩解的呢,只不过是一群女人玩的无聊游戏而已,而我还傻傻的相信这宫里是有美好存在的。我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懒得去挣扎,懒得去辩解,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吧。  “朕在问你话!”  即墨辰觉得自己一辈子的耐性都快被这个人磨光了,为什么他总是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我冷笑一声:“陛下觉得是那就是了。”  即墨辰皱着眉,他讨厌极了那个人现在的表情。  “跟甄妃道个歉吧,把玉珏还了这件事就算了了。”  “陛下,这事……”  甄妃还想说什么,却被即墨辰的眼神止住。  道歉么?为什么要道歉?我并没有错。我站起身,从怀里拿出那块玉珏,转身看向那个满脸天真的小宫女。  “砰!”  青石地面上溅起一片零碎,就像我那颗破碎不堪的心。  周围的女人被吓得退了好几步,只有即墨辰还站在原地,玉珏的碎片割伤了他的手,血液顺着指尖一滴一滴地打在青石上,溅起一片怒放的红梅。  原来你的血也是红色的么。  “把他关起来。”  牢狱  甄洁儿一直在旁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其实她知道修离是被冤枉的。宓妃的侍婢兰儿偷走玉珏的事,她自是一清二楚,却并没有声张。  宓妃虽刁钻泼辣,却并不是一个贪财之人,更何况这玉珏还非凡物。她定是有其他用处,自己也就静观其变了。这些日子宓妃总拖着自己在夕颜殿附近散步,开始还以为她是为了偶遇陛下,直到见到那个男人,甄洁儿才知道了她的用意。  自己本是可以阻止这一切发生的,可是心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让这一切都顺其自然。可是现在甄洁儿却无以加复的后悔起来。  看到那个杀伐决断都面无表情的尊贵君王为一个男宠动气愤怒、痛心疾首,自己是什么感受呢?他本是生性冷漠的,你让他有了喜怒哀乐,他给你的宠爱是这个宫墙里所有女人都梦昧以求的,你却还要踏谑唾弃。所以就不要怪别人用手段来陷害你。  即墨辰,如果我不是那个对你特别的人,那我宁愿你一如既往的冷漠。这样,至少我还能活在自己的梦里。  我被关进一间三面是墙,一面是木制栅栏的房间里。在其中一面墙上开着一扇小窗子,有光线从那里透进来。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监狱?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这都是我第一次见到监狱。并没有小说和电影了形容的那么脏,相反的这里很干净,青石的地面被洗刷得裎亮裎亮的,看不到曾经留下的痕迹。  这里没有什么让我不满意的,除了空旷。这里没有床,地上甚至没有可以御寒的稻草。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  人在悲愤难当的时候,周围的环境显得并不那么重要。可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才觉得这里是那样寒冷。我挪了挪身子,让自己蜷缩在有阳光照耀的地方,可是这只是杯水车薪,何况这阳光还是极其短暂的。  晚上有人送饭来,一碗大米饭,一碟炒青菜和一碗清水,看得出并不是馊的,虽然很简单却很干净。我知道吃了这些东西,能让我觉得不那么冷,可是我却怎么也提不起劲来。这就像是厌食症,明明已经很饿了,却怎么也吃不下东西。  我饿的实在睡不着,便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天已经黑下来,牢房里点起了昏暗的油灯,其实即使是白天这里也是点着灯的。在我视线的正对面有一条长长的甬道,我看到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来,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和威严。  我以为自己又看到了幻景,眨巴着眼睛,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现实。  牢门被打开,即墨辰走进来。外面还站着另一个男子,如果我没记错,他应是西北将军——於陵曜。  即墨辰看着蜷缩在角落的那个男子,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也不知道该怎样开口谁第一句话。  即墨辰本是在御书房於陵曜商量对天狼用兵之事,却突然响起自己曾让那个人在这里用口服侍自己,情况出奇地相似,就连与於陵曜商讨的内容也一样,却独独少了膝下的那个男人。  即墨辰只要一想起这些就会全身发热、心跳加速,那里马上就充了血。呃,自己有多久没碰他了,自从那个叫什么的死了以后(即墨辰一辈子也不愿再想起那个嫉恨的名字),自己就没有再要他侍寝。即墨辰有一种预感,自己越是激进,那个人只会离自己越远。可是对那具身体的贪恋就像是蔓草一样在心底疯狂的生长。  於陵曜看着突然起身离去的即墨辰,有些莫名其妙。但用兵之计还未商定,自己也只好跟上去。  没想到他来的地方竟是宸宫的监狱,而自己也再次见到那个左右他心志的男人。  即墨辰磨叽了半天也未想到该怎样开口,毕竟白天的时候自己才为他大动干戈。眼光落在他旁边并未动过的饭菜上。  “怎么不吃饭?”  声音里有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站在外面的於陵曜不自觉地皱了下眉。  我听着那个语带关切的声音,心里觉得讽刺极了,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他就像是那碗大米饭,明明可以让我获得温暖,却让我恶心得想吐。  即墨辰见修离根本不搭理他顿时来了气。  “朕在跟你说话,你哑巴了吗?”  我转了一个身,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即墨辰彻底被激怒了,那个人根本就是在无视他!  我感觉身体一轻,双肩被人抓住提了起来。  “站起来,看着朕!朕要你知道你是朕的人!你的眼里只能有朕!你的眼里不能再有别的任何男人或者女人!朕不要再从你的嘴里听到那个人的名字!你的人、你的心都只能铭记即墨辰这一个名字!”  我蓦地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嗓子都疼了,笑的眼泪任意肆流。即墨辰你不配提到子言!你凭什么强加给我这一切,还妄想我去欣然接受,你当我是那群愚蠢的女人吗!  即墨辰伸出手来想抹掉我脸上的泪痕。他的碰触才是对我最大的侮辱!我回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我说过我不要再懦弱!  清脆的响声在空洞寂静的黑暗里回响。周围很安静,那种类似于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即墨辰邪魅地朝我一笑,将唇靠在我的耳边,吐气如兰,却让我全身颤栗。  “这样对朕的,除了那个女人,你是第一个!”  即墨辰真的快疯了,不是因为被他甩的那巴掌,而是那人厌弃他碰触的眼神。即墨辰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记号过,他想要宣示自己的主权!  一切都脱离了原来的轨道。 第19章 我一时呆愣,在我的身后便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  只是转瞬之间,那一人一马便来到我的身边。擦身而过的瞬间,那人伸出收来搂住我的腰,将我掳上马拥进怀里,淡淡的龙涎香钻进我的鼻孔。  我看见景物在快速倒退,想要尖叫却只能发出急促而短暂的“啊啊”之音,嘴里有股腥甜的味道在弥漫。  他捂住我的嘴。  “不要再发声了,你弄伤了自己。”  此时我才发现我们已经冲过了悬崖,落在了山涧的另一端。这绝对是 一场惊心动魄的体验。  马速渐渐缓下来,我是面对着他跨坐在马上的,头被紧紧摁在胸前,我能听到他快速的心跳声。  “我以为你要跳下去。”  头顶传来闷闷的声音。我一时怔忡,不是因为那句话,而是那句话里的悲伤。骄傲自负的即墨辰何时有过这样怯懦伤感的样子。  马儿在平坦的草地上小跑着,我的身体随着马儿的颠簸中前后晃动。这时我才发现我们的姿势有多暧昧,马鞍本就不见得是多宽的地方,现在却坐了两个人,还是以这种难堪的姿势。  我不自在地将身体往外挪,谁知马儿似乎踩到了什么,重重地颠簸了一下,我的身体在外力作用下向即墨辰的身体撞去,正好撞在那里。即墨辰闷哼了一声,我被这乌龙事件搞得郁闷了,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耳根。  马儿还在颠簸,我就这样一下松一下紧地撞 击着他那里。那里明显起了变化,我知道再这样下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会骑马吗?不会我可以教你。”  即墨辰哑着嗓子问。  虽然对这个提议并不是很感兴趣,但为了转移注意力,我还是用肯定的眼神看着他。即墨辰在马上横抱起我,将我的身体转了个方向。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虽然他那里还是抵着我,但比刚才好很多了。  “拿着缰绳。”  我拿起缰绳握在手中。即墨辰的手覆上我的手。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他的手很冷。  “它叫王追,是我还未登基时从於陵曜那里得来的,追的性子很烈,从不让陌生人骑它,不过从它现在的表现来看应该是接受你了。握紧缰绳,可以用它来改变马前进的方向。”  说着即墨辰握着我的手示范了一下。他又夹了下马肚子说:“这样可以让马的速度加快。”  他放开我的手,示意我自己做一下。  我照着他的话向右拉了下缰绳,王追果然改变方向向右边奔跑了。我有些小小的兴奋,又往左试了试。  即墨辰完全放开我,跳下了马去。刚开始失去依托我还有些害怕,但渐渐地就大起胆子来了。  我用力夹了下马肚子,王追像离弦的箭一样向前奔驰而去。我第一次知道骑马原来是这样有趣的一件事,它让你觉得像在飞一样摆脱了世俗的束缚。如果还能够出声,我现在一定会放声尖叫,将心里积压的东西全都宣泄而出。  我大概是得意忘形了,以为自己已经是一个御马高手,何况这还不是一般的马匹。我太过用力地去踢王追的肚子,它突然加了速,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没有抓紧马缰。情急之下抓了一把王追飞胡乱飞舞的黑色鬃毛,这对它无疑是很大的刺激,它发疯般的狂奔起来。它越快我越是不敢放掉它的鬃毛。  即墨辰在后面大喊我的名字说着什么,可是我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  我的身体已经和王追成一百二十度钝角,肠胃仿佛已经绞作一团,这感觉比和即墨辰做还要受罪。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觉得骑马是一件幸福的事了。  我突然觉得或许就这样放手了也不失为一种解脱。我凄然一笑,松开了握着王追的手,身体像折翼的蝴蝶一样坠落。  我不知道即墨辰是怎么追上疯狂奔驰的王追的,我只知道在我落地的前一秒有个身体从后面抱住了我。即墨辰将我护在怀里,和我一起滚下了斜坡。直到被一块大石头挡住才停下来。  “你没事吧?”  除了略微被刮伤以外,我并没有什么大碍。我朝他摇了摇头。  “没事就好。”  他轻轻地笑了,从嘴角上流下鲜红的血液。我愣了一下,应该是刚才撞到背后的那块大石头了。  即墨辰扯起我的袖子,在嘴角上轻轻地擦了一下。  “就当是你帮我擦的。”  即墨辰就着草地仰躺下去,我还怔愣在他刚才的动作里。  即墨辰轻轻执起我的手,拿在眼前端详。我本应该极反感他这种行为,我却并没有反抗。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今天的即墨辰很……哀伤。  他突然在我的无名指上套上了什么东西,那是一个样式很古朴的指环,银色的环上有两条凸出来的线,各自平行绕了环一圈。  “它叫锁情,是摩梭族的圣物。近日我总惶惶不安,觉得会失去……你把它带在身边吧。”  我不无讽刺地看着那个在光线下泛着银光的指环,锁情么?  “不要把我给的东西再给别人。”  那声音里竟带着恳求。  锁情,锁住了自己,却留不住你的情。  大军没过几日便到达了邺城。於陵曜率领将士和百姓来栈道迎驾,形式和排场极尽铺张之能事,钟鼓之声响彻云霄,连远在城外的天狼联军都能听到。君王的到来显然是鼓舞了军心,即使是以寡敌众,宸国士兵依旧士气高涨。  即墨辰一到邺城便下令整顿军纪,清点粮草,作好征战的准备。  虽然将军府里有很多房间可以给我住,可是我还是被安排和他住在一起,只是在房间里多放了一间床。我对这个结果很是不满。  此时有人进来通传说於陵将军求见,即墨辰颔首表示可以让他进来。很快於陵曜就迈着大步进来了,他身穿一身青铜色的铠甲,更显得英气勃发。  他先是向即墨辰行了礼,即墨辰抬手让他起来。他却半天不说有什么事,还用那种厌恶的眼神看我。  我突然想起那日在牢里的事,顿时尴尬得不知所措起来。  “子都,但说无妨!”(子都是於陵曜的字)  於陵曜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开口说道:“前方来报说,有天狼军队前来叫阵。”  即墨辰的秘密  “前方来报说,有天狼国军队前来叫阵。”  “哦,是吗。”  即墨辰淡淡的说,仿佛於陵曜说的不是有敌军来袭,而是他家的哪房小妾又和他闹了别扭。於陵曜似乎早就习惯了他这副懒散的样子。  “子都自奉命驻守邺城以来,都谨遵陛下的吩咐,拒不迎战,坚守城门。而陛下的到来大大鼓舞了我军的军心。臣私以为此时正是迎击天狼国的最佳时机,故臣前来请战!”  我在旁边听着,在心里嗤笑一声。我虽然不懂用兵之道,但也知道敌军以逸待劳并不是最佳的出战时机。於陵曜正好看到了我的表情,脸上全是嘲讽,大概在想你不过一个小小男宠,如何懂得行军作战。  “子都真的这样想,此时我军虽士气大振,但毕竟是奔徙千里而来,士兵早已劳顿不堪。此时天狼来袭,无非是想以逸待劳,我军又岂可中计。朕一直在此与军民共患难,士气自是不会下降,何不等到士兵休整好以后再应战,到时既可消磨天狼军队的士气,又对我军有利,何乐不为?”  我有些意外地看着即墨辰,他的想法竟于我不谋而合。  於陵曜并非莽将,略一沉吟便弄清了其中的道理。于是便抱拳表示赞同,他们又开始讨论怎样防守等其它军务。我没有兴趣再听下去,便离开了那与我格格不入的房间。  这里是将军府的一处别院,虽不大却很别致。这里到处有重兵把守,对我而言却如入无人之境。我不喜欢这样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的感觉,想找一个僻静处,没想到却遇到了一个冤家。  王追正惬意无比地吃着上等草料,时不时地还甩甩头望望天空的浮云,很像它变态主人那样与生俱来的高傲。看来真是冤家路窄呀,我去找来一把剪子,想把它引以为傲的鬃毛给剪掉。  那畜生见我来还很兴奋,仰头嘶叫了几声,蹬着蹄子向我撒欢。我愣在那里,拿剪子的手也顿住了。那家伙趁我发愣的时候将头靠过来,在我的胸口蹭了蹭。我一下蹦了老远,怒火腾腾地瞪着他,你丫有虱子没哦,别给我传染了。  王追见我瞪它,就张着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委屈地看着我。呃,难道我注定如此受同性欢迎(王追是一匹公马),要当个万年受了。no way!就算是这样,我也当个攻!我无限哀怨地看着王追,它见我不瞪它了,又得寸进尺地往我怀里钻。  王追突然蹲下来,用它的大眼睛看着我。  ???它不会是让我骑它吧,上次惨痛的经历还记忆犹新,我可不想自掘坟墓。我安抚性地拍拍它毛茸茸的头。  我突然觉得和王追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它本应是驰骋沙场的战马,却被圈养在深宫中,只能在皇家狩猎的时候奔跑一下。不能在广阔的天空下奔驰,它应该也是很寂寞的吧。  我正和王追玩的开心却看到一个人影立在院门口,竟是於陵曜。见我和王追站在一起,他颇有些惊讶。他是来看它的吧,毕竟是它的原主人。不过王追却是一副叼叼的傲慢样子。於陵曜倒不是很在意。  “刚才陛下所言你早就想到了?”  我没想到他会问我这个,但这无关紧要。他盯着我的眼睛似乎在等我的答案。  “为什么不回答我?”  我朝天翻了个白眼,拜托,要我可以回答你呀。我懒得理他,便要转身离开。他却突然拉住我的手。  “你怎可如此无礼!”  我怒了,你说谁无礼呢。我一急就发出了几个“啊啊”的单音。於陵曜一下就愣住了。  “你不能讲话了?”  我操!你现在才发现吗?我这样还不是你那个英明神武的美人陛下造成的吗!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挣开他握着我的手。在转角的时候却听到他用低低的声音说:“他喜欢你,但你不要成为他的掣肘。”  我以为我听错了,转过头去看他时,他已经消失在那个院子里了。难道这就是武林高手的好处。  小太监将琉璃盏放在案几上便退了出去,即墨辰端起那碗我每晚必喝的东西递给我,并站在一旁要看着我喝下。我将勺子拿到一边,直接一仰头全部喝下。虽然这像银耳粥一样的东西味道不错,但是天天喝,还要被人盯着喝,就有些让人招架不住了。  即墨辰站在那里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要问什么,于是坐在那里等着。  “有没有觉得……嗓子好些了”  我一如既往我地摇头,一如既往地看着他眼里的失落。  我突然觉得这画面很滑稽,便扯过被子躺下睡了。过了很久,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低沉的声音。  “你以后可以随意在城内走动,但我会派人跟着你,只要在我的视线范围内。这是我能给你的自由。”  我不无讽刺的笑了,这就像是对一只鸟说:“你自由地去飞吧,但我会在你的脚上栓一条绳子。”  第二日一早,我就牵着王追出去了,虽然这是很讽刺的“自由”,但聊胜于无不是?我是很懂得苦中作乐的。  我刚一出得府门,便有两个劲装男子远远地跟着我,他们也并未躲躲藏藏,意思就是告诉我我们就是跟着你的人。看他们的打扮应是和上次来丽春院接我的人是一样的身份。难道这是即墨辰的暗卫?  我带王追出来,并不是要去骑马,而是带它出去转转,我总觉得它呆在院子里很憋屈。我牵着王追,漫无目的地在邺城的街道上走着。出了王府我就不用再担心别人异样的眼光了,因为在外面是不会有人知道我是即墨辰男宠的身份。  虽然此时正在打战,但邺城的百姓并没显得有多慌乱,店铺酒肆照常营业,大街上依旧一幅太平盛世的景象。  我不知为什么失了兴致,竟有点想念上次出宫时的情景。尹浩歌应该已经为青岚赎身了吧,那他们现在去了哪里,是去了天狼国还是凤栖城?  我端起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正准备起身离去却听到邻桌有两个士兵在小声说着什么,我略一沉吟决定坐下来听听。  因为他们在讨论的人是即墨辰。  “你说为什么陛下还不让我们应战,你没守城楼你是不知道,那天狼狗说的话有多狠,说陛下的母妃是人尽可夫的□,还说陛下不是先帝的亲生儿子!你说都这样了,陛下还能咽下这口气不让我们痛击天狼狗,这说得过去吗?”  “其实说起来这里面还有一段旧事,你靠过来些,这事要是传出去可是会杀头的。”  人说上帝为你关上了一道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我虽然不能说话了,但听力却变得极其灵敏。  “当年我还是在京城当值的,听宫里一个朋友说先帝为了讨好天狼国的镇国将军尹文澹竟然将陛下的母妃夙妃送去陪尹文澹上床,听说事后夙妃就自杀了。”  “这是真的?”  “那是当然!我还能拿这种事开玩笑吗?” 第21章 我将黑色的药碗端给即墨辰,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我是为他好,并没有什么不安的,我不安的是为什么要“为他好”,难道仅是因为他救了我么?  即墨辰半卧在床头,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慵懒的魅惑。他只瞟了那药碗一眼,然后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的眼睛,似乎要将我看穿。我的脸微微发烫。  即墨辰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我略松了口气,伸过手去接药碗却被他握住了手腕,稍一用力就带进了怀里。他扣住我的后脑勺,突然吻住了我的唇,我的脑子霎时一片空白,来不及思考这是什么状况。灵活的舌头抵开我的牙关……  有苦涩的液体从他的嘴里顺着他的舌头流进我的喉咙,我不自觉地吞咽,喉咙里发出“咕咚”的声音,引人无限遐思。  我大概是受了那张脸的蛊惑,竟伸出自己的舌头与那人的在苦涩的药汁里嬉戏追逐。直到吸尽对方口中的空气,直到两具身体都滚烫轻颤。即墨辰才放开了我,眼光朦胧,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只知道他的手在我脸上轻轻抚摸。  “我很开心,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才这样做。但是我不想再有下次了。” 他的手停在我的喉结处, “如果,连琼琚都不能医好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对不起,我从前不该那样对你。”  对不起?!不是我听错,他在说对不起。那声音低沉如水,悲伤无度。我以为我可以尝试着不去恨他了,可是他接下来那句话却让我明白有些人终究是不能原谅的。  “但我绝不后悔对那个人所做的事!”  我才明白我的任何妄想都是对子言的亵渎和背叛。即墨辰与我就像是锁情上的两个同心圆,即使旋转千百年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今晚你去隔壁房间睡吧。”  ???  “房间里充斥着你的味道,我怕我会忍不住……我可以等你。”  我瞟了一眼他背上的绷带,伤成这样你还想怎样?  “如果不信的话,你可以留下来试试。”  看吧,这种人果然很不值得同情。  隔壁的房间虽没人住,但每日都是有人收拾的,我过去的时候只是让婢女端些茶水进来就行了。和衣躺下以后,不久便睡去了。朦胧中我又见到了那个白衣男子,他在木槿树下吹奏着那首他父亲教他的曲子,哀婉,凄凉。  子言。  我轻轻地叫,却没有声音。我竟然忘了我已经不能再讲话。  “你忘了我么?”  没有。我拼命地摇头。  “你看你连话都不愿跟我讲了。”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想走过去,牵起他的手,我手心的温度能够告诉他我对他的思念。可是我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住,只能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连你也不要子言了么?呵呵,没关系,子言本就是孤独的。”  那个落拓的笑容刺痛了我的眼睛。子言不是这样,真的,我不曾忘记过你,不曾,不曾……  我拿出那幅卷轴,那是一幅邺城周边环境的地图。在战乱的年代,买一幅地图并不是什么难事。  我将它打开铺展在桌面上。邺城是宸国的边陲重镇,紧邻陵兰盆地,而在陵兰盆地的另外三面分别是勾行、天狼和墨逸。我看着地图上那块四面皆是山脉的凹陷,你就是我一直在等的契机。  战争就像即墨辰预料的那样,於陵曜先以目前的战争形式和各国实力分析威逼勾行和墨逸,又以陵兰山脉东西两个走向的土地利诱,两国很快便倒戈相向,表示愿意臣服于宸。而此时天狼国的军队正一步步地被逼向陵兰盆地。  出征那日,即墨辰对我说,行军作战必有危险,我本不该带着你,但将你留在邺城,我怕我会思念成狂。所以,你和我一起出征吧!  大军浩浩荡荡地从邺城的东门出发,旌旗蔽日,鼓声震天。我坐在马车里看着前面那个骑着战马气宇轩昂的男子,我想带着男宠出征的君王,你是开天辟地第一人吧,这一定会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宸军驻扎在陵兰盆地口的一处开阔处,而天狼军驻扎在另一个出口,双方均是可战可退的地势,只是天狼军没想到自己正在被一张无形的大网慢慢包围。  我记得黄朴民在讲《孙子兵法》时曾说过,当月亮运行到翼(星宿名称)这个位置时,就是起风的日子。从那些将领与即墨辰商讨的言语中,我知道今夜便是即墨辰所选的决战之夜。  三军待发,即墨辰正要翻身上马,我突然拉住他的手臂,他有些错愕地看着我。我替他系好披风上的带子。  你的衣服乱了。  我在心里默默的说。  即墨辰看着我,温柔浅笑。  等我,回来。  逃离  夜幕降临,给整片大地笼上一层神秘的面纱。玉兔西悬,犹可见几颗星子在天边闪烁。白天没有起风,那么此夜注定将是不平静的了。  我朝宸军驻扎地的后面走去,沿途有士兵看到我,虽然奇怪,却不敢上前来盘问于我。这是即墨辰给我的特权,在他视线范围内的绝对自由。  我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我在这里是自由的,但这并不代表我能够做任何事,比如说烧掉宸军的粮草。  此时即墨辰正在前方指挥战争,听鼓声和喊杀声此时正在激战吧,他正在实践他的诺言——取尹文澹的项上人头。可是如果此时后院起火,那他所有的布置都会前功尽弃,甚至使宸国陷于危险的境地。  我知道我打算要做的事情会给宸国带来怎样的后果,或许会死很多人,可是那些人的死相对于我的自由来说又,又……  我尝试在心底说服自己,宸国会死人,天狼国也会死人,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而我又凭什么只怜悯宸国人而不怜悯天狼国的人呢?或许我该更自私一点,自由于我才是最重要的。  我抬头看了一眼微微飘动的旗帜,天已经开始起风了。我站在上风口,前面即是宸军囤积粮草的地方。似乎对于战争的胜利已经充满信心,看守粮草的人显得有些很懒散。  旗帜在狂风中猎猎作响,那声音就像魔音一样催促着我。我从怀里拿出火折子,它在风中燃起火苗。我犹豫着将它靠近粮车上的麻袋,那种结实耐用却一点即燃的袋子。我知道一旦点着,在风的作用下必会形成燎原之势。  不!或许我应该给即墨辰多一些时间。  我将手收了回来,此时或许正是战争的关键时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我可以再等等,等到即墨辰已经稳操胜券的时候,但却等不到他去实践自己的承诺,这样宸国才不至于面对败局。  鼓声已经渐渐小了,我知道等的越久,我逃走的机会就会越小,我已经不能再等了。  在火光蔓延的世界里,我最后望一眼战场的方向。  即墨辰,再见,再也别见。  陵兰山脉就像一道天然屏障生生将宸国与勾行、墨逸、天狼隔开。宸国的粮车本就是挨在一起的,在风的作用下,火势越来越大,宸军急忙进行扑救。  陵兰山地处四国交界处,加上复杂的地形,我只要趁混乱逃进去,那么就算即墨辰发现我不见了,也很难再找到我。  宸军此时一片混乱,火势根本无法阻止。我趁乱夺了一匹战马,便扬鞭离去。我应该感谢即墨辰,是他教会了我骑马,否则只靠双脚我是走不出去的。  马儿在月下奔驰,我的身体仿佛要飞起来,那种呼吸到自由的感觉让我的灵魂都在呐喊,每一个毛孔都张开,贪婪地呼吸……  前面是一片密林,半米多宽的路也变成了羊肠小道。我不敢再考验自己的马术,只好下马步行,此时已不在宸军的势力范围内,我略微放下心便朝密林深处走去。  我一路向北,想要穿过陵兰山脉到天狼国去,此时只有天狼与宸国交恶,我到了那里相信即墨辰的爪牙也不能拿我怎样。  远处有细微的响声传来,我心里一惊,凝神静听,居然是疾驰的马蹄声!!!  难道我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可是这里离宸军驻扎的地方已经很远了,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就追到我。那马蹄声越来越近,我听清楚了,那只是一匹马发出的声音。  是逃散的士兵么?这里确实离战场很近,但能够这样骑着马在树林中穿行的人必不是等闲之辈吧。不管怎样,我先找了一处草丛躲起来。  我透过草丛的缝隙看到一匹黑色的马上坐着一个身穿银白色铠甲气宇轩昂的男子,他左右张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红色的披风在风中翻飞,发出簌簌的声响。  他一点一点朝我这边走来,我的心跳陡然加剧。慢慢的,我看清了那张脸,那张倾城容颜。  我一脸的错愕。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战争还没结束,他不是应该在战场指挥作战吗?此时粮草被烧军心大乱,他不是更应该在战场稳定战局吗?为什么会在这里?如果是因为知道我烧粮草逃走而来抓我,但这在时间上说不过去。  我却没有时间再去思考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因为他正一步一步靠近我躲藏的草丛。  “哒、哒……”  王追像它的主人一样一步一步迈进,散发出从战场上带来的暴戾和杀气。即墨辰的脸上全是怒气,像他这种善于隐藏情绪的人都藏不住的怒气,可见我的后果必不会好了。  即墨辰勒住缰绳,在草丛外站定。他并没有说话,却让我觉得更加喘不过气来,我有种被人当作猎物的感觉。  我想这么僵持下去并没什么意义,于是从草丛里站出来。即墨辰看到我,眼神一亮又陡然暗下去。  “为什么要离开?”  ???我以为他最起码会先问我为什么要烧掉宸军的粮草或者为什么要毁掉他的战局。他这样问,我反倒不知所措起来。  “当我看到后方着火的时候,我就知道出发前的不安会成为事实,你从来不把那个人的萧带在身上,你那样珍藏是怕会有磨损么?可是你过来给我系披风的时候,我却看到你把它别在腰间。”  我看了眼别在腰间的竹箫,是从这里看出的破绽么?  “我一直想速战速决,甚至想放过尹文澹,只想快点回去确定你还在那里,就像你上次出宫去祭奠那个人,我相信你会回来,所以这次我也相信你不会走,你却让我很失望。”  祭奠?原来上次出宫他竟是知道的,亏我还傻傻地以为自己曾得到过一夕自由,却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只牵线风筝而已。我苦笑了一下,自由于我而言就真的是遥不可及的么?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呜呜”的号角声,在山脚的地方依稀能看到火光。  即墨辰皱起眉头。那种“呜呜”的号角声是天狼军所特有的,宸军粮草被烧必是军心大乱,又失去即墨辰这个主帅,此时必是处于节节败退的局势。  “上来。”  即墨辰向我伸出手。  我还在犹疑,难道我的逃亡就要这样短暂的结束。可是还没等我思考完,即墨辰已经将我掳上马,然后朝林子的深处奔驰而去。  那双颤抖的手将我紧紧扣在怀里。  王追虽是匹好马,但在枝繁叶茂的林子里也没有它的用武之地。后面渐渐没有路了,即墨辰抱着我跳下马。“啪”的一声,他在王追的屁股上抽了一鞭,王追便自行跑开了。  “宸军正处于溃败的时候,尹文澹那只老狐狸定是发现我只身前往陵兰,故派兵前来……”  即墨辰的话还没说完,“嗖”的一声一支箭破空而来,即墨辰抱着我闪身躲开。回头一看竟是天狼军从另一个方向包抄而来。  如雨的箭接踵而至,即墨辰将我护在身后,并不慌乱地回手运劲一挥,那些箭立刻改变了运行的方向,朝与刚才完全相反的方向飞去。  “啊,啊……”  天狼军发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即墨辰气定神闲地看着那些未倒下的天狼士兵。  “要杀我即墨辰还没那么容易!”  那种睥睨天下的气势顿时将在场的所有人都震住了。光是听到即墨辰这个名字就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谁都没有动。这时突然有个天狼士兵大声说:“我们已经向尹文将军立下军令状,若不能诛杀即墨辰,我们就以死谢罪。反正都是死,我们为什么不搏一下呢?能够死在天下第一美人的手上,也不枉在世上走一遭了!”  “对!就算要死,我们也要选个有尊严的死法!”  “就是,这才是军人该有的气质!”  所有人似乎都响应了那个人的说法。  “既然你们要死在即墨辰的剑下,那么我就成全你们!”  即墨辰拔出腰间的佩剑,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由内而外地展现。一方誓死如归,一方淡定自若,一场激烈的厮杀不可避免。  即墨辰紧紧握着我的手,手中的剑流畅地挥舞着,每一个靠近的天狼士兵在一米开外的地方即被斩杀,而即墨辰还是一副优雅自若的样子,甚至连半滴血也不曾沾到他衣服上。我突然想到一个词——秒杀。  或许他认为他刺的不是人,而是冬瓜。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这场面看得我几欲呕吐。即墨辰嫌弃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似乎怕弄张自己的鞋,他转身想换个地方,于是抱着我一跃,再借旁边的树干一蹬便跳到了天狼军包围圈的外面。  他回头朝那些目瞪口呆的士兵轻蔑一笑,于是那些士兵继续目瞪口呆。即墨辰抱着我朝山顶跃去,我只能感觉到他铠甲上的冰冷和耳边呼呼的风声…… 第23章 即墨辰盯着我摘回来的猕猴桃看了好久。  “你确定这个灰不溜秋的东西是人吃的?”  晕,难道这块大陆上的人根本就不认识猕猴桃,还是只有即墨辰这种上等人才没见过。我将猕猴桃剥了皮露出绿色的果肉,然后才递到即墨辰的嘴边。他看了好一会儿被我剥得“血肉模糊”的东西,然后才犹豫着咬了一小口。  我居然有点期待他吃了后的反应,可是他却没有任何表情地继续吃。我想像他这种对任何事物都一副漠然的人只要不露出厌恶的表情就算是喜欢了吧。  可是他这样一小口一小口地要吃到什么时候啊,要知道劳动人民还饿着肚子呢。我看着他那副优雅的样子就来气,于是咽了一口口水,把剩下的小半块猕猴桃一口吞下去。吧唧吧唧,真的很饿呀。  即墨辰先是一愣,然后轻轻地笑了。  连笑都这么压抑,你活的也并不快乐。  等吃饱以后,即墨辰就要闭目养神,我想他大概想早日恢复武功吧,毕竟这里并不安全。我扯了扯他的衣袖,表示我有话要说,然后他看着我。我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沙石地面上写道:  这里并不安全,或许等不及七日之后你武功恢复,我们就被天狼军发现。我有一个办法可以离开这里,但是……  我在这里停顿下来,抬眼看了一下即墨辰的表情,又接着写:  我希望你能答应给我自由。  即墨辰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你想都不要想。”  我就知道跟他说这个还不如不说。于是又接着写道:那你能答应不计较昨晚之事吗?  即墨辰沉吟了一下说:“我可以考虑看看。”  靠,我都这样让步了,你还想怎么样,我对你做的不及你对我做的千分之一吧。我忿忿地将树枝扔进水潭里。  哼!你不是还有六天不能动弹么,要是把爷惹急了,爷就把你结果了。杀人也不一定非要用刀的,推水里淹死,扒 光衣服冻死,用药把你毒死……  我一边扒拉着猕猴桃树上的藤蔓一边在脑海里构思着一千种把即墨辰弄死而不见血的方法。  等扒拉好了藤蔓,我又找来一截粗壮结实的树干,然后用藤蔓在它中间绑住。其实我并没有想出怎样的奇思妙想,这洞壁并不是光滑的,而是有些倾斜的弧度,我只要从猕猴桃树这里开始攀爬,到一定高度再将树干扔上去卡在洞口,这样我就能顺着藤蔓爬上去,然后再用藤蔓将即墨辰拉上来。  我先将即墨辰抱到猕猴桃树下,然后用藤蔓把树干绑在腰上,又将另一端绑在即墨辰的腰上,才开始往上爬。  即墨辰在下面抬眼看着我。  “小心。”  轻如蝉翼的声音飘进耳朵里,我顿了一下。回头给他一个安心的笑。  刚开始攀爬并不是很难,我顺着猕猴桃树一路向上,洞壁上的凹凸正好可以让我攀附。可是后面渐渐变得困难起来,洞壁的弧度陡然变直,壁面也变得很光滑,甚至泥土还有些松动。  我的心里敲起了小鼓,像一只壁虎一样贴在洞壁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我慢慢伸出手握住上面一块凸出的石头,可是谁知刚一用力那块石头竟从洞壁上脱落了,我的身体一下不稳便往下坠去。  我的惊呼卡在喉咙,同时听到即墨辰倒吸了一口气。不过幸好我腰间的藤蔓帮了我——它卡在一棵长在洞壁的小树上。  我惊魂未定,趁着那棵小树苗没有被连根拔起的时候,赶紧抓住旁边的岩石。  我并没有掉下来多少距离,稍微往上一段便又到了刚才摔下来的地方。我朝上仔细观察了一番,到这里就很难再往上爬了。我又望了望洞顶,其实这里离洞顶已经不远了。或许我应该试试能不能从这里把树干扔上去。  于是我腾出一只手来将腰上绑着的树干解下来,运足力气,用力往上一扔,树干跃过了洞顶又横着落下,刚好卡在洞口的两边。  成功了,我激动地想要欢呼,回头朝下面的即墨辰看去,他的脸上有淡淡的笑意。  我顺着藤蔓往上爬去,不多久便到达了洞顶。我先探出头去看了一下,见周围没有人才撑着洞口用力一跃,整个人便跳了出去。  我站直身子正要拉即墨辰上来,可是当手触到绳子的时候又犹豫起来。  我为什么要救这个人渣上来,让他在这里自生自灭好了。可是如果让他呆在这里,我相信他很快就会被天狼军发现。见我站在洞口一动不动,并没有要拉他上来的意思,即墨辰那双美目里快要喷出火来了。  好吧,我是为了宸国的黎民百姓才救你的,我在心里劝服自己。等我把即墨辰拉上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  接下来我们面对的问题就是应该朝哪走。我们现在呆的地方是三国交界处,而离宸国最远,离天狼边境最近。如果此时往宸国方向走,一路一定伏击无数,即墨辰又武功全失相当于一个废人,我们必死无疑。  “从天狼国绕道回宸国。”  ?与我不谋而合。  于是我背着即墨辰朝天狼国的方向走去。  天狼国是半游牧民族,在他们的领土上有一半的地区是草原,一半地区是城镇。  娘子  我和即墨辰去的这个地方是天狼国边境的一个小村庄,因为天色已晚,村庄显得很宁静,有昏黄的灯光从矮小的屋子里透出来,散发出淡淡的温馨。  我站在村口,竟一时怔忡,这是萦绕在我心头,憧憬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景象,这里的一切就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生活,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你去那个村子里找两套天狼人的衣服。”  一个让人不悦的声音响起,即墨辰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  我看了就来气,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表示不满。我看了一下我们两人现在的装束,虽然天狼与宸国语言文字相通,但货币和服饰上却大不相同。如果我这副样子去敲门求助,无论这里是否民风淳朴,都很可能引来祸端,毕竟此时正处于两国交战时期。  我将即墨辰藏在山脚下的一处草丛里,才向村子里走去。因为是晚上,路上根本不见人影,也省的我躲躲藏藏的。  见有户人家晾在院子里的衣服没收回去,我便想去取。可是刚踏进院子就听到了狗吠声,吓得我抓起竹竿上的衣服撒腿就跑。幸好那家主人没有太在意那几声狗叫,并没有追出来。  我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即墨辰见我那副狼狈的样子就一脸的鄙夷。  “出去找件衣服也能把你累成这样了。”  我本来还很来气,但看到手上的衣服时就不怎么气了,还不怀好意地看着即墨辰。  即墨辰见我那一脸坏笑,就皱起眉头。然后我很恶趣味地觉得他蹙眉头的样子也别有一番风情。  即墨辰终于注意到我手上的衣服,脸一下就沉了下来。  “我不穿女人的衣服。”  不穿?也不看看现在是谁说了算。我懒得理他,就在他面前脱起衣服来,把那身黑色天狼男人的衣服穿上。他见我不理他,脸色就更难看了。  “你不要太过分!”  我蹲着身子看他,然后邪邪一笑。也不管他那副要杀人的表情,就开始扒拉他的衣服。反正他现在就跟一布偶似的软绵绵地任人摆布。  可是等我扒拉他裤子的时候就发现不对劲了,他那里竟然顶起了一个小帐篷。我回他一个鄙夷的眼神,你那玩意儿也太不争气了吧,我又没做什么就能大成这个样子。  即墨辰似乎也有些难堪,别开眼不自在地干咳了几声,脸上居然泛起两朵红云。我肯定是抽了才会觉得他这样很可爱。  “它只有对你才会这么敏感。”  即墨辰突然平淡地说一句。本来难得看到即墨辰难堪的样子,却被他这平淡的一句话弄得我倒处于被动地位了。  我将旁边红色的天狼女人的衣服抖了抖,还作出很欣赏的样子。即墨辰的嘴角抽了抽。  “你想死吗?”  他以为他这样的威胁我就会怕。我将那衣服三下五除二就给他套上。天狼女人本就不似宸国女人的娇小,加上女人的衣服本就要做成那种曳地型的,即墨辰穿上倒还刚合适。裙子刚好到脚踝那里,露出一双银白色的靴子,配上那张脸,既有女子的妩媚又不失英气。  这衣服是红色的,在衣领的地方还有些白色的动物皮毛,贴在他白皙的脸颊上,像极了小时候的那个孩子。即墨辰也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似乎陷进了回忆里。  我伸出手去,情不自禁地在他脸上捏了一下。即墨辰蓦地从回忆里惊醒,抬眼看着我,眼里有些许疑惑。  我讪讪地收回手,觉得自己肯定是受了那张妖孽一样的脸的迷惑,才会觉得这个恶魔像雨泽。  “你小时候在哪里长大的?”  声音淡淡的,让人听着就不舒服,我懒得搭理他。  即墨辰也没有再问,就那样直直地躺在那里。我抽出即墨辰头发里的簪子,宛如瀑布的青丝便披散下来,又用一块面巾把即墨辰的脸蒙上,他这张脸无论男女永远都是祸害。  我用手指在即墨辰掌心上写字:我们能想到往天狼国绕道回宸国,那么尹文澹自然也能想到,为了方便行事,我们扮成去墨逸(墨逸是这片大陆上医术最发达的国家)寻医的夫妻。  即墨辰瞪了我一眼:“那为什么不是你扮成女人?”  你觉得我们谁更有天赋?或者你见过有女人抱着自己的男人满街跑的吗?  我在他手上写道,然后便看到某人的脸色差到了极点。其实这法子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看着即墨辰吃瘪的样子,我就莫名的很开心。  我烧掉那些换下来的衣服,抱起即墨辰离开这里,这村子是万不可久留的。  因为这里是边境,所以很少能见到人家,等到下一个村庄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我一路上时而背时而抱的带着即墨辰前行,此时早就是饥肠辘辘了。而某些人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时不时地还在我身上打个小盹。我真是自作孽!  所以当我远远看到村庄里升起的炊烟时,心里那个雀跃自是不用提。  我见村口有户人家的院子里有一老妇人正在翻晒着类似于青菜块茎之类的东西。见我抱着个女人站在栅栏外,就过来给我们打开院门,脸上还带着亲切的笑意。  “两位可是有事?”  我咿咿呀呀地想要告诉这位妇人我们的困境,却发不出完整的音来,而即墨辰虽然可以说话,但是一说话就会露馅,而我是不会指望他会做学女人说话这种丢人的事。我第一次发现不能说话的悲哀,本来并不是有多在乎,现在却生出无限悲凉来。  “我的丈夫不能讲话,让嬷嬷见笑了。”  我听到了一个清澈的女音,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即墨辰并没有刻意把声音压得很尖,声音自然流畅地从他嘴里泻出,不仅不觉得矫揉反而有些悦耳。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我怀里抱的真的是一个美丽女子。  “我们是从越安(天狼国的一个边境小城)而来,因为我身染重疾,夫君就想带着我前往墨逸求医,谁知在路上竟遭遇了强盗,钱财被掠夺一空。希望嬷嬷垂怜,能暂时收留我们夫妻二人。”  “唉,战乱年代,盗匪横生,大家都是苦命人呐。小两口还是赶紧进来吧。”  老妇人在说到小两口的时候,我就有些不自在,即墨辰倒是一脸的坦然。  我们跟着她进了里屋。  “两位要是不嫌弃可以先在这里住下,我一个老太婆住倒也没什么不方便的,你们可以住我儿子的房间,他已经出征两年了,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  说着老妇人的脸上就有些落寞,但很快又恢复过来。  “两位怕是饿了吧,我这就去做饭。官人就先抱着你家娘子进去休息。”  我朝她点头表示感谢。即墨辰从进来后就不再说话了,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某一个方向。我抱着他进了老妇人儿子的房间。  房间里虽然简陋,但还是很干净的。大概是老妇人想念儿子就经常进来打扫吧。我将即墨辰放到床上,又给他盖上被子。他一直盯着我的脖子,搞得我的心里有些发毛。  “我一定会治好你,你一定可以重新开口说话。”  我一时有些怔忡,他的承诺或许只是在给他自己一个安慰。而我早已放弃了希望,不然逃走的时候就不会只带走大把的钱而不去偷点琼琚了。  可是现在我又深深地后悔起来,拿着宸国的银票有个屁用啊,在这里全成了废纸。走的时候还不如拿点什么值钱的玉器之类的实在。正在我无限哀怨的时候,老妇人就过来敲门叫我们出去吃饭了。于是我就自己出去了,心想就让即墨辰先饿着吧。  老妇人见我一个人出来便说:“你家娘子累了吧,但是这个饭还是要先吃的,又是个生病的人,可不能饿了肚子。”  说着就把桌上的菜粥递给我,那意思就是让我先进去喂了“娘子”,我心里那个忿然就别提了,脸上却还要做出一副爱“妻”如命的样子,马上点头连连的。  我把即墨辰扶起来,靠在床头上。老妇人也太不体谅人了,要知道我才是又饿又累的那个人也。  即墨辰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享受着我喂给他的粥,我好后悔为什么自己不吃第一口呢,但我就算饿死也不能再和他间接kiss了。  “去弄些热水来,我要梳洗。”  我刚要收拾碗出去,他就来了这么一句,我那个火就上来了,回头就甩了他一个白眼。刚好被推门进来的老妇人看见。 第25章 难道是在车上呆腻了,想下去活动活动筋骨?或者是想欣赏一下北国风光?我不置可否地抱着他下了车。  这里是一片枫树林,红色的枫叶在寒风中摇曳,发出“哗哗”的声响,像极了女子的浅唱低吟。  我抱着即墨辰站在一处河岸边,我又想起了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他在那个世界过得还好吗?没有修离会不会很寂寞?我们也曾这样站在宸宫的一处河边,他忧伤地说着他意气风发的过去和惨淡的现实,而我静静聆听。那支别在我腰间的竹箫,是他留给我的唯一纪念。我在想或许我应该去学怎么吹箫,我已经再不能说话了,音乐能够成为我的语言,也是我和子言共同的语言。  “你抱着我心里却在缅怀谁?”  即墨辰玩弄着我胸前垂下来的发丝,突然开口问,那双狭长的眸子紧紧盯着我。  我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你以为我是心甘情愿抱着你的?你又凭什么来质问我?还有你根本没有资格和子言相提并论!这就像是一个怎么也好不了的顽疾,已经成为你生活的一部分,你不去想的时候,并不觉得有多痛,可一旦想起就痛彻心扉。  我别开眼,看向远处的天空。  两人相对无言。  “嘎,嘎……”  头顶飞过一只离群的大雁,看样子应该是在迁徙过程中落了单。赶不及去南方越冬的候鸟,等待它们的命运就只有慢慢死去。那凄厉的叫声是在呼唤自己的同伴还是感叹自己不幸的命运?  “嗖”的一声。我瞠目结舌地看到那只即将飞远的大雁直直地落到了我的脚下。  “今晚我要吃肉。”  即墨辰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  我看了一眼脚边那只已经奄奄一息的大雁,它还来不及冻死就要祭我们的五脏庙了。我倒不是可怜它的身世,只是惋惜那颗掉到水里的玉佩。即墨辰这厮也太败家了,你要打鸟,我可以给你捡石头呀,你也犯不着跟钱过不去嘛,那可是一块刻有龙纹的上等好玉呢!  不过,我终于可以和“鸡屎蘑菇汤”说拜拜了,虽然我知道我烤出来的大雁的味道也不咋的,但好歹也是肉不是?  只要过了前面那个小镇我们就可以到渔阳了。这两天我充分发挥即墨辰的优势,时不时地就抱着他在树林里转悠两圈,这样我们就能收获不少猎物了。除了天上飞的还有地上跑的兔子、獐子之类的小动物。我打算拿着它们去镇上换些钱,没有钱可是寸步难行,我是真的不想再过原始社会的生活了。  到了镇上,我想先去市集把打来的猎物换了钱,但我万万没想到在天狼国这些东西根本卖不起价。这里的人大多都是打猎为生,供大于求,猎物的价钱自然只能贱卖了。换来的那些钱也只够我和即墨辰去住个小客栈而已。而要避开天狼军的耳目从渔阳逃出,就必须作一些必要的准备。  钱真的成了我们面对的最大的困难了,但我却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上熟人。  再遇尹浩歌  虽然没有多少钱,但我还是决定要去住客栈。在树林里走了三天,我终于体会到不食人间烟火的痛苦,怎么样我都要去吃一顿正常的饭。  我选了一间看起来并不是很贵的客栈,打算住下。这间客栈虽小,但看起来很干净。而且它有一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紧挨着一间一看就很贵的酒楼。虽然不能吃上奢华精致的饭菜,但望梅止渴也是不错的选择。  即墨辰对我选的客栈表现出无比的鄙视。可是,刚一下牛车我就看到一个俊逸修长的身影从旁边的酒楼里出来。  我万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尹浩歌。  他也看到了我,眼里有和我一样的震惊,然后瞬间转变成欣喜,丢下身边的友人,大步朝我们这边走来。  “修,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上次你不辞而别,我以为我们再没有机会见面了呢?”  说着就上前来挽住我的胳膊,我朝他尴尬地笑了一下。这时他才注意到我身后的牛车上还坐着一名蒙着脸的女子。  “这位是?”  尹浩歌疑惑地看向我。  我又朝他笑了笑。此时除了笑,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和他沟通,而且我也不清楚此时遇到他是福还是祸。  尹浩歌见我不说话,以为我有什么难言之隐,便要邀请我们去那间酒楼里谈。  我犹豫了一下,觉得与其在大街上拉拉扯扯引人注目,还不如去酒楼里解释清楚。我想如果不讲清楚尹浩歌是不会罢休的。而且只从单纯的角度考虑,我还是很乐于见到他的。那□歌是我人生中少数几个快乐的回忆。  我转身抱起即墨辰便跟着尹浩歌进了酒楼,途中尹浩歌总是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我怀中的人。而即墨辰竟然无比乖巧地窝在我怀里,只是他看尹浩歌的眼神就像,就像看以前的子言。  那眼神让我的心一阵泛疼。  尹浩歌带我们进了一间独立的包房,正好临着刚才的街道。小二进来上了茶便被尹浩歌屏退了。  我端起桌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修,出什么事了吗?你为什么会在天狼国?”  见我还是不开口,尹浩歌急切地问。 不是我有难言之隐,而是我根本不能言好不好。  我看了一眼手中的茶,我应该是可以信任他的吧。蘸了些茶水,我在桌上快速写道:  我不能讲话了。  尹浩歌瞪大眼睛看着我,似乎不相信我说的话。  “怎么会这样,我们分开也不过一月有余,你那日所歌,我还犹音在耳,你怎么就不能说话了呢?”  他的眼里有不敢置信的沉痛。我觉得只要有这就够了,不需要更多的语言。我不想对他说谎,但更不愿告诉他真实的原因,或者是我自己不想再去回想。  见我只是看着窗外,似乎不愿意再提起,他以为触到了我的伤口,于是便换了话题。  “不知这位是?”  我正想写她是我的远房表妹或者别的什么亲戚,却听到一个清澈的女声。  “夫君。”  这声夫君把我所有要写的话都压了回去,我不满地盯了一眼坐在我身边的人,他却一脸淡然地依进我怀里。  我,我……  “你已经成亲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从那六个字里察觉到一股落寞。  嗯。内人染了重病,我这次便是要带着她前往墨逸治病。  我只能顺着即墨辰的话继续把慌圆下去。我并不是不信任尹浩歌,而是即墨辰这件事兹事体大,我不想太多的人牵涉进去。  “那你可是要伤了另一位佳人的心了,自从你上次帮青岚赎了身,那丫头可是一直都惦记着你呢。”  青岚?那个身世可怜的美丽女子。  她还好吗?  尽管即墨辰藏在袖子下的手狠狠地掐着我的手臂,但我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她现在就住在我上京(天狼国都)的家里,你要不要去看看她,这样我们三人就又可以琴箫合奏、歌舞相谐了。”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尹浩歌又急急地补充道:“到时我可以教你吹箫的。”  我朝他笑笑表示并不在意。  下次吧,等治好了娘子的病,我再去找你们。  尹浩歌的脸上闪过失望,但很快又被欣喜替代:“那我们就说定了。”  我朝他重重地点头。  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小厮在尹浩歌耳边小声说了什么,他的眉不自觉地就皱了起来。挥退小厮,尹浩歌为难地看着我。  “修,是要从渔阳前往墨逸吗?我叔父此时正在渔阳等我,我们可以一同前往。”  我蘸了茶水在桌上迅速地写道:  内人经不起舟车劳顿,想要在此地先休整几日。尹兄看来是急着去渔阳,不如就先走一步吧。  尹浩歌见我不肯与之同行,难免有些失望。其实并不是我故意推辞,而是我猜出尹浩歌的身份定不简单,刚才进来的那个小厮脚上穿的明明是天狼士兵专用的靴子。  大概真的是有急事,尹浩歌不敢多作停留便要告辞,却被我拉住了手臂。他回头惊喜地看着我,以为我改变了主意。  我有些犹豫,但想到目前的困境,便快速地在桌上写下几个大煞风景的字:  能不能借些钱给我?  我窘迫地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表情。朋友之间提钱往往会落得一拍两散的结果。  “哈哈!我们之间何必如此客气,这些银子你拿去用便是。”  说着他便从怀里掏出一个蓝色的荷包递给我。  我没想到尹浩歌竟会如此大方,荷包里有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和大约一百两的现银。临走时他还留给我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他在上京府上的地址——名城左岸。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是天狼太子的官邸。  因为尹浩歌的缘故,我和即墨辰可以找一间更舒适地客栈住下。我们要了一间上房,又点了好些个菜让小二端到房里来,这才一解这几日的劳顿。  我去街上买了一些必要的东西,又新买了一辆马车,才回到客栈。今天是第六天,即墨辰似乎还是不能自己走动。我替他细致地梳洗了一番,换上新买来的衣服,那是一套大红色的贵族女装。不知道为什么,在挑衣服的时候,我总觉得这是最适合他的颜色,再没有人能把这种红色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冷艳而妖媚。  我想与其装扮得过于普通来掩人耳目,倒不如这样夸张的招摇过市反而不引人猜忌。  但无论如何,即墨辰是不能以本面目示人的。刚才出去我便看到大街小巷都张贴着通缉即墨辰的画像。不过天狼国的画师也未免太差劲了,那画像根本连即墨辰神韵的十分之一都没有。虽然如此,但那张祸国容颜无论放到哪都是会引起轩然□的。  我将那些女人化妆用的胭脂水粉一一摆放到桌上。我不会传说中的易容术,也只是在现代的时候为了追女生,陪着去听过几次化妆讲座而已。我琢磨着把即墨辰的脸丑化一下,不那么引人注目就好了。  即墨辰倒也配合着我躺到软椅上,闭着眼睛任我摆弄。我仔细端详着那张美得不可思议的脸:皮肤太白了,应该弄黑一点。眉眼太媚了,应该画上眼袋的阴影。嘴唇太薄了,化厚一点。再在嘴角点一颗大大的痣。  我有些适应不了视觉的冲击,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想法:在这张脸上任何的丑化都是一种亵渎。  我拿起打湿的帕子快速洗掉那些不和谐的痕迹,即墨辰睁开眼不解地看着我。  我作出对作品不满意的表情,表示要重来。  皮肤已经很白皙了,不需要其它的修饰;媚眼如丝,用炭笔画上黑色的眼线使轮廓更突出一些;嘴唇太薄,听说这样的人大多是寡情的,用食指蘸上红色的胭脂在薄薄的唇上细细勾勒……  我怔愣于自己的动作和手下那张倾城容颜。  细碎的阳光落在那张精致的脸上,折射出晶亮的光泽。只需稍加修饰,那神韵立刻有了巨大的变化,我惊讶于为何这样一张脸却长在一个男人的身上。下意识地我朝他的胸口看去。如果,如果……  “我是不是男人,要我再证明一次给你看吗?”  渔阳与宿命  “我是不是男人,要我再证明一次给你看吗?”  呃。我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  刚才指腹上传来的酥麻感,让我的心到现在还震颤不已。  “你想要去见那个女人?”  即墨辰突然冷冷地说。  那个女人?是说青岚么?如果可以,我倒真的想见见她。倒不是出于什么特殊的情愫,只是那个夜晚太过美好,美好到它将沉淀在我的记忆里,永不褪色。如果我们三人能就这样浪迹江湖,一琴一箫一公子,那该是怎样快意的人生啊。  只是想象一下,我便忍不住轻扯嘴角。只是这一切仅止于我的幻想。尹浩歌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而我也身陷囫囵。  即墨辰的脸色有些阴郁,对于我的毫无反应并没有继续追问。如果他真的能读懂我的想法的话,那么他就应该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可是我知道那也是他最不想给我的…… 第27章 “你可以给我承诺吗,承诺你不会离开。”即墨辰看了一眼城门的方向,“等我们撕开一个缺口,你答应我你就会出来,跟我一起离开。”  即墨辰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的眼睛,似乎想从那里得到保证。我看到他的眸子里闪烁着光亮,那种光亮里全然是小心翼翼的恳求与期待。我突然觉得这画面像极了男人跟女人求婚的场面,男人小心而又迫切地想要得到那句“我愿意”。  我就像是受了蛊惑一样,轻轻点头,给那个男人他想要的答案。他的眸子里燃起异样的光彩,或者那光彩应该叫做欣喜。  即墨辰挥剑转身,眼眸里早不复刚才的柔情,而是□、裸的杀气。刚才正欲冲上来的天狼士兵立刻止步不前。轻点地面,他抱着我一跃而起。左脚踏在一辆装货物的马车上,右脚踢起一包塞满东西的麻袋。回手一挥,那麻袋立刻在半空中破裂,铺天盖地的白色粉末弥漫在空气中,原来那里面装的是精制的面粉。  周围的人群顿时一片慌乱,即墨辰趁机将我置于人群之中。他在我的额头留下一吻,在漫天白雾之中,我的眼里只有那个人完美的轮廓。  “记住,你答应我的。”  最后望向我的方向,即墨辰飞身远离。  刚才还莫名其妙的天狼军此时才回过神来,立刻又在即墨辰的周围形成新的包围圈。又是另一场厮杀。  我将自己隐藏在混乱的人群中,因为我穿着最普遍的灰色,加上即墨辰又将我抱在怀中,所以很少有人看清我的脸,更妄论认出站在人群中的我了。即墨辰没有了我的束缚,果然大有裨益,天狼士兵根本不能近他的身。而城门口的阻塞也逐渐被清除。  这时突然有一队宸军从渔阳城外攻入,负责把守城门的天狼军此时腹背受敌。城门的防守眼看就要被撕开一个缺口。  我看了一眼尹文澹的方向,情况已经明显对他不利了,可是他的脸上却还是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  突然我注意到站在他身后的一队人从始至终都未曾参与围剿。终于我明白开始的不安来自于哪里了——那队人中每个人的身上都背着一把做工精良的兽皮弓和无数箭矢。  原来从始至终尹文澹都是在看一场困兽之斗,那么现在该是他露出爪牙的时候了吧。  城门的防守被撕开,宸军从那个裂开的缺口处涌入,在即墨辰的周围形成一个严密的保护圈。他用剑撑着地面微微喘气,只有我才知道现在的他是多么精疲力尽。  也只是一瞬间,他立刻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再次加入两军的混战之中,他甚至冲出了宸军的保护圈,一路杀向刚才那个马车的方向。  这一举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除了我。他此时本应该在宸军的掩护下离开这个危险之地。可是他又再次把自己推向危险的深渊。宸军也朝着马车的方向移动,战线被越拉越长。  他一边挥剑一边左右张望,有鲜血溅到他的衣服上,有刀剑割破他的袍子,这是我从不曾看过的即墨辰,如此狼狈。  我知道他在找一个人,可是他要找的人却骗了他,骗他会出现。  或许是意识到那个人不会出来了,他的脸色变得阴郁,他一边挥剑一边叫着那个人的名字,叫他快出来!叫他不要离开!可是就算嘶声力竭,他的眼里也看不到那个穿着灰色衣服的男人。这是我从不曾看过的即墨辰,如此疯狂。  修离,修离,我从来不曾觉得这名字让我如此害怕,因为从那个男人嘴里叫出的这名字如此悲戚。它将很久成为我的梦靥。  我站在人群里像个麻木的看客,看他疯狂的表演。所有的人仿佛都被锐化,这画面里只有我和他,两颗寂寞的灵魂,平行的轨迹,却背道而驰。  即墨辰的目光还在人群里寻找,他不停挥剑,他要斩去所有阻止他找到他的障碍……  “弓箭手准备!”  所有的箭矢都指向一个方向……  快走吧你,求求你快走吧。有没有一种办法可以让你体会,这对我也是一种煎熬。  一直守护在即墨辰身边的於陵曜突然从后面劈向他的后脑勺,即墨辰全然不备,顿时昏倒在於陵曜的怀中。  箭如雨下,一人倾城。  爱莲说  晴雯轻轻走进夕颜殿,将手中的托盘放到案几上。  “陛下,汤来了。”  即墨辰一手支着头一手轻揉着眉心。明明是很闲散随意的动作,却无处不透着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他抬眼看了看琉璃盏里冒着热气的汤汁,那上面飘着几块茶褐色的伞状植物。  “事情怎么样了?”  “回陛下,奴婢已经派出所有翼影的探子竭尽全力去找了。但此事……还需要一些时间。”  晴雯抬头瞄了一眼上位的男子,这次回来他变得更加喜怒无常了,即使是甄贵妃求见,也被他遣退。不再召寝男宠,也很少再去妃嫔的宫里。  晴雯犹豫着现在要不要替外面跪在雨中的男人求情。  “晴雯有话说?”  晴雯看了一眼那人面无表情的脸,决定还是把心中的话说出来。  “於陵将军已经在外面跪了三天三夜了,这天又下着雨,再这么下去身子定会受不住的。陛下看……是不是先让他起来?”  “三天三夜,已经这么长时间了?”  “是的,陛下。於陵将军乃国之栋梁,不管他做错了什么,请陛下念在他长久以来战功的分上,就饶了他这次吧。”  即墨辰搅着琉璃盏里的汤汁,意兴阑珊的样子。  “你去叫他进来吧。”  “臣於陵曜给陛下请安。”  即墨辰挑眉看着直直跪在下面的男子。凌乱的发丝以及从战场上下来还未来得及脱下的铠甲被雨水浸湿,有水珠顺着纹路流下来。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被冻得青紫。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於陵曜抬头看着上面那个尊贵如斯的男人,眼神坚定而焦灼。  “臣从不曾觉得自己有错!”  清冽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里回响,一语激起千层浪。晴雯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即墨辰的脸色。只见他端起桌上的琉璃盏,用勺子尝了一口里面的汤,动作闲散而优雅。  晴雯在心里讶异,却见即墨辰皱起眉头,突然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他的脸色变得阴郁,猛地将手中的琉璃盏掷了出去,直直砸向於陵曜的脸!  “啪!”  “啊!”  晴雯尖叫了一声。於陵曜的头被割破,鲜血顺着额角汩汩地流下来。而那人却甚至连眼都不曾眨一下,血迹在那张俊逸的脸上蜿蜒,分外萧索。  “这汤是谁做的?”  ???晴雯刚才还惊疑不定,现在却莫名其妙,不知道即墨辰现在问这句话是什么用意。  “将做汤之人杖责三十,削去官职,告诉他蘑菇汤不是这个味道!”  “是。”  虽不明所以,晴雯只得默默地退下。  即墨辰大步走下去,在於陵曜的面前站定。弯下身子,与那人平视。  “子都真的不觉得自己有错?”  於陵曜抬头迎视即墨辰的目光,被那人眼里危险的气息所震慑。  “陛下,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时臣还是手握西北驻军的少年将军,而陛下也还只是不被重视的七皇子。臣永远不会忘记陛下驯服王追时的英姿和魄力,那样的不可一世与意气风发。臣在那时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助这个少年登上皇位,因为他本该是尊贵无双、睥睨天下的。可是陛下现在的行为让臣失望至极,为了一个男宠贻误战机,以身犯险。陛下可曾想过在陵兰之战中死去的无数宸国将士!当年那个雄心壮志的少年又去了哪里?”  於陵曜目眦崩裂,脸上全然是不顾一切的决绝。  即墨辰站直身子看向窗外,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沉吟了好久,他才缓缓开口说道:“如果我告诉你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一直追求的并不是我最想要的,你会不会后悔追随于我?”  於陵曜抬头看着那人完美的轮廓,风卷起他披散的长发,宛如神祗般的遥不可及。  “臣不曾后悔过。”  ……  “臣不曾后悔为陛下所做的每一件事,那么陛下后悔过吗?即使现在朝政不稳,百姓怨声载道,晟睿帝不再深得民心,陛下也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吗?”  ……  “那个人,真的值得你如此?”  ……  “子都,如果我告诉你,这是爱情,你会嘲笑我么?”  即墨辰无比落寞地说,他是眼光透过窗户,越过宸宫厚重而错综复杂的宫墙,停留在遥远的天际。  如果那天子都没有打晕我,你会出来吗?还是你宁愿看着我死在你面前?  “子都去邶城吧,你如何让朕失去他,就如何替朕找回来。”  望一眼灰蒙蒙的天,至少,我们还呼吸在同一片天空下。  “陛下,你的汤。”  晴雯看向站在窗前的人,他越来越喜欢披散着头发站在那里,有时一站就是一个下午。  即墨辰穿着红色的狐裘大衣,白色的绒毛轻吻着他的侧脸,本该是瘦削的人,现在看起来却有些臃肿。  即墨辰尝了一口碗里茶褐色的汤汁,脸上有浅淡的笑意。晴雯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即墨辰喜欢喝这种有股怪味的蘑菇汤,为此御膳房的厨子都被杖责了一遍,最后才做出让他稍微满意的来。  光是闻闻那味道,晴雯就直犯恶心,那人却还能喝得如此,幸福?  外面有一个小太监突然进来通报说甄贵妃求见。即墨辰的眉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宣。”  毫无起伏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晴雯看了一眼一身白衣,婀娜身姿的甄洁儿。即墨辰已经很久不再召寝任何人了。看来连一向镇定自若的甄贵妃也开始不淡定了。  “臣妾给陛下请安。”  “嗯。”  即墨辰轻应了一声,示意她起身。  “陛下政务缠身,臣妾本不该前来叨扰的,但今日洁儿有一事相求。”  “甄妃但说无妨。”  甄洁儿的脸上显出失落来,她以为至少即墨辰会叫她一声“洁儿”的。  “今日是臣妾的生辰,能否请陛下今夜移驾凤栖宫为臣妾庆生?”  她满脸希冀地看着上位的男子。  即墨辰若有所思地看着下面站着的单薄身影。略一沉吟,轻轻地吐出一个单音。  “好。”  晟睿五年冬,承欢殿。  曾经盛极一时的承欢殿早不复昔日的光彩,除了几个日常打扫的宫人,便再没有人踏足这片宫殿了。  即墨辰走在空旷的回廊上,白色的纱缦在风中招摇。他的脚步停在一处殿门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那扇尘封的大门。  往日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只是早已物是人非了。 第29章 “谁让你在跟我说话的时候走神的,喊了半天也不应。”  “有吗?” 看来我刚才的确是想的太专心了。  “过些日子,你也要去京都了吧?青岚说我去年来寻你不见的那段时间,你去了京都祭奠一位故人。”  子言用一种淡淡的声音问。  京都,的确是时候该去了。  “那个人……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吧?”  重要么?是很重要的人。就像冬天里的一束阳光,可是冬天始终是会过去的……  “浩歌,可有什么理想?”  我看着帐顶的花纹随意地问道。  “在我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夙愿,希望有一天可以天下太平。”  “噗、哈哈……”  我笑懵了。  “你笑什么?” 浩歌不解的看着我。  “没什么,我的理想是可以拯救宇宙。”  “宇宙?那是什么东西?”  呃……  “我的母妃是华阳夫人的女儿,是一个美丽娴静的女子。” 浩歌的声音突然变得哀伤,我知道这次来他是有满腹愁绪的。  “在宫里我见到她最多的就是坐在院子里看庭前花开花落。父皇极其宠爱她,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幸福的女人,可是直到她病逝,我才知道她短暂的28年的人生何其不幸。就像修认为的一样,没有一处宫廷是干净的,没有一处宫廷不是散发着恶臭的。我爱我的子民,我希望他们可以活的单纯快乐,不要被当作满足别人无止境贪恋的工具。可是我又是多么想要远离这一切纷争,却一次次被迫被推上政治的巅峰。他们始终不肯放过我……”  浩歌的声音空洞而悠远,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每个人的背后都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这夜格外宁静却让人难以入眠。  浩歌一直在这里住了好些日子也不见有走的迹象。倒不是我不喜欢他呆在这里,只是他家侍卫成天化装成小商贩在我家门口摆摊,这也太不让人安生了。  我这里只是城西一处偏僻的住宅,平时连个路人都不见过的,突然多出这么多摆摊的小商贩,平时出个门都觉得汗涔涔的。那只(注意量词!!!)罪魁祸首却悠闲的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浩歌这样天天没事就躺着晒太阳,不觉得无聊吗多少?”  “只要能呆在修的身边,我怎么都不觉得无聊。” 某人懒散地说。  o(一^一+)o 怨念^^^^^^  “可是你这样老是躺着身材会走样的,你要是毁了形象,该有多少女子要为之伤心了。”  “只要修离不嫌弃就好了。” 某人一脸无谓的说。  ||| 黑线^^^^^^  “好吧,青岚去菜市上买三斤牛肉回来,今儿中午我给你们做烤牛排。”  不待青岚回应,某只迅速地从椅子上蹦起来。  “修不必客气,我告辞了。”  嗯,看来还是“现代文明成果”有魅力呀。  “我们在京都见吧。” 浩歌翻身上马前对我说。  他前脚刚走,那群小商贩后脚便消失无踪了。  终于清静了。  再回宸宫  我常常在想如果那一年我没有决定再去京都,我们两个的人生轨迹是否就能从此改变。我过着隐居的生活,也许哪天遇到一个普通的女子成亲生子;而他永远是那个骄傲尊贵的帝王,不可一世的完美,不为任何人,落泪。  直到多年以后我才明白,不管我们相距多远,也斩断不了我们之间的牵绊。  即使,那距离是两个时空。  在临近宸国京都的官道两旁是一片片火红的枫树林。正值浓冬,枫叶似火。一辆马车缓缓地驶过官道,车轱辘压过树叶发出“哗哗”的声响。  马车里传出萧的声音,是那种轻快的曲调,仔细听却有掩不住的愁绪。是那种郁郁不得志的愁,抑或是那种不被人了解的寂寞。  一曲终了,我收起手中的竹箫。尹文浩歌正如他当年承诺的一样,在凤栖的时候,他教会了我吹箫。兴致好的时候,我们三人也会像当初在丽春院的时候一样琴箫合奏、歌舞相谐,这样的日子的确惬意而悠闲。  “公子吹奏的曲子真好听,可惜就是调子悲了一点。今儿天气这么好,又是在出游,为何不吹个欢快一点的调子呢?”  驾车的老伯隔着帘子对我说道。他是我在凤栖城里请来驾车的师傅,是一个很憨厚老实的人。  跟着我这么长日子,青岚知道我在吹奏《莲殇》的时候情绪会很低落。见她正要斥责老伯的无礼,我连忙阻止道:“那就遂了老伯的意思吧。”  青岚有些不解地看着我,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  我略一思索,便吹了浩歌前些日子教我的那首牧歌,很是慷慨激昂的曲子,连带着心里积压的抑郁也一扫而空。老伯似乎也受了感染,将马鞭挥得啪啪作响,时不时地还吆喝两嗓子。  马儿快速地奔跑起来,朝着那个宸国最庄严繁华的城市驶去……  将马车和老伯安顿在客栈里,我才带着青岚向那个峡谷行去。我本不愿带着青岚的,我知道子言并不喜欢陌生人,就像当年我初到听雨轩时他对我的敌意。但青岚也是个倔强的女子,我知道她一直想走进我的心门,只是我自己都忘了锁门的钥匙被遗忘在了哪个角落。  时间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它会给某些东西烙上痕迹,却又会选择性地遗忘掉一些东西。  就像这个山谷,依旧是群山环侍,佳木丛生,甚至连谷外那片萧索的槐树林都未曾有任何改变。  改变的只是我的心境罢了。  很多我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情,就在我念念不忘的日子里,被我遗忘了。很多我以为我不会记住的事情,却像烙印一样烙在心上不可磨灭。譬如,那个声嘶力竭地叫着修离的男子,他成了我长久以来的梦魇。  远远地我就能看见那方低矮的坟茔,那上面爬满了青草的痕迹。  子言,还好吗?  我从怀里拿出那支竹箫,最后在手里摩挲了一下,才慢慢朝那边走去。  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就让我们解开对彼此的束缚吧,就请你放修离自由吧……  慢慢靠近,连心也变得轻快起来。这是一种解开枷锁、摆脱世俗的自由与畅快。  我朝着那个纤尘不染的男子低吟浅笑,我们,都自由了。  拿走你的竹箫这么久,没有生气吧,我现在将它还给你。我想在坟前挖个洞将这竹箫埋了,这才发现有什么不对。  去年我给子言刻的墓志铭不见了,墓碑只剩下三分之一的部分立在那里,其余的则零落地碎了一地,被丛生的杂草掩映。  心里生出隐隐的不安。山谷如此隐蔽,除了我还会有谁来这里?  青岚似乎也看出我的脸色不对,于是上前来轻声问道:“公子,怎么了?”  我朝她安抚性地笑了笑。  “没事。”  我继续手上的动作,青岚想过来帮忙,被我制止了。  这是我和他最后的仪式。  直至挖出差不多深的洞来,我才将竹箫小心翼翼地放下去,慢慢地掩上土。  我在坟前站了很久,直至夕阳西下的时候。青岚一直很沉默地站在我的身边。  我从来没见过谷外的槐树林会有这样绚丽明媚的色彩,或许春天是有的,只是我从未在春天来过。  已经掉光叶子的槐树林里飘荡着绣有五爪金龙的旗帜,那是宸国帝王的象征。左右两边是列队整齐的宸国皇家禁卫军,中间是身着古铜色铠甲的骑兵。  在他们的最前方,有一人坐于马上。明黄色的宽袖长袍,一丝不苟的长发挽于象牙笏中,露出俊美如斯的容颜。黑曜石般的眸子不带一丝感情,一如我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冷漠和目空一切。  他还是那个宛如神祗般的高贵男人。  其实在看到那块被拍得粉碎的墓碑时,我便隐隐猜到了。  “哒、哒、哒……”  马蹄踩在地面发出的声音。而我的心也随着这声音一点一点绷紧。他一步一步地靠近,时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在我的面前停下,就那样高高在上地看着我,我有种被人剥光衣服裸奔的感觉。蓦地,他俯下身子来抬起我的下巴,让我与他平视(若私以为这个动作很帅,大家可以yy一下),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有翻涌的情绪。  他说:“我在等你。”  突然,他抓起我的肩膀将我掳上马去。我立刻跌进一个僵硬的怀抱里,那人的手紧紧地箍着我的腰,我的背与他的身体紧密相依。我能感受到他快速紊乱的心跳。  青岚一直怔愣地看着这一切,直到即墨辰快要将我带走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  “公子。”  我想转过头去看她,却被即墨辰牢牢地箍在怀里,不能动弹。啪的一声,身下的王追快速地奔跑起来。  “公子,公子,不要丢下青岚……公子……”  青岚着急地跟着马跑起来,边跑边叫着“公子”。我有些于心不忍。  “能不能带上她。”  “吁!”  即墨辰陡然勒住马,惊讶地看着我,或者说我的喉咙处。  “你可以说话了?”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变化。我微微点了一下头。  “陛下回宫!”  “陛下回宫!”  远远地我就听到洪亮有力的通传声在那座古老的宫殿里回响,侍卫们手忙脚乱地打开沉重的宫门,王追从那厚重的宫墙里一闪而过,后面是禁卫军疾驰而来凌乱的马蹄声。  我再次踏足这座古老腐朽的宫殿,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兜兜转转,我又回到了原点。  他说:“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出现在京都外的官道上,等你走进那片槐树林,等你走出峡谷。我在想我应该怎样将你带回来,或许我应该带上军队,这样就能万无一失了……”  即墨辰一直策马奔驰至夕颜殿外,并未作任何停留便抱着我朝殿内走去。却正好碰上从里面走出来的甄贵妃。  甄洁儿在看到即墨辰怀中的我时,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但她很快便镇定下来。  “臣妾给……”  即墨辰仿佛没有看到她一般就这样从她身边华丽地走过了,打住了甄洁儿还未请完的安。 第31章 “以后出去让人跟着吧。”  他披着晨光朝我走来,宛如神祗。我有些恍惚地看着这个不真实的男人。  即墨辰牵过我的手:“在发什么呆?”  咳咳……我不自在地别开眼,难道要告诉你我是受你的美、色所惑才神情恍惚的?  “去前殿用早膳吧。”  这么一说我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早饭,这些天因为某些“特殊原因”一直没有吃过一次正常的饭,肚子里早就空空如也了。  看到进进出出传膳的小太监,我才想起一个人来。当初离开宸宫的时候为了不连累他人,我并没有跟杜蘅透露过一言半语,就这样走了那孩子肯定很伤心吧。得趁有时间的时候去找找那孩子,哄哄应该就没事了吧。  用膳的时候氛围一直很安静,让人觉得很局促。即墨辰夹了一块肉放到我碗里。  “谢……谢。”  我半天才从牙齿缝里挤出这么两个字来,说完以后我就想恨抽自己的耳光。  即墨辰怔愣了一下,然后会心地笑了。  或者是冷漠惯了,我反而不知道该怎样用友善的态度来面对他了。  “她是谁?”  即墨辰突然说出一句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我想了好久才明白他的意思。  “她叫青岚。”  “你还是去找他们了?如果我没有找到你,你是不是就不会回来了?”  他优雅地吃着宫女为他步的菜,眼睛并没有看我。可是那平淡的语气却让我感觉无比的压抑。  我试图去解释什么,可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我并没有去找他们,可是如果当初不是发现去上京的路上有众多宸国的探子,我就不会先回到宸国了。这一年多和青岚、浩歌的相处让我觉得很自在。如果即墨辰没有找到我,我是不愿再回到这里的,毕竟我没有一个留在这里的理由。可是重要的是我重新回到这里的事实。  我沉默着没有回答,即墨辰也没有再追问,气氛说不出的诡异。他不说话的时候更让人觉得可怕,为他布菜的小宫女的手有些颤抖。  我是亲眼看着那滴油慢慢凝集,最后滴落到即墨辰白、皙修长的手指上的,布菜的小宫女立刻颤抖着身体跪下求饶。  他接过另一名宫女递过来的帕子,轻轻拭去手指上的油渍,动作闲散而优雅,嘴里却说出残忍的话。  “斩去双手。”  我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只不过是一滴油而已。他用冷冷的眼光看我,那眼神分明是在向我挑衅。  周围除了那名宫女的求饶声,便再没有别的声音了,每一个人都讳莫如深,仿佛这种迁怒早就司空见惯。  我想要站起来说些什么,却蓦地想起那个在承欢殿噩梦般的夜晚,我才明白真的害死子言的人是我,而我最该恨的是自己。他不喜欢我替别人求情。  气氛一时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我总觉得我应该做点什么来缓和下气氛。夹菜?讨好意味太浓做不来;聊点别的?一时之间也找不到适合的话题;继续静默?继续看他玩“砍手”游戏?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时有一个小太监匆匆跑进来通传说甄妃和小皇子求见。即墨辰在听到小皇子的时候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宣。”  连声音也不似刚才的平淡,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甄妃是牵着小皇子进来的。小家伙穿着宝蓝色的夹袄,袖子和衣领处都嵌着白色的绒毛,贴着他胖乎乎的小脸煞是可爱。大概是刚学步不久,小孩子走路还有些不稳,虽然牵着甄妃的手,走起路来还是歪歪扭扭的。  甄妃一进来就看到坐在即墨辰旁边的我,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嫉恨。有了陵兰之战的贻误战机再加上即墨辰这几日的不上早朝,我想现在宸国上下都在唾弃我这个“媚上乱国”的佞臣了吧,所以她那一闪而过的仇恨并不算什么。  “臣妾给陛下请安。”  甄妃微微欠身向即墨辰行礼,小家伙却握着甄妃的手东张西望,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极了某种犬科生物。这时我才看清他也有一双褐色的眸子,只是那褐色相对来说要深一些,应是继承了他父亲的基因。  即墨辰抬手示意甄妃平身,然后对着下面的小家伙招手。  “兰儿(蓝儿?……)过来。”  我的嘴角抽了抽。兰儿?还是蓝儿?或者别的什n字,怎么听都觉得是女生的名字吧,自己长的女气就算了还给自己儿子取这么女气的名字。我在心底无限鄙视旁边那个自命不凡的男人。  小家伙虽然不大,却似乎已经能够理解大人说的话了,只见他蹬着自己的小腿,张开短短的胳膊朝即墨辰扑过去。边跑还发出“咯咯”的笑声。  即墨辰伸手将扑到自己腿上的小人儿抱起来。小家伙立刻在他的怀里撒起欢来,小小的身体蹭来蹭去的。  这是我第一次近看他,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红润的嘴唇,是个很漂亮的孩子。很像,很像小时候的雨泽?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雨泽来,只是那五官的确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除了皮肤。  我下意识地瞟了甄洁儿一眼,很白、皙,小家伙的皮肤却是那种健康的蜜色,倒和我的很像。想着,我就忍不住傻笑了一下。  见我在打量孩子,即墨辰突然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这是我的儿子……你要不要抱一下?”  嗯? 我有些疑惑地看他,总觉得那语气里夹杂着期待。不过小家伙真的很可爱,我便忍不住点了一下头。  即墨辰将孩子递给我,我有些局促地伸出手,心里却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小孩子该怎么抱来着?我努力地从脑海里寻找一丝模糊的印象。整个身体都是僵直的。小家伙倒是不认生,开心地在我脸上蹭来蹭去,舔了我一脸口水。我被他弄得有些痒痒,想要往后躲。小家伙似乎觉得这是一个好玩的游戏,一边使劲往我脸上蹭一边咯咯地笑。  即墨辰看着我们,脸上洋溢着浅浅的笑意。  他说:“他叫即墨陵兰。”  宫廷琐事  即墨陵兰?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的心咯噔了一下,心里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甄妃从一开始到现在都一直被忽略,她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但总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恢复正常。  “陛下你看兰儿太淘气了,弄了修离小主一脸的口水,”甄妃朝小家伙伸出手,“兰儿,快到母妃这里来。”  小主这个称谓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了,听着就很刺耳,但更让我不舒服的是甄妃伸出的手,一副要夺回孩子的架势。其实她要抱回自己的孩子并没有什么错,可是没来由的,我心里就是很不爽。  我僵在那儿没动,甄妃脸上依旧挂着完美的笑容。  小家伙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即墨辰,又转向甄妃的方向。小脑袋歪着似乎在思量该去哪个怀抱。  即墨辰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娘娘……抱。”  终究是眷恋自己的生母,小家伙挣扎着就要扑进甄妃的怀抱,于是甄洁儿顺势将孩子从我怀里夺了去。  看着空空如也的怀抱,我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甄妃抱着孩子,挑衅地看着我。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病,干嘛非要抢着去抱别人的孩子,尽管小陵兰的确很可爱。  “甄妃用过膳了吗?没有的话就坐下来吃点吧。”  “是。”  是那种温柔如水的声音。甄妃抱着小陵兰坐到即墨辰的右边,一顿饭下来,我吃的索然无味。  用完膳以后,即墨辰便去了御书房,甄妃当然也趁此机会告辞了,于是留下我一个人在偌大的寝殿里。  我随便找来几本书在窗前的案几旁读着,就在我支着头快要睡着的时候,视线里突然出现一个纤细的身影。我眨巴着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公子。”  青岚背光站着,身影有些不真实。直到她叫我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不是梦境。  “青岚。”  我激动地站起来却撞到了桌角上。  “咯咯……”青岚掩嘴轻笑,“几日不见,公子怎么变得如此莽撞了。”  我知道那日即墨辰是有带上青岚的,但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让我见到她,刚才我还在想要怎么跟他说呢,这倒省了不少心。  “没有人为难你吧?” 我将青岚全身上下审视了一番才问道。  “公子不必担心,那日与公子分开以后,青岚便被带到一处房子里软禁起来。虽然不得自由但也并未受任何伤害。”  “那就好。” 我这才放下心来。  “公子……这里是……” 青岚有些犹豫,“这里是宸国皇宫?”  “嗯。” 我轻轻地应了一声,我想这个时候我不需要再对青岚隐瞒什么。  “我是即墨辰的男宠。” 似乎没有比这更清晰的话来解释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了。  青岚的脸上全然是震惊,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那个在槐树林里带走公子的人是宸国帝君?公子就是那个传说中烧掉宸军粮草令宸国大败的佞……”  青岚一下子打住了要说的话,那个“臣”字并没有说出口。美丽的脸上有淡淡的忧伤。  “青岚说的都是事实。”  这的确是不争的事实,我曾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而罔顾无数人的性命……  我们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一室的静谧。  “其实,早在第一次见到公子的时候,青岚就知道公子的身份定不一般。但是不管公子是谁,不管公子曾经做过什么,公子永远都是青岚的公子。青岚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公子,除非,你不要青岚了。”  果然还是那个倔强的个性,但我却会心的笑了。之前一年多的相处让我已经习惯青岚的照顾,而我的心里也不想失去她这个知己。  “公子要一直留在这儿了吗?”  “怎么青岚不愿在这里陪着修离?” 我调笑着说。  “公子误会了,”她急急地解释,“青岚只是觉得这样就再也见不到浩歌了。”  浩歌么?过些日子他也应该要来京都了吧。  下午的时候我去御膳房找杜蘅了,那孩子老远见到我就很激动地跑过来,一下子扑我怀里抱着我,问我回来了为什么不去找他,又似突然想起的样子问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他,边问还边抹眼泪。弄得一旁的青岚很是不满,又是皱起眉头又是咳嗽的。  御膳房是个许多人进进出出的地方,路过的人都好奇地来探过头来打量我们,我倒是不怎么在意,只是怕给杜蘅带来麻烦。于是拉着这孩子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说话。  “小……修离,这两年都去了哪里?” 我瞪了他一眼他才没说出“小主”这两个字来。  “凤栖,我的家乡。”  “那修离的家乡一定很美吧,杜蘅也很想回去自己的家乡呢。” 说完杜蘅的脸上就有些晦暗。  两年不见他还是那个小孩子心性,一会儿高兴一会儿难过的。  “等杜蘅到了二十五岁就能出宫去了吧。”  听我这么说他的脸色又阴转晴了,我顺势拍了拍他的头。突然旁边响起一阵脚步声,我们不约而同地朝那边看去,是几个宫女正好路过。为首那个人分明是今早跟在甄妃身边的那个大宫女,我记得甄妃好像叫她采薇。  她站在那儿一直看着我们这边,眼睛里分明是不屑的光。杜蘅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青岚的脸上有些忿忿。她的眼光一直在我身上停留了好久才转身离开。  虽然我现在“荣宠正盛”,但宸宫里从没有奴才要向男宠行礼的规矩,所以她这样也算不得失礼。 第33章 “他恃宠而骄了?”一只修长瘦削的手将我扯进怀里,“那也是朕纵容的。以后除了朕他可以不用向任何人下跪。”  即墨辰的话宛如一道惊雷震惊了所有人,每个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即墨辰将我抱在怀里,宣示着所有权。那种骄傲不可一世的神情仿佛他怀里抱着的就是全世界。  见即墨辰这样说,宓妃一改刚才楚楚可怜的模样,脸色顿时一片惨白。  “陛下就非得这样护着他吗?他只不过是个供人发泄的贱奴罢了,值得陛下如此吗?臣妾的父亲在西南为陛下镇守黔娄关,臣妾的哥哥在朝堂为陛下分忧,那么陛下又是怎样对待臣妾的呢?难道臣妾在陛下心里还比不上这个男人吗?”  看来宓妃的娘家应该是很有势力的了,难怪她如此跋扈。可惜她忘了一个帝王最容不得的就是外戚专权,而她却拿这件事来与即墨辰谈条件。  宓妃的神情有些癫狂,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晕花了精致的妆容。可是她这副惹人怜爱的模样却换不来那个男人一丝一毫的怜悯。  “宓妃是在威胁朕吗?你的意思是朕的江山都是靠你的父亲兄长来支撑的吗?所以朕应该对你感激涕零?”  即墨辰的声音里分明是外露的杀气,宓妃吓得立刻急急辩解:“不是这样的,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够了,既然你认为朕非他们不可,那就将你的父兄贬为庶民去邶城戍边,朕倒要看看泱泱宸国离了他们是不是就要亡国了!”  “陛下……” 宓妃的声音凄厉而尖锐。  “宓妃也别做妃子了,好好去长门宫(注:冷宫)反省吧。”  宓妃顿时瘫倒在地上,眼神空洞无助。刚才和她串通一气的妃子们立刻后退了好几步,急急地想要撇清关系。甄妃想要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我知道宓妃只是一个有胸无脑的蠢女人罢了,她不见得比这群女人恶毒,那种伪装着善良,关键时候却咬你一口的女人才最可怕,但我也对她泛不起同情心。即墨辰就这样在众人或艳羡或嫉妒的眼光中牵着我的手离开。  即墨辰在前面沉默地走着,我被迫地跟在后面,后面还跟了一众宫人。总觉得这情景很奇怪,我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觉着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他身上穿着明黄色的龙袍,骨节分明的手从丝质广袖里伸出来,露出一大截皓白的手腕,引人遐思……  “我的手很美?”  “嗯,还很滑腻。”  头顶传来闷闷的笑声,我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脸红到了耳根。不过我这样算不算是在调戏他?  调戏即墨辰?光是想到这几个字我就忍不住轻扯起嘴角。  “我先送你回夕颜殿。”  言下之意就是他还要出去。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晚膳一起吃吧。”  他讶异地看了我好一阵才慢慢从嘴里吐出一个“好”字。  以为的爱情  直到回到夕颜殿,我才想起我带着青岚出去其实是要去找杜蘅的,结果绕来绕去又回到了夕颜殿。  青岚一直在旁边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我。我将肉丁、姜末和少许盐放进已经滚烫冒烟的油里,锅里立刻发出“哧哧”的声音,我拿木勺搅了两下,然后转过身去看着青岚。  “怎么没见过公子我做菜吗?”  “不是,只是没见过公子这样细心认真的样子。青岚可以问公子这道菜是做给谁的吗?”  她的声音清冽,却带着柔弱和小心翼翼,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青岚不曾参与公子的过去,但请公子现在不要撇开青岚好吗?”  我将氽豆腐的水沥干,然后把豆腐倒进锅里,白雾立刻升腾上来,遮住了我的表情。  “只要青岚愿意,我是不会丢下你的。”  我叹口气,轻轻地说。  杜蘅走进来,帮我把做好的菜装进一个精致可以保温的食盒里。  刚入夜即墨辰便回来了,虽然相对于用膳的时间是晚了些,但比起昨日已经是很早的了。  即墨辰遣退了伺候的人,在我对面坐下。我忐忑地看着离他最近的那道菜,颜色有些单调,肉末好像也有些糊了。唉,一眼看去就觉得很不和谐呀。  “怎么在叹气?”  “呃,那道菜看起来不错啊。呵呵……” 我说完就有抽死自己的冲动。  即墨辰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那盘白油豆腐。  “是吗?”  不是!我很想这么说,却只能在那里傻笑。  即墨辰拿起勺子慢慢地舀了一小勺放到嘴边,我满眼期待地看着他,只见他尝了一小口,细细地咀嚼,却突然皱起了眉头,一脸痛苦的表情。  有这么难吃吗?喝那么恐怖的蘑菇汤的时候也不见他皱下眉头的。  “不好吃吗?” 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面色凝重的看我,然后将勺子递到我的嘴边。我仔细盯着躺在芡汁里被咬了一个缺口的豆腐,难道比“鸡屎蘑菇汤”还恐怖?  我小心将剩下的豆腐含进嘴里,细细地咀嚼。有一点咸,还有一点糊糊的味道,不过总的来还是不错的呀!虽然比起御膳房的菜是差了一点,但相对于那碗蘑菇汤来说就算是人间美味了。  我奇怪地看着对面的人,却看到他满眼的笑意。  “是你做的?” 他的声音柔和如水。  “嗯。” 我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  宠溺的笑在他的脸上荡漾开来。  这时突然有个小太监走进来。  “陛下,凤栖宫来人说小皇子病了,让你过去一趟。”  “兰儿病了?这是怎么回事!” 即墨辰站起来脸色凝重地问。  “听来通报的宫女说是……是食物过敏了。” 那个小太监怯怯地说道。  食物过敏?这难道是遗传。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即墨辰的侧脸,看他的神情应是很喜欢这个儿子了。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就堵得慌。  即墨辰匆匆地去了凤栖宫,临走的时候他叫我先睡,不要等他。  谁会等你!我在心里诽腹道。  “兰儿怎么了?” 即墨辰刚一踏进凤栖宫就大声问道。  一身白色睡袍的甄妃连忙迎上来说:“太医已经来过了,说是没什么大事,陛下不要太过担心了。”  即墨辰这才略松了一口气。 “朕不是吩咐过兰儿的食物要格外小心的吗?怎么还会引起过敏?”  “是臣妾疏忽了,臣妾没想到兰儿会连闻一下虾的味道都有那么大的反应。请陛下恕罪!”  即墨辰若有所思地看了甄妃一眼。 “洁儿如果不喜欢兰儿,就把他抱到朕的身边来养吧。”  “陛下,臣妾绝没有这样的意思。” 甄妃的脸色有些惨淡,泫然欲泣的模样甚是惹人怜惜。  即墨辰别开视线。“好了,朕去看看他。”  即墨辰进去的时候,小皇子已经睡着了。小家伙在睡梦里还胡乱地挥着细细的胳膊和蹬着小脚,那模样煞是可爱。即墨辰轻扯起嘴角,脸上挂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宠溺的笑。  即墨辰出来的时候见甄妃还站在庭院里,长长的白色睡袍拖曳在身后,发丝披散着被风撩起,一看便知是匆匆起身时还没来得及梳理,瘦削的身子在寒风中颤抖。  “天冷了,甄妃早些回去睡吧。”  “那么陛下呢?” 甄妃轻轻地问,“陛下已经很久不来凤栖宫了,今夜不能留下来吗?”  甄妃那双褐色的眸子里面有光亮的东西在闪烁,即墨辰沉默了一下才从嘴里慢慢吐出一个“好”字。  ……我是华丽的分割线……神出鬼没的分割线……  甄妃遣退进来伺候的宫人,亲自为即墨辰更衣。  “陛下,还是不愿意在凤栖宫留宿么?” 甄妃的声音清冽却带着化不开的愁绪,“臣妾一直以为在陛下的心里洁儿与别人是不同的,难道这些年都是洁儿的错觉吗?”  即墨辰看着那个哀伤的美丽女子,那个在自己心里曾留下不可磨灭痕迹,给过自己温暖的人,明明是应该怜惜她的。  “朕给了你别人没有的地位和尊贵。”  “陛下明知道那不是洁儿想要的。” 甄洁儿看了一眼案几上放着的黑色汤药,“陛下如果给不了爱情,那么可以给臣妾一个孩子么?”  “甄妃有兰儿还不够吗?”  “陛下明知道兰儿他不是臣妾……”  “兰儿就是你的亲生孩子!甄妃以后不要再说出这种任性的话来!” 即墨辰打断甄妃的话,一脸怒容地离开。  甄妃呆愣在原地,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如果你什么也不愿意给,那么我只能靠自己争取了。甄妃擦掉脸上的泪痕,嘴角扯起诡异的笑。  我在那张宽大的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我一直不明白古人为什么都要把帝王的床做这么大,躺在这样一个可以容下十来个人的床上真的能睡的着吗?还是帝王都是生来就对孤独有一种执念的?  即墨辰是很晚才回来的。听说高手都是能从别人的呼吸上判断那个人是否睡着,所以我也没必要再像个傻瓜一样地装睡。  我总是习惯性地侧身朝里,将整个身子蜷起来睡,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一个习惯。听说这样的人在心里上是很缺乏安全感的。即墨辰欺身上来从后面抱住我,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戴在我无名指上的锁情。  “你喜欢兰儿吗?”  其实他去甄妃那里,我并不见得生气,且不论他是封建制度下的帝王,即使是在现代我也不能去苛求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忠贞。更何况我现在还没有生气的立场。可是他却在从别的女人床上回来以后,问我喜不喜欢他和那个女人的孩子。  我从鼻孔里发出一个单音,嗤笑了一声。  即墨辰的手指一顿,我能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很僵硬。直到我以为他已经睡着时,却听到一个缓慢而低沉的声音。  “不喜欢也没关系,只要你还在就好。”  我怔愣了一下,只要我还在就好么?  我反手握住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心里有暖暖的东西在蔓延。  我以为我们这就是爱情了,却发现在有些事面前它有多么可笑、多么不堪一击。  只要我在就好了?  我最近总是喜欢呆在御膳房里,青岚说他家公子都快成一抡菜刀的厨子了,却还是做不出一道像样的菜来。这时候我总会狠狠地瞪她一眼,然后小丫头就会讪讪地笑。  其实我还是有一道菜可以拿出手的,于是我三天两头地就做这道菜,顺便还衍生出一道青菜豆腐羹来。人总是对刚学会的事物很着迷,而我现在就是充分的体现。  每天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把自己记得的现代做菜的方法拿到厨房里来实践,然后和杜蘅、青岚三个人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品尝。我告诉他们这叫野餐,他们说这其实是受罪。然后我会以武力镇压反抗情绪,逼迫他们吃下我做的菜。我向即墨辰把杜蘅要到身边伺候,这样我们三个人每天周而复始地做着相同的事,乐此不疲。这样的日子也不会觉得无聊。  一天,杜蘅说老在一个地方没什么意思,提议说要换个地方“野餐”,于是我们决定去未央湖畔,这里是宸宫景色最美的地方。  我没有在浓冬时节来过这里,那一年的这个时候我已经跟随即墨辰去了西北边关。  未央湖即使是在寒冷的深冬也是不结冰的,水面上总是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水雾,使远处耸立的夕颜殿看起来那么不真实,犹如在仙境。 第35章 我颤抖着手指打开那封信,宣纸上歪斜的字体,分明是我一笔一划教他的。  “家乡的油菜花开了,很美。爹娘说今年能有个好收成,可惜杜蘅看不到了。修离,对不起。”  傻瓜。  有冰凉的东西顺着脸颊流下来,那个因为学会写自己名字而在院子里欢呼的孩子的笑脸还清晰地刻在我的记忆里。  雪越下越大,即使在廊下,也会有雪花扑到我脸上。  “公子,天冷了,进去吧。”  我说:“好。”  我仍旧习惯性地侧躺着朝里睡。高手是可以掩饰自己的气息而不被察觉的,可是却不能掩饰自己身上的味道。我已经学会这样安然入睡,即使空气里漂浮着我不喜欢的味道。  我已经将近两个月没有离开过这个院子了,也有将近两个月没有再见过那个男人的脸。我们离得那么近,心却隔得那么远。  正以超越时间的速度老去的除了我的人,还有我的心,我就像一只井底之蛙,每日吃饱了就只会望着头顶那一方小小的天空,再也不想看到更多的世界。  我记得最初的梦想就是这样的娴静的生活,可是在经历了太多事以后,我的心早就遗落了。  当浩歌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我以为我出现了幻觉。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惊讶地看着那个笑得一脸温柔的男子。  “因为修在这里,所以浩歌就来了。”  我愣了一下,然后浅浅的笑了。现在也只有尹文浩歌才能如此放荡不羁。  “我奉父王之命前往宸国商定议和之事,刚进宸宫不久便听说修的事了。他将你寻回,又为何将你放逐在这冷清之地?”  “浩歌认为他应该将我置于何地呢?难道你不觉得比起外面的虚浮,这里更适合我吗?”  浩歌环视了一周,目光最后停留在廊下绿油油的菜叶上。  “的确很有修的风格啊。”他专注地看着我,“可是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不快乐。”  “有吗?” 我转身看向另一边,躲开他的目光,“外面冷,我们进去……”  浩歌突然抓住我的手。“我们出去。”  说完,他就不由分说地拖着我的手朝院门走去。“你在屋里闷太久了,已经看不清自己想要什么了。”  仅仅一墙之隔,其实天空的颜色并没有改变,可是我却觉得外面的光线刺得我睁不开眼。  手不自觉地去遮住眼睛,浩歌在一旁笑着看我。  “带我去参观宸宫吧,这里你比我熟。”  “你想去哪?”  “未央湖。”  我瞪了他一眼。 “换一个地方吧。”  “听说未央湖不是宸宫最美的地方吗,所以一定要去看看。” 他一脸高深莫测地朝我笑。  未央湖么?真是个不祥的地方。  大雪初霁,天空显得格外的蓝,可是空气里的寒冷却没有因为天空放晴而消褪,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浩歌穿着白色的广袖长衫,一袭长发披散在身后,衣带翻飞,宛如谪仙。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将身上的狐裘披风拢了拢,整个脑袋都快缩进衣服里。这大冷天的还耍什么帅啊,我朝怡然自得的某人翻了翻白眼。  未央湖上一片宁静,许是天气太冷了,连撑船的宫人都不见了身影。湖心有一只小船,大概是系船的绳子断了,被风吹过去的。  “浩歌是天狼皇储,你的父皇却派你来议和,难道不担心被扣为人质吗?”  “父皇最初也是不同意的,不过叔父却说,他与即墨辰数次交锋,所以他相信以即墨辰的行事作风只会在战场上杀伐,而不会以议和使臣相胁。并且我以皇储之尊前来会更显诚意。”  骄傲如他,的确不屑于这样做。  我突然有些好奇地问浩歌。  “你也会武g(听说g字会被河蟹)吧?那你可不可以站在船上用内力将船渡到江心?”  浩歌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我不能做到像他那样,但我可以用别的方式将你带到湖心的小船上。”  呃,他怎么知道我在说即墨辰?  “天下能做到你说的那种程度的没有几人。”  又一个会读心术的人,我在心里诽腹。  “来吧。” 突然浩歌搂住我的腰际,脚轻轻在地面一点,我们就沿着一个抛物线的轨迹朝湖心飞去。  眼看就要落到水面,浩歌的脚轻轻在水面一触,湖面泛起一个小小的波纹又迅速恢复平静,我们的身体再次跃起……  我惊讶地看着身旁的那个人。踏水无痕,这轻g也太出神入化了吧。  转瞬之间,我们已经停在了湖心的小船上了。  “小时候,父皇让我们兄弟几个挑选师傅,别的皇子都选了攻击性强的内力和外g修习,只有我选择了轻g。他们都嘲笑我懦弱,可是除了母妃没有人明白我的想法。我不想要争名夺利,只希望一身顺遂,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够全身而退。”  他突然转过身来,对我温柔浅笑。  “所以修想要去的地方,浩歌都可以带你去。”  我讶异地看着那个作出承诺的男子。  他说:“我不爱权利,也不要杀戮,但如果权利和杀戮可以帮助修得到想要的,那么我在所不惜。”  这句话就是我们悲剧的开始,爱情就像一场战争,我们没有流血却都已经牺牲。  我们在湖面上呆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冷所以就回到了岸边。  我说过未央湖就是个不祥的地方。上次是挨耳光,上上次是给各位娘娘妃子们一一下跪磕头,这次会是什么呢?所以当我看到即墨辰和甄妃的身影出现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就拉着浩歌往旁边的小路上跑去。  不想却造成了某人的误会,以为我是要拉他跑着玩。于是某只笨蛋就这样抱住我的腰华丽地从即墨辰和甄妃的头顶飞过。他说,这样更快。然后又后知后觉地补充一句,刚才的那个人长的好像即墨辰啊。  我强忍住想要上去掐死他的冲动,就知道出来准没好事。我和浩歌回去的时候,正好碰上从御膳房回来的青岚。  那丫头见到浩歌的时候很是激动,非要再去准备些酒菜,说是三人太久没见面要好好畅饮一番。青岚从御膳房里拿来很多好酒好菜,我们一边饮酒作诗,一边谈起过往在凤栖时的往事,屋子里时不时地爆发出一阵欢笑声。  时间仿佛又退回到那段静好岁月,空气里有淡淡的冷香,是某一种香料夹着寒气的味道。  直至深夜我们才散去,浩歌回了宸宫的行馆。青岚于是扶着我进了卧室。  “公子还好吧,刚才青岚见公子喝的有些多了。”  “我没事,你去休息吧。”  “嗯,青岚就在外面的隔间里,公子要是不舒服了就叫一声。”  “好。”  青岚放下帘子,关上门出去了。我揉了揉眉心,头有些发昏。衣服上有一股很大的酒味,让我觉得有些难受。我本是打算脱掉衣服再睡的,可是脱到一半的时候,我的手却顿住了。  其实我知道他每夜都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里,虽然看不到,可是那股淡淡的龙涎香却是怎样都掩不去的。我已经习惯当他不存似的在照常吃饭睡觉,甚至更衣沐浴。可是今晚,我却做不到了。从青岚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可以强烈地感受到那个人,他似乎就是故意泄露自己的气息让我感觉他的存在一样。这让我无所适从,也就做不到那么淡定自若了。  “为什么不脱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立刻回过头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后面抱住我,将我扯进一个寒冷的怀抱。他的头枕在我的肩上。  “我好想你……的身体。”  冰冷的声音在我的耳侧响起,我的身体轻颤了一下。  即墨辰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到我的身上,我一时不备,幸好用手撑在旁边的桌子上,不然就摔倒在地上了。  他的一只手从我上衣的下摆伸进去,捏住xiong口的那点嫣红,慢慢rou捏;另一只手向下伸去,隔着衣料握住我的……轻轻抚 弄。从鼻孔里呼出的气若有若无地喷在我的脸颊上。  他了解我身体的每一个敏感点,熟悉我的每一个反应,只是这样我已经溃不成军。  抚 弄的速度渐渐加快,有一股暖 流从腹部升起。  “啊……”  我难抑地叫出声来。  “公子……怎么了?”  听到声响,宿在隔间的青岚问道。  “没……没事。青岚先睡吧。”  我顿了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沙哑。即墨辰依旧一脸‘冷静’地做着手上的动作,似乎我这样无措的样子更能挑起他的兴致。见青岚没有再问,我长呼出一口气,却立刻被身后人的动作弄得呼吸一滞。  他的动作突然变得缓慢而轻柔,我甚至感受不到他的抚、摸,这感觉就像身体突然失去了支点,无助而张惶。  他的唇轻轻贴在我的耳际,某个湿热的东西一点一点地舔舐着我的肌肤,在那里留下黏腻的触感,像极了被某种软体动物爬过的痕迹。  我的身体里有某个声音在叫嚣,叫嚣着想要得到更多。我甚至情不自禁地拿身体去蹭站在我身后的男人……  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薄薄的嘴唇微微上扬。蓦地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那种突来的变故刺激着我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我在那些或轻柔、或激烈的动作里得到了极致的快乐……  我的身体瘫软在他的怀里,经过这番动作,他的怀抱却依旧是冰冷如初。  我的身体被翻转过来面对着他,那双狭长的美目里散发出摄人的光。他开始胡乱地撕扯我的衣服……  夜才刚刚开始。  他的暴虐让我心悸,每一次碰撞仿佛都要直达我的灵魂……  他说:“我不喜欢你见那个人。”  我嘲讽地看他。我喜欢做你不喜欢的事。  细密的吻落下,直到抹去我嘴角嘲讽的意味。强烈的撞、击袭来,直至听到我嘴里泄出痛苦的呻、吟。  他说:“你是我一个人的。”  我只能闭着眼睛沉默,沉默地忍耐身上那个人一寸一寸地凌迟我的身体……  突然,他停下来,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专注在我的脸上。一声轻叹,我听到那个人淡淡的声音。  “如果你真的那么不喜欢他,那么,我也不喜欢他。”  (因为有亲说把文停在那里很吊人胃口,所以若把这段加上,现在应该不吊胃口了吧?请下周五等待若的归来)  (下面的作者有话说,请亲们一定要看,关于更新的问题)  夜宴(倒v)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帐顶繁复的花纹。房间里一如往昔的简单空旷,寒风卷起窗前的竹帘,我能从被掀起的缝隙里看到廊下绿油油的菜叶,放肆而招摇。 第37章 他坐到那张宽大的明黄色椅子上,一只手支着头,另一只手放在案几上,修长纤细的手指有规律地敲着桌沿,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里的流光。我猜不到他要跟我说什么,但是连即墨辰都会犹豫不决的消息是什么呢?心里的不安渐渐扩散开来,那感觉就像当年子言死去的那个夜晚。  他的手指停下来,眼睑微微抬起来看我。  “过来。”  这似乎成了他对我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我每一次听到的感受都不一样。但至少今天我会很顺从,因为那声音里分明带着掩饰不掉的柔弱。  这是他不曾给过我的感受。傲慢的即墨辰,残忍的即墨辰,甚至歇斯底里的即墨辰,可是没有一个他让我觉得柔弱过,也没有一个他让我觉得心疼。  他朝我伸出手来,我走过去,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他紧紧地握住。我常常在想他这样执着于这个动作,是不是还耿耿于怀我在丽春院里没有选择握住他的手,带着些小孩子的任性。  他把我扯进怀里,双手从后面环住我,手指在我的左手无名指上画圈。  “为什么,我觉得就算是锁情也留不住你呢?”  声音很轻很淡,却一字一字落在我心上。  “那天……对不起。”  对不起?我以为我听错了,这恐怕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说这三个字吧。  “即使知道那场设计漏洞百出,我还是选择伤你,我只是太过希望你喜欢陵兰了。直到夕颜殿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直到我身上再也闻不到你的味道,我才懂得没有你,陵兰也不重要。至于甄妃,就原谅她这次吧,以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你。”  我听的不是很明白,什么叫没有我陵兰也不重要,可是为什么甄妃就要例外?  即墨辰指了指案几上的白色信封。  “这是子都从邶城发回来的加急信件,你看看吧。”  我愣了愣,於陵曜发回来的信件为什么要我看?即墨辰垂下眼睑没有看我。  邶城?邶城与我有关的除了……  我的心紧了一下,手指不自觉地开始颤抖。不要与他们有关,不要,不要……我在心底默念。  白色的信笺纸从手中滑落,短短的一行字在我脑中盘旋:修氏夫妇已于一日前死于城墙坍塌。  为什么我已经祈祷了还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连我最后拥有的都要夺去?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当我在谈及信念的时候从没有想过爹娘,当我在说我的人生只剩撑过去的时候没有想过他们还在邶城受着劳役。虽然我的灵魂来自另一个世界,可是七年的相处并不是幻景,那些感情都一滴一滴在我心里累积。温柔善良的娘,儒雅淡薄的爹,他们都是用真心在疼宠着我这个唯一的孩子。  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所以才会把他们抛诸脑后,所以活该这样孤独一个人。身体仿佛失去了支撑摇摇欲坠,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后面抱住我,支撑起我瘫软的身体。  “抱歉。”  与你无关,为什么要说抱歉?  “我应该早些接他们回来与你团聚。不要觉得你是一个人,我会一直都在。把你余下的生命都交付给我。不,我们要永生永世都在一起。”  永生永世?我可以把这当作是承诺吗?人总是要捕捉点希望,才可以活下去。  “陛下,可以让我去邶城迎回双亲的遗体吗?”  我希冀地看着他。  “我可以让子都亲自护送他们的遗体回京。”  “这是修离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求陛下成全。” 我挣脱他的手,笔直地跪在地上。  即墨辰看着我,眼里有闪烁不明的光。  “你想要什么时候去。”  “明日。”  ……  “好……”  他将我从地上扶起来,抱在怀里。  “早些回来。”  他的唇贴在我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到我的脸颊上,暧昧的氛围在我们之间蔓延,蔓延……  柔软湿濡的舌舔遍我的每一寸肌肤,燃起一个又一个欲、望的火种。两个寂寞的灵魂仿佛在彼此之间找到了寄托,激情一发不可收拾……  他说,我喜欢你放肆地在我身上留下你的味道……  我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张牙舞爪的丝绣金龙。我下意识地看一眼窗外的天色,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咚……咚……”  这是皇家寺庙的暮钟,难道现在已经是傍晚了?我马上坐起身来,却立刻倒吸一口凉气。下、体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腰也酸痛无力,昨晚他就像怎么都要不够似的,像个任性的孩子一样索求无度,是因为要别离吗?  我缓缓起身,简单梳洗了一番,便从枕下拿出昨夜即墨辰给的令牌,那是可以在宸宫畅通无阻的通行证。  我正准备转身离去,却无意中瞟到即墨辰放东西的那个箱子。是什么让他视若珍宝?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一步一步朝那个箱子走去。  箱子并没有上锁,在夕颜殿里没有人会大胆到去翻看即墨辰的东西,所以锁是没有必要的。我伸出手去,缓缓将箱子打开。  里面是一件红色的衣物,看颜色和款式应是女子的。我的好奇心本该止于此的,可是那衣物却给我一种分外熟悉的感觉。这就像是宿命一般,我从箱子里将那件红色的衣物拿出来在手中抖开。当我看到衣角上的那个“甄”字时,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个坐在角落里倨傲的孩子,那个在寒风中瑟缩却不肯露一丝狼狈的孩子,那个因为我去晚了就会很凶地瞪我的孩子,原来你叫即墨雨泽。  这就是甄妃要例外的原因么?这就是你一直待她不同的原因么?我将那件红色的小披风扔到地上,放肆地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我的笑声引来了一直侍立在寝殿外的晴雯,她推开们进来,看到了疯了一样大笑的我以及掉在地上的红色小披风。  “小主这是怎么了?那披风是对陛下很重要的东西,是不准别人碰的。”  我止住笑,回过头去认真地看着晴雯。  “姑姑,帮我交一封信给他吧。”  我在即墨辰的书桌上找来纸笔,迅速地写下两个字,折好交给晴雯。  离别的时候总是在这样的季节。  晴雯握着那张纸推开御书房的大门,即墨辰正在夕阳的微光中批着奏折。  “陛下……他走了。”  即墨辰握笔的手抖了一下,一滴墨滴到白色的纸上,慢慢晕开……  他突然起身,朝殿外跑去,晴雯只来得及看到一闪而过的黄色身影。  昨晚那样的痴缠也不过是想多留你一日罢了,可是还是留不住是吗?  即墨辰的身影在错综复杂的宫墙间穿行。请你再多等一刻,至少让我再看你最后一眼。即墨辰站在宸宫高高的城墙上,只来得及看到夕阳下的古道上绝尘而去的马车。  晴雯登上城楼的时候,只有即墨辰一人孤独地立在夕阳的微光中。  “陛下,这是小主临走的时候留下的信。”  晴雯将那张折好的白色信笺交给即墨辰。即墨辰接过那封信,快速地展开。晴雯明显感觉到他的身形一震,捏着信笺的手在微微颤抖。  沉默了好久,他才一字一句的说:“废黜甄洁儿的贵妃之位,将甄氏一族贬为庶人,永世不得为官。赐甄洁儿,鸩酒。”  晴雯惊讶地看着即墨辰转身离去的背影,不知道那人写了什么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竟然要赐死荣宠正盛的甄妃!  那张白色的信笺从即墨辰的手上飘落,晴雯看到那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字。  雨泽。  邶城之围(倒v)  邶城是宸国东北部的一个边陲小城,因为一面是宸国腹地,一面临着北海,所以在海战并不发达的时代,它在军事上并没有多大的作为。在这里的人鱼龙混杂,有被发配边疆的囚犯,也有在战争中俘获的战犯,大多都是些亡命之徒。  我们的马车在狭窄的街道上穿行,周围是拥挤的人群,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味道混在一起时形成的特殊气味。我能从随着马车晃动而一张一合的窗帘缝里看到外面那些陌生的眼睛里都露出敌意的光,邶城大概很少有坐着马车而来的人吧。  小黑被我派去打听将军府的所在,他是即墨辰派给我的侍卫,因为人长的很黑而我又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所以就这样称呼他了。青岚知道我这次出来的目的,所以她一直在压抑离开宸宫的雀跃心情。  小黑很快就回来了。  “公子,已经找到将军府的所在了。”  “带我们去。”  於陵曜应是接到消息,所以当我们的马车一到,他便从府内出来迎接了。但这并不能说明他有多待见我。  “公子,请进。”  他象征性地说了一句,便转身朝府内走去。我自是不会计较,如果连定北候於陵曜都要向人谄媚了,那太阳一定是打西边升起的。  我带着青岚和小黑跟了进去。  虽然我现在的心迫切地想要奔向那里,但我还是强作镇定,先去房里沐浴更衣,洗去这一身的风尘。换上白色的孝服,我才找人带我去灵堂。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衣冠不整的样子,我想让他们看到离儿已经长大了。  灵堂设在将军府的偏院里,正对着门口的方向并排摆着两口黑色的大棺木,里面有一个小丫鬟在烧着纸钱。  见我进来,她朝我微微欠身便出去了。  我站在那两块漆红的牌位前,心里忽然就平静了,仿佛又回到了我第一次见到他们时的光景。  我记得我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那个温婉的女子。  “离儿,快醒醒,在这里睡是会着凉的。”  她摇醒在院子里睡着的我。我睁着惺忪的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一身古装的她。  “这孩子又淘气了吧,还不快起来!”  爹手里拿着一本书从屋里走出来,佯装着愠怒却满脸都是宠溺。  因为他们的善良和疼宠,我才可以放下在现代的牵绊迅速地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爹娘,离儿来晚了。”  我轻轻地说,泪水划过我的脸庞。  我想要一个人呆在这里,但是小黑总是寸步不离地跟在我的身旁。我知道那大概是他的职责吧,不过像他这样沉默没有表情的人,的确可以被忽略成空气。  我是后来才决定将爹娘的尸骸安葬在邶城的。他们一生飘摇,应是不喜欢再舟车劳顿、千里奔徙的。邶城虽然是一个鱼龙混杂、民风凶悍的地方,但这里的人却是没有尔虞我诈,单纯率直的。  处理好爹娘的丧事以后,我又在邶城呆了几天。从我进门以后就没有再出现过的於陵曜终于又出现了。  “公子这边的事处理完了就早日回京吧,邶城乃偏僻之地不适宜久留。”  他并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言不讳。  “将军这是在赶修离走了吗?”  “我想不需要我明说公子也该明白,那个人……希望你早日回去。” 第39章 “哦,那公子怎么看?”  我沉吟了一阵道:“从那个士兵的体形和头发来看是天狼军无疑,如果与莫桑合作的真是天狼的话,那么损毁九索桥的敌军不见得就是从邶城侧面绕过去的,在天狼国有一条隐秘的河流穿过陵兰山脉,流经钩形国与九索河相连。突袭的敌军极有可能是乘船顺水而来。”  这是浩歌无意中跟我提起的,因为那条河的名字叫索亚,在那条河的上游便是他母妃的家乡。  “天狼竟有这样一条隐秘的河流可以直达宸国,子都真是闻所未闻。”於陵曜的眼里有探究的光。  “修离也只是无意中翻阅古籍时看到的,将军未听过也不足为奇。那条河虽能直达宸国,但因为流量不大,又穿行于山脉之间,并不适合运输大量的军队和辎重,倒不如从海上绕道来得方便。”  “听闻公子这番分析,子都便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想,想不到天狼如此之快便撕毁与宸国的停战协议,这倒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难道真的只是狼子野心么?”  我也有同样的疑问,虽然陵兰之战因为我的搅和而使宸军深受重创,但天狼国也是损失惨重,此时不是应该休养生息的时候吗?为何又要勉强发动侵略战争?难道说这里面真有什么隐情?  修离之死(二)(倒v)  这是围城后的第二十七天,我奇迹般地看到我们居然撑到了现在。可是还是没有援军的消息,这简直让人快要窒息了,即使宸军绕道而来,这时候也该到了,可是依旧是杳无音讯,除非,是在路上遭遇了伏击。  我走在邶城用青石砌成的城楼上,残阳如血,给这里染上悲壮的色彩。刚刚抵御了一场敌军的侵袭,士兵们正靠坐在城墙边休息。他们的脸上都是疲惫麻木的神情,眼神空洞没有光彩。在这里有头发斑白的老人,有尚未冠发的少年,甚至连身体略微健硕的妇女也被挑选出来。可是每一天都在死人,城里能够被征集的人都已经在这里了。  我们还能撑多久?一天?两天?或者就在今夜邶城就被倾覆?即墨辰,为什么你还不来。还是说,这等待到最后不过是一场笑话。  我无比嘲讽地扯起嘴角。  小黑这两天似乎也开始不淡定了,我知道一旦邶城失陷,即使是他是翼影里一等一的高手也不可能带着我冲破千军万马的围攻,就像上次即墨辰无法凭一人之力将我带出渔阳一样。可是他始终没有开口说什么,这大概也是翼影的规矩,绝不置喙主人的决定。其实我是很希望他能先带着青岚离开的,可是我知道他绝不会离开我的身边。  眼神飘过城外敌军驻扎的帐篷,停留在北海湛蓝的海面上。在那里并排停靠着用莫桑最精湛的手艺制造的战船上。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我脑海里形成,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我们不如自己创造机会。  我急忙找到於陵曜将我的想法告诉他。他先是眼前一亮,随即又露出犹疑之色。我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如果我的计划失败,那么邶城将在顷刻之间被攻陷,而现在似乎还可以等待那个未知的变数。  “我知道我的计划很冒险,但是我想将军应该比我更清楚邶城现在的处境,或许我们连一天都撑不下去。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胜可退敌,败也犹荣!”  我紧紧盯着於陵曜的眼睛,眼里透出坚定。  “就按公子的意思办吧。”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两人的脸上都露出会心的笑容。那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友情。  於陵曜立刻去集结军队,部署计划。我让小黑带人去召集全城的妇孺孩童,我和青岚则去找城里所有唱戏的班子。  直至第二日黎明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太阳升起,即将展开一场惨烈的厮杀。能否成功,连我自己心里都不能确定。  莫桑的战舰并排停靠在海面上,但却并未相连,如果用火攻是燃不起来的,但却能造成敌军的恐慌。  於陵曜将军队集结在校场上,在这里有老弱病残,也有妇孺少年,这是一支特殊的军队。在他们的脸上写着茫然,不能理解为什么在军队如此羸弱的情况下还要勉强去反击强大的敌人。  我走上高台,看着下面士气低迷的宸军,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现在宸军最需要的便是士气,如果就这样出去,即便敌军很弱也不可能取胜。  “你们现在是否都想问如此不堪一击的我们凭什么去反击强大的敌人?我要告诉你们,这不是反击!而是自卫!如果我们就这样死守颓败的城墙等待援军的救助,那么我们有可能就在下一刻被敌军倾覆!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还要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而不趁着自己还有力气的时候反击呢?我知道你们有很多人都从心里瞧不起我,一个男宠能懂什么呢,但是至少在这一刻我和你们是一体的,我们的命运被绑在了一起,就让我们团结起来,反击敌人。胜可退敌,败也犹荣!”  我没有华丽的语言,我不知道该怎样鼓舞军心,我只是在混乱地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但我知道他们是在认真地听我说话,校场上很安静,於陵曜站在我的身边,只有我的声音在回响。  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邶城的城门缓缓打开。於陵曜骑着战马,带着蓄势待发的宸军朝城外奔去。临走时他将令旗交给我。  “充当前锋已经是多年未发生的事了,今天就让我放开手脚杀个痛快吧!战争就交由你指挥。”  我楞了一下,虽然这些天的耳濡目染让我知道令旗的使用方法,但我仅是知道而已。  “我相信没有人会比你更了解这次的作战计划,所以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当战鼓擂响的时候,莫桑的军队还处于懵懂之中,他们绝没有想到羸弱的邶城守军居然会发起反击。因为是黎明,很多士兵还处于睡梦之中,就被仓促地拉上战场。  我站在城楼的最高点,握着令旗的手仿佛有千斤重,在那里握着的不是旗杆,而是千千万万邶城百姓的性命。我的手在颤抖,在城下是邶城最后的力量,他们的命运握在我的手中。  闭上眼睛,我在脑海里勾画战争的画面,挥动手中的战旗,将军队指向自己想要的地方。令行禁止,城下的军队宛如我手中的牵线木偶。心渐渐平静下来,我随心所欲地挥动手中的令旗,前锋列方阵从正面出击,两翼列三角阵从两侧包夹……  敌军因为仓促应战而显得有些慌乱,而邶城守军正处于士气高涨的时候,两军交锋,宸军处于上风。  “咚咚……咚咚……”  对方的阵营里传来击鼓的声音,敌军很快转换阵形,慌乱的场面被扭转。我看向敌军阵营里在高台上击鼓的人,能够这么快就将战局扭转的人一定是个不简单的人吧,可是今日无论是谁都不能阻挡我!挥动令旗将两翼和前锋部队整合在一起,列八卦阵与敌军对峙。  两军处于相持不下的阶段,但宸军羸弱,且兵力悬殊,如果僵持下去必败无疑!对方也是想到这一点,所以才没有急于大举进攻。  我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右手举起战旗,上下挥三次,这是我给潜藏在海上的伏军的暗号。  就在两军胶着的时候,海面上燃起了浓浓的黑烟。原本还势如破竹的敌军再一次陷入慌乱之中。即使是攻下邶城,他们也需要战船作为他们的后路,更何况现在还没有攻下邶城。  我只下令燃起部分战船,如果毁掉所有船只那会激怒敌军,而使他们奋起反抗。邶城守军并不具备与之对抗的实力,我们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只是战局中的人看不透。  但我知道对面阵营里击鼓的那个人是能看透的。急促的鼓声响彻战场,那是敌军进攻的信号,但战局中的士兵却与鼓声完全相反,他们在犹疑,他们在害怕,这在战场上是致命的弱点。  我看到那个人从高台上下来,策马加入战局,他挥剑斩杀想要溃逃回船上的士兵,一马当先地冲进我军阵营。  这个人,为何要如此执着?  主将是军队的灵魂人物,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加入战局的,就像於陵曜不轻易充当前锋一样。可是一旦加入就能起到非同凡响的作用,比如扭转军队颓败的士气。但我不能给你这样的机会!  左手举起令旗,上下挥三下,这是我给城内小黑的暗号。  一阵悠扬的乐声传来,那是马头琴的声音,是生在草原的男儿最熟悉的声音。紧接着便有歌声和着琴声而来。邶城的百姓立在城楼下的广场上,朝着城外的方向高声唱着那首浩歌教我的天狼牧歌。  昨日我让小黑将城内所有的妇孺、儿童、老人中声音洪亮的都集结到城楼下的广场来,又从邶城所有的戏班里找来会拉马头琴的乐师,由我亲自教他们那首天狼牧歌。我告诉他们这是一首战歌,能够给战场上的将士带来勇气,所以今天他们唱的越大声越欢乐越好。  嘹亮欢快的歌声传遍战场,让人想起家乡的美好。它仿佛具有魔力一样,让暴虐的心平静下来,让浴血的人停止杀戮。如果之前我还不确定与莫桑合作的是谁,那么现在我可以确信无疑了。本来因为主帅的加入而凝聚的军心在歌声响起的时候再一次涣散消逝。  天狼的士兵也不过是普通的百姓罢了,没有百姓不期盼和平,没有百姓不热爱自己的家乡。当听到自己家乡的民歌,天狼的士兵的思乡之情被勾起,溃逃之势更加明显。  只要,只要我们再坚持一下……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万马奔腾的声音。我的心中一惊,千万不要在这时候出现什么变故。极目远眺,在尘土飞扬的世界里,我渐渐看清那面黄色旌旗上的字——宸!是援军!  我终于还是等来了么,终于等到你为我御驾亲征而来,即墨辰。  淡淡的笑容在我脸上绽开……  当远处传来马蹄奔腾的声音,尹文浩歌就知道是宸国的援军到了。从索亚河引伏兵毁九索桥,拖延宸国援军到来的时间,再与莫桑联盟从海上进攻邶城以图大事。可是他没有想到只是一个羸弱不堪的邶城居然能够抵挡天狼的八十万精兵,将战事拖延至此!可是他更没有想到阻止自己的居然会是那个人!那个自己宁愿倾尽所有来换的人!那个让自己放弃所有坚持的人!这将是多么可笑。看着身边的天狼子民一个一个倒下,怨恨的火苗在他的眼里燃烧。副将想要掩护他撤退,可是他却挥剑转身,冲向宸军的阵营。他要去看清那个男人!他想要知道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所以要这样对他!  鲜血!杀戮!痛楚!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走向那个人的脚步!可是为什么当他浴血奋战,冲到城下的时候却看到他脸上淡淡的笑容,朝着远方的笑容!原来是傻瓜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嫉妒、怨恨、绝望相互缠绕在一起交织成一张大网将他牢牢困住,他已经不在乎自己四面楚歌的境地,即使一把利剑狠狠刺入他的后背,他只想要一把弓箭,抹杀那个人脸上刺眼的笑容……  “修离!”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小黑叫我的名字,可我没想到也是最后一次,因为我还来不及转身去看他,便被一支流矢穿胸而过。那声闷响就像即墨辰当日为我挡剑被刺中后背的声音,可惜我再也见不到那个男人。  天空好像飘起了雪,打在我冰凉的脸上,明明已经是要开春的季节了。在雪花飞舞的世界里,我又看到了那张倾城容颜。原来,这等待真的成了笑话,我们的爱情等不来春天。  晟睿六年冬,天狼引兵攻打邶城,睿帝御驾亲征,于达县遭遇伏击,君强行用兵突出重围,急行军七日不休至邶城,解围。俘获天狼皇储尹文浩歌,斩杀其余天狼降兵。  晟睿七年春,睿帝废黜后宫诸妃,坑杀长信宫男宠于京都北郊。夏,立已逝宠臣修离为帝后,封号雅,以帝制举行册封大典。举国哗然,但君一意孤行。随后,立皇长子即墨陵兰为太子,入驻东宫。  晟睿八年春,睿帝于京都观星台设坛立誓,欲踏破天狼河山,让其子民世代为奴。  ——《宸国史》  史家用最简单的语言记述这段旷古爱情。  千年后我从传说里借月光将思念开启……  上卷完  晴雯番外  晴雯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我已经忘记了,我只记得我还很小的时候便是夙妃宫里的一个小宫婢。我很庆幸能够成为七皇子的贴身侍婢,这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事。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七皇子的那个午后,那时候他十岁,我十二岁。才刚刚被接回宫里的他,身上还穿着流落在外时的脏衣服,但他的手里却抱着一件干净的红色小披风,那种小心翼翼的态度,仿佛他手上抱着的是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他总是很喜欢端正地坐在廊下的石阶上,尤其是在下小雨的时候。有一次,我担心他这样会生病,所以拿了一把伞撑在他头顶。可是他看了我良久以后却从嘴里吐出一句让我很是莫名其妙的话。  你不是他,所以滚开!  他的冷漠是与生俱来的,但却并不残忍,真正改变他的却是他的父皇和母妃。夙妃是异族女子,为了爱情不顾一切地跟随献帝来到宸国,她太过醉心于自己的爱情,却忽略了自己唯一的孩子。而她最大的悲剧是将自己视为生命的感情寄托于一个醉心权术的帝王身上。当她像礼物一样被送上别的男人的床时,这便成了她生命的终结。她选择了自杀,可是却不曾有一刻考虑到自己亲生孩子的感受。  七皇子在夙妃的葬礼上没有落一滴泪。他笑着对我说,白痴一样的女人才会相信即墨家的男人会有爱情这种东西。他说,他要把权利牢牢握在手里,那样才能不允许任何人践踏他的感情。他说,他憎恨他的名字,他不是那个男人的恩泽,他值得一个与宸国相匹的名字,所以初登基,他便改名为辰,毁掉所有关于雨泽的记载。  所有人都说他冷酷无情,就连献帝都称他具备帝王所有的品质,冷漠,恨决,睿智。可是只有我知道,在此后的岁月里,他曾无数次踟躇在夙妃死去的那座宫殿外。他也曾祈求过那个女人的爱,否则不会在听说夙妃要他过去一起用膳时,眼里泄露出异样的光彩,可是期待的心却被狠狠地伤害。  我是夙妃赐给七皇子的贴身侍婢,也是安排给他□的第一个女人。我清晰地记得那一年他十三岁,当十五岁的我赤、裸着身体站在他的面前时,他却对我说,我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助我成大事的臂膀而不是一个发泄情、欲的女人。他让我做出选择,而我选择了前者。尽管我是那样期望得到他的一夜垂青,但我却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这样我就能永远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  我替他找来别的宫女,可是事情的发展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那个宫女竟被他在床上折腾致死。他就像所有初尝禁果的男子一样贪欢而无节制。献帝赐了很多女人给他,可是即使一夜数女还是会出现女子力竭而死的事,这对于处于夺嫡关键时期的他是很不利的。  一日,他对我说,女子太过柔弱,去找些身体好的男子来吧。我诧异地看着他,却并未多问什么,我是从来不置喙他的决定的。在宸国,好男风并不是一件多稀奇的事,更何况是在复杂的帝王家。  我从侍卫里挑出一名长相柔和、皮肤白皙的男人送去他的寝殿,后来又从官妓里挑出一些貌美、身世干净的男子给他。我知道在他的眼里无论男女都不重要,因为那只是一个泄、欲的工具罢了。  我一直站在他的背后看着他,看着他怎样一步一步登上帝位,也看着他一天比一天更残忍嗜血。直到那个叫修离的男人出现,我知道他是不同的,因为我看到他眼里不一样的神采。我以为他会是他的救赎,可是我错了,那个男人只会让他变得更加疯狂。  在残忍血腥的世界呆的太久,他已经忘了该怎样去爱,像一只刺猬,越是想靠近爱人越是将对方伤的深,最后只能将自己凌迟。废黜后宫诸妃,坑杀长信宫男宠,以琼琚保其尸身不腐而夜夜同眠,封后,无休止的杀戮,我不知道为了那个人他还能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可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找到自己活下去的意义……  他不停地和他说话,一遍一遍亲吻抚摸那具尸体,有时候连我都有种他还没有死的错觉。他做的每一件事我都不能妄图做什么去改变,我知道除了那个男人谁都不能改变他的决定,因为对他来说失去那个人就没有什么是重要的了,包括他们的孩子。  我还记得那个夏天,他在夕颜殿单独召见我。已经是炎炎夏日了,他还穿着厚厚的棉衣,即便是这样我还是觉得他的小腹有些凸出。他将手放在小腹上,淡笑着对我说,我有孩子了,是修的孩子。那声音很轻却带着浓的化不开的幸福。  在宫廷的这些年我早已学会荣辱不惊,可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却惊得目瞪口呆。他是双性人的事,我在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大概也是夙妃不待见他的原因之一吧,因为双性人在摩梭族被认为是不祥的,而在宸国则被视为怪胎。双性人与正常男子并无二样,只是在他们的体内同时拥有男性和女性的生殖器官,唯一可以辨认的便是他们在刚出生时是全身泛着蓝光的。夙妃为了保住这个秘密而杀死了当年所有在场的人。  而我惊讶的是骄傲如他,竟然愿意屈居人下。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打乱了我的思绪,我抬起头来看着那个有些怯弱的小宫女,她是由我亲自挑选出来照顾陵兰太子的。  “姑姑,太子他醒了,哭着喊着说要见……父皇。”  我轻轻叹了口气,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我去看看。”  自从立了帝后,宸宫里就变得很冷清了,闲置下来的大量宫女被我遣散出宫,偌大的宸宫更显得空旷冷清。陵兰太子住在离夕颜殿最远的东宫,为了方便照顾他,所以我也搬来了这里。  我刚走到太子寝殿外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廊下的石阶上,这情景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七皇子。  听到脚步声,他满脸欣喜地抬头,随即又被失落的表情取代。  “太子,怎么能坐在石阶上呢,会着凉的。”  他将小小的脑袋埋进臂弯里,用闷闷地声音说:“姑姑,父皇为什么都不来看陵兰呢,是不喜欢陵兰吗?”  我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子,将他从地上抱起来。  “太子怎么会这样想,陛下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唯一的孩子呢,他疏远你是希望你学会独立,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人,因为你是宸国将来的帝王呀!”  他张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看着我。 第41章 视线变得模糊。已经跟自己说好不再想的……  下课的铃声响起,打断我凌乱的思绪。陈文问我要不要去后街吃饭,我现在还不是很适应,有个人一起也不错,于是就跟着去了。可我没想到他会选这家店吃饭,更没想到他会点这道菜。  看着桌上那道冒着热气散发出诱人香味的菜,我不由的一时怔忡。  “怎么了,发什么呆呐?我可是点了你最喜欢的白油豆腐也!快吃吧。”  陈文边说边用勺子往我碗里舀了一勺鲜嫩可口的豆腐。我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呃,正版的的确比山寨版的好吃。  我又往嘴里刨了几大口饭,不就是白油豆腐吗,在哪里没有呢,我又何必如此敏感。  晚上回去的时候,我给爸妈去了个电话。大概有十多年没有这样真实地听到他们的声音了吧,我的声音有些哽咽,却只能压抑着,不想被他们听出异样来。可是老妈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问我是不是出了啥事。我只能东扯西扯地糊弄过去,为了不被发觉,只好匆匆地挂掉电话。  看着屏幕上通话结束几个宋体字,我的心变得空落落起来。  因为我们住的宿舍是旧楼,没有安热水器,所以洗澡什么的都要去下面的大澡堂里,很不方便。  澡堂很简陋,只是在一间空旷的房子里连着一排安了二十来个蓬蓬头,相互之间并没有遮挡物。当我看到几个男人光溜着身体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时候,我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什么时候我已经变得跟一个女人一样扭捏了?还是说因为那个人,我彻底变成了一个同性恋?  “哎,杨裔你怎么还不脱衣服呀?”  陈文光着身子站在我面前。因为我是坐在凳子上的,他的小弟刚好暴露在我视线的正前方。  呃,比即墨辰的小好多。  靠!我在想什么!腾地一下,我就从凳子上站起来,陈文顺势搂过我的肩膀拖着我朝更衣柜走去。  在不知道男男也可以ooxx的时候,我从不觉得自己这张脸有多“受”,顶多是白了一点,可是现在镜子里那个唇红齿白的人分明就是一个万年受!我还是喜欢原来那张不怎么好看还有点黑的脸以及一米八三的身高,因为现在的我只有一米七五。一米七五!所以陈文那家伙搂我的肩才可以如此顺手。  现在有一个严重的问题亟待我去解决。对,我已经回来了,我不能再受那个人的影响而把自己现在的生活搞得一塌糊涂。  首先,我要纠正自己的性取向,我不是同性恋!  于是,我开始打量周围女生的某一特定部位。胸、大腿、臀部等所有能引起男人下半身思考的地方,可是除了招致厌恶的眼光外,我的下半身压根就毫无反应。  或许是刺激强度不够,于是我翻出某人藏在枕下的□,趁着寝室没人的时候放进电脑里看。  ……  画面里那个女人销魂的叫声在我听来是那么刺耳,我烦躁地挎上包包一脚将门踢开,离开了寝室。  月光在地面上落下一片银白,我总有一种错觉,锁情在月下泛着的光亮要比在阳光下的夺目。  这时候游泳馆早就关门了。我透过紧闭的玻璃门朝里面望了望,然后朝游泳馆的后面走去。在那里有一棵大树,繁茂的树枝蔓延到游泳馆上方开着的窗子旁。  这是我在刚入学的时候发现的秘密。以后一旦有烦心的事,我就会在晚上没人的时候来这里游泳,这样郁积的心事就会一扫而空了。  馆内和往日一样,安静的只能听见我的脚步声。我换好衣服,便扑通一声跳进水里,立刻有冰凉的液体铺天盖地地朝我袭来。我喜欢这种被包裹的感觉,让我很有安全感。  我在水里是从来不睁眼的,也不换气,直到到了自己的极限,才浮出水面来。那种被压抑地喘不过气的感觉总让我觉得无比兴奋。  直到累的快不行的时候,我才浮出水面,趴在岸边喘气。汗水混着池水从我脸上流下来,那种就像被抽走灵魂的空虚感朝我袭来……  我似乎听到有人在低低地诉说,是那种低沉磁性的声音。  我的修好美……  修,怎么还不醒呢……  修,你是我的,现在是,以后是,死了也是……  修,我爱你,永生永世。  那声音宛如魔音一般在我耳边回响,一遍又一遍。  我突然觉得自己现在趴着的姿势何其熟悉。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后面抱住我的腰,淡淡的龙涎香飘进我的鼻子里……  我蓦地转过身去,除了水面折射出的月光,什么都没有。刚才那些感觉以及声音仿佛从未出现过,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是水面突然起了变化,变得黏稠不堪。我张着嘴讶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水面又开始流动起来,却倒映出另一个世界。我看到在血雨腥风的树林里,那个人持剑向前,斩去所有的阻碍;我看到在盛况空前的封后大典上,他执着一支竹箫登上高台祭天;我看到在夕颜殿宽大的龙床上躺着一个蜜色肤质的男子,他夜夜与他相伴。  我如遭雷击,水中的幻影都仿佛一幕幕发生在我的眼前。他的手抚上我脸颊的触感,他的吻落在我唇上酥麻,甚至他贯、穿我身体的快、感都像是正真实地遭遇在我身上……  手朝下伸去,握住我为他绽放的美好,随着幻影里那人一上一下地起伏……  肆无忌惮地叫着,释放所有的激情,身体因为触电般的快、感而蜷缩成一团……  在最后一刻,我仰起头抵在冰凉的瓷砖上,眼泪和浊、液一起释放……  月光照在锁情凸出的环线上,折射出异样的光彩。晕眩感朝我袭来,仿佛这一次耗尽了我所有的精力……  千年后,我借月光将思念开启。  最悲剧的穿越  当月光落到我的左手无名指上,锁情的两圈环线重叠到一起,折射出异样的光彩。两行清泪落入水中,池水变得黏稠不堪。静滞不动的水面像一个巨大的沼泽一样没有承载力,身体不断下陷,而我却无力挣扎,那些零碎的画面像潮水一般向我卷来……  在烽火连天的战场上,有一个男子骑黑马飞驰,北风撩起他披散的长发,舞动的发丝如泼墨般勾勒出彻骨的相思,他为那个男子浴血而来。  在断壁残垣的城楼上,有一个如天神般高贵的男人抱住那个坠落的身体。如果痛到极处是大哭、嘶吼、疯狂。但他却在浅笑,用世上最温柔动听的声音对那个男子说:“修,我来了。”  最痛不是在失去那刻,而是在无数个日日夜夜的等待里。斗转星移,他又捱过一天没有他的日子,这就像是没有休止的折磨一样,可是如果不等,自己又有什么力气活下去。  我坐在这块石头上已经有将近一小时了,虽然这种事我并不是没有经验,但在最初的时候总是有些缓不过来。  穿越的方式有很多种,但像我这样身着泳裤穿到两军对垒的战场上就实在有点悲剧了,不过幸好是大战后的战场。当你一睁开眼就看到大片大片的尸体,即使不是第一次经历战争,也让我惊惧了好久。但是当你看久了以后,也就不那么怵目惊心了。  我不用担心自己是穿到了其它什么地方,因为战场上那些死去的人分明就是宸国和天狼国的士兵。两国正在交战吗?我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全然是一片陌生。  居然就这样回来了,我有些张皇无措起来,昏睡前的那些画面还盘桓在我的脑海里。即墨辰,光是念着这个名字,我都会痛彻心扉。  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那条黑色的三角泳裤,没错,我就这样半裸着坐在石头上将近一小时了。一是因为天真的很热,在我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里就没有遇到过这么热的天;二是我不知道该去扒谁的衣服穿在身上。这场战争谁胜谁负,我不知道。如果站错了队,被打扫战场的非同类看到,那我不就死定了吗?  远方传来号角和车骑的声音,我立刻从石头上跳下来,躲进旁边的草丛里。透过草缝,我看到那面黄色镶蓝边的旌旗上赫然写着一个“宸”字。  我瞟了一眼不远处斜靠在战车上死去的宸国士兵。请原谅我对你尸体不敬吧,主会保佑你上天堂的。我在心中默念,然后迅速扒掉他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  我很人道地给他留了一条裤衩在身上,然后将他的身体藏在旁边的草丛里。那支军队渐渐靠近,他们一边将战友的尸体搬上战车,一边搜寻活着的人。我从地上捡起一把剑,犹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在手臂上割了一个口子。鲜血流出来,顿时疼得我龇牙咧嘴的。  我将那把剑扔得老远,上面不知道有多少细菌,古代的医术不好,要是感染的话就麻烦了。倚着刚才那个人靠的战车坐下,我捂住伤口等待“救援”。  这是一辆木质的马车,四周有半人高的栏杆,前面是两匹黑色的战马。我坐在角落里,车上还有其它的伤兵,战车吱呀吱呀地朝前驶去。  从我一上车,周围的人就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我知道是因为我那一头耀眼的咖啡色短发。在这个世界并没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种说法,但当大家都习惯性地留着长发时,我这样就显得十分特立独行了。  我只能闭着眼睛假寐,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新鲜感总是一闪而逝的东西,他们不再关注我,而是漫无目的地闲聊起来,我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们并不相互认识,但是男人之间总是随便扯出个话题便很快就能熟络起来的。  “兄弟是哪个营的呀?”  “俺是王将军手下的。”  “王将军?兄弟是御前军!真是让人好生羡慕啊。”  “唉,有啥好羡慕的呀,你又不是不知道陛下的脾气,那叫一个喜怒无常。营里的兄弟每天都是战战兢兢的,深怕出点差错,丢了性命。”  我蓦地睁开眼睛,陛下?他是在说即墨辰吗?  “说的也是,御前军虽是个光鲜的差事,但这样小心翼翼地过活还不如我们这些步兵营的自在快活呢。话说自从邶城之战以后,陛下的暴戾真是变本加厉了,连年征战不说,对待归降的天狼兵民也忒残酷了些,竟然全部贬为奴籍。”  “我觉得最让人不可理喻的是陛下竟然立一名男宠为后,而且那个人还已经死了。虽说那个人在邶城之战中有卓越的功绩,但也不能这样瞎折腾呀。不过,谁又能够左右陛下的决定呢?”  “诶,你们可得小声点,在御前军里这可是禁忌话题。”  “兄弟别担心,咱们口紧着呢,不会传到上面去的。其实立谁为后又有什么关系呢,咱只要有口饭吃就行了,虽说这些年一直对天狼用兵,但国内富庶稳定,咱也就没什么怨言了。”  “是啊,陛下虽然暴戾,但不可否认他是一位伟大的君王。”  封后,他们的话正好印证了那些出现在水中的幻景,也只有他才能做出这样妄为的事来。不过,连年征战?距离邶城之战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吗?那么现在是晟睿几年了?  “晟睿十四年呗。”  当那个有点黑瘦的步兵营的士兵说出这句回答的时候,车上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愣住是因为我居然不知道今夕是何年,而我愣住是因为没想到只是转瞬之间就已经过去八年了。  那些刻骨铭心的曾经怕是已经物是人非了吧。战车就这样摇晃着朝宸军的驻地驶去,夕阳的余晖落在这片草原上,空旷而荒凉,一如我现在的心情。  宸军现在驻扎的地方叫古漠,属于天狼的中部,即墨辰这些年一直致力于战争,对天狼实行铁血政策,从陵兰山脉往东至勾行,往西至墨逸,往北至古漠都是宸国的势力范围。除了吞并勾行、墨逸两个小国,天狼国的半壁江山已经划入宸国的版图。  他是有野心的君王,我一直都知道。  宸国的每一个士兵都有自己的腰牌,上面刻着自己的名字和编号,用于证实身份和军队管理。  我从腰间取下那块腰牌递给放哨的士兵检查,却无意中瞟到那上面的字,李二狗。我的嘴角抽了抽,第一次穿越没有得到如此狗血的名字,于是第二次便得到了。  李二狗是前锋营的,因为在这次战争中死伤很大,所以这个营剩下的人都要被整编到其它营里。在念到李二狗的名字时,我刻意观察了一下周围人的反应,似乎并没有认识李二狗的,于是才大声地答了一声“到”。  我被整编到步兵营里,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我便去后勤那里领了生活用具才往自己住的营帐走去。  路上有个黑黑瘦瘦瘸着腿的大兵朝我憨厚地笑,我疑惑地看着他。  “小兄弟不记得我了,我们刚才不是坐一辆战车回来的吗?”  是那个回答我问题的士兵,于是我朝他友善地笑了笑。  “小兄弟这是要去哪?”  “步兵营。”  “这么巧,我正好也是步兵营的,我们一起过去吧。”  “好。” 我朝他点点头,顺势拿过他手上的东西,他回我一个感激的笑,是那种很干净纯粹的笑容。  “我叫大勇,不知小兄弟怎么称呼呐?”  ……  “李二狗。”  在路上大勇又跟我说了好些个步兵营里的趣事,慢慢地我们便熟络起来。没过多久,我们便到了步兵营的营帐区。虽然不是一个营帐,但大勇坚持要先帮我安顿了再走。见他如此,我也就不好再推辞。  营帐是一个超大号的帐篷,里面并排放着一百多个铺位。因为天气炎热,加上人声嘈杂,这里总给我一种烦躁的感觉。我以为我们寝室的味道已经是够糟糕的了,到这里一闻,全然是小巫见大巫。  当我进去的时候,里面瞬间变得安静起来,坐在床上抠脚丫的人,整理床铺的人,以及聚在一起闲聊的人都转过头来看着我。我的头皮有些发麻,这里的男人大多是五大三粗的,突然进来一个白皙清秀的人的确是突兀了一点,加上宸国兴男风,不免让人往歪处想。  大勇刚开始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后来似乎是意识到了,脸腾地一下就红到了耳根,也不敢再拿正眼瞧我,反倒是凶巴巴地盯着周围那些人。  跋扈的正太脸  我有一种掉进了狼窝的感觉,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干咳了一声,那些人这才恢复正常各干各的事了。我挑了最靠里的那间床,没什么别的原因,只是觉得那里有一个开口即凉快空气又好。大勇帮着我把床铺好,我看差不多了就让他先去忙自己的事。  我正收拾着自己的东西,突然营帐里又安静了下来。与刚才不同,这次分明是刻意压抑而导致的静谧。 第43章 在做梦么?还是这种香艳的梦境。难道只因为远远地看了他一眼,我就变得如此饥渴?不过,这“尺寸”是不是小了一点?  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黑色的触感很柔软的脑袋。呃,正太脸?我将那个小小的身体推开一些距离。  “怎么了?”  正太脸低着头没有看我。夜色朦胧,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总觉得他此刻的表情一定很窘迫。他用闷闷的声音说道:“天很冷,我们一起睡吧。”  我愣了一下,虽然古漠昼夜温差很大,但毕竟是夏天,并没有冷到盖着被子还要两个人抱着互相取暖的程度。这时营帐外突然亮如白昼,电闪过后天空响起一道惊雷,正太脸瑟缩了一下身子,又扑到了我的怀里。  噗,难道他是在害怕打雷么?我忍住想笑的冲动,现在的他哪里还有平日里跋扈的样子,分明只是个小孩子罢了,一个索要疼宠的别扭小孩。看着怀里那个瑟缩的小小身体,我竟然泛起心疼来,听说会害怕打雷的孩子都是缺乏安全感的。我收紧手臂,将那个小小的身体拥进怀里,有一种我从未体会过的情感在心里涌起。我总觉得我应该对这个孩子很好一样。  正太脸又往我怀里蹭了蹭,小手抓住我胸前的衣襟。就在我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却听到一个低低的声音。  “很温暖,你的怀抱。”  他的声音很低,低到我以为我听到的声音是幻觉。即便如此,我还是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声音里的柔弱,不似平日里的张扬与骄傲。我总是很怕面对别人卸下伪装时的样子,就像正太脸,只不过是十岁的孩子罢了,却总是戴着面具将自己的柔弱藏起来。  他的年纪不是正应该呆在父母身边撒娇任性的时候吗?又怎么会出现在军营里,而且大家似乎都很害怕他的样子,我开始怀疑正太脸的身份。  “呃,那个你和即……陛下很熟吗?”  “不熟。”  “那刚才……”  “碰巧遇见。”  僵硬而干脆的回答,好好的又怎么了?对于他的转变我有些无所适从。正太脸将头埋在我的胸口,像小动物一样蹭了蹭,很快便沉沉睡去了。我无奈地笑了笑,将下巴枕在他触感柔软的头发里。  自从昨夜之后,正太脸就变得很奇怪,他总是无时无刻地黏着我,比如像现在。  我端着一口比自己脸还大的陶碗,里面装着大半碗米饭。我找了一个空位置坐下,大勇远远地看到我,便端着碗走过来。大勇刚准备坐下,却有人先一步将自己的碗放到我旁边的桌子上。  正太脸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无视大勇已经迈出去的一只脚在我旁边的空位上坐下。  “这个位置是我的。”  突然觉得他这样跋扈的样子也很可爱,我淡淡地笑了,指了指自己右手边的位置对大勇说:“这边还有个空位。”  正太脸十分不满地瞪了我一眼,把碗里的饭嚼的咔咔作响,还时不时地跳过我用警告的眼神瞟着大勇,弄得大勇倒十分不自在起来。呵呵,真是任性的孩子。因为他,我觉得在这里的日子也充满乐趣起来。  人总是很容易养成一种习惯,然后便很难再改过来。  我开始习惯在训练完以后的空闲时间里都呆在那个斜坡上,当然是在甩掉正太脸之后。虽然我不确定他在不在那个明黄色的帐篷里,但总觉得这是现在离他最近的距离。  即使在同一个军营里,我也很难见到他,那个明黄色的帐篷周围用栅栏隔开并且有重兵把守,一般人是根本不可能靠近的。我总是在他有可能出现的每一个地方张望,校场点兵的高台上,军政会议的营帐外,可是我却连的一个背影都不曾再见到。  有时候某个过程是异常痛苦的,比如总是追寻却见不到,比如曾经将你爱入骨髓的那个人现在却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你。我总是习惯性地翻出过往的回忆,那样才不会觉得太累。那个明知道自己对虾过敏还是吞下我亲手喂的“毒药”的人;那个将锁情戴在我的左手无名指上说害怕会失去的人;那个不顾战局和自身安危只为追我而来的人;那个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册立一个死去的男人为后的人……  他已经为我做了太多,我又何必在乎这一点小小的阻碍。即墨辰,我在心里将这个名字默念一万遍,将他刻进我的骨子里,我会一直记着你,来生来世,生生世世。如果追逐累了就请站在原地等我,这次,换我来找你。  “你在这里?”  正太脸站在斜坡的顶端看着坐在下面的我,泛着红潮的脸上有一层薄薄的细汗。  “在找我?”  他走下来在我旁边坐下。  “我要离开步兵营了。”  “那要去哪?”  “这是父皇的命令。”他转过头来用一种骄傲的语气说,“本宫是宸国太子!”  微微上扬的下巴,那种骄傲溢于言表。其实他的身份并不是什么秘密,能够出现在宸军军营里还能让所有人都忌惮的十岁孩童,大概就只有宸国太子即墨陵兰了吧。在第一次见到他那双褐色眼眸时,我便隐隐地猜到了。这是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只是大家都不敢说出来而已。  “我已经不是一个孩子,所以我向父皇要求和他一起出征。我加入步兵营是为了证明我是一个独立有担当的人,可是他却说我这是在胡闹。”  他眼里的光黯淡下来,刚才的骄傲不复存在。其实我想说你这确实是在胡闹啊,即墨陵兰现在的真实年龄应该是九岁吧,明明就还是个小孩子,来这里瞎折腾不是让人操心吗?  “二狗,你做我的贴身侍卫吧。” 他无比认真地看着我。  呃,想他这样一掌能把大勇拍得吐血的人还需要我这样的菜鸟当侍卫吗?我望了一眼远处明黄色的帐篷。  “你的营帐是在那里吗?”  他顺着我的视线望过去。  “那是父皇的营帐,我的是旁边那个白色的。”  “好。”  我轻轻地吐出一个字,这样我是不是就离他更近了。  我打算去跟大勇告别后就搬去陵兰那里,为此陵兰还很不满地看着我,我只能干笑着说大家都是朋友嘛,走的时候总该说声的。  “这里是陵兰太子的营帐,你以后就睡这里吧。”  带我进来的那个士兵指了指营帐角落里的那个小榻,说完便转身出去了。我将自己的东西放到榻上,便打算出去逛逛熟悉一下环境。  栅栏内只有少数几个帐篷,除了明黄色的那个最大和白色这个次之,其余的均为一般的灰色小帐篷。在这里处处都有重兵把守,走到哪儿都会有人看着你。我不敢太大意地去看那个明黄色的帐篷,只能在周围转悠,却没想到会碰到一个熟人。  我路过一个灰色的小帐篷的时候,正好看到於陵(复姓,念wu- ling)曜从里面出来。他穿着月牙白的袍子,用象牙笏将头发束起,清神俊朗,但眉眼间却有些许疲惫。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没有穿铠甲的他。我盯着他看了半天,他自是认不得我,大概是被我的无礼激怒了,站在他身后的侍从想要指责我,却被他制止了。他探究地看了我一眼便离开了。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我又在营帐附近转悠了好几圈,直至太阳落山夜幕降临的时候才回去。  “你去哪里了?”  我刚掀开帘子进去便听到这么一句,陵兰坐在营帐内的床上,凶巴巴地瞪着我,这感觉出奇的像遇到雨泽的那个下雨天,他也是这样瞪着我怪我去晚了。  “我在外面转悠了一会熟悉一下环境。”  他指了指中间的桌子说:“晚饭。”  其实一进来我就闻到饭菜的香味了,军营里的饭并不是太好吃,但太子的待遇自然是不同的。桌上摆着几道精致的菜肴,我坐下不客气地吃起来。  “怎么样,好吃吗?”  陵兰突然凑近我,认真地问。我朝他点点头,那张漂亮的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吃完饭后就有人进来收拾。我端起茶杯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刚才我看到於陵将军了,他没有穿战袍。”  陵兰冷哼了一声说:“他现在只是定北侯罢了,父皇早就撤了他的兵马大元帅一职。”  “为什么?” 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陵兰将脸转向一边,用愤恨地声音说:“除了那个男人还能为了什么,因为他,父皇甚至将母妃赐死!”  “啪!”  茶杯掉到地上碎片落了一地。陵兰奇怪地看着我。  “你怎么了?”  “啊,没……没什么。”  他赐死了甄妃?赐死了当朝太子的母妃?是因为我的那封信吗,我的初衷绝不是要让他做的如此决绝。难怪陵兰会恨“修离”这个名字入骨了,那么小的年纪便失去了母妃的疼宠,如果他知道我就是那个人,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我对他的那种分外的亲切也是因为愧疚吗?心里突然不是滋味起来,因为我给一个孩子带来如此大的伤害。  翻了个身却被眼前的黑影吓了一大跳,我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才看清是陵兰抱着枕头站在我的床前。  “我要和你睡。”  呃,我下意识地往帐外望去,月色很好并没有要下雨的征兆。陵兰睁着那双睡意朦胧的褐色眼眸,用一种类似于祈求的眼光看着我。我宠溺地看着他,将被子掀起一个角。  “上来吧。”  陵兰的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形。他和他的父亲一样是那种笑起来特别好看的人。  陵兰抱着枕头爬上床来,在我怀里蹭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他的头枕在我的手臂上。  “两个人睡才不会觉得床很大。”  他嘟嚷了一句便睡着了,我却怔愣了好久。我还清晰地记得夕颜殿内那张大得不可思议的床,一个人睡太寂寥,所以他才要抱着一具尸体同寝吗?  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下,我们现在的距离不过隔着两个帐篷罢了,却始终不能相见,相见也不能相识。不是说情人之间无论如何改变都一定会将对方认的出来的吗,那么你感受到我的呼吸了吗?  我本就睡的不是很沉,稍微有些响动便被弄醒了,睁开眼睛便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正太脸,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被人压在了身下。  陵兰的双手扣在我的肩膀上,他的整个身子都伏在了我的身上。  “你做什么?”  虽然我们现在的姿势很容易引起别人的误会,但我实在不能把一个九岁多点的小孩子和那方面联系起来,所以我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陵兰用一种很炽热的眼神看着我。  “二狗,你做我的男宠吧!”  噗……我被他这句话彻底雷到了,这才多大一点的孩子呀。  “你知道什么是男宠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便染上了绯红。他将头埋进我的劲窝里,用闷闷的声音说:“男宠不就是像修离那样的男人吗?父皇每天都抱着他睡觉,我也会每天抱着你睡觉的。”  呃,那种带着稚气的声音,让我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是好。他贪恋的不过是两个人睡的温暖罢了,像他这样的王室子孙,从来不曾与自己的父母一起睡过吧。  我微微叹一口气,刚想要解释什么,却看到有人掀起帘子进来,阳光也随着那个人的动作泻进来。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去遮住眼睛,再挪开手的时候却看到一张冷硬俊朗的脸。  即墨辰站在逆光里,脸上的神色意味不明。我宛如在沙漠中行走多日却突然见到水似的饥渴地看着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八年的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那些过往仿佛是昨日才发生的事。可是他看着我们的方向,明明不是愤怒的神色却让我感到无限压抑。  我迫切地想要再见到他,却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而那个罪魁祸首还一脸若无其事地趴在我身上。  “父皇有事吗?”  刚才稚气的童声不复存在,换上的是清澈明晰的声音。我疑惑地看了一眼身上的人。  “太子,这是在做什么?”  即墨辰的声音毫无起伏,可是我知道他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往往藏着隐隐的怒气。  “父皇难道看不出来吗?这是陵兰喜欢的男宠,父皇觉得如何?”  说完他便起身让出我,即墨辰的眼光停留在我身上,眼光犀利而尖锐。我的心蓦地紧张起来,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脸。  “看来朕对太子这方面关心的太少了,以至于没有教你在玩男人之前要先找一个女人练习一下。”  眼里的光黯淡下来,到底是认不出的。我不想被他再次误会,想要解释什么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太子收拾好就早些去议事厅,不要让将军们久等。如果你要胡闹就立刻回京都去!”  他的声音冷硬而没有起伏,我看着那个颀长瘦削的背影,我们之间到底隔了有多远? 第45章 晟睿十三年夏,帝后之躯莫名消失于陵兰行宫,时睿帝正攻打天狼四叶城,闻讯千里奔徙而回。此后,帝一度陷入疯狂,自禁于锁情宫中。大宫女晴雯奉上帝后遗失于邶城之竹箫,帝遂振作。  ……  你默认生死枯等,而我明明就在你的面前却不肯告诉你,在一旁看你,我偷偷地尝着幸福,而你却不能看到我,一个人孤独。怕受伤害,却深深地伤害了你,因为我的懦弱,让两个人都陷入煎熬里。如果之前我还有什么犹疑,那么此刻便是义无反顾!  宸国史上最精简的记载,我却透过文字看到这八年所发生的一切过往,它们跃然纸上在我眼前重演。  走出老人的帐篷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我发疯般地奔跑起来,从来没有觉得这段路有这么长,我迫切地想要见到那个人,我要告诉他所有的一切。  心仿佛飞起来一般,轻快的跳跃,嘴角已经快要扯到耳根。我太过于急切以至于没有看到营帐外还站着一个人,直到被他拦下来的时候。  “陛下吩咐现在谁也不能进去!”  是上次传旨的那个太监,我发誓我恨极了这种尖细刺耳的声音。  “我有重要的事要马上见到他。”  因为跑的太快,我有些喘不过气。那个人拿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用极其轻蔑的语气说:“他?就你也配称陛下为‘他’,告诉你就算你现在有天大的事也休想能进去!”  是不是每一个宫廷里都会有这样奴颜婢膝的人?可是我已经等不及地想要见到他了,我也自信他会很愿意见到我,如果知道我就是修离的话。  所以我无视了那个在故事情节里通常充当路人甲的奴才,转过他就直接朝营帐内走去。  可是我的脚步却在下一刻停滞了,或者说我雀跃的心也停滞了。  “嗯……□……啊……”  “陛下……嗯……用力点……”  即使是断断续续微弱的声音,却还是那样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而最让我惊讶的是那个声音的主人居然是於陵曜!  “知道为什么不让你进去了吧。”  那个太监笑得一脸暧昧,脸上松弛的皮肉扯出皱褶来。  我从没觉得一个人有这样恶心过。  分崩离析  在这一刻之前,我从没有想过要即墨辰为我守身如玉。他是帝王,可以有无数女人和男人,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有自己的思想和观念,不会像那些期期艾艾的深宫女子一样翘首以盼只为蒙君王一夜恩宠,但也不会傻傻地以为他只有我一个人。  可是在这一刻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对他的独占欲。那是一种强烈的嫉妒心,嫉妒在他身下辗转承欢的那个人;嫉妒伺候他更衣沐浴可以接触到他身体的宫女;我甚至开始嫉妒陵兰,嫉妒他和他的血缘牵绊。从营帐里传出的声音就像毒蛇一样一点一点在我身上蔓延、缠紧,直至我快要窒息而死。  废黜后宫诸妃,坑杀长信宫男宠,所以这些年他的身边就只有他一个人么?废黜将军位,以便留于禁宫之中?  我终于明白自己最嫉妒的不过是这八年来他是他的唯一罢了。  唯一?我从前没有想过,或者说不敢去想的事,总以为奢求帝王的唯一是一件极其可笑的事,更何况还是对一个男人的唯一。一生一世一双人,原来我竟是那么想要得到。  “帮我把它转交给陛下。”  身体像被抽空了力气一般,我浑浑噩噩地朝前走去。身后那个太监猥琐的笑脸以及轻蔑的言语,我一点也不在乎,只是毫无目的地朝前走,仿佛一停下来我就会面临奔溃。  这感觉就像一个人走在陌生的城市里,坐了相反路线的公交车,然后被丢弃在陌生的郊区,没有人,没有路标,只有满世界的荒凉。可是心却一点都不害怕。  走丢了也没关系,因为我的世界已经坍塌。  即墨辰从那个人身上起来,在旁边躺下。  “滚出去。” 他总是习惯用最平静的语气说最残忍的话。  於陵曜反手解开绑住手腕的绳索,颤颤巍巍地从床上下来。浊液混着鲜血从大腿的根部流下来。即使那个地方已经血肉模糊,即使现在自己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即使每走一步牵动伤口带来的疼痛都让心脏抽搐,他还是挺直背脊,不肯露一丝狼狈。  这些比起自己戎马生涯里所受的伤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只是那已经是遥远的过去了,遥远到自己快要忘记自己曾是一个驰骋沙场的将军了。  他拾起地上被撕成布条的月白色袍子,无奈地扯起嘴角。人总是在越污秽的时候越是想证明自己很干净,所以自己才这样执恋于白色衣物。  他将袍子披在身上便掀起帘子出去了。没有什么好掩饰的,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即墨辰在床上眯了一会便睁开了眼睛,他讨厌自己的床上留有除了那个人以外的任何人的味道。  他坐起来,以手抚额轻揉眉心,即使这样折腾自己还是觉得如此空虚。即使是在释放的时候,自己也不会轻哼一声,甚至连呼吸都不曾有任何改变。  居然能撑到现在,连自己都觉得这是个奇迹。这种行尸走肉的生活,到底还要过多久呢?  唤一声外面的人进来伺候,他现在迫切地想要去掉不属于这里的所有味道。片刻便有太监宫女端着盥洗用具进来,这仿佛是经常发生一样,不等吩咐宫女们便迅速地换掉床上的所有被单、锦被以及枕头,清理地上的赃物,将错位的桌椅放回原位。  即墨辰进入浴桶里,将身体完全没入水中。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有一种安全感,温热的液体从四面八方涌来将自己的身体包裹,这触感就像那个人的身体,暖暖的,化不开的温热气息。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不那么孤独。  即墨辰从水中出来,立刻有宫女上前去替他更衣。直到这时他才觉得少了什么,自己似乎已经有一天没有见到那个叫叫二狗的人了。  他转过头对身边的太监说:“去叫李二狗进来伺候。”  其实即墨辰也听惊讶自己居然能记住一个奴才的名字,或许,是因为这名字太特别了吧。可是为什么连姓也记得呢?  那个太监连忙要出去,走到门口又匆匆折回来,犹豫着将怀里的东西掏出来。李二狗给他这枚指环的时候,他就打算要私吞了,虽然不知道这东西值不值钱。但见即墨辰对李二狗如此上心怕会被拆穿,所以这才拿了出来。  “刚才那个叫李二狗的在外面要求见陛下,但奴才见陛下……不方便,就给拦下来了。”他将那枚指环呈上,“这是那个人让奴才转交给陛下的。”  即墨辰本是漫不经心的一瞥,却在看到那枚指环的时候,整个身体都震动了。他颤抖着伸出手接过那枚指环。样式古朴的指环上平行凸出两圈环线,在烛火下折射出淡淡的银光。  那枚自己强迫他一直戴在无名指上的锁情,却在邶城的时候莫名消失,而在八年之后又再次出现。  那个太监见即墨辰的反应如此激烈,便知道自己怕是惹祸了。  “他在哪?” 即墨辰声音平静地问。  那太监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他。  “朕问他在哪里!”  即墨辰突然大吼一声,吓得周围伺候的宫女太监们都跪了下来。他总是保持一个皇者该有的优雅和风度,即使是在最窘迫的时候。可是此刻他早已不能顾及那些了,他只要知道那个人的消息,一分一秒也不想延迟。  “他只把……这个交给奴才就……走了,奴才也……”  即墨辰已经等不及他说完便“夺门而出”了,他脚尖轻点便跳上一直拴在帐外的王追,一边在军营里寻找一边下令全军搜索李二狗这个人。可是得到的答案却是那个人根本不是真正的李二狗。  即使搜遍军营的每一个角落,他也没有找到那个人的身影。或许他已经走出军营了,如是想,即墨辰立刻掉转马头朝营外飞驰而去。  古漠这个地方地势险峻,与外界相通的只有一条狭窄的古道,此地易守难攻,所以宸国大军才可以安然驻扎于此。即墨辰一直沿着这条古道寻下去,却始终没有见到人影,直至追到一条河边。  即墨辰本打算继续往前走的,却看到在河边的荆棘丛里似乎挂着什么东西。他翻身下马,拾起那块挂在荆棘上的布料,那分明就是宸过士兵穿的军服上的布料。从旁边斜坡上的痕迹来看,应该是刚刚有人掉到了水里。  即墨辰握着手中那块布料,因为太过用力手臂都在不断颤抖。他望着下面波涛汹涌的水流,眼眶里有晶莹的液体在积蓄。  我终于等到你了么?这次,死也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当我落入水中的时候,我很想说我绝对不是自杀,这只是个意外罢了。虽然我的世界已经坍塌,虽然那种痛让我悲伤欲绝,但我还没来得及想到去自杀就已经浑浑噩噩地掉进了河里。  在天狼的国土上有一条美丽的河流,它横亘于天狼中部隐秘的山脉之中,鲜为人知。  它的名字叫索亚。  街角的宿命  索亚是天狼最古老的城市之一,在这里孕育了天狼国的文明,可是三百多年前索亚便衰落了。走在青石铺就的街道上,那些被磨得光滑的路面以及林立在两旁的断壁残垣依稀可见当年的风采。  索亚的人大多以捕鱼为生,但遭逢旱季的时候,索亚河的水位下降,在河口的地方便会形成土壤肥沃的滩涂,索亚人便在上面种植作物,以度过渔获物骤减的旱季。  索亚民风淳朴,在这里的人们都很善良,所以那位老人才会从水中救起满身是伤昏迷不醒的我,即使我的身上穿着敌军的战服。索亚虽自给自足,与外界的交往较少,但战争的阴影还是蔓延到这座临水的小城。  这场因我而起的战争已经持续了七年,即墨辰先后吞并并了钩形和墨逸,接着便一路向北攻占半壁河山。索亚处于天狼中部靠东的方面,既不是交通要塞也不具备险峻的地势,或许辰军并不会那么快就染指这片安详的土地,但即墨辰的雄心早已昭然天下,要倾覆天狼河山!这里的局势虽不如外面的紧张,但无论如何也挥不去那片阴霾。  救我的人叫赛特,周围的人都亲切的称他为赛特大叔,他是在索亚河以捕鱼为生的渔民。我已经在这里住了大概有十天了,除了赛特大叔便再没有见过别人。  身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除了头部的伤还稍显严重。我推开赛特大叔家的木门,阳光从外面照进来,我下意识的抬起手遮住眼睛,太多天没有见到太阳,我一时有些难以适应,赛特大叔坐在院子的石凳上,身边堆着白色的渔网,他将渔网拿起来,一点一点地翻找破掉的地方,然后用鱼骨做的针将破掉的地方封好。见我出来,他对我和蔼的一笑。  “身体好些了吧!索亚河的鱼是天下最营养的补品,所以你才能恢复得这么快呐!”  赛特大叔骄傲的说,这里的人都对索亚河有一种超乎寻常的热爱。  “嗯,是好多了,赛特大叔又在修补欲望呐!”  我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来看着老人娴熟的动作,对于他,我是充满感激的。  “虽然现在还是旱季你才可以保住一条小命,不然以索亚河的湍急流水,你怕是早就被淹死了吧!”  赛特大叔说他在看到我的时候,我正趴在一桩大林庄上。我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我的确很幸运。我坐了一会便觉得有些受不住,早上的阳光也变得灼热起来,刚站起身准备回屋子里面去,突然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我开始做很奇怪的梦,曾经发生过的事一幕一幕在我眼前重演,那个端坐在屋檐下有不屑来回应众人怜悯眼光的漂亮小孩;那个在微光里安静看书,身上带着墨香的子言;还有那个宛如神祗般高贵骄傲的即墨辰以及老槐树下蜷在藤椅上像猫一样懒散的浩歌。  我清晰的记着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情,可是那些人的模样却像阳光下的水迹,一点一点被蒸发消失掉,不留一点痕迹。我着急的想挽留住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有留住。这梦魇就像摆脱不了的桎梏,越挣扎,勒得越紧,我汗如雨下。  “杨裔,醒一醒……”  有一个声音在叫我名字,我能感觉到肩膀被人捏在手中来回晃动。缓缓睁开眼睛,我看到赛特大叔那张沧桑的脸上流露着焦急的神情。  “索亚河神保佑,你总算醒过来了。”  “我怎么了?”  我疑惑的问,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  “你昨天在院子里晕倒了,夜里出了很多汗,还一个劲儿的说胡话。我已经请大夫来看过了,他说你是在河里的时候撞着头造成的。幸好,你现在醒了!”  我眨了眨眼睛,仿佛自身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一个让我疲惫不堪的梦。杨裔这个名字是我告诉赛特大叔的,修离这个名字不能用,二狗这个名字不愿意用。  后面的一切都很正常,我没有再做奇怪的梦,也没有再晕倒,头上的伤也渐渐的好了。我本打算像赛特大叔告辞的,总觉得自己不该这样麻烦人家,可是又实在想不到自己能够去哪儿。  我一直在想,那天夜里对于我的冒犯他应该是直到的吧,像即墨辰这样的高手,即便是有一点风吹草动都是会被发现的吧,更何况是我的放肆的触碰呢。他或许察觉到什么了吧,只是不敢确认罢了。可是那锁情便是确信的证据了吧,或许他现在正在发疯般的到处找我,或许我不该再这样相互折磨。可是我那强烈的嫉妒心啊,就像怎么也泯灭不掉的火焰让我裹足不前。  我喜欢在索亚小城里的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走,尤其是在大雨过后,周围的一切如此的焕然一新,连空气仿佛都被清洗过一遍一样。在这里远离喧嚣,能让我这颗烦躁不安的心得到洗礼。  或许是小时候那个人留给我的阴影,每转过一个街角,我总是会不自觉的望一眼角落里,当然,无数次那个角落什么都没有,或者堆放着人家不需要的废弃物。  这一次,我也只是很随意的瞟了一眼,那里也并没有什么值得我注意的,除了一堆别人不要的旧衣服。我明明都离开了,却又折返回来,这就像是逃不掉的宿命一样。在那个角落蜷缩着一个人,身上的浅蓝色袍子已经被鲜血和泥土染得斑斑驳驳。只能从领口和袖口处依稀辨出原来的颜色。  我走了过去,仔细打量着这个人,他的身上有许多伤口,有些都已经干涸,深一些的伤口还有鲜血在往外冒。发丝凌乱遮住了那个人的脸颊,我看不清他的模样,当依稀可以判断应该是一个青年男子。  这就像是一个轮回,一切又回到十几年前的那个冬天,那个倔强的坐在屋檐下的漂亮孩子,仿佛已经成为我心中永恒的伤。  我将那个人抱起来,那人微微地睁开眼睛看我,眼里有杀气在弥漫,但他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抗,便昏死了过去。我将他带回了赛特大叔的屋子,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最常见的莫过于受伤的人。  连我这个帝国士兵都可以收留,对于他就更没有什么疑虑了。赛特大叔立刻就去请了上次为我诊治的大夫。我烧了一些热水端了进来,那个人躺在床上,脸上的表情因为痛苦而有些扭曲。我用打湿了的毛巾为他擦拭……  一张俊逸的脸出现在我眼前,斜飞入鬓的眉毛,高挺的鼻梁以及因为受伤而略显苍白的嘴角。他的五官很明朗,是那种能感染人,让人感到快乐的容貌。但是现在因为疼痛或者一些别的什么原因而染上了愁绪。大夫不久便来了,我腾出位置来让他。  当大夫剪开他鲜血染就的衣袍时,我被眼前触目惊心的景象给震住了,不是因为他那些或干涸或流血的新伤,而是如网一般缠绕在他身上的纵横交错的旧伤。 第47章 “最近地里的活比较多,你和我一起去帮忙吧,我们在大叔家住添了这么多麻烦,总应该做些什么的。”  他从藤椅里抬起头来看我,最后淡淡地吐出一个“好”字。  我们到索亚河边的滩涂时,人们早已经忙成一片了。这些天大家都在急着收获地里的作物,往年是不需要这样着急的,只是如今局势紧张,索亚的人们已经在做被迫迁徙的准备了。  那个人站在田间的垄上,望着周围忙碌的人们,神色凝重。塞特大叔正在地里挖一种类似于红薯的作物。  “过来帮忙吧。”  我一边拿起箩筐一边说。捡起地上被翻出来的果实,抖干净大块的泥土,我将它们装进背上的筐里。那个人迟疑了一下,也学着我的样子做起来。动作笨拙而缓慢,一看就知道以前没做过这种事。  对于他今天的变化,我是有些激动的,至少说明他开始慢慢接受外界的事物了。  因为是夏天,晴天的夜晚总是能看到漫天的繁星。塞特大叔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沉默地抽着烟,我搬了个小凳子在他旁边坐下。  “大叔有烦心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再悠悠地将烟吐出,即使隔着烟雾我也能感受到他此时正满面愁容。  “我已经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快六十年了,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步。虽然生活清苦,一个人又无牵无挂,但对这个地方却是充满感情的。没想到到了这个岁数还要离乡背井。”  他的语速很慢,一字一句地落在我的心上,让我觉得很不好受。很多事情都让我感到无力,我只能沉默着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从某种程度说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的吧。修离,看吧,因为你有多少人要遭受磨难。  战争仿佛是一触即发的事情,昨天我还和塞特大叔在院子里感慨,今天宸军便打到离索亚最近的城镇了。  恐慌就像是瘟疫一般迅速在城内蔓延,人们慌乱着匆匆收拾行李朝北迁徙,那边有天狼重镇渔阳,相对来说要安全一些。可是我很担心镇守渔阳的尹文澹是否愿意大开城门接受数目如此之众的难民。  街上随处可见行色匆匆的人们,他们的脸上都有着同样张皇无助的表情。拖儿带母离乡背井的他们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如何才能找到安身之所呢?  我突然感到一股深重的罪恶感。塞特大叔差不多是最后才决定要走的。  塞特大叔坐在牛车的前面,一边抽着烟一边时不时地甩一鞭子催牛前进。这是我这么久以来见他抽烟最多的一天,我知道他是在舍不得那个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  那个人端坐在简陋的牛车上闭目养神,那副悠闲的神态与这慌乱的逃亡队伍格格不入。  我环顾四周,队伍里大多是羸弱的老人和小孩。年轻力壮的男人大多去了战场,或还未归来或已经牺牲了。我们现在途径的地方是一处树木茂密的峡谷,两边都是高山峻岭。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地皱紧眉头。却看到旁边那个人睁开了眼睛在环顾周围的环境。他应该也感觉到了吧。我们对视了一眼又很快移开了。  树木繁茂的峡谷两侧易隐藏伏兵,宸军应该还没有这么快就赶到这里的。在战乱的年代,我的神经总是容易绷紧,而结果往往说明我的预感很正确。  “冲啊……”  此起彼伏的声音从树林的四面八方响起,宸军的身影如洪水一般涌来。逃亡的人群顿时一片骚动,人们惊慌地四处逃逸,却很快被涌上来的宸军抓住。嘹亮的号角声响起,人们宛如惊弓之鸟纷纷蹲在原地不敢再动弹。  因为刚才的慌乱,我们和塞特大叔被人流冲散了。那个人从刚才到现在一直跟在我的身旁,我们也顺应形势地蹲在一辆装着诸多货物的马车旁。  两军交战,不杀平民。这似乎已经成为一种不成文的规定,宸军只是拿着画像挨个盘查每一个索亚的百姓。当然虽然不杀,但以这些年即墨辰的处事方式,被俘虏的平民将会被带回宸国,编为奴籍。  我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我知道那幅画像上画的是现在的我。下意识地我抓了一把泥往自己的脸上抹,却看到旁边那个人正做着和我相同的动作。  我们都楞了一下,随即他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突然号角的声音变了一种调,我知道那是一种军用的仪仗音乐。  难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人物来了么?我在心里诽腹。  渐渐地我听到万马奔腾的声音,地面都在为之震动。在尘土飞扬的世界里,我看到有个身着红衣的男子骑黑马而来,在他的身后是宸国装备最精锐的骑兵。  那个人的身影越来越近,我慢慢地能看清他的脸,那是一张“惊世骇俗”的脸,之所以用这个词是因为我实在找不到别的什么词来形容他的容貌。一个男人美到这种程度算不算是一种祸害?  宸军什么时候多了一位这样“特别”的将军?我是从他在军队里所处的位置来判断他的职位的。不知道和即墨辰比起来,他们两个谁更美一些呢?  即墨辰应该更好看一些吧,不然怎么会被称为天下第一美人呢。他的美应该是那种阴戾中带着霸气的,他的美……  我突然发现即便我可以找到无数形容词来形容即墨辰的容貌,但却怎么也不能在脑海里勾勒出他的脸来,甚至只是轮廓。  他到底是什么样子?我怎么可能记不得?越是拼命地想越是记不起来,我抱着头痛欲裂的脑袋蹲在地上。  “怎么了?”  那个人难得地透出关心的语气来,可是我却无暇理会。  突然意识到什么,我蓦地抬起头来。在那个红衣男子的身后飘荡着无数旌旗,每一面旗帜上无一不写着两个字。  即墨。  原来如此么?我突然有些想要放肆地大笑。我清晰地记得所发生的每一件事,却记不得那些人的模样。甚至包括他的样子,我看着马上那个英姿勃发的红衣男子,这世上再没有谁可以将这种妖冶的颜色承托地如此淋漓尽致了。  他扫视着周围的人群,目光犀利而尖刻。而我却在那样的眼神下看到迫切、期待和思念。  时间仿佛倒退到多年前的渔阳城,我也曾这样躲在人群里,站在他的世界之外看他疯狂的表演。如果我们真是背道而驰的平行轨迹,那么命运又为何要安排我重回这个世界。  这次我们不要错过。  我的眼睛一刻也不曾离开过那个人,如果你看不到我,那么就让我走进你的视线里。  我刚要站起来,后脑勺却传来一阵钝痛,眼前一黑,我便晕了过去。  在闭上眼睛的前一刻,我看到身旁那个人愤恨的眼神。如果我记不得所有人的样子,那你又是谁?  慕罹  一切无常者,只是一虚影  不可企及者,在此事已成  不可名状者,在此已实有  永恒之女性,领导我们走  ……  这是一首在索亚广泛流传的赞歌,我曾经无数次听那里的老人和孩子唱起。他们告诉我这是在歌颂竖立在广场上雕塑上的那个女子。  索亚王妃——索亚最美丽的女人。  我悠悠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在一辆正在前行的马车上。头下似乎枕着一个不硬不软的东西,我睁大眼睛向上看去,那个人正端坐着闭目养神,瘦削的下巴上冒出一些细小的胡茬,脸颊上不正常的苍白,以及因为闭着眼而更加浓密卷曲的睫毛,我曾经以为这张脸应该是始终带着明朗笑容的,而此刻,它却让我觉得如此压抑和难过。  这就是沧海桑田么?  我枕着的不硬不软的东西是他的大腿。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眼睑微微翕开一条缝。  “醒了。”  那种很清冷的声音,与我记忆中的不同,不过他愿意主动和我说话这倒是个稀罕事了。  “我在哪里?”  后脑勺还在隐隐作痛,我意识不清地问。  “我见你那时候想要站起来,怕你被误伤就打晕了你。我们藏在这辆马车的下面才躲过一劫。”  他淡淡地说,声音清冷而平稳。我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却突然想起什么。  “那塞特大叔……”  “除了我们,那些人都被宸军俘虏了。我们现在是要朝着渔阳的方向去。”  “哦。”  只发出一个单音,我没有力气再多说一句话,便又沉沉地睡过去了。  意识朦胧的时候,我听到他说:“我叫慕罹。”  这一带都是平坦的官道,马儿不用人驾驭便自己沿着道路跑起来。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这里似乎已经不是宸军的控制范围了。我们在一处小溪边停下补给清水,马车上有很多索亚人留下的干粮,所以不用担心温饱的问题。  我在溪边的石头上坐下看慕罹用竹筒打水喝。下巴微微扬起,露出修长光洁的脖子,阳光穿过浓密的树叶,在流动的溪水上折射出点点光亮,再反射到他的脸上。这画面妖冶而魅惑。  “渴了吧。”  他将手中的竹筒递给我。我接过,移开他嘴唇碰触过的地方,浅抿了一口甘甜的溪水。  “你见过我的包袱吗?” 在离开索亚之前,我将自己的军服和腰牌装在一个包袱里背在背上。  我看见他的手指几不可见地抖动了一下,他没有说话,而是垂着眼睑。良久,他才慢慢地吐出一句话。  “我替你收着了。”  我淡淡地说:“其实你不该打晕我,因为我是宸国士兵。”  他没想到我会说的如此直接,抬起头来看着我。  “事已至此,那你还是和我去渔阳吧。”  我自嘲地笑了笑,难道还有我选择的余地吗?  离渔阳越近,气氛就越不对。路上开始出现三三两两的难民,离渔阳越近,难民的数量就越多,而慕罹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遭遇宸军伏击的地方本就离渔阳不远,大概过了四五天的样子,我们便到了渔阳城下,可是却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在渔阳城下平坦的广场上,密密麻麻地坐着无数衣衫褴褛的人,他们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柔弱的妇孺和小孩。烈日当空,让这一片土地显得更加焦躁不安。在城楼上赫然挺立着的是天狼最精良的部队,而在他们的铁蹄之下的是亟待救助的同胞。  也有几个尚存着力气和希望的人,他们在城楼之下捶打、叫嚣。  “为什么不给我们开门?我们也是天狼的子民呐!”  那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求求你们开开门吧,我的孩子生了重病,需要马上看大夫呀!”  那是一个妇人的声音。  ……  诸如此类。  但大多数人都只是麻木地静坐在自己身下那方炽热的土地上,静静地盯着城门的方向。他们应是早就到了这里的人,怕是早就绝望了,却又不得不守着那点希望。  我们的出现显得很突兀,周围的人都抬起头来盯着我们。那种空洞的眼神,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慕罹走在前面,俨然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可是他拢在袖子下颤抖的手泄露了他的情绪。  他在城下顿住脚步,抬头仰望城楼之上,在那里飘扬的旌旗上赫然写着一个“澹”字。没想到在这个局势不稳的危急时刻,尹文澹还这样张扬跋扈,不顾军心。  我一直不明白,如果他要称帝,只要不理浩歌生死就好了,既然救了人又为什么要独揽大权呢?难道他只是想要有个人在旁边看他如何的耀武扬威?  “我们上去吧。”  我只听到这么淡淡的一句,腰被人握住,身体一轻便处于半空之中了。我听到惊呼声,有来自下面的也有来自上面的。慕罹在城墙壁上一蹬,呈下落趋势的我们又高高向上跃起,直至落到城楼之上。  周围的士兵一阵惊慌,立刻将我们包围在中间。为首的那人刚要上前来抓住我们,却在看清慕罹的脸时顿住了脚步。周围的士兵也看清了他的脸,犹疑着都不敢上前来。  就在他们愣神犹豫之际,慕罹轻轻一笑便抱着我飞身离开,只留下一众望尘莫及的驻守士兵。  他一直抱着我在屋顶上跳跃,我没有挣扎,很顺从地偎在他怀里。我很担心这样长时间的“运动”,他会体力不支,失手将我丢下去。 第49章 我听到利器割破皮肉的闷响,温热的血液溅到我的眼里,在红色的世界里,我看到慕罹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我想我的有恃无恐都是因为这个人吧。  “浩儿,竟为了这个男人连命都不要了?”  “叔父,不可以杀他。”  “我为什么不能杀他,他对浩儿来说就如此重要。”  尹文澹的声音里透着隐忍的怒气。  “他不是对我重要,而是对整个天狼国都很重要。”  “哦,何以见得。”  尹文澹的脸色稍微有些缓解。慕罹转过身来面对尹文澹,他的手却始终握着我的手,在我的掌心有他的血液。  “因为他是修离。”  尹文澹的脸上全然是惊讶。  “修离?那个被即墨辰封为帝后的男人?”尹文澹的目光转向我,“他不是已经被你亲手杀死了吗”  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慕罹的身体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他的确被我杀死了,但有些事情解释不清,但我确定他就是修离,是即墨辰愿意用天下来换的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从他嘴里听到那个人的名字时,我的心竟是那样难受。愿意用天下来换,为什么连别人都明了的事,我却还在犹疑。眼前开始变得模糊,我只隐约听到有人在叫修离,声音焦虑而关切。  我曾经无数次昏过去又醒来,每次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景象都不尽相同。而这一次,我看到的是一匹用银色丝线绣成的沙漠之狼,在薄如蝉翼的红色纱绢上,那双银色的眼睛显得格外的咄咄逼人。  嘴里很干涩,我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被紧紧地握在另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里。那个人坐在床头用空着的那只手支着头打着瞌睡,在他的眼下有一圈深重的眼袋,应是许久没有好好睡了。  轻轻动了动手指,我想将手抽出来。  “你醒了。”  他睁开眼睛看着我,脸上有欣喜的笑容。我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  “渴了吗?我去给你倒水。”  他躲开我的眼睛,转身朝外间走去。我淡淡地笑了下,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呢?  很快他便回来了,手里端着冒着热气的杯子。他在床边坐下,先将我扶起来一些,再将杯子递到我的唇边。我确实是有些渴了,便就着他的手喝起来。  “虽然你没有吞下那杯毒药,但还是有少许液体渗进了胃里,所以你才会晕倒。”  ……  “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  他的声音很轻,就像那些无数个秋雨绵绵的天气里的黏腻感,总让周围蒙上淡淡的愁绪。  “你并没有责任要保护我,所以不需要道歉,浩歌。”  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他无奈地笑了一下。其实我们都知道对方是谁,却都在骗着自己,假装不知道。仿佛这样,生活就可以平静地过下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修离?”  这是我一直好奇的,就算在这副身体里,修离的本质并没有改变,可是连即墨辰都不敢确定的事,他是怎么确定的。  他将杯子握在手中,一点一点用指腹描摹杯壁上的青色花纹。  “有很多细节,你总让我想起他。但我也只是疑惑罢了,因为修离明明已经死了,而你又跟他相差甚远,而让我确定心中想法的是……”  他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我,那种受伤的眼神让我不敢直视。  “八年前,在离开宸宫前一日,我对你说‘若不能相与,便只能相争’,那个人愿意用天下换你,我也可以拼尽所有!可是当我力排众议引兵从邶城攻打宸国的时候,最后阻止我的人却是你。当我为你杀出重围的时候,却看到你站在城楼之上,朝着那个人微笑,你的眼里只有他,却看不到城下为你流血的我。嫉妒就像毒药一样在我的血液里蔓延。那天,当你站在人群里看他的时候,那眼神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所以在那一刻,我打晕了你。我怎么可以让你们相见,这一次是我先认出了你。”  我愣在那里,原来八年前邶城之战竟是因我而起,这是一个多么可笑的轮回,而我真真伤害的却是眼前这个男人。  “你好好休息吧,我会专门派人过来伺候你,以后不会再有像今天这样的事发生,任何人都不可以再伤你!”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苦笑了一下,如果,伤害我的人是你呢。  我现在住的地方是尹文澹在渔阳城的官邸。战争爆发以后,渔阳的重要性便尤为明显,天狼基本上将行政中心都迁到了这里。因此这里的地位便有些类似于上京的天狼皇宫。这官邸应是多年前便建好的,以渔阳的富庶和多元化,现今再扩建粉饰一番,倒还是有些气势的,可我却全然没有心情去欣赏这异族特色。  那日之后,尹文澹便没有再为难过我,偶尔在路上碰到,他也只是看我一眼便匆匆离开,而我却完全是把他当空气的。  我住的是个独立的院子,院子的四周种满了老槐树,虽然已经过了花期,但是叶子却很繁茂,绿油油的一片,煞是喜人。我听伺候的丫鬟说,这些树都是不久前从别的地方移植过来的,本来这样是很不容易存活的,但浩歌似乎在外面找来了一个对这方面很在行的人,经过他的一番伺弄,这些树都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我见过那个人一两次,在他来给这些树浇水的时候。我在看到那张脸时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形容,有一种人是后天毁容,而他是先天毁容。我并不是一个喜欢嘲笑别人的人,但那个人的脸的确有些太不耐看了些。  春、药是个萌物(上)  冬梅是新派来伺候我的丫鬟,一个矮矮的有点婴儿肥的小姑娘,那些老槐树的事便是她告诉我的,是个很聒噪的丫头,但那种大大咧咧没有心机的性子很对我胃口。我喜欢看她在院子里蹦来蹦去的,这样生活才不会觉得如一潭死水一样。  我很少见到浩歌,如果闭上眼睛就不算见面的话。  “公子,吃饭了。”  冬梅站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欢快地招呼正在廊下看书实际上在发呆的我。她总是喜欢把膳食摆放在院子里,说是外面空气好,人的心情也会很舒畅,这样胃口就好了。  桌上摆的是几个家常小菜。小丫头很机灵,只是几日便摸清了我的脾气和喜好,知道我不喜欢那些油腻而工序复杂的菜肴。  “公子很喜欢看书吗?那些满纸‘之乎者也’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呀?”  她一边给我倒茶,一边天真地问。  我但笑不语,自顾自地端起桌上的青花瓷茶杯。或许只有我自己才知道那些看得懂或者看不懂的文字只是为了掩饰对一个人已经思念成灾的事实,尽管我已经快要记不清他的样子了。  浩歌曾经问我为什么在最开始的时候没有认出他,我向他坦明了一切,却没有告诉他,我现在越来越坏的情况。  过去那些人的脸始终没有记起来过,而之前见过的人我又在一点一点忘记,我快要记不清那些曾给过我一夕温暖的善良的索亚人,那个在院子里抽着烟的老人的模样只剩下一个大概的轮廓。而最让我感到恐惧的是,那个骑在黑色骏马上的在人群里寻找我的红衣男子,那张美到极致,不久前我刚见过的脸,尽管我每天将那张脸想上千百遍,可是那一瞥的记忆还是在我脑海里一点一点淡去。  我拼命地想留住什么,可是那些东西却越快地溜走。他的眉眼,他的鼻梁,他的嘴唇……那些明明应该清晰无比的东西,我却怎么都记不起来。我开始憎恨,憎恨自己怎么不是一个画家,这样就能将那个人的样子临摹下来,这样就不用担心会忘记。  我开始用笔记录,记录他的样子,却找不到好的形容词来表达。最后只能记成这样:即墨辰的眼睛眼睛很美,美到难以用言语来表达;鼻子也很漂亮,嘴唇也是,还有头发很长很柔软……  我看着自己写的那些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的字句,有一种要疯掉的感觉。不过,至少我还能记下他的名字。我担心下一步我会忘记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甚至连他的名字也记不起来,那可该如何是好?  用完膳后,冬梅利索地将餐碟收了下去。我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拂开飘在表面的茶叶。最近我开始喜欢喝这种很苦的茶,迷恋那种苦涩过后带着甘甜的味道。  渔阳的夏天很热,太阳毒辣辣地炙烤着大地,那些矮小的植物因为蒸腾作用过盛而纷纷萎焉,只有周围的那一排老槐树还保持着挺立的姿势。通常像这种很大的树木移栽是不容易存活的,尤其是在这个植物学并未得到深入研究的时代。  最近因为气温特别高,那个人差不多每天的这个时候都会提着一个装满水的大木桶出现。有的人因为长的特别好看而给人深刻的印象,就像即墨辰那样;有点人则因为长的特别难看而让人难以忘记,就像槐树下忙碌的那个人一样。  本来不是特别丑陋的五官,但组合在一起却给人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丑陋的人,而且还是天生的。  我坐在凳子上,一边喝茶一边观察那个人。仔细看的时候,会发现他除了背是驼的还有点跛脚。每走一步,木桶里的水会因为他的动作而左右晃动一圈,却又恰到好处地没有泼出来。  他的皮肤很黑,因为生汗,脸上有一层锃亮的油光。头发因为太脏而黏腻地趴在头顶。身体很消瘦,尤其是那双手,细长黝黑的手指,让我想到年过八旬的拾荒者。身上的衣服空洞地挂在竹竿似的身子上,如果有风的话,不知道会不会鼓起来。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恶趣味,这样的画面也能看的如此细致。我移开视线,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喝茶。  我坐的石桌旁边也是有一棵老槐树的,那个人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木桶里的水没剩多少,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叮咚”的声音。  直到他走近了,我才发现那木桶里所谓的水是一种黄黄的散发出的臊味的液体。呃,竟然是尿!我下意识地掩着鼻子,那个人却面色如常地拿起一个缺了口的土碗舀起桶里的液体泼到树根上。  因为站的近,他的裤脚上偶尔会溅到一些液体,而他却浑然未觉。  我实在有些看不下去,本打算回屋子里去的。却听到那个人开口说话,那尖锐的宛如铁锹铲在水泥地上发出的声音让我浑身一颤。我突然有些同情他,老天似乎把所有的不幸都加诸在了他的身上。  “你要回去了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跟我说话。  “嗯。”  我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实在不想与这个人有任何牵扯。  “这个,你拿回去养在水里吧。”  他用那只提尿桶的手从腰上取下一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折的槐树枝,颤颤巍巍地递给我。我被他奇怪的行为弄得有些莫名,虽然早已经过了花期,但我也没必要养一截槐树枝呀。  或许是他期待的眼神又或者只是想早点摆脱他,我竟然鬼使神差地接过那截树枝。他的脸上立刻露出欣喜的笑容,我发现当他笑的时候,那张脸会更加扭曲可怖。  “很香,你闻。”  见我接下,他又连忙说。我实在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便假装闻了一下便转身朝屋里走去。其实树枝怎么会香呢,更何况还是被泼尿的手拿过的。在卧室的案几上正好有一个空着的花瓶,我便随意地将那截树枝插了进去。  冬梅捧着一束百合花进来,见到瓶子里的树枝愣了一下。  “公子,这是?”  我从书里抬起头来,看到她手上的百合花。本打算叫她将树枝拿去扔了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那张丑陋的脸。  “我刚才在院子里折的,就插着吧。”我看了一眼她手上的花,淡淡地说,“我不喜欢百合的味道。”  小丫头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失落,但很快又恢复了欣喜的表情。  “嗯,奴婢记住了,以后不会拿这种东西来让公子闹心。”  我总是很浅眠,这夜却睡的分外的沉,我甚至不知道浩歌是什么时候来的,直到他走的时候关门发出的声响才把我惊醒。我说过我很少见到他,因为他总是在深夜的时候来到我的房间,又在天亮之前离开。虽然我大多时候都是醒的,但我却从未睁眼看过他。  他也只是静静地站在床前看我,因为不喜欢他明知道我没睡着却假装我睡着了而肆无忌惮地抚、摸我脸颊的行为,我开始习惯性地朝里面侧躺着睡。  那夜过后,我发现自己的睡眠开始趋于正常化,晚上睡的越来越沉,早上醒来人也很精神。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现在这种改变,我宁愿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然后白天躺在廊下的藤椅上睡。  夜总是给我一种不安定的感觉,尤其是在早上醒来发现自己脖子上的吻痕的时候,这让我更觉得恐慌。我开始害怕天黑,害怕不断侵袭我的睡意,以及怀疑他是不是在我的饭菜里放了安眠的成分。这让我对饭菜也变得排斥起来。  夜已经很深了,我却不安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每打一次哈欠,我的心都会紧一下,就像是濒临死亡前的挣扎。我觉得我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下去。  掀起帘子,冬梅正在外间的小榻上熟睡。我轻轻打开门走了出去,月凉如水,在天地间蒙上一层薄薄的白色的纱。清新的空气沁入肺腑,顿时让我的精神一振。我觉得我应该是在夜里出没的生物,因为白天的阳光是那么地让我感到厌倦。  这府邸很大,我却从没出来转过,只不过是另一个大的牢笼而已。这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十分森严,可是那些士兵看到我却没什么反应,大概是上面下过命令。  我漫无目的地在亭台楼阁之间穿行,我确实不知道该去哪,也不是为了看风景。我只是不能呆在屋子里,任自己就那样睡着。  徘徊之间,我无意中发现有个院子很奇怪。因为在那里竟然没有士兵守卫,甚至连个值夜的丫鬟小厮都没有。看那些奢华的装潢和燃得正盛的灯火,并不像是一个没落的院子。  我好奇地走过去,想要一探究竟,人无聊的时候,好奇心总是特别重。可在下一刻我却后悔的无以加复。  其实刚才我便隐隐听到一些声音,只是那声音太小,带着强烈的隐忍,我有些不确定那是不是真实。  房间的门肆无忌惮地敞开着,房内一片凌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淫靡的味道……  春、药是个萌物(下)  我站在房门之外,屋内的情景赫然跃入眼帘。我还清晰地记得在塞特大叔的屋子里,我推开门时见到的那张羞愤、屈辱的脸。我并不好奇浩歌的私生活,也不想揭他的伤疤,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阴暗面,所以关于那件事我从未问过什么。  可是我却万万没想到,那个人会是尹文澹,会是他一直叫着叔父的人。 第51章 “帮我……求你……”  低沉嘶哑的声音从我的唇齿之间泄出,自我意识早就脱离了我。语言、表情、动作,一切的一切都只受欲、望的支配。我反手握住那人黝黑粗糙的大手朝我的下面移去。尽管已经射过一次,那里依旧昂然挺立着。  他看着我叹了一口气。我一定是被情、欲冲昏了头脑,才会觉得那张丑陋不堪的脸上竟然会出现宠溺的笑容。  他将我抱起来,放在腿上,手臂从后面环住我,虽然黝黑但却修长的手指在我灼热的肌肤上游移……  我背对着他,所以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在他进入我的那一刻,我听到他轻轻地哼了一声。尽管很轻,但我知道那是因为愉悦而发出的声音。虽然他的动作已经尽可能地温柔了,可是那里还是血流不止。毕竟这是这具身体的第一次。可是那些疼痛只是刚冒了个头,便被一波又一波不断袭来的快、感所淹没。  浑浑噩噩之间,我已经分不清,春、药是浩歌给的药还是身后那个抱着我的男人……  这是一个极漫长的过程,它就像一个触发点,唤醒了我无数关于过去的记忆和想念。我沉浸在这个混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自甘堕落……  只因为这感觉我太过熟悉,太想沉迷。  我想他让我背对着他是正确的选择,这样我不用看到那张丑陋的脸,而失去幻想的空间。  我不知道我到底射了多少次,那些该死的药性才褪去。那一刻,我仿佛被妖精吸光了精气一般,瘫软在床上。那个人替我盖好被子,然后转身下床去查看躺在地上的浩歌。  我看着他瘦削的背影。做了多少次呢,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可是那个人的精力还是那么好。他从怀里拿出一个漆红的瓶子,倒了一颗药碗喂进浩歌的嘴里,然后将他放在我的旁边。  对于他的行为我很是不解,他朝我安抚性地一笑,塌着的鼻子和瘪着的嘴唇形成一个难看的弧度。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我竟觉得这张脸不再是那么丑陋,还带着些许亲昵。  那个人走后不久,浩歌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我以为他要醒了,心蓦地一紧,我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去面对他。  “嗯……嗯啊……”  他并未睁开眼睛,而是从嘴角里溢出类似于呻、吟的鼻音。我愣了一下,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更是出乎我的意料。  浩歌一边哼哼唧唧,一边开始撕扯自己身上的衣物,一只手还伸进自己的裤子里……  “修离,你好美……恩啊……好棒……”  呃,性幻想?这就是那药的效果吗?这样我就不用再想要怎么去应付清醒时的浩歌了。不伦哀歌  天亮还尚早,之前的那些折腾早让我筋疲力尽,加上药效的后劲上来,我阖上沉重的眼皮,很快便进入了梦乡。这一次我睡的很安稳,那些熟悉的味道萦绕在我的鼻息之间,夜很安静。  我对于睁开眼看到的第一样东西很敏感,这大概是一种穿越后遗症,担心自己一觉醒来会出现在另一个时空,而自己在这个时空已经有了割舍不掉的牵挂。这一次醒来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温柔浅笑的脸。  浩歌支着头侧躺在我的身边。  “醒了。”  连声音都是低沉的温柔,他将我扯进怀里,下巴枕在我的头顶。  “抱歉,我粗心地先睡了。”他看了一眼床单上晕染开来的大片血迹,“你的第一次,我却这样粗、暴,对不起。”  他的声音里带着歉疚和疼惜。我垂着眼睑没有看他。  “你饿了吗?我先抱你去洗澡,再传早膳过来好吗?” 说着他便要坐起来抱我。  我像触电般地朝床里面缩了缩,用怯懦的眼光看着他。浩歌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那双漂亮的眼眸里蒙上了一层灰暗。  “我想再睡会,你先出去吧。”  我淡淡地说。  他苦笑了一下,一脸的落寞。  “那你好好休息吧,等你醒了再叫人进来伺候。”  他在床边站了很久才转身离去。  看着那人萧索的背影,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从这一刻开始,我们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  冬梅是在快要到正午的时候才进来的,她拿着干净的衣服,始终低着头不敢看我。  “公子醒了吗?”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明显的怯懦。我叹了一口气,用尽可能柔和的声音说:“你替我去准备些热水吧,我要洗澡。”  她瞪大眼睛看着我,大概是没想到我会用如此温和的态度对她吧。  “好的,公子,奴婢马上去。”  小丫头立刻恢复了活力,欢快地朝门外跑去。我拿被子蒙住头,这世界还能有什么是单纯的。  日子一天天的过,局势似乎也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即使我这样很少出门也感受到了。虽然这处府邸并非天狼皇宫,但守卫却一点也不亚于任何一处禁宫。而最近的兵力调动似乎十分频繁起来,府内的氛围格外压抑。我已经有很多天没有见过浩歌了,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正在发生。  那个人还是会在天气很热的时候出现,提着那个似乎很多年都没有洗过的大木桶,里面依旧装的是一些气味怪异的液体。他依旧跛着脚,驼着背,做着自己的工作,似乎那天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每次总是会趁没人时递给我一截新鲜的槐树枝,这时候我总会刻意地去观察他的脸。怎么会有这么丑的人呢?  事情发生的那天,我正在院子里用膳,冬梅习惯性地给我递上一杯味道苦涩的茶。自从那日过后,我便再没有见过浩歌,所以对于他突然出现在院子里,我觉得有些隐隐的不安。  浩歌的脸上有久违的明朗的笑容,因为太久不见他这样笑了,我反倒觉得这不是他本该有的笑。只是再明朗的笑,也是回不到从前的。  “修离,这几日可好?”  是那种温柔的可以化开冰雪的声音,冬梅很识趣地迅速退下了,院子里一下安静下来,只余下风吹动树叶的声音。我默不作声,自顾自地端起茶杯饮茶。对于我的反应,浩歌并没有生气,看来他的心情的确很好。  “这茶好喝吗?”  他带着些许讨好的意味问。我端着茶杯的手指僵了一下,但立刻便恢复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浩歌探究似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很快便转移了话题。浩歌在我旁边坐下,执起冬梅为我布菜而准备的筷子,夹了一片竹笋放到我碗里。  “现在已经过了出竹笋的季节,这是我特意找人从南边运过来的,清热降火,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浩歌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我迟疑了一下,有些不忍便夹起碗里的竹笋放进嘴里,味道的确不错,我朝他淡淡地笑了一下。这时那个人正好提着木桶一瘸一拐地走进院子里,他并没有看向我们这边,而是旁若无人地做着自己的事。空气中飘荡着难闻的气味,浩歌看了那人一眼,微微皱起眉头。  “我们进去吧,外面太阳大了一些。”  我看了一眼远处那人佝偻的背影,微微朝浩歌点了点头。  “修,可还在生气?”  我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浩歌在我旁边蹲下,抬起头仰望着我。  “从现在开始我会将权利牢牢握在手中,以后好好护着你。曾经那些企图伤害过你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他握着我的手眼神坚定地说,我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如果我说正在伤害我的人是你呢?” 他愣了一下,脸色变得阴郁。  “是吗?我给的是伤害,那他给你的是什么呢?你已经是我的人,所以不要企图从我身边逃离。”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可是在我看来却是那么可笑。我本是要反驳的,却突然闯进一个人来。尹文澹站在门口看着蹲在我身边的浩歌,脸色非常难看。浩歌也发现了突然闯进来的人,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我总觉得他今天对尹文澹的态度改变很大,之前如果是隐忍,那么此刻便是非常倨傲的。  “你来做什么?” 浩歌看着他冷冷地问。  尹文澹显然是没想到浩歌这种倨傲的态度,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浩儿,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就不能来这里么?”  他边说边轻蔑地瞟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我。浩歌轻笑一声,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端起案几上的茶杯啜了一口。  “尹文将军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浩歌用一种极不耐烦的语气说。尹文澹的脸色顿时变得阴郁起来,但似乎想到什么极力在隐忍。  “你为什么要撤掉王将军的职务。”  我不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力气去克制才使自己说出这句理智的话来而不是拔剑冲上来将我这个眼中钉刺死。  “在这个时局紧张的时刻,他竟然贪污官银,我只是免了他的职务没有处死他,这已经算是极轻的惩罚了。”  “王将军跟随我多年,一直兢兢业业、克己奉公,又怎会做出这等事来。我尹文澹敢以人品担保这绝对是有人栽赃嫁祸。”  尹文澹一派正气凛然的样子,看来这个王将军应该是个对他极其重要的人物,要不然他也不用如此急切地来辩解。  浩歌没有说话,而是执起案几上的茶壶给我倒了一杯水。良久,才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听将军这么说倒是有这个可能,不过,冤不冤枉这种事是要讲证据的,不能光凭你一句话我就放了他不是?既然你替他求情了,我就暂且饶过他,就让他在步兵营里补个空缺吧!”  浩歌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尹文澹也不好再争论什么。  “既然撤了王将军的职位,那渔阳守军都统一职你打算让谁来担当?”  我嘲讽地笑了一声,这恐怕才是他来这里的真正目的吧!  “这职位我早已安排原骑兵都卫霍凛来担任,就不劳你操心了。”  “浩儿怎可如此任性!那霍凛不过一二十出头的愣头小子,行事莽撞,徒有匹夫之勇,又怎能担此大任!”  尹文澹激动地上前一步,厉声说道。  我一直在想,激怒他的是那句“浩儿”还是尹文澹过激的态度。  “啪!”  浩歌摔碎了桌子上的茶杯,猛地站起来与尹文澹对视。  “我最恨你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还是你真的以为你是我的父亲?如果是,你又为何要将我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浩歌脸色阴鹜地看着尹文澹,眼里竟然是毫不掩饰的杀气。尹文澹身形一震,一时没说出话来。  “我不觉得爱一个人有什么错。”  尹文澹用一种近似于喃喃自语的声音说。我有些讶异,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尹文澹的嘴里说出的。  “哈哈……爱?你也配提这个字?这简直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浩歌放肆地大笑起来,连带着身体也跟着一起颤抖。那样的癫狂让我有些害怕,总觉得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不过,我应该感谢你。是你教会了我,要想留住心爱的东西便要将权利牢牢握在手中。”  浩歌转过头来看我,脸上是温柔的笑。  “王将军是我设计陷害的,因为我要架空你的权利。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但我绝不容忍会伤害到修离的人存在。”  尹文澹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满眼杀气地看着坐在浩歌身侧的我,捏的咯咯作响的双手泄露了他极力隐忍的怒气。我总觉得浩歌是故意在把矛头引向我。  “你以为撤掉一个守军都统的职位就可以撼动我了吗?那浩儿也把我尹文澹想的太简单了。”  浩歌冷笑了一声,一脸嘲讽地看着尹文澹。  “的确一个守军都统的确撼动不了你,但是如果我说渔阳的骑兵营、步兵营、战车营都在我的控制范围内呢?”  尹文澹浑身一颤,满脸的震惊和不信。  “哈哈……哈哈……”尹文澹放肆地大笑起来,“看来你早就胜券在握了,我只是好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这一切的。”  “从你第一次将我捆绑在床上,第一次对我说爱一个人不是只在旁边默默守候,而是要不择手段将其留在身边的时候。我不介意你如何践踏我的人生,因为它早在以为那个人死的时候就一片灰暗了,我不在乎它变成什么样子,乱伦也好,龌龊也罢。可是,你告诉我那些想要得到的就要不择手段去得到,也好过一个人活着的孤寂。最开始我不过想要抢回修离的尸体罢了,可是老天眷顾,竟让我再次见到他。尽管这一切是这样不合情理,但我肯定那个人就是我一直想要得到的人。”  “原来浩儿从那么早就开始筹划了,从头到尾我不过是个笑话,哈哈……这果真是报应……但是还有一点我要教教浩儿,那就是如果自己得不到那别人也休想得到!” 第53章 当我跨上战马出城,回首遥望站在城楼上的那个人时,我才意识到将令旗交给他会将他陷于一个多么危险的境地。两军交战,指挥官的位置举足轻重,却也是众矢之的。我意识到这一切,却没有去阻止。那些我不敢奢望的不代表我的心就一平如水不会叫嚣。嫉妒让我变得丑陋。    “侯爷,陵兰那边传来口信,说是陛下即日将返回京都,礼部派人过来问侯爷是否要参加迎驾大典。”    我站在池边,看池中梨花的倒影。    吴管家是从祖父那一辈便开始追随於陵家的,算是宅子里最有资历的老人了。父亲赐他与“於”谐音的吴姓,以示他身份的不同。吴叔是看着我长大的,宅子里的生活让他变得严苛而深沉,但是对我他总是多了一份慈爱。在我的心里他是可以和父亲这个身份等同的。    “吴叔,去司制坊替我定制一套新的礼服。”    “可是,陛下对侯爷……”    吴叔欲言又止。    我轻笑了一声。    “吴叔不用担心,那个人已经回来了,他的眼里又怎还容得下我。”    那个人?难道……    吴叔楞了一下,抬头却只看到一个寂寥的背影。    那年的冬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我此生都不会忘记。那是离开京都两年后我第一次回来,却不是凯旋还朝。修离的死已经让他陷入癫狂,我知道他认为此事与我有关,所以罪责难逃。    马车在雪地上碾过,发出轱辘的声响。我看着窗外有些灰暗的天空,不是在寻找什么,只是因为无聊。今年的雪下得出奇的大,山路十分难行,即便如此,我也不需要马车代步。枪林箭雨,我依然可以策马纵横,这是一个不好的预兆,他竟是要折断我的翅膀。    长信宫,多么讽刺的字眼,我曾经嗤之以鼻的地方,如今却是我走不出的牢笼。收回我的兵权,却保留着我的侯爷头衔,在光鲜的外衣下藏着的是已经腐烂了的躯体。他不是经常来这里,可是每次都是无止境的折磨。我在他的身下记起那时在监狱里的幻想,我才知道当时的自己有多么可笑。他施于我的绝不会是爱,甚至连冷漠都是奢侈。那些思念无处发泄,我便成了唯一的出口。    所以有多爱就有多恨。这是他们的宿命,我的炼狱。可是我还在对自己说,我不后悔,不后悔倾尽一生追随于他。    宸宫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尤其是在锁情宫落成以后,它便显得更加冷清了,就像一个迟暮的美人,失去了往日光鲜美丽的容颜,只余下岁月沉淀的雍容和华贵,却再也得不到他人的青睐。    那日我列于群臣之首,于京都东大街跪接圣驾、那个尊贵如斯的男子坐于撵车之中,俯视群臣。他依然是当年我初见时的模样,时间仿佛遗忘了他,那枚指甲般大小的疤痕更添邪魅。在龙椅之上还坐着一名男子,他新奇地望着周围的一切,;脸上带着羞怯的笑。    十指相扣,如同他们纠缠的命运,而我从此只是一个看客。    陵兰太子骑白驹行于龙撵之侧,他的眼里有倨傲和不屑。这是处于叛逆期的孩子共有的特征。他是即墨辰和修离的孩子,这是一个宫廷秘闻,却是一个不能公开的秘密,就如同现在这个修离的身份一样。    下朝的钟声响起,我穿过朝阳殿外宽阔的广场,每个遇见我的人都对我点头示意。今日在朝堂之上,他让我重掌吏部,这是要恢复我实权的标志,于是那些趋炎附势的人立刻便换了一张嘴脸,人人对你和颜悦色、阿谀奉承,这是朝堂上亘古不变的规律。    我像往常一样,打算绕过御花园从西大门出宫。却被那个站在槐树下抬头仰望的瘦弱身影吸引,我停下脚步,驻足观望。他也发现了我的存在,转过头来看我。白皙的皮肤在那些嫩绿叶子的衬托下显得有些透明。    他微微张开红润的嘴唇,露出皓白的牙齿,犹豫了很久他才开口问:“你认识我,对吗?”    我一时怔愣竟忘记他已经失忆了,我朝他微微颔首。    他低下头羞怯地笑了一下。    “抱歉啊,我记不得过去发生的事了,所以我想回来看看以前住过的地方,或许能想起什么。”    抱歉?连这个也需要向我道歉吗?我轻轻地笑开了。    “你刚才在看什么?”    “槐花。”他又抬头仰望那棵华盖铺张的老槐树,“他说这里的槐花会比其它地方的开的早些,所以我来看看,不过我大概太心急了。”    他的脸上有些落寞,忽而又似想起什么。    “我得回去了,他下朝不见我定会着急的。”    说着便跑开了。我刚转身却听到背后响起脚步声,回过头见他又折了回来。    “你叫什么名字?”    他喘着气,一脸的真诚。    “於陵曜。”    “我会牢牢记住不会再忘记的。”    白皙瘦削的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晨光在他脸上折射出的明媚光线刺伤了我的眼。    晟睿十六年夏,定北候於陵曜辞官归隐,四海皆叹宸国痛失一员虎将。  ☆、浩歌番外  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我不是姓尹文,也不是叫浩歌。    “望美人兮未来,临风恍兮浩歌。”    父皇说我是笑着出生的,听说这样出生的人会一生顺遂。他给我取名浩歌,给了我比其他任何皇子都要多的荣宠。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快乐的,连我自己都这样认为。忧伤对我来说是个模糊的概念,他纵容我做任何我想做的事。    我喜欢乐理,他便让宫廷里最好的乐师来教我琴瑟;我喜欢游历名山大川,他便准许我自由进出宫廷,而其他皇子则非要务不得离宫直至封王之后。我一直活得自由自在,历史上没有一个王子皇孙可以像我这样过着闲散的生活,却永远站在权力的最中心。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无论我怎么消极逃避都离我仅有咫尺之遥。    父皇纵容我做任何事,包括我不愿继承皇位,尽管在他心里我是皇位的不二人选。而那个一手掌控天狼兵权被我称作叔父的男人却一心要将我推向权力的最顶端。而我,在两者之间,游刃有余。    有一种人总是带着面具生活,伪装得久了,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本就是这样的人。    翠微是天狼皇城里最美的宫殿。花团锦簇,舞榭歌台,宝池莲花,回廊曲曲折折地穿插在依山而建的宫殿之间。在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树都倾注着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心血。他愿意给她这世上最好的一切,我从不知道他有多爱这个女人,因为对她的爱,他可以把我捧在手心里疼爱,只因为我是她的孩子;因为对她的爱,他可以包容她做任何事,包括对他的背叛。    他曾在那把象征着权利至高无上的龙椅上搂着我说,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刻不是登上皇位的时刻,而是在揭下我母妃头上的那方红盖头的时候。我以为他们很相爱,因为母妃是那样一个娴静的女子,她的脸上总是挂着浅淡的笑容,直到九岁那年我才明白那笑容背后隐藏着的是刻意的疏远。    那些虚幻构造的幸福城楼轰然坍塌,铭刻在我记忆深处的,我怎么努力也抹不去的记忆。翠微宫里最美的夕阳落在微微翕开镂空雕花的殿门上,里面断断续续地传来女子压抑的低泣声,却是夹杂着痛苦的欢愉。轻纱曼舞的大殿里交叠着两具光裸的躯体,男子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跪骑在女子身上,晃动的木椅发出有节奏的嘎吱声。    宫廷过早的性教育使我虽然未经历过却明白眼前发生的是何事。只是我没想到那个婉转承欢在男子身下的女人竟是我的母妃。男人一边做着男女之间最亲密的事,嘴里却说着最无情的话:“本王从不曾爱过你,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报复我的王兄罢了。” 第55章 房间里书桌上压着一摞爬满字迹的纸,风吹过,发出哗哗的声响。我抽出一张拿在手中,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三个字,即墨辰。我本该生气的,至少也该吃醋吧,可是我的心竟然有些隐隐的兴奋。你正在忘记吧,忘记关于他的一切,到最后会连名字也一并忘掉,记下来又有什么用呢,到时候不过是一堆没有感情的字符罢了。修离的生命里再没有你,即墨辰,光是想到你便会痛的无以加复吧。你于他不过是个陌生人,这好比将你千刀万剐。    抬头朝窗外望去,那个花奴正提着一桶气味怪异的东西在浇树,在他的头顶是一片枝繁叶茂。他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人,除了在技艺上,我选中他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的外表,奸细通常不会装扮成他这副引人注意的样子。而他的脸也经专门的药师检查过,并无可疑之处。    那些移植过来不易存活的老槐树早已蔚然成荫。是时候赶他走了吧,老是看到这副丑样子确实很倒人胃口。    如果不是修离那天不正常的表现,或许我不会发现这个秘密。从来对周围的一切都很冷漠的他却对这个丑陋的人过多的关注。尤其是在我叫那个人过来的时候,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心在冒汗。    我将那个人仔细打量了一番,脸上没有易容的痕迹,手很粗糙,有的地方已经龟裂开缝,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破绽。事实上我对他从未有过信任,并不是他有什么可疑之处,而是所有能够接近修离的人都要被严密监视。    听说易容的人长期带着人皮面具不取的话本来的脸会烂掉,我相信在暗卫的监视下他并没有取下的机会。如果真的是你,毁了那张绝世容颜该有多么可惜。我突然很好奇那张面具下的脸如今是什么模样。    宿敌之间有一种类似于情人间的默契,我猜他今夜会铤而走险,他也知道我会拼尽一切来阻止他。笑话,我怎么可以容忍你夺走他,将我再次推入地狱。    渔阳最高的城楼,也是天狼最坚固的城楼,尹文家的男人曾经无数次用它抵御外敌,守护天狼的百姓。今天我将用它来守护我的爱情,不是我们,只是我的罢了。他站在我的对面跟我说自己要回去。回去?回哪去?明明这个身体的第一次是给了我,明明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忘记之前的一切,还是这样义无反顾地要走。可是你也知道我绝不会放手!    曾经尹文澹也试图在这里留住他们,可是他却没有从一开始就尽全力击毙即墨辰,而是自大地想欣赏困兽之斗,我绝不能让历史重演。我不会给即墨辰靠近的机会,四面早已有弓箭手准备,只要我一声令下,便会万箭齐发。我不曾怀疑过他的能力,但我更相信一个人就算再怎么强悍也敌不过一支正规军队。修离被护在即墨辰的怀中,我相信他宁死也会护你周全吧,如果不是又怎么配说爱你呢。那就让我看看他的爱有多深,是不是就算倒在血泊之中也会将你护在身下,挡住飞来的流矢。    我站在混战之外,专注地看着被重重包围的两人。原来我的冷静也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天知道我有多怕伤到修离,哪怕是一根头发。为什么不能安静地留在我身边呢,为什么忘记一切却还记得要离开,为什么你要一次又一次地漠视我呢,只要你转过头来,我一直一直都站在原地。    “噗!”    “殿下你没事吧?”    我推开上前来扶我的上将军,那些染红我双眼的到底是谁的鲜血,喉咙再次涌起一股腥甜,我一阵反胃。    “哈哈……”    除了大笑我不知道该怎么来宣泄自己的情绪,周围的士兵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怎么忘了呢,他是宁死也要护你周全,那你又何尝不是呢。那支深深插进你背脊的箭矢,明明隔得如此遥远,我却好像清晰地听到利器扎进血肉的声音。原来它扎进的不是你的身体,而是我的心脏。是不是不管我怎么做都没有意义,纠缠来纠缠去,我得到的不过是你愿意为他赴死的答案。    我才是天下最大的笑话么?    城门大开的时候。天刚刚好亮,日出的微光穿过深深的门洞照进来,在地上留下一片光亮。你踩着它向光亮的源头走去,地上拖着两个细长的影子,城外是宸国整齐列阵的士兵。我听见整齐划一的铠甲声,我听见震耳欲聋的跪拜声。    我放你离开,却将自己锁在围城之中。    天狼惠帝三十一年,宸国退兵至陵兰山脉,归还天狼半壁山河。次年皇三子尹文浩歌即为,史称文帝。大战之后,天狼国内经济萧条,到处一片荒凉。文帝采取轻徭薄赋,与民生息的措施,使生产得到复苏,天下殷富。    文帝五年,君择宗室子孙中贤者即储君位。    正值盛夏,凤栖城内的那棵老槐树又开花了吧,树下的那张藤椅是否还在微风中摇晃。    我叫慕罹,爱慕一个叫离的男子。   作者有话要说:月更党飘过、、、感觉很对不起大家、、狠拍、没关系、、☆、写在最后之后  失去记忆的人生是苍白的,但被扭曲了记忆的人生却是可悲的。    春日的朝阳像慈母的手温柔地拂过每一片大地,留下一片暖暖的金色。沉睡中的古老宫殿像一只蛰伏的猛兽难得地露出它安详的一面。远处的晨钟响起,浑厚有力的声响回荡在绿瓦红墙之间。这是一个转折点,沉睡的宫殿仿佛立刻醒了过来,错落有致的院墙之间是青石铺就的宫道,尚女宫的女官们穿戴好服饰纷纷从侧门里走出,整齐划一的步伐穿行在四通八达的宫道上,各赴其职;御膳房里升起缕缕炊烟,混杂着各种珍馐的味道弥漫开来;最别致的是从上书房传来的读书声,带着少年们特有的嗓音,郎朗之声,清脆悦耳。    与别处的喧闹截然不同的是这里却安静的怕人,漏壶(古代计时工具)里的水滴落在花纹繁复的玉盘上,发出空灵的回响。古铜色的镜面里映出一个模糊的轮廓,浅褐色的短发,柔和的五官,露在空气里纤细的脖子以及微微下陷的锁骨。我抬起手拂过耳边的碎发。竟又长长了呢,颜色也浅了些。看来得找束发的女官给拾掇拾掇了。这一年来,我一直保持最初的发式,短短的浅褐色。这让我在别人眼里显得很怪异,可是我却依然我行我素,即便我知道他是希望我蓄着长发的。    有一只蝴蝶从窗外飞入,绕着摇曳的烛火扇动着翅膀。我扯开嘴角,淡淡地笑。    未央湖上的风卷起满室的轻纱,搅乱了这一室的宁静。    随意披一件薄衾,白色的衣摆拖曳在地上,与黑色裎亮的地面形成强烈的反差,我推开镂空雕花的殿门,穿过曲折缦回的走廊。殿内的宫人极少,大概是因为它的主人不喜欢外人进出的原因。这里是夕颜殿,我不知道关于它的过去,但我知道这里一定藏着许多故事,就像寝殿里那张大的不可思议的龙床一般,每每卧于其上,我都会觉得寒意陡升,灵魂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呐喊,挣扎奔腾着要涌动而出。    晟睿十五年冬天的时候,我们迁回了京都,因为陵兰山脉的冬天总是那么让人难以忍受。我带着兴奋和好奇坐在回京的马车上,因为宫女们告诉我宸宫是个非常美丽庄严的地方,它的规模远大于锁情宫的好几倍。我仿佛能从她们雀跃的稚气的脸上预见宸宫的雄伟华美。而事实上它也只有雄伟华美罢了。    夕颜殿外有一条清静的小路可以通向别的宫殿。我一般很少出来,出来也会挑一些人烟较少的路走,因为我一来便发现这座宛若城池的宫殿最不可爱的地方不是它的冷漠和等级森严,而是这里的人和闲言碎语。我时常会想念锁情宫,至少那里会单纯一些。    尽管我已经尽量挑人少的路来走了,还是不可避免地会遇到一些宫人。她们纷纷朝我俯身行礼,脸上挂着谦卑的笑。    这时候我能做的便是点头微笑,很假很假地笑。宫人通常行礼的时候都会伴随着问安,但是她们却从不向我问安。事实上她们也不知道怎么向我问安。回到京都即墨辰从未向外人表明过我的身份,所以奴才们也不好妄下断论。    我记得他说过我是他的帝后,太子是我的儿子。可是回到宸宫以后,我发现另一个事实,我不是帝后,帝后是一个已经死掉的男人,他也叫修离,但分明不是我。陵兰也不是我的儿子,而是即墨辰与一个贵妃生的孩子,事实上两个男人是生不出孩子的。那么我又是谁?这是我最痛恨的一个问题,或许我不过就是宫。人口中那个陪陛下上床的男人。    可是我却再也不想开口问他了。    上书房是专门供皇子们读书的地方,晟睿帝只有陵兰太子一个皇子,未免寂寥,于是便从公卿贵族子弟中选聪慧贤良者入宫陪太子读书。储君乃国之将来,才德优劣关系一国之命运,因此上书房便设于朝阳殿的侧门处,以便帝君随时稽查。    我站在竹帘之外,仔细听着帘内郎朗的读书声。似乎都是些“之乎者也”之类让人听着便头晕的东西。听说太子每日卯入申出(早上五点上学,下午三点下学),天还未亮便要来此读书,下学之后用过晚膳还要进行骑射练习,想来确实辛苦。透过竹制的纱窗,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室内的情景,太子太傅端坐于檀木案几之后,一手拿书一手捋着颌下那几根稀疏的白色胡须,嘴里一阵念念有词。下面的贵族子弟大多是十多岁的少年,他们或跟着夫子摇头晃脑,或两眼无神地定在某个方向,而正中那张明黄色的座椅上竟空空如也。难怪课堂上的气氛如此懒散,竟是主角都不在。我无奈地笑了笑。    “怎么在这里?”    身后响起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我惊了一跳,转身便要行礼。一双骨节分明是手扶起我。    “远远地便看到你站在这里。”    “哦,我来看太子读书。”    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即墨辰的眼神看向我的身后,绽开的笑凝在脸上。我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即墨辰的脸上恢复到毫无表情。    “传太子到御书房来见朕。”    声音里并没有太多的起伏,听不出喜怒。他握着我的手朝御书房走去,伴驾的宫人战战兢兢地跟在我们的身后,他们对于即墨辰的恐惧似乎是日积月累的。我看着那张宛若神祗般的侧脸,脸颊上那块指甲般大小的花形疤痕不仅没有损害他的俊美,反添魅惑。尽管他对我宠爱有加,我却无法消除对他的恐惧感。那些他给我的记忆都是事实吗?是事实的话那就太荒谬了,而他却从不曾向我解释过那些不合理的地方。    是不是你在透过我看向另一个灵魂?    御书房里有一间小小的暖阁,虽然即墨辰并不避讳我,但那些闲言碎语不能控制,我不想陷入佞臣干政的流言里。所以每当他处理政事的时候,为了避嫌我都会呆在暖阁里看看书或者沏一杯茶。    陵兰进来的时候,我正坐在暖阁的软塌上沏茶,平日里我是不会注意外面发生何事的,今日却不同,总觉得陵兰会被发现没去上书房都是我造成的。 第57章 “你不是应该守着我吗!”    呃。    后面那句话轻轻的,像是从鼻子里发出的哼哼声。他垂着眼帘,我第一次看到他柔弱的时候,要知道我们的陵兰太子从来都是骄傲和跋扈的。我走过去,在床头坐下,轻轻地说:“好。”    陵兰把手缩进被子里,却连带着偷偷将我的衣角拖进被子里,见我发现,他有些尴尬装着冷把头也缩进了被子里。我淡淡地笑了,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床上鼓鼓的一团。    过了良久,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    “你冷吗?”    果然一点没睡呢。寝殿里置着暖炉自是不冷的。    “不冷,太子冷吗?”    “恩。”    “那我去叫人再添置一些暖炉来。”    “不要!”    我停下脚步看着突然做起来的他。    “我要你给我暖床。”    ???  “作为父后的你不是应该在我冷的时候陪我睡吗?”    他本是一句被逼急的话,可是那句“父后”却深深地刺伤了我,也刺伤了他自己。他有些懊恼,垂着头坐在那里。我站在原地良久。或许是因为冷或许是不想局面这样僵持下去,陵兰侧身躺下,用后背对着我。炉子里的炭火燃得正旺,发出哔哔剥剥的声响,我轻轻叹一口气,走到床边和衣躺下,陵兰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我们就这样一直躺着,互相都没有说话,但却可以感受到彼此近在咫尺的体温。毕竟是感染了风寒,没过多久陵兰便迷迷糊糊地睡去了,身体还不自觉地往我怀里钻,汲取温暖。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单纯无害的样子,竟让人不自觉地怜惜。    人有时候很矛盾,明明是喜欢一个人的,却要表现出极度不喜欢的样子。我对陵兰一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情,那或许也是一种喜欢,连着他的跋扈和专横一并喜欢。可是我却不愿与他亲近,总觉得他的存在对我便是一种讽刺,时刻提醒我不过是用来纪念另一个人的玩偶。而那个人却理直气壮地对我说着连小孩子都不会相信的谎言,而我却要假装这便是事实,守着谎言活下去。    “为什么你要是我的父亲?为什么……”    ……    “你醒了?”    陵兰的脸贴在我的胸膛上,眉头紧锁着,意识却没有清醒。    “我不要你是我的父亲,我只要你是我的二狗。”    ……    二狗是谁?陵兰的嘴里不停地胡乱说着,却来来回回都是父亲儿子这两句。他任务我是他的父亲吗,明明已经过了不懂事的年纪,怎么会相信这样荒诞的话呢?且不论我的性别,光是我的年龄也不过才大他十岁左右,有怎么会有他这么大的儿子呢。    我轻轻拍着陵兰的背,希望他可以睡得安稳些。    天快亮的时候,我才回到夕颜殿,一夜无眠,心里一直想着陵兰那些呓语。寝殿里一如往常的安静,即墨辰这时候应是去上早朝了。临着窗子的地方置着一方软塌,平日里即墨辰喜欢半卧在上面看书,软塌旁边有一个小案几,上面放着一个半透明的琉璃碗,里面的褐色汤汁早已凉透了。即墨辰每晚都要喝这种汤,听负责膳食的嬷嬷说这汤他已经喝了十多年了,从没间断过。他的脸大多数情况下是没有表情的,我却觉得他在喝这汤的时候是带着笑意的。或许是我鼻子出了问题,总觉得这汤有股难闻的味道。    看汤的样子应是没有动过吧。我拿起旁边的勺子在碗里搅了两下,浅酌了一口。    呃,这是什么味道?我赶紧将嘴里的药汁吐出来。这也算是帝王的特殊癖好吗?    昨夜一夜未眠,到现在却依然毫无睡意。寝殿里有一个小小的隔间,本是给守夜的宫人准备的,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便再没有住过人。即墨辰不喜欢别人出入夕颜殿,除了几个贴身伺候的宫女太监,外人是万不能踏进这里的,尤其是这寝殿,就连值夜的宫人都要退到外间里,有吩咐时才进来。    这个隔间的设计很特别,虽不大却很别致,正对门的方向放着一张檀木小床,上面有一个方形案几,可以用来进膳或者看书。床的左边是一个书架,上面密密匝匝地挤满书,抽出一两本发现大多是一些关于宸国历史和文化风俗的书。床的右手边有一扇小窗,透过它可以看到未央湖上的风光。我一直在想它曾经的主人是谁,可以睡在这张离龙床最近的床上。我甚至猜想他应该是对即墨辰极其重要的人,所以他会把“他”放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每当这么想,我的心都会一阵抽痛,原来在我的心底竟是这样不想当一个局外人,只能看着关于他的故事。本是打算离开的,却在转身之间瞥到书架的右下角放着一个精致的木匣子。    在这里我表面上看来娴静无争,但却无时无刻不活得小心翼翼,就连记忆都是被人赋予的,那还有什么是自己能拥有的呢。我知道是不该有好奇心的,可是那盒子仿佛有魔力一般吸引着我靠近,将盒子从书架上拿下来,褐色的檀木盒子上刻着繁复的花纹。就像有预感般,我知道这里面藏着一个秘密,一个关于我过去的秘密。心咚咚地跳起来,一下一下有力地敲击着我的胸膛。手指颤抖着伸过去,我仿佛能听见命运的声音。    “啪!”    盒子掉在了地上,一个白色的小册子从里面滑了出来,在风中一页一页地翻着,发出簌簌的声响。我从地上把它捡起来,这是一个粗糙的小册子,上面用蝇头小字密密麻麻地记录着许多毫无逻辑的文字。我一页一页地翻,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我可以忘记所有的事,但我决不可忘记一个叫即墨辰的人,一个我深爱着的,也深爱着我的男人。我正在慢慢将他忘记,这感觉就像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流失一样仓惶无助。我怎么可以忘记你,即墨辰,点燃我生命之光。    ……    身材颀长,肤若凝脂,肩若削成,黑曜石般的眸子仿佛能将人吸进去,青丝挽进象牙镶金的发冠中,露出光洁的额头……    这是第一次见到即墨辰时的样子,可我更爱他发丝凌乱,下巴抵在我的头顶,嘴角微微上扬时的弧度。    ……    我还记得渔阳城,这是一个有着不好回忆的地方。我躲在人群里看他疯狂地找我,不顾一切。箭如雨下,他却歇斯底里般地叫着一个我的名字。    ……    对了,我还应该记下,我叫修离,是即墨辰口中的修离。    ……    即墨辰,即墨辰,即墨辰……    我一页一页地翻,心却在跟随文字的主人一起失忆。在册子的最后几页写满了那个人的名字,是不是在那个时候,“他”已经只记得这个名字了,可是我已经连这个名字都记不得了,为什么会记不得了呢,我凭什么可以忘记你……    泪水模糊了视线,在晶莹闪烁的世界里我看见那个人对我温柔浅笑,看见那个人云淡风轻地喝着那碗褐色的蘑菇汤,看见那个人对我说修不喜欢的我也不会喜欢,即便那是我们的孩子……    零碎的片段铺天盖地地朝我袭来,像洪水一般将我吞噬。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我听到那个人对我说你是我的修离……    每一次醒来,都宛如新生。我仿佛对这句话体会得尤为深刻,下意识地在醒来后先缓一下再睁开眼睛,入目的是红色纱帐上活灵活现的五爪金龙,金色的丝线在红色的织锦上游弋,勾勒出璀璨夺目的画卷。    不是白色的天花板呢,我扯起嘴角淡淡地笑了。    “你醒了?”    即墨辰坐在床边关切地看着我,眼里全是担忧。 第59章 “陛下自是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是吗?”即墨辰脸上带着笑,却分明都是落寞,“可惜它不适合朕,晴雯还是拿朕的龙袍来吧。”  即墨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此刻的他是紧张而激动的,刚才暗卫来报说修离已经进了那个山谷。犹豫徘徊了好久,他才踏出殿门,在远处的广场上,三军早已整兵待发。王追也不耐地踢着它的蹄子,自己有多久没有骑马了?它怕是早就向往着奔跑了吧。看一眼身后整齐的军队,即墨辰自嘲地笑了笑,为了接一个人自己竟带着一支军队。策马挥鞭,三军从大西门出,浩浩荡荡向京都之外行进。    等待是个极其痛苦的事,尤其是在等的那人与你只有一山之隔的时候。即墨辰从没这样仔细看过落日,尤其还是野外的落日。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怒火如夕阳一点一点消失一般正在一点一点积蓄。无论是两年前修离不顾他生死而离去还是修离对陆子言的眷恋不舍都在挑衅着他的骄傲,还有那些他无法忽视的疼痛像万蚁一样啃噬着他的心。就连他身边的士兵都可以明显感受到空气里越来越低的气压。  山间的甬道里传来声响,即墨辰的目光转向那里,或许说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那里。渐渐地声音越来越近,他已经依稀能够看到那人的轮廓,那熟悉的脸已经在他心里刻画过千万遍,永不磨灭。修离依然是当年分别时的模样,只是脸上少了分稚气,多了分沉稳,刚才积蓄的怒火在看到那个人的时候顿时荡然无存。修离似乎并没有多讶异,他的眼里是从容和波澜不惊。即墨辰有些生气,他没有期待过他见到他会露出愉悦的表情,但也不是这样的平淡无奇。  “哒、哒、哒……”  即墨辰骑着马踱步过去,宛如天神般高贵。他在修离面前停下,就那样高高在上地看着他。修离明显有些局促,即墨辰却紧盯着他,仿佛在欣赏他的窘迫。蓦地,他俯□子,抬起修离的下巴,让他与他平视。即墨辰他极力保持着冷漠自持,可是却抑不住眼里的情绪翻涌,他终于这样真实地触到了这个人,而不是午夜梦回时的一场虚妄。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却只吐出简单的四个字。  “我在等你。”  等你回到我的身边,等你的心从别人那里收回,等你不再恨我,等你回头对我微笑……  这个“等”字后面还蕴藏着很多内涵,可是眼前的人却不明白,而他也没有办法给自己回应,因为他的嗓子早因自己而哑掉了,这也是即墨辰心中最大的痛,他想给他的只有疼惜,而不要有一点点的伤害,但事情往往事与愿违。  即墨辰迫切地想要将眼前的这人扯进怀里,想要让两人的身体紧紧相依,而他也的确这么做了。他抓住修离的肩膀顺势将他抱上马来,这个身体如当初一样熟悉温暖,那厚实的背贴在自己的胸膛上,他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紊乱的心跳声。“啪”的一声,即墨辰策马挥鞭,他只想快速地带修离远离这个地方,远离有陆子言存在的地方,尽管那个人已经死了。  “公子,不要丢下青岚,公子……”  那是一个清脆的女声,他能感觉怀里的身体在挣扎,可是他又怎么会放开对他的钳制。  “能不能带上她。”  声音很轻还带着些喑哑,即墨辰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的修离竟会说话了。迅速勒住缰绳,他讶异地看着那人。  “你可以说话了?”  怀里的人微微点了一下头。    在还是皇子的时候即墨辰就不喜欢夕颜殿,这里森严可怖,没有一丝温度。宸国的每一位帝君在这里画地为牢,过着看似风光实则寂寞的日子。孤独一生,这仿佛是即墨家的男人逃不掉的宿命。可是今天他却觉得这里很美好,身下那人的身体结实而柔软,如果可以,他希望禁锢他一辈子。    即墨辰番外(二)  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身下那人上扬的嘴角,即便是讽刺的笑,即墨辰也觉得那是极美的。他是极其讨厌与人亲吻的,可是此刻他却迫切地想要汲取那人口中的唾液,尝尝那是什么味道。因为室内的暖空气而变得红润饱满的双唇仿佛是一朵摇曳在风中的罂粟诱惑着他靠近,他能听到修离凌乱粗重的呼吸声,这是一种烈性催化剂,体内所有的情愫都在那一刻释放。他的唇碰触到一片柔软,他的舌头在那人整齐的牙齿上舔舐,这是他第一次带着□的亲吻,没有高明的技巧,但却并不影响他攻城略地。舌头抵开紧咬的牙关,在口腔里上下搅动,追逐着那人的舌头,连带着汲取那人的唾液吞进嘴里。莫名的甜蜜涌上心头,这是他自以为的爱的鉴证——只和自己爱的人亲吻。  手指一路下滑至修离的腰间,轻轻一扯,腰带便松散开来,胸膛也露了大半。这动作对于他来说早已是轻车熟路,他还记得他系腰带永远是系在左手边。手指捻捏着胸前的突起,手下是一片结实的胸膛,即墨辰是极爱这触感的,不似一般男宠的柔弱,却也一点都不粗糙。再往下是平坦的小腹和有力的腰肢,这让他回想起那日在山洞里的情景,他还记得自己无力地跪趴在地上的屈辱姿势以及背后有力的撞击声。这样践踏宸国帝君的尊严,他本应该杀了他,可是即便恢复了力气他也装着任其摆布。他喜欢被他亲手照顾的感觉,喜欢他的手触碰自己,尽管那手并不光滑,而是布满粗茧。  可是他为什么要辜负自己的信任,为什么置自己的生死于不顾而离开,即便是对一个陌生人也应该有的最起码的怜悯,他却不曾给自己,还是说自己根本连个陌生人都不如!  我怎么可能成为修离你人生中的陌生人呢,我要你一辈子都记着我们是生生世世纠缠不清的怨侣,我们可以是任何关系,但绝不可能是陌生人!  渔阳城下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一个烙印一般刻在即墨辰的心上,时时提醒这个男人当日的绝情。温柔的表象一击即碎,他还是那个尊贵如斯的帝王,在他的骨子里仿佛不曾爱过任何人。当理智退离身体,主宰着一切的便是人类最原始的欲望。手指不再是轻轻地抚摸和温柔的调情,而是用力的揉捏和拼命的撕扯,暧昧的青紫印记在白皙修长的指下绽放,他要这个身体记住他,永世不忘。  在他进入他的那一刻,仿佛是一个契机,释放即墨辰心魔的契机。身下那人的感受已全然不重要,就像他第一次碰他那样。不!应该比第一次更狠一点,因为他是带着恨的,这两年积压的痛苦,他要他感同身受!所有屈辱的姿势他都要在他身上试用,偌大的寝殿里只有一种声音,那种参杂着水声的碰撞,淫/乱而魅惑……  这过程于修离而言是痛苦的,他第一次在这件事上感到恐惧,从来只是逆来顺受的他竟开始想要反抗,可是钳在他腰间的那双手是那样的有力,骨头咯着骨头的疼痛让他越挣扎越难以逃脱。他的脸贴在锦被上,手伸向床沿,一点一点的往外爬……  即墨辰又怎么可能放过他,就在他手抓到那些飘荡着的纱缦时,身上的人扯着他的头发顺势将他拉了回来,连带着那些在空中飘荡的纱缦。  “你想下去吗?那朕成全你!”  即墨辰放开钳制修离的手,一脚踢在他的腰间,修离就这样顺势滚了下去,仰面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里的东西因为没了阻塞就这样汩汩地流了出来,画面甚是淫靡。这样的修离让即墨辰更有一种施虐心里,他欺身上来。修离早已被摔的失去了意识,只是本能地后退着,嘴里小声地念叨着。  “求你……放过……我……求你……”  那些断断续续的碎音不仅引不起施虐者的同情心,反而让他玩性大起。  “还……不够……”  即墨辰像水蛭一样黏附在修离的身体上,一个挺身,那东西便进入了他的身体。尽管已经没了意识,但身体是极其敏感的,依旧一张一缩地夹着他的那东西。  人类永远乐此不疲的是这最原始的律 动,他将这定义为抵死缠绵……    即墨辰的残忍暴戾在宸国史上是空前绝后的,但他的勤政和节俭也是绝无仅有的,多年如一日地不曾辍过早朝。    可是今日的朝堂却闹哄哄的乱成一团,朝臣们猜度着晟睿帝不来上朝的原因。面对朝臣们的疑问,管事太监有些架不住这混乱的局面,赶紧趁机退了出去。    管事太监找到晴雯说明了朝堂上的情况,问该如何是好。晴雯看了一眼寝殿紧闭的大门,淡淡地说:“让大臣们散了吧。”    得到指示,那太监赶紧朝前殿去。    “陛下在里面多久了?”    晴雯问旁边当值的宫女。    “已经两天三夜了。”    “按时送膳食和盥洗用具进去,别的不用多问。”    ……    即墨辰摩挲着旁边那人光滑细腻的脸庞,多少次午夜梦回这个人的脸都出现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可是自己却只能静静看着。因为即便在梦里他也清晰地知道这只不过是一触即碎的幻景。可是此刻却不同,他真实地在自己面前,可以触碰,可以抚摸。    修离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即墨辰赶紧闭上眼。作为一个帝王他不需要躲避任何人,可是此刻他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眼前这个人。渔阳城下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再加上他两年的逃离,自己怎么会没有怨恨,可是从始至终即墨辰都知道自己对他能做的只有疼惜。    昨晚没有控制好自己,违背了初衷,现在却不知道该怎么来面对了。闭着眼睛他也能感觉到修离在看他。    “在看什么?”    没想到自己早就醒着,修离低着头连声否认,脸有些红,眉眼间带着羞怯,模样甚是可爱。本想欺身上前,却发现修离躲闪地看着帐外,即墨辰皱眉看着帘外的一干人等,晴雯为首笔直地站在那里。    笑自己太心急,一时贪欢连着好几日在床上度过了竟浑然不觉,嘱咐修离好好休息,即墨辰下床去沐浴准备去上早朝。    站在帘外的晴雯这才松了一口气。    刚分开也不过半个时辰不到,即墨辰的脑子里便装满了那个人的影子,挥散不去,大臣们的慷慨陈词他一句没听进去。    即墨辰自嘲地笑了下,自己竟像民间的那些痴男怨女一样儿女情长起来,以后是不是应该连上早朝都把他带着,这样自己就不会分心了。    这些天没上朝积压了许多政事,自己这会本应该出现在御书房,却命令御辇朝夕颜殿去。时辰尚早,他应该还在熟睡吧,兴冲冲地回到寝殿看到的却是整洁干净的龙床。上面空荡荡的,就像两年里无数个夜晚自己回来时的情景。    即墨辰站到窗前,这是他曾经很喜欢的位置。他没有问宫人修离的去向,只是静静地站着。他相信他不会再像上次一样弃他不顾,所以他只要站在原地等他回来就好。    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即墨辰兴奋地转身,却用一种极其平淡的声音说你回来了,就像是家人间平常的问候一样。    用早膳的时候有人进来通传说甄妃带着小皇子过来问安,即墨辰夹菜的手顿了一下。他看了一眼修离,似乎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即便这个孩子“名义上”是他和另一个荣宠正盛的女人生的。果然在他心里从没有在乎过我么?    可是即墨辰还是想让修离见见陵兰,那毕竟是他们的孩子。于一个帝王而言,为一个男宠诞下子嗣该是多么可笑的事实,可是即墨辰却从没后悔过,不管那个人有没有一丝一毫地爱过他,至少陵兰是他们没办法抹掉的牵扯。    即墨辰迫切地想知道修离对陵兰的态度,他多么希望他可以喜欢他们的孩子。    甄妃牵着陵兰走进来的时候,即墨辰便留心观察修离的反应。他将陵兰抱在怀里,小小的人儿还很调皮,不安分地蹭来蹭去。    即墨辰发现修离在看陵兰就故意把孩子的脸转向他的方向,可惜这个孩子长的太像自己,除了皮肤,或许还有眼睛像他。说到眼睛,即墨辰又记起多年前在凤栖城发生的事情,看了看甄妃的眼睛,又看了看修离的眼睛,暗自在心里疑惑。    不过即便陵兰长的再像修离,他也不会相信这就是他的孩子吧。    “这是我……的儿子,你要不要抱一下?”    即墨辰多么想说“我们”而不是苦涩地吐出那个“我”字。    修离有些紧张,或许是没抱过小孩的缘故,身体僵硬着,小心翼翼地接过陵兰。小家伙倒是不认生人的,刚到修离怀里就要往脖子上爬,一边还伸出舌头舔了修离一脸口水。    “他叫即墨陵兰。” 第61章 即墨辰的身形一震,捏着信笺的手都在颤抖……    一直以来执意守护的人,伤害修离也始终坚持的人,做任何事都被自己纵容的人,原来一切都只是一场错误么?愤怒在心底积聚,甄洁儿的荣宠,甄氏一族的显耀都像是一种讽刺,讽刺他这些年待她的不同。  原来即墨辰此生真的只能爱修离一个人,即便自己误会了甄洁儿是小时候的那个人,却也只对修离一人用情。即墨辰突然仰天大笑起来,他觉得很庆幸,庆幸修离就是小时候的那个人,而他还记得他,但是现在他必须做一件事。    即墨辰止住笑,一字一顿地对晴雯说:“废黜甄洁儿的贵妃之位,将甄氏一族贬为庶人,永世不得为官。赐甄洁儿,鸩酒。”    旨意传来的时候,甄妃正抱着陵兰和一众妃嫔宫女在未央湖畔赏雪。晴雯恭敬地将明黄色的圣旨递到甄妃手上,周围的妃嫔先是错愕,接着便透露出幸灾乐祸的意味。甄妃向来是个聪明的女子,既然是晴雯亲自来传旨,那便却是即墨辰的意思了。这意味着她之前利用陵兰陷害修离的事败露了。    既然做了这件事,甄妃便作过事情败露后的打算,可她没想到那个男人竟如此无情。鸩酒么?她以为最多是废了贵妃之位,可是那个人竟然要她死。自己终究抵不过那个男宠在他心中的分量吗,甄妃自嘲地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没有歇斯底里,只是诡异地笑着,紧紧抱着陵兰,一步步朝后退。晴雯看着她,既然有把握过来传旨,她自是知道陵兰在甄妃手中的。即便此刻甄妃要以陵兰作威胁,她也有自信把太子安然无恙夺过来。    “甄妃可要想清楚,伤着了陵兰太子,甄氏一族可就不是贬为庶人这么简单了。”    甄妃笑得更夸张了,腰都弯了起来,哪里还有当初那副尊贵高傲的模样。突然,她将怀里的陵兰抛向晴雯,纵身一跃,跳进了深邃结冰的未央湖。晴雯连忙接住哇哇大哭的陵兰,却只来得及抓住甄妃的一块衣角。    甄妃在纵身一跃的那刻,最后看了一眼矗立在未央湖畔的夕颜殿。你要置我于死地,我却连死也想守在你身边。甄妃的身体沉入水中,再也没有找到。     作者有话要说:2011年的更新,多么难得、等待等成迫不及待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我站在廊下,看着外面被雨水冲刷过的世界,因为是初秋树叶儿还没有开始发黄,但是空气里已经可以嗅出寒冷的味道了。我拢了拢身上薄薄的衾衣,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那个人有好些天没有出现了,大概是因为天气不那么炎热,加上这些槐树长势都很好,似乎不再需要人过多的照料了。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自从卸下伪装以后,冬梅便不再像以往那样总是在我面前晃荡,不是用膳的时间,她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如同我直觉的那样,那个人拿着一把类似于镰刀的工具进来,驼着背一瘸一拐地走向那些长得过于枝繁叶茂的槐树。在他进来的那一刻,我的心竟然砰砰直跳起来,这感觉就像是小学的时候偶然遇到隔壁班心仪的女生。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害怕漏掉任何一个细节。尽管他藏在一个丑陋的躯壳里面,尽管我记不得他美丽时的样子。但只要是他就好了,不管是什么样子。    他一直背对着我,我希冀着他可以转过头来看我一眼。我是多么想告诉他,我现在的情况有多糟糕,我期盼着他能在我还没有忘记我不属于这里之前带我离开。    我就站在你的身后,你只要转过头便可以看到。    “在想什么,这样入神?”    一个声音突然在我背后响起,我吓了一跳险些从廊下跌落下去。浩歌立刻从背后扶住我的腰,将我拉进怀里。    “怎么如此不小心。”    他的声音温柔而带着磁性,而我却靠在他怀里僵直着背。    “天有些凉了,不要在外面呆的太久,我们进去吧。”    说完他便要拉着我朝屋里走去。那一刻我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生出这一眼便是永别的预感,我站在那里不肯动。    “怎么了?”    浩歌停下来,转过头顺着我眼光的方向看过去。那个人正在院子里一丝不苟地做着自己的工作。直到浩歌大声叫他过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那个人放下手中的工具,跛着脚走过来,他走的很慢而且吃力。我的心蓦地一紧,被浩歌握着的手竟在这寒意陡生的天气里生出汗来。他的每一步都牵扯着我的心,浩歌盯着我的眼睛,我极力想要表现的正常一些。我却不敢肯定自己是否做到了。    时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那个人才走到走廊外面的小径上。浩歌握着我的手朝前迈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主子可有什么吩咐?”    那种类似于铁器刮在硬地板上的声音让浩歌不自觉地皱起眉头。他望了一眼远处那一排枝繁叶茂的老槐树,继而转头看向那个卑躬屈膝站在走廊外的人。    “我看那些树都活下来了,以后你就不用经常来这里了。”    我的身子轻颤了一下,不知是因为浩歌那句话还是因为迎面而来的寒风。那个人站在走廊外并没有说话,那弓着的瘦弱的身子竟让我觉得他是这样矮校    浩歌的目光在那个人的身上游移,良久他才说:“你退下吧。”    那个人抬起头,为了让自己的神情尽量看起来不那么奇怪,我将视线移向了别处,可是我依然可以感受到他注视我的目光,尽管那只是短暂地一瞥。他朝我们俯身行了个礼便躬着身子退下了。    “修,在紧张什么?”    浩歌突然靠近,在我耳边呢喃。    “没……没什么。”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抵上了身后的柱子。    “你看你,还说自己不紧张。”    他轻笑一声,眼睛别有深意地看着我。我吸了一口,用极平淡的声音说:“大概是天气变化太快,身体有些不适吧。”    “哦,是这样,那我们进去吧,外面风大。”    看着浩歌的侧脸,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怀疑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不是露出了很多马脚,但我已经没有时间再想那么多了。我必须离开这里,我憎恨这种一点一点剜去我记忆的地方,尽管我知道离开也阻止不了那些既定的事实。    但是我必须离开这里,即使回不到那个人的身边,我也不要成为他的掣肘。如今的局势明显偏向宸国,我不确定浩歌会不会拿我去威胁他,无论是因为伤害即墨辰还是因为憎恨被浩歌利用,这都是我最不想看到的场面。    浩歌亲自给倒了一杯茶递给我,这和冬梅一直伺候我喝的不同。可是无论是什么样的茶,我已经不再有什么好感了。我接过那个人递来的茶杯,握在手中把玩,白色的瓷壁上用靛蓝色描绘着我看不懂的图案,如同莫高窟里那些高深莫测的壁画。    “在我忘记一切之前,你可以告诉我你给我下的是什么毒吗?”    我平静地看着坐在我旁边曾经温润如玉的男子,他明显愣了一下,迎视着我的眼睛,似乎想看穿我的用意。    “还记得绯叶之毒吗?事实上那个叫绯叶的女子还为那个负心男子研制了一种毒药,名为魑魅。魑魅除了可以引发绯叶之毒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功效,那便是让服用之人忘却过往的曾经,尤其是他记忆最深刻的部分。这样那个负心的男子便会忘记另一个女子,而绯叶便可以重新出现在记忆一片空白的男子的生命中。”    浩歌突然上前来将我拉进怀里,他的双手紧紧地箍在我的腰上。    “原谅我,强行抹去你的记忆;原谅我,想要你一生都陪在我的身边;原谅我,没有你就会活不下去;原谅我……”    那些话最后都变成呢喃,可是他箍在我要上的手却越来越紧,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血肉里。那些细碎的声音就像宿命一般将我缠绕,让我失去挣扎的力气。 第63章 握住我放在他眉心的手,他亲吻我的掌心。    “因为你今天看我的眼神,决绝而苍凉。我总觉得如果我再拖延下去,又会再次将你错过。你是不是知道这药的毒性?”    他关切地看着我。    我抬头看着他焦虑的眼神。我又怎么忍心告诉你你将会从我的生命里被抹去,一点痕迹也不留下。我似乎总是在折腾,从不曾给过你平淡温馨的日子,我多想留给你一段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美好回忆。    所以带我走吧,在我忘记之前。    “我们走吧,我不喜欢这里。”    “好。”    他只淡淡地吐出一个字,没有再追问关于毒药的事。即墨辰永远是即墨辰,我不想说的,他便不再问。可以做任何放肆的事,因为他有自信为后果买单。    夜幕很黑,只零星地散落着几颗星子,周围很安静,除了耳边呼呼的风声和衣角翻飞的声音。即墨辰抱着我在房顶间跳跃,中途没有遇到任何阻碍。这当然很奇怪,浩歌似乎撤走了守在我院子周围的暗卫,府邸里频繁更替的岗哨好像也被抽走不少。我知道这可能是一个阴谋,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将头深深埋进即墨辰的劲窝里,只要他在我的身边,便没有什么是值得害怕的。    就像是所有平静都只是为了鉴证暴风雨来临那一刻一样,当渔阳城上燃起像长龙一样的火把时,我和即墨辰正立在城楼对面的八角亭上。那些旺盛燃烧着发出哔剥声响的火把让夜幕宛如白昼。这就像一个轮回,走了一圈我们又回到原点。我和即墨辰再次站在渔阳城下,眼前是天狼的千军万马。可是这一次又是不同的,至少他没有受伤。而我,不会再躲进人群里。    我们,不离不弃。    浩歌站在城楼之上,他穿着黑色的绣金线龙纹的袍子。他看着我,眼神邪戾,嘴角勾起嘲讽的笑。这是我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他,暴戾而邪魅。曾经那个温文尔雅的男子仿佛只是水中的幻影。    “修要去哪里?” 浩歌看着我的眼睛问。    如果眼角那丝闪烁的光是柔情的话,为什么你脸上的表情又是这样残忍。    “回去。”    “回去?呵呵……”浩歌站在城楼上狂笑起来,“即便你已经是我的人了,都还要回到那个人的身边吗?即便你明知道你会忘……”    “是,我要回去。”    我紧紧地握住即墨辰的手。    浩歌的身子明显一震,脸上的表情变得阴戾起来。    “那你觉得只有你们两人便能突破我天狼千军万马的包围吗?”    “你可以试试看。”即墨辰淡然地说,“当年尹文澹不能留住身受重伤的我,今天你同样不能!更何况宸军早已将渔阳城团团围住,只要我一声令下便会立刻攻城。”    浩歌的嘴角扯起嘲讽的笑。    “强敌在外那又如何呢,我早已经不顾一切,渔阳城算什么,就算是整个天狼我也毫不在乎。无论生死,我只要留下他便够了。形势虽有利于你,可你就不好奇修离中了什么毒吗?”    即墨辰握着我的手紧了一下。我还不想让他知道那个残忍的事实,我还想为他编织一段美好的记忆。    “你是何时发现他便是即墨辰的。”    我想要故意岔开话题。却发现浩歌因为我这句话而变得更加难看的脸。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看他的时候眼睛会放光。尽管白天你已经在极力掩饰了,可是那炽热的眼神我又怎么可能认错。”他转而看向即墨辰,“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的即墨辰竟然会把自己搞成这副丑陋的模样,我倒是很好奇你的易容术,竟与真人没有差别,倒还骗过了我的眼睛。”    “我要走没有任何人可以拦住我,至于修身上的毒,我相信以我的手段一定可以逼你交出解药。”    浩歌淡淡地笑了,他没有再说任何话。我似乎猜测到他笑容里的含义,可是那已经不是我最在乎的结果了。    浩歌比尹文澹聪明的是他不会去怀疑即墨辰的实力,所以他不会浪费一兵一卒与即墨辰近搏,而是将所有的兵力都撤到外围。那些天狼最精良的弓箭手迅速地在城楼上跑动列队,火把连成一条移动的长龙,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下一秒,那些箭矢便如骤雨一般朝我们袭来……    我要再一次死在你的箭下么,浩歌?    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那人,我说过,有你便没有什么是值得害怕的,即便是死……  作者有话要说:嗯、  在这块大陆上有一片横亘在南北之间的山脉。它绵延数千里,赫然将这块幅员辽阔的土地截成两半,一半天堂,一半地狱。山脉以南,人们过着富裕、平和、与世无争的生活;山脉以北,连年战火将资源原本就不比南方的土地变得更加贫乏,人们仿佛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这天堂与地狱的界定处却有一个极其美丽的名字,陵兰。    山势陡峭,树木葱茏,林间在、生长着各式各样争奇斗艳的花草,以及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动物。它似乎并没有因为杀伐、血腥而有所改变,依然散发着大自然赋予它的神奇魅力。在凌兰山脉的中部有一座美丽的建筑。它的美丽不在于大气磅礴或者精美奢华,它的美在于建筑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在陵兰山脉最陡峭的悬崖之上横空而出一片绵延数里的竹质结构建筑群。它们从悬崖绝壁中陡然而出,掩映在瀑布与佳木之间。遥遥相望,宛如空中楼阁。在那些顺应山势而建的竹制走廊上飘荡着白色的轻罗烟纱。透过竹缝,你甚至可以看见脚下烟雾缭绕不能见底的深渊。    在建筑群的最中央是一座形状类似于浮图塔的三层宫阙。竹制的房屋想要屹立于悬崖绝壁之间已属不易,此宫殿却在峭壁之上以毫无承载力的竹子筑起三层宫阙,实在是独具匠心。在宫殿的最中央有一块匾额,上面有一种古老的文字书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字,锁情宫。    我叫修离,是宸国第十三代君王晟睿帝即墨辰的帝后,也是宸国有史以来第一位男后。我有很幸福的婚姻生活,一个很爱我的丈夫,一个正处于叛逆期的儿子。    当然,我并不知道这一切是否属实,因为这都是一个戴着面纱自称是我丈夫的人告诉我的。而我对这一切,全然是陌生。我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自己来自于哪里,不记得曾经发生过的所有事情。我的人生完全是一张白纸,甚至连最基本的常识我也混淆不清了,比如男人和男人是不是可以生孩子,比如男人做帝后。    不过我却没有慌乱过,那个人的话让我觉得很安心,虽然我并不完全相信。    这里是他的一处行宫,我从有记忆的那一刻起便是呆在这里的。尽管那些竹制的回廊踏上去发出的“嘎吱”声响让人产生一种不安全感,但我还是很喜欢这里的。那个人总是戴着面纱,即使是在用餐的时候。我从未见过他的脸,但是我可以从他露在外面的眼睛和光洁的额头判断,他应该是一个极美的人。至于他为什么要蒙着脸,我一直很好奇,但却从没有问出口过。    虽然我没来由地信任他说的一切,可是在我的记忆里他终究是个陌生人。    他似乎很忙,每天有处理不完的公事,那些从京都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奏折总是堆满书房里的案几。但是不管多忙,每日他总是按时回到寝殿就寝。那座耸立在绝壁上的三层宫阙便是我们的寝殿。    他说我是他的帝后,我们以前一直是睡在一起的。这样我便不好再找借口推脱了。好在他只是抱着我睡罢了,除了会轻吻我,便没有再做出其它更过分的事来。这消除了我一直以来害怕他要求我行“夫妻之事”的担心。事实上,我并不知道男人和男人应该怎么做,当然男人和女人之间我也是不知道的。准确地说,我是忘了。    回廊上有些湿,是因为才下过雨的原因。我步伐轻快地踩在上面,那些嘎吱声不再让我觉得害怕,反倒是有些好玩。沿途路过的宫女纷纷向我躬身行礼,我朝她们点头微笑,那些如花般娇羞的女子便会红着脸快步跑开。我喜欢看她们那些可爱的反应。    在锁情宫的南端有一个小小的瀑布,白色的激流从山涧之中倾泻而出,在突出的山石上跌宕,而后飞流直下。瀑布的旁边有一座八角亭,亭内置着一方竹榻,亭的四周垂着竹帘和白色纱缦。在八角亭外有一处露天的平台,水流激荡在山石上溅起的水花如细雨一般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