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个做好人的机会》 第1章 给我一个做好人的机会 作者:翻云袖 文案:商时景是个好人,是个心慈手软、遵循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好人。 然而他穿到一个心狠手辣,恶贯满盈,口蜜腹剑的人身上。 此人谈笑风生间杀人于无形。 此人心计深沉令人不寒而栗。 此人能面不改色设计了结义兄弟,算准了人性贪欲,短短时间借由他人之手,组建起一个庞然大物,又顷刻间将其摧毁。 虽手无寸铁,却将世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熟读剧本的商时景:“……” 此角色仇家满天下,自带百分百做件好事都被人脑补成惊天阴谋buff了解一下 作者智商偏低,计谋幼稚园水平,可接受再阅读。 cp巫琅。 劳驾弃坑或者是不合适自己的,不用特意浪费时间来告诉作者。 作者并不想知道,谢谢合作。 内容标签: 三教九流 穿越时空 仙侠修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商时景 ┃ 配角:春云六绝 ┃ 其它:好人楔子春云山青幽巍峨,云海环绕,雾凇裁剪如晶,冬日里头寒气正浓,气时自然本由天地造化,纵然是修道者也少有寒暑不侵者,今日六绝在此相聚,自然都穿得异常保暖厚实。凡人肉眼难观,整座春云山拔地而起,半悬于空,云雾缭绕宛如仙子纱衣上飘飞的玉带,自地面望去,犹如云雾之中氤氲出一条星河,青山绿水兼有腐草生萤,每到月圆明夜,萤火便在夜间起舞,犹如无数星辰坠落人间,为行人引出一条通行的长路。南霁雪早早在厅内落座,皓腕胜霜,肤色如雪,她今日穿了件狐皮大裘,那张颠倒众生的容貌掩藏在毛茸茸的领子当中,媚意横生的眼眸自眼前两个男人身上辗转过,藏着捉摸不透的笑意,红唇微抿,隐隐约约透出些许不屑与睥睨来。她不是山水间生长而出的女子,是罂/粟揉捏出的艳色,蛇蝎胆中的毒液,封入一坛陈年的雪水,不似春日园中莺恰,倒有几分秋下塞外雁雍,塑捏出这生来不爱循规蹈矩的胭脂水来。“老六。”美艳的女人缓缓启唇,嗓子不似外貌般娇艳,反倒又低又柔,竟有些许喑哑,她不由得发笑,戏谑道,“你这枕山栖谷的山水郎,生来一双刻雾裁风的好肌骨,假模假样的姿态,总算是做够了么?”风徐来不急不缓,六绝当中他排行最末,脾性又向来内敛风雅,自不会因着南霁雪几句挤兑而怒火滔天,他起身为二人斟茶,却是不接话,只温柔一笑,缓缓道:“咱们六人今日难得重聚,如今见四姐风采依旧,徐来当真心中欢喜。”好一个百转千回,叫人琢磨无穷的“风采依旧”。南霁雪再要开口,一直闷头喝酒的张霄却抬起朦胧醉眼,酒壶捏在掌心当中,他看着眼前那杯小小的茶盏,轻啧了声,随手推开,任由那茶水泼溅出来,将护腕上的皮毛沾湿,乱糟糟的黏在了一块儿。“六人?”这个数字像是什么神秘的暗示,在场三人脸色都略有异常,南霁雪十指如葱,握着粉青的茶盏更显得莹白如玉,她提袖掩住半张面容,轻轻啜饮了一口茶水,镇定自若道:“倘若老三也来,那这次聚集,怕是要出大事了。”风徐来脸色微微发白,尴尬笑道:“四姐说哪里话,即便只是重聚,三哥也是六绝之一,来与不来,都是应当的。”这话说得太虚伪了,张霄横了风徐来一眼,冷哼道:“我可不太想念老三,至于老五……哼哼,他要是能跟老三这瘟神坐下来平心静气的喝一杯茶,我就跟老四姓。”张霄是异域人,样貌生来与九州之人大有不同,金眸赤发,身形魁梧高大,极具压迫感,常被众人取笑如同狮妖幻化人形。他抚了抚被酒液打湿的蓬乱头发,声音沉如暮钟,阴森森道:“老六,你跟老大向来亲近,这次鬼老三来的可能性有多大?”“你问老六有什么用。”南霁雪打开随身小扇,十指蔻丹鲜红如血,扇面半掩交融,那双勾魂摄魄且欲说还休的眼眸落在盈盈动荡的茶水之上,女子笑得千娇百媚,话中意味却叫人不寒而栗,“老大要做什么,十次有九次能成,剩下的那次还是他不想干了。老二,你问来问去,问这么许多话,能拦得住老三要来吗?”这话实在不中听,无奈是句实话,张霄冷哼一声,看了看自己的酒壶,怒气未消,可仍旧舍不得心爱之物,当即松开手,将旁边的无辜茶盏捏了个粉碎。三人正说着话,气氛不甚愉快,风雪忽而狂作,又是一人漫步而来,路遥遥,途漫漫,形单影只,来人生得清俊秀雅,然而满面傲气,隐隐约约透着讥讽冷嘲之意,只是此刻眉头紧蹙,眸光黯淡,那种傲慢无端散去许多,垂眉落眼,倒露出几分凄凉来。南霁雪见到老五这般模样,既有假惺惺的同情之意,又有些许不满,排开老三除外,他们五人虽说称不上刎颈之交,但好歹也是义结金兰,男儿过于情长,必定气短,北一泓此刻已死,未尝不是好事一桩,只看老五自己能不能走出来了。她是人间妖娆妩媚的牡丹花,对情爱并无所求,只贪长生,保得容颜不老,纵然多少岁月,仍叫人一眼难以消受,只看得骨酥肉麻。至于凡人所求的情情爱爱,什么相亲相思,软帐红被,道不尽的恩爱缠绵,南霁雪是嗤之以鼻的。詹知息欠身入座,神态阴沉憔悴,一言不发,气氛本就并不欢快,他一来更显凝重,风徐来急忙起身为他添茶,只见五哥眼下两团青黑,不由得心生不忍,然而想起詹知息平日里的手段如何狠辣残忍,又立刻将自己心头那点小苗苗给掐断了,于是觉得天冷茶凉,人情更添寒意,不知自己是为了什么来此受苦受难。此时此刻,风徐来分外想念自己种在家中的秋海棠。自然,腹诽归腹诽,风徐来还没有天大的胆子违抗老大的命令。詹知息气色不好,可是状态却不差,他正眼都没瞧那杯子分毫,难得一壶上等的云雾芽,除了南霁雪竟然没人肯尝,风徐来心中十分惋惜,却将茶杯放下,看向了开口的詹知息。“老三今日来吗?”南霁雪听出言下之意,不由得笑出声来,揶揄张霄道:“南霄此名好听,倒是不辱没二哥。”詹知息自然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不过这也不妨碍,毕竟他并不想知道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叫他在意的反倒是无人回答这个十分重要的问题,今日春云六绝重聚,尚时镜是否也会一道前来。“老三还没来喝茶。”张霄看着是个粗莽汉子,文字上却也玩得不差,咬重了几个字,不动声色之间将重点转换。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书中原文。第一章 世人生来多疾苦,佛静观,道不闻,处处皆是刀光剑影,步步错踏便是黄泉。凡人有凡人的喜怒哀乐,修道者有修道者的人情冷暖,就算得证大道,照旧再入轮回重回众生。人道茫茫,仙道渺渺,正邪在大道面前更无那么明显的划分,正义并不意味正确,而正确未必不是邪恶的,人总爱他人宅心仁厚,却又难抛自身的虚伪自私。从来如此。然而从来如此,便对了么?当然对啊!好人就是比坏人讲理,好人就算再坏也要顾及颜面,顾及别人的口舌,坏人需要顾及什么,吃素的坏蛋都敢把人打成植物人,还能对他们的品性跟道德有什么指望,难不成强迫自己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吗?商时景异常灰心丧气的坐在床边,要不是跳山容易摔成一滩扎紧了番茄酱跟空气的塑料袋,他真想就此了断,穿越后的第一天那种急得连出门赴死的心又重新翻涌了上来。他按了按脑袋,无端端想起《长生证道》的文案来,打瞌睡上一秒他还在重温这部小说,作者更新相当勤快,三个月写了几百万字,一天更新四五章,每章字数从八千到两万不等,让人怀疑他到底存了多少稿子。然而这样的更新速度仍旧无法满足饥渴的读者,商时景沉迷追更,已经翻来覆去把整本小说重温了几十遍了,大概是老天感动于这种厚爱,让他打个瞌睡就直接穿书了。穿书这事儿一点都不稀奇,就好比穿历史穿架空穿各种乱七八糟的混沌世界一样正常。书内大反派的专属傀儡万长空笔直的站在他床边,神色如常,俊美得宛如一尊神像,偏生毫无半分活气,冷冰冰,寒飒飒,多看一眼都叫人觉得心里发慌,完美契合书面上描写的每个字。只可惜商时景这会儿再也没有当初看小说时的轻松心态来好好欣赏。任何一个读者津津有味的看着书穿小说的时候大概都不会想过自己最终也会沦为其中一员,这话怎么想着耳熟——噢,每个男主角也都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人家是真男主,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仿佛随身带着几百个搜索引擎,脑子是未来科技所打造的中央处理器,阅读量浩如烟海,无论什么东西捣鼓捣鼓就能折腾出来。 第3章 商时景心里头直打鼓,他穿越过来时正好在重温这一章,对这章的印象也最为深刻,知道先开口的人是詹知息,也知道对方是为了什么事,所以并没有多言,他只是极为自然的坐了下来,其余四人已经到了,首座空悬,排行老三的尚时镜座位正对着张霄,并不难找,尽管众人对位置毫不在意,不过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巫琅,另一个就是尚时镜。商时景思考了很久也没有想出来该怎么巧妙且有尚时镜风格的应对南霁雪,只好沉默不语,多说多错。他觉得自己按照剧情走就够吃力的了,更别提应付突发事件了。反正南霁雪没说话,还是当不知道吧。“三哥。”对自己扛起了维护剧情走向大旗毫不知情的詹知息尽职尽责的开了口。作者有话要说:第一个跟你开口的人,决定了你的性取向【不】。这句话大概算是剧透了233333333詹知息不是攻。第三章 詹知息的开口就像是沙漠里出现的海市蜃楼,带给人无用的慰藉。可商时景照旧满怀感激的转过了头,感谢一下子扯回原剧情的詹知息,他对这段剧情实在是太清楚了。清楚到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看到万长空,发现自己能操控夜间的萤虫,确定没水没电那一刻起,就怕自己遗忘似的反复重温梳理整本书的剧情。确认自己是尚时镜实在是太简单了,万长空、春云山、满山的萤虫传入耳中的讯息,与自己所想象的略有不同,却与描写相差不远的这一切。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商时景少年时期为了应付抄写作业练成一笔好“狂草”,字迹疯魔起来就连医生都要甘拜下风,除了本人对任何人都是摩斯密码,为了避免被人捡到且有人真有火眼金睛看出相关字迹,他甚至还将重要人物与地名以拼音首字母缩写,倘若这样都能被人看出,那就是天要亡他,没有二话可说。“嗯?”要命,这个喊我三哥的到底是风徐来还是詹知息?商时景额头上几乎要冒出汗珠来,强作镇定的开了口,心急那半吊子的原主记忆,时灵时不灵。不过这几日反复试验,商时景也意识到了尚时镜对自己真正重视在意的东西,比如万长空这具傀儡,比如萤虫窃听的手段,往往记忆深刻;而不在乎的,就记不太清楚。这年轻俊俏的男子看着这样面生,且没半点提示,可见尚时镜对六绝情谊毫不在乎,充其量就是记得名字的路人地位。按照这个时间线,男主才刚从一个挑水砍柴的外门弟子得到门派长老的青眼,而世事如棋,九老仙都之一的生死苦海也在同一时刻瞬间覆灭。生死苦海的覆灭同样意味着北一泓已经死去,詹知息痛失所爱,幕后黑手正是尚时镜。如果按照剧情发展,那么为了推动剧情,现在开口的有可能是詹知息,但是也不能排除是风徐来突然想唠个嗑。希望下一句对方就能暴露他的身份,不然商时景就要一直打马虎眼下去,不过他心里也很清楚,要是这里说漏嘴了,接下来就用不着想什么几万字或者几百万字的事了,春云五绝会直接让他表演一下什么叫原地死亡。“这本来不是他的错。”詹知息淡淡道,他忽然伸出手来,掌心上托着阴阳极石,一黑一白,形状宛如超小版的嶙峋礁石,生得并不规律,看起来似乎十分扎手,他的目光从阴阳极石上移到了商时景脸上,轻声道,“如果应当受到惩罚,那么,那个人应该是我。然而我始终有一件事不太明白,三哥,对于此情此景,如你这般聪颖明白,当真分毫都不曾猜到?”是詹知息!商时景忍不住松了口气。詹知息手上的本是两块天外奇石,蕴含着巨大的灵力,最初落在镜湖岛上,导致镜湖岛本身变成了一处灵气浓郁的后天洞府,而北一泓正是镜湖岛的主人,他寻到这两块石头,这才起名叫做阴阳极石。北一泓这个人有点轴,简单来讲就是正气凛然却刚极易折,而且为人十分高傲自律,常人得到至宝的第一反应是藏起来好好修炼,早日寻求大道。然而北一泓却怜悯苍生疾苦,于是每月十五那日将镜湖岛停靠人间,只要见到受欺负或是重病却无钱救治的穷苦百姓,就让他们上镜湖岛待上几日,阴阳极石对修真者都大有裨益,更别提普通凡人受到的滋养,北一泓又教他们些许粗浅剑法,使得他们有能力反抗。这时的北一泓其实只是单纯认为能为凡人尽一些心力,他早年也在红尘之间行走,却不如镜湖岛这般显眼,不少凡人便认为北一泓是前来接引的仙人,而镜湖岛自然就是仙岛天山。于是北一泓顿时名声大噪,凡人有七情六欲,自然也就难免滋生私欲跟贪婪之心,渴望一番造化。本来按照北一泓不规律的降落方式跟他比较耿直的思考方式,也不会引起什么大的问题,事情偏巧就坏在这个地方。詹知息喜欢北一泓,而詹知息恰恰好又有一个热爱搞事的结义三哥,名叫尚时镜。阴阳极石不光能养出一方洞府,它甚至还能让凡人短暂拥有强大的力量,也就意味着只要接触过阴阳极石,就算从没修炼过,也能得到修道者筑基期的身体跟灵力,然而时间维持的非常短暂,能力大概维持三到五日。这消息不胫而走,北一泓便被或明或暗的修士追杀,与此同时,眼热的尚时镜给詹知息出了一个看似靠谱其实非常坑人的主意,得到了詹知息的一个人情。主意不是坏主意,恰当的好主意在接下来不恰当的时候,也会变成坏主意。北一泓本是山水中人,空有满腔正义热血,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加上闻风而来的修士追杀得他焦头烂额,正是最为低谷的时候,詹知息半路救他故作初见,因此结识了北一泓,之后又暗中迎合北一泓的喜好,为他的理想做出了一番规划,于是诞生了生死苦海。不少凡人本就已是信徒,使得组织成立的飞快,而组织当中最高人自然是北一泓与詹知息二人,不少凡人进入镜湖岛修行,便将能够带来力量的阴阳极石尊为圣石。蚂蚁多了咬死象,在这样庞大的力量之下,不少人蠢蠢欲动的非分之想自然也就止住了。在九老仙都之中,生死苦海虽非最为强盛且最为长久的组织,但却是最受爱戴,也最为庞大的存在。然而人类难免有私心,詹知息本就是恶人,他对生死苦海漠不关心,说到底,生死苦海的存在只不过是他拿来讨北一泓欢心的工具,而北一泓对于管理一窍不通,只被詹知息花言巧语蒙骗,就像是每个不稳定的邪/教/组/织,生死苦海尽管鼎盛,可名声其实近些年来并不好听。直到北一泓当初济世救人的信念被全然颠覆,成了混乱谋私的迷信聚集地,尚时镜就知道时间到了。“噢?”商时景嘴巴发干,吓得小心肝怦怦直跳,面上仍旧巍然不动,只冷笑一声道,“老五,你说得这般清楚明白,也叫作不知道吗?当初是你要我帮你,如今自己做错了事,却如幼童般回来冲自己人发难吗?”作者有话要说:人在生死关头真的会爆发演技的……比如说我邻居家就要被打屁股的小男孩。【一点生活闲谈】第四章 炮火味太浓了。南霁雪美目微睐,示意了下张霄,哪知道张霄立刻低头喝酒,权当自己不在现场;二哥指望不上,南霁雪不由得眯起眼睛,又看了看风徐来,风徐来倒是靠谱些,仗着年纪小辈分低,急忙笑着插话道:“自家兄弟,何必伤了和气,三哥你喝茶喝茶,五哥他最近伤心难过,咱们又不是不知道,你别理会他。”这话听着像拉偏架,其实也怪不着风徐来。詹知息痴恋北一泓虽说称不上武林公案,在春云六绝当中却不算秘密,而尚时镜给詹知息出得主意,大家也都是有目共睹,姑且不管尚时镜是不是垂涎阴阳极石,然而这个法子当时的确解决了北一泓当时的困境跟詹知息想接近北一泓的难题,总不能心上人刚死,就把媒人扔过墙,立刻迁怒尚时镜。于情于理,都实在说不过去。詹知息自然也心知肚明,只是他总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唯一知道真相的商时景简直要在心里头泪流满面,他生平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演戏的天分,急忙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装作若无其事的饮茶,好掩饰自己的心慌意乱。商时景不知道原主是如何做到坑了人之后还心安理得半夜睡得香甜无比,这件事虽然不是他做的,但是他现在见着作为受害者兼职另一个受害者家属的詹知息,忍不住觉得两股战战,生怕詹知息突然发难就把他给杀了。其实詹知息说的没错,甚至可以说他怀疑的还太保守了些,尚时镜不光知道,还是一手促成这场悲剧的人。 第5章 琅哥:明明是六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第六章 生因死才有意义。苍莽遗迹的事已经说完了,春云六绝虽在春云山各有住处,但却没多少人愿意留下,在大厅当中谈话完后就各自离开了。詹知息并没有走,他静静的站在雪中,脚步无声,他对着商时景伸出手,那对阴阳极石在他掌心上方悬浮着转动,阳石的白色灵气当中似乎隐隐约约包裹着什么。是北一泓的元婴。“此事并非你一人之过,我本不该尽数归咎于你。知息,你放下吧,我也放下了。”阴阳极石虽是北一泓的私物,但是生死苦海诞生之后,北一泓为了让詹知息更好的管理镜湖岛,便将阴石分给了他,他封印了阴阳极石时,护主的阳石便将他的元婴保护了起来,然而这并无太大意义,元婴存在于阳石之中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只要取出,北一泓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丝痕迹都会消失。詹知息站在风雪之中反反复复回想起北一泓最后与他说的那句话,那时他尚未意识到对方要去做什么事,只以为北一泓既然愿意放下这一切,既然不会再恨他了,也许有一日他们可以重新开始。再没有重新开始了。北一泓为了詹知息的错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詹知息从没有那么无力过,他也从没有像那日感觉到自己离北一泓那么远,四姐说得没错,他从来都不知道北一泓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而北一泓眼中的他,只不过是一个尚时镜指导下的虚假傀儡。可那又怎样呢,北一泓永远不会爱上真正的詹知息。“三哥。”詹知息漆黑的睫毛像是暗鸦扇动的翅膀,在风雪里微微颤动着,他生就一张俊朗非凡的面孔,商时景记得他除对北一泓之外的人惯来高傲,言语之中总难免带上讥诮之意,这会儿低眉顺眼的模样几乎不像是他自己。春云六绝虽然是反派,但是除了尚时镜以外,其余五绝并没有坏的那么毫无底线,非要说起来,还是很有趣的可洗白反派——毕竟在修真这种设定里,杀人不眨眼不是什么大事,更别提这几位只是眼下跟男主角立场不同而已。最新章詹知息可是得知北一泓事情来龙去脉后立刻跳反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啊!谁知道是不是作者为了给男主收小弟加靠山所以搞了春云六绝,怎么想只有尚时镜一个修为超低脑子聪明还跟结义兄弟关系不好的设定实在很可疑吧!至于詹知息跟北一泓男男恋爱的感情故事当初在评论区闹出很大的风波,不过作者我行我素,反倒引了不少女读者加入。其实商时景对此并不关心,也不像许多男性读者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那样激动,作为一个纯粹的读者,作者对詹知息跟北一泓两人的爱情戏描写点到为止,并没有令他感到十分反感。所以尽管很多男性读者经常会在詹知息的出场段落附近吐槽基佬,但商时景却觉得詹知息这个人非常有趣。他唯一的软肋就是北一泓,而北一泓至始至终爱上的,只是一个尚时镜给予的幻影。“你当日说我必定会为此付出代价。”詹知息缓慢往前几步,然后就那么落寞的站在了那里,也许是愤怒与失望早已在前几日统统消耗殆尽了,他不再像之前在厅内那样张牙舞爪,盛气凌人,反倒缓缓的开口,平静道,“是我逼死了他,倘若我不去寻找,我不叫他想起生死苦海的事,不将他逼至绝境,他也许并不会对生死苦海绝望,也不会做出这般……玉石俱焚的决定。”这是个没有答案的可能,商时景终于开口道:“老五,不怪你。”他与尚时镜说了一模一样的话,尚时镜满含讽刺与胜券在握的得意,而他却空有一腔的恐惧跟同情。人类是这世界上最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生物,商时景也难以逃脱这样的窠臼,他并非这个世界的人,所有人对他而言都只不过是书中记载的文字,他清楚每个人的命运,了解每个人的弊病,却又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对抗甚至帮助这些人,尚时镜是否也是如此?如此高高在上,又如此无助跟恐惧。现实一方面让商时景觉得虚幻,另一方面又叫他感觉到恐惧。阴阳极石最终落在了商时景的手中,詹知息紧紧握住他的手,眼眸里仿佛燃烧起两团炽烈的火焰,声音嘶哑:“那我要他活过来,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三哥,我知道你一直想要阴阳极石,你让他回来,阴阳极石就是你的。”嶙峋的怪石刺穿肌肤再轻易不过,詹知息的掌心淌下血来,沥沥的淋在两块石头上。“老五,你应该明白。”商时景握着那两块石头,手轻轻挣了开来,忍不住规劝道,“北一泓所以为的詹知息从来就不是你,即便如此,你也要他回来吗?”至始至终,北一泓所喜欢的那个詹知息,是尚时镜虚伪捏造出来刻意迎合北一泓胃口的挚友跟爱侣,所以当詹知息的人设崩溃,北一泓的爱也就瞬间溃散,甚至转变成了恨,直至决定自己死亡的前一刻,他才真正放下。商时景忽然意识到尚时镜也许对五绝的确有所感情,否则按照他的城府,没有落井下石都算客气,绝不会这么规劝詹知息,毕竟真话惯来不太中听。当时看文还没品味出一字一句的味道,如今自己说来,却有说不出的感慨万千。詹知息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摇了摇头,又重复道:“三哥,我要他回来,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他往后退了两步,很快转过身去,消失在了茫茫风雪之中。“老三。”声音响起之后,属于另一个的手才轻飘飘的落在肩膀上,巫琅从后方走来,站在了商时景的身侧,他有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眸,薄薄的嘴唇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像是江南四月天的春光,启唇道:“老三,北一泓已死,老五最终是会想通的,我知道你在私底下对万长空跟阴阳极石做了些小手段,但方才听你那么说,我总算安心了。”巫琅的手指轻轻顺着脖颈拨过了商时景的长发,他温温润润的眯起眼睛笑了笑,柔声道:“你心中到底还是记挂兄弟的,现在阴阳极石与万长空都已经叫你得手了,过往之事都已经过去了,切莫因为外人伤了自家兄弟的和气。”这段对话也在商时景的记忆当中,可是当时商时景并未觉得有什么,如今却忽然遍体生寒。伤了兄弟的和气……没错,巫琅最注重的是六绝之间的感情,尚时镜那句话听来虚伪——毕竟就是他提出这个主意的,而詹知息只当他是关心自己,尚时镜最主要的目的其实是为了瞒过巫琅,让巫琅以为生死苦海的事不过是个巧合。他并不是真的在乎詹知息才说这句话。他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在乎詹知息,才会说这句话。作者有话要说:商时景:感觉自己好甜。第七章 苍莽遗迹这次不偏不倚,并没有像之前几次那样落在个别仙家门派当中,倒省去了不少麻烦。只是深山大泽,时生龙蛇,这些未曾被开辟的深山野林异常危险,不过对于散修而言,这样的情况反倒才算是公平。毕竟散修的实力,始终难以与名门正派相媲美,更别提那些颇有规模且不择手段的歪门邪道了。由于遗迹快要开启,众人虽然不居住在春云山上,但也并没有离开太远,经常有人会带来消息情报,詹知息对此兴趣缺缺,不过六绝一起出动,他自然也不能不赏脸,而在张霄失口猜测苍莽遗迹之中说不准有些什么可以让北一泓死而复生的存在之后,詹知息立刻就燃起了热情。毕竟尚时镜能不能做到姑且另谈,他要多久,又会不会耍心眼,詹知息实在没有把握,如果在苍莽遗迹当中有所发现,他也不必受制于尚时镜。詹知息的热情一来,一直显得有些敷衍的商时景自然就多多少少有些不合群,不过他武力有限,苍莽遗迹带上他本就只为了兄弟情义,众人倒也没觉得到时候老三能发挥出多大的本事来,因此只是让他参与了前期的准备活动,分析了下大家带来的情报。这次苍莽遗迹来得人不少,各大门派几乎全到齐了,这也难怪,近些年来遗迹越来越少,加上各大门派内耗严重,表面看着光鲜亮丽,事实上底子里都在拼命挣抢资源,自然没人愿意错过捞一把的好处,商时景虽然清楚这次众人皆是无功而返,但还是老老实实的为春云五绝分析起了其中相关利害来,他不记得尚时镜当时详细说了什么,只好凭借自己对剧情的记忆,大致分析了一下。知道结局后逆推过程并不困难,胡诌一段逻辑通顺的说辞更是简单,因为剧情走向始终会如同商时景所清楚的那样走下去,所以不管商时景如何分析,他始终都是正确的。这就好像神棍一样,说不准的才叫骗子,说准了的都是大师。春云五绝没有看过剧本,自然不清楚各大门派底下的私斗,更不清楚一些上帝视角带来的秘辛,只觉得尚时镜说得未免夸张。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苍莽遗迹,怎么会引得各方势力纷纷觊觎,几个心思深沉些的倒还好,张霄的不屑跟风徐来的不相信几乎是清清楚楚的就挂在了脸上,商时景也不多言,只是简洁说了几句,便不再多言。众人能感觉到再会后老三明显愈发沉默寡言了,不过他这人本就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不过是从以往总挂着笑意变成不苟言笑,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更别提北一泓死后,詹知息跟尚时镜显然有所冲突。然而想得通透,不代表心里就真的全无所谓,春云六绝之间的气氛还是明显紧张了起来。原因无他,只因尚时镜实在是前科累累,众人总觉得他这样的沉默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似乎在看不清楚的暗处还埋伏着什么后招。 第7章 张霄听了很不高兴,自家兄弟哪有这么说话的,就气鼓鼓的转过身去了,半晌觉得自己不能示弱,又憋出一句:“我喜欢女人。”“哦。”詹知息平静道。第九章 商时景是真的想吐。倘若知道这同渡舟能晃成这样,他宁愿上金轩乘体验一下飙车的感觉。其次,商时景刚到苍莽遗迹,忽然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件重要无比的事情来,作者并没有交代阴阳极石是怎么失落的,他本来想着阴阳极石是在詹知息手中,自然是由这位五弟负责遗失,可前不久詹知息却把阴阳极石交给了他。真是见鬼了,他怎么知道什么时候应该遗失,又什么时候会让主角正好捡到!而且突然遗失了阴阳极石,这阳石里还藏着北一泓的元婴,掉了还不要紧,可万一不是被男主捡走,又万一詹知息突然兴起想要看看,那岂不是完蛋。他一瞬间不知道是前者让他生理性的想呕吐,还是后者逼迫他心因性的想呕吐。商时景怀里现在揣着阴阳极石,觉得自己比揣了只崽子都提心吊胆,阴阳极石被北一泓完全封印了,感觉起来与普通灵石没有什么太大区别,也不像之前那样拥有改造整个洞府的能为,这也是男主为什么捡到阴阳极石之后一直没被别人发现的主要原因——说起来,商时景这会儿总算琢磨过来男主为什么有个外号叫垃圾王了。贝叶链平凡无奇,阴阳极石被北一泓封印后如同凡石,这两物在常人眼里与废物无疑,除非大能才能察觉到一点异样,男主作为前期小菜鸡,怎么什么玩意都往自己那儿捡,还一捡就是神器。当然了,男主是这本书的灵魂,这本书的核心,问题是现在这本书已经变成整个完全的世界了,每个人都是活生生的,尤其是跟春云五绝相处过之后,商时景更难把他们简单当做寥寥几行文字。商时景忍不住哀怨的想:男主大概就是新闻里头那种第一次买彩票就能中奖好几亿的天运狂魔吧。越想越紧张,商时景实在撑不住了,就开口道:“老六,落地。”风徐来虽然不知道三哥为什么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点头道:“好嘞。”同渡舟猛然从九天降落,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重重砸在了地上,激荡起尘土飞扬,风徐来刚要转身邀功,却看见商时景正满脸苍白的看了过来,那目光冷飕飕的,像是把流水般的利刃,像是要活生生切开风徐来,他好一阵子才把目光从风徐来身上挪开,缓缓下了同渡舟。风徐来只觉得手脚冰冷,感觉一阵寒意从脚底心涌起,他下意识揪住了张霄的胳膊,低声道:“二哥,我刚刚是哪里得罪三哥了吗?”张霄心有余悸:“老三那眼神太吓人了。”没错!风徐来饱含热泪,刚要高声赞同,又听张霄道:“幸好不是冲我来的。”说好的兄弟情呢!要不是条件不允许,风徐来简直想爆锤二哥一顿。商时景并没有吐出什么东西来,他跌跌撞撞的扶住身旁在同渡舟猛烈的冲击下幸存的老树,躬身休息了好一会儿,眼前一阵阵发黑,忽然就理解了尚时镜想要报复社会跟坑人的想法,他就这么站着休息了一段时间,好在尚时镜的修为还在,那种恶心的眩晕感很快就缓和了过来。这次的苍莽遗迹,是出了名的好戏连台,除了男主得到老和尚的唯一财产以外,各大门派的明争暗斗也少不了,商时景记得这会儿似乎领便当的有个对男主不错的师叔,其他的倒是不太清楚了,他缓了缓气,刚要直起身,就听见后头张霄正煞有其事的恐吓着风徐来,把商时景说成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好似下一刻风徐来就会被剁成十几块摆上桌,供人享用。商时景真是感激坚持不懈给他抹黑的张霄祖宗八辈子。还没等商时景完全站直,忽听得一阵巨响,天空突生异相,虚幻的海市蜃楼化为实物,直直坠落人间,不计其数的流光霎时间从山林之间涌起,染得天际绚丽多彩,同渡舟自然也不甘落后,直接冲向了那遗迹之中。商时景本来就不会进入遗迹,修士当中早有规定,进入遗迹夺宝者,死生不论,可没有进入遗迹的,却不准互相残害,毕竟多得是带小徒弟来见识见识大场景的,如果没有仇怨,绝大多数人也没什么必要多惹麻烦。而按照商时景现在的修为进入遗迹,与找死无异,所以他老老实实的在外头待着,顺便看看有没有可能遇到男主,万长空被收在了芥子袋之中,这具傀儡进入遗迹不太保险,可在遗迹外面,却能保得商时景万无一失。至于风徐来飞这么快的原因,商时景拒绝思考可能与自己有关。其实商时景想找男主,一来是作为一个读者正常的好奇之心,二来就是因为万长空,在看文的时候他就很同情万长空,这个重情重义的男儿汉,有大好的未来,美满幸福的人生,却因为自身能力的优秀而被尚时镜觊觎,最终变成了六欲尽昧的傀儡,因此,他也很讨厌尚时镜。人啊,最终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个人。商时景真想仰天长啸,悲愤嚎啕一声,要是还能回得去,他就给作者写差评,写一万多字的差评,痛斥作者为什么要塑造尚时镜这样一个角色。其实商时景也很清楚,万长空七情虽然还在,但是六欲已经全失,他已经是一件物品,是一样傀儡,再也不是一个活人了,否则他也不能进入芥子袋之中。在文学上,万长空已经是它,而不是他了。可这正是商时景与尚时镜不同的地方。商时景还拥有悲悯、仁慈之心,他始终希望万长空能够见到自己的小侄子,哪怕一面,希望他们伯侄不会最终有对立的那一天。即使如今对万长空而言,这已经毫无意义。作者有话要说:穿书不去看看男主角,还有什么意思呢!就好像旅游不去著名景点!有读者疑惑七情还在六欲尽失是什么意思,这里解释一下:七情是喜、怒、哀、惧、爱、恶、欲六欲是:生、死、耳、目、口、鼻。六欲尽失的意思就是他不算活着也不算死了,对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都没有任何反应,但是他会因为主人高兴而欢喜,因为不悦而悲伤,但这种感情不是他自己的。第十章 天色已晚,深山老林尽管危险,却也有人间红尘难以企及的清幽寂静,烟岚云岫,洲渚林薄,在门派之中虽说并非无此美景,但总觉得不如这儿轻松自在。虞忘归仰头望着山巅处浮起一轮清光皓月,只觉得月明如昼,将大地照得干干净净,遗迹远在深山之中,他们几个修为浅薄的修士远在外围,最大的危险就是豺狼虎豹,这些野兽勇猛异常,可比起修士而言却远远不如,光是这么一会功夫,虞忘归就已斩杀了两头山猪,正好果腹。他从来没有下山过,对于一个刚摸到仙道门槛的年轻人来讲,十几年已是人生的许多年华,能够叫一个孩子忘记许许多多的事情,自然也包括当年颠沛流离时见过的山河美景,更别提他还曾经被封印了记忆。严格来讲,这是虞忘归第一次下山,还是随着师父来见苍莽遗迹这样的大场面,虽说无缘进入遗迹一探,但是看到之前众人齐发的恢宏气势,仍然觉得心潮澎湃。他倒在山石之上休憩,一条青蛇从缝隙当中游出,冲他嘶嘶吐着蛇信,少年郎下意识摸上腰间宝剑,却见青蛇动了动身体,游到月华照落之处,虞忘归这才发觉自己占了人家修行的地方,便挪开身子,青蛇果然大为满意,高高抬起蛇头,冲着明月吐起蛇信来。虞忘归记得师父曾经教导过他,天生万物,皆有灵性,即便是草木蛇虫,也不该践踏轻鄙。 第9章 迁怒巫琅,着实不该。当然如果巫琅没有这个颜值,商时景也很难说自己能不能保持这样的理智。“既然如此,那便走吧。”商时景站起身来,将万长空收入芥子袋中,点头道。“时镜,我实在很想知道。”巫琅忽然开口,“苍莽遗迹一无所得之事,你是否早就料中?”商时景反问道:“很重要吗?”“不,不重要。”巫琅轻声细语,笑声动听,“我只盼兄弟和睦,再无他意。”商时景站在原地想了想,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尚时镜坑过四绝,可却从没打过巫琅的主意,那么到底是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还是作者没想到——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他觉得前者的可能性远远大过后者。好一个兄弟。商时景默默想:要是詹知息发现死老婆的真相后砍我,老大你一定要记得帮亲不帮理。作者有话要说:尚时镜:我仿佛听到有人在说我俊俏。第十二章 张霄受伤不重,起码还有力气鬼吼鬼叫。商时景没想出保命的计谋,心情并不是很好,听着张霄乱叫更觉得心里厌烦,一张晚娘脸拉得老长,看得风徐来跟张霄小心脏乱跳,生怕老三突然就秋后算账。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真刀真枪百来个尚时镜也打不过他们俩,可是谁知道这靠脑子吃饭的老三背地里会不会阴他们一招。就算看在老大的面子上不会闹出人命来,可灰头土脸是少不了了。男子汉最重面子,张霄登时收了声。南霁雪本还在劝他,一见张霄突然止住了怪叫,顿时心下了然,便转过头去看了看商时景,玩笑道:“早知道三哥比什么灵丹妙药都要管用,我还浪费什么伤药,不如将二哥送到春云山住上几日,想来他这伤势自然痊愈。”张霄:我不是!我没有!张霄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赶着上前找抽,一向关系亲厚的四妹居然硬生生拉住仇恨值,想把自己往火坑里推,顿时虎目原睁,震惊无比,只觉得百年来的义结金兰之情统统成了笑话,不由十分悲戚,伸手捶着同渡舟哀怨道:“四妹,四妹啊!!!相煎何太急啊!!!”风徐来看着自己的同渡舟十分心疼,却又不敢说话,只好拿眼睛瞅着张霄,希望对方能够接收到自己的电波,换个东西捶捶,比如说他觉得四姐的金轩乘就看起来蛮好捶的。有马有车,马头马身马尾,哪个不比他的同渡舟好捶。再说了,分明是四姐坑他,捶四姐的东西再是合情合理不过了。较为可惜的是,张霄不知道是故意还是真的太过迟钝,完全没能意识到风徐来的悲愤之情。詹知息懒得参与这场闹剧,他剑上的血迹还没干,正坐在舟头擦拭剑身上的血,那块布都隐隐约约洇出暗色来了,詹知息似是浑然不觉,淡淡开口道:“此间事了,走吧。”走?去哪里?北一泓刚死,生死苦海覆灭,就算是张霄这样的莽汉用脚丫子想都想得出来詹知息离开他们这群兄弟后要去什么地方。无非就是去镜湖岛痛哭哀嚎,喝尽江湖酒,为醉一场梦。想都不要想!这次春云六绝齐聚,除了苍莽遗迹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詹知息。天下的美人那么多,短长肥瘦各有百态,妖童媛女,仙君玉妃,春云五绝就不信找不出个出挑的把詹知息的心勾过去,总不能北一泓都死了,还要活生生让詹知息吊死在那棵老枯树上头吧。这实在是太残忍了,生前守活寡,死后还守寡,怎么能叫人看过眼去。南霁雪眼珠子一转,忽然道:“说来,咱们六人也已许久没有四处走走了,此番机会难得,不如……”不如什么?商时景对自己即将就要变身做媒红娘的未来毫无察觉,只是觉得詹知息说出那句话之后,气氛好像变得有些奇怪,然而再看众人脸上的笑容,却好似又是自己多心了。其实来苍莽遗迹走了这一遭,虽然并没有受到什么心灵上的重创,也没有见到自己担心的血腥场景,还幸运的跟男主角打了个照面,但是商时景还是觉得很疲惫。如果可以的话,商时景希望现在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他想下厨给自己煮碗热腾腾的阳春面,烫一把青菜,打两个鸡蛋,吃完就上床睡觉。说不准一睡还能睡回去。到时候商时景还能拍着桌子开盒方便面,点一堆油腻腻的外卖,倒一整瓶冰可乐,中气十足的用语音码字骂作者三个小时。三个小时已经是底线了!“不如去四海烟涛看看?”南霁雪挽起耳边鬓发,脸上娇媚的笑容叫人不寒而栗,她柔声道,“四海烟涛一剑寒,易剑寒此人上过天榜,想必剑术卓然,他一人撑起四海烟涛赫赫名声,难道五弟心中半分好奇也无?”江湖上有百晓生,修真界当中自然也不缺少,只不过天地浩渺,那些排名也多少有些水分,大多是只排出名的,爱隐藏实力的绝世好手也不在少数,不过纵然如此,能上得天榜的,却也不是什么寻常人。四海烟涛也是九老仙都之一,与突然兴起的生死苦海不同,四海烟涛传承已久,崇文尚武,是个杂学根据地,之所以唤作四海烟涛,其实纯属是因为居住在四海烟涛之内的人,来自五湖四海,有海纳百川之意,而其中多数不是什么正统学派。现世尚有人讲究正统高低,认为坐办公室的就是远好过卖力气的,这个时代自然也不例外,绝大多数门派还是很讲究出身门第,乃至根骨天资的,简单来讲就是只教育精英,而且人族只收人族,妖族只收妖族,各族各行其道,互不干扰。四海烟涛却提倡有教无类,只要心存善念,就可到他门下发展,而且不分种群,也就意味着无论是人是妖还是鬼,都能在此融洽相处。不过也常被人喷做旁门左道,且权势一直由城主一脉把控着,难有出头之日,因此比起其他门派,四海烟涛更像个沙龙,不管什么人,都能在那里找到志趣相投的同伴,可要说留下居住修行,却不是什么值得考虑的好所在。近些年来四海烟涛逐渐式微,几乎要排到九老仙都末尾去,好在新任城主易剑寒相当争气,一身剑术出神入化,在天榜高手上排行第五,下手狠辣无情,这才使得四海烟涛在九老仙都之中又开始能说得上话。商时景的脸是真的绿了。尚时镜这个反派是书中第一智者,易剑寒也是反派,且是至今武力最高的反派。这可真是有意思了,反派见反派,能干什么,喝茶饮酒,讨论讨论如何毁灭世界吗?万长空的确很可靠,不幸的是,易剑寒是少数能打过他且本应该在"养老"的人。作者有话要说:商时景:我是个好人啊!第十三章 詹知息的确意动,而商时景没有,不但没有,他心里甚至还有点想跑路。读者曾经戏谑评价:虞忘归的人生障碍制造者,文有尚时镜,武有易剑寒。 第11章 南霁雪心念一动,想起商时景来苍莽遗迹之前曾经说过各大门派有所争斗,近来正邪冲突越发激烈,莫非是与此事有关。然而四海烟涛避世多年,门下又多是不务正业的杂修,要说评戏唱曲,谈经论道,倒是个个皆是好手,可若想找几个有用之人,怕是不多了。又或是,四海烟涛之中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存在?春云六绝再度启程,还是来时一样的安排,南霁雪忧心忡忡,生怕给詹知息相亲变结仇,就在路上将自己的推测告诉了巫琅。巫琅沉默片刻,若有所思道:“阿雪,也许时镜他只是突然良心发现,也许他……”巫琅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南霁雪欲言又止,最终叹气道:“大哥,这话你自己信吗?”当然……不信啊!巫琅的手落在金轩乘上,沉思片刻道:“假如当真如你所说,阿雪,我倒觉得此事不必紧张了。”“为何?”“时镜向来无利不起早,从不肯做亏本买卖,四海烟涛惯来中立,并不偏向任何一方,若非必要,时镜绝不会无端招惹。况且他心情这般好,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你言语之中的挑衅,想来他定然是有十拿九稳的心思从四海烟涛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南霁雪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他想与易剑寒结盟?”“拥有共同利益的陌生人,远比亲人挚友更为可靠。”巫琅缓缓道,“既然目的相同,对于时镜来讲,双赢总胜过结怨,他做他的事,你做你的事,并不冲突啊。只是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你为何会觉得时镜的态度是因四海烟涛而有所改变。”南霁雪冷笑一声:“三哥对苍莽遗迹兴致缺缺,可是提起四海烟涛……呵,他那样的态度,也叫没兴趣吗?只差张口告诉我他对四海烟涛多么在意跟了解了。”巫琅不置与否。“大哥说三哥是想与四海烟涛结盟,恐怕也远不止是凭借我这样的推断吧?”南霁雪也发现些许不对,笃定道,“方才你一人去寻三哥时,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万千古吗?”“他不是死了吗?”南霁雪神态有些不自然,“当初我们截杀万长空,他临死前请我施以援手,可等我们前去,万千古生机已绝,你将他那痴呆儿子送到了玄天门山脚下,怎么,有什么意外吗?”巫琅缓缓道:“时镜也知道此事。”南霁雪大惊失色,手中缰绳一扯,面上顿时一阵古怪,金轩乘急停下来,金色的马蹄处激起火花阵阵,她张了张口,瞠目结舌道:“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尚时镜怎会知道?!”作者有话要说:商时景:【喷嚏】我是不是被人阴了……尚时镜:你只是被套话了。第十五章 修士之间无冤无仇却因为各种缘由相杀斗法的并不在少数,万长空请托杀害自己的仇人去救弟弟此事,听来虽然叫人发笑,但事实上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万长空与春云四绝的仇怨只截止于他们五人之间,既然万长空身死,那一切旧账自是一笔勾销,再不殃及他人。万长空心知自己在劫难逃,便在临死前委托南霁雪帮自己走上一趟,最好能救下万千古一家三口,只可惜南霁雪还是去迟一步,万千古夫妇已死,只剩下个痴呆儿子万归,万夫人姓虞,南霁雪便与巫琅为他改名换姓,将其送到玄天门下,避开追杀。此事本应只有南霁雪与巫琅两人知道,就连参与截杀万长空的其余三绝也不该知情,更不要提尚时镜。“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巫琅顿了顿,轻声道,“老三他,恐怕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了,我之前去寻他,见他与虞忘归待在一起,我之后故意问他,十年后再见,他是否是当初旧事未了,他转开话题并不回我,却对我知晓虞忘归此人全然没有半分惊讶。”南霁雪脸色发白:“你的意思是,当初咱们二人所做之事,他事实上全都知道?”知道此事其实也没有什么稀罕的,只是此事十分隐秘,尚时镜绝无道理知道。南霁雪在乎的自然不是尚时镜知道自己帮助了万长空,她所恐惧的,是许许多多她不希望尚时镜知道的东西,尚时镜是否也知道的一清二楚。“万家连万千古都不肯认,更别提万归,还是让他继续做虞忘归吧。”巫琅轻轻叹息道,“玄天门是名门正派,时镜绝不会跟他们合作,他主动接近虞忘归,我想,他也许是想挑起万家与玄天门的纷争,借四海烟涛掩人耳目。”南霁雪虽然对尚时镜闲着没事就想搞搞事情,好浑水摸鱼的性格十分了解,可听到这段分析,还是忍不住扭曲了一张俏脸,她动了动嘴唇,想起当初万长空的事情来。截杀万长空此事,其实本与尚时镜没有关系。只不过尚时镜提出假如万长空身死,他想要得到万长空的尸体,而交换的代价是,他会找一名高手帮春云三绝压阵——这名高手自然就是北一泓,不过想也知道,最后还是被詹知息揽了下来。万长空死后多年,南霁雪越想越觉得有问题,越想越觉得事情远非那么简单,她总觉得与万长空结怨起,自己就彻底掉入了尚时镜的布局之中,只是无奈找不到任何证据。也正是因为如此,南霁雪才会将截杀万长空一事,列入自己人生最失败的一项决定当中。“不错。”南霁雪略微沉吟片刻,冷静道,“苍莽遗迹之时,他就已经说过各大门派明争暗斗,耗损严重,而长生者的遗迹近些年来越发稀少,按照他的性子,在此刻动手,也并不奇怪;他接近虞忘归,想来是想借当年万千古之死一事,挑拨玄天门与万家,虞忘归现被玄鹿子收入门下,按照玄鹿子护短的性子,倘要对抗万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巫琅接口道:“四海烟涛是出了名的杂学之处,龙蛇混杂,历来城主只潜心研究武道学问,避世不问凡俗,易剑寒却是个例外,生来就火性非常,老三如果借四海烟涛作为遮掩,避人耳目简直是易如反掌。”两人沉默片刻,南霁雪苦笑道:“你我冥思苦想,也才不过得到这些线索,只知他预备设下此局,他真实用意到底多深多狠,又有什么企图,我实在想不出来,只怕等他布局结束,我也不知哪些事是随了他的心意。”巫琅轻声叹息:“事到如今,咱们还是着眼老五,想来老三行事总有分寸的。”这句话,老实说,巫琅自己也不信,只不过是无用的安慰。只是单纯见个男主外加被上帝视角坑了一把的商时景还不知道自己的种种行径已经被南霁雪跟巫琅找到了合理的解释,正美滋滋的幻想着四海烟涛的风景。四海烟涛此名取得很随性,四海是取众之意,烟涛则是因为四海烟涛居于海面之上,波涛渺渺,被烟雾笼罩其中,城中人看外清清楚楚,城外人却是雾里看花,不少出海打渔的凡人渔船即便经过四海烟涛,也会转风离去,并不会太过靠近。这只不过是个小小的迷雾阵,对修士而言,自是不值一提。四海烟涛此城其实是修建在一只通灵巨龟身上,巨龟陷入长眠,沉在海面上起起伏伏,随风而行,随浪而往,因此四海烟涛在大海上的踪迹也是捉摸不定。不过无论怎么辗转,这巨龟的背上仍是巍然不动,烟涛城宛如落定平地之上,绝无任何颠簸翻覆的可能。要说找寻,其实倒也很好找寻,同渡舟在云海之中起起伏伏,只见底下忽起风浪,前方乌云浓皱,几艘渔船在翻腾的海水之中起起伏伏,那惊涛骇浪不管不顾就要拍打而来,眼看那几艘渔船就要丧命海口,海上顿生烟雾,只听得号角声响,五彩光芒乍起,那凶狠浪潮竟止住声势,仿佛被什么东西阻住,硬生生拍散在虚空之中,又怒吼片刻,见实在奈何不得,这才尽数散去了。风徐来奇道:“这般迅速,莫非不是天地自然之相,而是鲛人作祟?”风浪既止,天地黑雾散去,露出一方青天来,碧海浩渺,水天相接,水面上金光灿灿,鳞鳞别浦起微波,潮音也好似丝竹之声——不,正是钟石丝竹之音,夹杂潮音而来,只是几种音色混在一起,音调飘忽,犹如大海潮浪之声,众人一时听岔,未能分辨出来。这倒有趣,风徐来玩性极重,登时踩着舟头往云下飞去,只听烟雾分开,雾中走出来一名女子,娇声道:“还不速速离去。”那几艘幸免于难的渔船涌出许多人来,给烟雾所在叩头感恩,似是对此场景习以为常,并不惊诧,待口诵恩德之后,这才划船离去。作者有话要说:商时景: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背上好像有点沉。系统提示:恭喜你,黑锅x1ps:本文第一次上榜,今日加更一章。第二更还是在晚上八点整。 第13章 那江老显然很是有些威望,不由得把花白的眉毛一挑,不客气道:“学问学问,问了才能学,不学没得问,不问学不成,老朽怎么就是闹了,你小姑娘家不懂事,才是在胡闹。”他又眯着眼睛在六人当中晃了晃,随口挑中一个,“你,就是你,对,出来,看着也就你一个像是读书人了。”风徐来瞠目结舌,吃惊道:“我?”江老理直气壮道:“是啊,就是你。”风徐来苦着脸走出行列来,他往后瞧了瞧一脸笑意的巫琅,又瞧了瞧不动声色的商时景,只觉得哪个都比自己长得更像读书人,俏脸一皱,更显出苦意来了。春云六绝脾气各不相同,此刻来拜访烟涛城,本就是客人,再说敬老爱幼本就是寻常,这老者看着只是个性情顽固的读书人,就有什么脾气也不必与个凡人发作,风徐来平日就十分活宝,五绝倒也乐得看好戏,倒是听雨眠连连致歉,巫琅摇摇头道:“不妨事,谈经论道,也本是我辈中人。”不管是谈哪个经论什么道。风徐来在心中嘀咕:老大就知道空口说白话,感情不是你被人家叫出来。六绝年纪相差不大,这老者是个凡人,观其样貌,至多六七十岁,风徐来早过百岁生辰,按照年纪来讲,本该是这位老人家的长者,观样貌委实应当敬老,谈年龄却又需要爱幼。只不过修士身上无岁月,阅历不可与年纪混在一起相提并论,因此风徐来倒也客气,只是他惯来侍弄花草,对经书籍贯可谓一无所知,不由得头大如斗。江老摇摇晃晃站起来,将手搭在了风徐来肩膀上,忽然心生一题,笑嘻嘻道:“哎,有了……”他指了指自己道,“老不老。”又指了指风徐来道,“少不少。”“答题吧。”风徐来一脸发懵,却听得身后人笑道:“花甲白发老不老,百岁童颜少不少?”那声音绵软酥柔,正是巫琅。江老恍然大悟,左看看风徐来,右看了看巫琅,这才拱手笑道:“哎呀哎呀,原来如此,是江某人冒犯诸位修士。”他这会儿倒是不便称老朽了,毕竟谁知道眼前这六个看着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是不是都比他大出几十年去,他微微一欠身道,“诸位请进。”他也不等人进去,又摇摇晃晃的坐回到自己的蒲团上去,几名老者打趣他,他也不闹,只是哈哈大笑,又起了别的话头,继续互相考察起学问来。南霁雪掩口微笑,抚着风徐来的肩膀柔声道:“不少不少,咱们六弟正是壮年呢。”张霄笑得声音轰轰,好似雷公路过,被不好跟四姐发作的风徐来揪起酒壶猛灌了一口酒下肚,差点呛死。作者有话要说:老人家:举报有人场外协助,犯规!听雨眠:你真的是很严格了格物致知四个字其实有很多种解释,古往今来也有很多大大探讨这个,这里商时景只是说明了自己的想法。第十八章 易剑寒正在闭关。听雨眠是这么说的,春云六绝住在烟涛城城主府内自由自在,好吃好喝都有,风徐来寻到了与他一样对花草山水颇有兴趣的好友;张霄找到了酿酒的坊子;巫琅爱听戏,也爱弹琵琶,混进戏台里充作半个帮忙的乐师;南霁雪喜欢品茗,整日待在茶楼;唯有詹知息跟商时景无处可去。詹知息是剑客,可烟涛城内没有他的敌手,商时景与此处格格不入,尽管觉得他们十分有趣,但害怕自己不经意间会太过忘形导致流露本性,因此不敢四处游玩。在烟涛城内待了几日,商时景梦见了尚时镜。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白衣青年握着竹简,他站在春云山的风雪里,分明是弱质书生,可眉宇间却皱着化不开的郁色跟戾气,又叫人心惊胆战。那满山的萤火在他身旁摇曳着,慢慢的,春云山也没有了,萤火化作点燃的红焰,光芒瞬间消为灰烬,他站在浓郁至透不过气的黑暗之中,像是人恐惧自我的真实恶面。商时景对他是很陌生的,尽管每天都能在镜子里看到同一张脸,可那种感觉仍旧是陌生的。分明是同一张面孔,尚时镜矜骄傲慢,长眉微轩,眉眼风流处带着点盈盈笑意,然而他的声音喑哑而冰冷,像捂不化的寒石,有些伤人:“易剑寒在躲你。”“躲我?”商时景疑惑道,他没料到尚时镜会开口,脸上的惊诧简单明显的毫无遮掩。“走吧。”尚时镜冷笑一声,烟涛翻涌,白雾自脚下暗黑的长河氤氲出,遮住了白衣书生的全貌,也将商时景推出了梦境之中。商时景从梦里惊醒的第一反应是:尚时镜还没有死!第二反应就是:老子他妈身体里住了个人!第三反应才是:易剑寒躲我干嘛?商时景揉了揉太阳穴,好半晌才把自己的想法给纠正过来,鸠占鹊巢的那个人是他,同理,要喊老子他妈身体里住了个人的人,也应该是尚时镜而不是他。如果说真的有什么穿越者联盟这样的组织存在,商时景一定要告到他们破产为止!准备手续没做好,完善工作也没有收拾,一体双魂当是在拍人格分裂吗!然而商时景很快又高兴了起来。既然尚时镜还活着,那么说不准,又也许,有一天他也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当然,像是那种死掉啊魂飞魄散的be结局,商时景这会儿并不是很想考虑。前两者属于同一项暂时解决不掉的问题,商时景仔细想了想,开始认真思索起尚时镜给的线索来。易剑寒。在商时景的记忆里,易剑寒跟春云六绝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春云六绝成名数十年了,易剑寒近来才接任城主之位,年轻气盛,主要戏份都是在揍虞忘归,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恩仇相关,而易剑寒也没有道理在躲尚时镜才对。换句话来说,易剑寒不应该认识尚时镜,更不应该躲着尚时镜。天榜上从来就没有过尚时镜的名字,因为他算无遗漏,向来为自己找好完美的遮掩,假如他暴露了,反倒说明他失算了,所以一直以来,天榜上的智者就没有过他的身影。这也就意味着易剑寒不该知道尚时镜,或者说不该知道尚时镜是个怎样的人,既然不知道,按照易剑寒的性格,根本没有道理躲他,不过就算知道,易剑寒也不该躲他。当然,这个思路,是建立在易剑寒的确是在躲尚时镜的前提下。……“你觉得老三还有多久才会出手?”南霁雪舒展开一双长腿,娇软的身躯落在躺椅上,日头正好,大片阳光洒在身上,照得她一身雪肌宛如羊脂白玉,润泽而细腻,紫色的纱衣挤堆在一起,她侧过头,皓腕托着脸,看向了正奋笔疾书的风徐来,缓缓道:“又是谁更憋得住气?”“嗯……”风徐来捏着毛笔,歪头仔细想了想,笑道,“我还没有见到过耐性能比过三哥的。”折扇顺着那曼妙的手指一一打开,南霁雪微微笑道:“我可不是在说这个。”四海烟涛很像是凡人梦寐以求的桃花源所在,可对修士来讲,却只是个寻常乐子,阳光大得几乎有些晒人了,清风送来浣衣女甜美的歌声,丝竹之声相伴,说不出是哪样更动听。风徐来倒是很喜欢此地的风土人情,有些不明所以道:“那四姐是在说什么?对了,三哥是要跟谁比定力吗?” 第15章 易剑寒脸一苦,有点不太情愿,小声道:“天哥,我觉得你镇着他挺好的。”真是塑料花老乡情。商时景气坏了,眉毛一挑,暗道镇着他?感情不是你半夜做梦梦见尚时镜!他平静的拍了拍易剑寒的肩膀,柔声道:“我镇着他是挺好的,我觉得虞忘归来找媳妇的时候,你换身女装从了他也挺好的。”易剑寒:“……”“等我想想有没有办法。”易剑寒断然道,“天哥你放心,我是那种把你卖给反派的人吗?看在你的打赏上都不行,我这样的作者,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你被尚时镜糟蹋呢,别的话不要讲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包在我身上了!”他乡遇故知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鳄鱼的眼泪撒完了,就剩下残酷的现实了。“什么叫糟蹋。”商时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满脸发黑,觉得肥鲸难怪要变女装大佬,满嘴跑火车没牢靠,活该贞操受威胁。深更半夜,两个大男人面对着面,怎么看怎么诡异。商时景忍不住又问了一个问题:“肥鲸,你当初写北一泓跟詹知息的时候,想过今日吗?”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易剑寒就生气。“呸!我就想写个抵足而眠的纯洁友情,一见倾心的知己好友,结果你们老说基佬基佬的,搞得我还以为读者现在都好这口,就基佬给你们看!结果居然掉订阅了!写都写了能怎么办。”哦。商时景一脸冷漠。第二十章 有人是一时失手,有人却是真情相付。詹知息并不喜欢四海烟涛,这个地方总会让他想起曾经的过往,北一泓与他在一起时谈起的梦想跟未来,剑客的心思淳朴厚道,谈起众生来,总是盼望天理公正,朗朗乾坤,人人都幸福平安。詹知息知道世人并非如此,可他也知道,这些话不能在北一泓面前说,不应该,也不可以说。尚时镜曾经告诉他,像是北一泓这样的人,向来是活不久的。詹知息傲慢的想:我会护着他的。直到他护着这个男人,护到亲手推上断头台,才明白过来三哥高深莫测的笑容下隐藏的讥讽跟冷酷。也许老大说得没错,他的爱,与恨,和自私并无任何区别。要是说虞忘归是易剑寒的亲儿子,那么春云六绝其实跟捡来的也没有什么差别,尚时镜不算在内,这位靠脑子就能搞个天翻地覆,在读者不知道的未来结局里最终的死亡结局也是自己选择的,关于这点易剑寒没敢跟商时景剧透,生怕这位脾气不大好的真爱读者上来就是一顿爆捶。他的确继承了易剑寒的身体跟修为没错,不过商时景这会儿一来是队友,二来带着亲友,三来身上还有个万长空。易剑寒很确定自己打不过。那一夜被南霁雪跟商时景主动或被动的戳穿闭关真相之后,易剑寒就没再遮掩自己的行踪了,不过正是因为如此,他也发现南霁雪似乎有意无意的在促进自己跟詹知息的关系,这个行为让易剑寒想起了一个词语:拉郎。对贞操问题相当敏感的作者大大眯着眼睛问知心老乡:“天哥,你跟我说老实话,你们为什么来的?”“老五失恋了,我们带他出来散散心。”商时景跟易剑寒凭借着同是地球人的老乡情怀,感情突飞猛进,吃起糕点来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顺便问道,“对了,你想出办法了吗?”散心?来相亲的吧!易剑寒满头大汗,尴尬笑道:“再议,再议。”对于贞操方面的问题,易剑寒非常敏锐,他见老乡靠不住,立刻就溜了。商时景眯了眯眼睛,把糕饼放了下来,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来易剑寒完全没有用心想怎么把他跟尚时镜分开的事了,这点倒也很简单,他们俩虽然是老乡,但是很明显目的相冲。其实商时景也可以理解,现在多个他,易剑寒又换成了肥鲸,他们俩铁定是不太可能狠下心来虐待儿童虞忘归的,那虞忘归就不可能艰难成长,而虞忘归要是被尚时镜被算计挂掉了,那整本书就直接完蛋了。理解归理解,不爽还是很不爽。商时景揉了揉眉毛,突然想起自己还没逼着肥鲸写更新,追更追到穿越,大概也就他们两个奇葩了。好不容易将易大城主“请出关”了,哪知世事发展半分不由得人想,老三跟易剑寒的关系好得惊人,詹知息那儿却寂然不动,真不知道是给老三找下家,还是给老五挑媳妇。南霁雪极少将一腔才思放在自家兄弟身上,只是觉得有些事情的发展实在是超乎自己的想象,她无可奈何的笑了笑,端了一杯茶喝,神态有些轻佻:“虽说不是老五成了,但要是这趟四海烟涛之行,能叫老三找到真情相许的人,我倒是谢天谢地,谢谢神佛了。”“慧极必伤。”巫琅轻声道,略微有些恍惚,“他不会喜欢易剑寒的。”巫琅记得尚时镜往日的眼神,危险而冰冷的,正是为了遮住那种诡谲阴鸷的眼神,所以尚时镜才会习惯笑得风流美艳,人很容易被美好的事物迷惑,从而忽略底下真正蕴含着的东西。那才是他这位好三弟的真正面目,易剑寒一次也没见过,这感情虚假的如同詹知息与北一泓的那些过往。经不起一丝风吹雨打。尚时镜要是想取悦一个人,实在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了。南霁雪本笑得欢喜,见着巫琅似是有些不对,不由得问道:“老大,你怎么了?”“没什么。”巫琅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只是发现,有些事并不是我希望就会成功的。”就像尚时镜。就像我自己。南霁雪听不太明白,这也是自然,毕竟这是巫琅从未与任何人提起的前尘过往,她想了想,挽过自己的一缕长发,体贴温柔的问道:“你是不是看不太上易剑寒这个人?”本来他们还以为易剑寒少年成名能有多大的本事,可见之前詹知息与他比剑,虽有几分花架子,但却不是血海里打磨出来的利刃,太多情,太怯懦,剑很好,剑法也不错,只可惜出剑的人空有一身本事,却没有豁出命去的胆气,浑身的本领倒像是偷来的。巫琅淡淡道:“我只是觉得,老三与这位易城主这般亲近,也许是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不该动的心思已是个很严重的暗示了。南霁雪这下听明白了,她轻声道:“易剑寒虽然脾性凡庸,可是三哥他不该……”她顿了顿,忽然意识到对于尚时镜而言从来没有什么应不应该,这么想来,不由得更觉得浑身发寒,生死苦海这个前科历历在目,难不成四海烟涛也要上演同样的结局?其实九老仙都就算全死绝了,也与春云六绝毫无相干,然而苍莽遗迹之中南霁雪跟巫琅隐隐约约也意识到即将要变天了,此刻假如四海烟涛落到尚时镜手中,并非是什么好事,取而代之与作为遮掩,完完全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 第17章 喝酒误事,饮酒伤身,不过这事儿跟商时景没有关系,他摇了摇头,刚要走出去,忽然听到几声哄笑,夹杂着什么“玄天门”、“玄鹿子取材”等等的消息,不由得脚步微微一顿。四海烟涛虽然居于海上,城内又是杂学之风大盛,但是也正因如此,什么人都有,这些人除了打架不精通,什么能耐都有一些,得知陆地跟九天上的消息,就更是轻而易举了。玄鹿子取材能做什么,自然是开鼎炖虞忘归这只小肥羊了。商时景看书时就是个主角党,虞忘归更是肥鲸的亲儿子,要是说他一个人还不敢做些什么,战战兢兢生怕被春云五绝发现出点问题来,那么有了易剑寒这个后盾,他怎么也敢生点心思出来了。书里是写虞忘归逢凶化吉没错,可是谁知道他跟易剑寒两个人来了之后,这可怜孩子会不会被蝴蝶翅膀抽个晕头转向。人多多少少是有恻隐之心的,商时景之前见过虞忘归的模样,十五六岁的年纪,十一二岁的身子骨,未必没吃没喝,可吃不饱是铁定的了。那孩子年纪还小,天真烂漫,没吃过什么太大的苦头,眼下最大的希望就是知道爹妈在哪儿,自己是不是有个家,有怎么样的过往。然而他接下来承受的命运,却相当残忍。那样纯粹的梦想被覆灭,童稚带来的善良与天真即将湮没,他会变成一个六亲不认,生人勿进的小邪魔。邪魔归邪魔,好歹活着才能当邪魔吧。主角脑残粉就是这么双标!商时景其实并不想跟春云五绝有过深的交际,他深知这五人这会儿对着自己温柔可亲,事实上一旦发现自己不是尚时镜了,铁定立马翻脸。他们的确是好兄弟,却不是商时景的好兄弟,更别提什么深情厚谊了,他们越对尚时镜感情深厚,对付起商时景来,就只可能越残忍。不过这会儿也顾不上其他了,商时景想了想,还是进了酒家。商时景没有上二楼,而是选在楼梯口处的座位,尚时镜生性警惕,向来戒酒戒色戒赌,但凡有什么不好的,容易叫人沉迷的恶习全都不沾,自然身体对酒精的耐受也不强。而商时景是知道这四海烟涛里的酒坊有些什么猫腻,因此只要了一壶茶,别的都不要。倒不是说酒坊有什么不好,而是太好了,四海烟涛这里的情况说到底就是一群爱好不同的人聚在一块儿,这酿酒有酿酒的门道,算数有算数的精通,大家又都是长寿之人,寻到了同好自然是日日钻研,夜夜研究。这酒坊里的美酒佳酿当然也是胜过外头的琼浆玉液百倍千倍。春云六绝是烟涛城里少见的客人,绝大多数人都识得,好在如此,否则酒坊老板还以为有人要来砸生意。“要茶没有,倒是有点清水。”老板嗜酒如命,对并非同好的人不太友善,只是看在客人的份上才没翻脸,老大不情愿的给商时景上了一壶清水,还是用得酒壶酒杯,他这店里满是醇厚酒香,要是酒虫来了,指不定就迈不开腿了,比如说张霄就是一例,而商时景本人也不好酒,因此反倒微微皱了皱眉,感谢了老板一声,并未多言。清水没滋没味,就像顶头的八卦那样寡淡。二楼还在说玄鹿子的事,开口的是个少年声音,说到苍莽遗迹玄天门折了位高手——这事儿商时景一清二楚,是虞忘归那位师叔;然后才又说到玄鹿子取纯阳正火的事来。之前本就提到了玄鹿子取物,这少年似是怕听客听得不尽兴,又将事情的起因经过说了个详细。说是玄鹿子那位师弟身陨后,佩剑也断为两截,玄鹿子于心不忍,想将佩剑重新锻造,因此取来天地正气所凝结的纯阳正火,准备再度淬炼佩剑。修道人各有法器,剑修一生修为全部寄托于自己的佩剑之上,玄鹿子以师弟的断剑为由,很是合情合理,谁人不赞颂他重情重义。这么说,纯阳正火已经被玄鹿子得手,那离虞忘归被熬猪油似的煎熬想来也不会太久。商时景心中沉重,看书的时候知道主角会雄起,尚且觉得愤愤不平,更别提这会儿见过虞忘归本人,想想那么个小孩子要被自己最亲近的人骗去坑害,难免觉得良心有那么点儿过不去。这是人的良知在作祟,就好像自己知道了一件坏事即将发生,却怕殃及自己而不敢说出口一样,多少会生出一种愧疚的责任心。商时景想了想,决定让易剑寒也难受难受,于是当机立断,留下茶水钱后立刻走人。正好张霄下来打酒,老板对着商时景一张死人脸,可对上嗜酒如命的张霄就是恨不得喝黄酒斩鸡头歃血为盟结拜成异姓兄弟那般热情,忙不停得将他那酒葫芦捞过来,笑容浮现在脸上,连连问道:“千酿醉还成吧,我这儿还有万年红,忘忧香,包你喝得乐而忘返。”张霄笑道:“真有这好物,尽管给我上就是了,千酿醉还成,只是不够烈,对了老板,刚刚走出去那人是我三弟吧?”“是啊,也亏你这兄弟想得出来,进酒坊里来喝清水……”老板也是爱酒之人,不由得大声诉苦道。张霄的脸色微微一凝。作者有话要说:张霄:万年红是……万年的女儿红吗?酒馆老板:笑容渐渐僵硬。第二十三章 张霄生得高大魁梧,性格也是大大咧咧的,平生弱点只有杯中物跟这几个兄弟。他自认是个粗人,不怎么爱动脑子,然而不爱动脑子不代表没有脑子。五个兄弟里面,最让人提心吊胆的就是老三,这人平生就没什么爱好,沉闷无聊,浑身上下长满了心眼,除了修为差点压根没有弱点,酒坊赌铺这种地方他向来厌恶无比,所以能让他做出进酒坊里坐着喝一杯清水这样的行为,绝对不可能只是一时兴起。既然是尚时镜感兴趣的事,那不是他们倒霉,就是有人遭殃。张霄最不喜欢想这些东西,他伸手捶了捶自己的脑袋,从老板手中接过装满的酒壶挂在腰上,粗声道:“我有些事,晚些再来。”酒逢知己千杯少,老板也不扭捏,嘿声道:“得了,晚上还有个酒会,你尽管来,喝醉了我这儿有得是客房。”喝酒虽美,但醉了却容易滋事扰民,城中的确放任自由,可到底是有规矩的,所以喝醉了的酒友,老板是不会放出门去的。张霄咧嘴一笑:“想放倒我,你这点酒估计还不够呢。”两人胡吹了一顿,一个吹自己酒好,一个吹自己酒量如海,打完嘴炮才觉得爽快过瘾,张霄下意识又拍了拍酒壶,这才掀开帘子往外走去。这些麻烦事,就该丢给聪明人去想。六绝当中爱动脑子的不少,老三则是动太过了的那个,按照现代的说法,尚时镜属于脑力活动者里的多动症。更何况张霄当然不可能去找老三这个当事人当面询问他为什么来酒坊里就喝了杯清水,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老三绝对会把他哄得团团转还以为自己套出了真相。自打之前被老三教训过一次,张霄就清楚的意识到,不管老三说了多么有道理的话,反正不要听就是了。毕竟万长空落到老三手里之后,张霄连武力上欺负欺负老三的可能性也消失了,文不行武不成,张霄也只好绕着三弟走。姑且不提张霄心里怎么想,商时景回到城主府中,却只看见易剑寒被詹知息摁在地上抽。场景之血/腥/暴/力,让他津津有味的站在廊下欣赏了许久。见到真人不好打差评施以暴行——最重要的是按照尚时镜跟易剑寒的武力值对比,他可能会反被肥鲸胖揍一顿。可是商时景始终还对当初说好的几万字差评耿耿于怀,如今看到易剑寒被揍,尽管不是出自自己的手,依旧觉得十分舒坦畅快。詹知息点到为止,见商时景来此,就干脆停下了虐待烟涛城城主这样惨无人道的行为。他年纪比易剑寒大许多,于剑术上的造诣更是非凡,就是真主自己亲自上场,在没有灵龟加持下恐怕也要慎重对待,更不要说是肥鲸这个半路出家的假和尚比詹知息不过。如果换作生死战,那就更不好说了,修士之间的争斗不像网络游戏那样看等级,性命攸关的战斗往往瞬息万变。不过级别差距过大,比如元婴碾压筑基还是没有问题的;至于筑基碾压元婴这种龙傲天情节,就属于超纲题材了。天榜看着赫赫,事实上许多修士生性平和不爱争强好胜,又或是像詹知息这样不屑上榜的也大有人在,因此排名倒也不能说不对,只能说天下之大,人力哪能尽数搜罗尽。 第19章 易剑寒跟商时景蹲在地上,看着潭水之中一大块巨型焦炭在翻涌滚动,易剑寒幽幽道:“老实说,我没有想过我跟我儿子见面的第一眼,对方会以一只碳化的脆皮烤猪造型登场。”“我也没想到。”商时景轻轻叹了口气:“这孩子受苦了。”作为作者兼“虐待”未来主角主力军的男配角,易剑寒看着身旁主角控的读者大大,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发自内心的恶寒。易剑寒没有见过虞忘归,在他心里,这个主角还是自己笔下创造出来的那个模样,经受磨炼摧折,却从不曾倒下。因此看到这个近乎可以说是残酷的场景,多少也只是觉得重现了文字的描写。而在商时景心里,虞忘归却是那夜月光下说着童言稚语的少年郎,人有悲悯同情之心,即便是个无关紧要的十岁稚童受伤也会于心不忍,更别提是自己喜欢的主角了。易剑寒与他经历不同,性情也大不相同,加上没见过真人,看得更开阔些,反倒较为关注剧情之中应当出现的那些因素。反正虞忘归已经掉落进白月寒潭来,足以证明他们俩这翅膀一扇,并没有将这小子的性命扇掉。易剑寒四处看了看,倒有些不解:“奇怪,芝马跟芝人怎么没有来?”白月寒潭地方不大,宝贝却不少,当初月之精华掉落下来时,除了豁开了进出口的那条裂缝之外,还震开了大半山脉,它自己又堵住了断口,形成个死谷。而整座山也因为地脉流失而变成了死山,地脉所有的生机与灵气大半被寒潭抽走,剩下的小半则都凝结在了一株万年老木与两朵肉芝身上。千载肉芝化为芝马,芝马再修炼千年,便能化为芝人,这两倒可算是活物。它们在这白月寒潭里自由自在,渴了便饮寒潭水,饿了就吃小白鱼,不食五谷,可随风而来,入地气而行,生平最是胆小怕人,当时因贝叶上佛气功德之气极浓,便很是亲近虞忘归,还将枯木当中的灵乳液捧来喂给他喝。商时景便道:“也许是我们在此,不敢出来。”易剑寒沉思道:“说得很有道理,那我们先到上面去暖和暖和,这底下实在是太冷了,要是虞忘归真的上不来,我们俩也正好养足精神,等会得做好拿剑鞘把他挑上来的准备了。”这话商时景很是赞同,眼看着寒潭水翻涌滚动,他跟易剑寒往上飞去,躲在山壁一块突出的峭壁上。上头果然好受许多,虽还有寒气,但与下面那般冰冷相去甚远,易剑寒与商时景踩在那方寸大小的峭壁上,只觉得束手束脚,连转个身都生怕把彼此掀到底下去。好在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正好可以看见整个寒潭,不需要什么大动作,潭水清澈可见,即便跳入了被纯阳正火烧得皮焦肉烂的虞忘归,也不见半分浑浊污秽,只是纯阳正火在虞忘归身体里流窜,将这千年寒潭都煮开了,咕噜咕噜的冒泡,像是热水壶被烧开的声音。这样的情况要是换做别人早就直接被整成焦炭了,好在虞忘归是纯阳正体,天生火气就足,这寒气冲淡了纯阳正火的攻势,他也没被寒潭伤到根基,不过饶是如此,虞忘归体内体外冰火交错,也煎熬得他几乎有些神志不清,在潭水内翻滚了许久,挣扎着要爬出潭水。“嘘。”易剑寒忽然捂住自己的嘴巴,又伸手去按商时景的大半张脸。商时景一下这遮住了视线,险些脚滑掉下去,好不容易把眼皮子上按着的那几根手指扯下来,定睛一瞧,却见得潭水晃荡,地面忽然发出月白的荧光来,好似有许许多多蓝色的萤火虫被装进了半透明的冰盒里,砌在这片土地上。不知打哪儿跑出来一匹乳白色的小马,身形只有寻常家猫那般大小,模样生得很怪,像是精于雕刻的厨师用白萝卜雕捏出来的装饰品一般,栩栩如生,却看得出不是真实兽类。它背上还驮着一个小人,两物皆生得如美玉一般光亮润泽,颜色是乳白带着点微黄,马儿生有两只黑色的眼睛;那小人则要细致的多,金色的眼睛,红色的嘴唇,笑起来像个年画里的胖娃娃。芝马还受地气所蕴养,因而眼睛生出是两丸褐黑;芝人已可食日月精华,便脱去地气,得有一双金瞳,正如赤日之光。马蹄儿踏踏,芝人骑着芝马顺着寒潭跑了一个来回,这会儿虞忘归也爬出水潭来,他肚内喝入不少寒潭水,寒炎两气在体内互相交错,浑身焦黑,有些地方磕碰掉了,便血肉模糊,整个人看起来不死也已去了半条命,肚子涨得浑圆,眼看出气多,入气少,这就要一命呜呼。芝人忽然从马上跳下,原地助跑了几步,飞起跃到了虞忘归的肚子上,一道水箭便从虞忘归口中喷射而出,它又连连跳了数次,口中呀呀乱叫,那芝马听了叫唤也一块跑上来踩跳,两物被寒水喷到也不觉有什么,好似在玩水一般,直到虞忘归再吐不出寒水来,才停下跳踩的举动。芝人芝马生得十分可爱,易剑寒却实打实看见焦炭的具体模样了,身形竟还是似还是个孩童,焦炭掉了不少,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身体来,不由得沉默,轻声道:“天哥,你看他还这么小。”是啊,他还这么小。商时景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易剑寒的背,小声道:“咱们这不是来了么。”易剑寒听了多少觉得好受些了,两人再往下看去,只见芝人爬到了虞忘归的脸上,去舔他的眼睛。芝人与芝马都是上千载的肉芝所成,它们俩更奇特些,久在寒潭之中,却将寒气尽数炼化在体内,这会儿舔舐虞忘归的眼睛,不但叫他重新恢复光明,也叫他肌肤再生,连带体内的纯阳正火稍退。要是换做寻常的芝人来,怕是自己也要被正火灼伤。按照这两物的体型,要光是用舔舐来复原,虞忘归怕是撑不到活下来的那一天了,芝人也感他伤势严重,又叽里咕噜乱叫了一通,芝马会意,嘶鸣出声,蹄儿高高扬起,等到芝人跳到虞忘归左肩膀上,芝马这才低下头去,咬住虞忘归的右肩,奋力往前拖去。它们个子小小,却是力大无穷,虞忘归虽然生得矮小瘦弱,但连肉带骨少说有数十斤,也教它们硬生生拖动了。这样拖曳虽然容易受伤,但是总比留着没命好。二人对视一眼,便知这是要前往万载木。作者有话要说:易剑寒:哇靠,怎么感觉我好像无形之中虐.童了一样第二十五章 万载木未能如芝人芝马那般有机缘化形,却在寒潭水的蕴养下结出一捧灵乳液来。灵乳液宝贵非常,能叫人死而复生,脱胎换骨,芝人与芝马并无人类的贪欲杂念,它们只知道这万载木十分珍贵,灵乳液是极好的东西,能救虞忘归的性命,因此只是一心一意的拽拉着虞忘归往里头走。“咱们去帮他一把?”商时景问道。易剑寒点了点头,两人轻飘飘落下,却一下子惊走了芝人与芝马,这两物能引地气为己用,瞬间就消失在了地面上,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两人并不知道万载木藏在何处,然而芝人与芝马已经为他们指明了方向,易剑寒将虞忘归抱在怀中,两人往前走了一会儿,便见到一个小洞,成/年/男/子弯腰方能进入。这地方不好擅动灵气,易剑寒便将宝剑握在手中,那剑削铁如泥,将这坚硬顽石削去大半,便见得洞中发出青色的幽光来。商时景站在后头,转头看见芝人与芝马从两处探出头来,小心翼翼的看向他们二人,却在易剑寒开路时被石头碎片惊到,瞬间又消失不见了。果然如书中所写,胆小无比。不光洞口十分狭小,连洞内也无比逼仄,走入进去,竟只容得几人落脚,尽头处有棵巨大枯木,已与石壁生长在一起,占了洞内大半空间,枯木中空,底层凝结着薄薄的灵乳液,只有小小一捧,商时景目测着估量了一下,大概自己伸手一捧,就能全部舀尽。刚刚在洞外还不觉得有什么,在洞内便能闻到一股浓郁香气,芬芳如花朵盛开,嗅一嗅便觉得头脑清明,人站在其中,不由觉得浑身舒适,全身上下都有说不出的爽快来,许多烦恼困扰也豁然开朗。灵乳液是世间稀罕珍物,集整座山脉灵气所凝结,孕万载灵木而聚集,商时景倘若喝下肚去,便能洗去这一身俗骨凡胎。商时景不由得伸出手去。虞忘归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只是偶生可怜同情罢了,灵乳液可是实实在在的,要是将它喝下去,自己便不会受人欺负,便不会时时刻刻担忧身家性命,就算在春云五绝面前,也不必如履薄冰,可以堂堂正正……“天哥!”易剑寒一声怒喝,随之手上传来剧痛之感,商时景下意识收回手来,茫茫然看向四处,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向万载木跟前,回忆起那股强烈的不甘心跟怨愤,不由得觉得喉咙干渴,急忙道:“我先出去,你在这里守着。”他想了想,又将万长空放了出来守住门口,自己一人走到了洞外。商时景有些恍恍惚惚的坐在外头的寒石上,双手环住自己,那贪欲跟想法来得太快太迅疾,他分不清是自己内心当真这样想,还是尚时镜在影响自己。他并不是什么古板正义的好人,平日也喜欢拿着尖酸刻薄戏称是毒鸡汤,可说实话,他也没有道德败坏到为了一己之私漠视一个男孩在自己眼前眼睁睁死去。当初应付易剑寒那句“我还不知道哪天死”自然是玩笑而已,如今便有一个摆在眼前的机会,可以改变他,改变尚时镜命运的机会。商时景近乎木讷的坐着,他突然起身,站在门口,万长空面无表情的站着,他便透过侧边的空间往里头瞧,见着易剑寒用手小小捧着,一点一点的喂给虞忘归。他为什么不生贪欲。 第21章 作者有话要说:易剑寒:我只是想皮一下_(:3」∠)_ 哪知道气氛好像更尴尬了第二十六章 有了衣服的虞忘归轻轻松了口气,少年人抬起头来,重生的肌肤如白玉般光洁,稚气的面孔上带着小狼般的警惕跟凶狠。易剑寒看了很是受伤,小声的嘀咕道:“小白眼狼。”“我还记得你。”虞忘归并没有理会易剑寒,他的目光从洞口的万长空挪移到了商时景的脸上,忽然伸出手指了指自己脖子上挂着的贝叶,声音干巴巴的,像是口干涸的枯井刮擦着石头,他问道:“这件宝物是你为我带上的,当初你出现在苍莽遗迹,并不是巧合。你来见我,也不是巧合,你说不认识我的父母,那你到底对我有什么企图?”那个会给初开灵智的小蛇让石救蛋的天真男童似乎死在了剑炉的纯阳正火之中,只余下了眼前这个被世界背叛却不明原因的少年。其实还真是巧合。商时景在心里默默叹气,易剑寒正怪稀罕地打量着自家男主,完全没有接收到来自老乡的求救脑电波,他想了想,觉得就算对方接收到了,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这几日相处下来,商时景算是看清楚了,肥鲸这个作者固然有些才华,在编故事方面是一把好手,可是对社会接触大概较少,也许是刚毕业或是在读的学生,又或是来到这个世界后被烟涛城宠坏了,多少有些年轻气盛。这并不是什么坏事,正是因为年轻,所以被詹知息一激,还能有满腔热血去试图努力;不像他,被社会磨平了棱角,凡事只求稳妥平静,安然渡过便可。能在社会上爬摸滚打混口饭吃的人,哪还有几个里里外外都是一张面孔,就算谈不上戏精附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样的地步,可真有心表演起来,也未必能叫人看穿。“现在的你,还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没有价值的存在,自然也没有对我提问的资格。”商时景的声音平淡而冷清,他的眉眼少了初见时的戾气,却多了几分漠然,那双乌沉沉的眼眸看着虞忘归,与看蝼蚁也差不了些许。苍莽遗迹的那个晚上,他分明那么亲切和善,就像是长辈那样关怀的看着自己,然而那场火焰似乎焚毁了所有虞忘归曾经所以为的真相。师父并不是真的疼爱他。这位前辈,也并非是真的关心他。虞忘归并没有觉得很失落,他虽然年幼,又一直生活在玄天门之中,但并不愚蠢,也知道人心险恶的道理,只是以前养父总是教他与人为善,那时他们过得非常拮据,可大家却都不坏,最坏的人也只有丹房的那个胖弟子,总是克扣他们的月俸。养父死后,这个世界就好像立刻变了个模样。我还没有资格。虞忘归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慢慢握紧了,他还记得自己原先是什么模样,皮焦肉烂,眼睛都被烧坏了,不然他也不会半路御剑坠入山谷;假如不是眼前这个男人送给自己的贝叶一直保持着自己的清醒,恐怕他此刻也不能够站在这里了。他还不能哭,不能在这些恶人面前哭。过了许久,虞忘归才缓缓开口:“那……我要怎样才能有价值,我知道,我也很谢谢你们的救命之恩。”说这话时他转头看了看易剑寒,眼神异常坚定,重重许诺道,“虽然我现在还做不到,但是这份恩情我会记得十倍百倍的偿还,自然,我的仇,我的恨,我也会十倍百倍的还回去。”说到最后,少年人的神态几乎有些扭曲癫狂,声音凄厉如同老鸦,他重重的咬着每个字,一字一句的许诺道,双目赤红,猛然握手成拳。他怎么会这么无力,又怎么会这么无用!易剑寒有些害怕的缩到了商时景身后去,他对这种场景还不太熟悉,那种轻松的心态此刻荡然无存,只是有些茫茫然的捅了捅商时景的后腰,让他赶紧发声。商时景在春云五绝面前都能稳住,更不必提虞忘归这个现在还没有什么威胁力的孩子,他平静道:“活着离开无人谷,这里是白月寒潭,寒水精粹所在,你可以在此修行,也可以离开前往他处。”“活着离开?”虞忘归皱眉道,“恐怕不止如此吧?你救我,是为了让我有价值,可是活着离开这里,就对你有用处了吗?离开之后我又该怎么去找你?”商时景看着也有点不是滋味,他想起自己跟虞忘归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方还是个傻乎乎的傻白甜,糖心都能溢出来的那种小男孩。这会儿已经变得像头小狼一样警惕戒备,对所有人都恨不得露出牙齿狂吠,对任何事情都将信将疑。“自然。”商时景在心里盘算着,恨不得能有个心灵沟通联系起他跟易剑寒,问问这样的情况算不算欧欧西,不过戏已经开演,他总不能中途反口,便平静的继续说道,“如果你还想像以前那样活着,就当我浪费这万载灵乳液,如果你不想,就证明给我看。”虞忘归心中一惊,他曾经听说过万载灵乳液的威名,知道此物能肉白骨活死人,而且条件极为严苛,万载木,千年精,日日夜夜煎熬自身凝结为灵液,凡人沾得一滴,便能增长百年寿命。“那我该,如何证明?”虞忘归遭受背叛,惊慌恐惧之下谁也不信,可到底是个少年,他自认自己普普通通,毫无半分长处,连平生最敬爱的师父都觉得他毫无用处,想将他拿来祭剑,可谓是一无是处,如此昂贵的灵物只怕连玄天门的掌门人都会动心,却被眼前这人用在自己身上,不由得又茫然,又无措,只好呆呆问道。“四海烟涛。”商时景缓缓开口道:“四海烟涛一剑寒,战胜他,向我证明你的价值。”此言一出,易剑寒顿时变了脸色。作者已经一路容忍亲自面对剧情脱轨的残忍现场,现在大反派居然还要祸水东引,让他扛上黑锅,刚要发出抗议,就被商时景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掐住了胳膊,疼得“嗷”一声叫出来,又不动声色的狠狠踩了他一脚。虞忘归立刻看向了正原地跳脚的易剑寒哇哇乱叫,商时景巍然不动,暗中控制万长空架着易剑寒离开洞中。虞忘归不太明白眼前这两个男人的关系,只知道两人之间隐隐以这个书生气更浓些的人为主。另一个人性格活泼跳脱些,方才自己就是枕在他的腿上;眼前这个男人则要神秘的多,他能让那么强大的修士为自己所奴役,又能寻来万载灵乳液,还有这两只他只听说过,却从未见过的芝人与芝马,不由得心中生起了忌惮。可是转念一想,如今的自己又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不由得心灰意冷,转而在内心深处燃烧的便是对强大力量的渴望,纵然知道四海烟涛的主人是自己遥不可及的梦想,虞忘归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夸下海口道:“好!”虞忘归的确很少下山,不过山上的师兄师姐们总会给他说些闲谈,他知道九老仙都之中的四海烟涛是个相当特殊的存在,不要说战胜烟涛城的主人易剑寒,就连寻找烟涛城,更甚至在进入鲛人海对于如今的他而言都并非易事。养父总是说他们能得一点仙缘延迟寿命便已是十分幸运的事;师父在推他进剑炉时,却说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分明是个废物,还妄想参透大道。“你觉得……”虞忘归顿了顿,忽然道,“我有战胜易城……易剑寒的可能?”虞忘归的性情柔顺谦恭,自小被教养得十分有礼客气,虽然没有学过什么礼仪,但养父教了他不少做人的道理。他初遭师亲蒙骗背叛,伤心欲绝,将骨子里的客气与教养也统统丢弃,尊称到了嘴边又狠狠嚼碎,直接说出易剑寒的名字来。人分三六九等,修士当中也不例外。凡人看有些道行的修士,自然是神仙老爷,仙女大人的胡乱喊嘴,他们也不知道谁厉害,只觉得大概都很厉害。可在修士当中,修为高低的差别极大,按照虞忘归眼下的情况,他想战胜易剑寒,就好比塞外的乞丐想堂堂正正,明媒正娶皇城里的公主,等同于是白日做梦。“我不会做赔本的买卖。”商时景柔声道,“你有这个潜力,只要你能活下来。”虞忘归听了此话,低着头沉思许久,半晌才抬起头来,一脸倔强的说道:“我一定会活下来,证明我比易剑寒更有价值,更值得你花费心思。但是你也要记得,等到那一日,你要回答我的问题。”“那,就看你的表现了。”商时景不紧不慢的说道,他转过身往洞外走去,这白月寒潭实在是太冷了,冻得他只打哆嗦,虞忘归喝了灵乳液不怕冷了,他可没喝,要不是这会儿还装腔作势着,他都要蹲下去瑟瑟发抖了。门外的易剑寒还在跟万长空进行着“殊死搏斗”,万长空一脸冷漠地用自己的双手困住易剑寒,肥鲸挣脱不开,就开始花样恐吓加求饶,试图对傀儡万长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好能打开对方的心门,成功将他策反到己方为自己效力。“你别唠了,万长空要是能听进去一句,你现在就得被打成佛祖。”商时景无语的拍了拍易剑寒的肩膀,吓得胆小的作者差点尖叫出声,他在万长空怀里奋力挣扎了半天,见着是老乡出来,这才抹了抹头上虚汗,翻了个大白眼给商时景看。“人都被你吓死了,你刚刚说被鬼迷了,我还以为我就要这么为国捐躯了。”商时景有点无语:“满嘴骚话,你为哪个国捐躯啊。”“呃……为城捐躯为城捐躯。”芝人跟芝仙喜欢虞忘归喜欢的不得了,他在此饿不死也渴不死,按照原来的小说里,醒过来的虞忘归就要迈上大开金手指的龙傲天人生道路。只不过在原著里,虞忘归这会儿应该还躺着重伤,奄奄一息,而不是有两个人跑来眼巴巴地救他,还说一大堆利用相关的废话。 第23章 毕竟前有春云五绝坐镇,后又有巨龟在海面上辗转,加上四海烟涛本就没有什么油水可捞,城主擅离职守的事自然没能引起什么恐慌,只除了听话无比的听雨眠姑娘每晚失眠,辗转反侧被自己的脑洞吓得几乎都要哭出来除外。商时景毫无愧疚之心的跟易剑寒分别,把作者大大一个人留下面对姑娘家的眼泪攻击,自己则安安心心的前往住处,准备好好休息休息。装x很耗费精力的!其实想一想,商时景也想叹气,换个别的穿越者过来不是有大腿可抱就是自己也牛得一批,比如说肥鲸。按照虞忘归现在这个情况,易剑寒就算不是女人,后期好歹也能当个高级小弟或者打手。可他呢,尚时镜现在还活着,虞忘归的成神之路已经开始了,再不为未来考虑考虑,自己不要说蓝天白云了,估计到时候连黄土都要看不见了。还有按照肥鲸所说的四九重劫,仙人转世。啧。人想平安的活下去有什么错吗!然而愤怒无用,无能的人才只会发脾气,商时景心头沉甸甸的,疑心自己就是个操劳的命,至于肥鲸的心比他的还要大,做任何事都是到时候再说,真让人怀疑是不是就是因为肥鲸毫无任何进取心才会跑来写小说的。商时景闷闷不乐的走到了廊檐底下,以后要是真出了四九重劫这件事,地仙级别的怪物都转世了,那说白了就是靠主角的光环度日,其实这种剧情设计也并不奇怪,毕竟大家看文就是图个爽,前头铺垫长生者陨落,后头又说地仙们纷纷转世,可见都是为了给男主角铺路,或是结仇或是变成好兄弟,都属于老套路了。这么一来,商时景是铁定要跟尚时镜分开来了,谁知道活着的尚时镜会作什么妖,之前在白月寒潭之中他就有所感觉,那种情感虽然发自自己内心深处,但是没道理自己会那么想。灵乳液的确珍贵无比,但就好比医生拿出价值千金的药材来一样,还没有大叠钞票来得让人蠢蠢欲动。商时景的确爱钱,不过做人要有底线,灵乳液对虞忘归是救命的要紧灵物,对他却不是,动心或是有贪念很正常,可克制不住这种冲动,就不太正常了。是尚时镜吗?自从那日梦中见过之后,商时景就再没有见到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对方究竟是借着自己在窥探近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一切,还是陷入沉眠,他什么时候能出来,他又什么时候会夺回这具躯体,商时景心里一点准数都没有。地仙转世成人,也就意味着收徒能得到机缘,谁知道他们这种天之骄子转世来带着什么稀罕宝贝,反正铁定是跟虞忘归有关的,这方面暂时不需要商时景担心,至于他在虞忘归面前吹得那些东西,估计还能再安抚对方一阵,就算虞忘归想找上门来,也还得先胖揍肥鲸一顿,这点不虚。原本的易剑寒不靠四海烟涛战力也猛地飞起,肥鲸虽然是个高仿,但是借助灵龟,只要走位风骚,只要不出四海烟涛,铁定出不了什么事。说来说去,还是要逼肥鲸赶紧想想设定里有没有什么靠谱的东西能救命。这家伙就只会想些无用的设定来坑人,真正能用到的屁都没有,加上他来四海烟涛的时间比商时景要更长久的多,指不定许多设定自己都忘记了。一想到自己接下来就要跟肥鲸这种“猪队友”捆绑组队,商时景不由得心都凉了半截,好在还算有个比较,跟不定时炸/弹一般的春云五绝相比,只要脑子没坏,都知道选谁了,起码肥鲸不会立刻翻脸无情剁了他。商时景叹着气松快了下肩膀,他按了按自己的脖子,皱着眉头迈入房中,忽然房内亮起灯光来,捧着书的巫琅正笑盈盈的坐在太师椅上面对着他。“兄长怎会在此——?!”商时景心里咯噔一声,他谨慎的打量着巫琅,不动声色的走到另外那把椅子上坐下,屁股传来的冰凉触感犹如他此时此刻的心情——让人想骂娘。带肥鲸出门跟带易剑寒出门的意义截然不同,商时景固然不懂这个世界更细致的规矩,不过这种无知并不妨碍他觉得巫琅来者不善。“你与易剑寒此次外出,是为了虞忘归吗?”巫琅说话语调不徐不缓,态度又分外轻柔,好似一句寻常的问候,导致商时景有点发懵,他犹疑的打量着巫琅,一时未曾发声,好在巫琅及时“解释”,“你们二人离去之后,虞忘归叛离师门,在玄鹿子化炼纯阳正火之时谋害师长就传了出来,玄天门通缉的告示都快贴到四海烟涛门口了。”巫琅的扇子在手中轻轻碰了碰,温声道:“之前阿霄饮酒时,他说酒友在谈论玄鹿子取得正火一事,你留下来听了许久,而之前在苍莽遗迹时你赠送了虞忘归一样灵物,之后劝动易剑寒出门,我想必然是与玄天门有关,果不其然,虞忘归在你们走后没过几日,就传来了新消息。”喂喂,作者吗?这里有个人开挂!“其他我倒并不好奇,我只是有一点不明白。”巫琅缓缓将书合上,他侧过头来看着商时景,笑道,“你到底是从何得知我认识虞忘归此事?”巫琅的书停靠在掌心之中,笑容温柔可亲,却隐隐带着叫商时景毛骨悚然的意味,轻声道:“按照常理来讲,当年万长空一事,本与你我无关,你我都是局外人。你不该认识虞忘归,我也不该知晓他。你说对吗?”“不错。”商时景镇定无比。巫琅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试图等尚时镜来说服自己,商时景绞尽脑汁,瘫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反问道:“不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吗?”老子真他娘的是个天才!是我告诉你的。巫琅双眸微眯,似是品味出什么,忽然朗声大笑,他忍不住摇了摇头道:“好,既是如此,为兄倒是没有其他疑虑了。”他欣欣然站起身来,长身玉立,那张让商时景欣赏无比的美貌带着盈盈笑意出门去了。强烈的求生欲促使商时景在确认巫琅走远之后,立刻冲向了易剑寒的居所。天才归天才,这日子是真的过不下去了!!!作者有话要说:商时景,活着好难啊【垂泪】。第二十八章 两人回来时已经不早,此刻更是黑云笼罩,清辉圆月自云丛之后露出娇颜,月光洒落,隐隐约约似是为四海烟涛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纱衣。听雨眠不知去向,而易剑寒坐在墙头上晃脚,有一下没一下的玩着剑柄上垂落的剑穗,书里的易剑寒虽说是女子,可对自己严格要求,并没有这样的爱好,这剑穗是肥鲸自己后头加上去的。他低着头撩动了会儿底下的流苏,看起来像是有点闷闷不乐的模样。“肥鲸。”商时景站在墙角下仰头看他,易剑寒的皮相长得很不错,不过说实话,修真人士的皮相没有几个不漂亮的,肥鲸怪忧郁地投下目光来,有点沮丧的低声道:“是你啊天哥。”他重重叹了口气,似是斟酌了片刻,缓缓道,“来得正好,我有一个好消息,跟一个坏消息正要告诉你呢。你想先听哪个?”刚回城就有好消息跟坏消息?平时怎么没看出肥鲸有这么高效率。商时景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了易剑寒一会儿,沉思片刻道:“我找你也是有事情要说,不过我不急这几分钟,还你先说吧,先听坏消息吧。”“呃,你介意先听好消息吗?”商时景:“……”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忽然涌现出了不祥的预感。“话都这么说了,我还有其他的选择吗?你说吧。”易剑寒挠了挠后脑勺,微微咳嗽了一声,尴尬道:“好消息是这样的,你之前嘱咐我的事我终于想起来了,的确有个东西能分离开你跟尚时镜,虽然说过程很麻烦,但是毕竟是有希望的,而且也算是有个目标能奋斗,你说对吧?”理智赶在欣喜若狂之前压抑住了情绪,商时景不动声色的抄着手,手指在胳膊上直打鼓,他顿了顿,平淡道:“那么坏消息呢。”易剑寒惴惴不安的看着商时景,见对方毫无任何表情,心不由得坠了下去,连带着声音都小了许多,轻咳了两声才道:“坏消息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这个消息是我刚刚在跟詹知息聊天的时候,突然想起来的,所以……所以詹知息也知道这个东西了。”哇,这还真是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坏消息呢。 第25章 商时景慢慢道:“原来你以前还有这样的小心思啊?”“也不算是什么小心思啦,不过毕竟人有好坏善恶之分,我是年轻,却不笨,当然还是多多少少会有些防人之心的,咱们毕竟又不是认识,加上一层作者跟读者的身份,不过是异国他乡的缘由,不过话说回来,在国外坑你最狠的就是老乡了。”易剑寒嘿嘿笑了两声,“之前咱们交浅言深的,还不是为了剧情跟各自的小命,可以后能不能交心,还是要看人品的啊。”商时景倒是对易剑寒有些刮目相看了,不由赞道:“倒是我之前把你看轻了。”“其实我觉得最好的计划就是就算失败了也没有关系的计划。”易剑寒理直气壮道,“如果聚阴棺跟双生果的事情失败,大不了你就跑来四海烟涛好了,我现在明着的确是打不过春云五绝他们,不过借老龟之力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不然就牺牲下我们俩的名誉,说我们是姘头,你想跟我呆在一起,反正他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至于那些黑锅就到时候再说。”到底是年轻人有冲劲。商时景只得苦笑。第三十章 “说起来, 天哥你有没有想过离开尚时镜之后做些什么?”易剑寒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把剑搁在了腿上, 年轻人仰望着天空,眼睛闪闪发亮:“其实我觉得来到这里还不错啊,总好过以前浑浑噩噩的, 说自己是什么佛系少年, 其实我心里知道,我只不过是什么都不行,说是佛系, 其实就是逃避。来到这里的日子虽然艰难,但是却有了动力,人真是贱骨头,只要没有绝境在后面驱赶着, 就懈怠无比。”年纪不大, 感慨倒多。商时景暗暗失笑, 忽然心下一动, 他轻声道:“其他倒是没有什么, 不过要是有那么一日, 我倒是很想知道求仙访道是什么样的。”沉溺于自己想象之中的商时景并未看到易剑寒脸色微微一僵,对方咳嗽了两声, 故作遮掩般的说道:“当长生者也没有什么好的。”“我哪敢想长生者啊。”商时景哑然失笑,“我们见过这么多的厉害人物,也都离长生者差着一大截呢。我只是想御剑穿云,游览山河风光, 上辈子为了生计奔波忙碌,还要记挂着人生计划,觉得浑浑噩噩不少光阴就蹉跎过去了,现在有这种机会,一开始想来的确是飞来横祸,可也许事实上并不是坏事。”易剑寒登时松了口气道:“是啊,没错没错,你说得再对没有了。世界上的事情嘛,总是看自己怎么想,如果能想到好的一面,那就会变好;只看得到坏的一面,那就只有坏的。”两人沐浴于月光之下,神色都分外轻松。“说起来其实我们比别人好得多了。”易剑寒歪着头想了想又道道,“我虽然是作者,但也是读者,看过好几本书,不少穿越者为了剧情冲突铁定有个会变坏,要不就是后面为了利益反目,又或者是遇上个有敌意的同乡,想着整死对方,咱们俩总算没踩中地雷,也不像普通的穿越者那么孤孤单单的。”月光之下,商时景忽然露出诡异无比的笑容来,他轻声道:“是这样吗?”他幽幽的目光在黑夜之下亮得人心慌,模样竟完全不像自己熟悉的那位老乡,反倒有了点尚时镜在原本想象里的模样。易剑寒顿时寒毛倒立,险些以为是尚时镜冒出头来了,刚想放声尖叫,却看见商时景飘飘然转身落下,衣摆翩跹,又旋过身来对他哈哈大笑:“骗你的。”皮这一下你很快乐吗!易剑寒心有余悸,摸着自己扑通扑通乱跳的小心脏险些给商时景表演个原地爆炸,于是在原地怒吼:“小心皮断腿!”他摸了摸自己的腿,才发现自己被吓得还有腿软,于是决定再在墙头上蹲一会儿。正巧听雨眠端着红木托盘路过,见着易剑寒高高坐在墙沿之上,不由得十分好奇,张口问道:“城主,你在哪儿做什么呀?”“赏月,赏月。”易剑寒干巴巴笑道,看着听雨眠稀奇的眼神,不由得为自己暗捏了一把汗。这月亮天天都这么大,有甚好赏的?城主真是怪人。听雨眠侧了侧头,倒没把腹诽说出口来,只是乖巧道:“好罢,那城主慢慢赏月,雨眠先去做事了。”先扶我下来啊雨眠!!!易剑寒孤零零的坐着,随风凌乱。说起来,天哥到底是来干嘛的?……张霄与风徐来两人都不难寻。前者不在酒肆,就在酿造的坊子里,不过酒坊前头迎客还好,后坊全是酒糟的味道,商时景可不打算去那儿找个没趣。至于后者不外乎是天文地理论道的那些茶馆,又或是什么培育珍惜花草的农地里,这会儿也都关门了。更何况今日天色已晚,没必要这么抓紧。快要回到房间的时候,商时景才想起自己忘记跟易剑寒讨论什么事了,四九重劫、仙人转世这两件事本来可以联系在一起,他本想跟易剑寒聊聊这件事,结果被自己可以跟尚时镜分离开的喜事冲昏了头,一下子忘记了,这会儿走了才想起来。哎呀!商时景轻轻敲了下自己的额头,不过想来此刻易剑寒大概已经回房了,加上又不是什么急事,暂且押后也不无不可。双生果。商时景的脚顿了顿,忽然转过了步子,春云六绝都虽说只是客人,并不久居,但是烟涛城并未因此怠慢,六人被安排得颇为相近。商时景所居之处称为玲珑居,张霄选了醉竹舍,两人正好相邻,詹知息的所在却要远得多,得过了醉竹舍后再一路经过风徐来的怒潮坞方能抵达。他的住处倒也很有趣,让商时景想起一句诗。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詹知息的住处恰好名为九烟阁,阁楼之下栽种着毛竹跟各色花草,不远处有一汪清池,水木相映成趣,萧萧瑟瑟,风中偶能传来香草的芬芳,布置得倒是十分雅趣。商时景走到之时,詹知息正提着水壶在浇花,他长长的影子投在地上,月光亮堂堂的,凝眉愁思,神清骨冷,倒有几分像是神仙中人。“三哥特来拜访,恕小弟招待不周。”詹知息倒也很是耿直,怒气上来就怼他这个满肚子墨汁的三哥,希望商时景能找到办法的时候又低声下气,这会儿知道了双生果的下落,态度便立刻冷淡了许多。这种态度既可以说是率性,也可以说是愚蠢,还可以说是……他根本没有把尚时镜放在眼里。商时景心知肚明詹知息对自己并不欢迎,干脆单刀直入,微笑着说道:“双生果确有奇效,然而北一泓的三魂七魄早已不在躯壳之内,你纵然不辞辛苦寻来双生果与聚阴棺,最终得到的到底是活过来的北一泓还是一具行尸走肉呢?”刺骨的杀气忽然暴涨了起来,几乎凝成实体,逼得商时景不得不退后几步避让。“继续说。”詹知息抬起头来,目光森冷。一个人无论多么厉害,一旦沾惹上了情爱这两个字,都难免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商时景并没有尚时镜那样的心机跟口才,不过他看这么多年的小说当然也不是白费,男频的确感情戏不如女频细腻,可也有不少大神对这方面写得头头是道,姑且不管现实能不能用上,可是起码听上去非常唬人。正因为詹知息在乎北一泓,所以他绝不能忍受半点意外。“你今夜来访,恐怕不止是单纯关心我跟一泓。”詹知息的声音沉沉的,听不出任何情感来,他淡淡道,“说出你的真正目的,你我兄弟多年,对彼此也算是知根知底,不需要来这些虚话客套。”这语气过于平淡,听不出是否暗藏嘲讽。 第27章 尚时镜若有所思道:“不错的见解,只是难免有些死板,假如有共同的利益,善恶亦可以拿来交换筹码。”商时景悄悄侧过些身体,仔细打量着这位原著里让他厌恶至极的反派,书跟现实总是有所区别的。举个例子来讲,书里写得再美再帅,性格遭人讨厌的角色照旧会被读者喷死,可是现实里长得美却为所欲为,被众人宽容忍让的人多了去了。如果无法容忍,无非是因为长得不够美,又或是不合胃口,否则那些给自家正主各种洗地的粉丝是怎么来的,难道真是看上人家纯洁的灵魂?说白了还不是着迷于那么一张脸皮。尚时镜的确如他自己所言,尽管残忍,却并不粗鲁,他的言谈举止都格外从容冷静,假如商时景没有看过原书,定然以为对方是个气质绝佳且温文尔雅的清隽书生,眉眼含笑,神态从容,他不似商时景这般沉默疏冷,倒像雪中化开的水,水边盛开的花,借春力造得满面笑意,叫人见了心生欢喜。只可惜,这具好皮囊,这位美君郎,实打实是要命的阎罗王。“你想与我谈双生果的事就不必了,我有我的主意,成也好,不成也罢,都是我自己的事,不劳你操心。”商时景顿了顿,又道,“不过有一件事,我的确非常不解,因此想亲口问问你。”尚时镜笑道:“但说无妨。”“你与北一泓曾经有仇怨吗?又或者是你不喜欢他的为人?”商时景欲言又止,半晌才道,“生死苦海的布局,我心中了如指掌,你不必撒谎,我始终想不通的事只有这一件,你到底是多恨北一泓,才会为他安排这样的终局。”杀人不过头点地,尚时镜对北一泓的算计,无异于杀完人还要撒盐鞭尸,肥鲸写时也许没有多心,然而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一切行为都应当有它的合理性。商时景为了保命,总是会反复想起那些相关的重要剧情,北一泓的理想跟感情同时破灭,假如不是足够坚强,又或者说足够正直,如他那般高傲的修士,恐怕会就此三观重组,陷入癫狂,甚至就此一蹶不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不论怎么说,尚时镜的设局,对北一泓的恶意都实在是太明显了。第三十二章 “正好相反。”尚时镜缓缓道:“我很欣赏他, 只是并不在乎他。算计知息始终会让我有所不安与愧疚,而北一泓便无这样的负担。”我完全没看出来你哪里有不安与愧疚了!商时景忍不住反驳道:“詹知息如今失魂落魄, 痛苦不堪,你假如真的在乎他,觉得算计他会让你感觉到良心不安, 又怎么会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他自觉自己切中了要害, 尚时镜应当再无任何话可以诡辩,便理直气壮地坐着,目光紧紧盯着对方。“满足、陶醉于自我的奉献, 是人恶劣的本性,这是知息自己要寻求的痛苦,与我并没有任何关系,我又何必为此良心不安。”尚时镜凝视着圆月透过树枝的光斑, 不紧不慢道, “活着的人怀念死去的人, 这本就是人之常情, 假如知息真心实意的爱他, 本就不该进入他的生命。”“人性本恶, 期望严守清规戒律的出家人破戒,期望看见不辞辛劳的清官露出贪婪面貌, 期望看到英雄落入尘埃,表面大声叹息,实则心中欢喜:他们也不过如此,我就知道, 世上怎会有如此圣人。”尚时镜轻声笑道,“倘使比你优秀的同窗犯了错,你是否也会激起恶意的欣喜?”商时景并未出口。“北一泓是个好人。正直、高傲、睿智、冷静。”尚时镜赞赏道,“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知息对他的爱意本就是建立于欺骗跟虚伪,想将北一泓拉下神坛的人,看他饱受七情六欲折磨的人并不是我。如今的痛苦不过是自食其果,就算要从头开始谴责,也不该尽数归责于我。说到底,我自始至终,不过是向兄弟之情妥协,为知息出谋划策,又在必须要走的路上,为了保护知息不得已放弃了北一泓而已。”“人的感情会散,可是生死,却一生只有一次。”“真正令知息痛苦的人,恰恰是想要玷污北一泓的他,粉碎北一泓理想的他,做出这一切恶果的他。我纵然痛心,可又能奈他如何呢?”商时景知道对方说得并不对,却难以反驳,只能沉默下来。“你果然是个很可怕的男人。”尚时镜注视着他,只是柔和微笑,又道:“你倒是个善心的好人,你心中必然认定,既然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便不该无缘无故下此毒手。这是个很好的想法,别生气,我并非在讽刺你,我的确很欣赏你这样的人物,善良,温柔,顺从,将自己守卫在规则当中,北一泓也是这样的人,只有他那样的人,才能带来更好的未来。”商时景冷冷的看着他。“可是那又如何,北一泓不是唯一的,你们这样的人,总会前仆后继的出现,善终究会战胜恶。”尚时镜挽过鬓边长发,轻笑道,“而我只是不在乎。对我而言,既然毫无牵绊,那么那点儿良心问题都不必再担忧。恶毒的人是我吗?你自己心里也清楚,恶永远比善更轻易简单,因此维持善的人,走着一条艰难的道路。”“我十分赞许,也异常欣赏,只是没有如此崇高的理想。”在商时景即将醒来那一刻,仿佛听到耳畔响起尚时镜的声音:“更何况,你又如何知道,我赐予北一泓的,到底是无间地狱,还是真正的解脱。”人们总是期望自己活得更清醒,知道得更多,可是有时候许多时候无知未必是坏事,清醒也未必是好事。所有人都不是北一泓,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替他做决定,尚时镜其实说得不错,真正做出选择的人是北一泓与詹知息自己。就好像吃下禁果的亚当与夏娃,最终被诱惑犯戒的是他们本身,詹知息想要跟北一泓在一起才导致了尚时镜计划的成功,而北一泓也为自己的轻信付出了代价。不对!差点被绕进去了,即便如此,尚时镜也逃不开个教唆罪啊!商时景在床上躺了许久,盯着床顶看了好半晌,决定放弃风徐来跟张霄这两个人选,暗暗在心中敲定了另一个人。正如尚时镜所言,詹知息为了北一泓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双生果自然不用多心,而聚阴棺他可以跟万长空两个人一块儿去取,而且聚阴棺的剧情较前,大可以借虞忘归走剧情的便利。他帮尚时镜背了这几日的黑锅,也是该轮到尚时镜帮他背锅——更别提尚时镜跟詹知息总归是要算账的。正如商时景对尚时镜没有半分好感,尚时镜对这个莫名其妙夺去自己身体的人更是满心厌恶,就算对方不表现出来,商时景心里也一清二楚,更别提尚时镜也明明白白说了他们两个人必然为敌。虽然只在梦里见过两面,但是尚时镜这个人表现出来的黑暗面比书里更恐怖,只要双生果一到手,商时景离开这具躯体,大概对方就会着手如何处理他了。詹知息跟尚时镜的仇怨还有很长一段剧情之后才会被发现,商时景还没离开前不能贸贸然说出真相,可一离开尚时镜的身体,他说的话就没有什么可信度了。他需要的不是风徐来跟张霄这样的助力,而是一个压制得住尚时镜的人。巫琅!如果说易剑寒所说的那些未来只是让商时景有些烦躁,那么这一夜的梦境,他就对尚时镜的可怕程度有了个清晰的认知。虽说商时景的确对这个世界没什么感情,也巴不得想要回到自己的世界,但既然现在没有希望,那总得活下去,就算是当个天外来客,也没有屁股还没坐热,茶水都没喝一杯就被 “送回老家结婚”的道理。既然跟尚时镜从一开始就已经结仇,他也不是被动挨打的性格。起码在这个异地他乡,还有易剑寒跟他互相依靠,多少还算是有个商量的人,更别提他们俩一个是读者,一个是作者,怎么也是两个知道天命的人。就算真杠起来,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呢。只不过这件事,还需要从肥鲸入手。………次日天光刚亮,商时景起了个大早,按照惯例去看易剑寒练剑,肥鲸这人平日里看着靠不住,在某些地方倒还有些倔劲儿,虽说还没有到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那么夸张,可也称得上是闻鸡起舞了。练过两回剑招,易剑寒擦了擦汗跟着商时景一块儿坐下来闲谈,商时景便将昨夜的事情从头到尾跟他说了一遍。易剑寒听罢,忽然问道:“你知道希恶鬼吗?”“什么东西?”易剑寒半眯了眯眼睛,缓缓道:“是尚时镜这个人设的原型,希恶鬼是一种没有什么能力的鬼,它只希望别人作恶,只要别人作恶,它就会感觉到满足。你想,北一泓跟他的差距,就像大象跟老鼠,詹知息又瞧不起他,老鼠吃掉大象是多过瘾的事,还能顺便伤害下詹知息,这种无本买卖他不做才怪。” 第29章 商时景觉得一阵寒意涌起,忽然说不出话来。相处这么久以来,巫琅这个人给予商时景的感觉一直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他似乎什么都知道,言谈斯文得体,为人冷静谦和,颇有城府,对几个兄弟相当关心照顾,之前试探商时景时只问了自己在意的事,并未刨根究底。一时间商时景也很难想出他这样的人物,居然会犯下弑亲这样丧心病狂且蔑伦悖理的罪行来。“这里面有什么缘由吗?”商时景沉思片刻道,“巫琅是个正面角色的设定吧,我想按照这个思路来想,他必然是受了什么冤枉或是委屈,是背了黑锅还是?”易剑寒摇了摇头,平静道:“他是杀了人,你知道他为什么救尚时镜,还收留这个不定时炸弹义结金兰吗?”“……他的确是杀了人。”商时景沉吟道,“你的意思是,他母亲跟弟弟有什么问题,还是这件事跟尚时镜也有关系?”易剑寒想了想,大概是觉得这件事不好说,便沉默了会,才缓缓道:“你看过儿子患了病,找多年前丢弃的女儿来换骨髓或者器官之类的新闻吗?巫琅就是这个倒霉的‘女儿’,只不过他是被从小养起,活着的原因,也是因为他天赋异禀,可以给他的弟弟换骨。”商时景皱紧了眉头。“你看,如果你是天之骄子,自幼就备受重视,父亲严格训练,母亲严苛却也妥帖,弟弟生得纨绔懒散,你虽然日日过得艰辛折磨,但是知道亲人是为自己好,作为兄长理应保护弟弟,便咬牙努力在训练之中煎熬,同样的岁数,弟弟可以在母亲怀中被千娇万宠,可以快快乐乐自由自在的游玩嬉戏,你却只能练功读书,容不下半分松懈,没有半日偷闲。”易剑寒淡淡道:“突然有一日,你发现这些心甘情愿所受的痛苦其实都是虚假的,父亲并不重视你,母亲与你毫无关系,他们养你长大只不过是为了给平庸的纨绔弟弟未来打算,他们是你的杀母仇人,养你就如同养一头待宰的猪……”“巫琅没有什么弱点,他唯一的弱点,是过于渴望亲情。”易剑寒轻声叹了口气道,“简单来讲,就是缺爱。尚时镜怕他,是因为巫琅在必要的时候,连唯一的弱点都能割舍,尚时镜的特点就是破坏跟毁灭,可巫琅最重视的东西早已经被他自己毁灭了。他救尚时镜,是因为尚时镜跟当年的他自己很相似。”“肥鲸。”商时景脱口而出道,“你是不是有个外号叫爱的战士?”易剑寒:………作者有话要说:玉本身也是一种石头,但是这里的意思大家应该都懂。明天估计也是凌晨或者是晚上23点左右更新。之后都是稳定晚上八点档。第三十四章 斟酌片刻后, 易剑寒决定就当从来没有听见过这个问题,于是干脆把它就这么忽视过去。易剑寒严肃道:“我对巫琅的设定也就记得这么多了, 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非要从他那里下手的话,多利用兄弟之情。缺乏什么, 就会过于追求什么, 只要不挑衅到巫琅的底线,基本上春云五绝都是被他宠着的,所以我才会觉得容易出事。不过你要是想好了的话, 就去做吧。”“你不问我想了什么法子?”商时景看着他一脸壮烈的模样有些好笑,不由开口问道。易剑寒看起来有些犹豫,沉吟片刻才问道:“对我或者四海烟涛有害吗?”“无害。”商时景摇了摇头。易剑寒想了想,又摇头道:“那我还是别知道了, 这是跟你自己性命相关的事, 我相信你一定会有分寸, 如果我知道了, 不管是我觉得计划有问题, 还是进行着觉得损害到我自己突然临阵退缩, 都会害了你的。”商时景不由得一怔,又试探他道:“你不介意被瞒着吗?”“知道的多不一定是好事啊。”易剑寒挠了挠头, 有点无奈的叹了口气,“知道了,就会担心害怕,自以为自己可以说出更稳妥, 更可靠的谋划来,人一旦有了不同的想法,就很容易对立。而且我掌控自己的人生已经很艰辛了,不想再负担别人的,老实说吧,我这个人怕事,怕麻烦,爱偷懒,我是知道我自己的毛病,所以你想告诉我的话我愿意听,不想或者是没有必要就不要说,我就算做不到帮你,起码也能做到不给你添麻烦。”压制好奇心说来简单,事实上却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假如易地而处,商时景是绝对没办法容忍易剑寒不告诉自己在筹划些什么,因为他不能确定该易剑寒的计划是否对自己有碍,又或是这计划会不会牵连到自己。商时景低声道:“你就这么信任我?”易剑寒歪头想了想,应了声:“想活下去又不是什么坏事。”他实在太年轻了。商时景看着易剑寒的脸,那张面孔上是纯然的稚气与真诚,他的言语称不上稳重,举止也偶显得轻佻,目光却真挚澄澈,连带着心如明镜,干净得仿佛赤子。易剑寒歪着头想了想,又不太确定地问道:“我刚刚说得那些,能帮上忙吗?”“当然。”商时景缓缓露出微笑来,他向来沉着凝重的时候多,欢喜愉快的时候少,这会儿笑了起来,竟像冰雪被捂化成春水,颇有惊艳之感。易剑寒看了他许久,又开口道:“你别笑了,尚时镜这张脸笑起来好恐怖啊。”商时景:…………清晨天冷,之前没说几句就转到了屋子里头,两人开了几句玩笑,正要散去一起吃早饭,忽然有人敲门,一道影子投在窗户上,低声问道:“易剑寒,你起身了吗?”这人一开口,两人便知是詹知息来了,不由得面面相觑,都十分糊涂,不知道这大清早的,詹知息来找易剑寒能有什么事?商时景使了个眼色,回身滑进了床侧的屏风之后,正好靠着搁置衣物的木架,就躲在了易剑寒的衣袍之下。屏风上是刺绣,只被晨光照亮了一角侍女绯红的绣裙,线密密麻麻的,看起来很精细,并没有照出商时景的影子,易剑寒打量了下,站起身来将老乡的衣角踢了进去,然后才去开门。易剑寒去将门打开,把人迎了进来,又倒了杯冷茶给自己,清晨起来婢女还没来得及换水换茶,他以前就不太介意隔夜的水,这会儿有了功体,就更不在乎了。詹知息皱了皱眉,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两个人一道儿坐下,竟闷不吭声,谁都不搭理谁。真稀罕,到底是什么事?商时景蹲在屏风后,抓着自己的衣角,竖起耳朵打算听个清楚明白,正纳闷怎么没半点响动,就听见詹知息开了口。“双生果之事,到底是我三哥要你告诉我,还是你真心相告?”詹知息沉着脸道,“易剑寒,你我于剑道很是投缘,我也是真心交你这个朋友,此事对我十分重要,我希望你能据实回答,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介怀。”商时景本是有些紧张,这会儿倒是松了口气,暗道:原来是为了此事。其实詹知息起疑并不奇怪,自从春云六绝来到此地之后,易剑寒就与“尚时镜”感情突飞猛进,而詹知息指导易剑寒多少也算有些交情,双生果此事敏感无比,易剑寒前脚刚说出口,商时景后脚就去堵死了,换是商时景自己,也会觉得事有蹊跷。这事可大可小,只看肥鲸怎么应对了。易剑寒沉默了片刻,叹气道:“我也不瞒你,詹大哥,之前时镜嘱托我寻一样物品,具体是什么不便直说,只是我一直想错了角度,因此始终毫无头绪。那日你与我提起生死苦海之事,我才突然想起世间还有双生果此物,我那时告诉你,的确是单纯因为此物的确有起死回生之效,后来才想到,这东西不光有起死回生之用,还可以解决时镜的麻烦,因此又告诉了他。”他句句真诚,詹知息看了他许久,见毫无吞吐慌张之色,便知易剑寒并没有撒谎,犹豫了会儿才问道:“三哥告诉我,此物对一泓并无用处,你……你以为呢?”“双生果并非万能之物,活生死,肉白骨确有奇效。”易剑寒缓缓道,“詹大哥,你曾经告诫我许多,咱们相识不久,却如老友一般,我很感激你打醒我,也很感谢你劝诫我,无论是否因为我身上有半分北一泓的影子。”“有些话听起来难受,可我不得不说。”詹知息脸色苍白,他仰起头看着站起身来的易剑寒,听对方斩钉截铁道:“没有任何东西,能救回一心求死的人。更不要提双生果此物,我当日也说得清清楚楚,它并不是神物,只不过是身体受到重创时,能容纳灵魂,重塑肉身,纵是如此,也已是难能可贵的宝物,它究竟有没有用处,你应当自己最为清楚。”他当真……与一泓很是相似。 第31章 眼看着张霄节节败退,巫琅总算厚道一把,启唇道:“时景,我听你的意思,好似在说虞忘归是被冤枉的。”“仅是虞忘归而已吗?”商时景若有所思的笑道,“世人怎么相传,听到得是什么,便以为事情就是什么模样的事情还少吗?公道何时沦落成奶水,只有会哭的孩子才能吃饱,玄天门如何能叫世人都知虞忘归叛逃,不外乎家大业大,他轻飘飘丢下一句,胜过虞忘归声嘶力竭哭吼一路,谁又在乎真相呢。”说到后头,商时景自己倒被自己说得心绪难平,只能勉强压着声音,可那股子怒气却没法遮住,说完才想起自己现在是在五人面前忘形,不由得大感后悔。张霄不太明白一向冷静的老三为何突然这般不悦,不由得心下咯噔,不着声色的挪近了身旁的詹知息,大半个身子挡在后头。商时景此话说得无意,巫琅却听得有心,脸上笑容微微一僵,似是有些不知所措,倒是南霁雪听出商时景语气之中很是愤懑不平,心中大生古怪之情,暗道三哥莫非是曾经受过什么委屈不成?这般言行激动,并不像他往日的风格。“哎呀,不过是个小娃娃,又能翻出什么浪花来。不管是玄天门龌龊,还是这虞忘归逆反,又同咱们没有什么关系。”南霁雪心思灵巧,眨了眨眼睛,见着气氛冷清便前来暖场,其实她心中好奇三哥到底有什么图谋,可话说到这份上,便不好再继续下去了。“大哥……”南霁雪唤了两声,她向来与巫琅是兄弟几人之间的缓冲带,可连唤了两声,却都没有回应,便见巫琅有些魂不守舍,不由担心起来,关怀道,“大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巫琅茫茫然抬起头来,见着几位弟兄都看向自己,这才勉强笑道:“不妨事。”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21:00第三更预告22:00第三十六章 六人坐在同渡舟的甲板上说说笑笑, 好不热闹,气氛一时竟是前所未有的融洽。连带詹知息都被卷入话题当中, 恍惚之间,春云六绝好似又回到最初那时一般,那时詹知息尚未喜欢北一泓, 南霁雪也未曾与万长空结仇, 六人坐在一块儿谈天说地,巫琅笑吟吟的看着他们,不时应和两声。风徐来看得眼眶酸胀, 春云六绝的排行自是从顺序而来,他在众人当中不光年纪最小,就连缘分也是结识得最晚,可对于四位兄长跟四姐却是感情最为深厚。他喜爱寄情山水, 也许正是因为害怕自己的感情太过充沛, 最终会在什么人身上落得跟五哥一样的下场, 然而春云六绝当中的其他五人对他来讲就好似真正的亲人, 先后历经了万长空与北一泓之事, 要说没有惶恐, 自然是骗人的。六人之中属张霄最为耿直,加上话题本就是他挑起来的, 商时景自然火力全在他身上,加上南霁雪跟詹知息偶尔插科打诨的玩笑打趣,逼得张霄节节败退,好不纳闷。他自然不是什么单纯无脑的粗莽汉子, 要说心眼,也是有上那么一两个的,可是也只能勉强接上几句,要想不落下风,却是很难了。倘使日子就一直一直这么下去,那该多好啊。其实不光是风徐来这么想的,就连南霁雪也难得心中柔软了片刻,觉得今日的三哥大有不同,竟是一点都不叫人讨厌的。她心思多,想得自然也多些,能隐约感觉出来商时景似乎很是高兴,之前冷场时也略有些懊恼自己未能控制住情绪,心中难免萌生了一个其他的想法。难道说,三哥其实是喜欢虞忘归的?这想法有些古怪,连南霁雪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可是仔细想想,却从未见三哥为什么人这般愤懑不平过,今日这般直白,简直跟往日大有不同。尚时镜这人什么都好,只有一点,说话绵里藏针,弯弯绕绕的恨不得打个死结让人猜上大半日。更可怕的是,有时候南霁雪都分不清楚尚时镜口中的那些话,到底是撒了谎,还是没有撒谎,又或者是隐瞒了什么,亦或者是实话跟谎言混杂在一起。揣测他的心思,简直像是不可能的事。在更早的时候,其实南霁雪也忘记是什么时候了,也许是他们初相识的时候,那时的尚时镜还没有如今这般深沉,偶尔也会不着痕迹的关心他们,只是如今想来,那关心就好像是赌徒下注似的,不过是因为求稳,所以多放下了些筹码。再之后,便没有什么再之后的事情了。六绝开心的过往之中,尚时镜似是总扮演冷眼旁观的角色,他偶尔会不动声色的笑一笑,像个游离在外却不能逃开的幽魂,分辨不出真情还是假意。有时候南霁雪简直分不清楚尚时镜跟他们混迹在一起,究竟是因为他们有可利用的价值,还是那日巫琅的真心诚意。像是今日这样的场景,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过了。南霁雪很快就把“喜欢虞忘归”这个结论甩到脑后去了,她倒宁愿相信,这是尚时镜做成了什么事情,于是难得有了好心情。之前的猜测约莫是对的,三哥的确是想对玄天门下手,也许虞忘归就是他的一步棋子。尚时镜要对玄天门下手也好,亦或者要对四海烟涛不利也罢,只要事态并不过火,其实南霁雪都不太在乎,她靠着巫琅听大家说说笑笑,瞧风徐来揶揄张霄涨红的脸皮,竟有些恍若隔世,生平头一次,她觉得尚时镜好似水入大海,无声无息的融入了他们当中,笑颜妥帖温热。倘使这些事能叫他这么开心,那也没什么不好,纵然是天崩地裂,又碍不着春云六绝分毫。“大哥,这样真好。”南霁雪依偎着巫琅,手指卷曲了片刻男人灰色的长发,像个淘气调皮的小姑娘那样轻轻扯了扯,她脸颊晕红,满面柔情,笑容甜腻的仿佛饮下了一坛的蜜酒,可声音仍是那般清楚冷静,轻得几乎不可闻,“好到让我怀疑。”聪明人碰在一起并不是好事,尤其是队伍里有个人比你更聪明的时候,那简直就是一种折磨了。其实南霁雪不太清楚巫琅是不是真的介意尚时镜做得那些事,连带着自己的猜疑跟顾虑,大哥似乎总是微微笑着,他的头疼跟烦恼都仿佛只为给他们收拾烂摊子。就好像是詹知息将生死苦海搞得天翻地覆,惹了一大堆的麻烦却只顾自己沉溺于痛苦无心处理一样,巫琅也是带点伤脑筋的表情,为他摆平了这一切混乱。巫琅很少责怪他们做了什么应该做跟不该做的,他也会对其余五人的许多行为感到讶异,然而跟南霁雪对尚时镜的恐惧跟戒备是不同的,巫琅并不害怕尚时镜。“霁雪。”巫琅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道,“别担心。”南霁雪心想:有什么可担心的,就算担心,难道就逃得开来吗?尚时镜倘若肯听人劝诫,也就不是尚时镜了,他们翻来覆去的思考大半日,倘使尚时镜真要下什么棋,他们又真能避开吗?除非人生而无欲,否则尚时镜便能借此为自己的武器,老天爷真是有趣,世人总会被自己的贪婪或是他人的欲/望所坑害折磨,偏生只有尚时镜能将此转换为自己的筹码,南霁雪虽也玩弄过人心,但却不及尚时镜这样自如的把控,她总觉得尚时镜会引火烧身,可直到如今,他们也没找出半点证据来。天榜上自称自己智谋无双的人不在少数,聪明人有,蠢蛋更多,南霁雪不禁多看了几眼商时景,觉得这事儿真是讽刺极了,三哥最聪明的地方就在于他没有上天榜,倘若他上了,反倒是失策了。想到这点的时候南霁雪觉得有点好笑,她想起写天榜的那一位,暗道也不知道三哥和他,哪个更讨人嫌些。于是南霁雪便笑了笑道:“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只是担心知息想不开。”她这话说得不轻不重,众人坐得又都不远,便惹得詹知息回过头来看,他这么一转头,大家就都看了过来。春云六绝并不常在一起,各有自己的洞府与道场,当初春云山本是巫琅的居所,不过因着尚时镜的修为不佳,便让给了他休憩暂住,自己则搬到了他处,往日聚少离多,这次难得待在一块儿这么长久的时间,南霁雪也顾不及尚时镜到底在盘算什么,先将詹知息点了出来。詹知息像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半晌才轻声道:“四姐,我很好。”他想自己的脸色一定不太好看,否则南霁雪便不会露出不赞同甚至不悦的神态来,连巫琅都有几分不以为然。春云六绝之间向来亲密又冷淡,倘若无人求援,便是认定了可以自己解决,然而现在的局面昭然若揭,詹知息没法自己解决这件事。假使此番六人一散开,还不知道何年何月再聚首见面,等到那时,南霁雪就更不知道詹知息会变成什么模样了。一直以来,詹知息都清楚几位兄弟不出口询问,并非是因为不在意,而是顾忌着自己的心情。只是他始终走不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要怎么走出来。商时景微微收起脸上的笑意,不着痕迹的轻轻叹息着,他穿越来时,北一泓已死,直至如今,这个局也未能破,也许这一生,詹知息都无法破开这场死局了。如今这一切和乐融融,过不了许久就会变成一盘散沙,詹知息会知道真相,兄弟阋墙,巫琅苦心维持的感情也将支离破碎。想到此处,商时景不由得转过头去看向了巫琅,正巧巫琅也正看着他,目光沉沉的,灰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他不自觉偏过头去,心下漏了一拍,觉得巫琅似是察觉出了什么。他想:这么一群兄弟姐妹难道不好吗?何苦要搞事情呢。 第33章 巫琅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有些分辨不清其中的真心假意,这也许是尚时镜唯一一次愿意真心与自己吐露些什么,只是那其中承载的东西过于沉重。这其实与尚时镜的性子倒也符合,他能说出这句话来,也足以证明此人对他的重要。三弟正抬眼看他,徒劳的掩藏着那些脆弱。今夜的软化与恐慌也许只是一种伪装,一场骗局,又也许是他最后一步挽回自己的安排。“好。”商时景的心稳定了下来。作者有话要说:甜景:为了活下去,节操算什么!第三十八章 其实这一招, 反倒是尚时镜提醒他的。尚时镜利用了詹知息对北一泓的感情,那么同理, 商时景也可以利用巫琅对尚时镜的兄弟之情,无论巫琅如何理解这个重要人物,既是三弟提出的请求, 又是三弟的最后一道防线, 话已说到这般境地,只要巫琅不想看尚时镜步上詹知息的后尘,就绝对会出手干预。这个哑巴亏, 他要尚时镜吃定了!毕竟巫琅可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帮尚时镜。“那么,那个人现在何处?”巫琅捧着白瓷的茶杯,轻轻用茶盖漂去上头那些水沫, 水不够热, 冲不出沁人心脾的茶香, 可也有些味道, 淡淡的, 不着痕迹的钻进两人的鼻子之中。巫琅露出赞赏之色, 不着痕迹的轻叹了一声,柔柔笑道:“徐来倒是会过日子, 上好的眉山雪,亏他采摘得下来。”商时景缓缓道:“时候还未到,等到了,你便知道了。”若是换做张霄那样脾气暴烈些的, 恐怕这会儿就要拍案而起,跟神神秘秘的老三吵个天翻地覆起来,求人帮忙还这种态度,半点诚意都没有。巫琅却并不恼怒,他的手停了片刻,又看着杯中悬浮着的嫩芽,竟还是微微笑着答应了下来,他说:“既然如此,那便这样吧。”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巫琅好说话的吓人,这态度虽是意料之中,然而解决的速度却是意料之外,商时景准备的满腹说辞没能派上用场,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他这儿尴尬了片刻,巫琅却又忽然提起话头来:“时镜,接下来你有什么安排吗?”“嗯?”商时景有些不明所以,其实要说安排,有也算是有,没有也算是没有。双生果与聚阴棺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东西,尤其是聚阴棺,这东西还要着落在虞忘归的身上,好在花费的时间也不会太长,倒是双生果有点儿麻烦,詹知息到底打不打算去寻,又寻不寻得到。如果按照良心来讲,商时景自然是希望詹知息不要去寻,彻底放下,无论以后尚时镜的计谋会不会败露,起码眼下不会再步步紧逼,他自己在良知上也能过得去。可是按照实际出发,商时景其实还是希望詹知息能够去找来双生果,好让他省个麻烦,也免得多生事端。尤其是詹知息一旦选择后者,他必然会跟尚时镜不死不休,到那时商时景换了躯体,彻底离开尚时镜,而尚时镜被詹知息缠住,也不会再有闲空来算计他了。而趁着这其中的空隙,其实商时景是想找些人的。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商时景生怕崩毁人设,搞得自己提前被发现嗝屁,但现在已经找到易剑寒,春云六绝又快要分散,没了这样的近忧,自然也就担心起远虑来,四九重劫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几大势力互相博弈,摩擦渐起,四海烟涛若是就按照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迟早会守不住的。“祝诚这皮猴精前不久大闹了一场昆仑宫,窃了他们的镇派之宝昆仑珠,惹得昆仑宫大怒,拦路截杀了不少邪派散修,要他们交出祝诚来,结果毒龙殿殿主的儿子出门寻找毒物,被昆仑宫的首席弟子齐飞云撞见杀了,现在两家划下道道来,决意要斗法,怕是要死上百来条性命才肯罢休呢。”巫琅笑得和善,轻飘飘说道:“咱们去瞧个乐子如何?”祝诚……商时景心下一动,想起这是什么事来了,原来这事儿竟是发生在这会儿,原书里头等虞忘归遇见祝诚的时候,祝诚已经快死了,临死前托付虞忘归带着昆仑珠去救宋舞鹤。可笑的是宋舞鹤正是昆仑宫之人,他与祝诚虽有正邪之别,但私交甚笃,宋舞鹤为掌门受了重伤,损及根基,掌门却不肯拿昆仑珠救他,祝诚气不过,便暗中去偷昆仑珠,只为了救得挚友大道平坦,意外惹下这些祸事来。其实祝诚窃珠不过是个由头,书中早已经写到了,正邪两派之间摩擦多年,隐隐约约已有爆发的痕迹,祝诚盗窃昆仑珠只不过是一根□□,昆仑宫占了理,因而不由分说就屠戮邪派中人,也有清算前仇旧恨的意思在内。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些年来,大斗没有,小摩擦不断,祝诚窃珠心思纯良,可落在许多人眼中却并非这般普通了,祝诚是邪派散修,他这样公然挑衅昆仑宫是否意味着邪派中人已开始试探正派的底线,又或是有什么行动。即是如此,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因而才会引发这场斗法,由昆仑宫跟毒龙殿打头。事实上真要斗法,根本不止毒龙殿跟昆仑宫两家的事,正派有正派的门路,邪教有邪教的朋友,表面上是昆仑宫丢了面子,毒龙殿损了人命,事实上里头是正邪两系接下来数年谁弱谁强的里子问题。“祝诚因何盗珠?”商时景问道。巫琅漫不经心道:“那又有何关系,也许是与人打赌,也许是一时兴起,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正派早想找个机会,而祝诚给了他们这个借口,如此就已足够了。如今两方都在追杀祝诚,这皮猴精怕是活不长了。”这话说得不错,要是想辩论其中的是非曲直,那可真是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先撩者贱,祝诚盗窃昆仑珠自是不对,然而昆仑宫大肆屠戮邪教散修所谓逼出祝诚的行为却难免过激,这情况就好像有个小偷偷了珠宝,失主找不着主事,就将他的亲朋好友抓起来凌迟处死一样。邪派可以说昆仑宫残忍霸道,昆仑宫亦可以说是邪教先不要脸,这要是论个是非短长,怕是说到四九重劫降临都没完没了。祝诚因何盗珠并不重要,甚至祝诚本人也不重要,这事已经激化成正邪双方斗法的大事,就算邪派抓住祝诚,也绝不可能把祝诚交给昆仑宫息事宁人,毕竟毒龙殿殿主的爱子至今还死不瞑目,更何况交出祝诚,无异于是对正派低头,那就真是人命跟面子一起丢,接下来百来年邪派都可以不用出门了。丢人!商时景若有所思道:“看来毒龙殿的崛起,已经惹得许多人不太高兴了。”毒龙殿是邪派这方颇有名望的一处门派,地位与正派之中的玄天门相差不远,殿主名叫岳无常,邪道上人称无常老祖,成名多年,岳无常最为出名的倒不是道术高强,也不是性情冷酷阴狠,而是他的发妻正是他出名的武器。剑客痴迷于剑,书生寄情山水,因而以梅为妻,以鹤为子,这样的雅闻都是屡见不鲜的事。但是毕竟没有真正成夫妻之实的,只是世人夸赞这种情谊,说得夸张些许而已。可岳无常却不然,他二十岁成名,在黑月沼打下赫赫名声,靠得就是一只心灵相通的毒蛟,也不知两者是有怎样的缘分,总之数百年来密不可分,岳无常创立毒龙殿,也是因着那蛟的缘故,之后蛟女化形,两人结下姻缘,生出个草包儿子。蛟女名为锦眉,喜潮湿幽暗之地,因而毒龙殿也盖在黑月沼附近,岳无常早些年喜爱到处行走,成亲之后反倒安稳下来,夫妇二人修为奇高无比,独有一个宝贝儿子,修道人繁衍不易,难免千娇万宠,哪知这孩子没什么根骨不说,生得还丑陋无比,性情更是恶毒狠辣,喜欢折磨自家弟子,又被娇惯的不知天高地厚,鼻孔长在了头顶上,招惹许多人不喜,若不是看在他爹妈的面子上,早不知道被埋在哪儿化灰了。这次被齐飞云杀了,也不知道多少邪教中人暗中喝彩。不过一家欢喜一家愁,岳无常跟锦眉将这个宝贝儿子宠上天,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今一死,岂不正似从他们心头割上千百刀,夫妇俩都不是个佛性,哪能善罢甘休,自是不可能放过昆仑宫。昆仑宫在正派之中的地位说高不高,说低不低,说好不好,说坏不坏,齐飞云敢下杀手,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他年少气盛,实在气不过;二是正派之间早已说定,因而昆仑宫有恃无恐。在这个节骨眼上,其实商时景跟巫琅都是觉得后者比较靠谱。“不错。”巫琅微微笑道,“近来长生者渐少,几位地仙也少有消息,天仙更是不知影踪,步入仙途者众多,难免会有争夺,这些年来休养生息已足,自是要大动干戈了。”祝诚。宋舞鹤。这两个人可不是寻常炮灰,祝诚是被正邪两道一起追杀还能保下昆仑珠的男人,宋舞鹤更是了不得。“莫出月宫观素衣,始向凌霄见舞鹤。”出自玄天门的关素衣与出自昆仑宫的宋舞鹤,并称当世两大惊才绝艳的俊杰,公认最有可能达到地仙的后起之秀,只可惜关素衣的实力被她倾城美貌所遮掩,旁人提起她来,总是先赞赏她生得美貌非凡,对她的实力总是半信半疑;而宋舞鹤则是因为意外,眼下落入不高不低的窘境,旁人提起他来,总是惋惜伴随幸灾乐祸。商时景记得祝诚死后,宋舞鹤离开师门寻找挚友,最终死于仇家手中,死前饱受折磨,等虞忘归赶到时,也只来得及为他敛收尸骨,将他与祝诚葬在一处。 第35章 完完全全的控制在自己手中!她本就怀疑三哥暗中参与了截杀万长空的事情,只是苦无证据,毕竟他从未跟万长空见过面,两人可谓毫无瓜葛。可若是三哥对万长空有意,那一切就大不相同了,人怎么会喜欢一个死物,那就意味着他很早之前就见过万长空,而万长空又有了未婚妻,那么做出之后种种,也是正常了。那么之前他去见虞忘归……也许三哥一直在关注着虞忘归,因为虞忘归是万长空最后牵挂的亲人之一,也是仅剩的亲人,那么就不难解释他清楚自己跟大哥将虞忘归送到玄天门下。之后虞忘归叛出玄天门,三哥才会前往施救,并且那般激动,说出那些话来……也许,也许正是因为他将万长空的孩子,当做了自己的孩子来看待。南霁雪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大有可能,然而她再熟悉不过这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了,想起三哥面对心爱之人重伤惨死,仍是目光冷淡,分毫不露出半点喜悦跟悲伤,好似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那般,就大感可怖。万长空仍端方的坐着,神态安详,他是傀儡,心随主人所动,可见三哥此刻心中是何等宁静安心。他倘若不爱万长空,怎会因为一个傀儡的守护而这般安然入睡。南霁雪越想越是心寒。若是真相,那么三哥他真的有心吗?作者有话要说:南霁雪:是时候出个本子了入v到现在,准备开防盗章了防盗购买比例60%-70%,为防盗会不定时更换时间跟比例,请各位读者以70%为准如果有人达到购买比例仍然看不到,可以刷新,清缓存,或者联系客服。第四十章 商时景睡得不深, 他惯来浅眠,更别提万长空还守在身旁。自南霁雪进入舱门那一刻, 商时景就彻底醒了过来,他并未睁开眼睛,只是将万长空收入了自己的芥子袋之中, 神态立刻变了模样。南霁雪最擅察言观色, 更别提万长空这么个大男人活生生消失,自然清楚是自己惊扰了三哥的美梦,脸上笑意便带上了三分。“三哥休息得不好吗?”这句话自是明知故问, 即便刚才很好,眼下当然也是不好的,倘若好,又怎么会醒转过来。南霁雪婀娜多姿的走到藤网一侧坐下, 身姿轻盈灵动, 竟好似完全没有重量一般, 并没有压得一侧倾倒, 她的身条儿也随着藤网轻轻打着摆, 商时景闭目养神, 手放在腹部,安分的简直像具尸体, 他缓缓道:“本可以更好。”温热的身体很快就贴了上来,南霁雪似是俯身下来,趴在了边缘处,细腰微扭, 一双长腿悬在空中,她的肌肤带着点凉意,可以挨上来却又有几分暖和。商时景下意识睁开眼,便见着如瀑的青丝垂落在自己手边,南霁雪似是百般聊赖地晃着秋千,华裳紧贴着脊背,光是背影就看得出来是性感妖娆的美人,那霜雪捏出的指尖儿顺着柔顺的乌发一滑,露出细腻纤细的脖颈来,她没多提别的,只是慵懒地叹息道:“这儿倒是悠闲。”倒不是说商时景没有跟女性这么亲密相处过,而是没有跟南霁雪这种危险到能够杀死他又性感到能够杀死他的女人这么亲密相处过,大概是因为攸关性命的缘故,商时景并没有觉得很兴奋,他看着南霁雪懒洋洋的趴在自己身边,像只优雅矜骄的猫,心里头想得却是另一回事。难道这世界没有男女大防的说法吗?男女授受不亲啊!然后商时景开了口,他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借口,声音很平静,没有半点不自在:“四妹,你的发簪扎到我了。”南霁雪一下子笑了起来,她摇了摇头,这会儿簪子戳得更厉害了,好在那些繁杂精致的首饰并不尖锐,扎在胳膊上只是觉得钝钝地发疼,她像是无声地念了什么,很快就坐直了起来,没再碰着商时景。大概是因着商时景这句话,南霁雪坐得相当笔直,身姿挺拔,嘴唇红得像是被谁抹上了鲜血,眼眸明亮而妩媚,丰满的胸部轮廓明显,藏在衣裳里也能看出那完美的曲线,腰肢那儿被细带收紧了,又柔又韧的模样,像是环过一只手去便能握紧。商时景抬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就把目光收了回来,南霁雪生来就是这般姿态撩人,动人心弦,未添胭脂便足艳,她的举手投足风情万种,却不显得谄媚流俗,反倒有一种漫不经心的高贵。他并不是什么傻子,也不是审美有异的特殊人士,难免有些吃不消,倘使换个所在,定然会好好欣赏,只是这会儿不是时候。这一眼收得迅速,神情又冷淡的明显,南霁雪自是不会自讨没趣。“三哥。”南霁雪以指托腮,长腿悬着空轻轻打拍,她柔声道,“你可有过什么心爱之人吗?”商时景又再阖眸养神,他平静道:“四妹,你今天的问题有些多了。”南霁雪笑道:“只是两个,便叫多了吗?”“这个问题,会带来更多的问题。”商时景淡淡的说道,“知息的事情尚未解决,你就迫不及待想多添些麻烦吗?”商时景心中微微一动,迟钝的神经倏然敏锐了起来,南霁雪对自己的试探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往日与她相处,知她美艳姣好,却无今日这般艳光四射,恐怕是自己又有什么地方漏了马脚,惹得她对自己起疑。尚时镜面冷心冷,对南霁雪这个四妹毫无半分男女之情,无论南霁雪是生得美貌,还是生得丑陋,都是一视同仁。如此一想,商时景不由得庆幸自己方才把控住了自己,否则恐怕立刻就要被南霁雪抓住痛脚。这么说,就是不愿意回答了。虽然不是肯定,却也不是否定。南霁雪本只是一时兴起试探试探三哥而已,她虽之前想得头头是道,但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相信冰块一般的三哥会喜欢万长空,毕竟不管怎么说,那想法也实在是太离谱了些。可是方才尚时镜瞧都不肯多瞧她一眼,美丽的女人对于男人有天然的吸引力,南霁雪自认本钱不差,起码没差到让三哥多欣赏一眼的资格都没有。对女人毫不动心的男人……这下南霁雪是真的有些怀疑了。然而尚时镜倘若能这么容易揣测出来,也就不是尚时镜了,这想法顺理成章的让人惶恐,南霁雪反倒怀疑起是对方的故弄玄虚来。她正沉思着,又听商时景开口道:“岳无常相邀助阵斗法的事,你知道了吗?”“怎么,三哥想去瞧瞧乐子吗?”南霁雪反问道。商时景沉吟片刻,缓缓道:“祝诚此人,我有些兴趣。”对话不能再继续让南霁雪把控下去了。倘若是寻常人说起祝诚这个事情最初的起因,那南霁雪自然觉得他鼠目寸光,只纠结于小处,可是换做三哥提起,便大不相同了。她刚想再问些什么,又听商时景说道:“知息之事,你们也不必过于担忧,不妨多些耐心。”南霁雪问道:“难不成多给五弟一些时间,他就能走出来了吗?”商时景轻声叹息:“他走不出来,你又能如何。”这话说得实在,堵得南霁雪哑口无言,说到底这一切开端都怪北一泓不该出现在詹知息面前,再怪就只能怪三哥帮了詹知息,最后还要怪詹知息自己把持不住受了诱惑。这一股脑的想法自是置气而已,南霁雪忍不住问道:“倘若是三哥你面临这样的情况,又会怎么做?”“你在意知息,知息在意北一泓。”商时景淡淡道,“你既不能改变他,不如改变自己。这是他做出的选择,眼下轮到你做选择了。”他心甘情愿痛苦,你亦是心甘情愿为其难过。 第37章 这事儿还要从他身旁那个高个儿的道姑身上说起,世上有男欢女爱,自然也有龙阳磨镜之好,道姑名叫罗纤,她生来不爱男人爱女人,生得一双妙手,与她风流过的女子也不知有多少,与谢寄尘正是臭味相投,两人因而结伴前往万骨窟一同助阵岳无常,哪知路上见着无梦门下的弟子,罗纤犯了口花花的老毛病,忍不住调戏一二,登时触犯众怒,眼见着要在斗法之前先相杀起来。同渡舟就恰恰好在此刻路过。无梦门并不是小宗小派,与玄天门向来同气连枝,地位虽有稍逊一筹,但也算得上是如今的顶尖门派,门下的弟子自然多是人中龙凤,这次派来助阵昆仑宫的足有八人,皆是杰出的三代弟子,八人里男少女多,又都生得貌美无比,也难怪罗纤胆大包天,出言调戏。不过对无梦门弟子而言,罗纤的调戏绝非是因为外貌,而是故意折辱他们,妖人就是妖人,士可杀不可辱,自然是一言不合,拔剑相见。谢寄尘其实并不太怕,只是觉得很有些窘迫,他之前也算是饱读诗书,又是怜香惜玉之人,更何况斗法在即,没道理正主不动手,底下助阵的跑来打个没完没了,可要说赔礼道歉,换做平日还可,眼下实在不是时候,因此好似个锯了嘴巴的葫芦,纵心有七窍玲珑,奈何口说不得。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无梦门弟子见谢寄尘与罗纤二人来了帮手,起初倒还不以为意,可见着是春云六绝,有认出人来的,登时变了脸色,难免生出些许退意。等商时景出去时,巫琅已成功说和了双方,无梦门下弟子面色仍是不悦至极,可长剑却已收回鞘中,他们齐齐冷哼一声,趾高气昂的离去了。这个节骨眼上,没必要多生事端。惹了麻烦的罗纤傻笑了片刻,正捧着脸歪着头打量为首的女子,脚尖儿踢着红裙摆,双目含情脉脉,半点没在反省,半晌才意犹未尽道:“那女子真是人间极品,雪肌玉骨,生得多情风流,也不知无梦门到底是从那儿网罗来这么多漂亮姑娘,我怎么就一个都遇不着。”谢寄尘担忧了大半日麻烦,她竟完全没放在心上,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不由感叹道:“罗道友真乃我辈之典范也。”当然,要是下次坑得不是我,我定然夸赞的更为真心诚意。这句话就不必说了,说了容易伤感情。罗纤顾自陶醉了一二,一抬头又看见袅娜行来的南霁雪,不由得脸上一空,竟好似活在梦中。“巫道友也是应岳道友之邀而来吗?”谢寄尘也不管罗纤,生怕气氛又变得尴尬,急忙与巫琅交谈起来,“方才真是谢谢巫道友施以援手,否则此次怕是没有这么轻易过关。”“好说。”巫琅倒也客气,缓缓道,“万骨窟斗法虽也受邀,不过我们六人此次只是偶然路过,并非为斗法而来。祝诚近来可有下落?”斗法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大事,不过这并不妨碍众人搜寻祝诚,不光是昆仑宫要找回至宝,连毒龙殿都要拿祝诚的人头来祭奠惨死的少主。不过就邪道上的人来讲,祝诚偷盗昆仑宫的至宝这个行为,本身还是很令人感觉到得意的,至于之后引发的麻烦,自然都是正派的问题,由于毒龙殿的原因,其实邪派之中也分两拨。一种是恨不得抓祝诚去领赏的,另一种则是下决心袒护祝诚的。谢寄尘犹豫了片刻,神情有些复杂,半晌才道:“此话本不该说,不过方才巫道兄解我危难,这个人情不得不还,之前我与罗道友路经落英林,祝诚双臂已断,是杀是护,全看巫道友心思了。”他这意思自然是护祝诚那一方了,只不过对祝诚的赞赏没有他自己来得重要。邪道上的人更怕欠人情,结因果,谢寄尘又没答应祝诚对他的踪迹守口如瓶,不说是本分,说了也没人可责怪。拿自己不需要的情报来交换一个未知人情,天大的划算。“多谢。”巫琅微微一笑,他其实对祝诚的来去毫无兴趣,只是商时景之前多问了几句,以为三弟有些什么想法,这才问了几句。“不谢不谢,哎,后会有期。”谢寄尘抓过正痴痴看着南霁雪的罗纤,尴尬一笑,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是不是怕巫琅后悔,觉得这笔人情买卖不划算。本还想着找到祝诚恐怕不太容易,没诚想这会儿便有了线索,商时景微微一怔,当机立断决定离开。风徐来正问道:“大哥对昆仑珠有兴趣?”巫琅还未作答,就听得商时景出声道:“我还有事,就此别过,斗法之日万骨窟再见。”他鲜少想一出是一出,这般突兀的决定不由吓了众人一跳。五人回望一眼,却见商时景站在船舱门口,话音刚落便化光离去,顿时没了踪影,不由觉得一阵腻歪。张霄一掌拍在船帮上头,满面不悦,大声嚷嚷道:“老三到底是在搞什么鬼!先是苍莽遗迹神神秘秘说些废话,再是去了四海烟涛跟着易剑寒混在一起,从头到尾都不把咱们兄弟放在眼里,他奶奶的,刚刚凑在一块儿好歹说了点人话,虽说消遣了下老子,可怎么也是他这死人脸难得开花的日子,亏老子还以为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结果现在就不干人事儿了,我呸!”风徐来也不大高兴,只是不像张霄那么明显,至于詹知息与南霁雪并不言语,不过瞧着脸上的神色,也不算太好。南霁雪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大哥向来不在意昆仑珠,也不太关心祝诚,此番特意问起谢寄尘,是因为三哥说了什么吗?”难得说话的詹知息也开了口,语气平平淡淡的,他抬起头,凝视着巫琅,声音凉薄的惊人:“倘使三哥待我们有些情分,也只到如此了。”这话说得太严重,张霄的确有些怒气,却也被吓得一个哆嗦,他眨了眨眼睛,刚骂过老三不好开口,便暗自撞了撞风徐来的胳膊。排行最末的风徐来哭丧着脸,战战兢兢地劝说道:“三哥也没那么糟啊,也许……也许真是有什么急事也说不准呢。”詹知息冷笑了一声,并未多言,巫琅的脸色微微沉了下去,他终于开口道:“时镜说得不错,你当真是病入膏肓,无可救药。”四人没了声音,看着巫琅脸色不佳,心中都生出些微妙的惧意来,詹知息也低下头去,没再出声。巫琅脾性向来温柔可亲,极少发脾气,可不知为何,众人总是不敢招惹他,也许有些人生来就有一种威严,叫人不敢轻易冒犯,生怕他发火动怒。“罢了,我去看看时镜。”最终巫琅叹了口气,转身离去了。剩下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南霁雪沉吟片刻,温声劝道;“三哥修为不及我们,咱们言语之间失当,也全仗他心宽包容,假使有些什么意气,也是应当的,五弟,你说话过了。”她说话向来体贴漂亮,听着极有道理。张霄挠了挠头,也道:“是啊,老五,老子生气其实也只为他太把咱们当外人,有什么事宁愿跟易剑寒商量,也不愿意来找咱们帮忙。可再转念想一想,其实也没有什么,说不准是什么大麻烦的事,你也知道老三肠子弯弯绕绕可多了,他不跟咱们说,指不定是不想坑我们兄弟几个。”风徐来还有点没搞清楚情况,可怜巴巴的眨着眼,像是等着家长吵架平息的小孩子那样无所适从。不管其余二人如何劝说,最终詹知息只道:“六弟,送我回镜湖岛吧。”那模样倒有几分像是北一泓了,南霁雪觉得恍惚,好似曾经偶然一瞥,北一泓那冷静正直的面貌重叠在了向来嬉笑放肆的詹知息身上,她忽然想起来,已经许久没看詹知息肆意的放声大笑过了。“四姐。”风徐来犹豫的看向了南霁雪,他拿不定主意,只好看向眼下最可靠的人。“走吧,送他去镜湖岛。”南霁雪轻声叹道,竟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不知是否多心,她总觉得快要变天了。作者有话要说:哎,跟巫琅算什么与虎谋皮,阿景胆子大起来,连尚时镜都敢做买卖。顺便提一下,祝诚跟宋舞鹤只是挚友而已,时景说的玉成两人,算是误导,同样也是不想多讲实际情况,而且正好跟知息和北一泓的情况相近,才这么说的23333333看到有人问感情戏啊,感情戏大概还有几章就会开始了!我在很努力的增加更新的字数,因为这个五月有些要事,我看看安排,说不准六月能稳定日更六千或者九千。不过这个还是未知数。不要抱太大期待第四十二章 离开春云五绝让商时景放松无比, 当然,如果他能摆脱掉这具身体, 或者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主动摆脱掉他,那就更完美不过了。不过这件事眼下只是痴心妄想,不管是他还是尚时镜, 都没法离开彼此。 第39章 商时景其实心里有些慌张,面上却完全不显露半分,平淡道:“那我现在不该还在说话。”断刃不知杀过多少人,锋利十分,轻轻松松便切开了肌肤,商时景并没觉得疼,直到那血淌下来,有了点潮意才发觉自己受伤了。祝诚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并无退意,商时景到现在才有点儿后悔自己的莽撞,不过他也很有信心祝诚不会动手,原因很简单,他愿意为宋舞鹤惹下这么大的麻烦,那么与宋舞鹤相关的事情,他都不会太轻率。“说吧,你来此有什么目的。”祝诚轻轻歪了歪头,靠在墙壁上,断刃被瞬间收回,安安分分的待在远处,好似从未有过任何动静,他漫不经心地说道,“小鹤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倔强无比,正邪分明,要他低头求人来找我,跟逼他去死没什么差别,你说谁不好,偏偏说是小鹤的朋友,他在这世上能有几个肯来救我的朋友。”商时景轻声道:“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何知道宋舞鹤与你有交情。”“不错。”祝诚坦然承认,痛快无比,“不是我说小鹤的坏话,不过他这人跟三贞九烈的俏寡妇差不了多少,一码归一码,我们虽是朋友,但是他依旧是昆仑宫的首席弟子,平日两个人见面跟守着贞节牌坊的寡妇私会情郎那样偷偷摸摸的,他惯来小心谨慎,我也不是多话的人,我从没见过你,也很确定没人撞见过我们,自然有些奇怪。”商时景又道:“你是奇怪,还是担心?担心我会对宋舞鹤不利。”祝诚的笑容微微一凝,目光暗沉了下来。“你盗窃昆仑珠,不就是为了宋舞鹤吗?”商时景声音喑哑,笑容温和,看上去竟有几分高深莫测的诡异,“宋舞鹤如今毁了根基,想来你盗窃昆仑珠一事,全是一人擅作主张,他半分也不知情。可倘若你们之间的交情泄露出去,宋舞鹤不管是否无辜,恐怕声名顷刻之间便会毁于一旦。”商时景说得十分从容,手底下却没放松,万长空无声出现在房间之中,这主卧本就逼仄狭小,挤下三个大男人就更显得透不过气来。“万长空……”祝诚眨了眨眼,到把面无表情的傀儡认了出来,不由得轻声一叹,似是放弃反抗,无奈道:“原来是鬼师,久仰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鬼师?商时景不知道祝诚是将自己误认成了谁,不过对方既然认识万长空却不认识尚时镜,那就意味着也许之前有所了解,但是并无纠葛。祝诚又挪了挪身体,竭力坐正了些,神情没有之前那么轻松随意,平静道:“你想要昆仑珠?”“我不需要昆仑珠。”商时景轻声道,“我来此只为问你一个问题,祝诚,你想活下去吗?”祝诚放声大笑道:“这话说得真有意思,难道会有人想死吗?”有啊,北一泓。商时景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却见祝诚缓缓道:“可要是拿小鹤的名声来换,我不肯。”“你的性命,还不及他的名声重要吗?”商时景不知为何,他每次竭力想做个好人,可总是会适得其反,自虞忘归那事之后他就已经明白,对任何一个世界的人都是如此,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明确表示自己抱有利用之心反倒更能令人接受。祝诚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为他做些什么,是我愿意,又不是要他感激我,所以我盗窃昆仑珠,对他并无任何恩情。可他倘若因为昆仑珠受了我的牵连,那就是我害他,这样还叫朋友吗?”祝诚我们来做朋友好吗!商时景一时无言,半晌才道:“昆仑宫虚伪无比,宋舞鹤为其牺牲,他们却不肯施救,难道你不希望宋舞鹤离开那个囚笼吗?”“你果然知道这些事。”祝诚无力的苦笑了两声,面无表情道,“囚笼不过是我的想法,小鹤能够理解昆仑宫那老头子的做法,我尊重他。”这才是正确的谈恋爱方式啊!詹知息你倒是学学人家的友情啊!“我要送你去一个地方,那里的主人会庇护你,正派的通缉令我没有办法,不过岳无常跟锦眉那方,我可以去谈谈。”商时景微微欠了欠身,缓缓道,“如果你同意,我也会让宋舞鹤答应用昆仑珠疗伤。”祝诚猛然一挣扎,目光紧紧盯住了商时景,厉声道:“你说什么!”“嘘。”商时景的食指抵在嘴唇上,展颜一笑,“祝诚,你放心,我绝不会将你们二人之事传播出去,我会让宋舞鹤心甘情愿离开昆仑宫。”“你要我去哪里。”祝诚紧紧盯着眼前这个温柔可亲的书生,最终无奈的松懈了全身的力道,传闻果真不虚,这个男人叫人根本无法拒绝,他倚靠着墙壁,半晌无声。商时景站了起来,将断刃塞到祝诚腰间的皮鞘当中,缓声道:“四海烟涛,你尽可让人通报,便说故人来寻肥鲸。”四海烟涛……“你竟能说动易剑寒。”祝诚叹了口气道,“听起来,我没有可以拒绝的余地了。”商时景微微笑道:“你大可选择不去。”然而他们都心知肚明,不去意味着什么。万长空如来时那般无声的消失了,商时景掀开虎皮,却听得身后祝诚声音坦然而平静。“他不会来的。”商时景知道祝诚想说什么,却不由得想道:如果宋舞鹤不来,那不过是少了个薄情寡义之徒,又没什么损失。更何况,他一定会来。作者有话要说:看到一直有人问cp,我文案跟作说都提一下。是巫琅。这次中午更新……仅此一次,其他都是八点档。第四十三章 商时景离开之前, 麻脸姑娘端着一碗水走了过来。麻脸姑娘小心翼翼的端着那个有缺口的瓷碗,热水已经放凉了, 清澈见底,连碗中的裂痕都照得清晰可见,她腼腆地笑了笑, 递到商时景面前, 小声道:“凉了,不烫。”商时景从她手中接过这碗水来,沉默片刻, 一口饮下肚,水尚带着些许温度,麻脸姑娘大概是误以为他与祝诚是朋友,再没了戒心, 见商时景喝水, 笑得无忧无虑。她样貌生得如同罗刹魔鬼, 心地却善良好似菩萨佛陀, 商时景看着她许久, 有心说些什么, 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来。不管是帮助虞忘归,亦或者是搭救祝诚, 在商时景心中总是觉得自己是善良多过利用,可见着眼前这个丑陋又美丽的姑娘,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只不过是在投资那些能够有能力帮助甚至报答自己恩情的强者, 他半掌控着天机,至始至终只为自己盘算考虑。倘若他当真有同情怜悯之心,理应先救这个女子出苦海。商时景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轻声道:“多谢你了,这水……很甜。”麻脸姑娘愣了愣,露出个羞涩温柔的笑容来,略带忐忑的说道:“我没有放糖。”这回商时景没有多说什么,他深深的看了眼这个姑娘,声音温柔:“后会有期。”他并没有问这个姑娘的名字,人倘若交换了名字,就好像无形之中有了一种联系,名字是人的具象化,就好似如今商时景是尚时镜的倒影一般,假使日后偶然想起这个姑娘来,一旦知道了她的名字,就难免会有朋友那样的挂念,可不知道,这姑娘便永远只是一个陌生的好心女子。倘若下次有缘再见,再问问她叫什么吧。 第41章 商时景伸手抚了抚那道伤口,觉得身体沉重无比,仿佛整个人被掏空之后又填装进去一大堆轻飘飘的棉花,没有什么实感,却又沉得难受。他本奇怪祝诚倘若下毒,为何不对自己明言,难道不怕一切都成空,可后来仔细一想,却又明了。假使连这点毒都没法子解决,祝诚又何必信他有能力让宋舞鹤低头。邪道上的人,果然没几个是省油的灯。商时景苦笑了一声,仰头看见了巫琅的侧脸,今日巫琅穿了件青色的袍子,显得身形很是单薄修长,可是刚刚他已经感受过这具躯体蕴含着怎样的力量,枕在这人的大腿上,都有种命悬一线的惊悚感。巫琅并未离开水流太远,他看向了远方,眼中有波光粼粼,像是倒映着湖水的镜子,又像是斟满了香醇的酒液。他的手温柔抚过商时景的长发,像是体贴安抚着容易受惊的幼童那般小心,尽管这种行为对尚时镜毫无意义,可在此刻,却给予了商时景一种微弱的安慰。商时景安心的闭上眼睛,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又没那么怕了。至于那些应该烦恼思考的东西,好比说巫琅为何来此,他又跟来多久,看到了多少;祝诚这毒是否紧要;尚时镜的威胁等等问题,便留到明日去解决吧。情爱是自私自利之物,詹知息敬爱巫琅,也曾敬重过尚时镜,直到生死苦海覆灭,北一泓牺牲自己,使得詹知息性情大变之后,他心中就对尚时镜充满了愤怒与仇恨。在四海烟涛的那些日子里,尚时镜与易剑寒混迹在一处,詹知息曾私下与巫琅交谈过当初的巧合。他说:虽无证据,但三哥定然做了什么手脚。那模样就好像南霁雪在送走虞忘归之后的许多个年头后,午夜梦回,犹豫的对巫琅说道:三哥当真如此清白吗?他们结义已有许多年头,当初尚时镜也曾为他们众人出谋划策,六绝共同进退,那时感情尚无如今这般悬于一线。老三生性向来内敛,将感情深藏心中,又过分聪明冷静,假如他真要将事情做得干干净净,并非难事,霁雪跟知息本不该起疑。可他们为什么会起疑?巫琅心中小小叹了口气,他仔细看着商时景熟睡的面孔,绵软如春风般的声音此刻凉薄得惊人,他以指腹描绘这张俊朗的面貌,指尖顺着轮廓滑落,蹙眉道:“你在试探他们的底线吗?泄露痕迹,叫人生疑,倘使他们对你生恨,你便可理直气壮,毫不在意的结束这段结义之情?”牵挂牵挂,无牵无挂。巫琅心知肚明万长空与北一泓之死与尚时镜怕是脱不开干系,万长空倒没有什么,万家发布的格杀令,春云六绝本就是一道接下;然而北一泓却大有不同,他对知息而言太过重要,重要到成了最大的变数。“你是个很好的剑客。”巫琅抬头看见了呆呆站在原地的万长空,难免流露出遗憾的神情来,他见过生前的万长空,是个绝佳的对手,谈吐得体,性情果决,假以时日在剑道上必然有所大成,只可惜一切止步于此,他轻声道,“你要好好保护他。”他想,让被三弟制成傀儡的万长空保护三弟,未免是个太过残忍的主意。好在现在的万长空,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万长空微微笑了起来,也不知是谁在笑,巫琅看了看他,觉得十分惋惜,又低头去瞧三弟的面孔,商时景睡得已经很熟了,苏醒时危险又冷硬的面容此刻变得过分柔软,乖巧温顺。三弟这个人什么都好。只可惜他什么都没办法给你。巫琅向来对尚时镜看得分外清楚,他知道那个男人言笑晏晏的表面下藏着什么,知道对方是何等的绝情跟冷酷。他本以为这一切会有所不同,他会放下仇恨,尚时镜也不会再这么疯狂,至始至终,都是他在一厢情愿。最终他没能放下仇恨,尚时镜也毫无任何改变。春云六绝也不知还能支撑多久。巫琅握了握商时景漆黑的长发,轻轻俯下身去,仔细打量着这张面容,启唇无声的询问道。“你到底是谁?”最初时,巫琅就已怀疑尚时镜出了差错,尽管眼前这个人伪装的足够好,言行之间带着点入骨三分的辛辣跟刻薄,接得下霁雪每句试探,仿佛只是三弟变了心情,难得对众人留情了些。然而尚时镜绝无可能用那样的眼神的看着自己,可是之后剖析苍莽遗迹,应对自己的刁难,乃至帮助虞忘归说服易剑寒等等,眼前这人都做得完美无缺,所以巫琅便又收敛了那些疑心。先不说三弟身上没有夺舍的痕迹,即使是有,强求每个夺舍的强者都有三弟这样的智计,未免太过苛刻了。巫琅对他真正起疑,最早是在四海烟涛,只是那时还未这般大胆,只是琢磨不清三弟到底想做些什么;后来虞忘归之事,巫琅才觉得匪夷所思;而当商时景找到祝诚,巫琅在外将他的神态看得清楚分明,这才盖棺定论。这人并不是三弟,并非是尚时镜放下,而是这躯体之中已经换了一个魂魄。无论他模仿的如何相似,言谈应对得体,神态何其镇定,他都不是尚时镜。有些事说来就是这么荒诞不堪,巫琅期望尚时镜能够有所改变,可当对方真的有所改变了,他却借此分辨出那躯体之中容纳了两个灵魂。尚时镜像是月光,明亮柔和,却冰冷无比。无论他多么努力,本质就注定了他无法给予任何人温暖。可这个人不是如此,他像一团篝火,被迷雾层层遮掩着,只有走近了才会感觉到热意,他望着那个麻脸女子时的怜爱同情,皆是出自真心实意。【公道何时沦落成奶水,只有会哭的孩子才能吃饱,玄天门如何能叫世人都知虞忘归叛逃,不外乎家大业大,他轻飘飘丢下一句,胜过虞忘归声嘶力竭哭吼一路,谁又在乎真相呢。】“你当真是这样想的吗?”巫琅年长众人许多,又于尘世行走许久,向来都是扮演照顾包容众人的那一方,可当时在同渡舟上,这人掷地有声的一言,虽然不是为他打抱不平,但那眉眼之中浓烈的不满,还有那话中的冷厉之色,却好像把无名之火一股脑的烧到了他的心底里头去。仿佛许多年前那个满手血腥,崩溃无比的少年在世俗的指责痛骂之中,忽然被人抱入怀中,那人凑在耳畔对他说道:“世人怎么相传,听到得是什么,便以为事情就是什么模样。”那声音喑哑冰冷,像是世间最轻薄的利刃,斩去了发脓腐烂的肉,叫人疼得不由一缩身子,却又无端觉得畅快放松了下来。胸腔里似是胀满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巫琅凝视着他的面容,缓缓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又想做些什么?这一觉,商时景睡得很熟,梦中甚至没有尚时镜的打扰,他记不得自己做了什么梦,只隐约还记得一片云海,还有湛蓝得仿佛倒映出大海的天空,尚不知道自己的马甲已经掉了个精光,待到醒来那一刻,觉得自己精神百倍,又可以再鼓起勇气面对让人头皮发麻的每一日。商时景醒来时正靠着万长空,傀儡脸上没什么波澜,肩膀硬的像块石头,枕得他脖子发痛。商时景揉了揉脖子,却觉得伤口处有种凉丝丝的感觉,像是贴了片薄荷叶,他伸出手去触碰,嚼烂的草药还带着点湿意,蹭得他指尖满是草绿的汁液跟沫渣。这草药自然不可能是他做梦去采的,也不可能是万长空这个大跟宠。巫琅。这个名字沉沉坠在商时景的心头,他伸手按着完好无缺的另一边脖子揉了揉,忍不住叹了口气。别人家的大哥,从来没叫我失望过呢。作者有话要说:确认过眼神。是别人家的大哥。 第43章 商时景缓了许久,才抬头看向这熟悉的景色,他在这个尘世待得最久的地方就是春云山,可去时却从未想过再到此地,已然是有不同的心境了。他并无后路可退,只好摸索前路。春云山的模样与梦中并无区别,有时候商时景站在此处,竟恍惚觉得尚时镜很快就会从树后走出。巫琅并未要求立刻见到北一泓,反倒看着他体贴十分,温声道:“今日便先好好休息吧。”他说这话时并不强硬,却叫人无法拒绝。商时景点了点头,目送巫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春云六绝的春云二字本就出自春云山,他们在此当然有所住处。他坐在山崖边的石桌前,手脚酸软,风中带着一点花的甜香,满山的萤虫感应到主人的气息,急急忙忙重聚了过来,无数的光点满山飞舞着。山崖正对着明月,银辉错落,适合饮酒作乐。商时景俯身靠在桌子上,疲惫不堪,月光柔和的洒在他身上,像条银色的披风。上苍欲阻挡于我。尚时镜抬头望月,明月盈盈,自有阴晴圆缺,他辗转过树下,阴影落在俊朗的面孔上。天命应屈膝于我。作者有话要说:时镜是个很狂的男人,他的这种狂气掩藏在彬彬有礼的表皮下。希望能写出这种感觉最后两句话可以认为是时镜一个人来理解也可以认为上半句是时景所想,下半句是时镜接连。这两种区别大家可以自己品味。第四十六章 所谓秀才遇到兵, 有理说不清。智谋再高,有时倘若遇上无礼莽夫, 听不懂人话,听不进道理,那也是无计可施。尚时镜自然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窘境, 悍勇之人有悍勇之人的能为, 他并非傲慢自大之辈,既然在修为方面无法取胜,自然会往其他地方发展。邪道邪道, 邪魔外道,他擅长蛊毒与傀儡之术,这万千萤虫都随他心意操控,万长空亦是乖巧温顺, 都可以看出尚时镜在这方面的造诣。制作一个虚假的北一泓, 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尚时镜的住处下方就是被刨空的山腹, 也不知道他花了多少心思, 又用了何等人情, 才建起一整座地宫。商时景只窥到半点记忆碎片, 知道这地宫借了不少生死苦海的人力,倒也难为尚时镜了, 这般物尽其用,丝毫不肯浪费星点。o地宫之内七弯八拐,复杂无比,两人走了许久, 可见得山壁上生出许多奇花异草,花苞鼓鼓囊囊的,似是藏匿着什么;又转过一处,却是整片山壁都如同蜂巢那般,分布着许许多多的窟窿眼,偶尔能听见窸窸窣窣之声,叫人头皮发麻。商时景没有多看,这地宫实际上并不是极大,全因设计精巧,才显得好似无穷无尽,他熟悉路线,就径直走了过去。地宫最深处隐隐有水声,两人刚走进甬道,便能感觉到一阵潮意,商时景忽然觉得头晕,他晃了晃头,那种虚弱感又很快消散了,巫琅恰在身旁问起:“怎么了?”“无事。”商时景料想也许是余毒未消,并不在意,只是低声道。巫琅在黑暗之中看着他,微微眯起一双凤眼,没再多言。甬道之中黑暗潮湿,可地宫尽头却是光亮无比,无数的萤虫封存在琉璃之中,光线明亮却不失柔和,尚时镜将北一泓封存起来的东西是四面水壁,高挑的男子悬浮于空,地面升出的彩烟袅袅,似是滋润着他的身躯。这是商时景第一次见到北一泓,却见他眉目刚毅,素巾葛衫,生得倒是寻常,但见神态异常平和,倘使递过一把拂尘,倒更像个道士而非是剑客。商时景的心微微一颤,忽然感觉到天旋地转,低头一瞧,却见那水壁淌下的水漫到了足尖,下一刻便失去了神智。“中了离魂的毒还敢这般托大,我真是不知,他究竟是聪明还是愚蠢。”双眸再度睁开,尚时镜退后两步,拈指掐诀,使得覆水重收,四面水壁往上方冲去,融入顶层的阵法纹路当中,那精致美艳的眉眼里带上轻浮笑意,喑哑的嗓音缓缓拖长了腔调,黏连欲断,销魂入骨。祝诚的毒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离魂索命,凡人吃上一记便要魂飞魄散,可对于修士而言,却只是魂魄不稳的麻烦事。巫琅找来安魂草为他解毒,本来只要过段时日便可相安无事,哪知又自投罗网,来到地宫之中。无法进入幽冥,在世上飘荡至消散的孤魂野鬼并不少见,尚时镜自然不可能不留后手,他只是没想到,商时景竟会这么快就入局。巫琅站在不远处,神态冷淡,缓缓道:“这究竟是不是北一泓。”“我哪有这样的本事。”尚时镜脸上带着甜腻柔软的笑意,他往前走了两步,那水壁一遇上他便自动撤离开来,他好似抓着什么猎物那般掐着脖子将高悬于空的男人扯了下来,北一泓的傀儡双膝跪地,头微微低垂着,温顺的由他支配着。指尖挑起下颚,尚时镜反复打量着这具傀儡,缓缓道:“可惜了,我本还想拿他戏弄戏弄知息。”巫琅冷笑了一声,并未说些什么。尚时镜温柔的抚摸了会儿傀儡的脸,柔声道:“不过我知道,兄长心中自然是很不赞同的。”他没多犹豫就拧断了傀儡头颅,破裂的皮囊口爬出一只金蚕蛊来,他遗憾的伸出指尖去逗弄那个小家伙,缓缓道,“他对我百般提防,却从不质疑自己从我这里得到的东西是否掺假,这般天真善良,倘若早生几十年,他与北一泓相遇,知息怕是有对手了。”傀儡之身燃起了无名火焰,不多时被烧成灰烬,被水吞噬,水壁如同倒流瀑布一般继续倾斜着,守护着虚无之物。尚时镜千算万算,的确未曾想到商时景竟会带着巫琅前来,竟也不怕惹出什么变数来,害得要毁去自己一步好棋,不过如此行径也只是徒添些许麻烦,倒不足为惧。你看,天真之人的真诚善良,总是如此可爱讨喜。倘若商时景更心狠些许,尚时镜也不会这般敷衍应对,他也始料未及,只不过抛出北一泓这个诱饵,对方便乖乖上当。不过兄长……如今怕是很不高兴。即便冷情厚颜如尚时镜,当场被巫琅抓包也会略感尴尬,是人总会有自己在乎的东西,当初巫琅救他出苦海,给予他体面与尊严,尚时镜到底是人,无论他本性如何,他心中仍对巫琅存有感激。他与詹知息本质并无区别,詹知息总是想着自己要是能管好生死苦海,那么北一泓便不会死;而尚时镜也是如此,只要巫琅看不到自己的手段,那就不会惹对方生气。即便对方心知肚明。当时商时景问出尚时镜隐藏许久的问题,巫琅的神色那般温和可亲,简直像是第一次爱怜什么稚嫩的幼兽那般,他说:我的牵挂是你们。这并不是谎言,起码有大半不是,尚时镜一清二楚巫琅的仁慈与残忍并存,“你们”这两个字足够意味深长,春云六绝其余五人对他是同等的重要,没有谁多谁少之说。想要看巫琅为兄弟之情陷入犹豫不决的境地,怕是等自己掉脑袋来得更快一些。尚时镜对巫琅而言,只不过是比寻常人重要一些,但与南霁雪、张霄、詹知息、风徐来这四人并无任何区别。所以巫琅才会冷眼旁观商时景走向自己的末路。所以他才会看出端倪却并不做任何反应。 第45章 尚时镜的立场难明,昏迷这五日他必然出现过,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巫琅知道这具身体里存在两个魂魄。我将天风/操/于手,燃起人间烟火。商时景在烟涛城跟肥鲸不知剖析过尚时镜这个人物多少次,不光是因为他附身到这个人身上,更是因为尚时镜的难缠跟麻烦。人也许是复杂的,可是小说不是,每个人物创造出来都有必然的定位,虞忘归被世俗逼至末路,少年人天真可爱,纵然之后硬起心肠,仍不改良善的本性。他几乎没有怎么正面碰见过尚时镜,可所遇上的事却隐隐约约都有尚时镜在背后操控的影子。尚时镜是个掌控欲很强的男人,在麻烦这点上,肥鲸也曾经亲口承认过,就连他这个亲爹也压根想不到尚时镜会做出什么事来。是人总有弱点,尚时镜也不例外。可他能够掌控人的弱点,人却难以掌控他的弱点。原因也很简单,假如在意的人受到要挟,尚时镜会选择将人质跟绑匪一起击毙。近乎荒谬的定位,注定了尚时镜不会存在任何短处,他唯一的短板就在于武力不济,而虞忘归的运气又足够好,每次设局才会让虞忘归总是逃脱开来。如果说以前商时景还期望着自己的身体,那么如今他要考虑的事情无疑更多。最终会得到那具新身体的人究竟会是谁呢?放弃自己与生俱来的皮囊,也许常人难以下此决心,可是对尚时镜而言却并非是什么大问题。最好的局面自然是商时景得到新生,尚时镜回归本体,真相败露之后六绝内乱,詹知息会为他牵制尚时镜的绝大多数火力。可假如是最坏的结果呢?商时景并非没有筹码,他知道这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事情,知道命运会往什么地方走去,还有肥鲸与四海烟涛。他的筹码不重,却也轻不到哪里去。没有最坏的结果。他所能想到的结局,都带着胆战心惊的顾虑,还有一丝丝的底线存在,可是尚时镜是没有底线的怪物,他无论想多少结局,都不会是尚时镜赋予他的那一个。倘若还在现代,商时景大可倾诉不公,他分明没做什么坏事,却要遭遇这样的处境,然而这个世界的命运与好坏并无什么关系。一旦卷入什么风波,好坏便全无意义,只有利益跟权衡来丈量生死之间的距离。商时景弯腰穿鞋,巫琅正在收拾方才拿来制药的工具,他伸手去摸,脖子上的肉疤已经缩短了不少,没有之前那么狰狞了。商时景心平气和的想:我既然一无所有,又何必害怕豪赌一场呢。尚时镜不会气急败坏,可是商时景会,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仔仔细细的看着巫琅,在前不久他还分明那么感激甚至喜欢巫琅,这个男人从来没有强求过什么,也没有提起过他不愿意提起的事,可是这一瞬间,他又意识到了巫琅到底能有多么危险。巫琅将工具放好之后转过身去,商时景已经穿戴整齐了,只是鬓上有一缕头发垂落了下来,被他别在耳后,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互相客套着往外走去。来时还是满怀感激,哪知去时竟是这般心境。商时景跨坐在白鹤身上,这巨鹤倒也灵慧,识得他是上次那人,并没有再做出发怒甩人的举动来,只可惜他如今再无逗弄的兴致。豁出命去的赌注说来轻松,实则哪有那般自在,倘使棋差一招,他便的确无任何可再输的筹码了,毕竟连命都没了,哪还有什么重要的。巫琅竟也表现的好似丝毫不知道商时景有什么问题,一路赏玩指点,叫商时景心中存疑,却又不敢轻易放松。路途遥远,商时景一路毫无回应,巫琅不以为意,反而兴致勃勃的与商时景说起这一路风光来,闲时见着荷塘还翻身跃下云端,择朵莲花轻嗅,人一闪身,乘风踏云,与白鹤同行。商时景虽是忧心忡忡,但也难免偶尔被他逗得开怀一笑,渐渐与他说起话来,并不复最初那般沉默寡言的模样。倘若巫琅当真是商时景的结义兄长,那么他的确是个很有趣又很体贴的人。其实巫琅并不厌恶商时景,他看得出来这人待在老三的身体当中并不开怀,否则也不会整日忧心忡忡,那眉间的愁思都快要化为实体满溢出来了。最让巫琅感兴趣的是,夺舍这般严重的事情,他到底是如何做到滴水不漏,又是如何完完全全的保护下时镜的魂魄?人身为舍,夺舍二字向来并不好听,一个肉身难以容纳两个魂灵,倘使夺舍成功,原来的主人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变成孤魂野鬼,倘使遇上阴神恶鬼,恐怕魂魄都要被当做补品吸食消散。世上的事往往是破坏更为容易。他并不是自愿进入老三的躯体,也许是无可奈何,也许是极端之策。所以在进入这具身体的那一刻,他出于愧疚,才将老三完好无缺的保护了起来。又在之后询问易剑寒双生果的下落,想来也是为了重塑一具身体,容纳自己的灵魂,好使老三重归自身。詹知息鲜少对巫琅有所隐瞒,双生果一事他拿不定主意,不知三哥说得是否当真,又不想自己被蒙骗,因而前来询问巫琅。巫琅也是由此得知前因后果。如这人这般慈悲脾性,到底是多么艰难的绝境,才使得他做出夺舍如此下策,又是怎样的运气,才能挑中老三这个黑心鬼。巫琅想得好笑,侧身倒卧云端,凝视着坐在白鹤身上的商时景,这几日他千方百计逗这人开心,哪知对方的笑颜那般吝啬,只有实在忍不住了,才抿着唇微微露出点被逗乐的愉快来,却又很快收敛起来,叫巫琅想起自己许多年前等着昙花开时的模样。等待的时间实在太过漫长,可昙花盛放时又太过美丽,因而显得一切等待都有了意义。他叫什么名字呢?巫琅老神在在的想着,姓名其实并不重要,然而却又是一个人的载体,他曾经用尚时镜的名字诈过这个人,对方闻声回头,并没有任何迟疑犹豫,简直就好像这个名字天生就属于他一样,警觉得几乎有些吓人。不过这倒也正常。倘若他伪装的没有这般巧妙,又怎能瞒骗至今。作者有话要说:商时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x】老大的人设就是,脑洞超级大,而且逻辑满分【请不要忘记】黑镜有黑镜的问题,看了下上章不少留言,我发现大家没有想过对琅哥来讲阿景才是侵入者。无论阿景本身自不自愿,对琅哥现有的情报来讲,阿景才是强行占据了三弟身体的那个人。他如果帮甜景而无视黑镜那才叫匪夷所思了2333黑镜是受害者啊,大哥对黑镜想换身体这件事是不知情的,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老三重获自由。需要被洗白的反而是“坏人”甜景23333第四十八章 万骨窟已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两人驾白鹤从天空垂落,只见得一片雾霭茫茫, 倘使寻常凡人或是路过修士遇见,自然是绕道而行,不过既是前往助阵, 自然知道这是术法结界, 巫琅稍加驱使,这白鹤便直直冲入到雾气之中。从上空看只觉得这处是密林重重,又弥漫着大量雾气, 直到进入才发觉天朗气清,既无什么林子,也没有什么雾气,这障眼法倒是厉害。巫琅识得其中本事, 暗道这般道法奥妙, 世上能使得出来的没有几人, 他在心中一一排除, 也不知道这般大能是正道请来的帮手, 还是邪道邀来的救星。商时景虽然惊叹, 但是不以为意,他对修为还没有过于深刻的认识, 只知道詹知息比肥鲸厉害,而巫琅又比其他人厉害。万骨窟并非双方的主场,双方请来的帮手都不少,总归要有个去处, 便在离万骨窟稍远些的废墟处暂且简单栖身。巫琅与商时景来得已是很迟了,张霄早早就到了,商时景不识得道路,来时一头雾水,好在巫琅心中一清二楚,好似脑门上装了地图导航仪一样,倒叫有些他心里有点纳闷,暗道难不成修仙不收路痴?怎么巫琅知道自己要往哪儿走,没人来接就走,这样真的不会直接撞到正道怀里头去吗? 第47章 原因倒也简单,商时景没有足够让他们敬重的能力,就别想得到作为人的尊重。这场合不会动武,自然是要比口头上的硬气。商时景举了举碗,刚要开口,忽然叫人打断了,有个披头散发且野人装扮的浓眉大汉哈哈大笑道:“怕是这小子看着这血酒吓怕了,这才磨磨叽叽地不敢下口。”他长着一张青脸,脖子上的金纹像是项圈般密密麻麻。张霄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来,不明白为什么众人巴不得赶着找死。被打断了话头,商时景倒也不恼,他举碗微微一笑,淡淡道:“道友又怎知不是某人的歌喉败坏了我的酒兴?”众人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哄笑来。有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吼道:“没错没错!这小子接口厉害了,笑中刀,你这牲口歌声几十年了都没点长进。”绿袍男子倒也害臊,竟露出点羞涩之意,半晌才为自己争辩道:“哪有那么难听。”原来是笑中刀啊。商时景若有所思,笑中刀这人的名字已不可知,在书中这人看似温良谦恭,含羞带怯,见人开口便笑,实则笑里藏刀,斩尽杀绝,一肚子花花肠子,言谈之间总是设坑给人跳,故意挑拨离间。至于那青脸大汉,他心中隐隐约约倒也有了个猜想,那脖子上的金纹是个过分明显的特征,几乎让他一下子就想起了相对应的角色来。最初商时景发现这两人都是书中出现过的角色时还有些惊讶于自己的好运气,后来仔细一想,正是因为他们喜欢惹事,才能够推动剧情,书中他们跳出来叫嚣,现实里自然也最有可能是他们。沉默寡言的人,到哪里都沉默寡言;耐不住寂寞的人,自然哪里都爱热闹。商时景不动声色的将血蜜酒一饮而尽,垂手露出空空酒碗,换来众人大声喝彩,也不知是哪位口技大师,一声口哨响彻云霄,亮得惊人。巫琅眯起眼睛轻轻一笑,似也很是满意商时景这样的应对。笑声之中又听那青脸汉子粗声粗气道:“现在酒兴又来了?”有人大约平日里就看不惯笑中刀,笑着为商时景解围道:“笑中刀这牲口都不唱了,人家可不得酒兴满满,来,给这位道友满上。”商时景却平平淡淡道:“酿酒人死到临头都关心在下有没有饮酒,纵是没有酒兴,自然也不能失了礼仪。”张霄恰好为他满上一碗血蜜酒,商时景站起身来走至青脸大汉面前,以酒泼地,不少溅在了青脸大汉筋肉虬结的胳膊上。这是敬死人的仪式,青脸大汉顿时大怒,正要挣扎起身,却被两旁死死拽住,两边虽也面色不善的看着商时景,但脸上却带着笑,哄那大汉坐下。商时景并不慌张,他轻轻一翻手,将近空的酒碗纳入手心,平静道:“魔焰八刹,早年得幽冥火种,寻常修士沾上一点,便要受魂魄灼烧之苦,这些年借此炼了不少魂魄,因这冥火之力,生平鲜有敌手,纵然用到厉害人物,也可借火逃生。”他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态来,“你这火确实厉害,便是万年雪,千载冰,也消融不得。”青脸大汉听他奉承自己,冷哼一声道:“这还需你来拍马屁?”“玄鹿子虽非纯阳正体,却早已取得纯阳正火。”商时景温声道,“他修为又高出道友许多,我见道友还是这般信心满满?也不知到时是谁技高一筹。”这话便是讽刺了,自古阴阳相生相克,玄鹿子修为又高出青脸大汉许多,倘使双方真的打了起来,这青脸大汉自然必输无疑,他脸色本就发青,这会儿绿得几乎要发光起来了。“以生死助兴,此酒我喝得很是满意,多谢。”商时景微微颔首,客客气气的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他神色还如方才一般平淡,手中持碗的姿态依旧好似个大家闺秀,可众人心境却不复当初,见他文文弱弱,说话倒像把刀,不由都有些发寒。有人捅了捅张霄的腰眼,凑过身小声问道:“哎,你家这个老三,到底说得是真是假?”“换是别人我不敢肯定,可要是老三说话,只有真没有假。”张霄也小声道,“而且他说得这么轻松,恐怕情况十分严重。”比死人还严重?难不成也学咱们把人烧成灰烬?那人摇了摇头,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缩缩脖子道:“现在的正道啊,比邪道还黑心。”同道之间的“切磋交流”,是没有人管的,正道也许还讲究些尊卑高低,可是邪道这儿就是弱肉强食,打架胜不过人家两个兄弟,嘴炮也是自己挑起,愣是被人家打脸打懵了,便是岳无常也没有发难的理由。这样的尴尬很快就在篝火之下燃烧殆尽,商时景依旧少言寡语,沉默的饮着血蜜酒,众人再度寻欢作乐,放声歌唱,却不再有人去打扰他了。此番众人是来助阵,岳无常当然也不会觉得商时景拖着个脸一副晚娘相是来找晦气的,毕竟看起来像吊丧多过帮忙的人比比皆是,他坐在最前方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会儿商时景,愉快问道:“他便是你那个三弟?”“唔……”巫琅似笑非笑,凤眸善睐,并未给予出一个直接的答案。岳无常倒也习惯他故弄玄虚的模样了,没有过多在意,只当对方是默认了,他看得出来商时景的修为不高,然而字字如刀,他之前仔细端详过众人神态,巫琅与张霄看起来都有些许惊讶,可见他们并未暗中告诉过商时景任何消息。有趣。他是如何认出魔焰八刹,又是怎么知道对方就是酿酒人的……巫琅斟酒饮尽,不缓不急道:“无常,我听说你们夫妻二人还在寻觅玉泽老祖?”“不错。”这次说话的是锦眉,蛇女摇曳生姿,游行到丈夫身旁,指尖绕着对方的手腕轻轻摩挲着,脸儿挨蹭。她生来冰寒之体,却性喜温暖潮湿,每回出现必然是与丈夫紧密相贴,少有分离。她跟岳无常看起来都不像是经历丧子之痛的人,岳无常是男人倒也罢了,她作为母亲,神色之间却不见任何悲痛,只是冷冷道,“我们追查了许久,也没有任何下落。”巫琅凤目微转,只觉这两人之间有些古怪,对于刚丧子的父母而言,他们的态度未免过于冷静甚至冷漠了。不过这事与他无关。岳无常若有所思道:“巫道兄可有什么消息?”“我可没有。”巫琅笑意盈盈,看着酒液落入碗中,轻飘飘道,“不过总是有人会有相关的消息,两位也不必心急,倘使缘分到了,自然机缘上门。”“但愿如此。”岳无常笑了笑,“承道兄吉言。”锦眉扭了会儿身子,长长的蛇信舔舐了下丈夫的指尖,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女子娇艳美丽,她辗转婀娜,在岳无常身上扭动了片刻,很快就将他整个人缠了起来,蛇尾盘在腰间,大半个身体压在背上,慢腾腾道:“玉泽老祖倒不急,我们家那群蠢弟子傻的要命,有件事想托付给巫道兄。”“何事?”“我们夫妇俩想找一个少年,十三四岁的模样,纯阳正体,穿着打扮应是玄天门门下。”锦眉突兀发出蛇类的嘶嘶声,半晌又道,“他应当没有幼年时的记忆,性情善良温驯,在门下并非排行第一,还有个师兄什么的,曾经随着他师父去过苍莽遗迹,又并未入内。”去过苍莽遗迹,并未入内的玄天门弟子。这世上的事情,怎么如此巧合?巫琅眸色暗沉,不由得看向了商时景,他心中虽已确定锦眉与岳无常要找的人便是虞忘归,但百思不得其解两人寻他有何用处,更不清楚为何这三人会牵扯在一起,可是面上仍是全不变色,微微笑道:“好。”锦眉与岳无常脸上当即露出喜色来。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觉得大家应该猜出来这对夫妇为什么找忘归了 第49章 商时景冷酷无情的想道,面上却笑意温和,对着锦眉微微点了点头。第五十一章 交易总要让双方都愉快才好。岳无常倒是一下子真的有些伤脑筋了, 倘使换做是别人踢回来这个皮球,他自然是会狮子大开口, 毕竟他可没义务给商时景面子。可是刚刚他已经见过商时景的本事,也知道这个男人知晓一些寻常人并不清楚的东西,那么对方所说有足够的筹码, 很可能并非信口开河。这种情况下提少了自己肉疼, 提多了又怕对方甩脸走人,不由得抬头看了看巫琅,试图让对方给自己一点暗示。其实祝诚这事, 他也的确烦恼许久,把人找出来杀掉太浪费人力,不找出杀掉又容易被道上的人碎嘴,商时景提出这样的要求, 倒是正好解决了他的麻烦。巫琅自然也接到老友的求助了, 他轻轻咳嗽了两声, 微笑道:“无常, 也许机缘已到。”岳无常不由得恍然大悟, 商时景听得似懂非懂, 可也约莫明白巫琅跟岳无常大概之前说过些什么,如今正在暗示他, 不由得警惕万分。还不待丈夫开口,锦眉倒先说了话,她懒散的趴在岳无常头顶上,歪了歪头看着商时景, 皱眉道:“就他这么点修为,能找得着玉泽老祖吗?”爱妻向来不通人情世故,岳无常听她将此话说出口,其实心中也有些许半信半疑,本想出声喝止,然而心念一转,却又缄口不言了。商时景知道接下去应是谈判,寻常世界里也许会有重名的可能存在,然而小说自会尽力避免,尤其是这种戏份越重的角色,无疑等于与天道牵引的关联越大,极少可能会出现同名不同人的情况,所以商时景虽然有些惊讶眼前二人要找玉泽,言语之中还那般恭敬,但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说能力不济?开口便先示弱。以退为进并不是什么时候都好用。若是出声讽刺,只怕两人会恼羞成怒,交易告吹对岳无常未必有任何损害,可是对他却是麻烦重重。商时景势弱,一时有些无助,却忽然觉得后背贴上了一只手来,转头望去,却见巫琅笑道:“无常,锦眉夫人不懂事便也罢了,连你也不明白?”岳无常看着那书生半晌没说话,又听巫琅解围,一时心中纳闷,不由得尴尬笑道:“哎,贱内只是说笑,倘使尚道友知道些许消息,告知于我老岳,便与你做成这桩交易,如何?倘使不成,那咱们可以再议。”“不必再议。”商时景心中微微一定,松了口气道,“我确实知道玉泽的行踪。”岳无常听得前半句还当这人恼羞成怒,听得后半句便是目瞪口呆了,半晌才发出声道:“怎……怎么?道友当真有老祖的消息?”虽说岳无常结巴了两声,可神色倒还算正常,不似锦眉飞冲过来,美人头连着蛇身几乎要缠在商时景身上,吓得他想要退后一步。巫琅的手顺着他的背脊一落,硬生生撑住了商时景的退势,锦眉也瞧出他避让之色,冷哼一声,又扭回了丈夫身上,冷冷道:“你真有老祖的消息?”“南蛮,不死之地的深渊处。”商时景缓缓道,“我只知这么多的消息。”这消息还是最后一章,虞忘归要前往南蛮才爆出来的。商时景有点想念当初悠闲追更的时候了。南蛮有一处不死之地,有一日来了一头凶兽,生得恐怖丑恶,宛如长虫,自天空坠入深渊,污血溅落在水源之中,当地人饮了水,变得不老不死,可南蛮却将这些人囚禁或是说放逐在一处,甚至为了不让消息外传发起了一场屠杀。不过天底下的秘密都是一样的,总有一日会人尽皆知,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商时景不太清楚具体的情况,只知道这凶兽大有来头,闲谈时肥鲸将这凶兽唤作玉泽。听锦眉跟岳无常的称呼,好似是在找祖宗,不过这也都跟商时景无关,只不过他话音刚落,却见巫琅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收,本是多情如春花的面庞忽然冷淡了下来,不由得心里一动。岳无常与锦眉倒是没注意到,两人听了消息,似是还有些不可置信,岳无常不由得皱眉道:“南蛮那处我也去过,不曾听闻有什么不死之地?”早该习惯的,这很正常,地狱模式的要求就是在你做完交易后,还要继续跟一个消息落后的邪道头头解释你没有撒谎。商时景看着身旁的柱子,想着该怎么撞上去死得会比较好看点。“确实有。”出乎意料的是,巫琅忽然开了口,“无怪乎你不知道,此事实乃绝密,我若换个地名,你应当就很清楚了,不死之地就在白岩口,那里以‘葛罗’为首的十个部落,除不死人之外皆被屠戮,未留一个活口。”岳无常沉默半晌道:“这事情发生已有多久?”“十年了。”商时景不知道巫琅为何要出口帮忙,然而看对方说得头头是道,比自己更清楚许多,为何他自己不卖岳无常跟锦眉这个人情?倘若这些时日来,商时景还会以为巫琅的沉默是关心谦让自己,那他简直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所以有个猜测便合情合理了起来。巫琅并不知道凶兽就是玉泽,然而由于某种目的或是利益关系,他深入了解过南蛮,因此知道常人不知道的东西,而在自己说出这个地方之前,他并没有把玉泽跟那头凶兽联系在一起。也许是他没有见到凶兽,又也许……算了,这些都不重要。商时景并未动摇,看向了岳无常,缓缓道:“我已付出我的诚意。”“不错。”从巫琅口中得到确认的岳无常爽快道,“我自然也不会叫尚道友失望。”商时景点了点头,他发觉自己还是太过理所当然,倘使今日没有巫琅为自己解围,怕是很难下台,然而今日他已经足够疲惫了,便不想再多计较已经蒙混过关的往事。往事的意思就是已经过去,已经过去的东西就可以放下,他的智商只到这里,比起提升智力,他更希望詹知息快点找来双生果,自己可以摆脱这种烦人的命运。他忽然觉得宅在家里跟枯燥的上班时间都变得那么美妙且轻松,一点儿都不煎熬,也不觉得无聊。“三弟,你到下面等我,我还有些话想与岳道友说。”巫琅的手松了开来,轻轻拍了拍商时景的肩膀,他眉目含笑,方才如霜雪般的神色好似从未出现过,温柔道,“今日你也累了。”商时景奇异的觉得有些失落,巫琅的手很有力也很坚定,支撑着自己的时候,自心底生出温暖跟底气来,然而他也清楚,这只不过是自己的幻觉,是在这样的处境上萌生的吊桥反应,其实巫琅并没有那么温暖,也并不像是自己所想的那么竭尽所能的支持着自己。然而他实在无心多计较这些,只是点了点头,往台阶下行去。这儿其实是座如同神庙般的建筑物,四处都以石头建造,有些许部分已是废墟,方才众人谈话,便是站在行道上,有一条长长的台阶,巫琅与商时景自然不会居住于此,因而要走下台阶往门口行去,所以巫琅才要商时景在底下等着自己。商时景离开之后,岳无常才问道:“方才你出声,是为他解围吗?”“非也,我是在为你解围。”巫琅微微侧过头,篝火还未燃尽,烧得劈啪作响,他从袅袅的烟雾之中望过眼去,商时景站在那儿,漆黑的长发垂落着,神情近乎是有些寂寥的。那不是时镜的脸上会出现的表情,他向来明确自己的目的,了解自己的需求,不像是这个魂魄,藏着极重的心事。眉宇间仿佛有化不开的忧郁。可他却丝毫不因此而显得软弱。岳无常下意识不以为意的哼笑了一声,然而刚刚二人才交锋过,他其实心中也是有些相信的,半晌又道:“你三弟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道上从未听过他的名号?”“你虽未听过他的名号,却怎知没有跟他交锋过?”巫琅戏谑一笑,摇了摇头道,“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什么时候自己遇见了他,又是什么时候倒了大霉,你躲在黑月沼实在太久了,我倘使刚刚不为你解释,只怕你要被他讽刺地大开杀戒。” 第51章 莫非他原本是个南蛮人?不太像。巫琅沉思了片刻,他曾经去过南蛮,那处民风泼辣豪爽,好武不好文,就连巫术的地位都胜过书籍,孩子刚能跑步,就骑在马背上狩猎,敢到泥地之中捕捉毒物。那处风土人情与中原大有不同,这个魂魄谈吐不俗,举止落落大方,应当是中原的修士。那么,他定然曾与那凶兽交过手,还看出对方就是玉泽,即便没有交过手,也定然打过照面。巫琅当初将此消息告知尚时镜,除了担忧对方的安危,其实也有私心交付于自己这位黑心三弟。他虽然不知凶兽就是玉泽,但是却很清楚那凶兽凶戾非常,寻常修士难以压制,不是会龇牙咧嘴的野兽就能称为凶兽。就如神兽一般,凶兽也绝非儿戏冠以的称谓。在巫琅的记忆之中,不要说是现存能与玉泽匹敌的修士,就算是能从发狂的玉泽手底下逃生的,也不过一手之数,而且无论哪一位都与尚时镜躯体之内的那个魂魄并不相符。不过天下之大,多得是不愿意出世的强者大能,自己不知情实在太正常了。假使此人是想去南蛮斩却玉泽,却被重伤至死,恰好在尚时镜从南蛮归来之时栖息入他的身体,之后才慢慢苏醒,如此一来,便也说得通了。而之后他前往苍莽遗迹,那些分析正是因为他曾身居高位,知晓天机,那么他前去面见虞忘归……巫琅那时就在外头,不光商时景看到了虞忘归与蛇交谈,他自然也看得清清楚楚。蛇……蛇……那枚蛇蛋……虞忘归那时童稚天真的话语又再涌入脑海,与锦眉夫人所提的信息缓缓重合在了一起,岳无常夫妇丧子却毫无半分动容,蛇类最是容易惊动,尤以未曾化形的精怪更甚至,那蛇可借日月精华修炼,显然已开灵智,却对虞忘归并不避讳,想来就是为求他帮忙剖开巨石好救得那枚蛇蛋。种种线索串联在一起,叫巫琅恍然大悟。他那时并不是去找虞忘归!而是感受到了玉泽的气息。锦眉是玉泽后裔,那枚蛇蛋才是她的子嗣,所以她才会要自己去寻找虞忘归,因为虞忘归是她的恩人。此人心性慈悲善良,实乃生平罕见,自尚时镜出得身体,甚至于北一泓傀儡一事,巫琅就早已有所领教,他这样的人,不忍杀害一只还未破蛋的小兽,再是正常不过。他生性如此,自然也爱惜天性宽厚仁德之人,因而对虞忘归多加青眼。如此一来,一切便都说得通了!作者有话要说:无数遍问自己,为什么要写脑洞大的人,还要写一个脑洞大又有逻辑的人【沉思】琅哥的思路基本上都建立在,商时景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且主动夺舍了时镜的基础上。我写完的时候,仔细搜寻了巫琅得到的每条线索,以现有的线索为思路,建立起了关联。毕竟对琅哥来讲,他是不知道虞忘归有个外号叫天命之子【主角】的,所以从而将重点放错了人。如果你们笑的话就太对不起琅哥的脑洞了!虽然说不加更,但是这一章是今天的惊喜╰(*°▽°*)╯pps:今天出了场小车祸,受了点伤,不是很严重,但是明天会断更,姑且把这一章当做明天的更新也可以。大家路上小心,最近乱开车的人越来越多。第五十三章 言语看似虚无缥缈, 实则垂于杆秤一边,另一头悬挂他人心绪, 过轻过重,都难以善了。轻则毫无分量,无人信服, 甚至容易叫人贬低看轻;重则麻烦无比, 容易激怒他人,稍加不慎,更叫自己下不了台。想在其中取得平衡, 并非易事。能将言语掌控自如的人,在巫琅生平所见之中,唯有尚时镜。这个居于尚时镜身体之中的魂魄虽也聪颖无比,但也许是局限于自己的地位, 因而不太能迁就他人的认知。巫琅想起方才岳无常不太明白的模样, 又想起商时景蹙眉的样子, 不由得暗感好笑。人总是容易被自己眼前看到的东西所蒙蔽, 他倘若真是隐蔽于野的修士, 当时又是去找玉泽, 自然只知道不死之地这个地名。世事尽洞明者能有几人。两人在外头走够了,商时景也觉得困倦, 两人便越过城墙进入了城内,这时已经不早了,转角处偶尔见到些许透过灯笼发出的微弱光芒,大概是城内的巡逻队伍。巫琅对此城很是熟悉, 带着商时景轻车熟路的在巷子小路之中穿行,也不知绕行了多少个地方,才来到一处客栈。这座城比烟涛城要更大一些,商时景一路行来时看到了不远处就是集市,许多摊子并未收起,摆设的桌椅与搭起的棚子连成一片,倘若小孩子来捉迷藏,可有得扮鬼的好找了。巫琅来得这间客栈并不大,客栈的名字也很直白,叫做“涌金客栈”,这大晚上没熄灯,也没锁门,巫琅将门推开,便见着掌柜点了盏灯站在柜台之后,手中提笔,面前摆着账本,正一个接一个的打哈欠。看着他打哈欠,商时景都觉得自己困了起来,忍不住也打了个哈欠。“哎,您可算来了。”掌门眼睛不大,看的倒是精光,脑袋一点一点的,也能一眼瞅见巫琅,急忙举起灯笑道,“哎哟喂,可就等您来了,您这不到,我都不敢关门。来来来,快请,您要得三间客房我都备好了。”巫琅笑了笑,温声道:“劳烦掌柜了。”“哪的话。”这掌柜的看起来睡意昏沉,哪知道一清醒嘴皮子就变得利索无比,一口气讲了好长一段话也不嫌胸闷,可他说话听起来又怪有趣的,并不会叫人觉得烦闷。三间房间都是相邻的,想来另一间是为张霄准备的。商时景与巫琅道别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当中,这客栈虽然不大,但布置的却十分雅致,他今日已有些疲惫,宽衣时却忽然感觉到一阵粘腻,这才发现自己饮酒时泼了些在身上,之前精神紧绷不觉得有些什么,这会儿放松下来,才感觉到,正巧看见屏风后有个浴桶,便想下楼让掌柜的烧点热水。说曹操,曹操就到,他刚起念头,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仙家,小人是送热水来的,可以进来吗?”掌柜的声音谄媚的近乎搞笑,商时景一听这个称呼,心中一阵莫名,不过细思起方才掌柜对巫琅的那股亲热劲,暗道也许是巫琅有恩于这掌柜,便不再多想,前去将门打开。掌柜的自然不是自己上来的,他身后还有两个干苦力的大汉,一人提着两个大热水壶,一人提着两大桶冷水,掌柜自己则提着个食盒模样的东西。商时景不太明白,为了避免露怯,便道:“你们进来吧。”那俩大汉倒水加水姑且不提,掌柜的站在屏风后打开了那提盒,一样样往外放东西。“你们怎么知道我这需要热水?”商时景虽然并非这个世界的人,但是也清楚这么晚的时辰,准备热水要起火烧灶,他们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这掌柜的这么迅速就能提热水上来,恐怕是有人早有叮嘱。“噢,巫仙家让准备的。”掌柜点头哈腰,笑嘻嘻道,“他吩咐小人备好热水,说是今日要饮酒,会晚归一些,在外头吹风消了酒意,身上难免不舒服,所以要睡前沐浴一番。”喝醉酒后其实不该洗澡,不过一来商时景没有喝得很醉,二来他也想放松放松,便点了点头,没再说些什么。掌柜每日迎来送往,察言观色,看商时景的模样便知这位不是什么爱说话的主儿,忙活完就喊着两个伙计出门去了,临走前还将门带上了。商时景等他们走后,才将木栓带上,屏风后有张高案,放着一木盆的热水,一套新衣服跟一块香皂,还有一包树叶跟几个散发着香气的瓶瓶罐罐。商时景已习惯这个世界总会有些乱七八糟的洗浴用品了。 第53章 君子莫观商时景仔细想了想,自己哪个都不是,便又继续看了下去,下面原来是书的情况。“风雨先生新作《笑娥眉》连载第八卷 。” “雪海主人大作《浪花飞草》最终卷。”……“枯山居士《诗集整合》全卷。”旁边添了一行小字,“要刺诗可往前左转,花绣雕青,应有尽有。”商时景随手翻了两本,发现居然都是艳/情小说,就连那位枯山居士的诗集也都是些淫/诗/荡/词,还有几本是龙阳之好,不由得挑起了一边眉毛,又仔细翻看了两页;每个看书不买的客人都是书店老板深恶痛绝的存在,掌柜的嗑着瓜子,眯起了眼睛。连连翻看了好几页,商时景发现这本书完全是半白话半文言,除了个别生僻字眼,大致都好看懂得很,毅然买下了两本,爽快的掏钱付账。掌柜那阴沉不定的脸顿时转成和煦日光,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反正不是我的身体,不要脸也不是我不要脸。商时景理直气壮地接过掌柜包好的书籍,决定回去以艺术的眼光好好欣赏一番,倘若是他本人,估计还要顾及面子斟酌一下,可现在是尚时镜的脸,他根本就不在乎。老书虫到哪里都是老书虫,来到这个世界就没怎么追过更新,接下去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不买点小/黄/书放松下精神,根本就对不起自己。买了书之后,商时景就没有什么多逛的心思了,他脸皮还没有厚到拿着两本艳/情小说四处乱跑的地步,因而马不停蹄地回到了客栈,将自己反锁在了房间里,才觉得自己刚刚的模样实在是太心慌了。书只买了两本,都是同一个作者,商时景不喜欢从中间段看起,因而买了一本全卷,另一本则是许多小短篇放在一起的整合本。这位雪海主人颇为高产,且文笔优美简洁,纵是鸡零狗碎的小事也写得很是有趣。小短篇里头还有几篇断袖章节,商时景不排斥,却也说不上喜爱,因而跳过去没看。每个故事都很简短,他看了小半,便又去翻本全卷的,全卷便换了背景情况,情节香/艳无比,污段子一个接一个,看得商时景直拍大腿。可写到中途,忽然画风急转,书中一对配角隐隐给了商时景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似在哪儿见过,可他放下书来,细细想了许久,却也没有半点记忆。这时忽然一只纸鹤顺着窗户飞到了屋内,纸鹤缓缓煽动了两下翅膀,将自己完全展开,落在了商时景的手上。纸上写了十一个字。“虞已归,雨眠已死,我杀人了。”听雨眠死了……商时景想起那个笑容可亲的姑娘,不由得一时怔忪,又想到这三条信息到底是相连,还是无关。是因为虞忘归到了烟涛城,害死了听雨眠,所以肥鲸杀了人;亦或者,虞忘归到了烟涛城;听雨眠突然死了;肥鲸遇上了什么事不得不杀了人。信上不过寥寥数言,可却能感觉到肥鲸的崩溃与绝望。商时景仔细斟酌了半日,始终不得诀窍,便只好匆匆写下一条宽慰言语寄托于信:“保重自己,我尽快赶回。”纸鹤往外飞去,商时景转过身去拾那两本书,已没了方才愉快的心情,电光火石之间,一缕灵思忽然划过脑海,叫他一把抓住,不由得浑身一震,如遭雷击,他将书拾起来掀到最后翻看了数次,呆坐在了床上。这根本不是一本原创。而是一本同人。这里面的两个配角,他熟悉的实在不能更熟悉了。分明就是祝诚跟宋舞鹤!商时景浑身发冷,一下子失了言语的能力,他的手指落了封面上缓缓描绘着轮廓,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无论雪海主人是谁,做这件事的人已经足够清晰了,定然是尚时镜告诉了他人,他昏迷五日,路上赶了一日光景,算上昨日饮酒,直至今日已足有八天,有现成的原型在此,下笔自然不会太慢,这本册子至多万字,倘使抓紧些许,又刻意发售在这座城中,对尚时镜而言,时间已足够充裕。他原还没有想到那处去,刚刚接到了肥鲸的纸鹤,方才想起这种熟悉感,正是祝诚与宋舞鹤的生平。这本册子根本就是给正道所看!身份也好,性别也罢,乃至接下来宋舞鹤会做出的每个举动……尚时镜真是疯了!越是慌乱,商时景反倒越发冷静了下来,那个自昏迷五日后就隐隐约约潜伏在心中的想法又再跳动了起来。吃下双生果,真正前往新身体的人,到底会是我?还是尚时镜?商时景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眉心,沉静下思绪理清这一团乱麻。当时尚时镜果然已经出来,而且他的安排,恐怕并不止这么一手准备,不过商时景知晓自己猜不出来对方想了什么,只能见招拆招,不由得头疼无比。其次就是祝诚跟宋舞鹤,尚时镜这般不留余地,必然是知道祝诚出事,因而根本不惧两个废人的寻仇,也不需要这二人的人情。他这般斩尽杀绝还嫌不足,显然是因为商时景想保下两人。商时景心中无名火起,忍不住伸手按住不断起伏的胸膛,觉得怒气几乎都要从这具身体里涌出。尚时镜!作者有话要说:这还只是个开始。第五十五章 按照如今情况, 气恼也是无用。道理是人都懂,做不做得到却又另当别论, 商时景心绪难平,他这次气得实在有些过头,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头重脚轻的, 不由跌坐在床边缓和了半日才慢慢回过神来。与尚时镜对弈,绝不能心存任何侥幸可能的想法,事情既然已经发生, 他接下来就该想想怎么解决这次的麻烦。宋舞鹤在意名声,祝诚则在意宋舞鹤,两人是只不过是挚友,当初他随口说他们二人就如同詹知息与北一泓那般关系, 没想到被尚时镜捏住了, 如今想来,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不知道祝诚知不知道此事, 不过罢了, 他这人倒是无所谓, 无论是前往烟涛城,亦或者在暗中养伤等消息, 都不要紧,现在重点是宋舞鹤。结合祝诚所说,跟小说里宋舞鹤的态度来讲,宋舞鹤这人心高气傲, 而且很好面子,商时景真正担心的,倒是怕宋舞鹤被泼了这盆污水,加上“祝诚惨死”这个假消息被放了出去,恐怕他要做出傻事来。商时景躺在床上辗转了半日,不知不觉天色就暗了下来,他无心吃喝,门外小二询问也只是随口打发了,他本不愿意前去斗法,可眼下说不定会发生些什么变数,需得先未雨绸缪。他在床上躺得憋闷,一下子从床上跃起来,将那本书拿在手中仔仔细细又看了两遍,不由得皱起眉头来。祝诚与宋舞鹤是配角,那么这个显然是南蛮背景的男主角,又是什么人?雪海主人难不成是尚时镜的笔名?可是看书的风格却不太像,倒不是商时景有性别歧视,而是男女由于天性的区别,笔下侧重的方面也有所不同,雪海主人的文笔细腻非常,柔情婉约之处难以言说,以文字观人,商时景实在想不出来尚时镜在四下无人处奋笔疾书时会这般柔肠百转……想想就有点恶寒。 第55章 到底是结义兄妹。商时景轻轻吐出胸腔之中的郁气,纵然他们几人有什么看不惯彼此的地方存在,可到了要帮忙的麻烦时刻,仍会出手相助。确定完雪海主人的事,商时景反倒半点都不慌张了,未知的人物才可怕,既然知道南霁雪就是雪海主人,那么便没有什么好烦恼的了。待到日后六绝恩断义绝,尚时镜这一手便不可再用了。“没什么,我想央四妹做些事情,自然是要先讨她的欢心。”商时景勉强笑了笑,说出这句违心之论,实在如鲠在喉,不过他心知南霁雪并不会隐瞒巫琅写书一事,假如自己在此露来了馅,日后巫琅与南霁雪只要谈及此事,巫琅必然会发觉不对劲。巫琅瞧他脸上言不由衷的笑容,便知定然又是尚时镜做了什么叫人并不愉快的事,他这个三弟向来都是如此,讨人喜欢起来简直叫人心尖子都发软,可要是讨人嫌起来,也叫人恨得入骨。想来这书内定然是写了什么东西,这才叫这个魂魄这般不悦。倘若自己那个猜测是真,这人必定是久居山野,四妹向来大胆,什么都敢写,许是里头有什么新潮的想法吓着“老人家”了也说不准。巫琅瞧得出来商时景不想多谈书籍一事,也看得出来自己做些什么,怕是又要惹起对方注意,便又将书放了下来,专心致志的看着他喝汤,免得对方提心吊胆。作为一个强者来讲,这个魂魄实在过于谨慎小心了些,好似生怕他们发现什么?又也许,对方只是想在离开这具身躯之前一切如常,免得惹上什么麻烦?巫琅以手托腮,在轻轻摇曳的灯火下微微半阖着眼眸,他的目光并未落在商时景身上,反倒是落在了远处的屏风一角,缓缓道:“今日正道惨胜,果然如你所说,玄鹿子出阵,魔焰八刹被杀了。”“被杀,未必吧。”灯下看美人,自是别有一番韵味。商时景喝着清口的甜汤,抬眸看了看巫琅,无意评价道,他顿了顿,忽然又问道:“兄长很是惋惜魔焰八刹吗?”其实商时景想来,魔焰八刹理应跟巫琅没有什么关系才对,倘若两人关系不错,那么魔焰八刹那时也不会言语为难了,毕竟朋友为难兄弟,怎么看都是不给巫琅面子,因而心中一定,方有此问。“嗯?”巫琅似是不太明白他的问题,半晌才笑道,“的确有些,他那血蜜酒滋味不错,死个他倒不可惜,只是这酒往后没处可寻了。”原来如此。商时景轻轻摇了摇头道:“你放心吧,他并未死,这血蜜酒自也会后继有人的。”这话自然不是随便说说,他心知肚明巫琅不会追问不休,这才将话出口。魔焰八刹当初在毫无提醒的情况下,尚还避开了玄鹿子的绝杀,之后身陨时遇见了虞忘归,将自己一身家当都送给了虞忘归,换来对方帮他寻处风水宝地埋葬,年年清明上祭的承诺。眼下他提前得知,必然多有提防,活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嗯?三弟怎么知道?”巫琅多少有些困惑。商时景微微一笑,神态之中竟露出些许狡黠来,温声道:“秘密。”巫琅一怔,随即无可奈何的朗声笑了起来,无奈道:“好吧,都依你,那为兄就等着美酒佳酿入口那一日了。”他心中一动,暗道这魔焰八刹并无任何弟子,也没有什么子嗣,为何此人敢断言对方后继有人,当初玄鹿子之事尚可以说是对方情报消息掌控齐全,不过魔焰八刹是今日之事,他这般信誓旦旦,究竟是为什么……就好似,万事先知一般。商时景并不知道自己的马甲已经被扒了个精光,因此想着无论说什么都能推到尚时镜足够聪明这个设定头上去,因而自己觉得不必忌讳的,自然也没有多忌讳什么。更何况魔焰八刹此事不算什么大事,想着巫琅爱饮血蜜酒,又顾念对方温柔体贴的行为,因而不忍叫他失望。“快些喝吧,我特意让小二冰镇过,等冷气消掉了怕是没什么滋味。”巫琅轻轻笑了起来,眉梢含情,带着三分旖旎七分慵懒,他稍稍垂着头,正枕在手背上,淌下来瀑雪般的一抹灰发,在灯火下并不显得老态,反倒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看得商时景的小心肝怦然一动,暗叫见鬼。是巫者吗?巫琅若有所思道,他那猜测只有一个地方支撑不起来,那便是修为,不说发现之后这许多时日,他回想往昔,商时景也从未对剑法或是术法有过什么新奇之处,须知这世上道法千变万化,山中无甲子,世间已千年,久居山野的大能瞧见新奇的招式,自也有见猎心喜的时候,可商时景不但不爱争斗,连修炼也不热衷。在烟涛城那时,众人并未待在一块,按照常理,他若真如自己所想那般,理应四下走走,亦或是了解了解现世人间是何模样,而不是与易剑寒待在一起。如果是巫者,那许多地方便就说得通了。他并非是因为慈悲忍让,而是他的的确确没有这样的实力。在南蛮还不是南蛮的时候,那里还分作许许多多的地界,巫族就生活在南疆的一个角落里,他们人数不多,擅歌舞,通天道,知天理,修士能通过修行观看到未来的轨迹,也可观星辰窥探些许世道变更,然而巫者生而先知。巫族之中自然也不是所有人都生来先知,唯有大巫才能够做到,而且巫族里头无论男女,生来皆是勇猛好战,魁梧高大,每一个都是绝佳的战士,少年时便能生撕虎豹;唯独只有大巫孱弱慈悲,能歌善舞,失去健壮的体魄与强大的力量,换取能够看到未来的慧目跟漫长的寿命。典故上还有记载的最后一位大巫预言了巫族的灭亡。巫族早就已经与长生者一样消失在数千年之前,就巫琅所知的唯一一位还活在世上的大巫,早已被天尊带走,至今不知是死是活。那么此人与烟涛城的关系,也许就如当初猜测那般,他曾与易剑寒的先祖是至交好友,最有可能的是巫族灭族之时,易剑寒的先祖保下了这位大巫的先祖,毕竟千年过去了,没有任何巫者能活一千年,甚至于四海烟涛当初的建立,也许就是为了暗中收留那些遗留之人。易剑寒不过数十岁,他没有能力也没有时间前往南蛮与玉泽一战,那么就是他的父亲。是这个人巫者的血脉觉醒,预言出玉泽的危害,与易剑寒的父亲前往了南蛮不死之地斩杀凶兽,最后易城主身陨,将年岁尚小的易剑寒硬生生推上城主之位,而他则幸运发现尚时镜,寄生于三弟身上。商时景还不知道自己被脑补出来了多少来历,正美滋滋的喝着甜汤,看着美人下口,越喝越有滋味,连几块过腻的甜糕都吃了个精光。作者有话要说:我……不打算把琅哥的脑洞补起来了。感觉补不好了。反正两个人里,阿景是个现实主义者就好了x第五十七章 斗法维持了数日。商时景在这段时间里跑遍了整座城池特别查询了下书籍贩卖的情况, 发现雪海主人这个作者居然十分有名,书很快就卖得脱销。书铺老板有爱翻着白眼上天嗑瓜子的, 自然也有热情如火拽着就闲谝一顿的,商时景因而得知了雪海主人在女修士之中非常有名,不少千金小姐把“他”幻想成一个对女子了如指掌且体贴入微的谦谦君子, 因此备受追捧。嗯……幻想总是美好的。对面那间客栈的琴者最近不知道是遇上了什么事, 琴声之中悲声愈发浓重,他不再歌唱,偶尔会有悠扬箫声相伴, 却也很快就败下阵来,渐渐不闻。商时景养成了每日开窗听琴的爱好,不过他也发现一件事,不知道是不是被巡逻军谈了下心, 那名琴者没有再在深夜弹过琴。还有一个有趣的情况就是……每次巫琅回来不久之后, 那么琴者就会开始弹琴。对面客栈住着的人, 应该也是前来斗法的修士, 只不过是正道中人。这次斗法的情况十分惨烈, 双方都有死伤, 那琴者有可能会是宋舞鹤,也有可能只是正道门派之中初见生死难以接受的弟子。今日就是斗法结束的日子, 商时景心知肚明这次斗法之后,正道惨胜,面子上虽好看了些,但是昆仑宫的至宝始终没能回归, 还折损了不少精英弟子;邪道倒伤亡的也差不多,尤其是岳无常死了儿子,法宝方面倒是没什么损伤。修士之中,亦是命薄如纸。那琴者到底是不是宋舞鹤,今夜过后,便见分晓了。巫琅这几日颇为关心商时景,不知是不是因着他白日总是出去助阵的原因,让他觉得自己好似冷落了商时景一样,总会带些吃的玩的回来,自从那日发现商时景看书之后,还经常带些志异小说给他。商时景心知肚明对方体贴的只是尚时镜,却仍然有些难以控制自己对巫琅的亲近。 第57章 商时景听不出话中巧妙,因而不置与否,只是微微一笑道:“是么?”他并不是很看重这些,知道事情来龙去脉之后便更为索然无趣,缓缓站起身来,平静道,“烟火也已看完,我还有些要事。”“你要等宋舞鹤?”巫琅语出惊人,然而商时景却不以为意,自那日巫琅翻了那本册子,他就料到对方必然会猜到自己之前跟岳无常做交易的事情了。“不错。”不料话音刚落,忽见巫琅面上浮现诡异神色,他缓缓问道:“另本册子里头的《无情艳》与《意难平》你可曾看过了?”这两章都是归于断袖分桃一类,商时景自然没看,就摇了摇头。巫琅便点头道:“没看就好,千万不要看。”他顿了顿,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么说话许是有些过于引人遐想,便又再补充道,“我绝无害你之心,只是你看了……也许不会高兴。”他言语吞吐,令人怀疑,可商时景细细追问,巫琅却又语焉不详,避而不答,半晌没闹出什么分明来,时辰又已经不早,商时景便只好不再追究,而是直接前往万骨窟。巫琅也与商时景一同前往,商时景心中有些许不解,正好一股脑询问前去斗法的巫琅,他的问题不多,各个却都关键无比:“这册子想来不少人都已经买到手中了?”“不错。”巫琅心领神会,缓缓解答道,“昨日斗法,还有人拿来臊昆仑宫门下,我那日观正道的模样,想来也是心知肚明。不过这倒不奇怪,四妹出名多年,受众不少,这些事情又是最容易流传的了。”商时景淡淡道:“不错,世人对于这种事,自然是感兴趣过更重要的事,能忙世人所闲之事,自然闲于世人忙碌之时,然而这般能者,世上能有几人。”他这话说得狠毒,是在嘲讽正邪两道的重要人物都不干实事,斗法关键时刻还跑去看这种小说。巫琅心知肚明此事与此人无关,他既想救下祝诚与宋舞鹤,必然不会自找这样杀鸡取卵的麻烦,瞧他不得不认下这个黑锅,又牙痒痒得很的模样,觉得十分可爱,不由得暗暗笑了笑。巫琅向来为人谨慎,他知自己与对方无牵无挂,依对方谨慎冷静,是绝不会相信自己突如其来的善意,这谎言保留着远比戳破更好,因而也故作不知情的模样,暗道:是了,我那日答应他保护那个重要人物,待到日后他重获新生,我便故作不知,护他周全就是了,那时我再与他结交,他便知道我是真心实意想与他做个朋友了。“非是他们不济凡庸,只是三弟更为聪颖罢了,如若不然,他们怎会乖乖下跳。”巫琅心中洞若明镜,面上却丝毫不显,只在言语之中稍加暗示。商时景闻言,这才回过神来,立刻补救道:“兄长何必过谦。”其实这番夸奖倒是发自真心,他身形腾挪,在风中辗转过,缓缓道,“倘若我有些许聪明,也不过是急智,不比兄长这般超凡。”这话说得蹊跷,巫琅微微侧过脸来。又听商时景说道:“无论寻常凡人亦或者是修士,都摆脱不开一个傲字,偏偏一知半解之人最是傲气,而多才聪明之辈,绝不会叫他人陷入尴尬窘困之地。”他这番话是说给一直以来对着三个老汉的自己跟巫琅听得。那三个老汉虽然粗鄙庸俗,但是巫琅却一直不骄不躁,因他清楚这三人并非天性如此,只不过是局限于视野与人生,他通晓世情,知道的越多,便越包容他人,也越能理解他人的想法;而商时景自认虽有些许能力,但却不多,因而支撑自己都已费力,更别提去理解那三个老人的世界了。巫琅能看见烟火的美丽,老人身上的闪光点;而商时景只觉得不够惊艳,正是因为他们两人的差距太大。许多东西,商时景并非想不到,而是他做不到。这个男人生得这么美,又那么有教养,还这般体贴温柔,也不知什么人会倒霉到跟他做情敌。巫琅闻声微微一笑道:“你倘若清楚这些,就不该妄自菲薄。傲气之人又怎会看得清这些。”商时景老脸一红,没再继续进行这种商业互吹的行为,心底却是感觉很舒服,连带着那点烦闷愁郁都尽消了,不由得暗暗想道:尚时镜这人有多可恨,那么巫琅就有多么可爱。两人抵达万骨窟的时候,寒风正萧瑟,那假祝诚的头颅高高挂着,蒙尘吹沙,死不瞑目,半夜看来十分渗人,万骨窟是一座寺塔模样,里头每一层都累满了白骨,翘角挂着铃铛,有些堵塞了,有些倒还通畅,风一吹,就发出清脆的响声来,好似大漠当中的驼铃。连月娘都匿到了云层之后,黑夜黯淡,风沙茫茫之中,缓缓行来一条人影。那人身后背着一把琴跟一柄剑,肩背处有伤,因而上半身的肢体很是僵硬,穿着件浅蓝的长袍,及臀的乌黑长发散落着,脸上被人打了个大大的巴掌,红印十分明显,神色漠然且有几分木讷,他于这深夜行来,却半分没有鬼气,长发在风中飞舞着,仍像是神仙中人。是宋舞鹤。任何人只要见到宋舞鹤的风采,就绝不会将他与旁人错认,商时景从未见过他,然而看到那把琴,看到那张容貌,却认定了对方必然就是对面客栈的琴者,也同样是宋舞鹤本人。宋舞鹤走得很慢,他受的伤很重,根基又毁了大半,心中积郁多日,自然吃不消万骨窟这阴森鬼气。即便是白天烈日当空,凡人走到万骨窟边缘,都会觉得浑身发寒,更不用提如今身体比凡人还要更差一些的宋舞鹤了。这其中情况,商时景看不出来,巫琅却是清清楚楚,不由得十分敬重,便凑到商时景耳边道:“此人意志坚定,实在可敬。”见商时景不明,他便又解释道,“此处鬼气阴寒,他身有旧伤,寒气加身无异于钢刀刮骨般痛苦,却面色不改,一步步走到此处。”又走了两步,宋舞鹤忽然停下脚步来,眉毛微微一皱,额上隐约滴下冷汗来,他脸色苍白,面容却是分毫未改,仍然继续缓缓前行。他走得慢了许多。虽然慢,但仍是在行走。因为前方有他甘愿忍受一切折磨与痛苦的存在。作者有话要说:我小时候是个比较喜欢读书的孩子,所以经常是同龄人的故事王跟科普者。青春期的时候比较早熟,我很讨厌很多什么都不懂的同龄人,觉得他们很蠢笨。后来跟家里的长辈说这件事的时候,长辈问了我很多答不上来的问题。然后说:你之所以不耐烦,是因为你所知道的东西还不够多,如果你知道的东西足够多了,你就会发现他们的想法也有乐趣。他们的确不了解你的领域,而你又清楚他们的领域吗?从此醍醐灌顶。我变成了一个更为尖酸刻薄的人【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呢】因为文里有写到相关的情况,想起了自己幼时的趣味,分享给大家欢笑一下23333333333_(:3」∠)_如果不喜欢或者不想知道这种的话,可以说一下,我以后就不会说了。第五十九章 人世间最为无可奈何之事, 无非明珠暗投,宝剑蒙尘。宋舞鹤就是蒙尘的一柄利刃。“我如今不过是一介废人, 竟还能承蒙诸位这般看得起,在暗处躲躲藏藏。”宋舞鹤话音刚落,商时景不由得一脸错愕, 他刚要出去, 却被巫琅一把扯住,对方摇了摇头道:“他不是在说我们。”不是在说我们?风沙之中忽然又跳出两人来,却是穿着昆仑宫服饰的弟子, 一男一女,年岁皆不大。因着他们两人,商时景才发现宋舞鹤今日穿得并非是昆仑宫弟子服,不由得心下一动, 联想到他脸上那个明显无比的巴掌, 便有了个猜测。宋舞鹤显然有些意外, 他轻声道:“原来是你们, 柳师妹, 沈师弟。”那少年性情稳重些, 动了动唇,脸上勉强露出一个伤心又努力故作寻常的表情:“宋……宋师兄。” 第59章 他向来性情严苛, 与凌元子说是师徒, 实则亲如父子, 两人脾气也是如出一辙, 倘若这次不是挚友惨死, 也不会在这般尴尬境地下背离师门。根基受损一直是宋舞鹤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这几日遭人毁谤累及师门, 挚友又惨被分尸,其实他自叛出师门, 孤身前来收殓祝诚的尸骨那一刻起,心绪虽不分明,但是隐隐约约是存了些许死意的。半生倥偬,恩师挚友皆受此身所累, 这何必再牵连他人。然而如今祝诚死而复生,这陌生男子循迹而来,却好似将此心全做了笑话。祝诚欲言又止,他向来熟悉宋舞鹤的性情,知挚友过刚易折,也正是因此,他往日常有调侃,却始终未曾走漏任何风声,正是要规避今日这般情况。世人总是爱侥幸,祝诚也不能免俗,他知道就算自己盗来昆仑珠,宋舞鹤也不会接受,仍是一时意气做下糊涂事,还将这件事托付在了他人头上。早该知道的,他与宋舞鹤相知如此,尚不能寻出个十全十美的法子,旁人又怎能知晓。祝诚与宋舞鹤是真心相交,两人性情迥然不同,跳脱些的祝诚极是珍惜这个唯一的朋友,称是待他如珠似宝也不过分,这翩然云端的仙人如今叫人硬生生打落尘埃,叫万千庸人耻笑误解,休说宋舞鹤心中如何心情,祝诚已是怒火中烧。他本就不太信任商时景,却未料对方会下如此决绝狠辣的一步。商时景之前就已拦下巫琅,宋舞鹤的武力如今不足为惧,而祝诚的确有几分难缠,他这种人不会初次见面就把底牌尽露,所以他让巫琅蹲守在后,倘若真发生什么意外,也好出其不意。祝诚皱眉道:“小鹤,此事我之后再慢慢告诉你,你那蠢蛋师弟师妹说你被逐出师门,是真是假?”“是真。”宋舞鹤站起身来,皱眉道,“诚弟,我现在就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向来说一不二,平日冷若冰霜,并不怎么动怒,既是这么说了,只要祝诚不想真正激怒他,就知道已无退路了。好在祝诚对宋舞鹤虽是毫无办法,但是他又不怎么在乎商时景,便将矛盾指向了在场的第三人,缓缓道:“喂,这事差不多由你一手操控,就由你来说吧。”宋舞鹤对祝诚甩锅的行为并不满意,可皱了皱眉头,却仍是什么都没有说,如今他还是一头雾水,并不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好在他是沉稳之人,若换作个人被如此愚弄,只怕又要开战。祝诚性情轻浮跳脱,唯一的弱点就是宋舞鹤。宋舞鹤生来冷若冰霜,唯一的弱点就是祝诚。商时景将如今知晓的情况跟筹码在心里绕了两三圈,心下有了个主意,淡淡一笑,便张开了嘴:“祝诚死而复生,宋道友心中是惊怒更多,亦或者是惊喜更多?”这话问得狡黠,寻常人遭遇这般情况,心中自然是怒气横生,可若说惊怒更多,难免伤了两人感情;可若说是惊喜更多,却又容易被堵了口舌。昆仑宫并非小门小派,宋舞鹤自也不是真正高洁如霜不问尘世的仙人,他能坐上大师兄的位置,必然是他有相应的能为。光商时景这句话,宋舞鹤就知道祝诚这个傻狍子就是再长三个心眼怕是也绕不过这个书生,好在那人野性难驯,倘使别人说烦了,就直接动用武力。往日宋舞鹤对此很是不满,今日见了商时景,却不知怎的有些庆幸。“自是惊喜更多。”宋舞鹤淡淡道,“然而这其中,惊又比喜更多。”有时候商时景也会想,为什么肥鲸看起来没长一幅聪明相,写出来的人物却多是这种人精,即便是能者多劳,该动脑的动脑,该出力的出力,也没道理把聪明人都一股脑的往他这儿塞才是。“那对宋道友可言,祝诚是活着更好,亦或者是死了更佳?”宋舞鹤略有些困惑,他自制力还算是强,听这几句没头没脑,仍还是好耐性的等着,可祝诚却不然,眼睛一绿,好似暗夜里饿狠了的独狼,立马想要扑上来咬断商时景的喉咙。宋舞鹤将他拦住了,仔细思量了这句话,仍是答道:“自是活着更好,我并非为生死之事生气,而是不明白何以拿生死之事戏耍玩笑。”“戏耍玩笑?岳无常就此撤销通缉令,尘世间再无祝诚此人,他虽没了名头,但却留了性命。”商时景微微含笑,“我当初与祝道友做过交易,答应保他一命,然而天底下的手段,总是有好有坏,宋道友自认受了愚弄,便以为这就是戏耍玩笑,只是不知道,在你心中面子更为重要,还是祝道友的性命更为重要。”宋舞鹤倒是坦荡君子,听闻此处,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是宋某小人之心,只是宋某还有一事不明,坊间流传的那本小册,究竟是出自何人手笔?”要了命了!我也不想那本册子出现!商时景心下一紧,知道自己逃不开尚时镜设下的这个圈套,册子这件事几乎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可是就算旁人不知道,祝诚也是一清二楚,这个黑锅他认下就得背,不背也得背!“宋道友对祝道友这般情深义重,祝道友自也以真心回报,他盗窃昆仑珠是为了何人,宋道友也理应心知肚明。”商时景平静道,“修道人废去功体,根基损毁,与死无异,纵是不死,也是伤残之躯,宋道友心中豁达,能够理解师门安排,然而祝道友却是心急如焚,盼望你身体康健。”宋舞鹤无言以对。“他希望我救你,连昆仑珠都甘愿献出,却也不肯勉强你分毫,不想叫你名声受损,不想叫你为难半分。”祝诚听得此言,神情倒有些缓和,也不再像是要吃人似的瞪着商时景了。“然而有得必有失,我邪道中人做事向来随心所欲。”商时景缓缓道,“我并不盼着他感激我,我所做的,只是完成他的心愿而已,你不愿意他惨死,他又何忍你苟且偷生,于是我便想了个好主意。今日,你有两个选择。”“哦?”宋舞鹤应道。商时景笑了笑,他生得俊朗无比,嘴唇嫣红,这一笑竟有说不出的风流,道不尽的诡异,倒真是个邪气到家的人物。不过商时景面下倒是没有这般帅气,正搜肠刮肚的想着借口:“你割下祝诚的头颅,带上昆仑珠,回到你的门派之中去,书中的故事自也就变成了正道侠士忍辱负重,终得为世间除此大恶,又能狠狠打邪道一个耳光,再好不过。如此偌大功劳,想必昆仑掌门也有取舍,愿意借出昆仑珠为你疗伤。”“哎!这个好主意我怎么没有想到!”祝诚忽然跳了起来,竟是十分赞同,他说得当然不是什么册子,而是想着自己盗取了昆仑珠,让宋舞鹤与他一块儿演戏。宋舞鹤目光暗沉,冷冷喝道:“住嘴!”祝诚顿时安静如鸡。“更何况,总归你是要来的,比起你自己亲口说出,反倒不如我来推波助澜一把,倘若你真能下得去杀手,我还可为你圆得回来,也好叫正道人士知晓,宋道友是何等光明正义,何等忍辱负重。”商时景此言说得意味深长,戏谑一笑,任是谁都看得出来他表皮下的鄙夷嘲弄。巫琅蹲得整个人都快不好了,他揉了揉腿肚子,看着那人强行为三弟的行为圆谎背锅,暗道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可不就跟大巫一模一样。他不曾见过巫,只在父亲的讲述里朦朦胧胧有了印象,知道那群人神神鬼鬼,说出口的话连自己都敢骗,倘使有什么人能把假话说得天花乱坠还叫人信服的,也就只有巫了。这番说辞并不算完美无缺,事后稍一琢磨就能回过味找出百十来个窟窿让商时景填补,无奈祝诚在话术方面实无这般心机,而宋舞鹤疲惫太过,又生性刚正不阿,死路活路都被堵死,如今已辜负师恩,挚友好不容易“死而复生”却也模样凄惨,不由得心下戚戚,便也服了软,无力再去计较这邪性到骨子里的疯子。邪道上的人,除了祝诚还正常些,其他都该多吃几贴药。宋舞鹤沉默半晌,缓缓道:“既是交易,如今你已满足诚弟的愿望,那么,你又要诚弟做些什么?”商时景松了一口气。作者有话要说:让开,甜景要装逼了第六十一章 还是那老一套。烟涛城跟肥鲸。商时景心里头把尚时镜揪成十八张纸片, 从头到脚连带心肝脾肺肾,恨不得剖心挖骨, 把整个人丢进绞肉机里好好让他感受一下什么叫做绝望。眼下也实在没有别的法子,商时景面上是个坏人,可心底到底是个好人, 不忍心这两人从此天涯漂流, 一个从此人生消磨,形如断作半截的钝剑,从此风吹雨打, 锈迹斑斑,再不见任何辉煌模样;另一个两臂已断,姓名埋入土中,颠沛流离, 跌跌撞撞, 再难相护。 第61章 尚时镜的声音一如既往般低沉,甚至带了点慵懒磨人的笑意,他的眉眼里带着春色,柔声道:“可是……”“我有啊。”作者有话要说:甜景:敲里吗尚时镜!尚时镜:这个人说脏话没人管吗???第六十二章 商时景休息得不太好, 祝诚跟宋舞鹤倒是难得睡了个好觉。他们两人已是许久未见,虽是开了两间房, 但到最后还是抵足而眠,趁着夜长,谈了谈两人彼此经历过的事。宋舞鹤久居昆仑宫之中, 根基尽管损毁, 然而宫中上上下下的弟子没有不敬重他的,加上他是为了掌门受伤,各位师叔师伯乃至师祖也对他另眼相待, 因而过得倒还算过得去。反倒是祝诚,他一路颠沛流离,又叫人追杀了许久,两臂被齐齐斩断, 养伤尚未痊愈便胆大包天跑到斗法此处来, 更是没睡过几个好觉, 其中辛酸折磨, 正因这般平静无奇的说来, 才更叫人心惊肉跳。宋舞鹤知他来此, 必然是放心不下自己,否则也不会傻到孤身犯险, 自投罗网。“蓝悦姑娘怎么不在你的身旁?”宋舞鹤平平静静的躺着,他睡觉的模样向来很老实,入睡时是什么模样,醒来还是什么模样, 祝诚总笑话他睡觉时要是纳气龟息,就与死尸没有什么两样了。蓝悦是南蛮来的女子,她为何来到中原无人知晓,她来这儿有什么目的,也没有人感兴趣。祝诚是她的情人,她也只是祝诚的情人,两个人都不会过多询问彼此的过去。“她说我发了疯,做了件大蠢事,不愿意跟我待在一起受牵连,我还没开始偷昆仑珠的时候就跑掉了,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祝诚长叹了口气道,“聪明又漂亮的女人说你要倒大霉的时候,果然不会是骗你的。”宋舞鹤浅浅笑了笑,又很快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又道:“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历?我好似从未听过尚时镜这个名字。”“其实若非我真的走投无路,本也不想与他合作的。”祝诚苦笑了两声,无奈道,“九老仙都之中除生死苦海陨落之外,你可还记得当年险些覆灭,因而这些年来低调行事的幽冥鬼狱?”人死之后是没有轮回重生一说的,所有魂灵都会归于幽冥,幽冥之中有一座山,山上有座城名为幽都,幽都以土伯为首,土伯是天生地养的凶兽,虎头牛身,长有一对鹿角,生性好吃人魂,所有归于幽冥的魂魄,无论善恶贵贱,都由它吞入肚中,然而土伯与幽冥共生,他虽力大无穷,永生不灭,却永远无法逃离阴气茫茫的幽冥,终日都见不得光明。土伯是有灵识的凶兽,他嫌尘世寂寞,就选了几个有趣的魂魄留下来陪伴自己,听他们讲述外头的繁华世界。这些鬼魂待在土伯身旁,久而久之就染上了煞气,慢慢凝成半人半鬼之躯,偶尔也有日久生情的,再将子嗣生下,便是可以行走于阴阳两道之中的鬼子。而幽冥鬼狱最开始就是由鬼子创立,目的就是为了解脱土伯,让他离开幽冥,后来许多修士尝到了煞气的甜头,又或是为了各种各样的原因,也加入了幽冥鬼狱之中。幽冥鬼狱在九老仙都之中惯来是最为神秘,最为狠毒的一脉,数十年前忽然内乱,甚至险些覆灭,然而无人知晓原因,这些年来重振旗鼓,却也是元气大伤,规模大不如前。“幽冥鬼狱如此出名,我自是知道的。”宋舞鹤厌恶的皱了皱眉,修仙问道,他走得是青云直路,自是不屑于这种操控生死的歪门邪道。祝诚又道:“幽冥鬼狱之中,除开鬼主与四掌令,最为尊贵的人就是鬼师。”“不错,鬼师名声赫赫,我也有所耳闻,鬼主与四掌令虽是强大,但我却听说幽冥鬼狱之中真正的掌舵人就是鬼师。”宋舞鹤下意识说道,“然而自那次内乱之后,鬼师便不知踪影,因而幽冥鬼狱如同失了主心骨,这些年来都低调无比。”祝诚苦笑了两声道:“你知道我年轻之时喜爱四处游玩,那幽冥鬼狱,我也曾是去过的,我不瞒你,我初见尚时镜时就有所怀疑,还出口试探过,这些时日来便肯定无比了,尚时镜就是鬼师本人无疑。”此言一出,宋舞鹤很是惊诧,他沉沉道:“你的意思是……”“当初鬼狱内乱,就是鬼师所为。”祝诚仰头看着天花板,缓缓道,“运机如鬼蜮,除他之外,我再想不到第二个人会有这般恐怖的算计了。那册子其实很是应当怪我,我那日故意试探,便在刃上下了离魂,离魂是鬼狱最厉害的慢毒,时长才见厉害,寻常修士中了,也只当自己道心不稳,可我前几日暗中观察,他毫无受损,可见余毒已清。”宋舞鹤轻轻叹道:“那么他故意流传出那册子,便是敲打告诫你了。”“不错。”祝诚歪着头枕在宋舞鹤肩膀上,理所当然的说道,“我故意试探他,他自然要在你身上找回面子来,不过也说不准,我年轻时跟鬼师只照面过一回,还是处决叛徒之时,他那人爱笑,笑得越欢,叛徒也就死得越惨,不像是这会儿的模样,不过时过境迁,也许性情有些不同了。”宋舞鹤眯起眼睛道:“他无端帮你,又送我们去四海烟涛,也不知道是存了什么心。”“哎,哪管他存得什么心,倘若鬼师要算计咱们,咱们也已经入局,没法子逃出去了,还是早些睡吧,我这些年来什么地方都去过,就是没去过四海烟涛,倒是听说易剑寒高傲冷酷,心狠手辣,并不是什么好善了的主。”祝诚倒是心大,方才还忧心忡忡,眼下又自在起来,他拿头撞了撞宋舞鹤的脑袋,问道,“小鹤,你们脾性差不多,又都是用剑的,之前天榜夺名,你跟易剑寒见过面没有?”宋舞鹤沉吟道:“远远见过一面,他这人……”用词在唇齿之间艰难徘徊了数次,最终才缓缓吐露,“我瞧不透。”祝诚也不失望,他这人到了绝路上都敢试探尚时镜,明知对方不好惹,照旧下手下得毫无犹豫,本就是天生的胆大包天,如今挚友在旁,更是心宽无比,悠哉笑道:“那就等咱们俩亲自去看看他这人什么模样吧……”他顿了顿,又道,“对了,小鹤,你不是平生最不喜欢在背后说人家是非的吗?怎么今日与我说得这么欢快。”宋舞鹤一噎,半晌道;“睡吧。”“噢,说不清楚就睡觉。”祝诚嘀咕了两声,“以后我要是没理了,我也这么说。”两人说了片刻闲话,就安安心心入睡了。商时景却没那么好的运气,应付尚时镜并非易事,尤其还是一个对他满怀恶意的尚时镜。夜风很清凉,如果说此处代表人心之境,大约也代表着尚时镜如今的心情十分平静祥和,甚至可以说是有一些些的愉快。商时景却没有他这般逍遥自在,好在这心境不由他控制,否则天崩地裂,飞沙走石,任是出现什么末日景象都有可能。这时候商时景反倒不那么困了,他并非蠢笨之人,之前服软也是心存侥幸的想法。其实倒也正常,客观角度来看,是商时景毫无理由的占据尚时镜的身体,无论他是否心甘情愿,对尚时镜来讲都并没有任何区别。这种事搁在寻常人身上都难以接受,更别提是尚时镜这种睚眦必报的人了。跟尚时镜对敌,最重要的就是冷静跟克制,倘若连这两样东西都失去,商时景就连翻盘的本钱都没有了。尚时镜慢悠悠的自己跟自己下棋,他事实上并不讨厌这个男人,能够占据自己的身体,那是对方的本事,自己中了招,委实也怨不得别人。他惯来是这样的心思,因而别人中了自己的算计,他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这只不过是弱肉强食的另一面,这世上并非只有力量才能裁决一切。更何况,向来是别人吃他的亏多,他吃别人的亏少。只可惜……尚时镜抬眸看了看对方,那人正坐在树下不言不语,那人已吃到了苦头,自然不会轻易张开嘴巴泄露出什么,不算高明的决定,不过总比什么都说出来要好玩一些。这些年来他造访过无数地方,幽冥鬼狱他下过,南蛮疆域他去过,可惜所有与长生有关的消息都是虚假的。易剑寒所说的话,也许此人已经不记得了,可是他还记得清清楚楚。修仙不妨事,却不要做长生者。做长生者也没有什么好的。易剑寒的声音未免太慌乱,太紧张……四海烟涛这样不成器的地方,这许多年来未灭,那老龟也不知道活了多久,倒是失策了,往日里竟没往这瑞兽身上想去,说不准易剑寒的确藏有长生的消息。作为一个长久隐居在四海烟涛之中的人,易剑寒的消息未免太灵通了些,他知道的东西,也太多了些。有趣。 第63章 “第三……”商时景没等他一条一条陈列出来,只是看了看祝诚,淡淡道:“他会收留你们,因为是我带你们去的。”“只凭你?”祝诚也没被打断的不高兴,反倒是一挑眉,略有些揶揄的问道。“只凭我。”祝诚盯着商时景复杂的看了许久,忽然道:“难怪我看你面犯桃花,没想到原来你跟易剑寒是这种关系,我就说嘛……不能找个脑子有病的情人,可不知道要遭多大的罪。哎,这么一想,我眼光真是不错,找了阿悦这么聪明的女人作陪,她一知道我要去盗昆仑珠,头都不回的就跑——啊————”凄厉的惨嚎忽然响起,万长空不知何时出现,一把抓住祝诚的肩膀就往下抛去,这白鹤飞得又快又高,云雾绵绵自身旁穿梭而过,祝诚掉下云层之后立刻没了踪影。宋舞鹤不由得松了口气。商时景看得稀奇,问道:“怎么,你一点都不紧张吗?”宋舞鹤平静道:“你费心救他,难道会为几句废话杀他吗?”说得不错,商时景自然不会杀人,他连杀鸡都不敢,之所以将祝诚丢下云层,自然也是有相应的手段。这手段也是巫琅教他的,这白鹤很通人性,巫琅本是担忧宋舞鹤跟祝诚有什么未出的底牌,倘使万长空一人难以应付,还有白鹤可以助阵,却没想到人家底牌还没出,商时景就已经被祝诚说话的声音逼疯了。商时景轻轻一拍白鹤的脖子,那双翼展开,便一个猛子扎下云海,风势呼啸,双翼辗转,迅疾犹如闪电,却见着祝诚正轻飘飘的往下落,没半晌就追了上去,白鹤将他衔在嘴里。那处不比鹤背上安逸,有没什么灵气护着,祝诚开口就吃了一嘴的风,吼声还不如风声大,讨了个没趣就闭嘴了。“他一直这么烦人吗?”商时景问道。万长空占据了之前祝诚所坐的位置,现在好了,商时景不爱说话,宋舞鹤是半个哑巴,万长空干脆就是个哑巴,没了祝诚,连风都像是清静了许多。“不错。”宋舞鹤平平淡淡的说道,“一直如此。”商时景不是很喜欢祝诚,不管是对方的性格,亦或者是对方的手段,还有就是曾经吃过对方的暗亏,都注定了他不可能喜欢祝诚,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清楚的认识到祝诚比宋舞鹤更有价值。撇开真正的用途,作为朋友闲谈这回事,商时景倒是更喜欢宋舞鹤,祝诚打开了话篓子,虽说他本人被丢了下去,但好歹气氛没有那么僵硬了,商时景就干脆接着话跟宋舞鹤继续说了起来:“你的琴艺很好。”宋舞鹤点了点头,宠辱不惊的模样:“多谢。”“他问了那么许多,你什么都不好奇?”商时景并不觉得尴尬,他想祝诚话多,宋舞鹤话少,两个人倒是绝佳的一对互补。宋舞鹤淡淡道:“我并不怕死。”一个人倘若死都不怕了,自然是没有什么可恐惧的。换句话来说,宋舞鹤早在万骨窟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他这人生平最重名声,那本册子叫他颜面尽失,倘若不是祝诚突然“死而复生”,恐怕他的魂魄都已经走到土伯的嘴边了。不过纵然如此,其实宋舞鹤对未来也并未抱多大的希望,他如今活下去,只不过是记挂祝诚的安危。“世上远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商时景犹豫了片刻,想到身体里的尚时镜,他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还会再冒出来,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再突然昏迷一次,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斟酌了许久还是提醒了一声。不过也许对宋舞鹤而言,这句提醒更像是威胁。宋舞鹤看了他一眼,平静无波的回道:“我已见识过了。”商时景哑口无言,知他是在说那本册子的事情,这是尚时镜的锅,可是他却不得不背,郁闷烦恼也无济于事,因而鹤背上立刻就安静了下来。有时候世事就是这么矛盾,你想与人家做朋友,人家却未必愿意与你做朋友。鹤身不小,可祝诚的听力也不差,就算夹杂着风声,也能隐隐约约听见鹤背上传来声音,只是不过片刻就安静了下来,不由得哼哼了两声,暗道:就你们两个闷葫芦,还能说出什么东西才见鬼咧。祝诚待在鹤嘴里长吁短叹,恨自己时运不济,认识的至交是个闷葫芦,连摸不清楚底细的鬼师也是个哑巴。就算要死,难道也不能叫人死得痛快些吗?当然,倘若是能不死,祝诚自然也不想死的,否则他也不会乖乖跟着商时景一路过来了。烟涛城又换了个方位,这次的迷雾阵又有改进,若非彩虹光照露出新建的水运仪象台那上头的奇光异彩来,说不准白鹤还要再白飞几个行程。商时景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不过这片海域上能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绝是逃不开四海烟涛的,他自然也就驱使白鹤降落。四海烟涛的结界没破,商时景在快要降落的时候烧毁了一只纸鹤,这纸鹤可做通讯用,自然也可以拿来通知对方。果然白鹤还未降落多久,四海烟涛的结界就开了一角,白鹤立刻冲入其中,盘桓了数圈,便见得城门大开,来迎接之人就是易剑寒。多日不见,肥鲸瘦了许多,厚厚的白狐裘披在他身上却不显得单薄,反倒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威慑。商时景坐在鹤上看他,只觉得他的气度已与往日不同,神态有些憔悴,却也慢慢显露出一种森寒的冷意来,有时候一晃眼,几乎以为此人就是原装货。四海烟涛之中无风,商时景便又听见祝诚的声音了,他稀奇道:“烟涛城一个守门的就这么有气势吗?天尊怕是都没这么大的威风,用这样的人物来当看门的。”宋舞鹤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平静道:“诚弟,他便是易剑寒。”祝诚立刻哑了声音。两人重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然而时过境迁,分明没过去多久,却好像什么都变了,一时心境都不如之前那般愉快轻松,最终面面相觑了片刻,还是易剑寒开了口,他微微笑道:“来者是客,请进吧。”众人下了白鹤,白鹤便从结界口又飞走了,片刻都不肯多待,想来是回巫琅身边去了。商时景看得出来他心情沉重无比,便说起了轻松些的话题:“你城里头又新建了些什么?”“吴先生想研究星象,研究出了个简单的天文台。”易剑寒简洁道,“你有兴趣的话,过些时间去看看吧。”商时景当然没有兴趣,他叹了口气,想起纸鹤上写的东西,不由得轻轻拍了拍易剑寒的肩膀,轻声道:“想开些,日子还长着,咱们总要走下去的。”他想了想,又道,“咱们两个人总是能够走下去的。”这才叫易剑寒脸上勉强恢复了些笑容,他转过头来看了看宋舞鹤与祝诚,又道:“你们二人进了我烟涛城,便是我烟涛城的人了。”祝诚嘟囔了几声,约莫是上了贼船之类的话,却没有反驳;宋舞鹤皱了皱眉,又看了看祝诚,半晌也没说话。他们两人的仇家都不少,倘使易剑寒不施手庇佑,也是无处可去。宋舞鹤开口问道:“不知城主如何安排我们?”虽说四海烟涛是个海纳百川之地,但祝诚跟宋舞鹤自然不会傻白甜到觉得商时景花耗这么多心力只是为了让他们来安度余生。“没有。”易剑寒的语气透着彻骨的寒冷,说出来的话却并不残酷,“我会帮你们治伤,你们倘若愿意,以后可以帮忙守卫烟涛城;如果不愿意,也可以随意在此找个地方落脚,自己造间房子就是了,只要不给我惹麻烦,我也懒得管你们。”祝诚跟宋舞鹤面面相觑,两人皆有些反应不过来。尤其是祝诚,简直要怀疑起这易剑寒是不是什么圣人化身下凡来的了,他迟疑了片刻,又问道:“易城主当真毫无所求?” 第65章 他的模样看起来很正常,商时景却不想给易剑寒再多添无用的恐惧跟忧虑,生怕变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于是只道:“没什么,我这边倒是一切都好。”他想了想,又说道,“祝诚与宋舞鹤这两人现在一个是明面上已死,另一个是昆仑宫弃徒,你收留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麻烦?”易剑寒摆了摆手道:“没什么麻烦,烟涛城一年能来几个人,我一个人也指点不了虞忘归,他学得越来越快,有些东西我不知道怎么教,你找来他们俩,倒是正好。对了,聚阴棺我已经拿出来了,只等双生果了。”眼下人手不够,他们俩只能自己亲身上阵,易剑寒又不能出城,可谓是坐困围城,只能靠拥有万长空的商时景。双生果的事,却也不急,一来商时景需要好好休息;二来他现在对尚时镜毫无办法,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三来尚时镜的事情不能说,可这次斗法之行,却还有许许多多的要点得问肥鲸个详细明白。作者有话要说:隔了几十章终于又回到烟涛城了,两个人都变了很多啊_(:3」∠)_其实最后那段,算是我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吧初心不忘,人在毫无枷锁的情况下会轻易放弃自己曾经守护的东西。克制跟坚守,行走于深渊却不堕落其中。不要麻木杀戮,也不要轻易轻视死亡。这是很艰难的事,能清醒的走完这一程血路的人,才是真正的道。六一儿童节看这么沉重的内容真是不好意思233333333不过两个小伙伴总算团聚惹!大家六一快乐。万更请吃好w第六十四章 事情要一桩桩说, 头绪也要一点点的理出来。当务之急就是“鬼师”与“陵光君”这两个称谓到底代表着什么?其实连日奔波,商时景已经十分劳累了, 更别提易剑寒杀人之后的心头重负刚刚卸下,两人并没有赶着这段时间说些什么,反倒是回到房间先好好休息, 饱睡了一顿。两人倘使想要在这个世界里活下去, 力量自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虞忘归作为主角,就算他不想招惹别人, 自然也有别人想要招惹他,更别提如今他是玄天门的叛徒,缺资源的散修见了他,估计就像是狗见了肉, 恨不得剁下他的人头提回到玄天门内领赏。肥鲸已经慢慢在改变了, 商时景心中有些忧愁, 他如今呆在尚时镜体内, 的确牵掣住了对方的行动, 然而无疑也是困住了自己。他脑子里乱糟糟的, 想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最终倒是只盼着自己在烟涛城这几日, 詹知息能快些找到双生果,不管最终是自己得到了新身体,还是尚时镜夺走了,起码不必像是现在这样心惊胆战, 生怕要给对方背锅。商时景清楚明白的很,论上计谋,十个他加上十个肥鲸也干不过一个尚时镜,因而连退路都已经想好了。如果尚时镜非要夺走那具新身体,那么自己这边的底牌,起码还保有万长空与春云六绝其余五人,他倘若放手也就罢了,如果不放手,那大可以把詹知息那件事捅出来,让他们兄弟自己先自相残杀去。对了,还有阴阳极石。虞忘归的根基只是寻常,不过胜在生来就是纯阳正体,加上有贝叶庇佑,任何杂念邪祟都难以入侵,而他如今又是一心一意的想要强大起来,因而进步的飞快。《杀谱》的确能让人在短短时间内进步飞快,只可惜杀得越多,就越容易陷入疯狂,进步得越快,自然也就死得越快。他早期只是玄天门外门弟子收留的婴儿,一个外门弟子能得什么好的功法,自己的水平都是奇差无比,更别提教授虞忘归了,倒是一直以来做着苦活累活,磨炼了他的心性跟耐性。之后虞忘归拜入玄鹿子门下,那玄鹿子只想把他当做一块炼器材料,自然也没多上心,他以为自己学了些东西,身上有了点灵力就是入仙门了,其实连阶梯都还没上去。《杀谱》在所有功法之中也能排得上号,只是想驾驭它,非是大毅力者不能为。按道理来讲,既然他们现在决定干预虞忘归的修炼,那么肥鲸大可以找到更好也更平正的道法给虞忘归练才对,《杀谱》虽然救过虞忘归数次性命,在危急关头力挽狂澜,但是却也害了他不少次,哪怕次次逢凶化吉,可谁知今后会是什么模样。如果是第一次见面时的肥鲸,商时景会怀疑他是不是抽风。可是如今的肥鲸,商时景却捉摸不定了。不过这倒不是什么大事,易剑寒今日要接见祝诚跟宋舞鹤,除了处理他们身上的伤势,还要安排两人的去处,而昆仑珠更不是什么小事,他身为一城之主,自然要面面俱到,商时景只负责带人过来,他自是要处理妥当。这么想想,从玄天门叛徒虞忘归到昆仑宫弃徒宋舞鹤再到“死人祝诚”,商时景简直怀疑以后自己会被扣上拐带人口的罪名。至于易剑寒,就是他坚实的后盾,他要抢劫,肥鲸就负责放火;他要磨刀,肥鲸就负责杀人。商时景跟他暂时说不上话,又不参与安排宋舞鹤跟祝诚两人的事,就打算去探望一下虞忘归。昨日他们三人已经见过面了,虞忘归愈发沉默寡言,半大的少年浑身戾气,他显然已经见过血了,而且跟易剑寒不同,他对自己见血这事儿并不在乎。才没有多久,好像一切都已经不同了,商时景想起了那日待在月光下,与小蛇说话,为它劈开石头的虞忘归,仿佛都是很久远以前的事了。甚至是那一日在寒潭洞中苏醒过来,满怀戒备的小白眼狼。都与现在的这个少年,判若两人。“天先生。”虞忘归并不知晓商时景的姓名,只听易剑寒总是喊他天哥,便以为他名字里有个天字,因而这么唤他。对虞忘归而言,这个神秘的男人几乎总是在自己最紧要的时间出现,初次见面,对方留下了保住自己一命的贝叶,第二次见面,他又救自己于水火之中。他曾几何时,也觉得自己对师父并无任何用处,结果却是……那么这个男人,又需要自己为他做些什么呢?“你果然已到烟涛城。”商时景缓缓道,他很仔细的打量着虞忘归,若说那时受伤惨重的少年是头戒备到还会嗷嗷叫的幼狼,那么这会儿对方已经变得像把藏在剑鞘里的利刃了,还称不上是绝世凶兵,可也不是寻常凡物。虞忘归擦了擦自己的剑,他练《杀谱》越久,身上的煞气就越浓,每日易剑寒都会为他梳理经脉之中的灵气,然后逼他至发狂失去理智,然后再将他打到恢复神智。易剑寒在这个神秘的男人面前肆意自在,就像个寻常的青年,在他面前却如一座巍峨高山,如何也不能跨越过去。“你为何认定我一定能战胜易剑寒?”虞忘归淡淡道,“我再修炼十年,怕是也赶不上他。”这话说来倒不是气馁,虞忘归看得出来自己与易剑寒的差距是何等之大,自从学了《杀谱》,他虽只是练气初期,但发狂之后也能斩杀筑基后期的敌人,可对易剑寒而言,金丹期的敌人怕也难在他手下走过半招,这样天大的差别,自然由不得虞忘归不看清现实。超越,要在拥有距离的情况下才有意义。“我说你可以,你便可以。”商时景平静道,他没办法跟虞忘归解释什么叫做主角,只能用这种虚无缥缈的空话让这个少年多增加些自信。他不是栽培桃李的好苗子,因材施教听得明白做不来,这个年纪的少年人需要些什么,他约莫知道一些,却不知道虞忘归需不需要,只好换个话题,“修行《杀谱》之后,肥……易城主可有教你些什么?”非?是易剑寒的乳名吗?虞忘归若有所思道:“他总是会逼我到失去理智,然后让我控制住。他说我出剑总是太急躁,又太容易被仇恨跟愤怒控制住,而且一旦发作,就很容易被逼到发狂。”“哦?”商时景问道。虞忘归淡淡道:“他告诉我,只有禽兽才控制不住自己,要么死在《杀谱》上,要么就控制住这股力量,化为己用。”没看出来肥鲸还是个斯巴达教育爱好者。正常人在无尽的杀戮之下尚且会失去理智疯魔,更别提《杀谱》催化这种杀念的能力要更增进百倍,它的力量也是从这种嗜血好杀,悍不畏死的冷血之中涌出,肥鲸的说法不能说不对,可是太空,也太不现实,甚至可以说是过于严苛了。 第67章 这种无理由的恶,是与生俱来的,他以一人之力是无法扭转的。这仙家真是怪哉,就算要游历红尘,就不能挑个世家或者是富贵人家呆呆吗?偏要来凡间受苦,红尘还没看两眼,险些就叫人淹死了。难怪肥鲸说是十万火急的事。“你便是这孩子的母亲?”仙人就是仙人,说话就是文绉绉的。大字不识一个的村民对读书人有天生的敬畏,更别提是这样高高在上的仙人了,不由得把身体压得更低,之前几个叫嚷的最凶,还将婴儿丢进水里的妇人更是瑟瑟发抖,汗流浃背。农妇猛然从地狱回到人间,泪眼朦胧的看着商时景,见这仙人生得俊朗非凡,只是一双眼睛锐利的让人不敢直视,不由得低下头去,声音都有些打颤:“俺……俺是。”“你这孩子与我仙家有缘,你既按响符石,便是要他投入我门下,此后山中无岁月,亲情缘浅,怕是少有见面的机会,你可想好了?”农妇听不懂这许多话,只听清楚了少有见面的机会,不由得哭得死去活来,抽噎了半晌,想起自己怕是也保护不了这孩子,最终还是给商时景磕了个头道:“求仙家收下俺家二娃。只是……”商时景轻轻叹息了一声,将孩子从母亲那里夺走实在是件很残忍的事情,他对这农妇有几分愧疚,因而声音也放柔了些:“有何事?你尽管说来。”农妇嗫喏道:“当时……当时给俺符石的人,是个女仙家。”“她……她身有要事。”商时景想起这符石大概是听雨眠给她的,轻轻叹息一声道,“她可告诉你,是四海烟涛之人?”农妇反应倒也不慢,立刻点头道:“是了是了,那女仙家也说,是什么四海烟涛的。”她知两人是一处的,又立刻欢天喜地起来,抹了抹眼泪,知道自家孩子有了仙缘,又恭恭敬敬的给商时景磕了两个响头。她那汉子一直沉默寡言的跪着,待自家婆娘磕完头,也砰砰给商时景磕了几个响头,哑声道:“俺家二娃,留在俺家也是受苦,仙家心地好,收留了他去,要是他不听话,只管打骂,不用想家,有口饱饭吃就成,哪怕是做个烧火劈柴的童子,俺……俺给您立长生牌位了。”“不必忧虑。”商时景轻声道,他将婴儿抱在怀中,这婴儿也不怕生人,见着商时景就咯咯直笑,还伸手去抓他的头发。商时景在说话上很有些本事,可这本事需得是听得懂的人才行,这些村民哪知道什么道理,他们既淳朴又愚昧,既善良又凶恶,他没有话要与这些人多说,也没有什么造化要送给诸人,便将孩子一抱,轻身跃上长剑,便往四海烟涛处回去了。众人跪了好半晌,直到商时景都消失的无踪无影了,这才松了口气,慢慢站起身来。见农妇说得果然是真,众人便又欢天喜地的围了上来,有人挤不进去,就从后头往缝隙里探出个脑袋,欢喜道:“哎呦喂,泥鳅他娘,你可是发了天大的福气,生下两个大胖小子不说,还有一个叫仙人看上了!下半辈子可不用受苦了!”凡人求仙一事可谓是美谈,只不过有些人纵然一生也未必能见得一眼,这些人自己虽然没被选上,可见着仙人了,以后闲谈也有了资本。村长的声音很是得意,愉快道:“泥鳅他娘是个有福气的,泥鳅也是个有本事的,以后让他家二娃提携提携,说不准咱们村子里还能再出几个仙童呢。”这话可说到几个妇人心尖子上去了,她们对着仙人可没胆子说什么,心里头也是觉得自家娃娃聪明过人,可以做个仙童的,见着坏事变好事,同情可怜之心立刻变作了羡慕嫉妒,听得村长这么说,不由得连声应和。“可不是嘛,我的姐姐哎,你呐,以后可有福气享了。”知道不是怪物是仙童,众人态度大变,还有妇人上前抓着农妇的手笑道:“我就说嘛,那孩子看着就不是咱们凡间的种,咱们俗人,看不出来,可不就叫仙人看出来是个仙种了。”咋就成仙种了。泥鳅他爹摸了摸头,看着婆娘脸上哭得五花六道,叹了口气,伸手给她擦了擦,又拍拍她的肚子道:“甭哭了,咱们以后还会多生几个的,二娃他跟着仙人走了,以后也不像咱们这样吃苦。”农妇点了点头,将一直躲在邻居身旁的大儿子泥鳅拽了过来,她只剩下这么个儿子,便紧紧搂着,不肯放开了,一手搂着自家男人的胳膊,心里又有了希望。“好了好了,今夜就散了吧。”村长挥了挥手,刚要发话,忽然夜空传来无数破响之声,竟是五个打扮差不多的仙人踩着剑悬在高处。村民们膝盖一软,不由得跪了下来。那剑缓缓降落,只听得一个清脆的女音响起:“老丈,我乃是玄天门弟子,我门中长老算到你村中有个婴儿与我派有缘,特来收他得证仙道。”最近村里只添了一个新丁。众人面面相觑,暗暗感慨这泥鳅他娘的肚皮莫非是个宝盆不成,竟惹来了两波仙家都要收他去那成仙之路。有几个妇人心思比丈夫灵巧些,就将自家孩子推搡出来,故作懵懵懂懂道:“这可是仙家要的孩子。”那少女年轻无比,看不穿凡夫装疯卖傻的伎俩,只好怒气冲冲的道:“我们要的是个婴儿。”她不善口舌,哪比得过这些专门闲言碎语的妇人,她们看出这女子说话刚硬,实则心软,便口灿莲花起来,几乎唾沫都要飞到脸上去,好似把自家娃娃当做猪狗贩卖,说得那女子节节败退,换了个人出来应付。出来这个是个男子,生得高大威严,妇人们生了敬畏之心,就安安静静退下来了。村长颤巍巍站起身来,颤声道:“好叫仙家知道,先前有个仙家,已将丁哥儿他家的娃娃收了去了,我们村再没其他的婴儿了。”“什么仙家,是什么来头?”那少女性烈如火,急冲冲问道。“是……是……四……哎,老头儿记性不好。”村长敲了敲头,却听得有妇人快嘴快舌道,“是叫四海烟涛的。”村长转过头去,怒视那妇人,直看得她心虚畏怯,缩在了自家男人身后。“四海烟涛?”轻柔无比的女声忽然自众人身后传来,女子面上蒙着面纱,目光隐约藏着情意,她轻声道,“难道是易城主将上仙收到门下。”“关师姐?”少女不明所以道。关素衣轻轻一叹,柔声道:“罢了,我们这便回去吧,事情有变,此事需得由掌门师伯他们做决定。”众人极听关素衣的话,不过片刻就走了,他们身居高位,自是不会将这群凡夫俗子放在眼中的。既然婴儿不在了,其中又牵扯到向来中立的九老仙都,也只能空手回去交差。等他们走了,村长重重敲了几声拐杖,怒喝道:“蠢妇!平日里说三道四,我不管你,眼下这时候,哪有你张嘴的份儿!你难不成看不出来,这两批仙家都想要带二娃去成仙,老头儿装傻,他们横竖说不出来什么,你赶着较什么劲,要是两家有仇,你是不是要活生生断了二娃的路,要了他的命!”妇人吓傻了,呆呆坐在地上,半晌才蹬腿哭嚎道:“俺不知道啊!”“唉,还好,我看啊,瞧这群仙家的模样,应该是怕前头那个,听起来还是个什么城主。”村长摸了摸胡子,眯着眼睛说道,“他们这仙人里头也有分官儿的,二娃跟着那个城主,说不准以后也能做城主咧,咱们让二娃跟着第一个仙人,是跟对咯。什么门,听起来就没有城主气派。”村民们经过这惊心动魄的一夜,短时间内是有说不完的谈资了,就连村长也笑眯了眼睛,暗道能跟隔壁村那臭老头炫耀炫耀,他们村也出了个仙童,还有两波仙家来抢着要咧。众人拿着火把走了出来,村长全没了刚刚骂人的中气十足,神情又变得和蔼可亲起来:“好啦,今晚大家都累了,是时候……”话还没说完,眨眼间老人家的脑袋就跟身体分离了开来,鲜血瞬间喷溅开,泼了正后方的两个青年一头鲜血,直到这两个年轻人也被人杀死,才有妇人反应过来,立刻尖叫了起来,不过她的惨叫声也很快就戛然而止,众人奔散逃开,却不知被哪儿涌出的暗影一刀毙命,不过片刻,整座村庄无论男女老少,都已死的干干净净了。一枚薄薄的金钱镖落在了一人指尖,他夹着那枚金钱镖,细细擦拭上面的血迹,见着底下鲜血快要涌到脚下了,不由得皱了皱眉,往后一退,踩在了台阶之上。无数暗影站在村庄之中,可平日安静祥和的小村庄却显露出了一丝阴森的气氛。“有鬼师大人的消息吗?” 第69章 一阵兵荒马乱,总归是女人有经验些,说来无巧不成书,那叫唤起来的妇人正巧就是造屋子的沈大娘,她木工活不错,对付孩子的经验更不错,先去要了碗香喷喷的米汤,又调和了些花蜜,将东西吹得半凉,盛在个奇怪的器皿之中,叫商时景端着喂这婴儿。那器皿身形很长,像个香蕉,顶端开了个圆口,前端则有个茶壶嘴似的小口,只不过大约怕伤着舌头,做得很是圆滑。商时景猜测大抵这就是婴儿用的“奶瓶”了,两个看起来就像是单身狗的中年大叔满怀敬畏的站在旁边看着这个小婴儿,偶尔挪挪位置,故作不经意的捏一捏婴儿脸上的软肉,兴奋的窃窃私语起来。但凡商时景看向他们,两人就立刻收手,看着被砸坏的浑天仪念念有词,模样十分心痛。沈大娘带着奶水再回来时,就不单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连宋舞鹤都被祝诚喊来看热闹,商时景实在匪夷所思,这大半夜的众人都不需要睡觉的吗?四海烟涛向来无波无澜,十分平静,众人钻研兴趣爱好,互相交流,不过经年累月,自是过于熟识,难免少了些新奇趣味来。祝诚与宋舞鹤是新入城的人,他们一个少言寡欢,冷若冰霜;一个虽是嬉皮笑脸,但却太过聒噪,加上又都不知底细,众人心中也正打鼓。可一个白白嫩嫩的婴儿就大有不同了。婴儿转了手,他倒是也不怕生,任由人挨个搂着抱来抱去,只管自己吃已被煮开放凉的兽奶,吃得很是香喷喷,倒惹得姑娘大姐连声惊呼,吃完打了个饱嗝,咂咂嘴巴又要睡觉。有人细声细气的问道要不要再喂他一些,沈大娘将这他那圆鼓鼓的小肚子摸了摸,笑道:“不必了,吃饱了。”不少人发出失望的声音来。易剑寒没过多久就来了,那两个被挤出人群的中年人急忙迎上去诉苦,肥鲸如今很有城主的气势,稍一挥手,就止住人声,他看了看那被砸毁的浑天仪,淡淡道:“你去寻王伯,他会为你想法子的。”婴儿正待在沈大娘怀里,易剑寒看了看他,没再上前,只是冷冰冰道:“沈大娘,这孩子就麻烦你照顾两日,明日或是后日,就会有人上门来照顾他了。”“哎!”沈大娘满脸喜色的应下,半晌才反应过来,“啊?就……两日啊?”易剑寒没再多说,只是跟商时景点了点头,两人一道往城主府走去,他们两人说话就稍稍松快些,商时景笑道:“你很怕小孩子?”“嗯,应付不来。”易剑寒脸上露出纠结的表情,像是有点嫌弃,“没有那个耐心,哭起来比八个喇叭加起来还响,我宁愿揍虞忘归十顿,也不想一个人应付小孩子。”虞忘归又做错了什么???两人说了些趣话,商时景这才问出心底疑惑:“你当时只让我去把他救下来,他到底是什么来头?我在路上看到了玄天门,是跟玄天门有关吗?”“算是,也不是吧。”易剑寒寻思了片刻,似是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说,“说起来,其实要扯到比较后面的组织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三个人无限接近于长生,其中一个人就是天尊,天尊有个朋友,叫做于长策,嗯……也就是你带回来的这个孩子。不是这个孩子跟玄天门有关,而是玄天门想跟天尊结缘。”商时景这才明了,又问道:“那你说得那个会来照顾于长策的人是?”两人压根没打算给孩子再起个充满爱心的名字,就干脆以原来的名字取给他了。“盈月,于长策的侍女,她的修为比我还要更高一些。”易剑寒轻轻叹了口气道,“于长策这个人名字听起来霸气,事实上是个奶妈,他决定转世的原因是因为他认为相思也是一种疾病,可以找出办法根除,但是因为他自己没有得过,也没办法找到病因,所以决定投胎,体会下凡人的疾苦,再多了解些病症。”商时景沉默了片刻问道:“他确定不需要先治治自己的脑子?”“你懂什么,这叫追求。”易剑寒翻了个白眼道,“盈月虽然没有于长策这么高尚的情操,不过她是于长策的衣钵传人,我本来也只是想跟天尊结个善缘外加找个免费打手,所以才特别让……让雨眠注意了下于长策,你又给我捎回来一个断臂大侠,正好,让她看看。”商时景奇道:“烟涛城没有医学爱好者吗?”“有啊,可是没什么病人。”易剑寒耸了耸肩膀道,“我总不能去挖尸体给他们发展医学吧,他们这些人这几年实验用的最多的就是鲛人,鲛人雌性很狡猾,到手的大多都是雄性,而他们的雄性又都长得跟鱼差不了多少,所以这几年医学没发展起来,庖丁的功夫倒是增进了不少。”不知道为什么,商时景一想到那个场景,不由得一阵恶寒。易剑寒对商时景很够意思,他自己瘦了很多,对老乡却非常大方,摆上来的吃食虽然没有琼浆玉液、仙露香果,但也是寻常大富大贵人家都难得吃一次的丰盛,菜肴流水般一道道被侍女捧到桌上,他们俩现在的身体都已经接近辟谷了,易剑寒不必多说,就连尚时镜也不必顿顿都吃,不过不妨碍易剑寒按照三餐继续进食。商时景摸着自己的饭碗,米饭累成了小山,他平日少说要吃两三碗,可这会儿看着这碗饭,竟有点不敢添饭,犹豫道:“我们吃得完吗?”多么淳朴的话语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易剑寒热泪盈眶,深以为然道:“随便吃,吃不胖算厨子的。”他叹了口气道,“我一个人吧,两三盘菜也就能应付了,后厨一烧就烧十几盘大菜,我就是每盘夹一口都能撑死,要是哪盘不夹,他们就以为那盘做得不好,一定要做到完美,现在多了你帮我分担,我觉得接下来的日子好过多了。”商时景暗想:真是资本主义的罪恶烦恼!美食容易让人忘忧,商时景跟易剑寒埋头苦吃了半天,觉得肚子里已有七分饱了,就拿旁边放着的手帕擦了擦嘴,决定在饭桌上聊聊严肃的话题:“于长策反正自带侍女,有人照顾,最多就是烟涛城再出间房子,倒不用我们担心,你这儿有没有什么麻烦的事,要我们一起商量商量的?”易剑寒歪着头想了想,半晌才道:“那还真没有,鲛人海是要留给虞忘归练级的,再说没什么麻烦事我也不想下海弄死他们;其他的远虑就更提不上了,我不能轻易离开烟涛城,而四海烟涛也不能随便停靠,会惹起猜疑的。只能说寸步难移,麻烦倒是没有。”“那就好。”商时景长长出了口气道,“我这里有很多麻烦。”“这个可以没有。”“这个已经有了。”易剑寒认命的叹了口气道:“那我先跟你说另外一件事吧,虽然你没有问我为什么给虞忘归练《杀谱》,但是我知道你心里很疑惑。”这点不错,商时景点了点头,易剑寒用勺子在自己的汤碗里转了转,又道,“我觉得这些事还是说开点,免得被尚时镜利用闹出什么麻烦来,之前喝万载灵乳液的时候,就是他在影响你吧。”“不错。”“其实我也犹豫过很久,到底应不应该让虞忘归练下去,既然我们可以帮他,是不是有些路可以避免。”易剑寒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把自己抛在了椅子里头,目光落在汤上,然后捧到嘴边喝了两口,“真难喝……后来我就想到了,无论有没有我们,虞忘归都不会死,他都会赢到最后。”商时景轻轻应了一声。“我们所谓的帮他,到底是害他,还是帮他呢?”易剑寒缓缓道,“虞忘归天性善良,虽然从小白兔变成了小冰坨,但是不影响他的心性,他永远不会像尚时镜那样不择手段。如果我们再让他的道路更平坦下去,下次赶不及时,我们力所不及时呢?”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商时景已经完全明白过来了,他们两个人是无意闯入这可怖世界的寻常人,可是虞忘归天生就是野兽,他们倘若以为他好为名将其驯养,无论养得多么膘肥体壮,那血液里流动着的野性始终是会消失的。可就连他们,如今都要磨炼利爪,又怎能剪掉虞忘归的利爪。“我让他隔一段时间就来找我比试,也好看看他的情况如何,在养伤时期则教他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被力量掌控。”易剑寒摇了摇头道,“这些说得轻易,我其实也知道,对他来讲很困难了,只不过哪有那么多时间等他。”“烟涛城是他最后的退路,可是我不能养出他懈怠的心性,让他以为自己永远可以侥幸。”易剑寒轻声叹息道:“直到虞忘归来城里的那一天,我才发现,詹知息说得每句话,果然都应验了。如果是原来那个易剑寒……如果我更果决一点……如果我不要那么婆婆妈妈的,也许,也许雨眠就不会死。”原来如此。商时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道:“你放心吧,会好起来的。”将一个人的生命负担在自己身上究竟有多么沉重,商时景不太想去思考,也不愿意面临这样的窘境。他设身处地的想了想,意识到假如自己有能力,却因为一时犹豫而没能救下一条本不该死去的性命,大概会崩溃也说不定。因此,他除了无用的安慰,也没有更多的办法了。肥鲸需要的不是安慰,也不是什么虚假的未来,而是他自己亲自从这困境里走出来,他教导虞忘归的那些,是他自己做不到,却希望虞忘归做到的东西。通常情况下,这个时代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娱乐活动,吃完晚饭就没有什么可玩耍的,加上还有宵禁,基本上就只能卷铺盖睡觉,就算修仙门派,也只不过是在日常的活动里加个打坐的选择。四海烟涛却是个例外,原因也很简单,一群什么都喜欢研究的技术宅待在一起,又有一个放任自流的城主,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第71章 “吃早饭啦!丫鬟说喊你不醒,男女有别,只好我来了。”曾是死宅的易剑寒如今已经被生活的重担碾压的宛如一个三好学生,早睡早起,打坐到天明就起来练剑修行,自然看不下去老乡如此“燃烧寿命”的不健康作息,总而言之,就是我不能睡懒觉,你也不能。商时景只好有气无力的穿上衣服,打着哈欠,简单洗漱之后幽魂似的跟着易剑寒往前厅走,他来之前易剑寒都是一个人吃饭,毕竟其他人都是下人,就算他勉强对方坐下,人家也吃得并不开心、虞忘归倒是没这么多毛病,不过他吃饭的时候总是好像嘴里的米饭跟肉都是易剑寒一样,眼神恶狠狠的瞪着他,拿他下饭,不过即使是这样的情况,事实上也不多见。因为虞忘归不会在烟涛城停留很久。所以肥鲸一直都是一个人吃饭,现在有了商时景,两个人一起吃饭,觉得饭都好像香了点。“你怎么了?”易剑寒拿起个鸡蛋敲了敲,他这会儿刚练完剑,精神百倍,看着一副肾亏模样的商时景不免觉得稀奇,“做春梦了?”“我想了巫琅一个晚上。”商时景慢吞吞的扯着油条丢进自己的白粥里头,又拿了两个拳头大的馒头,盛了碗豆花,有点疑心自己能不能吃完,不过烟涛城的厨子作风他算是领教了,倒没太在意,漫不经心地问道,“对了,你是换厨子了吗,之前那个明明很正常啊。”易剑寒好半天没有反应,商时景疑惑的抬头去看,却见对方一脸“真是刺激”。“你干嘛?”“我问你做春梦了,你说你想了巫琅一个晚上?”易剑寒啧啧有声,一脸人不可貌相,他上下打量了会儿商时景,叹息道,“别说尚时镜这身板了,就算我肯帮你,咱们俩加老龟,也未必是巫琅一个人的对手啊,哥们,听我一句劝,虽然说河东狮吼有河东狮吼的情趣,可你这不是狮子吼了,你这是兔子投怀,给狮子送肉。”商时景:…………“我是说,我想了巫琅跟尚时镜还有春云山的联系,想了一个晚上。”商时景翻了个白眼道,“你真的是为了订阅写了詹知息跟北一泓吗,我怎么觉得你这个人就看起来这么猥琐?”易剑寒正气凛然,完全没把后面那句话放在心上:“原来如此,那你想出什么了吗?”“没有。”商时景忧心忡忡,“不过一定有什么我忽略了的细节。”易剑寒深以为然:“就跟我丢了东西一样,我知道我丢了东西,但我不知道丢哪儿了,更离谱的是,丢了什么我都不知道。”商时景忽然觉得自己昨晚上的评价有点高估了肥鲸,昨天跟前天看见的那个应该是易剑寒本人,现在这个才是肥鲸。第六十六章 给商时景做衣服的几个绣娘在吃过早饭之后就来了。一群莺莺燕燕分花拂柳而来, 一颦一笑十足的动人,四海烟涛里没有什么衣铺子, 这几个绣娘精通刺绣,平日里也接些缝制新衣的活儿,她们自己就是自己的活招牌, 而烟涛城城主易剑寒的衣裳, 自然也都是她们包了的。这次来了好几人,自然不是商时景一人面子大,所有人是专门来为他裁量身形, 而是因为整个城主府也要置办新衣裳,所以怕人手不够。其他绣娘不太讲话,只是窃窃私语,全靠为首的一个绣娘沟通, 她那美目将两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涂着红蔻丹的指甲轻轻一顺虎口间垂落的软尺, 笑道:“这个时间嘛, 不巧的很, 秋衣是要做上几套, 不过再过些日子就入了冬,再添几件氅子吧, 姐妹们新研究了些花样,城主要不要仔细瞧瞧,看看喜欢哪种?”原来就快要到冬天了啊……商时景轻轻叹了口气,他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 也是冬日,没想到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大半年了,再过一两个月,就足满一年了。光阴飞逝,有时候真是快得叫人几乎回不过神来。分明好像只在眨眼间发生的事,原来已经快过足一年了;而这一年相比起过去的时光却又显得太短,分明那么短,却比那数十年的经历都要长。易剑寒对这种事兴趣不大,按照他自己的话来讲,就是直男审美,除了知晓绿帽子不能随便乱扣以外,几乎没有什么忌讳,因此只摇了摇头道:“不必了,你们自己拿主意吧,我相信你们的眼光。”于是绣娘们又拿了不同的布匹给他们挑选颜色,城内唯一的染衣坊也是她们在经营,因此有什么新的颜色染出来,只要是好看的,也都放在这里了。商时景本觉得她们这种技艺与寻常凡人也没有什么不同,心中正不以为然,哪知几样新布匹刚刚拿上来,就愣住了。绣娘们给商时景挑选的布匹颜色多很素净,倒是易剑寒那,不是黑就是红,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无论哪种颜色,看起来都仿佛是流动着的。绣娘见他久久不说话,知是被震撼到了,于是很是得意道:“这星尘的用法,我们几个研究了许久,总算能够完美的跟染料混在一起,穿起来很是漂亮,您瞧我这一身。”她忽然一提裙摆,轻轻转了个身,却见飘逸的裙摆下层层叠叠翻起,浅蓝的星尘闪闪发光,倒像穿了条碧浪织成的水裙。简直是个活招牌。易剑寒吃了一惊,十分惊艳,他审美普通,不意味着没有审美,强忍住欧欧西的冲动,故作沉稳道:“就按着这种布料给我做新衣。”“星尘……还有别的用途吗?”商时景伸手抚摸过丝滑的布匹,忽然问道,“我是说,除了染色之外。”绣娘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道:“自然是有的,寻常姑娘家也喜欢拿来加在脂粉里,附庸风雅的,就混在墨里一块儿研磨,怎么了?”她似是觉得商时景有兴趣,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脂粉盒子来,将盖子打开,露出底下许许多多闪耀着的星沙来,微笑道,“这就是星尘原来的模样。”星尘是天外陨铁落下来的时候,散落在尘埃里的粉末,这种东西虽然与陨铁出自同源,却并无那么精贵,许多修士都藏有不少。这些都是很普通的用法。“多谢。”商时景虽然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但并未将失望露在脸上,而是微微笑道,随意挑选了几个颜色,随即深思了起来。易剑寒自从见了新布料,对衣服的热情就远胜过商时景,连连挑选了好几匹,又帮商时景多选了几匹,因为哪个都舍不得,叫她们干脆连春衫也一块儿做了,等到自己选得心满意足了,这才嘱咐管家让这几个女子到仓库里去领自己想要的东西。四海烟涛自然有钱币,不过以物换物也是稀松平常的事,而对于城主而言,钱与物都不是什么问题。其实易剑寒本来想叫这些绣娘给盈月也做几套新衣服,后来想了想,又不知道盈月的高矮胖瘦,还是等她人来了再说,于是作罢。至于于长策的襁褓,那就更不必费心了,婴儿来城里时最为热情的那群人里就有这几位绣娘。商时景向来心思多,易剑寒听他问了绣娘好几个问题,虽是听不出什么用意,可想来肯定不是随口说说,铁定是想到了什么重要信息,于是等众人离开之后才谨慎的询问道:“天哥,这些星尘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严不严重?需不需要……”他做了个‘乃伊组特’的手势。“你看。”商时景伸出了手,一只萤虫落在他的指尖,如今虽是白日,但它依旧闪闪发光着,远远看去就如同一颗小小的星尘,他缓缓道:“方才看到那姑娘的裙子时,我就觉得很是熟悉,所以多问了几句,这才想起来到底是什么东西。”易剑寒立刻露出嫌弃的表情,打了个寒颤道:“你应该早点说的,早知道我就不要那些布了,想想那些闪光点都是这种小虫子,我就……恶!”“别瞎扯,戏精什么。”商时景摇摇头道,“正常的萤火虫寿命最多是半个月,这些萤火虫从一开始就跟着我,少说也将近一年了,而且它们亮得很不正常,我本来一直以为是修仙世界有所不同,不过现在看来,也许是我想多了,尚时镜很可能是拿星尘跟萤火虫结合培育,创造出了这种新东西。只是这么做必然要用到大量的星尘,可是我在春云山没有看到过任何相关的东西。”易剑寒摸了摸下巴,不太确定的问道:“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说,除了春云山变成基地以外,尚时镜也没有废弃他本来的住处?”商时景满怀期望的看着他:“你还记得自己设定了尚时镜的原本住处吗?”“我要是设定了,那还写春云山干嘛……”易剑寒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就是懒得多设定了才会出现这个情况啊,所以我也不知道。不过有没有可能只是相似,说不准并不是星尘呢?也许的确就是你所以为的,这个世界不同呢,更何况就算知道了他有个老巢又能怎么样,狡兔三窟,更别提尚时镜了,难不成我们去炸掉他的老巢吗?尚时镜不坑我们,我们就要烧香拜佛了,还折腾这些干嘛。”商时景轻轻冷笑了两声,神色泰然自若道:“你说得这个我自然也想过,所以还要再验证,如果我的猜测是真的。”他微微眯了眯眼睛,似是有几分不以为然,“那你怎么知道,我们就不能炸掉他的老巢?”此话一出,易剑寒惊得险些跳起来,大惊小怪道:“你疯了?!你还真想去动他啊!”伸手就要探向商时景的额头。“我没有疯,礼尚往来,尚时镜坑我这么多次,我们俩已经不死不休,没道理我再客气。”商时景皱着眉头挥开了易剑寒的手,神色渐冷,“我有心跟他议和,是他不愿意,跟尚时镜杠上,危险程度跟刀口舔血也差不了多少,反正已经是结仇了,是结大仇还是小仇又有什么关系。他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人,修为还没有你高,死了不可能再复活,凭什么就活该他算计我们,我们却不能坑他?”说是这么说,不过这萤虫到底是巧合之下使得商时景脑洞大开,还是尚时镜的确积累了无数星尘孕育了这些萤虫,尚是个未知数。 第73章 众人都知商时景与易剑寒感情亲厚,见他悄悄摇头,又勒令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因而没有爆发出来,不过都憋屈十分,心中沉甸甸的,紧握着武器不肯放松;沈大娘更是怀抱着婴儿,警惕无比的看着盈月。“沈大娘,你将孩子给我吧,这位姑娘是他的家人。”商时景伸手去接,沈大娘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婴儿递了过来,小娃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咯咯直笑,他眼睛虽然张得开,但却未必看得清世间万物,自然对方才的动荡也毫不知情。即便知道,想必也没有任何想法。盈月倒是没有吵着嚷着要抱孩子,而是探过脸来,婴儿正伸出小小的手来,咿咿呀呀的乱叫,她用完好的那只手捏了捏那只小手,欣喜道:“哎呀!真的是,真的是小小主人!”她笑得欢畅,眼角却无声无息流下了泪来,急忙抹了抹,又抬头看着商时景道,“我终于找到主人了……我在给他们治伤的时候,你可不可以抱着小小主人一起来?”“自然可以。”商时景笑容可亲,温声道,“请跟我来。”城民要么是躲在家中,要么是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真正知道有麻烦的也只不过是从城门口进入的这条主道附近居住的人家,好在城主府就在最中心,最好等大家都开始恐慌之前,就治好易剑寒的伤。商时景看着冷静沉着,事实上冷汗都快湿透后背了,比起人精,事实上他更怕盈月这种力量强大却懵懵懂懂,似乎对世事一知半解的人。就好像跟一个小孩子讲道理,对方未必会听,而当这个不听话的孩子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时,事情就会变得恐怖了。好在盈月看到于长策之后就乖巧的像只小羊,温顺的几乎让人怀疑刚刚打破结界,攻破城门,打得易剑寒跟宋舞鹤吐血的强者到底是不是她。她一直侧着头,用一种十分忠诚的目光看着婴儿,无论对方是在含着自己的手指,还是在吐口水,亦或者是在吐泡泡,都完全无法动摇她那种崇拜跟尊敬的心态。商时景一行人进入城主府时,年事已高的管家见着面色惨白的易剑寒几乎就要晕厥过去,吓得商时景刚想伸手,哪知大爷矫健的扑到了万长空的胳膊上,痛哭流涕道:“城主啊!您是怎么了!你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可叫我这一把老骨头怎么还活得下去啊!”感情之真挚,声音之悲痛,除了过分中气十足,身手灵活两种不足,完美表现出了一个白发人即将面临送黑发人这样人间惨剧的绝望跟苦楚。盈月脸上的愧疚之色更浓了。她似乎并不是完全不懂。商时景暗暗留了个心眼,简单跟管家解释了一下情况,并没有说盈月就是造成这件事的罪魁祸首,而是说她是大夫,前来救人。管家立刻避开了身体,找了一间最近的房间供以两人休憩,宋舞鹤受伤轻些,还有意识,只是淤血堵在胸口难以言语;易剑寒只剩最后半点力气,迷迷糊糊地看见盈月的脸,还试图挥动胳膊戳她一下,梧叶剑准头偏了老远,轻松没入了墙壁。盈月从腰上的小兜里掏出两个药瓶来,拔开塞着瓶口的红布,顿时扑鼻而来一阵药香,她将药瓶倾倒,在手心里倒出三粒葡萄大小的药丸来,宋舞鹤口中喂了一粒,易剑寒口中喂了两粒。那药丸个头不小,商时景看她硬塞进去,有点担心两人会被噎着,好在噎死这种糗事并没有发生,这药丸似乎跟小说里说得相差不远,入口即化,两人不多时就面色红润了起来。商时景让管家抱着于长策,管家年纪已大,对小孩子格外慈祥,便立刻抱在怀里哄了起来,盈月的目光也立刻移了过去。宋舞鹤早些睁开眼睛,他仔细看了看正在逗弄婴儿的盈月,又看了看易剑寒,缓缓道:“易城主还好吗?”“他已无事了。”商时景安慰道。宋舞鹤这才放下心来,商时景却瞧出他气息滞涩更胜从前,不由得问道:“你身体还好吗?”“还好。”宋舞鹤简洁道,“方才全仗先生援手。”哦,那就是不好。商时景本想开口,却听得易剑寒那处发出声音来,便连谦虚都没来得及客套一下,又立刻去看他。“我的剑呢?”易剑寒咳嗽了两声,手指在床榻上摸索着,他忽得猛然挺起身体,往地上吐了不少黑血,这才缓过气来,将眼睛睁开,脸上与身上皆是湿漉漉的,目光漂移了片刻,落在盈月身上,掐住了商时景的胳膊厉声道,“快走!”“她是盈月。”商时景缓缓道,“别担心了。”易剑寒茫然的看了看他,似是在辨别这句话是真是假,又或是努力的分析着每个字的意思,好半晌才慢慢放松下来,睡着了。管家虽然喜欢小娃娃,但是毕竟心头肉还是城主,见着易剑寒昏睡过去,立刻叫道:“盈月姑娘,你快看看我家城主!”“这药力还需得慢慢吸收,你不要担心,让他好好休息吧。”众人听闻此言,便一起退出房间,让易剑寒好好休息,商时景有心想叫盈月再看看宋舞鹤的情况,却发现盈月手心的伤尚未愈合,掌心里皮肉卷起,血肉模糊,她竟浑然不觉,只是一直逗着婴儿,看来易剑寒那一剑也并不是无用。商时景有心打探盈月的来历,与管家简单说明了下情况之后,便将众人支开,抱过于长策,盈月只管跟着她家主人,其他的便都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管。“盈月姑娘有伤药吗?”“有啊。”盈月从小兜之中摸出一包粉末来,塞到了商时景的手中,这间客房是特意为盈月备下的,因此屋内有个摇篮。商时景将婴儿放到摇篮之中,让盈月用完好的那只手继续逗于长策,耐心为她上起药来。盈月的手并不滑嫩,甚至可以说有些粗糙,伤口触目惊心,看着就叫人觉得疼痛,她似也完全没有注意到,直到商时景为她包扎时感觉到了刺痛,这才反应了过来,有些迷茫的看着商时景。“盈月姑娘似乎很精通药理。”商时景的动作很轻柔,声音也同样的温柔。盈月摇了摇头,她歪着头看了看商时景,颇为自豪的说道:“是主人厉害,盈月知道的都是主人教会的。”商时景学着巫琅平日里说话的腔调,声音绵软,好似春风轻轻吹皱了湖水那般:“我有没有弄疼你?”“没有,我不怕疼。”盈月挺了挺胸膛,她看起来只不过是个少女,正是甜美可爱的年纪,脸上的懵懂天真却好似又把她的年纪减去了十年。商时景微微笑道:“是吗?盈月姑娘真是厉害。”盈月听人夸她,不由得有些羞涩,不太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又听得商时景说道,“盈月姑娘,你平日深居简出,也许是不知道外界的规矩的,你倘若想在这里好好照顾你家主人,就要与别人好好相处,我见你精通药理,城内有些人受了伤,你可以为他们治伤,换些东西给你家主人。”“我知道,外界的东西,是要拿东西来换的,主人教过我。”盈月点了点头道,“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不怎么出门。”商时景低声笑道:“盈月姑娘天真烂漫,纯净可爱,我想你定然久居仙山福地,不怎么出世。”“你真聪明。”盈月毫无心机,赞美也是毫不吝惜,她又问道,“刚刚那个人身上有很严重的伤,你希望我帮帮他,是吗?”“是啊。”商时景轻声道,“他也是初来城里,你们可以互相有个照应,倘若有什么麻烦的事情,尽可来找我。”盈月懵懵懂懂,清澈的目光落在商时景身上,笑盈盈道:“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呀!”商时景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只萤虫放在桌上,微微笑道:“我身无长物,也没别的见面礼可送,若是盈月姑娘不嫌弃的话,这只萤虫送给你夜间照明可好?别瞧它小小一只,夜间很是明亮。”“咦。”盈月伸手抓起那只萤虫,脸上露出喜色,“真有趣!星砂居然能跟虫子这么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既不止是星砂,也不止是虫子,你好厉害啊!主人说过只有幽冥鬼狱的人能做到,没想到你也会啊!你一定花了很多很多功夫吧。”果然是星尘!幽冥鬼狱……商时景心中一动,见盈月对萤虫爱不释手的模样,不由得笑道:“你喜欢就好。”他缓缓站起身来道,“稍晚一些我再介绍你与沈大娘认识,之前一直都是她在照顾你家主人,你有什么不懂,可以多多询问她。”“好呀。”盈月转过头去,又再一心一意的捧着脸,看起摇篮里的婴儿来了。那只萤虫自然不可能只是普通的礼物,萤虫掌控随心,更确切的说,比起礼物,它更像是个光明正大的监视器,盈月实在是个不稳定因素,商时景已经见识过她的破坏能力了,自然不可能完全毫无芥蒂的接纳她。之前他与管家通过气,城内众人这会儿应该是差不多恢复寻常的模样了,商时景想了想,决定去看看易剑寒的情况,他走过长廊,忽然听见有人争执,不由得停步倾听,只觉得声音熟悉无比。一人怒气冲冲,脚步声重得简直像是刻意:“你是要气疯我吗!烟涛城跟你有什么关系,出了事你以为会有谁悲伤难过,难道你以为易剑寒会吗!” 第75章 商时景理解了许久才明白:“你的意思是说,这只萤虫加入星砂之后,变成了一种全新的东西?”“对,我们看电影的时候,总是有些人身受重伤,然后把身体部分改造成机器,这种叫做生化人,而尚时镜的萤虫就是机械化的生物体。”易剑寒点了点头道,“他很可能是想研究幽冥鬼狱长生的奥秘,结果萤虫的结果并不理想,所以变成了一种新的武器,然后叛逃了幽冥鬼狱,按照尚时镜的性格,很可能是做得出来的。”商时景沉吟片刻道:“我要回春云山一趟,去搜寻搜寻线索。”“嗯?”易剑寒不太明白。商时景想了想,便又说道:“之前我曾经体验过一次尚时镜被囚禁在身体里时的感觉,还跟他交谈过,发现他有些事情根本不清楚,所以我在想,也许尚时镜并不如我们所知道的那样,所有事情都清楚明白,而是只能偶尔能感知到外界,而他又足够聪明,知道推敲我的话来掌控信息,而我们对他先入为主,自然是乖乖被牵着鼻子走,所以以为他什么都知道。”“是吗?”易剑寒有些匪夷所思道,“可是他要是真的知道我们说了什么呢?”商时景冷笑一声:“就算知道,估计也不会改变,即便知道自己是个被写出来的人,按照尚时镜的性格,估计只会觉得你是记录天命走向的麻烦,那结果就是他一定会折磨你到吐露出所有的未来,然后以一己之力改变这种天命。简单来讲,我们已经跟他结仇,不管发生什么,也不管他知道多少,我们都是要干掉他的。”易剑寒心想那不是更惨,于是立刻乖巧十分:“那他还是不要知道为好了,我们是时候烧他老家了。”“那也得知道他老家在哪儿啊。”商时景翻了个白眼。“你要去几日?”易剑寒一听此话,立刻揉了揉胸口,开始夹菜吃,生怕商时景让他跑去找尚时镜的老家。比起商时景来讲,易剑寒要更怕尚时镜一些。“快则七八日,慢则半月也有可能。”商时景皱了皱眉道,“这几日你要小心,烟涛城刚出动荡,我回来时又看到了玄天门,现在城里估计人心惶惶,你最好还是好好安抚他们。尤其是祝诚跟宋舞鹤的伤,城里没什么人,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你们四个,盈月还不知道能不能帮忙,时间不等人,我有万长空,又是孤身一人倒是不担心,你这边就麻烦些了。”易剑寒只道:“放心吧。”倒不是说商时景在这儿就有什么用处了,只不过他在这里,易剑寒总算有个能说话的人,心理压力不会过大。其实有些话,肥鲸始终没有跟商时景说出来过,即便是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也照样会有以弱胜强的个体存在。并不是指虞忘归这样的天命之子,而是有些人悍不畏死,往往这种人能够越级战胜强者;当初易剑寒能够高居榜首,很大原因就是她无法后退,她也不能怕死,她倘若没有这个名誉加身,将会得到比死亡更可怕的结局。许多人修行只为保护自己,只为得证大道,而易剑寒是为了活下去,是为了杀人才修行。他也想活下去,因此不可避免的,只能重复易剑寒的道路,如果想要活下去,就不能怕死,越怕死的人,就越容易死。天哥是个好人,而且他已经够累了。肥鲸有时候也会怨恨的想负担起这一切的为何会是自己,然而他也曾经庆幸过自己得到这样强大的力量,商时景却从未对此有过什么不满。肥鲸知道杀人之后的那些负面情绪在影响自己的性格,他开始怨天尤人,也慢慢在变化,假如商时景不在,也许他就真如大海之中失去灯塔的孤帆。就此迷失。天哥是个好人。易剑寒又重复了一次,他知道对方在看到自己的情绪后隐瞒了许多事情,不过他并不是蠢蛋,商时景对尚时镜的恐惧显然增加了许多,宋舞鹤跟祝诚偶然提及时对商时景深刻的不满也显然不是他本人的作风。尚时镜一定是做了什么。商时景说他曾经体验过尚时镜的感觉,很有可能是尚时镜曾经重新掌控这具身体过,这么大的事情对方不提,显然是怕自己崩溃,所以他才会对萤虫这么小的事都挂在心上,敏感的近乎有些神经质。他也说得没错。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活下去,却不能只是活下去,他不能把自己变成易剑寒,也不能丢掉自己仅存的那些东西。他不能变成真正的易剑寒。“我会等你回来的。”易剑寒缓缓道,“你也万事小心,有事就烧掉纸鹤,我会去帮你的。”反正有一个烟涛城要保护,再多个商时景也不算太多。易剑寒苦中作乐道,好歹他们俩算是难得组队的穿越者,还难得好运遇到的是神队友,虽说开场就送地狱模式的最终大反派,但好消息是现在大反派还没发育起来,砍他也不算难事。让智者开口是最不明智的事。尚时镜蛊惑人心的本事,书里写写就好,现实还是不要太多体验了。商时景虽说是要回春云山,但倒也没有这么急,还有许多事需要了解,即便这是幽冥鬼狱的手段,按照尚时镜的性格,他是绝不可能让别人经手的,更别提长生这种事,他一定会反复实验。商时景一向不吝啬于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尚时镜这个人,尤其是肥鲸写文很可能只为圆设定,但是尚时镜想更换住处,最大的可能就是他想掩埋秘密。想要制造这种萤虫,必然需要大量的星沙,并不是染衣研墨那样的分量,而是很大很大,甚至于本身就在陨铁附近的那种分量。更别提盈月才刚来一日,商时景怎么也不能随意走开。盈月出乎意料的乖顺,看上去简直就是个寻常十五岁的女孩子,她对商时景的印象很好,只要商时景去看她,总会泡上一壶好茶,也不知道是什么茶叶,总之喝来口留余香,浑身舒泰。她照顾主人已是习惯,可对于变成婴儿的于长策却总是手足无措,商时景在这点上倒还胜过她,她似也觉得商时景什么都知道,因此一有麻烦发生,就来找他询问。之前城里人对盈月留下了不小的阴影,最开始总是避着这个女煞星走,而盈月却不太在乎,她眼里只有于长策,许多事只管教她一次,就能立刻上手,所以很快就不需要商时景帮忙了。只是她对于长策的依赖性似乎也很重,对商时景提出治愈祝诚跟宋舞鹤的要求一口答应,可无论到哪儿却都要带着于长策。得知祝诚的胳膊有了再生的希望,宋舞鹤对盈月的态度立刻来了个大转变;而祝诚得知宋舞鹤的根基能够重建,对盈月也立刻笑盈盈了起来。男人啊。可见在这个世道作为一个厉害的奶妈有多么重要!等到众人对盈月跟小婴儿黏糊在一起的场景见怪不怪,也习惯了这个打破结界冲进来的女孩子是个腼腆可爱的小大夫,已过去十几日了,詹知息还是没有消息传来,商时景跟易剑寒打过招呼之后,就打算回春云山去了。之前托付的那位昆虫学者竟也研究出了不少新玩意,他不光是一个人,还有个研究地理的朋友,说这种萤虫生于勺子陵,而非是春云山,更为巧合的是,勺子陵附近就曾经坠落过一块陨铁。只不过这也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勺子陵已经荒废多年,他本来没有头绪,只不过这种萤虫的品种很独特,正巧有所记录,于是才翻出这些资料来。商时景便又在心里记下了勺子陵这个地名。临行之前,易剑寒很是无奈的又塞给了他一个芥子袋,说是城民自盈月打破结界之后,献到城主府来的一些法器。商时景半信半疑的打开了袋子,掏出一个发臭的鸡蛋,他看着手里黑漆漆的蛋,沉吟道:“炸蛋?”“对,里面放着一个灵力动能源,他们把灵石钻开,装了些东西进去,用一种灵兽的蛋壳封存起来,丢出去能炸得低修为的修士灵力不稳。”易剑寒解释道,“他们总共研发了十八枚,我全放进去了,不过遇上太厉害的修士,你就别拿出来了,除了很臭没什么作用。”商时景忍不住吐槽道:“听起来跟臭鸡蛋味的磁暴装置一样。”之后易剑寒又说了些法器,都是听起来好像很厉害事实上没什么卵用的东西,不过可见烟涛城中的城民总算有了危机意识,多少也算是个好事吧。其实事态远比商时景想得要更严重一些,易剑寒当场受伤,等于城主颜面扫地,只是好在烟涛城向来民风淳朴,加上易剑寒是易家独子,众人思及老城主的厚恩,并不觉得他威信尽失,反倒居安思危起来。因祸得福,总算是好事一桩。“什么程度的修士,叫太厉害的。”商时景若有所思的笑道。易剑寒一脸正气,恬不知耻道:“我这种的。” 第77章 商时景心乱如麻,再也不想继续呆在春云山上,便立刻下了山,转道前往勺子陵,路上倒是经过几个繁华的城池,热闹非凡。人到底是怕寂寞的,不眠不休赶了几日路程,商时景也有些累了,看夜色渐晚,他干脆进了城休息,反正身上并不缺钱。城里很是热闹,商时景的脸色也好了许多,他在城里稍稍逛了逛,又找了间客栈歇脚,打算好好睡上一夜,明日再启程赶路,这样总比在荒山野岭里凑合度日好得多。其实要是换做更久以前的自己,在深山老林里过一夜怕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商时景苦笑了一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慢慢习惯这种生活了。只不过今夜似乎来得不太巧合,城内正好举行庆典,商时景被吵嚷的睡不着觉,推开小窗就看见了满天的焰火,这焰火虽然没有那三个老汉做的有趣,但是胜在热闹,几乎到处都是,街上到处都是孩子们的欢笑声,伴着年轻男女的说话,老人颤巍巍的提醒……烟花璀璨无比,明亮的颜色落进了商时景的瞳孔之中,他想起了那日夜空孤独的十二生肖,还有巫琅温柔的笑脸,远没有这城中这么讨人喜欢,也没有这样的有气氛,可也没有任何人,会像是巫琅那样轻柔的告诉他:“我瞧你闷闷不乐的,便做这些,想讨你的欢心。”巫琅看到的人是尚时镜。当时玩笑之言居然一语成谶,直到最后,为此感到愤怒尴尬的人,果然不是巫琅。商时景曾经告诫过自己无数次,不要坠入这种虚假的温情之中,他本以为自己做到了的。其实本来就是如此,巫琅想对着好的人本来就是尚时镜,他看到的人,永远也都是尚时镜,他把尚时镜当做兄弟,亦或者是……亦或者是喜欢尚时镜,都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商时景闷闷不乐地想着:只是为何是尚时镜呢?其实商时景也觉得自己挺莫名其妙的,他知道巫琅要选择什么人,甚至于尚时镜都与自己无关,凭良心说,尚时镜的资质虽然不好,但是他的确很聪明。巫琅会选择尚时镜并不奇怪,有些人也许就是喜欢这样多智近妖的人物,更何况他们本来都是邪道,做事残忍诡异些,也并不足为奇,更何况还有日久生情的可能在,尚时镜长得也并不丑。他甚至跟巫琅都不认识,对方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叫做商时景,与他的三弟名字相似却既然不同的另一个人。这个人只不过是机缘巧合下得到了他给予三弟的一丝丝温情,就在这里胡思乱想起来,简直不可理喻。也许是因为巫琅选错了。商时景为自己这样莫名其妙的心思找了个完美的理由,他想很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知道结局,知道最后巫琅会被尚时镜这个渣男伤透心,连带着六绝的兄弟关系都没保留住,所以才会为巫琅的遭遇愤愤不平。毕竟巫琅他……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连大字不识一个的烟花师傅也会尊重,会带着自己去小酒馆喝酒,与什么人都说得上话。他待人总是很体贴,很温柔,好像多勉强一些都是冒犯,总是那么体恤别人。所以别人也不该伤他的心。商时景跟店家要了一壶酒,这具身体的酒量太差了,他用不着多浪费钱,其实他并没有什么喝酒的雅兴,更何况一个人喝酒也太孤独了,只不过喝醉之后的不可理喻会显得正常得多。烟花放了大半夜,今日庆典并无夜禁,所以闹得很晚,只不过再晚,等到夜深了,街上的人还是渐渐少了,烟花也慢慢消失了。商时景坐在窗边喝掉了整壶酒,他觉得这个时候的自己不可理喻有道理得多了,毕竟他喝醉了。不过还来不及想些什么,商时景就一脑袋垂了下去,直接睡着了。他喝过头了。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我记得有读者说,看不到有话说觉得很失落。_(:3」∠)_所以我决定随便说点什么。说完了。第六十八章 喝过酒的商时景变得很正常。人的情绪总要有个发泄口, 商时景已经不怎么怀疑自己是个劳碌命了,他觉得自己大概是个天煞孤星, 想跟谁做朋友,尚时镜就会出现捣乱。写宋舞鹤的小同人本就不说什么了,这口锅他背得无话可说, 自认倒霉;可巫琅直接成了尚时镜碗里的肉, 多少就让人觉得有点不是滋味了。商时景默默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谨慎起跟别人做朋友的念头吧。路上没有什么大麻烦,万长空老老实实呆在芥子袋里, 连晒太阳的机会都没有,商时景按着地图一路往勺子陵赶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发生的意外太多了,这次平平安安的抵达勺子陵, 居然叫商时景有点怪纳闷的。勺子陵周围没什么人烟, 不过位置却很明显, 商时景稍稍飞得高一些, 就看到一座巨大勺子模样的丘陵。勺子陵依山傍水, 不论防洪农耕都是一处绝佳的风水宝地, 却不知道为什么无人居住附近,整座勺子陵倒像座墓穴。商时景落下地来, 往勺子陵内部走去,才意识到这种荒芜的外表只是伪装,是有人在周围下了禁制,凡人是看不见这片地方的, 只要路过此处,就会无意识的避开,这种迷阵四海烟涛做得最好,勺子陵是好几层阵法累在一起,因此连修士路过说不准也会被隐瞒过去。最外层的勺子陵是第一层阵法,凡人看不见,可是稍有些修为的修士却能看到实体,一来知道这是有主之地,二来此处偏僻荒凉,也没有什么可争夺的,自然不会多停留。可是直到降落下来,亲自走到这勺子陵当中去,才会触发更多其他的迷阵。这的确是尚时镜的住处。商时景走了不过十几步,场景已变化了数回,也许是因为阵法识得主人的原因,任何幻境接触到他那一刻就消融不见,商时景回首看到那一层层累叠着的幻境,不由得心中古怪,暗道尚时镜把这里做得像是俄罗斯套娃,一层又一层的,看来真的是很重要了。直到环境再无变化,商时景便知道自己真正进入勺子陵了,如果撇开外面的层层迷障,其实整座勺子陵并不大。尚时镜看不出来是个绿化爱好者,种了许多许多的竹子,花草丛生着,不少星尘虫潜伏在绿叶上,在天光的照耀下犹如闪光的钻石一般。商时景穿过两排竹子往里走去,只见一架微拱的小桥,底下流水潺潺,溪水清浅,却有活鱼游动,不远处盖了座亭子,亭中摆着棋盘跟板凳,正与梦中一模一样。商时景凑上去看了一眼棋局,上面的黑白子摆得密密麻麻,他看不大懂,又离开了亭子,暗道这次真是侥幸,有人能看出虫子的来历,又有人知道附近陨铁的事。然而天底下真的有这么顺遂的事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小心过了头,也许这一切当真是巧合也说不准,更何况就算是尚时镜给的诱饵,商时景也只能乖乖往里跳,他们对尚时镜了解的实在是太少了。哪怕能得到一点消息,也不算坏事。更何况人已经走到这里来了,总不见得放弃离开,说不准是自己吓自己,反正进也是死,退也是死,还不如做个明白鬼。商时景定了定心,往亭子不远处的居所走去,尚时镜看起来是个书生的模样,所居住的地方却像个隐士般清幽,看起来只是一间单独的院落,不像是之前遇到那个救祝诚的姑娘那么简陋,可要说富丽堂皇,却也相差甚远。通行的道路铺满了乳白色的小石子,又潜入了些星虫的尸体,不知封了什么,并不闪眼,散发着柔柔的光泽。商时景踩在竹制的阶梯上,发现走廊上还放着一把摇椅,正随着风打摆,小屋里有好几个房间,主厅空旷,他草草看了一眼就没太在意,书房则与卧室相连,中间并没有门,似是打通了,放了层竹帘,书柜上藏着许许多多的书,排序的奇奇怪怪,商时景看不懂尚时镜排序的习惯,只是翻看了几本,顿时觉得头昏脑涨,仿佛在看天书,便立刻塞了回去。书桌上放着笔墨纸砚,还有好几幅不曾打开的画卷,桌案不大,摆得东西却不少,甚至还有盆景与香炉,都清理的非常干净;墙壁上则挂着许多字画跟一把瑶琴,角落里有一张供以休息的小榻,铺着两个蒲团,摆了张小桌,桌上空空的,倒是一旁的架子上摆着茶具。支开的小窗边可以看到随风挥动的竹林,幽雅安静,倘使到了晚上,明月映室,竹影斑斑,烛火如珠,影随风动,自然又有说不出的韵味了。尚时镜这人性情不好,品位倒是不差,居所清幽雅致,榻边还放着几本经史,商时景看着就觉得头大,也没伸手去翻。不光书架上摆满了藏书,旁边还有许多大大的箱子,商时景打开箱子看了看,发现有些是书,有些装得却是画。书看不懂,画到底是看得明白的,商时景把桌上的画一一打开看了个仔细,发现都是些山水与花鸟,落款跟题字都是尚时镜,看来是他自己平日的消遣。只有几个盒子是锁着的,商时景在芥子袋跟身上找不到钥匙,就想用灵力强行打开,哪知一下手,盒子顿时化为齑粉,还有一个爆炸开来,差点炸到商时景,可见这几个上了锁的盒子都藏着重要的东西,尚时镜在其下了禁制,宁愿毁掉也不愿意被人看见。商时景只好把这些锁上的东西搬出来,将那些可以打开的简单看了看,之后就把东西重新收拾放好,心中不由得一阵古怪。倘若不是清清楚楚自己在哪里,他险些要以为自己是进了个要考科举的读书人书房里头。 第79章 煮水要一段时间,他又仔细检查了下自己的藏品,发觉有几件喜欢的珍藏叫商时景毁掉了,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到底是曾经用心收集过的,不免就有些遗憾,暗暗骂了几句,无非是说商时景暴遣天物。正如商时景不会看轻尚时镜,尚时镜也不会看轻商时景,他生平头一次在一个人身上吃了亏,还是莫名其妙的一个大亏,看轻商时景,岂不就是看轻自己。尚时镜自然不会觉得商时景能找到此处只是巧合跟运气而已,他只是觉得如商时景这般聪明的人,竟半点不知爱惜这些珍贵字画,难免不够雅量。不管对方是试探时毁去,又或者是心有不平,故意损坏,都叫人惋惜。只是要说他聪明,却屡屡中这些小招;可要说他不够聪明,却每每化解危机。茶沸时,尚时镜看着清晨忽然转至暗夜,浓雾愁云,云层之中传出哀鸣痛哭之声,又有女子欢喜动情之笑,更兼婴儿天真烂漫之音,混在一块重重作响,震得人心神不宁。“我道是哪位……”尚时镜轻轻一叹,伸出手来,却见一只星尘虫落在指上,所见所闻便立刻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不由得轻笑道:“我当真是好大的面子,竟叫尊主与二位掌令一同前来,要叫当初的十八神相知晓,怕是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走到幽都进了土伯的口也要折返回来发顿牢骚。”当初幽冥鬼狱要杀震动天下的十八神相,也只不过是出了四掌令之中的应不夜一人,如今三位尊贵人物齐来,纵然是幽冥鬼狱这些时日今不如昔,也足以撼动绝大多数人了;就好比方说,自称出世却又入世行走的正道翘楚玄天门。故意来到此处,又中瑶芳花的毒……难不成……其实尚时镜不太相信商时景会有这般心机,那人心地善良,虽说得上谨慎机敏,但绝无这般毒辣。可事实当真这般巧合?还是报复?报复自己对宋舞鹤与祝诚所做的事情,礼尚往来,送他一份来自幽冥鬼狱的大礼。比起巧合,尚时镜倒是更相信商时景这般莽撞的来到自己最喜爱的居所,又引来幽冥鬼狱,是为了故意报复自己。他知道商时景并不是蠢货,一个蠢货不可能瞒过其他四人,更不可能从岳无常手下全身而退,甚至解决宋舞鹤与祝诚之事。那么他留了什么后手?尚时镜倒是真得感兴趣起来了,势均力敌的对手,总比蠢货要惹人喜爱。还是说,他已向自己证明了他的能耐,自己也应当向他证明自己的本事。虽说尚时镜很期待看到商时景所留的后手,但是眼下客人已到,总不好贸贸然失礼,他与那位无名来客的日子还有得消磨,并不急在一时半刻。世事恰似一局棋,执子的对手越强,才越有赢的乐趣。作者有话要说:尚:你好w商:_(:3」∠)_都是吃了没文化的苦啊第六十九章 世事如棋, 乾坤动荡,这数年来格局常有变化, 不少大势力都有动荡,其中尤以九老仙都为甚。九老仙都本是九大中立的宗门,不说四海烟涛, 就连幽冥鬼狱也非是一朝一夕积累而成;只可惜自易剑寒的父亲去世, 幽冥鬼狱内乱之后就日渐没落,连生死苦海这种短时间窜起的组织竟能挤入九老仙都之中,可见当时生死苦海声望之盛与九老仙都的衰败。盛极必衰, 这本就是自然。幽冥鬼狱名声最盛之时,连玄天门都不敢掠其锋芒,纵是玄天门主见着四掌令,也要退避三舍, 可如今在天下行走, 却又有几人知道幽冥鬼狱。尚时镜当初那场布局可没想过给幽冥鬼狱活过来的机会, 因此下了死手, 如幽冥鬼狱这般组织, 想从外攻入根本不可能。众多鬼子当中, 尊主是格外特别的那个,他能掌控幽冥之力, 只要死伤越多,他便越强,因此越是强大的宗门来攻,反倒是为幽冥鬼狱添增助力, 除非是天尊座下四圣……尚时镜揉了揉眉头,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对幽冥鬼狱毫不留情,却低估了尊主的手段,到底是出了什么意外,按道理来讲,尊主理应已经死在地狱火之中才是。不过,离开兄长之后,他的确也要为自己谋划新的退路跟依靠。万长空确实有用,只是到时候真正动荡起来,他也不过是一只蝼蚁,扛不住千钧之力。幽冥鬼狱出行向来声势浩大,更别提此番尊主也前来,凄风冷雨,电闪雷鸣,茶正热,尚时镜高居于主位,不动声色的踩住脚下暗影,取出原本锁在盒中的修罗面具戴在了脸上,他做事时没有以真面目示人的爱好,尤其是应对这种备用品。更何况,在幽冥鬼狱里位居鬼师一职,却长得过于清秀俊逸,并不是什么好事。尊主倒是生得风情万种,眼角眉梢皆是旖旎多情,只可惜他要的,尚时镜给不了;而尚时镜要的,他更是拿不出。未语人先笑,窗外风雨大作,门窗开开合合,惊雷劈落,暗影幽生,幽静雅致的竹居好似瞬间变成了什么荒芜坟地,伴着凄厉的笑声,叫人毛骨悚然。无数小鬼在暗影处窃窃偷笑,似是随时随地都打算扑到尚时镜的身上来,他不紧不慢的饮了口热茶,缓缓道:“暌违多年,寒掌令的手段仍是毫无改变。”他不轻不重的将腿上缠绕的暗鬼踢飞了出去,小鬼溅落在地上,没有化作青烟,倒变成了一滩恶臭的血肉。新手段?尚时镜微微扬了扬眉毛,又听得几声欢笑,似怒含怨,暗影自血肉之中重生,有人如蛇一般拥缠了上来,怨毒的贴紧耳旁:“你怎么还敢出现?!”寒无烟看着那软白的耳朵,恨不得一口咬下来嚼碎吞进肚子里头去,只觉得满腔怒火,他比起谁都怕尚时镜,因此自然比谁都在意。寒无烟的心够毒,手够辣,只可惜胆子太小了些,他想杀自己,又害怕会被自己惦记上。“自然是舍不得寒掌令这般妙人。”尚时镜轻笑出声,伸手搂住寒无烟的腰肢,对方的骨头软得像被抽走了,说不准地狱火里那条玄蛇真被他炼成了,融合到身体里去了。这男人的心肺冷硬的如同冰石,口中吐出的热气却那么温暖,一时竟叫寒无烟有些晕头转向,却又清楚对方比蛇更毒,比狼更狠,寒无烟不敢与他多过纠缠,滑溜的扭过腰肢,脱出了这个好似温情款款的怀抱。寒无烟笑道:“倘使鬼师当真舍不得无烟,不如就地自裁,无烟一口将你吞进肚子里,往后天南地北,再不分离。”“噢?”尚时镜懒懒撑着脸,热茶泼在脚下的小蛇身上,将其碾做肉泥,“那为何不反过来,难道是因为寒掌令心思机巧,吃起来刺口,怕我咬不动吗?”寒无烟知道逞口舌之利是绝胜不过他的,冷笑一声道:“你也只能嘴上痛快了。”尚时镜低哑的笑了笑,轻轻捏了捏寒无烟的脸,好似发现了什么新乐趣般挑起了眉头:“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他笑起来时又酥又哑,仿佛陈年的酒酿,尝得人满头烟霞烈火,呛得人泪流满面,可到了肚,又醉出几分醇香的情/欲来。叫人想要一尝,再尝,恨不得完完整整的吞下去,又只敢小小的仔细品尝,生怕稍有不慎,就烧化在其中。虽说欺负起寒无烟来肆无忌惮,但是尚时镜却没有表面上这般轻松,寒无烟为人胆小谨慎,心思又多,他这般试探只可能是拿不准尊主的态度。如果连他都拿不准,那就说明尊主此番定了什么心思,的确谁也不知道了。“坐。”尚时镜缓缓道。寒无烟面露气愤,按照他的实力,杀死一个尚时镜怕是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轻松,然而他对这个男人的恐惧过于深入心底,因此每每总是落在下风。他虽然心有不甘,但仍然是气鼓鼓的坐了下来,似是觉得自己丢了面子,他又喊道:“万鸦!你还不下来!” 第81章 “不错。南蛮之地出了些怪事。”尊主缓缓道,“我想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怪事,只不过如今情势,不宜强攻南蛮,底下也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手了。我希望你能带回来好消息,尤其是足够令我满意的消息。”又是南蛮。“我猜,我没有拒绝的权力。”尚时镜为自己的茶杯重新盖上了盖子,缓缓道,“要对我下咒吗?”他这般坦坦荡荡,坦荡的好似并不是在说自己的身体一般。尊主的表情混杂着趣味跟疑惑,似是不太明白尚时镜的算盘,他轻轻笑了笑道:“我早已下好了,轮不着鬼师来提醒我。”他屈指弹了弹,似是在弹走指尖不存在的尘埃,声音冷得宛如切入血肉的兵刃,那双美若明月般的眼眸在微弱的光芒之下倒映出尚时镜的面孔,毫无半分笑意,“这次你再背叛我,我就让你去与野狗争食。”尚时镜固然聪明,尊主却也不蠢。“这是自然。”尚时镜微微欠了欠身,听到这个称呼之后总算松了口气,于是便起身将四周的烛台点了起来,这么久了,他还是不太喜欢幽冥鬼狱出行的方式,阴惨惨,凄冷冷,好似人生就只剩下暗夜一般,还毁了他一块好好的地毯。先生是先生,鬼师是鬼师。他如今又是幽冥鬼狱的鬼师了。尚时镜好整以暇且肆无忌惮的欣赏着尊主姣好的面容,唯一露出的下半张脸带着笑容,就如当年那般蛊惑人心:“方才我是尊主的阶下囚,有些话不好多说,不过现在,我们可以重新换个身份来谈谈了。”“你倒是会顺杆子爬。”尊主冷笑了一声,却也没有拒绝。寒无烟恭顺的低眉垂眼,暗道:我就知道。万鸦歪了歪头,他看着寒无烟,暗暗想:还得要听多久啊。之后讨论要紧的事却也不必详说,幽冥鬼狱这次来得匆忙,并未过多准备,不过有过前科的尚时镜自然也不可能像是当年那般备受信任,尊主没太吝惜人手,却也不像以往那般毫无保留。倘使这次不老实一些,怕是真要去跟野狗抢食吃了。尚时镜可没觉得尊主说话是在开玩笑,这个男人对许多事情的确毫不在乎,也能容忍下属偶尔的冒犯,然而自己当时的行为已经称不上冒犯二字了,完全是挑衅;能够让尊主忍耐下来的,是他的理智,还有更长远的未来。看来造梦生还隐瞒了不少东西。尚时镜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椅子的把手,忽然听见尊主说道:“你最近跟陵光君走得很近。”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意味深长,言语之中听不出是警告还是劝诫,真心实意道,“他并非良善之辈,鬼师找死不要紧,可不要在完成任务之前死在陵光君手中。”尊主缓缓站起身来,窗外乌云已经散去,又是一派天清气朗,是个好天气。尚时镜站起身来送人,面上笑意未改,柔声道:“劳烦尊主挂心,只不过,属下也许是例外也说不定。”“哈哈哈哈——”尊主放声大笑了起来,他人已走到了门口,忽然转过身来道,“尚时镜,真是个很不错的好名字,鬼师不知道还藏了多少好名字,是不是每一个都这般的动听。”那三字在他舌尖缠绕过,动情的滑落出来,如同音律般优美动人。你瞧,撒的谎多了,连真名都没有人信了。尚时镜面不改色的送人出去,才发现云层之中乌乌泱泱,不知道跟过来多少人,他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倘若方才尊主二话不说,想要将他就地格杀,那么他还真是没有任何办法。不过这件事永远都不可能发生,人心是最玄妙也最复杂的东西,尚时镜毫无犹豫的转过身,将房门阖上,满是笑意的面孔倏然变回冰冷之态,他将面具取下,随手丢在了箱子之上,漠然的想道:情与爱,无法影响尊主的理智,却可以影响他的心。他诚然恨我,却如何都不希望我死。爱会使人软弱,而只要活着,一切所谓的定局,就永远不会是定局。这盘棋,我已经落子,希望我的答案能叫你满意,也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才好。尚时镜脸上浮现出笑意来,他收拾了一会儿东西,顺便清理了下自己的地毯,漫不经心的走到了卧室之中,梳妆桌还是那般摆着,他施施然坐下身来,拿起木梳慢条斯理的开始打理自己的头发。这人看着精细,没想到有些不修边幅。尚时镜轻轻叹了口气,打理开那些乱糟糟的发结,他看着镜子里倒映出来的那张面孔,神情冷淡,而看见身旁浮现出来的那个身影时,却难得柔和了些神色。纸鹤重被取出,置于掌心。随后,尚时镜缓缓闭上了眼睛。商时景痛苦的伸开一个懒腰,转头发现天光已亮,不由得晃了晃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一张桌子上睡过了下半夜,掌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自己的动作掉了下去。他揉了揉眼睛,看向镜子里的巫琅,始终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便立刻移开了眼睛,忍不住又把那镜子扣下了,暗暗骂了一声。尚时镜这个变态!作者有话要说:尚:感觉我的人权受到了侵害。商:不,这叫言论自由【略略略】恋爱脑的尊主:鬼师今天穿得真好看。第七十章 之后商时景又住了几日, 还是一无所获,索性放弃了。那日从掌心里掉下去的东西是易剑寒传来的纸鹤, 商时景看过之后便将它焚化在掌心之中,变作一堆灰烬,随着清风吹散, 消失于天地之间。双生果有了消息是一件好事, 而找到尚时镜的老巢也是一件好事。只是想到这样的好事到了最后,也许不会再是好事,商时景就觉得头大。当时说是那么说, 他们的确要杀掉尚时镜,可是谁来杀?按照情理,是他有亏在先,莫名其妙占了尚时镜的身体, 要是动手也太过不道德了, 尚时镜的确可怕跟讨人嫌, 但是说到头来, 他还没有做出什么非死不可的行为。知道他会做是一回事, 可是他毕竟还没有做。尚时镜是个很有品位的人, 这些时日住下来,商时景也多少有所感觉到, 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流氓不可怕,有文化的流氓才可怕,他表现的越是风雅素朴, 对比起他残忍的手段来就越是可怖。为什么尚时镜就不能学学天底下所有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一样,勤勤恳恳的做个没啥屁用的书生呢?就算不要求你匡扶天下,济世为怀;好歹也别把自己长成一棵老歪脖子树就为了拿来给别人上吊啊!更烦人的是巫琅了。 第83章 “你想杀他,总要给我一个理由。”虞忘归摇了摇头道,“我们相交虽不过几日,但我知道你不是性情暴戾好杀之人。”商时景暗中问候了尚时镜祖宗十八代,又对自己的倒霉有了个新的认知,他实在没有兴趣知道这人到底跟尚时镜是有什么仇什么怨,免得听得自己一肚子气,更要憋闷,更别提这黑锅已经把他砸得有些晕头转向了,他脸色有点难看,冷冷道:“你这点修为,还杀不了我。”这话犹如火上浇油,青年发出无力而绝望的嘶吼来,还要再冲上来,却被虞忘归架住,动弹不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虞忘归的目光落在了商时景身上,期望这位无所不知的天先生能说明缘由。我怎么知道。商时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巍然不动,只一甩袖,断然道:“来烟涛城寻我。”他故意装得好似被扰了兴致,虞忘归心中纳闷,可见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很是摸不着头脑,好似这一切都糊里糊涂的。说完就溜,真刺激。青年痛哭出声,无力握着虞忘归的手,几乎要滑落在地,低声唱起歌来,好似是什么方言山歌,虞忘归听不明白,却能听出其中慷慨激昂之意,只是那歌被青年唱得悲壮无比,听着叫人鼻子发酸。“徐大哥,你到底怎么了?”虞忘归问道,“是先生做了什么吗?”“先生!”青年虎目含泪,死死盯着虞忘归,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领,死死勒住,“你叫他先生?他是你什么人!”虞忘归轻易挣脱了开来,看见了青年眼中深埋的憎恨与无力,愤怒与恐惧刻在他的脸上,他却毫不自知,只是紧紧盯着自己,不由得放轻了些声音,问道:“徐大哥?是跟你以前的那些兄弟有关系吗?”“不……也算是吧。”青年颓然的松开手,心中好似挣扎了许久,伸手去捡自己掉在地上的剑,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心如死灰道,“时至今日,我也不瞒你了,归弟,我是生死苦海中人,你……大概已经不知道这个名字了,许多人也许都不再记得了。”“归弟,你是个好孩子,可我当初接近你,不是因为你一腔孤勇,也不是因为你心地善良,是因为你身上带着……带着圣石,我想知道你是从哪里得到圣石,是不是……是不是圣者还没有死。”虞忘归一脸茫然:“圣者?”“对,圣者就是镜湖主人,也是生死苦海的主人,我们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与圣石一同降临人世,我当年几乎就快死了,是苦海的兄弟将我救回圣地,教我修炼。那时候争斗频起,圣者心地仁厚,倒是天刑者总为我们出头,只是……只是也许我们走错了路,让圣者失望了。”徐青楠说话颠三倒四,听得虞忘归一头雾水,只看他神色愁苦的模样,却听不懂与商时景有什么关系,便疑惑道:“圣者对你们失望,然后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个男人跟圣者说了什么。”徐青楠热泪滚滚,他显然是悲痛无比,痛哭道,“其实大家并非无可救药,只是被短暂蒙蔽了眼睛,那时天刑者与圣者争执不下,圣者便愤然离去,我们都以为他会回来的,结果最后等来的却是圣者为我们而死的消息。”虞忘归更不明白了,他问道:“这与天先生有什么关系?”徐青楠痛哭了许久,总算冷静了下来,缓缓道:“天刑者好战,圣者却是慈悲为怀,我们生死苦海从不滥杀无辜,倘若有弱者受到欺辱,必然为其讨回公道。只是天刑者听信了几个小人的谗言,做错了些事,我们其实与圣者暗中提过,但是那个男人跟圣者不知说了什么,竟叫圣者与天刑者之间发生了争执,再之后圣石被封印,圣者也逝世了。”“这……怪罪于先生头上,是否有些牵强?”虞忘归犹豫道。徐青楠摇了摇头道:“不是的,圣者死前曾回到过生死苦海,也与天刑者重归旧好,那日他还问我们,倘若圣石破碎,大家再无灵力,可还愿意继续走下去。我不在意有没有灵力,也不在意够不够强,生死苦海是我的家,即便灵石破碎,大不了自己慢慢修炼,我相信生死苦海始终是会回归正道的。”虞忘归暗暗想道:徐大哥这样的心思,怕是没几个能有。“圣者当时很是欣慰。”徐青楠哽咽道,“圣者心地善良慈悲,济世为怀,可也不是冥顽不化之人,必定是那男人挑拨离间,让圣者对天刑者产生嫌隙,以为生死苦海再无任何挽回的余地。圣石太过强大,圣者必然是怕有人拿其作恶,所以才……舍身封印了圣石。”其实对徐青楠来讲,他未必不知道那人只不过是□□,生死苦海早已病入膏肓,然而如他这般元老,对天刑者与圣者的敬重尊崇早已刻入骨髓,更何况圣者死后,天刑者颓然崩溃,而生死苦海众人虽对外不善,对内却皆是同袍兄弟,他自是不忍责怪,于是就把一切矛头都推到了尚时镜的头上。虞忘归似懂非懂,想起了天先生与自己的几次见面,沉思了一番,心道:“他虽然神神秘秘,算不得良善好人,但也并非是什么恶人,也许其中有所误解也说不定。”只不过徐青楠如今满怀痛恨,他自然不可能傻到为商时景说话,因此只是说了几句宽慰之语。徐青楠抹了抹眼泪,神情坚毅起来:“归弟,你我相交一场,也算缘分,今日我既然寻得仇人,也不叫你勉强,我要启程去找天刑者。当初我撞见此人与圣者交谈,圣者叮嘱我不可告诉他人,如今圣者已逝,我又再见此人,必定是圣者冥冥之中指引,我想是了是断,天刑者必然会有所抉择。”虞忘归想起了当时商时景将此石交给自己,又听他说什么身世有关,暗道:难道生死苦海的圣者与天刑者,跟我的亲人有所联系不成?如果是天先生算计生死苦海覆灭,难道他就是为了拿到这对圣石。那么这对圣石,究竟是什么来头。虞忘归满脑子混乱,想了想,还是没有把阴阳极石是商时景所赠的事说出来。作者有话要说:商:论尚时镜到底有多少仇家尚:论商时景的世界到底有多小,怎么什么人都能撞上虞:论……关我什么事?第七十一章 商时景面上稳如老狗, 心里其实慌得一批。四海烟涛近在咫尺,他没再多做停留, 离开破庙之后就立刻连夜赶了回去,观察天象的两人都未曾睡着,见着商时景在外徘徊, 立刻打开了结界入口, 老河头古里古怪的打量了会儿商时景,抱怨道:“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还大半夜的, 你是跑去做贼了吗?”“易城主睡了吗?”商时景问道。“那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盯着城主睡觉。”老河头翻了个大白眼,手上动作稍稍偏移了些,听得另一人叫唤起来, “死老头!你瞎动什么!”“走开走开, 别碍着我们。”老河头挤开商时景, 屁颠屁颠的跑到另一头去忙活了。商时景被撞了个踉跄, 无奈的摇了摇头, 又问道:“先生, 你知不知道城内有谁对机关术很有研究?”老河头愣了愣,仰头道:“老王八吧, 老王八做什么都有一手,你找他去。”老王八?商时景轻轻叹了口气,觉得按照这种沟通的方式跟效率,他还是回城里去把肥鲸硬生生吵醒来得更实在些。这时已经有些晚了, 不过城中仍是十分热闹,武卫守在城主府门口,商时景仔细将他们也打量了一番,众人皆是筑基中期的水平,其实不止他们,包括许许多多烟涛城民,修为也都是练气与筑基。一城皆是修士,听起来好似十分强大,事实上只是寻常,因为四海烟涛的情况跟早期的生死苦海有些像,生死苦海是借助阴阳极石的力量,短暂让人升上筑基,许多人都是生死关头走过一遭的,悍不畏死,而四海烟涛之中的众人却是安居乐业,与凡人一般活着,更别提他们的数量也少过生死苦海。比人数不及生死苦海,而比实力……玄天门门主的修为约莫与吸收了老龟灵力的易剑寒差不多,然而他底下还有各大长老护法,另有客卿与精英弟子更是不必多提;可是烟涛城到了易剑寒以下就没有什么人了。如今倒是有祝诚跟宋舞鹤,不过祝诚是个二五仔,宋舞鹤倒是可以发展一下,至于盈月……盈月就像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一心一意只有她的主人,如果可以,其实商时景也不想把她牵连进来,不过也可以把她算成是一张底牌。武卫大多都认得尚时镜的脸,这让商时景又开始烦恼起该怎么在分离之后解决这件事,要知道这种漏洞而不是随便撒个谎就能说的。至于夺舍这件事,那就更不能提了,提了基本上自己的信誉就毁于一旦了。不过这也是之后的事了。新身体到底会花落谁家,老实说,还真是个未知数。 第85章 “反正祝诚这个骗吃骗喝只看戏不出力的家伙也就干这种事最拿手了。”商时景听他言语之中似乎对祝诚充满了抱怨,不由得想起了那日在回廊上听到对方与宋舞鹤的谈话,忍不住笑出了声,颇是意味深长的说道:“祝诚倒没有什么大问题,你只要拿捏住宋舞鹤,他自然就会乖乖投降了。”“你刚刚的脸好像反派哦。”易剑寒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说道。商时景:…………如果,商时景只是说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有什么狗屁的穿越者联盟,他强烈要求换一个不这么精分的老乡,他强忍住暴打易剑寒一顿的冲动——毕竟打不过,若无其事的继续下一个话题:“你对玄天门怎么看?”易剑寒满不在乎道:“虞忘归要打脸的门派呗,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盈月很可能是玄天门的弟子推过来的。”商时景镇定道。易剑寒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怒斥道:“我就知道玄天门这般龟孙不怀好意!”商时景把他从椅子上扯了下来,然后默不吭声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易剑寒懵逼道,“天哥,你这是干什么,我头不疼?”“我在帮你把脑子里的水打出来。”商时景异常平静,假惺惺的关怀道,“好好的年轻人怎么突然就傻了。玄天门让盈月来四海烟涛代表着什么?”“代表他们对我不怀好意?”易剑寒迟疑道,“毕竟我都被盈月打成这样了。”商时景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代表玄天门知道是四海烟涛带走了于长策,而他们决定放弃于长策这个优秀的苗子还有盈月这么个可以挂名的客卿长老,我觉得玄天门是在对你示好。”易剑寒十分诚恳:“他们虽然对我有善意,但是虞忘归对他们有恶意啊,这就叫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就算这碗粥想给我们喝,我们也喝不下去啊。”商时景想了想觉得也是。其余的旁枝末节就不必多说了,赶路是件累人的事情,商时景就没有再多开口,而是跟易剑寒道别之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去。倒是易剑寒欲言又止,似乎是想跟他说些什么,于是商时景离开之前又多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些什么?”“没有,你去休息吧。”易剑寒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他叹气道,“还是不要生事了,总之不是对你有害的,你好好休息吧,过不久你就知道了,如果一切平平安安的话,那……那应该。”商时景若有所思,他有心追问到底,不过看易剑寒并不想开口的样子,心知自己追问下去也许并不会得到什么结果,既然不是对他有害的,那么必然是对尚时镜有害。易剑寒不说出来,想来还是担心尚时镜会知道,他略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之后在四海烟涛之中,商时景很是无忧无虑的过了一段日子,天气渐冷,四海烟涛居然下起雪来,易剑寒难得打开了结界,不过一夜就积了满地雪花,惹得不少城民清早一起就挨上一记雪球。商时景却有些好奇虞忘归怎么没来,后来一想倒也了然,虞忘归跟自己不同,他只知道一条来去四海烟涛的道路,因此两人虽然在破庙外重聚,但是到今日却也不见那少年的身影,大概还在鲛人海那边消磨光阴。城内众人都已经换上了冬装,商时景有些挂念虞忘归,他想起之前见面时那孩子似乎还穿着从四海烟涛穿走的那套新衣服,心中微微一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去问了问绣娘,能不能给虞忘归准备几套新衣,结果才知道易剑寒早就准备下了。到底是亲儿子。绣娘也不知道脑补出了什么东西,鉴于她们在盈月那件事上表现出比天还要大的脑洞,商时景下意识退了两步,而后就听她揶揄道:“尚先生,你跟城主都那么体贴关心那小子,可不要因此闹出什么不和来啊。”商时景一个激灵,看着绣娘的笑容只觉得橘里橘气,尴尬道:“并非是你所说的那样。”“哎,我明白。”绣娘挽起了袖口,笑盈盈道,“只不过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奴家只是想提个醒而已。”商时景想:哦,越抹越黑了。无奈的商时景揉了揉眉头,见着绣娘咯咯笑个没完,她挥了挥手,娇声道:“好啦,不取笑您了,只是那孩子怪可怜了,城主对他总是很严苛,我瞧着觉得心里有些难受,尚先生要是能说上话,还是叫城主多关切他一些吧。”“嗯。”商时景点了点头。大概是沉浸在生死危险之中太久,这种琐碎的家长里短都显得弥足珍贵,绣娘正在缝衣服的袖子,她穿针引线的手段熟稔非常,因此动作也飞快的有些惊人。商时景又坐着与她闲谈了一会儿,忽然听见城内传来巨大的声响,绣娘抬起头疑惑道:“怎么会有客人了吗?”客人?!商时景心下一紧,立刻起身往城主府走去。作者有话要说:琅哥终于要上线了……大家有没有很想他2333第七十二章 能让烟涛城开门的没有几个人。当初春云六绝是赶巧遇上听雨眠在外帮忙, 而自她死后,四海烟涛就一直关闭着城门, 加上有迷雾阵的阻挠,几乎没什么人会上来,除了打上门来的盈月是个例外, 就连虞忘归也要在大海上茫茫漂泊许久才能通过定位石撞上四海烟涛。至于商时景, 他手中的纸鹤本就有相应的功能。来人是巫琅。等商时景到时,易剑寒跟巫琅已经走过了那套虚伪无比的寒暄流程,正在笑呵呵的喝茶, 老管家以打量自家城主未来可发展对象的目光打量着巫琅,神情微妙,说不出满意还是不满意,直到商时景走了进来, 巫琅微笑着抬起头看他:“三弟。”巫琅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稳定而柔和。分别并没有多久, 不知怎的, 商时景竟觉得恍如隔世, 他不由得想到了自己之前所见过的那一切, 对巫琅面容上表露的关切与温柔下意识反感了起来。相比较于许多令人惊艳的面容, 巫琅的样貌要更接近完美,他并不是那种会让人一见就失魂落魄的类型, 而是艺术家蓄意修整过的作品,并无任何缺陷,也没有什么令人遗憾的地方,他今日穿了件青色的大氅, 显得身形更加挺拔,气质温雅从容,濯濯犹如春月柳。这时商时景忽然看向了易剑寒,对方毫无察觉的喝着茶,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造出了多么可怕的存在。这种美貌要是落在别有用心——尤其是尚时镜的手里,简直不堪设想。巫琅并不是不知察言观色的蠢汉,他的确察觉到了商时景看向自己时不经意流露出的一丝厌恶与排斥,尽管不明所以,然而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对于陌生的恶意,巫琅早已习惯,他只是不明白为何对方的态度会突然有所转变。“兄长。”商时景冷冰冰的说道,他走到了易剑寒的下手处坐了下来,对方挥了挥手,丫鬟就体贴的送上一杯新茶,他其实并不是厌恶巫琅本人,而是想到巫琅与尚时镜之间的关系,难免觉得像是一张白纸上溅起了污渍,纵然知道白纸无辜,可那抹脏处却怎么也难以忽略。巫琅点了点头,算是听见了,他心中虽然有些介怀商时景的态度,但到底清楚大事为重,便开口道:“近来生死苦海有些要事,知息已经赶过去了,临行前托我将此物送到三弟手中,我曾去过春云山,见你不在,便来四海烟涛看看情况。”送来的自然是双生果,被巫琅放在乌木盒子之中,商时景怔了怔,他肖想许久的东西忽然近在咫尺,心中不知为何茫茫然发胀起来,既不是欢喜,也不是悲伤,只是好似十分平淡,没什么真实感的模样。“天……时镜?”易剑寒差点说漏嘴,见他发呆,不由得提醒道。商时景这才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在这样的大事上走神,不由得有些汗颜,伸手接过巫琅递来的盒子,微微笑道:“叫兄长与五弟费心了。”他的手捏着盒子紧了又松,不知道自己接下去的命运是就此摆脱噩梦,亦或者是……巫琅对此事很是关心,不由得问道:“三弟,你受伤了吗?”他漆黑的眼睛泛着光彩,柔情的仿佛春波,商时景的手指紧了紧,他从那倒映的瞳孔之中看见一张全然陌生的面孔,那是尚时镜的脸。 第87章 “肥鲸,你会不会怪我拖累你?”商时景想了想,再开口的时候,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问这个问题,“本来这件事跟你没有什么关系的,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被尚时镜记上,说不准他都不知道你这个人。”易剑寒挥了挥手道:“得了吧,要是没有你,我指不定现在是什么样呢。更何况还说不准谁拖累谁呢,别脸这么大,把什么事都揽到自己身上去,我还说不准尚时镜就是想坑我,那他怎么也是要坑的,退一万步,就算的确是你的锅,那世界上也没有指望马干活,还指望它不吃草这么好的事儿。”“谢谢你。”商时景轻声道,“我很抱歉。”“好啦,别说这种话,跟要死一样。”易剑寒嫌弃的挥了挥手,故作不在意的说道,“又不是在演什么狗血剧,还生离死别的,不就是个尚时镜嘛,等下次我们抓到他的小辫子,就把他一刀两断,那时候就清净了!”其实他们两人都知道,这次巫琅护法,杀掉尚时镜已是不可能的事了,对方不倒戈帮尚时镜都不错了,因此心里多少都有些沉甸甸的。易剑寒想了想,忽然伸开一双长腿,叹了口气道:“天哥啊,我也不怕跟你说,其实巫琅来了,我心里除了难受,还有点挺踏实的,你别看我之前说得那么轻松,其实我真下不去手,尚时镜是坏,是麻烦,可是他现在还什么都没干,说白了,是你不占理,等分开了,他要搞我们,杀他是天经地义的,可这会儿杀他,我是真下不去手,所以巫琅来了,我其实觉得就好像找到了借口一样。”“你怎么连这种事都说。”商时景苦笑道,“你这个性子得改改,不然被人骗了还帮忙数钱。”易剑寒挠了挠头,摇摇头道:“我哪有那么蠢,这是心里的事,我本来是不想说的,可是我想我一个人总不能做你的主,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当初自己所想的东西,易剑寒竟也为自己着想过。商时景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面对尚时镜时总觉得自己在经历世界上最险恶的一面,当初看到巫琅,他以为自己得到了温暖,然而那温暖到最后也证明,是他自作多情的一场梦境;因此易剑寒的支持就来得尤为难能可贵。“我与你想的,是一样的。”商时景低声道,“尚时镜没有人性,可是我们有,所以他会滥杀无辜,我们不会。”“对!就是这个理儿!”易剑寒喜气洋洋的举起手来,商时景愣了愣,半晌才也举起手来,对方欢欢喜喜的碰上手来击掌,发出响亮的一声,易剑寒的眉眼里又恢复到了肥鲸的那种神采飞扬,带着青年稚气未脱的得意与幼稚,他美滋滋的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嗯。”商时景应了一声,轻轻笑了出来。这个晚上,他们两人待在台阶上看了一夜的月亮,商时景觉得有些东西濒临破碎,又重归完好了,他转过头看了看易剑寒的面容,忽然觉得有些庆幸,这一年多来,他一直觉得自己在慢慢变化,甚至于有些时候,他会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可是在这一天,他迈向迷雾未来的这一日,却忽然无比清晰的感觉到了自己是谁。“要是……要是真的有什么意外。”快天亮的时候,易剑寒忽然说道:“我会想你的。”“滚你的!”商时景迎着黎明笑骂道,“谁要你他妈的想我,留着多想想你消失的儿媳妇吧,我还没死呢就惦记着给我上坟。”易剑寒呸了一声,对商时景龇牙咧嘴道:“是谁拉着个晚娘脸跟就要翘辫子了一样。”两人互相乱喷了会脏话,顺带问候了下彼此的祖宗十八代,顿时觉得心头的压力都烟消云散的许多。商时景一拍大腿站起来,抛下那些乱七八糟的丧气,将那个恐惧、无能、多愁善感的人类踢出了自己的脑子,冷冷道:“不就是跟尚时镜对着干吗?又不是没干过,还说不定尚时镜会不会突然被陨石砸死呢,好戏才刚开场呢。”被拍中大腿的易剑寒痛不欲生,扭曲着脸悲伤道:“天哥,咱们有话好好说,你打自己不就是打尚时镜吗,误伤友军了。”商时景相当敷衍的对他道歉:“手误。”易剑寒不这么觉得,他觉得这个小心眼的读者铁定是在报复自己刚刚说得那番话。打坐醒来的巫琅站在廊后,将这一切收入眼底,不由得若有所思。他与易剑寒……并不像是叔侄那样的关系。作者有话要说:巫琅:是时候开个脑洞了!今日推荐:我有个小伙伴,叫风溯君,家里养猫又养猫,还要养自己,写了本咸蛋叫《安乐死》,娱乐圈题材,更新稳定,有兴趣的读者可以看一看。两本书换着追,小日子不寂寞x第七十三章 出于走投无路的迷信心理, 两人在真正开始之前,还去特意测了一卦。烟涛城内的相师居然还是老河头他们两人, 不知道是不是神棍都喜欢夜观星象,他们俩念念叨叨的算了半天,不知道是不是连老天爷都希望这件事赶紧了结, 今日竟就是大吉之日。由于虞忘归长期处于一人独来独往的情况, 肥鲸为他前期设置的法宝绝大多数都是便捷性的,也就是说直接使用就可以了。双生果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具体没有操作过, 谁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虞忘归虽然没有用过双生果,可是他到底是有个洞府,假如真有什么意外, 躲在洞府之中便能安全无虞, 不像是商时景这会儿一体双魂, 也许会突然产生什么变数。易剑寒擦了擦梧叶剑, 聚阴棺放下那一日, 他就已经设下了法阵, 假使巫琅不在,其实他也会找几个城内修为较高些的武卫前来为商时景护法。只是现在的情况, 恐怕到时候要打上一场。老河头说是大吉之日,可是恐怕要出现大凶之兆了。易剑寒忧心忡忡,却没有表现出来,他觉得自己现在几乎有点像是在玩什么互动性很强的游戏, 商时景是即将进入抢救室的npc病人,而他是个即将进入qte的玩家,如果失败,游戏可能就要浮现出“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侠请重新来过”的字眼。问题是这个游戏是不可能出现读档选项的!事不宜迟,易剑寒派人去通知了巫琅一声,自己则交代完管家之后,跟着商时景前往冰室,他在冰室外又张开了一个结界,免得有人误闯。“如果巫琅突然发现了什么……”商时景这些日子来一直被自己的思绪充斥着,临到头来才想起重要的事情来,于是低声跟易剑寒说道,“你做好充足的准备了吗?”易剑寒点了点头,他轻声答道:“我早就让人下了三重法阵,那时本来是想防着尚时镜的,没想到巫琅会横插一脚,如果到时候巫琅有异动,我就立刻启动法阵困住他,就算困不住一辈子,可是逃一时半刻还是没有问题的,近些日子烟涛城的机关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我让老龟沉入海底,没有定位石,就算是大罗神仙也别想找到我们。”商时景怔了怔,似是在看什么陌生人一般的打量了会儿易剑寒,苦笑道:“你比我想得周到的多了。”其实这也不足为奇,为了搭救虞忘归而导致听雨眠被杀那件事已经给了肥鲸足够的警醒,他再也不是一个人了,他需要负担的,需要承担的将是一座城池,与一直为自己拼搏的商时景不同,假如易剑寒想的不够多,不够全面,那么为了他的决定而付出代价的,将会是整个烟涛城。商时景没有问易剑寒到时候会不会保护自己,这个问题对方答是,他不会信,答不是,未免伤感情。人类永远是如此矛盾的生物。双生果没有什么味道,看起来就像是电视剧里的人参果,不过要更粗糙些,只有个大致的模样,并没有任何轮廓。吃下肚子也没有任何感觉,商时景平躺在冰床上,忽然转过头看向了易剑寒,那双属于尚时镜的眼眸流露出从未有过的软弱与哀求。“我不想死。”“不会的。”易剑寒反复承诺道,“你放心。”商时景缓缓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看起来脆弱的几乎不像是尚时镜,易剑寒伸手为他擦了擦,免得待会儿被巫琅看到时穿帮。巫琅来时,商时景已经陷入双生果的药效之中了,他看上去脆弱的如同凡人,温顺无比的枕在易剑寒的掌心里,睫毛湿漉漉的,似是流过泪。三弟从不会流露出这样的表情,因此纵然是同一张面孔,然而巫琅还是能感觉到驱使这具身体的灵魂是何等不同。心头似乎涌过什么陌生的情绪,可巫琅很快就将那些按压了下去,盘膝入定,一心一意的为商时景护法起来。 第89章 于长策也是个奇葩,连重塑灵根这种方法都研究得出来,却因为什么相思病要投胎转世体验。想起来好像还是我设定的。易剑寒无奈的摇了摇头,没太注意到盈月不以为然的神色,少女垂下头仔细看了看商时景的面容,疑惑道:“咦,寒大哥,你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人的,他分明都这么大了,居然连先天之气都没有散。”盈月好奇的戳了戳商时景的肩膀,又道,“他体内好冷啊,是寒魄成精吗?”易剑寒温声道:“盈月,你之前与我说过,小策儿曾经研究过如何让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变成有灵根的修士对吗?而且还成功了。”“是啊。”盈月乖乖点了点头,“虽然主人非常厉害,但是这个条件也的确很苛刻,要对方先天之气不散,能做到这点的只有小婴儿了,可是小婴儿却吃不消那么庞大的力量,只有天尊带来的一个人做到了,寒大哥,你也有这种材料,跟天尊一样厉害。这个人身体里阴寒之气这么重,大概可以生成水灵根。”这种材料……易剑寒对这种称呼有点怪不喜欢的,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易剑寒又道:“你想不想,将你主人做到的事情也做成功?等你主人长大了,想起往事,定然会觉得你做得很好,对不对?”这句话一出,盈月顿时就蠢蠢欲动了起来,她犹豫的看了看躺在婴儿车里的小孩子,又有些疑虑道:“可是这样好的材料,如果主人没看到,他会不会觉得很难过,很遗憾?”易剑寒平静道:“如果这个材料就这么死掉,那你主人岂不是更伤心,更生气?”盈月点了点头道:“说得也是。”离开火岩之前,易剑寒忽然又转过身来看了看盈月,迟疑了片刻才道:“小月,这个人对我非常重要,如果你不能做到的话,起码保证他能平平安安的活下来,好吗?我唯一的请求就是以他的性命为重,其他的都不重要。”“唔?”盈月歪了过头,好似有些迷惑不解的模样,询问道,“他是你很重要的人吗,就像主人跟天尊,你跟尚先生那样的好朋友嘛?”“我说过了,小月,尚……唉,算了,是差不多吧。”易剑寒揉了揉眉头,有些无奈道,“他比尚先生还要更重要一些,总之,就是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清楚,小月,我把他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盈月似乎想偏了,疑惑道:“寒大哥,你跟尚先生生气,就是因为他吗?是因为你有了更好的朋友,所以不想要尚先生这个朋友了。”易剑寒听得简直一头挂面,恨不得排列成一排黑线表达自己的无语,他有点难以面对盈月这个脑洞,最终只是无力的败退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事情说起来是很复杂的,就……没有表面看起来的这么简单。”“嗯,主人说,有些人做错了事,想要找借口的时候,都会这么说话的。”盈月点了点头,深有体会道,“我现在明白了。”等天哥醒来,我就该给他发一面锦旗,感谢他在当初那样的情况下居然能跟盈月这个非人类思维的小姑娘沟通成功。易剑寒疲惫的挥了挥手,象征性的说了两句:“我不是,我没有。”然后就落荒而逃。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短暂的好运之后就会迎来更深刻的噩梦,商时景好整以暇的陷入自己无忧无虑的深眠,清醒的易剑寒却还要继续走下去,他刚到前厅,就听到下人来报,说是虞忘归又来了,少年这次在海上漂泊的太久,还晒了一波小鱼干当见面礼。下人们没怎么见过这么新奇的礼物,多少有点憋不住笑,小丫鬟嫌弃的提着草绳,试图窥探易剑寒的表情。四海烟涛的城主高深莫测的看着这一串腥臭的小鱼干,目光像是能透过它把虞忘归钉在地板上。他想:沙包终于来了。冲着这堆小鱼干,他就要让虞忘归对《杀谱》再精进三个层次!作者有话要说:琅哥:离去的背影仿佛还有一丝小悲伤。巫琅下线是为了下次谈恋爱的上线【x】终于要走起恋爱线了【抹眼泪】脑洞放在以后说。第七十四章 今年的雪尤为大, 结界连开了好几日,结果冻死了不少植物。气得栽种的那一批人跟出来采买的老管家大发牢骚, 说是再这么下雪下去,明年开春都吃不到什么新鲜果子了。老管家暗想你这果子本来也就要到秋天才能吃着,开春能吃个什么, 冻坏了松松土不就是了, 于是虚情假意的安慰了下他们,等到晚饭才想起这事儿,跟易剑寒提了提。易剑寒捧着饭碗暗暗发牢骚:我是个城主还是个管后勤的。虞忘归带来的小鱼干上了餐桌, 大厨把那腥臭的鱼干做出了花样,不知感恩的白眼狼吃着饭,冰冷剔透的像两颗水晶球一样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易剑寒,像是在衡量着怎么能让易剑寒死得更快。易剑寒懒得理他。不过时间也的确差不多了, 城民不能上岸, 永久的待在这座烟涛城之中, 易剑寒开启结界让他们玩雪也只是想给这乏味的生活带来点新鲜感, 可是雪如果下得太久, 难免会妨碍到一些人的研究。所以大概过了两天左右, 易剑寒就把结界重新开了起来。四海烟涛本来也是有许多守卫的,只不过人家欠易家的情, 却不欠易剑寒的情,人往高处走本就是天经地义的常理,四海烟涛也并非是到了易剑寒这边就直接没落,他父亲那一辈已然式微, 不过是在苦苦守着旧业,勉强挣扎罢了。易剑寒有时候也会想,自己也许直至最后,也只是困守一座空城。四海烟涛从建立那一刻开始就是一个悖论,它本是任何人都可以随心所欲发展所长的自由之地;然而到了最后,追求自由的人被禁锢在这座城池之中。和平所象征的东西,从来都不仅仅只是美好。还有潜藏其中的暴/力跟牺牲。易剑寒深呼吸了一口,决定去看看商时景,起码在这位老乡面前,他还是一只快乐码字的肥鲸多过于易剑寒。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商时景醒在雪下得最大的那一日,结界上都蒙着层白雾,整座烟涛城好似变成了深海之中的水晶宫,展目只见得珠宫贝阙光彩天垂,五色交辉,而高空冰寒茫茫,雾气层生,却隐约可见光明,倘若没有迷雾阵,这座烟涛城就如同茫茫大海上的巨型夜明珠一般夺目。天很冷,冷得叫修士都有些受不了,更别提凡间寻常人了。可商时景却并未感觉到冷意,他从温暖之中醒来,发现自己靠在一块琉璃石上,水算不上清澈,不过底下是烧红的铁精,已经龟裂开来,像是被火焰烧绽的泥土,隐约可见流动的岩浆在缝隙之中穿梭,染得这一池水都像是血,他低头看见了自己的赤足隔着琉璃石踩在了那块火岩上,却并没有被焚毁。热意源源不断的传来,商时景疲惫的眨了眨眼睛,面前忽然掉下来一个人头,连带着遮天蔽日的黑暗效果,他吓得差点一脚滑进水里,好半晌才发现是盈月倒过来的脸。少女慢腾腾的直起了身体,并不算太友善的打量着商时景,鼓着脸问道:“你叫什么?多大年纪了?为什么你还是童子?你体内到底是怎么有先天之气的?你跟寒大哥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尚先生离开了?你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商时景听得头昏脑涨,虚弱道:“盈月姑娘,我们一句一句话,慢慢说好吗?”盈月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是听懂了没有,好半晌才坐在了石边,捧着脸道:“好吧,那我问你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好。”商时景十分感激的点了点头。“寒大哥为什么不管尚先生了?”易剑寒不管尚时镜?那就是说他的确跟尚时镜分离了开来,而且听盈月的口吻,尚时镜不是被抓起来就是离开了。奇怪,他居然真的这么老实,什么都没有做?简直不符合尚时镜的性格。 第91章 商时景还没有回过神来,他想起自己之前所说的那些恪守住底线的话,却又觉得没有那么大的威力,能够撼动肥鲸的心,让对方这么不嫌麻烦的为自己奔波操劳。而后就听易剑寒又道:“我想起双生果之后,其实也蠢蠢欲动过,我在想,也许我跟你一样,易剑寒并没有死,我也只是占据了身体,也许有一日,他也会重新醒过来。”他轻轻笑了笑,平静无波的说道,“其实不是那样的,易剑寒彻底死了,杀人之后我就开始得到易剑寒的记忆,他撑不下去,他觉得很痛苦。”易剑寒忽然伸出手来,袖子被拉了起来,商时景看到好几处丑陋如蜈蚣爬行的疤痕,对方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说道:“易剑寒负荷不了整个烟涛城,他以伤害自己来宣泄跟逃避这种压力,就像俄罗斯转盘,打空了就继续活下去,可成了,就解脱了。终于有一天,他逃避成功了,他彻底自由了,将这一城人抛下,再没有反悔的机会。”那些疤痕很深,甚至隐隐约约可以看出已经有些年头了,按照易剑寒的修为没能恢复如初,只有一个可能,伤得太重亦或者是什么神兵利器留下的伤口,以至于无法恢复原貌。“可我不能。”易剑寒慢慢把袖子放了下来,轻声道,“他已经死了,如果我也吃下双生果,他们就什么都没有了。”商时景不知怎的,觉得有点难过。“他们需要一个易剑寒。”易剑寒轻声道,“而我现在是了,可是我也需要一个人,他需要的是肥鲸,而不是易剑寒。我可以替他活着,可是我不能让自己死去。”这个场景几乎是有些讽刺的,他在这一刻毋庸置疑是肥鲸本人,却展现出了易剑寒应有的风采。商时景没法安慰他,甚至找不到任何措辞,如果没有四海烟涛,那么最开始肥鲸会得到什么命运谁都不清楚,他与四海烟涛之中的人无疑建立了感情,即使他永远都只是“易剑寒”这个人的代替品。四海烟涛并没有错,肥鲸选择做易剑寒也没有错,他想要自己还活着,更没有错。最终商时景只是笑了一笑,伸手拍了拍易剑寒的肩膀,缓缓道:“我会努力当个祸害的,这样说不准能活久一点。”易剑寒立刻就明白了这句话底下潜藏的安慰,于是哈哈大笑起来,吐槽商时景道:“那可就完了,尚时镜能活成老妖怪了。”他们俩在庭院里逛了逛,老管家正举着花洒在侍弄花草,打扮的像个老农,佝偻着腰,乐呵呵的模样。商时景想起了这位老管家对易剑寒的关爱,又想到了方才两人谈论的话题,顿时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易剑寒却不以为意的上前道:“种了新花?”老管家听到熟悉的声音,乐呵呵的转过身来,看到商时景时愣了愣,古怪道:“城主,这位是?”“啊,他是……”易剑寒怔了怔,也有些稀罕的说道,“对了,认识这么久了,我一直天哥天哥的叫你,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天哥?那不是尚先生的称呼吗?老管家疑惑的歪了歪头,想起盈月抱着小娃娃跟自己气呼呼说得那些话,忽然福至心灵,暗道莫非那些气话都是真的不成?!到底吃过的米多些,老管家不像是盈月那么只是局限于友情这个范围,思想飞到了更为广阔的境界去。话本题材多年总有革新,可是从古至今也离不开爱恨情仇的话题。莫不是尚先生只是此人的替身,城主与他结识,只是因为他与这人有几分相似……难怪人家大哥来将人带走,难怪城主不闻不问……“我叫商时景。”一锤定音!老管家如遭雷击,万万没想到自家文武双全的城主突然青春期变异成了渣男,手忽然就颤抖了起来,手中水壶咕噜落地,老人家颤颤巍巍的往外走去,一时有点不能接受易剑寒这个突如其来的新人设。“我知道你叫尚时镜,可是你现在不……等等。”易剑寒震惊道,“你说你叫什么?”“我叫商时景,商人的商,景色的景。”易剑寒崩溃道:“你看着你自己的名字是个这么心狠手辣的可怕反派,你居然还追更下去,给我打赏,你这个人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啊!”“正常人会联想到吗?!同音又不同字,你看小说看到飞惊会一厢情愿的觉得是在喊自己吗?”“……我真名就叫飞惊,不过我不姓狄。”商时景:……是时候代四大名捕跟六分半堂打易剑寒一顿了。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多少人看过温瑞安啊。四大名捕跟六分半堂都是温瑞安先生作品里出现的,前者是人物(作品)后者是组织。狄飞惊是六分半堂的,这里玩了个人名梗。之所以带四大名捕出场是因为我觉得绝大多数人应该对前者还是有点印象的。上一章我发现读者有几个问题,这里统一解答一下:社畜是指上班族,青年的年纪定义有很多,我比较习惯的是十四岁到二十八岁这个界限,甜景已经三十岁了,不是中年,但是也算不上青年了,通常他这个年级段被称为壮年。甜景长得不丑,但是说好看也没有特别好看,中上评价的性冷淡长相。凡人很难跟修士比美啦毕竟皮肤还有晒斑跟老化各种皱纹精神气之类的就直接被ko【喂】pps:最后谈下今天这章的两个人。这次之所以选择双穿,其实很大原因就是为了这里,执着于自己的阿景,被城主半同化的肥鲸,他们面临两种截然不同的困境,做出不同的选择,两条线交汇的时候,两个人在艰难的困境下互相支撑。我对魂穿这个题材最为喜爱的一点就是,哪怕时空身份乃至一切都变换,你仍是你,你也仍然记得是你自己。镜子倒映出来的也许是截然不同的样貌,但是你一生奉行的信念,做出的每个决定,是你自己的灵魂。身穿的趣味大概就是在磨合自己本身跟另一个世界吧23333333333。谢谢看了我这么多废话,恋爱线再过几章就开启,老读者应该比较熟悉我写cp的方式了。这次尝试新的相处风格。对不起我就是这么话痨。第七十五章 跟作为尚时镜时的待遇不同, 烟涛城绝大多数商时景认识的人都对他不太热情。盈月认定了商时景是个背后说人坏话的小人,连带着一大群她认识的姑娘对着商时景都没有什么好脸色;老管家要更现实些, 他对着商时景保有作为客人的尊重跟礼仪,不过并不热情,也称不上信任。比起作为尚先生时, 老管家表现出来的信任跟依靠, 商时景得到更多的是客气。原因其实也很简单,与之前老管家所想的那些狗血三角恋等毫无关联,只是单纯的因为商时景太弱小了。老管家的一生现实又功利, 相比较名声赫赫的春云六绝,商时景只不过一介寻常的凡人,易剑寒为他耗费心思,动用城中宝物, 如果把每份感情当做生意来换算, 商时景无疑是赔本买卖。不过尽管如此, 老管家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已经足够老了, 更年轻些的时候, 他可能还会倚老卖老一把。然而时至今日,他已活得足够清楚明白, 更别提易剑寒为城中所做之事,他也是亲眼目睹,知道这位年轻的城主肩膀上承担着多么巨大的责任。他所看到的世界,就定然是易剑寒看到的吗? 第93章 祝诚以己推人,想想如果宋舞鹤不在了,他是绝不可能找第二个跟宋舞鹤同样迂腐又麻烦的朋友的。“他叫商时景,是我的朋友,想请宋先生教他入门,其他不用多管。”易剑寒转头看了看商时景,缓缓道,“他过几日就要离开烟涛城,也许要耽误先生几日功夫,暂且放下他人学业。”哇,走后门补课。这还是商时景生平头一次得到这样的待遇,恍惚有几分请家教补习的感觉,只不过当年他是拿着球在窗外感叹他人命运悲惨,现在则是沦为悲惨命运的那个。哇哦,名字都一样,有意思!祝诚冲着宋舞鹤俏皮的眨了眨眼,被对方瞪了回去。宋舞鹤认认真真的端详起这位新学生来,对方的样貌看起来颇有几分冷淡之感,说不上俊朗秀丽,却也并非寻常。两人相距虽是不远,但也称不上近,仍可感觉到他身上的寒意,倘若一不留意,还要以为身旁坐着一尊人形冰雕。“他曾经习过武,亦或是开悟得道?”宋舞鹤疑惑道,开悟得道便是读书人理解到一定的程度,神智顿开,从而入道,尚时镜便是如此入道,只不过这种人绝大多数资质都很差。也有一种是以武入道,这种人其实与修炼差不了多少,只是修炼到了极致,打开了那道关卡而已。“都不曾。”易剑寒道。祝诚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他摸着福鼠的小肚皮,调侃道:“老易啊,这不是那也不是的,你是要小鹤他空手给你变出个绝世高手来不成?还是说这小子打娘胎里头出来先天之气就没散?”他自然知道易剑寒不是无聊之人,只是闲得发慌,想唠几句,毕竟平日里跟小孩子说话,五句里头有三句都是小娃娃不该听的玄机。为这事他没少挨宋舞鹤的教训。“不错。”易剑寒握着商时景的手腕放在了桌上,示意宋舞鹤。商时景一直没有开口,这种场合他开不了口,跟易剑寒说话时,是因为对方根本不在意他的身份。可是在城中生活几日,商时景也大概明白,凡人在修士之中简直是寸步难行,倘若贸贸然说话,是极无礼的行为,就好像寻常普通的人,不可以轻易在官员皇亲面前开口一样。烟涛城不重礼仪,也隐约可见这样的风气,可见这无垠世界其他地方到底是什么样的了。难怪那一村的人膝盖如此之软。想来尚时镜想要寻求力量,乃至于长生的源头也在此,他能有今日的成就与地位,也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思,倘若不是心术不正,可以说是一个十分励志的人物了。宋舞鹤的手指贴在了商时景的手上摸了摸,心中忽然浮现出怪异之感,易剑寒果然没有戏耍他,这个人的确十分奇特,他模样少说已有二三十来岁,体内先天之气却全然未散。要知婴儿一旦降生,不出几日,尚会叫尘世俗气污染。天地双分,天为清,地为浊,这本就是寻常,宋舞鹤从未遇到过这么奇怪的情况,手便落在商时景的手上许久,除了先天之气之外,这个人身体里还有极浓的阴寒之气。宋舞鹤曾是昆仑宫的大弟子,昆仑宫如今只是中流,可早些年也曾辉煌过,自然存有不少好物,他想起那块师妹垂涎已久,师尊却从不肯答应的月晶石。这人身体之中的阴寒之气,比月晶石还要更为浓郁,正常人倘若有这样的寒气,早就该死了才对。祝诚笑嘻嘻道:“小鹤,你抓着人家的手不放,是不是看上人家了?”“冒犯。”宋舞鹤这才回过神来,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商时景略感稀奇,人是很敏感的生物,他知道城主府里绝大多数人对自己的客气只是出于对易剑寒威严的敬重而已,他们心中其实并不是很看得起一个寻常的凡人。可宋舞鹤却是真心实意的对他说这句话,尽管商时景并未觉得有什么,可仍是微笑着点了点头。“不妨事。”与尚时镜刻意拿捏出来的低哑不同,商时景的声音是天生烟嗓,不光哑,还略厚,与少年人清亮干净的声音不同,他的声线带着些浑浊,因此听上去略显得沧桑,不像是尚时镜那么具有诱惑力与煽动性。祝诚若有所思道:听声音好似年纪不小啊,这凡人是怎么认识易剑寒的。“我还从未见过……商道友这般奇特的体质,我教授一些入门的口诀倒没有什么,只怕不适合。”宋舞鹤多少有些踌躇,他不是那种会轻易答应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的人,自然也不会像是祝诚那样狡猾多变,易剑寒对他这么放心,很大程度就是因为宋舞鹤是个好人。好人总是比坏人容易拿捏。“无碍。”易剑寒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牌,淡淡道,“宋先生按这上面的教导他就可以了。”烟涛城的库藏里有虞忘归捡来的秘籍,也有自己留下的功法,易剑寒所取的是自己修炼的那本,唤作《玉文箓》。只不过这玉牌里只有入门那一章,接下来的他会单独给商时景。虽说不必担忧宋舞鹤,但是祝诚怎么也得掂量掂量,这贼偷外号叫猴精,实际属仓鼠的,什么都能藏。易剑寒功体偏寒,正是因为修炼这本功法,只不过他又多修行了剑道,而且他的天赋也在剑道上;商时景体内有寒潭之水凝结成的水灵根,修炼起属性正相合的《玉文箓》肯定要快得多,指不定道合自然,以后还能多给他当个帮手。祝诚兴致勃勃的跑来偷看,被宋舞鹤拍了回去,老老实实的蹲在窗台下喂福鼠吃自己没吃完的那碗荔枝膏,哼哼唧唧的也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商时景的灵根是后天得来的,因此起先迈步定然飞快,只是……只是越到后头就越艰辛,不过许多修士甚至都没有他那般的运气,指不定就老死在了筑基期,比如说尚时镜,这么想想,又觉得无关紧要了起来。之后商时景便跟着宋舞鹤修行,出乎意料的是,不知道他的人生是不是与尚时镜彻底颠倒了过来,曾经对“尚先生”有好感的城民,绝大多数都不太喜欢商时景;可是宋舞鹤这种对“尚先生”好感度极低的人物,却对商时景很是温和可亲。商时景之前多是用尚时镜的修为,轮到自己才发觉万事开头难,引气入体始终不得要领,多少有些丧气,却也并不气馁,他已意识到了凡人与修士之间到底有多大的差距,自然不可能轻易服输。宋舞鹤很是欣赏他的努力勤恳,对商时景不似寻常孩童跟祝诚那般严苛,而是细心引导,甚至为了让他养性,还教了商时景弹琴。作者有话要说:如果作者回复的时候不小心剧透了,请大家装作没有看到。_(:3」∠)_体恤一下作者这个老年人。第七十六章 初春的时候, 商时景第一次感觉到了所谓的天地灵气。与许多小说里所说的温暖并不相同,他只是感觉到一种寒气窜入各大窍穴, 整个身体好似都变得慢慢轻盈了许多,像是去掉了什么负累一般,好在并无出现什么污垢臭气, 免去了不得体的尴尬。最初引导最为艰难, 宋舞鹤见他入了门,这才松了口气,又教了他些寻常的功夫, 商时景这才发现这个世上的修士好像多是武法兼修,鲜少有纯法系的。可能是因为大家都不想单身变成大魔导师吧。而这期间,宋舞鹤也对商时景科普了些修士之间不同的修炼法门,有些修士会直接放弃法术, 以力入道, 将肉身修炼极致, 他就曾经见过的一位大能, 只手可移山填海, 倘使叫此人近身, 寻常修士几乎接不下一招。只不过这类肉身修士也有自己的麻烦,他们对法术并不精通, 因此遇上逃跑就是了,不过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能克制的办法。商时景倒是很能理解,这个就跟游戏打怪一样, 破防破不开,怎么打也是送菜。不过放弃法术修行肉身的有,放弃肉身修行法术的却绝大多数都是炼魂的邪派中人了,寻常修士都是两者兼修。易剑寒将冰室特别开放给了商时景修炼,这会儿的商时景开刚刚入门,按道理说,连尚时镜都会感觉到寒冷的所在,他理应直接会被冻成冰雕,事实却全然相反。商时景能感觉到冰室内浑厚的寒气,虽然感觉到冰冷,但是体内稀少的灵力却在此间十分活跃。所谓春寒料峭,冻杀年少,城内许多少年贪凉都受了风寒,风邪入体不是法力能治好的事,就算是修士也得乖乖喝药。一时间老管家口中的几位庸医忙得上蹿下跳,恨不得一个人劈开两个用,炼丹师琢磨了许久,忙里偷闲的尝试炼制不同口味的药丸。祝诚在书屋里见惯了流鼻涕打喷嚏的小鬼一个个包得好似粽子那般的模样,看着商时景穿着轻薄的春裳坐在冰室之中打坐,不由得一阵恶寒,等他收功之后好奇问道:“要是酷暑来了,你会不会直接化开来啊?”我又不是冰棍!商时景对祝诚的脑洞很是敬佩,但是不妨碍他一脸冷漠,不过来得人不光是祝诚,还有宋舞鹤。商时景对祝诚冷若冰霜,对宋舞鹤倒是灿若春花,凭良心说,宋舞鹤这人在某些方面确实死板了些,或者说过于守规矩了些,不过的确是个谦谦君子,相处起来叫人如沐春风。比起看起来就像二五仔,事实上也的确是个二五仔的祝诚,无疑宋舞鹤更受欢迎一些。 第95章 更何况水汽浓厚,对于修行水系神通的修士也有好处。深山野林,没有起什么名字,又不是剧情里要紧的地方,倒是山有个耿直的称呼,叫做百兽山。作为两人之中比较有文学素养的易剑寒,他给商时景所住的地方起了两个名字,一个叫“天清湖”,有雨过天晴之意,也有“君子之心事,天青日白,不可使人不知;君子之才华,玉韫珠藏,不可使人易知”的含义。因而所居住的地方,就叫做玉韫居。易剑寒对自己的起名功夫很是得意,颇为自豪的询问商时景的想法。作为一个普通的读者,商时景十分诚恳:“听起来很风骚。”文学上的风骚是文采斐然的意思,易剑寒并不为耻,反倒很是高兴,觉得自己虽然“弃文从道”,但本职工作的水平依旧没有下线。商时景想得要简单多了,他觉得如果以后有什么机会,作为一个来自现代的选手,易剑寒可以跟雪海主人,也就是南霁雪切磋切磋,看谁写的小话本更好看。总之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易剑寒不能轻易离开烟涛城,整个烟涛城也不可轻易上岸,不过这不妨碍武卫送商时景出行。天清湖离四海烟涛颇远,便是修士御剑也要数日光阴,也不知道易剑寒是从哪里掏出来的偏僻位置。地方十分隐蔽,若无武卫拿着地图带路,商时景简直要在其中迷路,不过景色却也十分迷人,尤其是湖水清澈无比,倒映一方青天,易剑寒取名果然没错。在湖心之中造船自然是修士的手段,烟涛城与海打交道多年,又怎么会在意一片湖,匠人造出的玉韫居从特定的芥子袋之中抛出,稳稳当当的落在了湖心之中。商时景与武卫两人站在岸边,只看远远的有一处建筑,却看不太仔细,这湖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这玉韫居四处都是机关,匠师胸中机巧才思,几乎都化为了实物,原先商时景就已在建造时多少了解过些许,此刻机关发动,水底下忽然升出许多竹板,达成了一座长桥,抵达岸边后就没有再升,岸边那三块竹板甚至颇有灵性,高矮不同,形成小小的阶梯。武卫只将商时景送到此处,在附近布下迷阵之后就立刻离开了。身为烟涛城人,他也不会在外久待,避免惹上麻烦。近来幽冥鬼狱再出,覆灭的生死苦海又有重聚的可能,九老仙都颇受动荡,四海烟涛作为其中一员,不可轻举妄动,免得受人误解,遭人非议。这还是商时景头一次见到彻底完工的玉韫居,之前在烟涛城之中,是许许多多分开的零件与大致的概念图,因而心中颇为新奇,四处观赏,将自己日后的住处看个清楚明白。竹桥已经收了回来,商时景到处瞧了瞧,大概有三处竹屋,用竹桥连接着,风格都与宋舞鹤的居所有些相似,不过并非二层小楼,住所与主厅都安排在一个屋子内,只是用竹帘与屏风甚至雕花镂空的墙壁隔绝开来。他初到新家,对什么都新奇,可地方总归就是这么大,因而等到晚上时,又觉得空落落了起来。玉韫居什么都不缺,自然也有灶台,商时景热了热干粮,并没有自己起灶煮饭,而是拿着面饼坐在外头的竹桥上看月亮,连岸的那处竹桥有个断口,是机关所在,平日也可用作赏月之地,空旷开朗,商时景啃着饼子,听着虫鸣鸟叫,忽然又感觉到了寂寞。说来也是好笑,他很早就已习惯寂寞,一个人在外打拼,住处从来都是空空荡荡的,生活紧张忙碌的几乎透不过气来,那时从未觉得寂寞过。如今清幽自在,逍遥无比,反倒觉得孤独了。也许是在这个世界的时候,商时景总是很少一人独来独往,又或是有自己的目标在,那时候忙于性命,就感觉不到什么寂寞孤单。难怪人家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闲下来没事做了,人就容易想找点事干。这湖面极大,自是有游鱼往来,商时景吃的不算太干净,不少面饼渣子掉下去,惹得不少鱼蜂拥过来,他便掰下一块,揉碎了洒在湖水之中,看着鱼群争相吞食。他将一块面饼跟鱼群分食完毕,忽然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回到自己的竹屋里头去了。尚时镜的东西有大半已被打开,绝大多数都是字画,城中不少风雅学士意外知晓之后,挨个趴在王伯的窗口,眼巴巴的看着他开箱子。那梳妆桌自然也没能幸免,不过它的柜子当中空无一物,只有一点瑶芳花的香气跟粉末。瑶芳花……肥鲸说瑶芳花是一种迷幻性的植物,由造梦生所种植,能够让人进入虚无的幻境当中。尚时镜的梳妆柜里为什么会有瑶芳花的存在。他又用了瑶芳花做了什么?作者有话要说:商:莫非是迷x……【沉思】尚:……琅哥明天上线!第七十七章 在玉韫居的日子很是悠闲, 节奏慢得像是在养老。商时景甚至还学会了钓鱼,不过由于他不会杀鱼, 所以最后只好又把钓到的鱼放了回去;在这里的活动并不多,他也不敢草率上岸,之前在岸边散步的时候遇上了叼着虎崽子跑来喝水的老虎, 吓得他直接一个水上漂跑回了竹屋, 跟着极远处的老虎母子大眼瞪小眼。如果要说实力,商时景自然不惧怕那只老虎,他大可用湖水将老虎卷入水中, 更可以直接把对方冰封住,不过作为一个寻常的凡人,他并没有伤害国家保护动物的想法——尽管这里已经没有他的国家了,也同样不想被国家保护动物伤害。不知道是不是怕商时景不会煮饭, 有人在灶台上还塞了本菜谱, 不过看起来像是当引火的, 菜谱里被撕了好几页, 估计已经变成灶台里的灰烬了。剩下的几页对商时景帮助不小, 尽管他没烧出过什么特别像样的菜式来, 不过好歹也能给自己煮点面条吃,也算学了点新东西。大约住了小半个月, 春日正冷的时候,商时景收到了祝诚传来的新消息,说是麻脸姑娘不日就到。玉韫居幽静无比,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只是苦无人声,商时景这几日自己待着,都练出自言自语的习惯来了,他甚至还在这段时间里猜了尚时镜对瑶芳花的一百种用法:比如说拿来吸,或者拿来做梦,或者给别人做梦,要不就是拿来看……总之想了那么多,没几个好用处。商时景接到纸鹤之后就开始打扫新的屋子,有两处竹屋是连着的,还有一处距离稍远些,正近凉亭,是个赏风观月的最佳位置,不光是古代,现代也是男女有别,无论麻脸姑娘生得如何,总归不能轻慢她。商时景给她换了新的备用被褥,将整个屋子里里外外清扫了一番,并没有多放东西,留下足够多的空间给她自己安排。坐牢还有个狱友,守动物园还能跟饲养员聊聊天,商时景憋闷了小半个月,知道自己总算有邻居了之后,整个人都兴奋无比。游鱼似是也感觉到了他的喜悦,纷纷涌出讨喜,结果撑了个肚圆,好在商时景兴奋有余,理智还在,没有谋杀鱼群的打算,及时悬崖勒马,收住了手。麻脸姑娘来得那一日,天很晴朗,商时景睡到了太阳晒屁股才起床,迷迷糊糊洗漱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自己有邻居要来,不过想想对方可能也没有那么早到,就安安心心的吃了个早饭,走到断口边打算钓鱼等待,哪知道岸边早已有了一个人影,正在来回徘徊。这地方平日里没有什么人会来,商时景若有所思的升起竹桥走了过去,就看到麻脸姑娘正有些不好意思的站在岸上,肩膀上扛着一只獐子,脚边还躺着只虚弱的老虎,腰间别着一串的兔子,看上去简直像个威风凛凛的女野人。不是冤家不聚头,这老虎倒也眼熟。商时景记性不差,认出这老虎是之前跑来喝水的那头,倒不是因为商时景是个老虎专家,而是这只雌虎脖子上有伤。麻脸姑娘对着野兽力大无穷,可见到人的时候,温顺的却像是只小兔子一样,束手束脚的站着,声音轻不可闻,好似自己站在这里会脏了地似的。獐子与兔子已经死了,这雌虎却还活着,商时景还记得小猫似的虎崽子,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将雌虎仔细看了看,不知它是哪儿损伤到了,只好喂了它一颗灵药,温声道:“它刚生育过,还有个虎崽子,那你打的这些猎物很够吃了,且放它一条生路吧。”麻脸姑娘有些怯怯不安的看着他安抚雌虎,下意识道:“我……我是不是做错了?”“没有。”商时景摇了摇头,缓缓摸着雌虎的身体安抚着,微笑道,“我并非责怪你,只是……只是我们不需要吃它。”这话也不知道麻脸姑娘听懂没有,反正是没有说话了,雌虎缓和了一会儿才恢复过来,慢慢站起身,它看起来美丽而又矫健,躯体庞大而灵敏,威严的像个女王,普通人与老虎面对面的这种冲击感很难言明,商时景几乎没有动作,而雌虎只是沉静的看向了他,并没有任何表示,缓缓退后了几步,确保这两个极具威胁力的猎物没有攻击的意图,这才转身投向了山林之中。商时景好半晌才想:不管麻脸姑娘听没听懂,这母老虎大概是听懂了。 第97章 总之巧娘来到之后,商时景基本上就负责貌美如花,他偶尔弹琴静心的时候,也会怀疑到底是自己照顾巧娘,还是巧娘照顾自己。之前放走的那只雌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了灵药的缘故,长得个头大了许多,过了没多久就经常叼些死掉的猎物丢在岸边,然后虎啸一声示意商时景出来拿东西,眼神之中极为明显的流露出对他这瘦小身板的不屑。商时景之后再见它时吓了一跳,那只雌虎的体格少说大了一圈,那日叼来的是山鸡,羽毛倒是很鲜艳;之后又有些野兔、野猪,甚至于毒蛇。倘若商时景不收,雌虎之后再来就会吃掉自己昨日带来的猎物,然后放上新的猎物,之后的猎物里也就不会再出现同样的动物了。商时景对这位虎妈敬谢不敏,巧娘倒是觉得它很是聪明,很想与它亲近,平日吃饭时与商时景交谈起来,也满是憧憬的口吻。只不过商时景靠近雌虎时,对方不会避开,可若是巧娘接近,稍有风吹草动,它撒腿就跑,大概是之前吃了巧娘的苦头,心里记仇。好几次巧娘都摸到虎穴了,被随时随地打算跟她同归于尽的虎妈又吓了回来。于是商时景就知道了那名虎妈足足有四头小虎崽,有一头特别的闹,喜欢趴在其他兄弟身上,不过身体也最差;由于那头虎崽子的特立独行,虎妈对它最为不放心,平日训练扇它的巴掌也最多,平日喝水的时候总会叼着它一块儿出去。有次饭后散步,商时景有幸看到了那只传说中特别闹的虎崽子,它与它的母亲长得很像,但显然要可爱的多,胆子非常大,巧娘就藏在树上,眼睛亮得像是能发光。正在喝水的雌虎认出了商时景,一口叼起它调皮的崽子后颈,本来商时景以为它们要走,结果雌虎却跑到了他身边,冲着他转了个圈圈。虎崽子叫起来奶声奶气,有点嘶哑,不光胆大,还很好动,四肢在不停的挣扎,很快就被母亲放了下来。雌虎拱了拱商时景的腰间,似乎在嗅闻着什么,尾巴甩来甩去的,任由虎崽子在地上爬行,它发出低低的咆哮声,直到虎崽子翻了个滚,这才叼起孩子匆匆的跑了起来。商时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摸了摸自己腰间,很确定雌虎不是在自己标记,他好歹看过几期动物跟自然相关的节目,知道老虎标记是会撒尿的。等雌虎走了之后,巧娘才从树上跳下来,若有所思的说道:“先生,你说她是不是想要东西?”“嗯?”商时景不太明白。“之前先生给了她一粒药吃。”巧娘探身看向丛林,疑惑道,“她是不是也想要那个给自己的孩子吃呀?”商时景怔了怔,无奈笑道:“你我又能帮它到几时,物竞天择,生命永远不会结束。倘若帮助它太过,反倒是害它。倘使有一日它对咱们有了感情,亦或是咱们对它们有了感情,到那时候,分别就会显得很痛苦了……”巧娘似懂非懂的摸了摸脑袋道:“先生知道的真多,我有些听不明白。”“无妨。”商时景摇头笑了笑,他缓缓道,“你会慢慢明白的。”大概是知道讨药不成,雌虎再没有带着猎物来过,十分冷酷无情。巧娘每日翘首以盼,就等着虎妈妈哪天再带着小虎崽来见面,她的心愿已经从跟雌虎做朋友急速降低成了每天看看它们母子俩就够了,之前她摸虎穴时进错了地方,被住在旁边的公虎追了小半个山,就没有再去过了。商时景没打算搅扰她的兴致,每日抚琴修行,偶尔钓鱼看书,姑且也算是逍遥自在,直到有一天山林之中传来虎啸声,一只素未谋面的老虎拖来了一个人,雌虎紧随其后,但凡前头那只老虎对那人有所意动,巴掌毫不留情。最先接到人的不是商时景,而是打猎归来的巧娘,她将腰间挂着的两只山鸡丢给了这两只老虎,任由它们进食,自己则急忙将人从虎口之中救下,扛起来背进了玉韫居之中。“先生先生!有人受伤了!”商时景还真稀罕,这荒郊野岭的能有什么人,出门一看才发现还真是有人受伤。他原以为是什么快要活不下去的猎人进山碰碰运气,哪知巧娘将人一放下,竟是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孔。“巫琅?!”作者有话要说:看了侏罗纪2我永远爱欧文小哥_(:3」∠)_我也好想写恐龙相关的文哦第七十八章 巫琅醒来时感觉到了额头一阵冰冷, 好似有什么人将一大块寒冰贴了上来。直到他伸手去握,才发现自己握住了一只男人的手腕, 那手冷若冰雪,不似寻常人该有的温度,简直像是块寒冰雕刻成的手, 却偏生柔软非常, 应是人类肌肤才对。巫琅心中正纳闷,又听对方冷冷道:“你握够了没有?”巫琅闻声松开了手,他并非是粗鄙之人, 因而对自己方才的失礼颇为不好意思,便四下摸索着坐起身来,知自己约莫是躺在一张床榻上,想来是此人将他救下。自从数日前被那人夺走“视力”, 虽说称不上吃了多大的苦头, 但的确多了不少麻烦。这百兽山向来荒无人烟, 至多是有些精怪野兽, 巫琅也是想在此避避风头, 按照那人的耐心, 玩够了自然会觉得索然无趣,到那时再行动也不迟。未曾想竟在这荒山老林里遇到了人, 对方的手那般寒冷,定然也不是寻常的猎户,应当也是一名修士才对。巫琅留了个心眼,暗暗奇道:此人身上灵气似有若无, 好似与初入修为的普通人无异,可倘若是普通人,又怎能在体内承受如此寒气,莫不是撞上了何处隐世的大能,他修为远超于我,因而我窥探不破他的修为?这倒更奇怪了,并不曾听说在百兽山有这样的潜修者。“方才失礼,多谢……先生施以援手。”巫琅顿了顿,斟酌了下用词,最后仍用了这个凡人与修士之间最为含糊的敬称。那人又道:“并非是我救你,只是有两头蠢虎生事,想借你讨个情;而我恰巧有位善心的友邻。”巫琅此时不可视物,只听那人语调冷淡,声音之中毫无半分暖意,整个人都好似冰雪雕琢出来的一般,不由得大感奇怪。他虽非生得天上有地下无,但也算是一幅和善面孔,少有人初次见面,就对他不假辞色的,听此人话意,好似对他很是不耐烦。也许是自己打扰了他的清修吧……巫琅思及此处,不由得略感歉意,许多修士会隐居深山老林之中,与野兽作伴,为享片刻的宁静悠闲,想来自己突兀出现,给人家添了麻烦,自然是没有什么好声色的。他心中正想着,忽然又听得屋外有个女音响起。“先生,我煮了肉汤,他醒过来了吗?要不要喝一些填填肚子,我还熬了些防风寒的药,正在放凉。”那先生淡淡道:“他已醒了,你进来吧。”有趣,这先生说是他的友邻救了自己,可方圆数里只有他与刚刚出声的那名女子是大活人,想来那名女子就是他的芳邻。然而听那女子语气恭敬仰慕,又好似这位先生的奴仆一般,而且这女子只是凡人,这样的两个人隐居深山,想来定有隐情。其实商时景心中也是十分矛盾,他不知道巫琅是如何沦落到这种境地,却清楚要是巫琅这样的人都有让他狼狈到这种地步的仇家,自己这点斤两送上去给人家塞牙缝都填不上空,没必要留人下来惹祸上身。更何况,商时景如今看见巫琅,就想起那面镜子,还有尚时镜的面孔,心中始终觉得古怪膈应,因此态度颇为不冷不热。巫琅还未搞清楚状况,只知这两人待自己并无恶意。那女子比这位先生可热络的多了,她打了热水来,将面巾拧干了递给巫琅擦脸,又快手快脚的搬出碗一一放在桌子上,试了试温度才递到巫琅手中,亲切道:“这位公子,你先喝点肉汤垫垫肚子,这汤我是特意花心思炖的,一点儿都不腻,喝完你再喝药,你的伤我也包扎好了,已经擦了药,伤不重,不要大动就好了。”被老虎咬着拖了一路,又不是它的崽子,野兽不知留口,自然是会有些皮外伤的。“多谢。”巫琅暗想这姑娘温厚热心如火,那先生却是冷酷淡漠如冰,倒也好玩。肉汤很是鲜美,巫琅一饮而尽,他不太清楚桌子的方位,就摸索了片刻,碰到了桌子的边缘,才慢慢将汤碗放回原位。那女子似是愣了愣,伸出手来在他面前晃了晃,带起一点风声,巫琅失笑道:“在下的确双目失明。”“啊……那,那你怎么知道我在……?”她好似很不好意思的一下子把手缩了回去,这次的声音大了些。“我耳朵还算灵敏,听得清些风声。”巫琅回道。 第99章 巫琅微微笑着坐在椅子上,巧娘看着他有点不好意思,知道自己这句话说得不太老实,随即又被站起身来的商时景吸引去了注意力:“哎,先生,你今天这么早就收篓子了吗?”“嗯。”商先生淡淡的应了一声,他的鱼篓里有几尾肥壮的鱼,力气都不小,巧娘忙上前去接了下来就往厨房跑去,那人没再说话,而是进了屋开始调琴。巫琅不太确定对方是不是喜爱弹琴,他好似只是在寻常的消磨时间,打发光阴,乐音说不上动听,可也扯不到难听的地步。巧娘快手快脚的放好了鱼儿,回来坐在她的小板凳上,小声道:“哎呀,先生来了,果然就不闷了,还好今天鱼儿都老实的上钩,叫先生尽兴了,咱们也得了凉快的好处;郎五哥,你快吃果子。”巫琅巫琅,颠倒过来即是郎五。巫琅怔了怔,听着屋内传来的琴音,忍不住失笑了起来。这位商先生,不光嘴硬心软,待人好的方式也是这般别扭。不过海上来的人……据巫琅所知,海上较为出名的只有四海烟涛,不曾听说过其他的,更何况此处机关精巧无比,以巫琅这几日亲身体会,很是有几分烟涛城匠师的模子。巫琅对木甲跟机关术并不算精通,更何况眼盲,不过风徐来的船到底曾经过妙手改造,也算有些印象,知道这位商先生来自烟涛城后,才开始疑心。这般机关巧匠,又是自海上来的修士,真有这般巧合的事吗?会是他吗?这思绪来得莫名其妙,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潜藏在心底深处,来不及生根发芽,也谈不上什么巧妙灵悟,心动从来无缘由,等巫琅意识到的那一刻,那种感觉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知道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可倘若有呢,对方对自己的态度不就都有了可以解释的理由。他自海上来,之前双生果服用后许是有什么不适,又或者烟涛城不适合他休养,所以易剑寒将他送到此处。最初时他对自己态度不佳,也许正是因为那些过往……然而更有可能的是,对方的确不是那个人,不是那个藏在三弟身体之中的人。否则他本该清楚自己并非天生眼盲,更不该以为自己是个凡人。巫琅不由得苦笑,他并没有日日挂念着那个陌生人,只是偶然会不经意的想起,他们曾经认识过那么一段光阴,然而双生果的事情了结之后,对于他们二人又都是一个崭新的开始了。其实巫琅不是格外重情好义的人,也谈不上广交天下,只是格外记得那个人,记得对方的言谈,记得对方的心意,记得对方在烟花一事上对自己无可奈何的迁就与让步。倘若不是他,那岂不是太过冒犯了。缘分是很玄妙的词,也许只有真正有缘的人,才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巧合重逢在一起。无论商先生是不是他,巫琅如今寄人篱下,都得与这位先生打好关系才是。这几日相处下来,巫琅多少心中也有些许门路,商先生不爱说话,喜爱喝浓茶,每日总要弹琴钓鱼度日,偶尔有兴致时还会教巧娘读书念字——这种情况不多,因为巧娘总是很忙,晚饭过后睡得又早,总叫他抓不住空。他这人平日好似高高在上,实则外冷内热,待人好总要扭出十八条弯道,免得被人发现。巧娘忙活了一下午,总算将木棍做好送给了巫琅,称他以后可以用这根棍子探路,免得掉到湖里头去。这是巫琅最早闹得笑话之一,他那时还不太熟悉玉韫居的地形,走到机关断口处险些一脚踩空,还是被商先生一把抓回来了,之前还在晒草药的隐士强词夺理:“你惊着我的鱼了。”颇为嫌弃的将巫琅推回了安全地带,告诫他不要乱走。巧娘的雕花功夫可没名字那么巧,巫琅摸着棍子上方那乱七八糟的刻画,多少有些哭笑不得,然而心中确实有暖意淌过。除结拜兄弟之外,鲜少有人待他这般关怀体贴。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其实写这段的时候在想甜景是什么小男孩啊!【喂】那种又想欺负人,又想对对方好,故意装作自己对他不屑一顾的少年人的心性2333333超矛盾的感觉。看昨天大家的脑洞真是很有趣。老虎的话我稍微说一下这对虎夫妻的设定,来源是我记忆里比较早的节目科普,雌虎对地盘的在意其实没有雄虎那么具有攻击性,雄虎的地盘足够大时有时候是可以容纳几头雌虎的,这样的相容也很方便发情期□□,□□期间两头老虎会一起生活,受孕后雄虎会离开,但是偶尔还是会过来跟雌虎还有孩子们生活一段时间。老虎是猫科动物里最聪明的,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原因,不能剧透就不说了,老虎夫妻之所以拖巫琅过来,是因为他的体型对虎妈来讲跟甜景相近,属于是同类,而甜景跟巧娘住在一起,所以被判断为群居动物。所以虎妈才会拖过来,之前说过它经常拖猎物对甜景示好。第七十九章 “商先生还未睡啊。”巫琅坐在廊上仰望星空, 他其实看不见什么,只是喜欢这么沐浴月光而已, 巧娘早早就去睡了,她今日太劳累了,早早就休息下了, 还特别叮嘱巫琅不要待得太晚, 多给他留了一盏灯笼。其实巫琅也用不着,不过巧娘总是在这些地方很细心,细心的近乎顽固, 她似是觉得自己很应当把巫琅当做一个正常人来看待,商先生还因为这事责备过她浪费灯油。其实巫琅远没有这般敏感,他本就非是天生眼盲,更不至为这些小事在意。巧娘是个很简单的女子, 一眼就能看穿, 商先生却不然。商先生是个很矛盾又很有趣的人, 相处这些时日来, 巫琅能感觉到对方显然不太喜欢自己, 这恶感尽管来得莫名其妙, 可却实实在在存在着。寻常人倘若讨厌什么人,不落井下石踩上一脚已是极为有礼了, 然而自己倘若“涉险”,这位商先生又会刻意装作不经意乃至嫌弃的样子施以援手。他虽是不太喜欢我,但不至于厌恶我。人心是何其复杂的存在,也许正是因为捉摸不透, 方才显得与众不同。商先生很关爱巧娘,显而易见,不过正如他所说那般,他对巧娘的照顾恪守礼仪,并无任何逾规越矩的行为,就好似对待朋友那样,自己即便与巧娘亲近,他也并不生气。他明明非是情爱上的喜欢巧娘,可倘若巧娘对自己过分上心照顾,他却会为此生气。他并不是在气巧娘,是在气我,而且他不想让我知道,他真正在气的人是我。巫琅觉得这件事有意思极了,他有时候甚至会刻意的去逗对方生气,毕竟让一个冷静又理智的人失态总是有种别样的愉快感。商先生不常上当,也很少会注意到巫琅故意为之,只要他稍稍示弱,将一切归于到自己孱弱的身体上去,一切便如清风拂过,至多只会得到一句冷哼。“你的伤如何?”商先生的声音十分低沉,说起话来总是听不太出来他心中是喜是怒,让巫琅偶尔会想起三弟来,尚时镜的声音也很低,可要清澈的多,从喉咙里滚出来的喑哑笑声都带着暗示,没有商先生这般威严跟冷硬。花了一会儿功夫,巫琅才反应过来对方不是在问自己的内伤,而是在询问他肩头被老虎獠牙咬穿的伤口,巧娘为他上药时还曾庆幸过虎爹爹没有饿极了将他肩膀咬碎了真是万幸。这伤势根本无足轻重,倘若巫琅愿意,立刻就能恢复,只不过他现在作为一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凡人,自然不能立刻康复。“还好。”巫琅温声回应道,他看不见人,只能寻声转过脸去,却偏了位置,对着一团空气说道,“多亏了巧姑娘妙手,说来,多谢先生关心。”商时景心中微微一酸,他不太喜欢巫琅这个模样,宁愿对方维持着当初那般神采飞扬,不过万事不由人,他自然也为这种已经发生的事情感到伤怀。 第101章 商先生对医道可无半分研究。是他吗?巫琅不由得的深深吸了口气,想起了那一日的烟花,那人潜藏在尚时镜的皮囊下,流露出司空见惯的平淡,还有些许寂寞之情。商时景觉得很累,他修炼了这几月的灵力几乎全涌进了巫琅的体内,丹田里的真元消耗殆尽,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意识到巫琅到底受了多重的伤势。按照易剑寒跟祝诚所说,如果巫琅当真是传说中的陵光君,那么世界上能够重创他的人理应很少才是。怎么可能伤成这样,难道是以前的仇家亲属前来报仇,他一动不动的任人家攻击,那也太可笑……不,一点都不可笑。商时景忽然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想起了巫琅平日里温和柔顺的模样,又想了想易剑寒曾经提起过陵光君的性格,几乎都不是欧欧西了,而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小说里不是总有这样的悲情角色,悔过后心甘情愿为自己的过往赎罪,肥鲸也曾说过,春云六绝解散之后,他一人隐姓埋名了起来。春云六绝对巫琅十分重要,最终解散,尚时镜固然聪明,也许更是因为巫琅那时已是举步维艰。倘若自己没有救他,也许巫琅不会死在虎口之下,可下场绝不会好到哪里去。商时景曾在另一个人的身躯之中见过巫琅最为雍容华贵的时刻,他是岳无常奉为上宾的挚友,是胆大包天如祝诚都不敢轻易招惹的陵光君,是四海烟涛都需得大开城门相迎的春云六绝之首。而不是一个身受重伤的病弱瞎子,甚至险些命丧虎口。商时景深吸了一口气,他躺在那张小榻上休息了一会儿,生平头一次发现这木榻小得几乎有些惊人,也不知道巫琅这些时日来是怎么委屈的,也不知道说一声,好像有人故意虐待他似的。……是了。商时景缓缓闭上眼睛,心道:我对他这般恶劣,他自然是不会开口的,他这人的性子,我又不是不知道。左右实在是睡不好,商时景又盘坐起来修炼,他如今灵气不多,倘使要治巫琅身上的伤,还需要更多的灵气,往日虽也知道自己应该用功勤奋,但毕竟人在重复的行为下会倍感枯燥,商时景自也不例外,因此总是定下时辰,做足功课便罢。这次有了目的,他反倒不感任何乏味,只觉得时间过得匆匆,天清湖水气极浓,与商时景功体相合,源源不断的灵力便被纳入身体之中。商时景的真元尽数渡给了巫琅,半分没有留下,丹田枯竭之余正遇上天地之中的灵气,便源源不断的运转起来,倒比往日充盈了数倍。不过丹田容纳的灵气太多,对于修为不到家的商时景来讲,却也是个需要慢慢消化的过程,精炼提纯,将那些杂乱的灵气梳理成纯粹的真元。只不过汲取灵力已花去许多功夫,商时景睁眼一瞧,竟然已经天黑了,巫琅还在床上熟睡着,高烧已退去,他稍稍松了口气,又去外头重新煎药,直到肚子传来声音才想起自己自中午起就没吃什么东西。这时商时景才发现,巧娘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平日巧娘也会出去狩猎,她会备好中午的饭菜,热在锅中给商时景备着,晚上做饭之前必定赶回来,偶有几次晚归,也鲜少这般天暗了还不回来。晚上的深山比白日要危险数倍。这次巧娘只是打算去看看老虎一家,中午就准备回来,不然也不会没有准备饭菜,商时景心中一惊,有些担忧巧娘会出什么意外,只是巫琅病重,他也不可能把巫琅一个人丢在这玉韫居之中。商时景想了想,还是打算出门去找巧娘,毕竟巫琅的高热已经退掉了,这玉韫居平日没有人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可巧娘只是个寻常女子,尽管力大无穷,到底是凡人,她若是在深山中落了单,那可就麻烦了。说曹操曹操就到,商时景正要动身之际,忽然听见岸边有人大喊,他定睛一看,只见得茫茫黑夜之中,有个隐约的轮廓站在岸边,怀中似乎抱着什么东西。商时景将机关打开,便记得巧娘一瘸一拐的冲向自己,弓断箭折,脸上满是尘土,眼泪冲刷开两条印子,有些怪模怪样的。“巧娘,你怎么样?”商时景下意识扶住她,对方却把怀中的东西塞了过来,热乎乎沉甸甸的,商时景猛地一抱,没使多大力气,险些双臂一坠,把怀中的事物丢出去。“先生,你快救救它!”巧娘声音哽咽,抽泣道。救什么?商时景有些莫名其妙,怀中的软物发出奶声奶气的叫唤声来,他略微一怔,低头一瞧,黄色皮毛黑色斑纹,可不是小虎崽。虎崽身上还带着极重的气味,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只是冲人,雌虎身上有相似的味道,不过比虎崽要更重的多。“你怎么把……”商时景话音还未落,那虎崽又低低的叫唤了一声,虚弱的像只猫咪,他也只得认命,抱着虎崽进了隔壁的书屋里头去。主屋里巫琅正在休息,不好打扰他。虎崽比之前看起来要虚弱的多,叫声不响亮不说,连好动的性子都萎靡了不少,躺在商时景怀里也没有半点挣扎。商时景不知道它是哪儿出了问题,只能像是之前那样,摸了枚灵丹给它吃下,这种丹药治内伤,却不能祛除风邪入体的病痛,倘若这只虎崽是先天体虚,可能还能保它一命,倘若是其他不相干的疾病,那么商时景也束手无策了。灵丹妙药也得对症下药。好在运气不错,虎崽的情况很快就缓和了下来,它粉嫩的鼻头蹭了蹭商时景的手,小小叫唤一声,安静的躺着休息了起来。虞忘归往怀里捡宝贝,巧娘往家里捡小可怜。先来一个巫琅,再是一个虎崽。商时景觉得一阵头大,巧娘也没闲着,临时找了些布料给虎崽做了个小窝,这才说起来发生的事情来。作者有话要说:甜景,一个小说看太多,太熟悉套路的男人。巫琅:自带脑洞!日常大概还有一两章就要结束惹,珍惜这段平静的时光吧。第八十章 事情要说复杂也并不复杂, 可说是简单,却也没有那么简单。原来白日巧娘出门之后, 先去狩猎了几只小猎物,想着先讨好一下雌虎,免得自己又被追得上蹿下跳的。结果等她带着猎物进入虎穴的时候, 却发现雌虎正流着泪在舔舐那头病弱的小虎崽。巧娘本也杀生, 为生存狩猎,对野兽鲜少心慈手软,然而她始终对那头聪明的雌虎抱有一定的好感。巧娘藏在草丛后, 想起商时景当初所说的那些话,心中忽然觉得难受起来,她想先生说得果然是对的,她看着雌虎的模样, 始终心有不忍, 就悄悄摸进虎穴, 趁着雌虎不注意, 将虎崽抱了过来。最初是雌虎追赶出来, 不过它不敢离崽子太远, 不过巧娘也是倒霉,接下来又被隔壁的雄虎追了大半个山头, 雌虎则守着剩下的三头小虎崽,生怕又蹦出什么奇怪的东西抢崽子。巧娘把这片山林摸得很是清楚,饶是如此,仍是跟雄虎斗智斗勇了大半日, 方才寻得空隙回来,好在小虎崽还算坚强,没有在半路出事。虎崽染了人的气味,雌虎就不会再接受它回去了,倘若放回去,也是要被咬死的。商时景若有所思的抚摸着小虎崽的肚皮,对方虽已睡着,但仍是享受的发出呼噜噜的声音来,野生动物身上的气味极重,因此多少有点儿熏人,总归这小老虎是放不回去了,加上救了它一命。养着……就养着吧,反正一个两个都是养。巧娘仍是有些担惊受怕的模样,她先是一心一意的盯着虎崽,等这小老虎情况好转,便显得有些害怕,她垂着头,觉得自己好似做错了事。在巧娘的记忆里,商先生似乎是不喜欢她去插手那些野兽的命运,他总是说,对野兽有了感情,最后伤心的会是自己。 第103章 巧娘听得反倒更糊涂了,又问道:“既然是先生,郎五哥干嘛不让我说。虽说先生也不是为了一句谢,可是若不说,先生做了好事却没人知道,心里该多不高兴啊。他对你好,又不盼着你对他好,一句谢谢很是应该的。”这话说得通透,几乎说尽了绝大多数凡人矛盾的心事,巫琅略有些诧异,倒没想到巧娘能说出这句话来,随即笑了笑道:“那你觉得先生平日待我如何?”“唔……”巧娘也不能昧着良心,她犹豫了片刻道,“嗯……不太理会?”巫琅点了点头道:“不错,巧姑娘,先生虽说心地善良,但却不爱与我们走得太近,他待我们好,我们都是心知肚明,可是他偏要说些难听的话掩饰,倘若我们真当面感谢他,你觉得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巧娘恍然大悟:“噢,我明白啦,郎五哥,你的意思是先生不希望我们知道?可是为什么呀?”“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意说出口的秘密,并不奇怪。”巫琅缓缓道。“嗯……”巧娘将药碗递给了巫琅,无意说道,“是啊,先生之前说,不要跟虎娘他们走得太近,他说人要是生了感情,以后出了什么麻烦,就会变得很伤心。我本来以为他不喜欢小虎崽,可是先生又治好了它,我想不通先生都在想什么。”巫琅怔了怔,一口饮下药汁,缓缓道:“世上的事总是这般千奇百怪,他故作无情冷淡,也许是因为不愿意以后伤心。”“为什么?”巧娘更不明白了。“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一起,也不是所有人都有缘分,可人却很贪心的生物。就好比方说……嗯,巧姑娘,倘若有一日,你不能再呆在这里,商先生也无法再照顾你,你要一个人孤零零的回到自己的落英林之中去,你会难过伤心吗”巧娘反应很是激烈,她猛然站起,露出惊恐的表情:“怎……怎么会呢?我很听话,先生也说不生我的气呀!”“我只是说如果。”巧娘这才慢慢回过来味来,她呆了呆,似懂非懂道:“郎五哥,你的意思是,先生看起来冷淡,是害怕以后我会伤心,或者是他会伤心吗?”巫琅微微笑道:“我也不知道。”他只是很清楚,一个人当初挨得打太痛了,那痛意就会烙印进骨子里,就算过再久也难以抹消。甚至于巫琅自己,还是会想起那一日的大雨,想起大娘脸上惊恐的表情,他偶尔还会从睡梦之中惊醒,想起自己满手血腥,想起自己倒映在镜子之中的面容。那些过往太过于可怖,每段相关的记忆碎片,都能扎得他心头鲜血淋漓,如同千刀万剐。至于商先生是不是,巫琅却不清楚了,他只知道自己自从那个雨夜过后,杀了太多太多的人,背上过多的血债,接下去的日子里,他花费数十年功夫,将自己乔装成彬彬有礼的贵公子,谈吐优雅,言辞柔和,好似纯然无害一般,试图欺骗自己,然而这只是日复一日的让他清楚明白,这皮囊有多么虚伪。藏匿在这张完美的容颜之下,是已变得软弱的屠戮者。多可笑,他当年被人称为人屠,而今却连理应痛下杀手的要事上,都变得优柔寡断起来。巧娘忽然又道:“郎五哥,我真是不明白。”“嗯?”巫琅不解。“先生长得这么好看,又那么聪明博学,性格也这样好,可是他为什么总是不开心呢?”巧娘捧着脸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要是我也有先生那么厉害,要我付出什么,我都愿意呀。”巫琅失笑道:“傻姑娘,每个人都会有每个人的难处,咱们是外人,又怎么能知道他心里有过什么苦楚,经历过什么磨难呢?”这话题对巧娘来说就有点太超纲了,不过她很快就把这件事撇到了脑后,兴致勃勃的将蜜饯递给了巫琅,让他多吃几块,冲冲嘴里的苦味,又仔仔细细的叮嘱他要好好睡觉,拉过被褥将他盖得严严实实,严实到几乎要闷出痱子来为止,这才开开心心的去干活了。巫琅哭笑不得,不过他的确有些困意,便闭上眼睛小睡了片刻,迷迷糊糊之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觉得指尖传来湿意,接着腹部一沉,幼兽奶声奶气的叫唤了一会儿,咕噜噜从他身上滚了下去,又坚持不懈的爬了上来。是那头巧娘救回来的小虎崽。巫琅气息未变,刚要坐起身来,手心忽然一凉,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是商先生……?作者有话要说:甜景:当你没出新手村就拉满了一个满级大佬的仇恨,相信我,你也不会太高兴的第八十一章 幽冥鬼狱这个名字听起来就不像是世外桃源, 环境也的确十分恶劣。毕竟能在地狱火上建造宫阙的胆量,寻常修士一般不会有, 更别提像是尊主这般吃过地狱火苦头的鬼修,然而他依旧这么做了。地狱火炎热无比,四周又是鬼气森森, 半冷半热, 底下脚踩着得是坚硬的血肉,任是什么正常人在这儿待上十天半个月都得发疯。尚时镜回归鬼师身份,在幽冥鬼狱之中地位本该十分尴尬, 偏生他落落大方,差使四掌令仍如当初那般自然随意,好似当初他叛出幽冥鬼狱一事从未发生。生死苦海一事仍在掌控之中,尚时镜也清楚尊主绝无可能会为了自己跟巫琅硬碰硬。兄长的过往埋藏之深, 连尚时镜都无从下手, 因而他对巫琅的忌惮也是最深。当初设下春云六绝此局, 尚时镜自是有自己的考量, 他不会让自己置身任何险境, 准备生死苦海此局的主要原因, 是万长空与北一泓两件事之间联系太紧密,他又刻意暴露了太多的线索, 詹知息知晓真相不过是迟早的事,因此让六绝分道扬镳之事,他早就有所打算。甚至可以说,尚时镜已经确定, 南霁雪与巫琅对事实早已猜得八九不离十,只不过是碍于情面不肯说出。天下从来没有真正的秘密。尚时镜当时还未真正动手,他丢出足够让詹知息动心的诱饵,将他远远调离,期待并耐心的等待着对方抽丝剥茧,发现真正的真相。他之所以毫无动作,很大原因是在双生果上,尚时镜并无确切的把握,此物毫无记载,就连春云六绝之中的其他人都没有半分头绪,易剑寒与那个孤魂知道太多他不知晓的东西,逼得尚时镜不得不谨慎处理。倘若当时夺取身体成功,他自然不会多事,任由詹知息得知真相后杀死“自己”,大仇得报,春云六绝散或是聚都无关紧要,设下的局到此便可终止;可要是失败了,詹知息得知真相必然会有所动作,那么在其他人尚不知晓真相时,就可立刻收局,春云六绝结义之交一旦破裂,便能高枕无忧。只有詹知息一人,可不算是什么麻烦,尚时镜唯一忌惮的是詹知息的反扑会带上其他四位兄弟。只是尚时镜未曾想到,他居然会是失算在巫琅手上,不过结局并无任何差别。他心中对巫琅有情意,此事巫琅一直心知肚明,只不过碍于兄弟之情不好出口拒绝,因而滋生出愧疚之心。尚时镜是六绝之中修为最弱的人,巫琅作为兄长,自也会对他多加照顾,再加上这份愧疚之情,叫尚时镜得过不少好处。张霄性情磊落豪爽,他平日里最听大哥的话,可倘若几人出了什么乱子麻烦,这笔账他也都会往大哥头上算,而巫琅对自己的偏心,他早有不满……这些许久以前就已埋下的暗手,可以一辈子都不见光,不伤分毫兄弟之情;也可以操控于手,顷刻间将结义之情销毁殆尽。风徐来性情软弱,逼急了倒也会咬咬人,不过于大事上全无主张,不必为他多浪费时间;詹知息如今已全无理智,他爱上北一泓那一刻就已满盘皆输,不过有因才有果,这场局倘若没了他,怕是就搭不起来了。倒是南霁雪……四妹聪明灵慧,又是兄弟之间的和事老,倘若逃了她这个变数,说不好就满盘皆输了。倘若说詹知息的怒火是尚时镜决定的第一手,那么南霁雪的命运,就是他最重要的一步棋。 第105章 外冷内热的商先生,嘴硬心软的商先生,原来竟是他……当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那个男人;分明身有要事,却不忍自己失望的那个男人。他们竟是同一个人。那么对方自然也就认得自己,那时的冷淡也是全因不想与自己相处,只是他仍旧那般善心,虽不愿意叫任何人知晓,可自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去死。既知两人是一个人,那么许多疑惑自当都迎刃而解。巫琅下意识的握紧了手,却惊得对方抽回手去,输送着的灵力自然也就断了,对方沉默了许久,忽然低声道:“巫琅?我知道你醒了。”这话只是诈上一诈,巫琅并未做出任何反应,他这时只是觉得有趣,暗暗想道倘若自己真的醒来,反问对方如何知晓自己的真名,不知商先生脸上会是如何精彩的表情。只是巫琅很快又想到了一些事,商先生聪明冷静,想来说每句话都已想好应有的借口,自己倘若贸贸然反问,说不准正中下怀,说不准还要被他丢出山去。商时景见他毫无反应,似是熟睡,暗骂自己多心,巫琅刚得了风寒,发过高烧,又受着那么重的伤,哪有可能这会儿还醒着,说不准是小虎崽在里头翻动,惹得他下意识动了动。睡梦到底不是死亡,人总是会有些动作的,商时景责备了下自己的大惊小怪,又重新坐了回去。有时候巫琅也会想,以三弟现在的实力,已能搅得风云变幻,倘若他天资不曾深受局限,那世上能难倒他的事怕是不多了;商先生则不然,他性情温厚沉静,三弟与他结下如此大仇,只怕不会善罢甘休。也许他孤身住在此处,正是想避开三弟也说不准。要说这世上最了解尚时镜的人,除了他自己,就只剩下巫琅了,因此巫琅也见识过尚时镜从未暴露在人前,最为黑暗丑陋的那些面貌,他深知尚时镜能做到什么地步,也深知自己的三弟到底有多么可怖。只不过,商先生此人……巫琅不由得想到了当初看到易剑寒与商时景站在一起时的模样,他们那时的样子,并不像是叔侄,反倒像是亲密无间的朋友。他曾以为商时景是巫者,年纪应当不小,许是跟易剑寒的父亲是朋友,可那日看到的一切又推翻了他的认知。而巧姑娘说商先生有感而发。如他这般性情温柔纯善的人,何以用无情的外貌伪装自己,又为什么会害怕受伤而不愿意对任何人动情。那日,他又为何在易剑寒面前流泪?双生果之事,纵使自己不出手,易剑寒定然会出手制止,他修为不弱,既是他安排的双生果,必是早有预料,否则不会放下烟涛城事务前来护法数日。商先生与易剑寒相交甚笃,心中想来是十分相信他的,既无生死之忧,他的伤心难过……也许是为了别的事情。如果自己所思所想并未出错呢?商先生的确曾与易剑寒是叔侄关系,他曾是巫者,为易老城主占卜了南蛮之事,两人命陨南蛮,最终只有商先生活下来。他与易剑寒关系匪浅,态度又十分亲密,而且商先生向来无理由的信任易剑寒,这已远不是一个长辈对待一个晚辈的态度了。说不准是他们二人早有私情。巫琅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有些事越是觉得可笑,越是觉得不可能,到头来却信得越深。有许许多多的不合理,也有许许多多的踪迹足以证明,眼神,行为,甚至于二人的习惯……可是念头一旦往这个方面发展,巫琅脑海之中就涌出源源不断的猜想来。商先生与易剑寒到底不是亲叔侄,不过是辈分存在那处,如果易剑寒认为是商先生害得易老城主命陨南蛮,这也便说得通顺了,他心知肚明这不是商先生的错,却仍无法克制自己责怪之心。易剑寒仍信任商先生,仍是尽心尽力的照顾与支持,只是再不能喜欢他,也不能留他在城中。易老城主之死并非是商先生的错,可商先生活下来了,易剑寒的父亲却没有。这足以令许多人失去理智了。即便是易剑寒这样的一城之主,难免也会感情用事。商时景如今能够修炼,灵力稀薄,想来是双生果之后的新躯体刚迈上修炼大道,他失去了巫者预言的能力,却得到了修炼的机会。所以他才害怕对任何人动情,才会说人若是生出感情,到最后难免是要受伤的,所以他才那般嘴硬心软,却不愿意任何人知道他的心思。他那日流泪。是因为他明白重获新生之后,他就必定要离开易剑寒了……巫琅的心中微微一颤,一直以来,他都疑惑不解商先生与易剑寒的关系,只是朋友他们未免也太过信任彼此,若是爱侣却又没有那么缠绵,好似这世上他们二人对彼此都是独一无二的,却又多少有些互相提防。若两人真是因为易老城主之死而心生嫌隙,也许一切都说得通了。正在巫琅沉思之时,商时景也已送完了自己的灵力,这次他多留了个心眼,没像之前那么傻乎乎的全送了进去,依旧觉得泥牛入海,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巫琅的脸色好像稍稍红润了些许。其实商时景自己也明白,像是巫琅这样的人,他倘若伤重到连普通野兽也抵不过,自己这点灵力铁定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只是巫琅近日来好似连修炼都很难支撑,之前还感染了风寒,身体这般病弱,自己的真元要是能叫他好受一些也是一些。起码……起码康康健健的。他不否认自己有过那么短暂的一瞬,觉得就在玉韫居终老也不坏,巫琅生得这么美貌,巧娘又性情温顺,他们可以等小虎崽长大了,再生下一堆比它更调皮的虎崽,三个人就在玉韫居里无忧无虑的养老。偶尔觉得厌倦这种枯燥的生活了,就去凡人的城池之中走一走。然而这终究是奢望,凤凰不会如家雀一般长久的留在一处;商时景也无法彻底抛下易剑寒不管不顾,尚时镜始终是个不稳定因素。这样平和的日子,还不知道能过多久。商时景伸出去想抚摸巫琅脸颊的手又很快收了回来,他有一瞬间的困惑自己方才想做什么,最终只是看着那张脸,慢慢的往后退了几步。小虎崽四肢大敞的躺在被褥上摆出搞笑的睡姿,巫琅沉睡着,对这一切都无知无觉。商时景猛然转过身去,他吹熄了灯,借着月光躺回了小榻上。他与巫琅从来都不是一路人。这一切只是梦。迟早会醒的。作者有话要说:应读者要求,今天加更。昨天端午忘记祝贺了,下章补。_(:3」∠)_“读者要求加更”该道具已经消耗,下次加更请触发其他条件。第八十二章 小虎崽意外的很黏巫琅, 对巧娘则是十分不屑一顾。它粉红色的肉垫子可以任由巫琅跟商时景捏来捏去,可若是巧娘伸出手来, 定要拿她的胳膊磨牙。 第107章 “果然是……”巫琅失笑道,他原本触碰到皮皮的那一刻,就已经有所察觉,只是虎崽身体太弱小,又出生没有多久,自然不如母亲那般明显。他抚了抚雌虎的额头,柔声道:“你与商先生有缘,他既送你一场造化,我便好人做到底,将你点化,只是能得多少,全看你自己的本事。”他话音刚落,抵住雌虎额头的掌心忽然光芒大作,一时惊得几头虎崽胡乱叫唤起来,雌虎却是圆目怒睁,随着光芒渐渐变小,她看着巫琅的目光,也变得恭敬温顺了起来。其实巫琅并非是跟踪商时景而来,也不是对这老虎真有这般感情,特意前来点化它,而是方才教导巧娘之时,他感觉到了应不夜的气息。幽冥鬼狱之中强者不少,应不夜是最为独特的那个,他向来独来独往,原本只听命于土伯,土伯对他视如己出,尤其是当初那桩丑闻之后,应不夜对土伯而言就更为重要,甚至可以说是土伯的第二个孩子。倘若全盛之期,巫琅自不必担忧应不夜来此有何目的;然而眼下他却不得不去猜测应不夜来此的盘算,做好万全之策。应不夜对他有所忌惮,可若是对上巧娘跟商先生,恐怕不会留手。思及此处,巫琅急忙赶回玉韫居,若能谈和,自是比战斗要划算得多。最好应不夜只是偶然路过,不过这可能性极小。巫琅可不会觉得应不夜会闲到偶然路过这座荒山野岭,百兽对他可谓不值一提,老虎一家也无需出动应不夜这样的高手,那么这百兽山之中,能够引动幽冥鬼狱兴趣的,无疑便是人了。巧得很,这山中只有他们一户人家。巫琅不由得心中一紧。话分两头,事了拂衣去且深藏功与名的好人商·天运不济·时·天生倒霉·景好死不死的就撞上了应不夜本人。尽管商时景完全认不出眼前之人是谁,不过这么偏僻的山头,有人站在自家家门口抱胸等待着,傻子都知道来者不善。巧娘晕倒在地,也不知道是生是死,商时景心中惴惴不安,却知此刻慌乱也是无用,索性收起自己的愤怒与惊恐,静候对方开口。应不夜生得十分英俊,只不过脸色白得吓人,眉眼当中看起来总有几分挥之不去的阴沉与傲慢,原本商时景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寒气逼人了,没想到眼前这个男人身上的冷意更重,那种感觉就像是阴湿的雨夜里潮气涌进骨子般的刺痛。在这个世界大凡敢出来行走的修士,基本上实力都能碾压商时景,所谓敌不动我不动,商时景很是老实的没瞎开口,也没乱动弹,而是跟着应不夜大眼瞪小眼。应不夜似是觉得无趣,他松了松筋骨,骨头在皮肤之下发出惊人的响声,听起来好像是什么拼装的玩具忽然舒展开四肢,每个关节都在咯咯作响。商时景看着他将信将疑,疑心眼前这具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其实是个披着人皮的机器人,不过限于这项技术连四海烟涛的匠师都未能攻克,想来其他人达成的可能性也不大。“鬼师,这张人皮花了你不少心思吧,”应不夜悠闲道,“看起来确实比你平日的模样要顺眼多了。”鬼师?!商时景起初以为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没诚想会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姑且不论对方为何把自己错认,不过看对方的态度,不管他心中愿不愿意,尚时镜必然摆平了当初叛逃幽冥鬼狱的事,甚至还重掌大权。啧,这幽冥鬼狱的主人是个傻子吗!难怪,幽冥鬼狱喜欢改造身体,所以这人身上才会响得好像是炸豆子似的。听此人口吻,他应当很不喜欢尚时镜,按照尚时镜的性格会怎么回复呢?按照尚时镜睚眦必报的性格,铁定对这人也看不太顺眼,只不过擅长伪装,两看相生厌,自己要是贸贸然亲切开口,说不准会被识破,姑且口吻坏些,他要是怀疑起来,就借口说他妨碍了自己好了。“你没有别的事情好做了吗?”商时景谨慎开口,不动声色的保持着距离,不时看向巧娘,确定这傻姑娘胸口还有起伏,显然没死,这才松了口气,不过他很快又想起了不知下落的巫琅,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却不敢表现出任何情绪来。应不夜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似乎对他难得的不客气感到了趣味,惊得商时景一身冷汗,好在对方并未过于追究,而是平淡道:“四海烟涛从来渺无踪迹,如今我手上的线索只有此处与一个人,比起会跑会走的人,自然是不会移动的山更好找些,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四海烟涛竟会为她花费如此心思。”幽冥鬼狱在找四海烟涛?他们为什么要找烟涛城……“她的来历,与我们的目的无关。”商时景缓缓道。“这倒不错。”应不夜冷笑了一声,“鬼师,我不管你与四海烟涛有什么私仇,也不管你想偷偷摸摸玩什么小花招,倘若烟涛城之中没有我要的东西,你知道结果的。”是尚时镜提出来的?幽冥鬼狱要什么东西?说起来像尚时镜这种二五仔都敢启用,幽冥鬼狱不完蛋才见鬼!他们领导人怕不是个傻子。商时景借内心疯狂吐槽来缓解自己面对应不夜时的压力,面无表情道:“此女我自有用处,不会妨碍大计,便不劳费心了。”应不夜似乎是斟酌了下此刻与尚时镜起争执有无必要,最终觉得没有必要,所以他阴恻恻的看了眼商时景,很快就打算离开了,临行前他走近了些,贴在商时景耳边轻声道:“鬼师,多创造些价值吧,当你毫无用处的时候,我就会杀了你。”若非对方认错人,商时景简直要痛哭流涕握手大喊友军,然而这一刻,他只感觉到自己像是被什么野兽盯上的小动物,每根寒毛都立得像是钢针,冷汗几乎湿透了后背。大概是的确有事要忙,应不夜走得很快,他的身影消失之后,商时景本想瘫坐在地上先缓和一会儿,可仔细想了想,仍是硬撑着身体将巧娘从地上抱起来,带着她回到了房间之内,随即瘫坐在了床边,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在发麻,一下子缓不过劲来。应不夜站在高处看着商时景打发走自己之后镇定自若的抱起巧娘往屋内走去,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看来的确是自己多心了。他这才纵身跃入云端。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存稿箱忘记说端午快乐了_(:3」∠)_今天补上第八十三章 商时景不知道自己缓了多久, 只是依稀觉得很久,甚至还有些庆幸自己把虎崽送了回去。他知道这一切只是梦, 却没想过变故会来得这么快。那个人说手中有两条线索,一条是百兽山,已经来过了;还有一条是人……跟四海烟涛相关的人除了自己还有尚时镜, 那么仅剩的那个, 怕是虞忘归。商时景倒是不怎么担心虞忘归,那少年被磨炼得异常凶狠,常年在生死边游荡, 加上天命所归,说不准对上土伯都能五五开一把,谁都不能阻挡他坚强的活下去。更何况正如那人所说,山是死的, 人是活得, 虞忘归走得都是仙家福地, 要不就是什么蛮荒禁处, 寻常人一下子还真难抓住他。巧娘只是被打晕了, 并没有什么更多的损伤, 手臂上被动物咬到的伤口大概是倒地时震裂开了,暗红色的血液洇开绷带, 他打来水给巧娘换了药,重新伤药系好绷带后,这才松了口气,出门去找巫琅了。巫琅不在玉韫居之中, 原本商时景没看着他就觉得心惊胆战,此刻将几间屋子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都不见人影,更觉得心慌。不管巫琅曾经多强,现在都是个看不见的瞎子,身上还带着伤,没道理只有他不见了,该不会是为了保护巧娘被丢到水里去了吧! 第109章 应不夜对一个凡人自然留了手,毕竟是跟四海烟涛有关,他也没打算弄死人,打算搜魂的时候,商时景正巧来到,于是也没下手。巧娘因此逃过一劫,过了一两个时辰就醒来,她按着脖子,觉得视线迷迷糊糊的,只隐约看到个人形坐在面前,便呢喃道:“快……快跑。”“巧娘。”商时景隔着袖子握住她的手臂,温声道,“没事了。”商时景平日里对巧娘很是照顾,不过也鲜少有这般亲切温柔的时候,巧娘迷迷糊糊的还未曾反应过来,茫然道:“郎五哥,你怎么长了先生的脸。”此言一出,巫琅与商时景都有些哭笑不得,既然巧娘无事,两人悬着的心自然也都稳稳落了回去。巫琅回过神来,暗想:商先生修为平平,竟能独自应对应不夜这个麻烦人物,并将其打发离开,可见他心思玲珑巧妙,果然不下于三弟。商时景却没那么多心思,他将巧娘扶了起来,之前清理伤口时的巾帕还是湿润的,拿来醒了醒巧娘的神,淡淡道:“巧娘,你身体好些了吗?有没有哪里伤着?”巧娘摇了摇头道:“没有,脖子也不太痛了。”“那便好。”商时景沉吟片刻,扶住巧娘双肩,缓缓道,“巧娘,接下来这话也许有些突兀,不过你要赶紧收拾一下,咱们要离开这里了,越快越好,最好是立刻出发。”巧娘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她不在意要住在哪儿,只在乎是不是大家都待在一起,便四下瞧了瞧,奇道:“先生,皮皮跑哪儿去了,我把它放到小背篓里去。”“……皮皮回它母亲那里去了,此行只有咱们二人。”商时景顿了顿,站起身来平静道。巧娘愣了愣,似乎有些没想到,有些落寞的低下头道:“哦,那……也好,皮皮跟他母亲在一起一定会更开心。”她忍不住又捏了捏自己的脖子,忽然注意到什么似的,困惑道,“可是先生,咱们两人?那郎五哥呢,他的伤还没好,眼睛又不方便,我们不带着他一起走吗?”两人齐齐转过头去看向了巫琅,对方温润的笑了笑,稍稍侧过脸来,轻声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先生之言必定有他的道理,今日便要告别了,巧姑娘,你要多听先生的话。我往后再请你去我二弟与四姑娘家中做客,好吗?”巫琅说话始终是这般漂亮体贴,半句不提商时景的冷酷无情,这便又叫商时景心中不自在起来。巧娘浑浑噩噩的,听不出话中隐含的深意,她低头想了想,忽然抬头问商时景道:“先生,那我们去哪儿?”“我……”商时景其实也没有想好去哪儿,一时语塞,半晌说不出话来。巫琅看不到商时景的表情,只以为他对自己生了隔阂,不愿意将落脚点告诉自己,想起这数日来三人欢欢喜喜的模样,一时有些落寞,不过倒也能理解这般谨慎。失明之后,巫琅许多地方都受了影响,比如有时候他也不太清楚自己是否将情绪流露了出来,他只是自顾自的强颜欢笑道:“巧姑娘,商先生,我到外头走走,今日你我各奔东西,怕是都不得闲。”他紧紧握着手杖,慢慢踱步出去了。巫琅的脚步声很明显,他想与人玩笑时,会刻意放得很轻,可是到处乱戳的木棍总会暴露他的位置;巧娘少女心性,总是喜欢故意装作被吓到,然后听巫琅慌乱的道歉声咯咯大笑。商时景也被吓过两次,那时他只觉可爱,面上却不显露,冷冷讽刺巫琅幼稚。巫琅欢欢喜喜的笑着,下一次又来闹他,好像商先生是夸他英俊潇洒,而不是无聊讨嫌一般。有趣好玩的往事一旦涌出,就像是一团乱麻,商时景心有不忍却不愿意开口,倒是巧娘懵懵懂懂,看得十分难受,低声道:“先生,我看得出来,那你没有决定去处是不是,今天怎么了,明明上午都好好的,怎么现在突然就闹不好了,你这样不是很伤五哥的心吗?”“也许是他先伤我们的心。”商时景强撑着冷酷的面孔,却想落荒而逃。巧娘明亮的双眼看着他,陷入了困惑,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似的,轻声道:“是因为今天的人吗?您觉得郎五哥与他是一道的?”商时景眨了眨眼睛,深吸一口气,低声警告道:“巧娘。”“既然咱们也没有去处,不如就跟郎五哥一起走,他说他二弟住在沙漠的绿洲里,有豪气干云的兄弟们,晚上一起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他还有个四妹,郎五哥说她温柔体贴,聪明灵慧,而且长得很漂亮,我好想认识认识。”巧娘忽然握住商时景的手,低声哀求道,“而且,郎五哥他那么好,偏偏老天爷那么狠心,他要是路上跌了摔了,叫人家起坏心眼欺负,那可该怎么样呀,皮皮与他的娘亲待在一起,可是郎五哥只认识咱们。”前面都只是铺垫,重要的是后面那几句。商时景如鲠在喉,暗暗叹息道:“巧娘,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知道,郎五哥眼睛不便,又时时刻刻怕给咱们添麻烦,他就算与那个坏人是一伙的,又有什么机会去通知呢?”巧娘紧紧握住了商时景的手,低声道,“巧娘还知道,是我拖累了您,您是怕倘若郎五哥真是坏人,会害了我的性命,对吗?现在巧娘自己做决定了,要生要死,也都是我一人的决定,要是发生什么意外,您就将我丢掉,是我自己活该,好不好?”对了,巧娘心中还以为巫琅是凡人,她不知道事情到底有多严重,也不知道外面那个瞎子全盛时,就是有一万个他们俩,动手也不过是挥挥手的事。商时景刚要开口,却又听巧娘说道:“我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不过我有眼睛,我瞧得出来,说那些话时先生心里很难过的,那先生不要为难,这一切都是巧娘选的,是巧娘要跟郎五哥一起去,不管发生什么,先生都怪到巧娘头上,这样好不好。”“巧娘……”商时景从她手中松出手来,无奈的叹息道,“你……去吧。”这话便是默认了,巧娘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脸,然而商时景背过身去,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背影看上去分外孤独。巧娘像是只金丝雀儿一般探头探脑的试图窥探出商时景的心意,不知道怎么忽然变成了这样,她吸了吸鼻子,心中洞若观火,她知道比起无忧无虑的自己,先生心里藏着许许多多的事,他有他自己的考虑跟顾忌。可是……可是郎五哥要真是无辜的,他们把他一人丢在山里头,岂不就是害了他。巧娘下了床,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去,商时景伸手按上胸口,他被吓怕了,连自己心头翻涌的半点情绪都分辨不出来了。巧娘看得出来,先生心里很难过的。原来我看起来,这么难过吗?商时景垂下脸,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难过什么,就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被碾碎的那些小花一样变成了笑话。他终于又想起来巫琅也许是尚时镜的情人,无论那人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他最后都不会站在自己这边。他想巧娘的满腔关怀最终都会成空。梦醒了。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慢了20分钟是因为……我忘记修改存稿箱了_(:3」∠)_第八十四章 巫琅与巧娘的交涉向来轻松简单。聪明人有时候很交心, 可有些时候却惹人嫌的很,毕竟谁都不喜欢自己的心思被猜得全无遗漏, 也没人高兴一句不经意的话被琢磨出百转千回来。简单天真的人自然有简单天真的好处,巧娘外出时,巫琅正在“观”星, 他向来很喜欢夜色, 巧娘偶尔会告诉他天上有没有月亮,今天有没有星空。“巧姑娘。”巫琅听见她来的脚步声,微微侧过头来, 轻声笑了笑,“你我今夜之后就要分别,我有些东西想送你……”“不用啦。”巧娘笑道,“你不用送我。”巫琅怔了怔, 不太明白, 便又开口道:“巧姑娘, 只是寻常礼物。”“哎呀, 我不是这个意思。”巧娘一听就知道巫琅误会了, 她急忙摆了摆手, 歪头想起商先生阴晴不定的脸色,暗道自己都猜出来先生怀疑郎五哥了, 想来郎五哥那么聪明机灵,铁定也是早早猜中了,于是笑嘻嘻道,“你的礼物要再过段时间才能给我了, 先生答应咱们一起走了!”“嗯?”巫琅一愣,低声道,“先生答应了?”巧娘坐在巫琅的身边,重重的应了一声,又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脖子,看着满天的繁星,忽然恋恋不舍起来:“郎五哥,你说咱们要是能一直住在这里该多好,咱们三个人永远住在一起,一辈子也都不分开,我什么都会学,酿酒,做果脯,种花种树,你们有什么想玩想吃的,都可以告诉我……” 第111章 巫琅顿了顿,依然好声好气道:“确是我失言了,不过,我只是希望先生能高兴些。”“你做不到。”沉默了许久,在巫琅几乎以为对方不会再理会自己的时候,商先生忽然又开了口,他平淡道:“别说你自己做不到的事,世事不会莫名其妙就如你希望那般,而你做不到你希望的事,就不要轻易说出口。你帮不上我的忙,我也帮不上你的忙,我们都只不过是彼此的过客,你我此后也许不会再有见面的那一日了。”对方身体之中的寒气稍稍外泄了些,巫琅记得出发的那一夜,他还来床边为自己渡过一次灵气。若非知晓商先生的另一面,巫琅简直要相信这般冷酷无情的说辞,偏生正因如此,才使得他迷惑起这种矛盾来。“巫琅,你我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商时景缓缓道。巫琅没想到商先生会选择在此刻揭破真相,说是意外,却又没有那么意外,他苦笑了一声,轻声道:“我并非是有意隐瞒。”“无妨,出门在外,谁都会多个心眼。”商时景深吸了一口气,他闭上眼抿了抿唇,缓缓道,“更何况,我与你不是朋友,你不信任我,也是应当。”巫琅动了动唇,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商先生有时候善良体贴,有时候却又冷酷的惊人,也许残忍与仁慈本就是一体,正如天尊那般。巫琅与商时景结识早在对方还掌控着尚时镜的身体时,对方隐瞒的□□无缝,少数几次破绽,皆因他流露善心。人生来复杂而矛盾。巫琅忍不住苦笑起来,他想,也许自己的确太过丑陋,这副虚伪的亲切皮囊欺骗了许多人,甚至连他自己都陶醉在骗局之中,却被商先生所洞悉,毫不留情的揭破。多么可笑,巫琅暗暗想道,我还以为我已有了温度,已变得不同了。到头来,他依旧是那个无情无义的陵光君。商先生所说的那些言辞如同针一般扎刺着他麻木的心脏,他能感觉到,却并无任何痛楚。你瞧,这就是他与真正宽厚仁慈之人的不同。倘使真是一个儒雅知礼的翩翩公子,听到这般委婉的拒绝与劝诫,就应当明明白白的放下了,避免互相伤了颜面。可巫琅却感觉到了内心深处燃烧起了更为猛烈的火焰,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正如他不清楚斗法前夕自己心头那阵莫名的感觉。“先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此刻已是盛夏,闷热的叫人透不过气来,迎风吹过一片长势惊人的杂草,几乎叫人错觉会顺着风燃起火星。巫琅的心就在这闷热之中一点点沉下去,马车之内其实并不燥热,商时景身上带着淡淡的寒气,整个马车凉快得几乎有些像放了半马车的冰块。可是巫琅仍觉得心头火热,热得像是被捂在了蒸笼之中的馒头,闷得喘不过气来。商时景无意识的笑了一下,他没有太认真的去想这个问题,只是近乎戏谑的说道:“活下去,等一个我该等的人。”许多女人喜爱以不婚证明自己何等独立,男人却大多期望成家,无论出于什么缘由,而商时景只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中平凡无奇的一个,他期待婚姻子嗣与常人并无任何区别,只不过缘分这种事难讲。有些人,一生都未必能等来自己的那个人。又或者等到了,却并非是自己的那个人。快接近晌午的时候,巧娘赶车进城,想吃些热食,马车行在大路上,这时正是人流最多的时候,街上很是繁华热闹。巧娘许久没有进过城,看什么都稀奇的很,见着什么都与商时景跟巫琅说,她这些日子来已没像以前那么胆小怯懦,将头发梳起,衣裳也穿得齐整无比,自然也就将脸露了出来。他们三人都不是擅长打理的人,巫琅倒是有对巧手,今日巧娘的头发是巫琅梳的,用得是自己削成的一根木簪。大路走了一小半,巧娘忽然沉默了下来,她不再说话解闷,也不再唱歌逗趣,安安静静的坐着。商时景靠着车壁,车上有小窗,只稍稍支开一些,便能听见些许闲言碎语。“怎么生得这般丑。”“真是不堪入目。”“当真有碍观瞻。”“不知道是哪来的随从,主人家也不管管,光天化日的,惊着孩子怎么可好。”……“巧娘,我们出城。”商时景淡淡道。“先生?”巧娘听起来有点小小的紧张,她小声道,“我们就快到了。”商时景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冷冷道:“我要出城。”他的声音低哑沉厚,带上些怒气时叫人不敢抗拒,巧娘似是被惊着了,连声答应,驱使着马车转过大道,离开这座城池。城门每日都有人来来往往,向来是进城比出城难,三人自是平平安安的一路出了城,商时景打开车门一瞧,巧娘果然将头发打散了,披在自己的脸上,见着商时景出来,神态格外的惶恐不安,好似生怕被责备一样。“我临时想起有个地方要去,你不识得路,先进去休息吧。”商时景的声音寒冷如冰,他微微皱着眉,巧娘本是心惊胆战,一听闻是只要换个地方,便稍稍放下心来,小声道:“可是先生,郎五哥还没吃饭呀。”“我将就吃些就好了,不碍事。”巫琅微微笑道,“倒是委屈巧姑娘了。”“没什么没什么,我不要紧的。”巧娘急忙说道,“郎五哥,你等一下,我把干粮拿出来。”巧娘好似急着展现自己多么精明能干,她将干粮翻找出来,先开车门递给商时景,又递给了巫琅一份,她靠着车壁,小声道:“郎五哥,等稍晚些再吃热食吧,先生要换个地方,咱们先等一等,拿干粮垫垫肚子。”巫琅微微笑了笑,柔声道:“好呀。”巧娘这便无忧无虑的笑了起来,开开心心的吃起干粮来。商先生的借口明目张胆的惊人,却轻轻松松的隐瞒过巧娘,思及她平日里的行动想法,倒也不难理解,她约莫是怕自己给商先生丢脸。而商先生必定是怕明说会叫巧娘多想什么,因而由着她驾车出城,等到了城外才寻个理由换过位置来。只是依着巧娘的心思,恐怕不能意识到先生的良苦用心。巧娘是个很可爱的姑娘,不过巫琅猜也能猜着,她不会生得很美。无论巧娘多么可爱乖巧,多么善良温顺,她的丑陋已注定了她的悲哀,并非是巫琅铁石心肠,而是他清楚这世间的法则,了解这一切隐形的铁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第113章 “那便好。”巫琅道,“小雀儿,你将金轩乘赶出,我要用。”青雀儿有些糊涂,不过还是乖乖点头道:“大爷爷稍等,小奴这就去。”几个鱼鳞女童面面相觑,见着青雀儿跑走了,忽然摇身一变,自己跳进了鱼缸之中,变作数条小鱼欢快的游来游去。巧娘忍不住“哇”了一声。“发生什么事了?”听闻南霁雪不在家中,商时景的心稍稍放回去了一些,他心中对巫琅的怀疑又无端降低了许多,见着巫琅脸色大变,便忍不住开口询问:“你怎么了?”“三弟请四妹品尝异果,我二弟却没接到半分消息,甚至传信要我四妹摆下宴席,可见这封请帖,并非是真心宴请。”巫琅苦笑道,“我五弟与我三弟有些纠葛,这般机缘巧合,只怕我四妹吃不到什么好果子。”商时景沉默片刻,昧着良心道:“你们到底是兄弟,你三弟怎会如此呢?”“你不明白……”巫琅忍不住叹了口气,似有所感道,“我三弟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看巫琅的态度,好像对尚时镜,的确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种感情……商时景若有所思,巧娘趴在桌上吃果子,好奇的看着巫琅跟商时景,摇头晃脑的,也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些什么。等等,难道是春云六绝四分五裂的剧情?这么久了,商时景早已找不到当初的小纸条了,他对剧情的记忆也模糊了许多,只记得当初是虞忘归追查阴阳极石之时无意揭破的,属于天跟尚时镜作对,按照剧情里的走向,虞忘归这会儿应该都金丹了!不会吧……上次见他才筑基后期啊。商时景忍不住盘算起了自己到底咸鱼了多少日子,然后绝望的发现,按照虞忘归其曲折离奇且坎坷无比的惊人历程,对方抵达金丹是很有可能的事。不过剧情跑到这里估计都乱七八糟的了,说不准虞忘归还没有到金丹。说起来,北一泓的住处叫镜湖岛,南霁雪的住所叫小镜湖……商时景暗暗腹诽:按照张霄的性格,该不会是觉得在南霁雪这儿摆宴席会让詹知息有亲切的感觉吧。如果是别人,商时景不敢说,不过要是张霄,他是真的有可能这么想的。眼下詹知息从生死苦海那儿回来,南霁雪又受邀前往春云山,其他人全不知情,当初的意外决裂变成了尚时镜所操控的局势,当初尚时镜完全被动的情况下依旧能化险为夷,想到这次自己要亲自去闯对方设下的局,商时景就觉得头皮发麻。大概是太过震惊了,商时景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为什么那么自然的就认定自己要跟着巫琅一起去春云山。青雀儿将金轩乘赶出,南霁雪的傀儡战马漆了新色,显得更为威风凛凛,同为傀儡,四海烟涛之中更注重贴近真实,几乎能以假乱真,搞得有时候会叫人陷入恐怖谷效应;而南霁雪的傀儡战马看起来就清清楚楚只是机关兽而已,浑身青铜色,关节机关异常明显。商时景仔细看了看,觉得还是南霁雪的金轩乘帅气,当初他坐得是同渡舟,没怎么体会过南霁雪“飙车”的豪放,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能亲身上车体验一把。“大爷爷……”青雀儿犹豫了片刻,忽然问道,“您为什么今个儿,都不看看小雀儿?是不是,是不是那个坏人又来了?”巫琅怔了怔,叹了口气道:“小雀儿,没事的。”青雀儿忽然低下头啜泣起来,小声道:“大爷爷,奶奶是不是出了事,她不会有事吧。”“不会的。”巫琅有些无奈,“你放心吧,他这些年始终如此,之前是四姑娘为救我才受了伤,这次她又不在,那人不会找她麻烦的。”青雀儿显然松了口气,她肉肉的小手抹了抹脸,脸上尤见泪痕,看起来楚楚可怜,像个迷失荒野的小姑娘:“奶奶真的不会有事?”“嗯,我这就是要去找四姑娘。”“那就好啦,大爷爷这么厉害,小奴不担心了。”青雀儿欢喜雀跃,她高高兴兴的点了点头,扶着巫琅上了金轩乘,软声道,“大爷爷,金轩乘在这儿。”巫琅持着缰绳,站稳之后说道:“小雀儿,我这两位客人你好好招待,我去接完四姑娘,很快就会回来。”商时景这才发觉巫琅并无带自己前往的意思,他确实惧怕尚时镜此人,不过巫琅伤重如此,他可不觉得尚时镜会对巫琅留情,倘若春云山设下天罗地网,这人怕是有去无回,不由得自己踏上金轩乘,看着目瞪口呆的青雀儿跟巧娘冷声道:“巧娘你好好待在此处,想要什么,便与这位小雀仙说。”青雀儿忽然羞答答了起来:“小奴……小奴只是小妖,不是小仙,仙长……仙长折煞小奴了。”不过瞧她的模样,却是喜滋滋的很。巧娘眨了眨眼睛,她歪着头想了想,点头道:“好,巧娘一定乖乖待在这里,等先生跟郎五哥回来。”此番商时景上车,也着实超乎巫琅所想,他略有些怔忪,不过南霁雪一人赶往春云山已有三日路程,金轩乘紧赶慢赶,说不准也能赶上一段路程,此刻容不得矫情多心,金轩乘上藏有春云山的定位石,纵然眼盲,也可驱动定位石感知方向,巫琅刚驾车出小镜湖,却感觉到定位石无声无息的灭了。阿景……巫琅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反倒有几分庆幸商时景跟了上来。“先生,我眼睛不便,可否劳你驾车?我会驱动金轩乘,地图在此处。”巫琅从怀中取出一份羊皮地图,那地图看起来简直像是网游里的自动寻路,春云山跟他们二人的位置都在闪闪发光,商时景从巫琅手中拿过那张地图,若有所思的看着上面复杂的地形。好在他们俩还可以借金轩乘上天,直线行驶就可以了。商时景扬鞭策马,傀儡战马不知疲倦,又有巫琅的灵力加成,霎时间直冲云霄,奔跑于云海之上,纵然他已看过这云海之上的美景,却仍是不觉厌倦。他不知道金轩乘上有定位石,想到巫琅眼盲还要开金轩乘出来,又忽然想起了巫琅那只能大能小的白鹤,暗道他是不是吃定了自己?“我没想到先生会愿意跟我一起出来。”巫琅声音之中柔情缱绻,欣喜非常。商时景一脸冷漠,手中缰绳握紧了些,冷冷道:“是啊,我也没有想到。”巫琅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神情变得困惑了些许,有些茫然的歪过头,商时景听他久久不出声,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顿时觉得自己心脏不太好,于是又道:“把脸转过去。”巫琅倒也顺从,把头转到另一边去了。过了许久,商时景忍不住问道:“倘若我没有跟来,你打算怎么办?”“金轩乘上本有定位石,我本以为……三弟他好歹不会那般决绝。”巫琅苦笑道,“方才我离开小镜湖之后定位石突然失效了,想来他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不管他想要做些什么,只怕都不会是我乐于见到的。”商时景忽然道:“你又见不到。”“……”巫琅被商时景的冷幽默冻了一下,无奈道:“先生……”“玩笑而已。”商时景简洁道,“你身上有伤,我修为低微,你可有想过到了之后,倘若形势比人强,你打算怎么办?” 第115章 商时景问了个十分现实的问题:“那你现在能打过花无奇吗?”“不能。”巫琅干脆利落。商时景深吸一口气道:“既然对方敢在春云山这里设下这种罗网,那么你四妹必然遭了埋伏,你打不过花无奇,而我也没有什么法宝了,你觉得我们俩该怎么办?”巫琅简洁道:“打进去。”“什么?”就在商时景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巫琅忽然一抽马鞭,金轩乘猛然撞上了光华天网,随着傀儡战马支离破碎,那丝网也被撞出了一个大口子,巫琅拉住商时景及时跳车,两人落入了熟悉的大厅之中。这是春云六绝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商时景还记得周围的模样,只是桌椅已倾得乱七八糟,南霁雪腹部破了个大口,满面冷汗潺潺,衣裳半褪,云鬓凌乱,她生来便这般妩媚妖娇,纵是面容染上薄怒,愈发显得媚态横生。身旁则站着个笑嘻嘻的美少年,口中“好姐姐”“美姐姐”叫个没完,上前搂抱了南霁雪两次,均吃了两记重重的耳光,他一脸津津有味,手下没却没轻易,一掌接一掌打在南霁雪重伤之处。南霁雪已是强弩之末,嘴唇苍白,神智模糊,只撑得一口元气未散,倘若他们二人不来,只怕是撑不了多久了。那美少年洋洋得意,头也未回,戏谑道:“鬼师,你这君子方才装模作样,还不是对此女有意,折返回来了?”商时景看着南霁雪的模样心中暗惊,却又奇道这花无奇并非是那日在玉韫居所见之人,一时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暗庆巫琅如今不能瞧见,否则还不气急攻心。旁人不清楚,不过他知道这美少年是在说什么,不过故意装作没听到,把自己当做巫琅背后的一个巨大树桩,完全不动。“花无奇,别来无恙啊。”巫琅气定神闲,在花无奇身后缓缓开了口,效果好比冬日里透心凉的一盆冰从头浇下,花无奇脸上的笑意忽然僵住,看起来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极致愉悦之中带着绝望与仓皇,他只稍稍转过头来看了巫琅一眼,忽然僵住了。随即商时景觉得眼前忽然一花,只觉得自己好似坠入天宫,身前身后皆是柔软的云层,满目嫩乳酥胸,无数个美貌女子纠缠上来,有环着脖子的,有抱着胳膊的,也有搂着大腿的,环肥燕瘦,活色生香,既有清婉可人,也有妖艳端庄,一群莺声燕啼之中,正是意乱神迷之际,忽听得巫琅出声道:“守定心神,莫中了他的招。”那声音猛然从脑中炸响,犹如一声警钟长鸣,商时景脑子嗡嗡作响,顿时一阵清醒,只觉得自己进了扫/黄专区,想他阅片无数,怎么会在此地铩羽而归,约莫是意识到商时景铁石心肠,许许多多的美貌女子忽然变作轻纱蒙身的绝色男子,有些生得更胜女子妖娇;有些则丰神俊朗,宛如神仙中人;还有些眉目刚毅,暗锁愁容;有些则是可爱乖巧,模样十分年轻。姑且不说对自己性取向的怀疑,这群男人里还没有一个长得比巫琅好看的。商时景这下实在是忍不住了,忍不住一拳揍了上去,袋里还有几枚炸蛋,被他掏出来塞到几个最为热情的男鬼嘴里,有几个还止不住的拿腿往他腰上蹭,惹得他青筋暴起,又苦挣不开,便开口道:“巫琅,帮我一把。”对方应了一声,伸出双指在他眼前重重抹了一下。顿时云雾散去,商时景脱开纠缠,却见得无数妖童媛女皆是裸身飘到花无奇身后,他与巫琅显然已经交过手,巫琅看起来没吃到亏,花无奇就不知道了,他身后那无数魂魄忽然交合起来,叫声柔媚动听,惹人动情。商时景多少有点尴尬,尤其是他跟巫琅站得并不远,感觉自己仿佛偷看字母片被家长抓到的青少年。又听巫琅出声道:“你去帮帮四妹。”“好。”商时景倒也没有在意此刻的称呼,他四下看了看,发现大半房屋已被毁去,花无奇目不斜视,他已顾不上其他人,心中暗骂自己色迷心窍,早该听应不夜的,这鬼师前科尤在,这次自己还阴沟里翻船被倒打一把,真是活见鬼了!花无奇有满肚怨气要对鬼师发泄,只是被巫琅逼得来不及张开嘴而已。南霁雪失血过多,身体底下的血都快流成一个人形了,小衣被扯了小半,酥胸半露,小蛮腰则险些被砍成半边小腰,血肉模糊,也不知道是谁下手这么重。商时景脱下衣服披在她身上,将她拦腰抱起,哪知道南霁雪此刻竟还有神智,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低声道:“取我鬓上的簪子来。”商时景这才发现她云鬓乱坠,塌了半边的发髻上有朵半开的金莲簪,他只好借着旁边的断垣残壁让南霁雪靠了靠,将她发上的金簪取下。南霁雪面色苍白,目光如水,低声道:“你将这金簪拧开来,里面有一颗药丸。”这金簪的确别有用处,商时景拧开金莲簪,这簪子本是半开的莲花造型,有含苞待放之感,拧开后竟如盛开的莲花那般,当中非是莲蓬,而是无数花瓣托起一点花蕊,是枚白色的药丸。“吞下去。”商时景不明所以,却听南霁雪又道:“你这点修为平白拖大哥后腿,这灵药于我没什么用处,不过对你这般修为低浅的修士却有奇效,本是为了尚时镜这个狗东西寻来的,想待他生辰给他一个惊喜,哪知道他提前露了真面目,送你倒也合适,算是报答救命之恩。”“这不大好意思吧。”商时景看了看灵药,他对南霁雪忌惮尤深,可在作为尚时镜那时也是南霁雪数次为他解围,又说道,“你受伤这般重,不如自己服下疗伤。”南霁雪疼痛无比,见着商时景婆婆妈妈,冷笑一声,将灵药夺过眼看就要吞入腹中,商时景不由得大感后悔:我就是客套一下,看我多什么嘴!“叫你吃就吃,哪来这么多废话,花无奇这个废物邪法很有一手,你别拖累我,到时候被迷了心智,我此刻泥菩萨过江,可是自身难保,救不得你。”南霁雪反手将药丸投入商时景口中,她手上还有自己的鲜血,因而药丸都带了点血腥味。这灵药顺津液便化,商时景只感一阵暖流涌入丹田,灵气顿时充盈四肢,满口生香,那浓厚灵力堆积于丹田附近,温养丹田紫府两处,若非是时候不当,他简直想盘膝打坐下来,好好消化这粒丹药。巫琅与花无奇的战况拖得略有些久,花无奇似也渐渐回过味来,要知应不夜尚不能跟巫琅对上几招,更何况自己与巫琅,如今百来招还未分胜负,便心知肚明定是巫琅有伤在身,心中不由得狂喜万分。花无奇向来男女不忌,世人多道他奸/淫女子,却不知道也有许多男子受他损害,他与春云六绝曾经打过交道,南霁雪固然生得美艳动人,可俗话说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巫琅更是高洁俊朗。须知初见南霁雪时,花无奇还心中意淫过几次,可是巫琅此人便是想起来就做噩梦。可是如今对方势弱,那些动都不敢动的念头自也冒出尖来,不由得淫心大动,心痒痒了起来,暗道自己若有这个福气掳了他们兄妹二人,便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男人一旦靠下半身思考,上半身必然不大好使。花无奇心思变转后,自然不想在巫琅身上打转,一来他对巫琅还有忌惮,就是受伤的巫琅他也打不过,二来他心术不正,就算能光明正大的赢,也总是想着在别的地方打算盘,更别提他还不能光明正大的赢了。方才真是大意,要是擒住了南霁雪,不愁巫琅不投降。不过现在也不晚。花无奇暗暗责备自己方才过于粗心大意,他手中魂幡一掀,正要化身黑雾扑向商时景与南霁雪,商时景心中一慌,抱着南霁雪连连倒退数步,忽然听得一声屁响,臭气弥漫,却是之前他塞得那几个炸蛋从那游魂口中掉了出来,坠在地上发挥了作用,花无奇的身影也受此影响,滞了一滞。分秒已可定生死。数道红光忽然切入花无奇的身躯之中,本是五六道,可很快就增多起来,变得数也数不清,一只赤色的焰鸟忽然从花无奇身体之中破出,衔着一个婴儿模样的花无奇,那婴儿满面惊恐,在鸟嘴之中挣扎来去,却被一口夹断,变作两半血肉坠在地上。元婴一死,花无奇的身体自然也爆成了一团血雾,那无数游魂沾染上四散的烈焰后哀鸣着化为了灰烬。焰鸟浑身羽毛皆如燃烧般的火焰一样壮观,尾羽极长,展翅之间偶尔会扑出火花来,它眼神锐利犹如鹰隼,忽然高高飞在天空,振翅一展,无数火焰坠落下来,看起来简直像是流星雨。巫琅唇边溢出了鲜血,伸手抹去后吹了一声口哨,那赤色焰鸟顿时落在他的肩头,蹭着他灰白色的鬓发,哀哀叫了两声。“不妨事。”巫琅轻声道,忍下五脏焚烧的炙意。商时景抱着南霁雪走了过来,他身上寒气浓于之前,巫琅忍不住往他身上凑了凑,南霁雪又道:“将我放下来吧。”“姑娘?”商时景怔了怔,才发觉南霁雪的伤口处已经冰封,方知自己方才灵气过盛,没能控制住自己体内的寒气,她倒也能忍痛,刚刚险遭侮辱,如今又伤口被冰封,竟也吃得住不言不语,冷静处事,毫无半分崩溃发疯的模样。商时景想起方才的模样,暗道倘若他们未能来及,那南霁雪岂不是…… 第117章 尚时镜无法躲过詹知息的追杀,他一人也无法重创南霁雪。可是詹知息却能重创南霁雪,而南霁雪则能保护尚时镜躲过詹知息的追杀。而詹知息此刻已知尚时镜的全部手段,依照他的性情,即便看在南霁雪面子上放过尚时镜一次,之后与尚时镜必然不死不休,那么春云六绝之中其他四人的站位便显得至关重要。不会有人比尚时镜更清楚春云六绝究竟何其可怖,自然,他也不愿意让这份曾让自己赖以生存的可怕力量变成威胁。尚时镜带花无奇来此,必然是要让南霁雪先受辱,后再惨死,依照张霄的性情,四妹遭遇如此凄惨的对待,又是尚时镜所为,他必定会迁怒巫琅,没了南霁雪在中调和,春云六绝的分崩离析都够巫琅伤脑筋上一段日子。除此之外……只怕还有幽冥鬼狱吧。花无奇与商时景那日见到的来人并不相似,想起那人言语之中对所谓鬼师那般不屑,想来定然也是四掌令之一,那木雕极有可能是代表他对南霁雪有意。尚时镜曾经背叛过幽冥鬼狱,无论他用了什么手段,重新回归必然不是轻松简单的事,如果南霁雪此事当真发生,那么尚时镜无疑埋下了四掌令内乱的种子。“你说,重伤在身的我,与花无奇待在一处能做些什么?”南霁雪冷笑一声,“花无奇手下的鬼魅皆是他的耳目,等你到时,他自然跑得无影无踪,那时候你见着我,倘若运气好,我有一口气在,总算能活命;倘若运气不好,我已经赤身裸体死在那儿,你寻不着凶手,又何况我死在春云山上,你向来不满大哥偏心尚时镜一些,难保不会把怒火撒在大哥身上。”她刚刚遭遇过这般经历,寻常女子只怕吓得哭喊出来,南霁雪竟还能保持冷静,不紧不慢的分析起尚时镜的打算来。商时景倒不是觉得南霁雪应该大喊大叫,而是觉得她的这种冷静未免有些怪诞的不近人情,他不难想象当时南霁雪一人重伤在身,被信赖的三哥背叛丢弃,独自面对一个淫棍时的感觉。无论怎么说,都不该像是南霁雪这般冷静。又也许正是因为她这般冷静,才会走到如今的高度。张霄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只好又闭上了,他虎目圆睁,憋屈的转过头瞪向了商时景,好似现下才注意到这么个人物似的,粗声粗气道:“喂,你是哪来的小子?”还不等商时景开口,巫琅先道:“他是我的恩人。”“恩人?”南霁雪轻轻笑了一声,牵动伤势时猛然抽痛了起来,她咳嗽数声,忍俊不禁道,“不错,他也是我的恩人。”“怎么一下子这小子就成了你们俩的恩人了?”张霄不太明白,不过他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古怪道,“等等,老大,你是不是看不着什么东西了?”他伸手在巫琅眼前挥了挥,被巫琅一掌拍落,烫得哇哇大叫。巫琅下意识收回手来,他体内焰火太盛,抑制已是极难,只好无奈道:“干什么?”“花无奇那畜生暗算你了?!”张霄破口大骂道,“那贼小子居然暗箭伤你,你是不是顾着四妹冷不防着了道,不然平日里十个他也休想害到你。要不是老三这混球慢发了消息,叫老子赶来的这么迟,就叫他尝尝老子的厉害。就说这几日怎么心惊肉跳,眼皮直抖,原来是你们俩受了苦,这贼天机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乱了,那群老道推演不出来,到处生事,怎么不把幽冥鬼狱收拾了!”他虽是个莽夫,却是个重情重义的莽夫。南霁雪咳嗽道:“玄天门又做什么了?”其实她心中对商时景的来头很是好奇,只是此刻不便,加上有张霄在此,因而不好多问。她这二哥什么都好,重情重义,平日里也不算傻气,唯独是跟她总想不到一块儿去。为了避免尴尬,还是避着他来为好。张霄便又絮絮叨叨了些正邪之间的事,南霁雪听着听着,不由得伏在他膝头睡了过去,身上还披着商时景的外衣,依稀能看得见她衣裙还染着暗色的鲜血,面容犹如花朵一般,柔弱而美艳。张霄极是爱怜的抚了抚她的云鬓,随即神情就从“慈爱老爸”变成了“洪荒巨兽”,他恶狠狠的瞪了眼商时景,又转头看向了巫琅,问道:“你该不会真是被花无奇那个傻子暗算了吧,到底怎么了?”哈?商时景稍稍一怔,发觉张霄好似并不似自己所以为的那么愚笨。“刚刚我怕四妹知晓,现在她睡下了,是那个人吧。”张霄紧张的询问道,“你怎么不来找我们?”有意思,这个神秘人之于巫琅,难道是个人尽皆知的秘密,只不过张霄以为南霁雪不知道,南霁雪以为张霄不知道?巫琅颇为淡定的说道:“我慧眼被夺,你说我如何去寻你们。”张霄倒吸了口凉气,浑身打了个颤,好似想到什么极为可怖的事情一般,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道:“他到底是想干什么,都一百多年了,怎么就是不肯放过你。”“我杀了他唯一的儿子,他肯放过我才怪。”巫琅冷冷道。商时景微微一挑眉,稍稍有些意外,他还是第一次意识到巫琅原来也有这样的一面,其实不如说最早在他的心中,巫琅就是这般可怕的存在,只不过是跟对方在一起生活久了之后,才变得有所不同了起来。“哎,说来他们兄弟俩也是奇怪,一个对你有深仇大恨,这些年来变着法子折腾你;另一个又看你好像看亲生儿子一样,总是给那个疯子收拾烂摊子,也不知道他这次会什么时候来找你。”张霄捧着脸叹气道,“这两个老怪物没事跑出来祸害世人干什么,就不能好好等着渡劫成仙吗?不过长生者这些年来没能再出,他们怕是也心急了。”巫琅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有张霄驱使,这酒葫芦的速度远快过金轩乘,快近黄昏时他们一行人抵达了小镜湖,青雀儿早已在长廊上等待,这酒葫芦片刻未停,直直撞入冰凉湖水之中,气得青雀儿又恼火又无可奈何,只得化为原型,跟随其后。张霄将南霁雪抱在怀中,对青雀儿道:“快去取药来,四姑娘她受了重伤。”青雀儿不是瞎子,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她看了看南霁雪,又看了看巫琅,眼眶之中浮出泪水,半是怒火半是可怜的说道:“大爷爷!你说过奶奶会平安无事的。”巫琅一脸无可奈何,刚要开口,商时景忽然止住她的话语,淡淡道:“巧娘人在何处?”“巧姑娘吃醉了酒,在客房里休息呢。”青雀儿抹了抹小泪珠,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几条游鱼跳出水缸化为女童,听着她的指挥跟吩咐各去忙活了,她自个儿也扭了扭身,消失不见了。“你身体怎样?”商时景从刚刚靠近巫琅那一刻就察觉他身体情况不会太好,焰鸟梳理着主人的头发,心疼的啾啾叫着。商时景体内满是寒气,因而并不感觉炙热,他犹豫了片刻,伸出手握住了巫琅的手,低声道,“这样会叫你好过些吗?”巫琅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好多了。”他在撒谎。商时景的寒气的确让他体内的火焰稍稍减弱了些,然而随即反扑而来的痛楚却更为凶猛,肌肤相连处传来过分冰冷的触感,连带着他体内焚烧的烈焰,叫巫琅恍惚以为自己又坠入到了那个深渊之中。他记得自己第一次从他人身体之中拔出刀,热血泼溅在手上,从温热变得湿冷。这种切入肌肤般的痛楚叫巫琅多少有些魂不守舍。过了片刻,张霄忽然出来喊巫琅,说是南霁雪找他有事,巫琅怔了怔,没多大异议的跟着张霄进到了南霁雪的闺房之中。青雀儿已经服侍南霁雪换了衣服,顺便将伤口清理了些许,妩媚的女子仍是有些气血不顺,她伤在一侧,只得半倾着身体斜躺,枕于素手,宛如海棠春睡一般。巫琅被牵引着坐在床边圆凳上,张霄拎着青雀儿的后领带着她出去寻药炼丹,南霁雪慵懒的睁开眼眸,她缓缓道:“你干嘛对着他撒谎?”“什么?”巫琅不明所以。“你撒谎的理由从来只有一个。”南霁雪伸手理了理他的衣领,柔声道,“你喜欢他,却还不够喜欢他。” 第119章 张霄警惕无比的看着商时景,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忽然侧过身去,挡住了一怀抱酒果,继续津津有味的吃起来。当商时景每次觉得张霄粗中有细的时候,他总是会在个别细节上让商时景觉得自己想多了。这种人,大概就是海绵宝宝里的派大星担当了吧。巧娘醒了有一段时间了,仍是有些迷迷糊糊的,她脸色酡红,满脸傻笑,在边上照料她的小鱼奴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觉得这样的客人很是有趣好玩。商时景到的时候,巧娘正东摇西晃的,坐在椅子上像个不倒翁,小鱼奴见着有人来了,立刻绷紧了小脸站定,肉呼呼的小身躯挺得笔直,个子还没到商时景小腿高,圆滚滚的小肚子极为明显,配合她严肃的小脸,有种说不出的可爱。“先生……”巧娘半醉半醒,整个世界还是混沌了,她伸手按着太阳穴,摇晃了会脑袋,忽然伏在桌子上哭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抽泣着,“先生,为什么巧娘这么讨人嫌!为什么巧娘生下来就这么吓人!”她絮絮叨叨的,大着舌头说了许多话,看起来不像是酒后睡醒,倒更像是刚刚吃醉。容貌本是天定,商时景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静静等巧娘撒完酒疯,哭了个肝肠寸断,等泪水干了,自然也就不会想哭了。随着心中挤压已久的情绪发泄出来,巧娘的神智也慢慢回笼,她擦了擦脸,很是失落的坐在凳子上偷看商时景,小声道:“先生……”商时景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淡淡应道:“你好些了吗?”“好多了。”巧娘有点脸红。商时景便又道:“你之前担忧郎五眼睛不便,如今他已回到他家人身边,你也知道他并非是寻常人了,现在能放下心来了吗?”“嗯……先生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巧娘低声道,“郎五哥他没了我们,也不会有事的?”商时景知道巧娘陷入了愧疚当中,其实巫琅是不是凡人根本就不重要,他不是卧底,也并非站在尚时镜那边,这已经足够了。当初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若非巧娘坚持要跟巫琅一起走,情况并不会比现在更好。无论是巧合还是运气,巧娘的善心最终胜过他的多疑。“你不必内疚,他无心瞒你,只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秘密,有时候撒谎是为了保护自己。”商时景缓缓道,“你心地善良,这并不是坏事,也没有让我觉得烦恼困扰。”巧娘艰难的笑了笑,轻声道:“先生总是这么好,无论巧娘多不懂事,先生总会安慰巧娘还有很多很多好的那一面。”最终巧娘点了点头道:“现在郎五哥有人照顾,我自然放心了。”“那么,你我也是时候离开了。”商时景缓缓道。他自然不是真心要离开,毕竟还有一笔交易没跟南霁雪谈下来,只不过他们二人留在此处名不正言不顺,当初说好是送巫琅一程,如今尘埃落定,他们也该离开。待在玉韫居的巫琅只是那个瞎眼的郎五,可是回到小镜湖的巫琅却是高高在上的春云六绝之首。商时景来这个世界还算不上太久,只够一个初生的婴儿学会走路与说话,他却已经明白许多隐形的规则。在四海烟涛之中,商时景就已明白修士与凡人的区别;曾在尚时镜体内经历的那些,又叫他深刻清楚修士之间的天差地别。表面功夫说来无用麻烦,但必不可少,缺了它,许多事情的性质便截然不同。巫琅可以留他们,他们却不可以自己留下。巧娘并不是个喜欢漂泊的人,她渴望安定,喜欢安稳简单的生活,从离开玉韫居那一日起,她就知道自己与先生还有郎五哥也许不会像是以前在玉韫居时那样,可没有想到郎五哥会离开的这么快,不由得一时有些失落,但她又不想违抗商时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一直以来,巧娘都很怕给商时景添麻烦,不管是出于她本身的性格,亦或者是祝诚对她的劝告,可是在她心中,自己却是一直在给商先生添麻烦。“先生……”巧娘把头垂得低低的,“我们走之前,我可不可以去跟郎五哥道别,很快很快的,您要是不喜欢,我就不去。”商时景叹了口气,伸手抚过巧娘的头发,他知道这个姑娘向来自卑胆怯,总是那般小心翼翼,因此交往之中,总是忍不住让她自由随性一些,每有什么想法,也都宽容着她,却被她当做是什么恩惠一般,轻声道:“这有什么,我们是客,既要道别,自然应该与主人家说一声。”倒不如说,这个提议正合我意。商时景暗道。巧娘有点蔫蔫的,像是被霜打了的小植物,小鱼奴瞪大了眼睛听着他们俩的对话,细细的声音忽然尖叫起来:“客人要走吗?”她在地上跳来跳去,肉呼呼的小身体像只跳出水缸的鱼儿在地面上弹来弹去一样,一双眼睛瞪大了,像是受惊过度:“是小奴哪里做的不好吗?是客人不高兴了吗?是不是床不够软?果子不好吃?房间布置的不讨人喜欢?”一连串的发问扰得商时景头昏脑涨,他伸手止住鱼奴的声音,淡淡道:“闭嘴。”小鱼奴立刻闭上了嘴巴,只有眼睛不停的转动着,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诉说。商时景深呼吸道:“巧娘,我在外面等你。”巧娘点了点头,很是同情的看了看那只小鱼奴,随即就出门去了。小镜湖的景色很美,商时景坐在玉栏上欣赏,他满腹心事,脑海里还有一连串的阴谋诡计要去分析,今日不知道明日的日子该怎么过,可是当他低头看到脚下那无垠的天空时,却又觉得心中阔达了起来。他的生命好似总是这般匆匆,不知道错过沿途多少风景,唯有顶上那片蓝天,始终不曾更变。明月、繁星、永远会在黑夜之后到来的白天。这三样东西是世界上的所有生灵都能得到的珍贵宝物。当一个人还能享受月色与黎明的时候,他的命运就不算太糟糕,商时景其实早有打算,他并不准备将巧娘带走,这次让巧娘前去跟巫琅道别,正是怀揣了这样一份心思。他的确早早就认识巫琅,对巫琅而言,自己只不过是个好心的陌生人,可对他而言,巫琅的意义却并不相同。巫琅很好,却好在商时景最为忌惮的地方。在玉韫居养伤的那些日子,自己平日里对他冷言冷语,漠不关心,全赖巧娘贴心爱护,之后更是自己提出分道扬镳,也是巧娘一力争取带上他。如巫琅那般温柔的性子,想必托付他照顾巧娘,他一定会应允。少了巧娘,商时景便也能放开手脚,更何况,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不管是尚时镜的怨恨,还是对幽冥鬼狱而言他与尚时镜相同的灵魂,都是深埋的祸根,巧娘与他待在一起,并不安全。商时景曾经答应过祝诚要照顾巧娘,而不是带着巧娘靠近危险源。这次他自己就是那个危险源。巧娘的步伐有些沉重,她忽然有些怀念起没有来到小镜湖的那些时光,他们三个人坐在马车上打打闹闹,先生虽然总是那么冷冷淡淡的,但是偶尔还是会表现出些不同来。有几次晚上驾车,巧娘记得郎五哥睡在自己旁边,她也躺着,正是半睡半醒,先生从车门处探身进来,为他们掖了掖被子。她分明看见了郎五哥偷偷笑了。她知道自己也笑了。他们俩像是偷吃了蜜糖的小孩子,把头低进被子里,心里说不出的欢喜雀跃。为什么人总是要分别呢?巧娘拖慢了些步子,她想到要与郎五哥分别,就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可是郎五哥也有自己朝夕相处的家人,她跟先生只不过是朋友而已,也许,也许只是他们的缘分到了。 第121章 对巫琅别有用心可不在商时景的计划之内。“先生为何急着要走?”巫琅很擅长利用自己的弱势,他往日不用, 是因为毫无必要,可当到了有必要的时候,他也不会死要面子而放弃这样厉害的“武器”。他很清楚商时景总是难以拒绝他人柔弱的姿态,就好像巧姑娘对幼兽抱有怜爱之心, 先生向来对弱者抱有怜悯之情。然而这一次,商时景却寸步未动。巫琅站在原地,寸步未动,只听到对方语调冷淡:“我并无留下的必要,当初与你同行,本就是因为巧娘挂念你。”只是因为巧姑娘?心中分明清楚自己与巧娘在商先生心中的地位并不能相提并论,可巫琅听到此言,却仍是感觉到了一点酸楚的疼痛。商时景仔仔细细的看着巫琅,美丽高傲的焰鸟展开双翅,细细的梳理着主人灰白色的鬓发,他稍稍整理了下,换了身新衣,没有那日被虎叼走时的落魄,没有在玉韫居时的笨拙,只是静静的站着在那儿,芝兰玉树,静水流深。仿佛什么都没变,又仿佛什么都变了。在玉韫居的那几日悠闲自在是上天恩赐的,商时景想巫琅就像是人生荒漠上的海市蜃楼,远远观去美丽无比,然而盲目的追寻着他,最终只会落得尸骨无存。自己与巫琅就如云泥之别,这个男人高高在上,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过往,他经历过风月无边,也见过无尽杀戮,人生百味对他犹如儿戏,连尚时镜都难以撼动他的心意。要是当真能与南霁雪合作,自然是必不可免要见着巫琅的。商时景之于巫琅,不过是一个冷酷无情的过路人,说陌路太冷淡,说朋友太亲密,只不过是巫琅天生这般温文儒雅,对任何人都是这样知礼有度,因而两人之间不显得尴尬;可要是有人不知分寸,便成了笑话了。期望枯木生花的追梦人太多了,不必多他一个。他的人生,就该如自己曾经所想的那样,娶个漂亮的女子,生几个可爱的孩子。而不该拿来奢望一个梦,一个危险到会让自己飞蛾扑火的梦。“先生助我救下四妹,倘若这次没有先生援手,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更何况当初我虎口脱险,全赖先生帮助,算起来已经是两条人命,还未曾报答先生两次救命之恩。”巫琅笑吟吟道。商时景淡淡道:“即便没有我,你当日也不会死,更何况救你的人并非是我,至于你四妹,即便无我,你一人也可成事,只是方便与否罢了。这恩情你若真要偿还,不如报答在巧娘身上。”“巧姑娘……”巫琅险些难以维持住自己的笑脸。巫琅并不厌恶巧姑娘,正相反,对这个善良可爱的女子,他心中还有一丝喜爱,就如同对晚辈那般喜欢。他只是不喜欢,不喜欢商先生总是念着巧娘,就好像除开巧娘之后,他们二人毫无瓜葛。偏巧事实正是如此,除开巧娘,先生与他的确并无任何瓜葛。当真可憎。“幽冥鬼狱此遭受损,必然不肯善罢甘休,我一人自保尚嫌不足,之后路途还不知有多少危险,你若是真心想报答,不妨好好照顾巧娘,她需要一个安定之所,这恰巧是如今的我无法给予她的。”巫琅沉默片刻,问道:“先生心意已决?”商时景略略犹豫了片刻,点头道:“不错。”其实他本不该把话说得那么死,毕竟巫琅接下来的话难以预料,可见着对方的面容,又无端地硬下心肠来。这个男人对于他而言太过危险,总叫他头脑发热,叫他失去理智,留下不会变得更好。即便巫琅不再继续挽留,商时景也大可在临行前见南霁雪最后一面,与她做那笔交易,临行前道别不会显得突兀。巫琅是江上清风,山间明月,耳可得其音,目可观其色,却终其一生也无法占有。“可是有何要事?”“那倒不曾。”“既是如此,可否请先生在小镜湖之中小住几日,巧娘那处不必先生担忧,只是先生接下来既然并无要紧之事,即便不求报答,我与四妹也该宴请先生好好道谢一番。”巫琅低声下气道,“本该今日就大摆宴席,无奈四妹伤势太重,还望先生不要见怪。”商时景看着巫琅,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本是他意料之中最为顺当的那条路,就如自己所想,巫琅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总会再三挽留自己。他赌赢了。却没有胜利的喜悦。倒是巫琅心中涌起欣喜来,他知道先生又一次退让了。果不其然,对方轻声道:“也罢。”之后巧娘便与商时景在小镜湖之中住了下来,张霄不放心巫琅跟南霁雪,也乐得有吃不完的酒果,自也留了下来,他江湖气重,对恩人最是敬重,商时景救过他大哥与四妹,尽管修为差得连老三都不如,可张霄对上他时还是十分热情——只除了吃酒果的时候。这几日张霄并没有只吃饭不干活,他待在小镜湖之中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帮助南霁雪疗伤,詹知息那一剑来得又快又狠,险些穿透南霁雪的元婴,后来花无奇又在那伤口之中拨弄血肉,好在救治及时,总算没落下什么不可挽回的病根。有日晚上巫琅悄悄的出了小镜湖,张霄分明见着那个好一点的疯子跑来了,可大哥却好似还是没有恢复。“四妹,你说奇不奇怪?”张霄叹了口气,掌心贴着南霁雪的肩膀,这些日子来她身体大有起色,平日里也能说些笑话了。南霁雪挑眉道:“什么奇怪?”“大哥他以前……”张霄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想起那俩疯子的事不能吓着南霁雪,立刻咽回去道,“大哥的伤势一日日见好,现在伤好了,怎么眼睛还是看不见什么呢?”以前可没这样,只治一半儿就不管的。张霄在心里暗叫好险,然后为自己的机灵鼓掌喝彩。“心盲了的人,还在乎眼睛盲不盲吗?”南霁雪脸上带着笑意,眉眼之中风情万种,语气之中的揶揄回转,听得张霄毛骨悚然。“什么?大哥怎么心也盲了,心得怎么盲啊,四妹?”南霁雪一时语塞,忍不住“呿”了一声。张霄听得不太清楚,满面怀疑道:“四妹,你刚刚发声了吗?”“没有啊。”南霁雪镇定自若,“你听错了,我的意思是大哥自有分寸,你瞧他伤势一日日好起来,最近这两天打你都不用两只手了,你何必担心他呢。”“那话不是这么说的。”张霄嚷嚷道,“总不能让他一辈子瞎下去,你平日里最是关心大哥,怎么这会儿一点也不在乎。” 第123章 分明双眸倒映出那人的容颜,可是手指描绘所出的,却好似又是另一种风情。尽管对方并无表现出任何厌烦,然而巫琅依旧收回手来,他对点到为止这四字了解的过分深刻,知道该如何避免引起对方厌恶。“冒犯先生了。”巫琅觉得自己的嗓子也有些哑,不光哑,还发干,像吞了巧娘做得五个大馒头,喉咙里只剩下粗糙的粉末。商时景在对方收手那一刻回过神来,巫琅稍稍侧坐过身,视线又偏离开了在场唯一能与他说话的人。方才那般突兀,也不知道是不是吓到他了。商时景暗暗笑话自己,莫名其妙的脑海之中就涌起电视剧的环节,还不过脑子就直接抓过了对方的手,他只是见不得巫琅失望难过,这并不是个好消息,也不知道巫琅会不会介意。不过他随即又想,自己在巫琅心中怕是早早已是个怪人,他脾气那么好,自是不会生气的,介不介意又有什么妨碍。这消息倒没让他欢喜,反而更失落了起来。分明告诫自己敬而远之,却又忍不住为对方的客气感到失魂落魄。商先生的神态总是那般平淡与难以捉摸,巫琅近乎困惑地迷恋着对方展现出的疏离,他本以为也许商先生那么做,意味着有什么不一样,可也许对方只是如此简单的觉得:只有这么一个法子。巫琅知道南霁雪在自责,她自责自己没能拉詹知息一把,她自责自己轻视詹知息对北一泓的感情,看着老五坠入深渊……否则依南霁雪的伤势,她不会在紧要关头还把精力浪费在巫琅的身上。她不是担心巫琅会步上詹知息的后尘。那些杀戮,那些过往,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陵光君生平头一遭杀死了巫琅,将他的尸骨倾倒,彻底活了过来。于是滔天的烈焰,便从深海之中窜出,熊熊燃烧了起来。他即是深渊。南霁雪所担心的事,发生了。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有些读者懂了,有些读者有点懵。这里提示一下。记住大哥曾经作为陵光君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南霁雪并不是脑洞大。然后没有虐啦,很甜很甜【拍胸口保证】第九十章 南霁雪在商时景至今见过的美人之中也是比较罕见的那种。这几日闭关疗伤, 让她恢复了往昔的风采,妆容精致妖艳, 多一分太浓,少一分过素。她与之前已有天壤之别,那时她的美是凌乱之中带着点妩媚, 因着慌乱, 眼线糊得犹如即将黑化的恶毒女配,此刻盘起云鬓,整理罗裙, 斜靠在美人榻上,模样有十分妖娇端丽,看起来从容且高贵,似笑非笑, 叫人见了就想拉警报。不管是生理上的, 还是生命上的。不知道怎的, 商时景觉得自己脑袋里只响起后者。自打那次从春云山救下她后, 商时景就再没怎么见过这位小镜湖的主人, 对方忙于疗伤休息, 也有可能在暗中整理计划,准备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好叫尚时镜明白下什么叫阴沟翻船的滋味。自然无暇分神,所以一时半会儿顾不上商时景也是情有可原。再说小镜湖也没因此慢待他们。纤指破新橙,人是美人,橙是好橙, 香气勾引味蕾,似能尝到那酸甜的滋味,舌尖已分泌津唾,南霁雪素手微展,亲手为恩人准备,圆乎乎的橙子被削去厚皮,刀刃灵巧翻飞犹如蝴蝶,在南霁雪指间翩跹,分开的橙肉乖巧被放入碟中,南霁雪取一瓣递过,静候商时景来品尝。商时景不是迂腐之人,也不觉南霁雪会在这个当口毒害自己,只是习惯性的谨慎,生怕过多的触碰会引起对方的惊恐——哪怕她看起来压根没遭到任何心理创伤,刚要出口婉拒,却听南霁雪道:“不必扭扭捏捏,若我介怀于此,就不会坐在这里,而是待在家中闭门绣花了。”话已到此,再多就是矫情,商时景也只好接过橙肉,入口一瓣,果真酸甜多汁,他眉目略微舒展,仔细打量南霁雪动人眉眼。女子手折一枝鲜花于鼻下轻嗅,长袖微舒,一双媚眼生波,顾盼流转之间似有无限情意笑语,她就这般看着商时景,柔声问道:“滋味如何?”“极佳。”商时景面无表情。完了,他真的弯了。也有可能是南霁雪的压迫感太强了。商时景的性取向正在努力的挣扎。南霁雪将花在手中转了转,若有所思的瞧着商时景,见他对自己也是这般冷淡模样,不由得暗道有趣。这人倒还真是三冬冰霜不肯化,任是娇艳动人,亦或英俊潇洒,也推不动他那颗道心。“这蜜橘,尚时镜夏日时很是爱吃。”南霁雪此言一出,差点惊得商时景喷出满嘴橘肉,他脸色僵硬,不知道对方是在打哑谜亦或者暗示什么,而女子只是垂下头,看着角落里的屏风,淡淡道,“他极有克制力,险少会暴露自己喜欢什么,这蜜橘他多吃过一口,接下来就不肯再碰,好似他的人生就该这般不多不少,不偏不倚。”商时景把刚拿起的橘子重新放回了桌几上,没敢再吃。他怕自己会被吓死,熬过这么多大风大浪,死在橘子上就太不值得了。“南道友此意,是想劝诫我?亦或者是……”商时景顿了顿,缓缓道,“担忧我会因此受害?”“你救了我,又与大哥结下情谊。”这话说得暧昧而妥帖,挑不出错来又叫人心头古怪,商时景一下子蹙起了眉头,南霁雪支着手儿托腮,饶有兴趣的打量他,不紧不慢道:“依照尚时镜的性子,只怕会牵连商道友。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自然不希望你会受此连累。”“按照南道友所言,必然是有万全之策?”南霁雪笑容多情,欣欣然道:“万全之策说不上,权宜之计倒是有一个。”“哦?我这儿倒是有个消息,不知能不能完全南道友的权宜之计。”都是聪明的美人,巫琅看起来就比南霁雪好相处得多,商时景端起茶水喝了半口,觉得自己好似参加拔河比赛,明面上友谊第一,私底下你争我夺,话语权来来去去,稍有不慎就掉到对方的圈里头去。“洗耳恭听。”南霁雪一扬眉,稍稍坐正了些身体。“幽冥鬼狱的四掌令之一,对南道友有意。”商时景淡淡道,“我并不识得四掌令面目,便不知他究竟是谁。”总之不会是花无奇,再说他都出局了。 第125章 如果可以,商时景很希望巧娘能够到四海烟涛去,即便那儿的城民对凡人很是冷淡,可怎么也有祝诚跟宋舞鹤在,按照祝诚的性子,即便对四海烟涛没什么感情,也会因为宋舞鹤跟巧娘留下,而巧娘也能有她的“家人”。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巧娘对自己被丢下倒是没什么介怀,她捧着脸,满是羡慕的对商时景说道:“南姑娘长得真好看啊。”“嗯。”她的恐怖程度跟美貌成正比。商时景端茶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他将桌上的果盆推了推,拿出几个蜜橘道:“尝尝这个,很甜。”刚递到一般忽然想起这蜜橘是尚时镜喜欢的,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寒,又忍不住放了回去。正要伸出手来接的巧娘一脸发懵,不太明白的看着商时景。“还是不要吃这个了。”商时景面无表情道,“上火。”巧娘眨了眨眼,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伸手去摸酒果,最近她酒量见长,从只能吃三个酒果到五个酒果还能不醉,其中应该是有张霄的功劳。这次商时景没有拦着她,这让巧娘多多少少放下心来了,她啃了会儿酒果,忽然用充满憧憬的口吻说道:“南姑娘又美又聪明,而且她还那么……”她有点卡壳,说不出恰当的形容词来,不过表情已经足够为她省略无数赞美词了。那么可怕商时景看了看她,在心里补上,这时他想起自己所看的那些小说,就有点儿五味陈杂。“那么温柔!”巧娘终于把这个词从脑子里挖了出来,兴奋的说道。商时景一下子有点儿不太清楚他们俩认识的是不是同一个人。最终巧娘充满艳羡的说道:“要是我也有南姑娘那么好,就好了。”商时景暗想:若论天真单纯,十个南霁雪都不是你的对手。不过这代表巧娘对南霁雪没什么恶感,这点很好,她们之间相处会很融洽,巧娘到底是救过巫琅的人,南霁雪自然不会对她这么一个最多吃些米跟果子的凡人有什么意见,所以商时景其实更在意巧娘愿不愿意留在小镜湖。这几日商时景查了不少造梦生的资料,终于想起这是个什么人物了,瑶芳花的种植者,这个人说正不是正,说邪不是邪,传言他为人邪恶冷酷,却是有求必应,只不过绝大多数人会变成他手下的花肥,自美梦之中通往人生极乐。说得干脆点就是:嗝屁。不过按照南霁雪的说法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听得出来她并不厌恶造梦生,只是这个愿挨的人不该是詹知息。造梦生并不好找,再者按照詹知息的修为,就算是在瑶芳花里躺上四五年,也暂时成不了花肥,所以商时景与巫琅便没有那么心急。巧娘伏在桌子上,脸上有点红晕,她拿着啃了一半的酒果,在桌子上画了一会儿圈圈之后,忽然抬起头对商时景道:“先生,你其实没那么不喜欢郎五哥对不对?”其实巧娘已经知道巫琅的名字了,只是旧习难改,总是喊错,巫琅也不勉强她改口,于是就任由郎五这个名字留了下来。南霁雪还取笑过按照这个排行,没了尚时镜,她应该变成七姑娘了。“你说什么?”商时景有点吃惊。巧娘嘿嘿傻笑了两声,她仰着头道,顶上是深不见底的湖水,脚下是蔚蓝的天空,让她几乎有错觉自己是住仙境里,她打了个酒隔道:“我知道先生一直都很小心,还不喜欢麻烦,可是你那天一点都没犹豫的就上了车,小鱼奴说南姑娘受了很重的伤,你们去了很危险,很危险的地方对不对。”“巧娘……”商时景有点发怔。“先生要小心的保护自己。”巧娘又啃了一口酒果,看不出她是醉了,还是清醒着,“南姑娘跟郎五哥都很厉害,巧娘感觉得到,他们就像是……就像是虎爹那么厉害,可是先生是兔子。”这个比喻也很有巧娘本身的特色。巧娘说完这句话,头磕在桌子上就睡着了。商时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觉得额头都有种感同身受的疼痛感。继布偶猫后又成功获得兔子称号的商时景忍不住叹了口气,不太想去了解这种天赐的直觉,他很确定南霁雪跟巫琅都没意识到这件事,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对他认识的不够多,如果南霁雪意识到他对巫琅的感情,指不定会笑出声来。她是那种很敏感的女人,虽说两人没在明面上谈过相关的事,但是商时景知道南霁雪一清二楚尚时镜对巫琅的心意,她有时候提起尚时镜的消息时,说到感情这块,总是怜悯里透着点嘲讽。商时景见过那面镜子,一清二楚南霁雪在嘲讽的是什么。这种态度针对尚时镜的时候,商时景觉得很爽。所以他很确定如果目标变成自己,自己会很不爽。真是要命。其实这事儿也不能完全怪他,商时景试图理直气壮地思考这件事,巫琅起码要为这事儿负起一半的责任,再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喜欢人又不犯法。分明是他毫无根由的闯入我的世界。商时景支着脸想道:巫琅不光好看,温柔,还那么……他想起在春云山那日的烈焰,金轩乘支离破碎那一刻巫琅冰冷坚韧的面容,还有花无奇死前的惊恐,巫琅从火焰之中走出,神色略见轻蔑,他习以为常的拭去唇边鲜血,流露出迷人而性感的危险,与商时景所熟识的男人平日展现出的儒雅宛如天壤之别。别·再·想·他·了!商时景恨不得学着巧娘的样子把自己的脑袋往桌子上也咣咣撞上几百来下。等这次事情结束,如果易剑寒不给他发个最佳牺牲奖跟最佳荣誉市民奖,商时景就决定跟他绝交。他是认真的。牺牲性取向可不是什么随便的玩笑,这可以算成是“工伤”了,指不定他以后就不可能有小鱼奴那么可爱的小女儿了,或者是儿子什么的。甘霖娘啦。商时景颓废的捂住了额头。作者有话要说:好孩子不可以说脏话哦大家不可以学甜景四姑娘不是认真的,只是脑补个故事,跟大哥不一样,她知道自己只是在脑洞第九十一章 第127章 若是自己猜测不假,也许商时景当真与长生天的秘密有关。南霁雪看着巫琅离去的背影,神色略见慎重。尚时镜与易剑寒反目,商时景不久后离开四海烟涛居于百兽山隐居,若说其中没有巧合,南霁雪怎么也不相信。若商时景真与长生天有关……南霁雪皱了皱眉,她真正想说,却始终未曾告知巫琅的那句话,在这一刻自心头倾吐。大哥根本不明白情爱为何物,依他脾性,日渐沉沦,只怕贪得无厌。商时景一心只顾修行,见他言行,已是经历尘寰,恐是不会坠入这无边风月。……白鹤高飞,仍需顾及商时景身体,加上南蛮近来与中原渐生摩擦,寒冬凉意渐浓,连带着气氛都平添凝重。在小镜湖时的宴席仍是未摆,本该庆祝,不过按照南霁雪的说法,是等春云五绝齐聚,再好好感谢商时景,到时欢庆三日,不醉不归,喝光张霄的酒缸。她说起话来总是委婉多情,大意差不了就是如此。更简单些,就是带不回詹知息,这杯酒也就别喝了,她帮四海烟涛当抵了恩情。巫琅与商时景两人一道旅行,商时景要顾及巫琅的“眼睛不便”,巫琅要顾虑商时景的修为,加上南蛮路远,一路赶了数月,大雪飘飞了数日,才赶至两处边境。这地方有个诨名叫做三不管,什么妖魔鬼怪都在这其中,南蛮是奇诡之地,不似中原风俗,这三不管结合两家所短,更是无法无天,寻常修士是不会到此来的。两人降落此处,自然也不是没事找事,而是想寻造梦生的下落。三不管地处大泽之中,湿热无比,却有许多人在此安家落户,做些营生,不过都是些黑店,住不住得来,全看个人本事。大道造化万千,有这天光明亮,自然也有九幽微暗,哪来皆是仙风道骨,乾坤颠倒,自也有凡胎浊骨得了好运。大泽无边无际,三不管也只不过是人多些的地方,南蛮不可贸然前进,此处瘴气雾气又太多,巫琅与商时景只好落下前去打听造梦生的消息,两人徒步走了数十里路,终于见得一间小店,人声鼎沸,什么怪模怪样的也都有,店小二生了个狼头,嘿嘿一笑,见着他们二人进来,摆上酒饭。这小店里似乎每人每桌都是吃一样的东西,没得挑选,商时景倒也不大介意,刚要落座,忽然听见邻桌的黑面大汉嘿嘿一笑,自己胳膊一重,竟叫巫琅抓住,对方轻轻摇了摇头,微微笑了笑。两人站了站,巫琅忽然摸着桌子移了移位置,这才缓缓坐在长凳上,温声道:“这个位置风景好。”商时景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暗道这穷山恶水能有什么风光,屁股刚刚挨着凳子坐下,就听见一声“哎哟”,正看见那黑面大汉摔在地上,而自己原先要坐的那张长凳,也化为了齑粉。众人看热闹可不管是谁出丑,只要有乐子就行,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笑笑!笑屁啊!”黑面大汉倒也不委屈,粗声粗气道,他利索的爬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屁股,端着自己的桌子就凑过来跟他们两人拼了一桌,众人笑完,也就只顾自己,懒得多看他们三人一眼,那黑脸大汉说道,“你们两个小白脸来这儿干什么?”这黑脸大汉穿得破烂,单边胳膊露在外头,胳膊上一片漆黑,似是纹了什么长长的东西,大概是条蛇或者是虫子什么的。巫琅笑了笑说道:“家中有人生病,需要瑶芳花救治。”黑脸大汉呸了一口道:“要瑶芳花救命的病,还不如挖个坑,买口棺,往里头一推直接埋了算了。”商时景拿筷子扒了扒饭,米带点微黄,看着有些倒胃口,不光如此,他还发现底下盘着几条熟透了的蜈蚣,筷子忍不住放了下去。黑脸大汉瞥了他一眼,哼哼唧唧了两声,大约是在说他不识得好货,伸手就往饭碗里抓,抽出一条蜈蚣来捏碎了壳子,一长条肉塞进嘴里,嚼了半日又喝了半口黄酒,方觉得痛快,吃人嘴软,眯着眼享受了半天,这才嘟囔道:“想杀你的人从这儿能排到天都去,怎么,现在又想着来割韭菜了。”这些事,巫琅不大希望商时景知道,偏偏这人口无遮拦,脸上笑意一下子有些维持不住。商时景看着被摸过后灰扑扑的饭,这次干脆就专心当起木头人来了。“杀人何等无趣。”黑脸大汉模仿巫琅的模样模仿的颇为滑稽,阴阳怪气的念叨了一句,将壳子往桌上一丢,漫不经心地取了鱼骨剔牙,见着一点儿肉丝后又往嘴里抛,看得商时景胃里直泛酸水,多少有些被恶心到。黑脸大汉可不负责他人心理健康,他瞥了眼巫琅,总算有了点人性,问道:“你真是来找造梦生的?”“不错。”这话真假难辨,黑脸大汉跟说杀就杀的陵光君打惯了交道,再见文质彬彬的巫琅,耗上几百年的时光都没能适应,今日见着他难得有些不悦,居然有些怀念起当初被吊打的光阴来,一时头发昏脑发颤,疑心自己是不是被远在天边的造梦生暗算,否则怎么会冒出这么滑稽可笑的想法来。商时景一言未发,不过多少看出来这两人大概是熟识的,亦或者是风土人情不同,这大汉自来熟的犹如开水泼肉,不管里头是不是生带血丝,总归外头烫了个再熟不过;而巫琅也顺水推舟,反正眼瞎,以后恢复了见面只当不认识。“你找他干嘛?”黑脸大汉问道,黄酒不带劲,他解下腰间酒囊浇了自己一脸,一时分不清是喝酒还是洗脸,畅快的打了个饱嗝儿,叹气道,“你要是想杀他,我可不让你去,这老小子没你也死够快了,临行前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他这么说话,忽然又把脑袋一晃,沉思道:“说不准你把他杀了,对他反而是个解脱。”于是巫琅说:“孟章。”毫无青龙风范至多是胳膊上纹了条黑虫的孟章君应了一声,顿时老实了不少,丝毫不顾自己破碎了万千少女的梦想,商时景不是少女,不过他的梦想也破碎了,他本来以为四圣君怎么也是高高在上的男神人设,乍一看见如此亲民接地气的青龙哥,比起仙家男神,更像是腰挎大砍刀的古惑仔。举个简单的例子,同是矿物,巫琅如玉,孟章君撑死是个炭。商时景面无表情,一时分不清地北天南,孟章君显然在这三不管地带被熏陶过久,无法融入正常人群当中,一点儿眼色都不会看,兴致勃勃的问道:“这个小孩就是你那个三弟?”这话一出,商时景跟巫琅都有窒息之感。商时景最怕别人把自己跟尚时镜联系起来,来到这个世界越久,他越清楚修士对夺舍的厌恶,微末的含沙射影都让他心惊肉跳。巫琅只是简单为了那句“小孩”,他意识到即便商时景真是易剑寒的叔叔一辈,可按照自己的年纪,估计易剑寒的祖父跟他比都够呛,偏偏他无法反驳,脸色顿时不太好看。孟章君在不该的地方格外会察言观色,了悟道:“哦,不是。”他张了张嘴,刚要再说点欠打的话,结果巫琅的杀气暴涨的就算是死人都能惊跳起来,而且看店里其他人丝毫不受影响,便心知肚明是冲着自己来的,虽说不知道是哪句话惹人不高兴了,可识时务者为俊杰,孟章君忍了。不过他又有了新发现。“老疯子又找你了?”孟章君挠了挠头,这才意识到巫琅一直没怎么看向自己,总算注意到了那根手杖和对方视线的变动,心里顿时明了,奇道,“怎么回事,以前他发疯,好歹主人会治好你的,这次怎么只有伤好了?”巫琅面不改色的撒谎:“此消彼长,他们强弱有别,这些年来日益变化,他真元不济,不足为奇。”商时景暗想:感情巫琅出事还是个年常活动啊。他窘迫而矜持的坐着,半点进不了对话,听不明白,也浑然不知道这其中参与了巫琅多少的过往,比起半路拼桌的孟章君,更像个巧合坐下的过路人。孟章君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有些唏嘘感慨道:“你好像变了不少。” 第129章 下坠,下坠。随着身体一重,商时景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口鼻被水流淹没着,他挣扎着醒了过来,从花海之中湿漉漉的爬了起来。明月悬挂山头,清光照落,绵延无尽的瑶芳花海真正呈现在了商时景面前,方才的假相已经破开,瑶芳花比商时景所想的要美多了,它看起来有点儿像是之前网上疯传的曼珠沙华,底下蔓延着一片薄薄的灵液,之前就是灵液灌入口鼻,只是场景过于幽深,商时景恍惚还以为自己来到了地狱。巫琅与孟章君还躺在花海之中,神情祥和,看起来简直跟死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商时景擦了擦脸上的水珠,眯眼看见了远方有人提灯缓缓走了过来,雪发垂落,来人只简单披了件外衣,赤脚走在这花海之中,那灯笼之中罩着几只扑棱着翅膀的飞蛾,灯光蛾影,一下子看起来竟有点美丽。造梦生提灯照了照商时景的脸,似乎有些意外,缓缓道:“你醒了?”“这里是……”商时景有些迟疑。“你们不就是来找此地的吗?”造梦生说话的语速不缓不急,好像时间都随着他的语速放慢了许多,他踏在灵液之上,平静道,“随我来吧。”商时景动了动脚,又停下来询问道:“那他们呢?”“能醒来的人自然会醒来,醒不来的人,你永远也唤不醒他。”造梦生缓缓道,“死在瑶芳花之中的人不少,这是他们选择的路,从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起,就已做下抉择。瑶芳是情花,许久以前,男女之间常会互赠瑶芳以表情衷,直到我后来以血浇灌,它生于骨血,长于肌肤,你脚下所踩的每一步,都累满了尸骸,它也就从情花,变成了许多人的美梦与噩梦。”商时景听得有点毛骨悚然,偏偏造梦生不缓不急,他的声音空灵而缥缈,目光里氤氲着青山上朦胧的云雾,叫人看不清楚究竟藏匿着什么,走了许多,造梦生才又好似神游天外刚刚醒来似的说了一句:“每个从幻境之中挣扎着醒来的人,多数都不珍惜这次机会,总是盼着沉入更深更美丽的梦,你呢?你也是吗?”“不。”商时景淡淡道,“梦中的确有我非常非常想要的一些过往,然而它已是过往。”商时景说这话时语气没什么波澜,更没有什么遗憾,倒引得造梦生多看了他一眼,连带着接下来的语气也温和了许多:“是么?那很好。”造梦生很长很长的叹了口气,好像放下了什么重任一般,“我有什么能帮你的?你来得倒也巧,过了今夜,也许我就帮不上你什么忙了。”“我来找一个人,他叫詹知息。”商时景有些担心巫琅,忍不住频频往外看去,造梦生却陷入沉思,半晌才惆怅道:“你来找他啊。”造梦生满头白发,模样却很年轻,长得十分俊美,只是眉眼之中显出老态来,修士百来岁的也不少,倘若心态一直年轻,容貌上自然也看不出变化来,不少女修士到了一两百岁,心性仍与少女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可是倘若心老了,自然从内到外一下子都老了下去。“他是你的朋友吗?”造梦生忽然问道。“不,只是他家人托我来找人。”商时景回答道。造梦生点了点头,他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好像喜怒哀乐都随着岁月一道消失了,他皱了皱眉,满面只透出疲倦,对生命,对人世间的疲倦,他轻声道:“你随我来吧,不过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醒来,也许可以。”“他是个很特殊的人,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也很明白自己得不到什么,他跟别人不同,别人来找我,是为了新的人生,可是他来找我,只是为了做一场梦。”造梦生想了想,很快又道,“曾经也有这样的人,他们也是这么说的,不过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选择醒来。”小屋分作三间,詹知息睡着的房间里摆满了瑶芳花,他沉眠在花床上,神情温柔,这还是商时景第一次见他这般愉快的模样。商时景站在门口,忽然问道:“先生为他人织梦多年,自己却不曾沉溺其中,当真是心性坚韧。”他这话的语调平静无澜,听起来不似夸奖,也不像讽刺。俗话说,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造梦生看起来是个好说话过头的好人,他的确淡漠,却不像传说之中那么邪恶狠毒,商时景这才忍不住出口试探,造梦生为人织梦多年,没道理自己没出过事。造梦生哑然一笑,他听出商时景的言外之意,并未因此动怒,而是平静道:“我的确没有催人梦醒的解药。”“我只会做一个梦。”“梦见故人问我后不后悔,让我再选一次。”造梦生看向了商时景,轻声道:“我永远只有一个答案。”商时景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过往,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选择,他选择醒过来,是因为他怕死,宁愿担忧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也不想浑浑噩噩的死在美梦之中,毕竟他对这个世界还有希望。可是看得出来造梦生不是,他与这个男人只不过短短打了个照面,便能看出对方活得何等艰辛,对尘世并无任何渴求。人不能为另一个人做决策,商时景疑心自己若是真有这么了无生趣,恐怕还是做梦来得更快活。詹知息美梦在怀,巫琅与孟章君则还没有走出幻境,看得出来造梦生已收拾的差不多了,他将灯笼递交到商时景手中,声音温柔:“这位小友,你我虽相识不久,但我看得出你非是邪恶之人,也不会耽于迷梦,我想你在我走后,将此地的瑶芳花烧尽。”商时景没有问造梦生为什么不自己来,毕竟这会儿花海里还有五个大活人,尽管只有他们两个在喘气在说话,可也不能因此忽略做梦的那三个。深夜时造梦生忽然起身,他轻声道:“我要走了。”商时景提着灯,觉得自己像是提着什么沉重的责任,他跟随着造梦生往外一看,果然来了军队,队伍训练有素,悄无声息的站在花海之外,为首的将军似乎与造梦生相识,见着他从月下缓缓踏步而来,半分没叫人麻烦,竟流露出凄苦之色,嘴唇动了半晌,低声道:“大将军!我奉旨而来,你……”瞧他的神情,似是想说为何不走,为何要现身,为何还留在此处。分明是他奉命前来抓人,可看他的模样,却好似希望造梦生不要出现。商时景在后头打灯,十分好奇。“你近些年来也不容易,我不希望你为难。”造梦生缓缓道,“你抓我回去,便可有个交代了。”那将军长叹一声,挥了挥手,惨然道:“还请您出来,这瑶芳花海,我们无人敢进。”造梦生点了点头,往外走去,快到边界时,他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商时景道:“我这寒舍,便有劳小友了。”商时景冷眼旁观,他纵然不解迷惘,可却无意也无力插手,便点了点头,答应这自己唯一能够做到的事,轻声道:“我记得的。”训练有素的将士鱼贯而出,将造梦生捆绑了起来,这一支队伍犹如来时般无影,去时同样无踪。孟章君醒得比巫琅要早,他看着似是做了个好梦,心满意足,面色红润,商时景坐在栏杆上远远看着他从花海里爬起身来,对着自己挥了挥手,然后好似做梦般的一拍脑壳,震惊道:“奇了,是我瞎了眼还是蒙了心,最先醒的居然是你?”“是我。”商时景缓缓道,“巫琅要找的人就在屋中。”孟章君点了点头,大意是知道,可很快又回过神来,瞪圆了眼睛,大喝道:“你手里是什么东西!”“造梦生的灯笼。”商时景提了提手中之物,平淡道,“怎么?”“他人呢?!”商时景眨了眨眼睛,倒没在意孟章君的口吻,平静道:“半夜有人来,他走了。”孟章君看起来像是要窒息,拼命喘了好几口气,连话都来不及说,转身就直接往外冲,身形如电带风,瞬间就瞧不见影踪了。看来他知晓造梦生的所在也并非巧合,不过总归都跟商时景无关,他来南蛮只是为了找回詹知息,完成跟南霁雪的合作,不会多生事端。毕竟他不多事,就已经够多事情了。巫琅还在幻境之中,商时景将灯笼搁在一旁,跳进花海之中去找寻他的踪影,与绝大多数人不同,巫琅在幻境之中的面容并不是欢喜,而是微微蹙着眉,似是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商时景站在他身边,微微躬身去打量熟睡的巫琅,怎么瞧怎么好看,好像没有什么不完美的地方,就连蹙眉都显得赏心悦目。 第131章 詹知息的确够爱北一泓,他的爱情绵延如烈火,最终将身边的人都波及,也许早在北一泓死去之时,他生命的一部分也在同一刻真真切切死去。自打尚时镜为他的爱河搭建上一座危桥的那天起,詹知息的结局就只剩下平安渡过与粉身碎骨,现在另一头岸彻底塌了,将他送入深不见底的水中,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可能。詹知息对北一泓的爱意从未曾掩饰,并非所有人都能真正理智的去放弃自己心头的那些贪婪与渴望,否则世间哪来那么多痴男怨女,恩怨纠缠。商先生在走神。巫琅趁着对方不曾注意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对方正低眉垂首,神态冷淡的神游天外,绝大多数时候巫琅都不太清楚商先生在渴望什么,他足够冷酷,却又过于仁慈,天大的人情叫他拿来换了四海烟涛的平安。玉泽与造梦生牵连一线,造梦生踏出瑶芳花海,不知道是那位王城里的新王又有了什么主意,亦或者是老三的布局已经开始。既然造梦生心甘情愿离开,想来玉泽已被控制住,亦或者他找到了其他的办法。凶兽竟然就是玉泽。巫琅至今想来仍然觉得恍惚,当初天尊所谓的除恶,到底是对玉泽做了什么,又或是玉泽到底经历了什么,巫琅离开的太久,许多详细都毫不知情,孟章君所能够告知他的也只是片面。孟章受命前来,看他的模样,并非是为了守卫玉泽,既然他与造梦生有所合作,想来两人都是为了压制凶兽。天尊所在乎的事,从来只有长生,自打他把自己一分为二之后,就变得越来越癫狂,也越来越软弱。当年长生天的秘密,巫琅知道的并不比南霁雪多,千年前长生者的陨落来得集中而突兀,成了绝大多数老不死埋葬在心底的秘密。于长策遭了劫难,他与天尊不同,平素修善,积攒功德无数,又是自己心甘情愿,投入凡胎想来也是浑身仙骨的良才。知道长生天秘密的地仙越来越少,凡人没有轮回重生这么一说,所谓轮回投胎,多是仙家历劫,到红尘俗世走一遭,凡人魂魄数不胜数,从来不知道是从何处来,只知是往何处走。世人皆是土伯的口粮,可是土伯的颓迹也越来越明显,幽冥鬼狱重振旗鼓,甚至不惜原谅尚时镜这个背叛者,想来土伯近况堪忧。近来天机混淆,四九重劫初现端倪,土伯受损,玉泽化凶,各大仙家纷纷转生入红尘。这一切不是巧合。“巫琅。”巫琅回过神来,见着商时景打开窗户,夜间冷风吹进来,连带着瑶芳花的无尽香气,他听见那人说道:“瑶芳花是南蛮的情花,偏偏情字最为伤人,你五弟既然已在此处,接下来你有何打算?”“造梦生为他施展入梦之术,若是造梦生还在,我还可央他让我进入知息梦中,如今怕是不成了。”巫琅轻轻叹了口气,他低声道,“造梦生不久后恐要受火焚之刑,麻烦会接踵而来,而想要知息醒来,只怕非是北一泓不成,一时半会儿不能消除。我在南蛮还有要事,倒是不知先生接下来有何打算?”皮球推来推去很有意思吗?商时景脸上阴晴不定,他忽然意识到南霁雪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巫琅的确是来找詹知息的,同时他也有其他的任务跟麻烦,压根不是找完詹知息就可以回去了结的事。当然,商时景知道自己即便是要求回到小镜湖,巫琅也会二话不说唤来白鹤送他跟詹知息一同离开,问题就在于他的良心能不能放任这个瞎子在南蛮到处乱跑。哪怕这个瞎子能单手吊打百八十个经过南霁雪训练的他。在商时景的内心深处,南霁雪的q版小人长出了邪恶的恶魔角跟尾巴,拿着水果叉子宛如女王般阴邪的奸笑着。他真讨厌这些聪明人,就不能让人好好的冷却暗恋这种感觉吗?、要知道下副本的时候恋爱脑可是很容易造成团灭的,难道南霁雪对他哥到底长得什么模样心里没有一点数吗?话虽如此,求生欲督促他赶紧离开,但是恋爱脑让商时景做下了最后的决定。“没有打算。”商时景淡淡道,“随你一道吧。”巫琅微微笑了笑,分辨不出来他到底是希望商时景说出这句话,还是不希望,他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接下来的路,怕是不会好走。”商时景暗道:这话说的,好像我走过什么好走的路一样。“会死吗?”商时景问道。“也许。”巫琅若有所思,低声道,“商先生,你对南蛮与玉泽老祖知道多少?”他问此事并非是无的放矢,而是想起曾经在正邪斗法时,商时景与岳无常交谈时提起过玉泽即是凶兽,这般隐秘的秘密既然都能知晓,也许他还会知道些别的。商时景下意识摇了摇头,迟疑片刻才道:“所知不多,为何有此一问?”巫琅皱了皱眉道:“那我便与你从头说起。”“但说无妨。”玉泽与土伯是最早诞生的灵兽,一为瑞兽,一为凶兽,玉泽掌生,他生性温柔仁慈,喜爱幼崽,依靠生气而活,但凡他走过的地方,通常会留下好运,无意触碰到他的人,自然也能延年益寿,他在人间行走时通常无形无影,巫琅偶然见过他真身一面,形似蛟龙,声如惊雷。土伯则恰恰与玉泽相反,若说每个诞生的新生命能增强玉泽的灵气,那么土伯就是靠死人来增长实力,人间每逢大灾难,必然是土伯饥肠辘辘,因而兴风作浪。这些不是秘辛,不过这些年来,所知者也算不上多,与困守幽都的土伯不同,玉泽可以到处行走,唯一的不足就是他无法伤害任何人,甚至于自保。商时景闻言若有所思,他皱了皱眉,疑道:“你的意思是,玉泽化为凶兽,是有人刻意为之。”“不错。”巫琅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南蛮擅长蛊毒,玉泽是天生的瑞兽,他与土伯一般不生不灭,性情又十足仁慈,新生儿极多的地方,他常会前去赐福,因此踪迹很好寻找,无人能够杀死玉泽,可是想要伤害他却太简单了。”商时景心头隐隐约约掠过一丝不详之意,他低声道:“你想说什么?”“当世知道如何寻找玉泽,使他现形的人不超过三人,即便玉泽无法伤害他人,可是能够触碰到玉泽的人却没有几个,能够满足这两点的就更少了。”巫琅的声音轻而冰冷,如同珠玉碰撞,绵软如江南雨丝的腔调仍在,只是隐隐带着点寒凉,他淡淡道,“玉泽只爱纯善之人,只有在纯善之人身旁才会放下戒备。”独角兽啊?商时景心里一跳:上天保佑这事儿跟尚时镜应该没有什么关系,这家伙心黑的能跟土伯一路,怎么也不见得能跟玉泽搭上边。“普天之下,唯有天尊能将自己一分为二。”巫琅缓缓道,“先生之前一口道破孟章的来历,想来对此事多少有所知晓了。”不,是巧合,我压根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等一等。巫琅说天尊能将自己一分为二;肥鲸说巫琅跟陵光君如果是同一个人,很有可能天尊就是他的父亲;张霄说有对兄弟神经病,一个常年来打巫琅打个半死,另一个跑来救治;巫琅还说自己杀了他唯一的儿子。不会吧……要真是商时景想的那样,那这对父子真是什么仇什么怨,他脸上阴晴不定,半晌没有反应,巫琅便也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其实天尊早已有分化双体的打算,他已活了千年之久,若不能开启长生天,便没有成为长生者的可能性。有两具身体,在有限的寿命内所能做的事自然也就更多了。”巫琅轻轻叹了口气道,“天尊不知为何,对长生天十分忌讳,宁愿对瑞兽动手也不肯打开长生天,长生者陨落之事早在千年之前,那时天尊也不过是初及弱冠的年轻人。”修士大多都对长生有所好奇,就像不渴望爱情谈什么恋爱,巫琅语气之中的憧憬也不难理解。说到此处,其实事情已经十分清楚了,天尊分明想要变成长生者,却又不肯开启长生天,宁愿对瑞兽玉泽下手。南蛮的事情,巫琅简单也说了一遍,商时景对不死人早已知晓,就在跟岳无常交谈那会儿就已经听巫琅说过一遍,不过“尚时镜”知道,商时景却还不知晓。在商时景的认知之中,天尊差不多就是类似于最终大反派那种级别的人物,听巫琅的口吻,这位大佬还是在当初长生者陨落时活下来的少数人之一。 第133章 “见玉泽不难,反正他也快死了,只不过……我听说不死之地最近出现了个奇怪的少年,也许是个变数,你自己谨慎一些。那个地方浸入瑶芳幻境太久,没有造梦生的指引,我也不大敢进去了,我知道你做事向来有你的主张,也就不劝了,只能说万事小心,这灯笼经过造梦生的手,也算是宝物一件,你们带着它去不死之地,也许……会为你们指引道路也说不准。”孟章君长叹了一声道:“我猜你这位小朋友,自然也是要我来照顾的了。”他指了指詹知息,面色略带惋惜,“有些人拼命想要活下来,有些人却觉得活在世界上都是一种痛苦,我还记得他来时的样子,心如死灰,人间对他而言只不过是另一层炼狱,你来寻他固然全了兄弟情义,却没有想过他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巫琅奇道:“我才知你竟是这般有人情味。”孟章君讪讪一笑道:“现学现卖,都是造梦生说的,我觉得他讲话很有道理,就学了下,俗话说活到老学到老,要是不自己找点乐子,我怕不是要憋死在这儿。”他们二人互相熟识,即便巫琅偶尔在言谈之中会顾及商时景一些,也难免有轻忽怠慢的时刻,毕竟商时景对他们二人的过往一无所知,这种差距非是一朝一夕所能弥补的。既然听不明白,索性也就不听了,商时景欠了欠身,随意找个借口离开,自己一人到外头去欣赏瑶芳花海了。这片美景很快就要被火舌吞噬殆尽,能多看一眼算一眼。等到商时景离开了之后,孟章君脸上嬉皮笑脸之色顷刻间就荡然无存,他目光沉沉的看着门外,忽然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什么东西,就表现的那么明显,连半点遮掩都没有,他对你是怎么想的?”“他已婉拒过我两次。”巫琅苦笑道,“你不必忧心,我心中明白。”孟章君冷哼了一声道:“你要是真明白就好了,你往往说自己明白的时候,通常都是你最不明白的时候。我看那小子稀松平常,拉着个死人脸,好像今天活了明天还指不定死一样,你就是要喜欢人,就不能喜欢个喜庆点的吗?比如说那种开朗爱笑的,看着就叫人高兴的。”“他的确……性情冷淡了些。”巫琅若有所思道,“你不懂,你不懂他对我到底意味着什么。”孟章君趁着巫琅看不见,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无可奈何道:“我是不懂,可你懂个屁啊,你比我更不懂,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人天生脑子就长得跟别人不一样,当年那只兔子死的时候,你简直跟变了个人一样,我们三个一块儿死在人家手里估计你都没那么伤心。”巫琅笑了笑,没有说话。孟章君就多少有些唏嘘:“你啊,明明是个疯子,偏偏长得这么好看,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仙妃神女,我还以为你会选个什么样的人物,到头来却是个样样不如你的……哦,也不是,起码他能让你上心,这就已经足够特别了。”“孟章。”巫琅觉得他们两人谈论感情一事未免古怪,只是事到如今,却也的确没有什么别的人可以洽谈,四圣的名头的确不小,听起来尊贵无比,可说白了,也不过是天尊手下的棋子罢了,天道也没有规定两个棋子不能讨论讨论有关于感情的事。“你觉得商先生答应与我一同前去不死之地……”巫琅略有些迟疑,“是否意味着,他对我也许并非那么无情?”孟章君毫不犹豫的戳破了他:“你问这个问题,其实心里早就已经有了答案。我要是说是,你肯定不信;要说不是,你又要生气,你这脾气我吃了几百年的苦头了,居然还想着挖坑看我掉下去,做梦吧你。总之他喜不喜欢你我不知道,不过他要是知道你到底能有多疯,就是爱你爱的掏心掏肺,我估摸着八成也要跑路。”“孟章。”巫琅幽幽叹了口气道,“我总是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平安活到现在的。”“大概是因为人好。”孟章君极为诚恳道。这句话其实孟章君说得是真心实意,尽管巫琅不以为然,不过相比较于人阴还心狠的执明、桀骜不驯的监兵、嗜杀无情的陵光这三圣,偶尔还会日行一善的孟章君的的确确是个例外,他自夸人好也并非没有道理,如果真有行善积德这码子事,四圣遭雷劈的时候孟章君铁定是排最后的那个。只是对于好这个概念,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人是复杂矛盾的生物,商时景多少有些意识到无论自己多么喜欢巫琅,甚至于恋爱脑挤压过自己的生死问题,他仍然觉得巫琅是危险的,可恰好的是他觉得巫琅的危险程度跟这个男人待在一起带来的快乐程度成了正比。人性就是这么有趣,难怪赌博经久不衰,大概是这种危险又刺激的感觉是会上瘾的。放火烧花海时,孟章君寄了封信出去,他没有说寄给谁,只说是个可信任的人,而巫琅也没有问,作为不相干人士的商时景尽管好奇,却没有立场开口,就只好把这点好奇埋在了心里。孟章君在这里呆了少说数十年,有几个可信之人一点也不奇怪,更何况前往不死之地跟照顾詹知息桩桩件件都要安排,要是商时景挨个问下来,只怕孟章君还没说话,他自己就要先被自己烦死了。造梦生的居所藏有不少药典跟经籍,还有些许画卷,内容很是奇特,看起来仿佛是什么器官跟内脏,可是整体却又不太像,从个体到整体,几乎看不出是什么具体的东西,也没有多余的记载。商时景只看了些许,扛着詹知息的孟章君就在外头催促他出来,他也只好放下那些,拿起灯笼往外走去。灯笼之中的火焰长明不灭,书房是最容易烧的地方,商时景放火的时候忍不住想了想,有心想将几本没见过的典籍带走,他还记得四海烟涛那几位只能把医术学成庖丁的“庸医”,只是不问自取是为贼,既然造梦生嘱托他的是尽数烧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商时景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人家说医毒不分家,不过既然从医生学成厨子了,还是不要再涉及其他领域了,谁知道改明去做客会不会突然端上来一盘蛤蟆炖蜈蚣。看着火势蔓延开来,商时景提着灯笼往外走,没有往后看去,他想起自己上次似乎也是这样烧了尚时镜的居所,一时间有些恍惚。仔细想想,那似乎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春云六绝还未散,岂知如今物是人非。不管尚时镜本人是如何权衡利弊,在暗地里仔仔细细斟酌过每个人的分量后作出这个选择,对商时景而言,他做出这种决定,脱离开春云六绝——尽管这么说有点对不起惨遭背叛的南霁雪,可商时景是真心实意的觉得有些庆幸。商时景很清楚自己与尚时镜那样聪明的人不同,是个极容易受制于情感的普通凡人,因此没有信心能够在跟尚时镜结仇的同时,还心大的跟巫琅保持友好的关系。尤其是尚时镜如果没有脱离春云六绝,那么就意味着自己跟肥鲸对上的敌人除了幽冥鬼狱,还有春云六绝其他人……想想都觉得恐怖。火势相当凶猛,简直像是整个瑶芳花海都被泼了油一样,商时景没有走出多远就感觉到热浪扑向背面,并不觉得炙热,约莫是他们走得足够远,只感觉到点似有若无的暖意,他转过头,即将亮出天光的天空被火光倒映的通红,仿佛是大片红霞不合时宜的到来。造梦生的生平像是也在这大火之中付之一炬。商时景犹豫了片刻,忽然出声问道:“造梦生此行,是否有去无回?”“如果他运气够好,那还来得及回来再种一片花海,不过要我说老实话,他活着还不如死了,如果不是我们俩要一起压制玉泽,免得伤及无辜,我可能会亲自送他上路。”孟章君沉沉叹了口气道,“他平生受的苦太多,多到连个美梦都足以叫他惊醒,我本来答应过他等玉泽一事了结之后就送他上路,没想到新王会挑在这个时候。”巫琅本想如当年那般嗤笑孟章君的伪善,可是想起商时景在侧,立刻乖巧站好,做温文儒雅的君子模样。“这个时候?”“是啊,玉泽近来脾气越发狂暴,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大概是终于找到了个可以抒发情绪的对象,孟章君忍不住对商时景大肆抱怨道,“其实要是造梦生真死了,我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大不了就是早些上路,给我添点麻烦罢了,只怕是半死不活,活不让人畅快的活,死也不肯由他好好的死。”商时景眉毛一挑,不动声色道:“南蛮的新王与造梦生竟有如此深仇大恨?”“……哎,说到底其实也是他自己造的孽,只是这件事又不能完全怪他。”孟章君含含糊糊道,“总之当年的事情很麻烦,不是一言两语能够说清的,要是把责任都推到造梦生身上未免太过了些,只不过他又的确该受这样的苦。”孟章君下意识耸了耸肩膀,颠得詹知息险些掉下来,要不是对方这会儿一无所知,就按照他的手法,恐怕詹知息胃都能被他顶吐出来。大概是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最终孟章君只是嘀咕了一声:“他啊,对得起所有人,偏偏就是对不起他自己跟新王。”听孟章君这几句话,其实商时景心中大概有了点数,之后就没再开口。商时景虽觉得孟章君对自己未免太过信任且有问必答了些,但是想到自己也没有什么可觊觎的,因此只将孟章君的牢骚话归于是太久没有人供以发泄,这才把不住门,又或者对孟章君而言,这情报无足轻重,毕竟不是人人都像某些人那样,一句话能琢磨出几百条情报来。他倒是一点儿没往巫琅头上想,不知道是下意识避开了,亦或者是的确没有想到。孟章君在附近有个落脚点,地方不大,不过布置的倒也干净利落,住四个大男人是绰绰有余,将詹知息安置好后,三人在屋内生了火,南蛮的地界湿热且阴毒,瘴气到处都是,很适合养殖蛊虫跟毒兽,习惯中原气候的人难免会有些不适应,商时景本就不太习惯,在瑶芳花海时因为这种花的药性稍稍缓解了些,可等跟着孟章君来到落脚点时,就多少有些不适应了。最初时无人发觉,巫琅与孟章君白日因要事出门后,商时景才觉得心慌胸闷起来,他本觉得没什么,却未曾想晚间照顾詹知息的时候,忽然头重脚轻,昏倒在地,就这么晕厥了过去。造梦生性情孤僻,为图个清静,所居住的地方颇为危险,一般南蛮人都不敢深入,孟章君为了方便,自然是建在相差不远的危险地带。商时景作为一个修仙菜鸟,自然中了招。吓得回来的孟章君还以为有敌人来袭,第一反应是先按住了巫琅,免得对方不由分说就大开杀戒。 第135章 他爱上巫琅了。说不清心头涌动的是无限的喜悦还是早早明白结局的绝望。很奇怪,当你对一个人一无所知,他基本上就是个谜团的时候,因为相处数日的言谈跟外貌喜欢上对方,在小说里这种感觉叫做颜狗浅薄的迷恋,通常最终是会被那种灵魂相吸的感情打败的,他能感觉到巫琅的吸引力,不过很确定对方大概是感觉不到自己的。瞎子的世界里任何人的外貌一视同仁,都是一团乌漆墨黑,活像是章鱼喷过的画卷,就算巫琅摸过他的脸,也不意味着商时景在外貌这块有任何竞争力,毕竟要说长相,女方有南霁雪,男方有詹知息,任是他们俩其中一个都能吊打商时景几百条街。而性格方面,商时景自认要是自己是巫琅,估计不会傻到抛下贴心小棉袄似的巧娘不管不顾,反而去在意一个烦闷不客气且冷冰冰的路人甲。天道说:疯子跟傻子差别的不大。可惜商时景听不见,他枕在自己的胳膊,身上背负着自己不知未来的命运,还杞人忧天的去考虑没可能的爱情,想起来都觉得有点好笑。不过思考人生实在太过复杂,换个方面说,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他不得不肩负起拯救世界的责任,毕竟尚时镜眼看着直奔终极大魔王的方向发展,他要是不想死,就得阻止这人毁灭世界。连天尊都吃了亏,哪还有什么人能阻止尚时镜。商时景在心里不满的嘀咕了一声,想起身后不知道睡了没有的巫琅,忽然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有。无论尚时镜多么努力,巫琅也再不可能喜欢他了。一瞬间,商时景竟然觉得自己与尚时镜有些同病相怜,随即恶寒就驱散了他的这种想法,毕竟尚时镜是活该。更何况要是爱情能在商时景生命里占据个十分之一,那么能在尚时镜心里占千分之一都够呛了。巫琅压根用不着委屈自己跟那种人渣在一起。大概老天爷把他像是压制罐头一样的压进尚时镜的身体里是有原因的,他该多努力一些,而尚时镜却努力的过了头。…………花无奇死了。这个结果早在尚时镜的预料之中,他给张霄留足了时间,也确定好了巫琅绝不可能再出现,詹知息怒而远走,风徐来半点风声不知。他需要的不过是南霁雪受辱,而不是死亡,要她死太容易了,在春云山闲谈的那三日就足够尚时镜将她彻底从这个世间清扫出去。人的认知总是有所分别,有些人认定贞洁比生死更为重要,转头却又痛骂逼死失贞女子的众人;有人认定生死比贞洁更为重要,临到头来却怎么也迈不过自己心头这么一道坎。男人尤为如此,他们怜悯、悲伤、痛惜这个女子受到了侮辱,忍受了暴行,然而暴行这个词,不知何时只与尊严扯上联系。南霁雪并不是那种会沉溺伤害的女人,她看重生死远超过其他,只稍等她缓过气来,便会立刻施展报复;可是张霄不同,他会沉溺于四妹受到的伤害跟痛苦之中,无论他愿不愿意,总会时时刻刻的在意着南霁雪曾经受到过这样的经历。这样的他,势必会拖累南霁雪。人的同情与怜悯,何尝不是一把趁手的武器。无论是温柔关怀,亦或者是侮辱诅咒,只不过是将受害者的伤疤反复撕扯揭穿,只是前者看着更为冠冕堂皇,而后者则被千夫所指罢了。只是……总有意外。当初对南霁雪的布局过分仓促,全因尚时镜意外发现应不夜对他这位四妹的爱慕,因此只好临时改手,没想到天降奇兵,横冲直撞,打乱了一盘布局。巫琅的临时回归更是意外,尚时镜对他与天尊的陈年旧事所知不多,不过摸得清规律,总有一段时间会联系不到巫琅,按照常规,他本不该出现。简直像是天都在与自己作对。不过好在花无奇到底是死了,而张霄也知道了南霁雪险些遇到了什么。尚时镜气定神闲的看着窗外的大雪,他并不在意花无奇的死去会让自己得到什么惩罚,应不夜对南霁雪的情意足够他出面保下自己。今日的风不算太大,尚时镜看着绵软的轻纱顺着风雪飘荡起来,雕花的窗微微摆动着,走廊上能清晰看到造梦生的身影,曾经的南蛮第一将军瘦得像是只剩下一把骨头,被押往他本不该前往的地方。作为罪魁祸首,尚时镜不合时宜的感慨难免有些可笑。造梦生不适合朝堂,更适合疆场,无论南蛮的王想要花费怎样的心思将这头雄鹰留下,它终究是会翱翔天际,亦或者自寻死路。如今造梦生已被熬得奄奄一息,自由或是死亡,就全看那人的心思了。长生天的五把钥匙,尚时镜看着掌心悬浮着的金色晶石,缓缓握紧了。南蛮藏有金石,土伯藏有土精,唯独剩下火木水尚且不知下落。他的时间太少了,否则也不会下手这般焦急,追寻了数十年的长生幻影终于有了实体,任是尚时镜这般沉稳冷静,也仍忍不住感觉到了喜悦。其实长生有许许多多办法,包括幽冥鬼狱的血祭,以半人半魂的形势继续活下去,尚时镜不太在乎这个,只不过有更好的办法又何必舍本逐末。除了长生以外,尚时镜还想知道当年长生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世间有那么多疑惑可解,世人庸庸碌碌,想知道真相的多,愿意为此付出代价的却少。尚时镜闭上了眼睛,他坐在窗边,风雪吹过脖颈,冰雪贴合,冷得惊人,他漆黑的世界里染入鲜红的血色,那些直接或间接死在他手中的亡魂哭嚎哀鸣,叫嚣着要他偿命。生前尚且奈何不得他,死后却还试图恐吓他,尚时镜从来都觉得恶鬼复仇实在是可笑的无稽之谈,偏生尊主总爱玩这一套。不过他的确时常被此搅扰的睡不好觉。大概是未尽的那点良心还没有死绝。从悟道那一刻起,尚时镜就不太在乎良心这个东西,他的双手浸透鲜血,害死的人能堆成尸山血海,直到与巫琅相见的那一刻,才感觉到自己多少有了点人气。将一个人视作救赎太过可笑,巫琅曾是尚时镜心头的一片净土,他不愿也不能甚至于无法对这个人下手,直到意识到巫琅并非是任何人的救赎。就连巫琅自己,也早已坠入深渊。人的心哪有那么简单,世事又怎会是非黑即白,世人分明明白这个道理,却总是固执的强行要好人永生永世好下去,恶人永生永世坏下去,就好似虚情假意久了,南霁雪从不曾相信尚时镜是真心实意喜欢巫琅。这自然不是坏事,只不过也不是什么好事。他就只是,突然的想起了巫琅。尚时镜将孟章君寄来的信置于火焰之上,看着纸张被完全烧毁。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月字数会不太稳定,反正肯定比三千多。接下来会加快点剧情,有读者问是不是才开始,emmmmmmmm其实已经进中期了。 第137章 商时景突兀的想起孟章君说起过不死之地附近有个奇怪的少年出现,却不知道眼前这虞忘归是真是假,到底是幻境根据自己的思维虚拟出来的,亦或者是的确运气好到撞见了虞忘归本人。说起来,他的确很久没有见到过虞忘归了,不过如今的自己对于虞忘归而言,想来也是素昧平生。与此同时,虞忘归也握紧了手中的阴阳极石,略有些迟疑的看向对面二人,双石之中忽然传出声音:“小归,你怎么了?”“前辈,我遇见了一位熟人。”虞忘归略见迟疑,他想了想又道,“我们此行遇到的幻象数不胜数,巫前辈虽有可能是假,可是他身旁那人我并不认识,这面貌全然陌生,之前我们二人已经见到许多假相,幻境再是真实也难以做到杜撰虚无之人与相识之人的关系,所以我想此人应当的确就是巫前辈本人。”“不错。”阴阳极石之中传出赞许之声,竟是个男子声音,那男音温声道:“幻境多为虚假,鲜少有主人能将这么多人扯入同一个虚幻之地之中。造梦生的确厉害,你之前所见许多不相识的幻影皆出自沉溺幻境之中的那些人他们所有的记忆,可任是通天也绝无可能凭空捏造一段关系,眼下不知他们真假,不妨上前询问,倘若无亲无故,那许是幻象,可要是亲朋好友,便可结伴同行。”虞忘归瞧了瞧两人亲密无间的模样,定下心神道:“那人看起来是巫前辈的道侣,我想必然不是虚假,我那时与巫前辈相见,只知他有五位结义金兰,若是幻境想要蒙骗于我,也应当是六人在此。”少年郎定了定心神,迈出层层雾气,往二人方向走去。…………孟章君的造访来得匆忙,大氅卷起风雪,他匆匆忙忙的抹了把脸,望进两泉深潭之中。“你回来了?”尚时镜让小童将孟章君脱下的衣物放好,自己则往前带路,满面焦急道:“天寒露重,快进来喝杯热茶去去寒气,路上打探到消息了吗?南将军何以此刻回宫,凶兽之事是否出了什么岔子?”他一手安排的局,他精心落下的子,可这时装模作样询问起事情经过来,连半点窘迫尴尬都不曾见到。“是啊,不知道那小子又出了什么毛病,不过玉泽这几年来的确越来越老实了,他与玉泽心意相通,这借口骗了十余年,难怪再也按捺不住,早些年还能蒙混过关,眼下却是不成了。”孟章君忍不住啧了一声,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下自己这位友人,忍不住又道,“这些时日不太平,你自己也小心些。”孟章君看了又看,想起造梦生的遭遇,粗眉皱成了扫帚,他将热茶端起浅饮了一杯,不由得长叹了口气。新王虽有君王的气度,但在一些陈年往事上却总是难以释怀,当初自己这位迂腐温雅的友人也被卷入了其中,如今造梦生出事,他实在有些担心清算旧账时会波及这痴人。尚时镜从容接受这份好意,含笑道:“我明白,对了,何以不见你的朋友?”“他们还有要事。”熟人归熟人,可话还是要说得清楚分明,巫琅来南蛮此事跟友人抒发喜悦可以,可是他即将前往不死之地之事却绝不能出口,一是巫琅的安全,二来是这人得知后,怕是要捋袖子跟自己对骂半个时辰,腐儒骂人来来回回那就那么几句,酸气冲天,孟章君也不愿意跟他吵架。兄长来此无非就是为了詹知息。尚时镜微微皱了皱眉,既然兄长离开了小镜湖,那么想来南霁雪的情况并不严重,按照他的脾性,调和张霄并不足为奇,詹知息受困于梦境,依照兄长的性子,必然会留在南蛮寻找解梦之法,而以造梦生的手段,除非是北一泓死而复生,否则绝无可能唤醒詹知息。兄长留在南蛮,容易突生异变,不过若有孟章君牵制,那倒也并不麻烦,而且詹知息沉溺梦境,兄长挂念他必定心神亏损,想来也碍不着什么事。他略略想了片刻,忽然问道:“不知信中所言的随行之人是谁?”是风徐来吗?六人如今四分五裂,南霁雪险些出事,张霄生来义气,又偏爱四妹,短时间内必然不会轻易离开她左右,詹知息沉入睡梦,自己又离开春云,巫琅身旁没有其他帮手,除风徐来之外并无他人可信。“哦,是个姓商的,神神秘秘的,我也不太清楚,不过陵光很喜欢他。”孟章君猛灌了一大口热茶,又给自己满上一杯,这才出了口热气,活动活动了筋骨,又道,“我瞧他的样子,好像也很喜欢陵光,只是不肯说出来,你们这些儒酸啊,就是喜欢支支吾吾,藏藏掖掖的,半点豪气都没有。”姓商?尚时镜目光微沉。他心中忽然朦胧现出一个人影来,于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来如此,兄长非是无情无爱,只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即便声音、容貌乃至身份完全相同,兄长仍是喜欢那个人,如今双魂分离,自是得偿所愿。说到头来,只不过无意二字。他,待我无意。“那必然是位,有趣的朋友。”尚时镜并没有将这件事太过放在心上,他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无暇分心到这些微末的小事之上,世间并无几人能如他那般深入的认识巫琅,无论是往昔冷酷无情的陵光君,亦或是今朝温柔可亲的春云六绝之首巫琅。他曾如朝圣者一般,一路走下去毫无犹豫,最终换来的却是焚身之火,而非是圣光沐浴。大概是为了将过往的自己拼凑起来,巫琅与陵光君截然相反,他并无能力给予任何感情,只好宽容谦让,大度温存,好在他的身份与实力所带来的些许温柔,就已足够让许多人满足,于是满足过后就衍生了贪婪。贪婪是世间最无用却又最有利的利器。尚时镜本也是其中一员,当初巫琅撑伞出现在他面前,就如穷乞丐寻到不世奇珍。巫琅像是尊剔透美丽的青琉璃,价值连城,贵重无比,拾得的人患得患失,生怕出半点差错,无论何等小心谨慎,也终究留不下他。这尊青琉璃不会为任何人改变,尽管他摸上去是温热的,也只不过是自己掌心的错觉。巫琅是暗夜里唯一的光明,任何飞蛾都会一厢情愿的扑火,以为自己是唯一能独占这温柔的幸运儿。可并非如此,他早已在作为陵光时失去寻常人的爱恨,他的温柔与残忍,如同双刃剑一般,无论如何碰触都会鲜血横流。若是那位商道友足够聪明,就该在撞得头破血流之前离开。兄长的问题从来都不是不够,而是不会。作者有话要说:我没有说是谁的感情。第九十七章 故人相逢自是人生一大喜事。不过在这么奇诡恐怖的环境下相逢, 即便心大如巫琅,也实在不知道喜悦多些, 还是担忧多些,更别提他和虞忘归还算不上是太熟,不过是巧合遇到过一面, 偶然同行了会儿。这会儿的幻境还不算高明, 巫琅尚还瞧得出来虞忘归的确是个大活人而非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幻象,只是商时景表现出来的模样过于可爱,叫他一时不想说出真相。双方互相看了彼此好阵子, 宛如菜鸡互啄之前的预热活动,半晌才迟疑的缓缓靠近,虞忘归看起来比上次好像又长大了许多,少年人的模样总是一天一个变化, 更别谈这么久没见了。最后还是虞忘归先开了口:“是巫前辈吗?”巫琅稍稍松了口气, 他虽然看得一清二楚, 但是这会儿还要装瞎卖乖, 并不适合开口, 于是点了点头道:“这声音……是虞小友吗?”“声音……”虞忘归愣了愣, 奇道,“巫前辈, 你看不见我吗?还是我面容有所变化?” 第139章 他只好绝望而清醒的明悟,他依旧爱着詹知息。纵然他恨,他怨,可他也……悄无声息的撇下了那人,一人离去。“北一泓……”他劝诫自己。“他与你,从来不是一路人。”当初的确是两情相悦,詹知息虽然骗他,但是之后种种,难道不是自己心甘情愿?上当受骗是自己太蠢,如今两人恩断义绝,自己已经放下,詹知息也不该受困梦境。造梦生的名声在中原不显,可是当初生死苦海也接纳过南蛮人,北一泓知道那人曾是何等残暴无情,也知道他生性狠辣,若是能够帮上巫琅,便干干脆脆,一刀了断,此后红尘阴阳,再不复见。商时景见着虞忘归很是愉快,却也没有忘记正经事,詹知息受困梦中,非是心爱之人心爱之物不能唤醒,他手上没有阴阳极石,可是虞忘归有啊!他这时候忽然又佩服起自己的机智聪明来了,要是当初没有送出阴阳极石,那么这石头铁定落在尚时镜手里,那时候就更麻烦了。他要是帮上巫琅的忙,也许巫琅对他会有些改观,不觉得他是个麻烦的拖累。无论如何,哪怕是痴心妄想,商时景想道,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足够证明命运的不可思议了,如果……说不准……指不定,巫琅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喜欢上自己呢?若是什么都不做就放弃,那该多不甘心啊!那些朦朦胧胧的混乱感情,在理智的刻意保守下一直被压抑着,可如今他见着虞忘归的身影,想起詹知息也许有救,不知不觉心头又重燃火焰,觉得好似是自己的感情有了希望一般。倘若老天尚且不忍詹知息心碎之后沉溺美梦,那是否,也会为他不忍一次?詹知息若能获得新生,从此有所寄托;自己又何尝不能搏一搏,假使……假使真成了呢?即便不成,想来借着阴阳极石一事,巫琅也不会说得太难听,不过他本性就是那般温柔和善,否则也不会给自己这么多痴心妄想。不管是一厢情愿也好,亦或者是柳暗花明也罢,总归有个答案,好过什么都不做就放弃。见着虞忘归,有了阴阳极石的希望,商时景才不管詹知息愿不愿意醒来,他只知道巫琅若是能看到詹知息醒来,必然会很开心。他其实并不在乎詹知息想过怎样的生活,不过男子汉大丈夫,起码要先去跟南霁雪道歉,她平白受累,被人算计,若非是詹知息那一剑,也不至于狼狈至此。在巫琅心急如焚,南霁雪受伤时,詹知息却在做美梦,怎么想都很欠揍。迷雾茫茫,自然不见天地晨昏,三人结伴而行,一路果真多了许多欢声笑语,巫琅性情本就温和,他实力强大,身份尊贵,地位又高,肯屈尊降贵结交已令人受宠若惊,交往起来更觉如沐春风,许多人正是因为他这种一视同仁的亲切与温和沦陷其中,可等到沦陷之后,才发现这是无底深渊,无人有所不同。他说话总是那么体贴、礼貌,不够亲近,却恰到好处。虞忘归虽然沉闷,但到底是因为孤身一人的原因。少年郎将自己打磨成一匹孤狼,可结识巫琅这般身份的人物,仍旧觉得有些腼腆跟喜悦,只是埋在心中,并不表现出来。三人同行之后,他年岁最小,阅历不及商时景,修为不及巫琅,与他们二人在一起,好似多了两个兄长,不由得态度软化许多。巫琅自是不必多说,而对虞忘归而言,商前辈好似春雨一般,接触起来似是有些凉意,却又带着不着痕迹的温柔。虞忘归封存在口中的话吞吐了几次,终究没有说出来,他已经厌烦了这种无指望的期待,好似自己永远是那个可怜无助的孩子。也许商先生只是因为自己跟巫前辈认识,便对自己亲切无比,世人所谓爱屋及乌,也并非没有可能。自己若是贸贸然询问商前辈,说不准对方反要觉得尴尬。虞忘归已经许久没有与人结伴而行了,更别提是这样愉快的旅程,纵然脚下处处危险,却仍觉得欢喜安心。他不想轻易破坏。虞忘归与商时景都很高兴,偏偏只有巫琅不太高兴。他做了太久的陵光君,少笑的那几百年作为巫琅时尽数补全了回来,因而就连不高兴时,都带着点温润的笑意。巫琅突兀意识到陵光君最终在自己身体里生根发芽,自己从未有任何更变。他不想看到商时景这般开心,尤其是对另一个人。心在蠢蠢欲动。巫琅闭上双眼,仿佛自己当真看不见任何事物。他想起商时景冰冷的神态,不苟言笑,言语冷淡,可是那时从无他人。作者有话要说:结合前文霁雪的忧心跟尚时镜的不屑一顾,相信大家可以得出琅哥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对,琅哥就是宁愿喜欢的人坐在玛莎拉蒂上哭,也不想看他在自行车上笑的人【x】姑且还是直男的虞忘归:???顺便,原著里剧情也是这样发展,詹知息入梦,北一泓从阴阳极石里苏醒,南霁雪因为身受重伤导致春云六绝彻底散开,巫琅也就没有遇上虞忘归。詹知息后来在梦中陨落,北一泓一无所知。第九十八章 虞忘归并不是个格外敏感的人。不过即便迟钝如他, 也能隐隐约约能够感受到商时景与巫琅之间的暗流涌动,少年尚且还太过年轻, 不懂得那些难以言喻的情感究竟蕴含着什么,更别提北一泓近来正沉溺于自己的思绪,也无暇为他解释。不过说来, 纵然北一泓没有因此伤神, 他本人感情经历不多,对此也毫无概念。他只是敏锐的感觉到,商时景表现的越喜爱他, 巫前辈笑得越是温柔体贴,那眼波之中深藏的东西就越是复杂。而这几日同行下来,虞忘归也多少意识到商时景的异常——分明素昧平生,却远比许多人都要更了解他, 就如同父兄那般对他的经历与过往略作点评, 没有一句话不暖心贴切, 好似商前辈就曾经伴随着自己走过那些风霜雨露。他自然觉得很是温暖, 却也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毛骨悚然。商先生并不是总那么温暖开怀, 他带有一分疏离与冷漠, 看向任何人时都是如此,对待巫前辈与自己似乎总是有所不同。虞忘归不知道如何形容。他只是觉得, 商先生对巫前辈时像是被薄薄的冰层包裹住的火焰,疏离却又亲近;可对待自己时,却像是在火焰之中燃烧的寒石,亲近而略见冷淡。越是深入幻境之中, 不死人的数目就越来越多,甚至可以说是无处不在,他们有些会对众人发起攻击,可是有些却会游荡着避开,大概是陷入了造梦生所赐予的美梦之中。三人一路上遭遇了不少袭击,商时景对术法的认知也随着这路程而慢慢清晰起来。快要到达中心的时候,三人找了个角落歇息,此处已是半真半假,商时景与虞忘归随意拾了些柴火,生起的篝火明亮而温暖,只是不知道是真实还是假相。好在人大概还是真的,商时景十分疲惫,他凑在篝火旁烘了会儿暖,不知不觉就渐渐沉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极久,几乎骨头酥软,商时景一夜无梦,他醒来时天已经亮了,篝火烧成了一滩巨大的灰烬,他伸展开肢体,发现四周茫茫雾气似乎淡了些,虞忘归与巫琅都不见人影,他怔了怔,瞬间站起身来,四下看了看,却又不敢离得太远。“虞小友?巫琅?”商时景有样学样,也跟着巫琅一道这么称呼虞忘归。 第141章 顺便上章有人想问,我简单说下。第九十九章 幻境之中还有幻境。自打叛出门派之后, 虞忘归像跟野草一样自由自在的生长着,时不时还有易剑寒这把燎原大火将他稍有自满的心态烧得一干二净, 因而草根扎得极为严实,成了少见的少年天才,他行走于尘世之间, 听惯了阿谀奉承, 见惯了鄙夷嘲弄,直到最后,竟也不知道自己走得路, 究竟是有几人待他真心。商时景与虞忘归同行,这对两人而言都是极为新奇的体验,前者对后者了若指掌,却是久别后“初次相逢”;后者对前者一无所知, 只知他修为平庸, 却与巫琅平起平坐。曾经只能久仰山斗的巫琅前辈成了可以平辈结交的人物, 如今细细想来, 虞忘归仍觉得有些恍惚。只不过商先生似乎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虞忘归奇怪的看了看对方, 那人正低着头,眉头紧蹙, 神情严肃的让人心惊肉跳,不知怎的,叫他想起了天先生。他摇了摇头,将这些奇怪的想法挥去, 开口问道:“商前辈,之前有一事我便十分在意,我听你平日言谈,好似对我很是了解。”商时景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之中抽身而出,略有所思道:“哦,我与易剑寒是故友,因而知晓。”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可以解释商前辈为何认识自己,也可以解释他对自己的知根知底,尽管虞忘归从未听易剑寒提起过,不过想来巫琅前辈结识的人,怎么也是一方强者,绝无欺瞒自己的必要,毕竟如今的他,并无什么好索取,也没有什么可贴近的。“是吗?”虞忘归还想到了一种可能,他不知情,只不过是因为易剑寒要结交的朋友,跟他毫无关系,自然不必多费唇舌,说个一清二楚。可是,易剑寒若是这般事无巨细的将自己所经历过的事告诉他的友人,那是否意味着……虞忘归的确憎恶着易剑寒,可是这与仰慕并不冲突,哪怕他们刀剑相向,某种意义上易剑寒却是他生命里唯一真实还留存着的人。他这一路走过,遇到过很多人,好的坏的,活的死的,只有易剑寒一成不变,说来也是可笑,自养父死后,他唯一像是家的去向,居然是将他践踏过无数次的四海烟涛。易剑寒过于高高在上,他花了太长的时间去关注那个男人,搜肠刮肚的寻思着如何将其打败,如何在对方手下活得更久,每次失败,虞忘归都只能躺在易剑寒的脚下仰望着他冷酷的神情,像是根本不配与这个人说话。他对于战斗的热爱源生于易剑寒所带来的耻辱之中,然而对方对他的好与坏又交融在一起,折磨的虞忘归几乎绝望。虞忘归能感受到易剑寒对自己的嫌弃与不屑,同样也能感受到他的宽容与善意,大概是投注了过多的精神跟时间,他远比自己所以为的更在意易剑寒,就像是小孩子渴望得到大人称赞那样,他也在心中悄悄的期盼着易剑寒对自己的认可。“易剑寒既然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了前辈,那想必……”虞忘归顿了顿,他到底还是少年心性,那点儿套话的套路浅薄明显的瞎子都看得一清二楚,略有些别扭的说道,“你们感情很好,他是否觉得我愚蠢无比?”他带着些许期盼跟习以为常的平淡,已提前准备好了听见伤人的话语。商时景愣了愣,缓缓道:“他……你是不是觉得他对他很不好,或者是太过严格了。”恰当的言辞在嘴边徘徊了许久,过了许久,商时景才叹气道,“其实不是那样的,你现在所看到的,未必就是你真正看到的。”虞忘归略有些诧异的抬起头道:“前辈是在说此处幻境吗?”“不……人生也是如此。”商时景一改方才心不在焉的模样,缓缓说道,“你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全部,事实上并非是那样,也许只是片面的,坏的事不尽然都是坏的,好的人也未必都是好的,他会有你不喜欢跟喜欢的那一面,就仿佛这片大雾,你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一切,可是雾气之中又藏着什么呢?”他语调略带忧愁,其实是在说自己的遭遇。造梦生的幻境究竟如何,商时景多多少少经历了这么久,也有些了解了,他牵引入幻境的所有人心中所思所想,因此半真半假,就如同自己见到于长策今生父母的尸首,那是自己记忆之中的东西,那么陵光君,自然也就是巫琅记忆里的过往了。他的曾经是那样的人物,亦或者是,自己想要看到的,所以为的就是这样的陵光君。陵光君即是巫琅,仙人与恶鬼结合为一体。商时景忍不住抚向心口,那里分明鲜活的跳动着,可他总有错觉自己的左胸处是空空荡荡的,被扯离的心脏痛楚似乎犹存,那疼痛密密麻麻,不动声色的彰显着自己的存在,就像是陵光君赋予的威胁。如果说对巫琅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后的痴心妄想,那对陵光君有想法,那就是神经病才干得出来的事了。商时景觉得自己的头皮一阵阵的抽痛着,疑心自己是不是穿越之后脑子都变坏了。他诚然觉得恐惧,可是想到陵光君即是巫琅,却又忍不住感觉心里火热,连陵光君脸上的轻蔑甚至都带着危险的性感意味。若是南霁雪也知道巫琅的真实模样,那么一定不会笑他痴心妄想了,她大概只会觉得商时景是个疯子。虞忘归却是若有所思。我所看到的,未必是真实的……商前辈说,易剑寒对我严格,对我不好,事实上并非是我所看到的那样。两人各有心思,鸡同鸭讲,竟也对应的上来。比起最初时被拒绝的简单担忧,如今见识过陵光君本来面目后的商时景,几乎要疑心自己会不会告白失败后还要惨被挖心。失恋已经足够让人痛苦了,失恋还失命,那就真是人生一大茶几了。而虞忘归则是在沉思易剑寒平日里的行为,仔仔细细的琢磨着商时景所说的那些话,他的性子早有变化,纵然听信,却也不敢轻信,因此只是一半一半,保留了些想法。“对了,方才还忘了感谢你将我拉出幻境。”商时景稍稍回神,道谢姗姗来迟,他苦笑了一声道,“那幻境扰得我心神不安,一时竟忘了此事。”虞忘归却沉默了下来,他摇了摇头道:“其实也不是我的功劳,是一位……曾经帮过我的前辈给我的。”他将脖子上带着的贝叶拿了出来,递到商时景面前道,“此物保证我心智清明,也是因此拉了前辈一把,只不过,易剑寒跟我说,他再也不可信了。”商时景怔了怔,故意玩笑道:“你将此事告诉我,不怕我起杀人夺宝的心思吗?”“你吗?”虞忘归好像是很奇怪似的反问道。老实说,商时景觉得自己有点受伤,他的修为的确很低,可是……好吧。“防人之心不可无,纵然我没有相应的能耐,可也许能够找到有能力的人。”商时景摇了摇头道,“人的贪婪之心是无穷无尽的,你不该这般轻视人的贪婪。”虞忘归愣了愣,缓缓道:“商前辈,您……很像一个人。”“什么?”“不,不是很像,只是一个不可信的人罢了。”虞忘归却忽然反口,没有再说什么,他低头瞧了瞧这贝叶,半晌才道,“不说巫前辈,就是易剑寒也胜过我这么个小子百倍千倍,商前辈既然能与他们结交,又怎么会看得上我这点小东西。”商时景忍不住说道:“此物是长生者的遗宝,贵重无比,可不是什么寻常的小东西。”闻言,虞忘归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商前辈既然是易剑寒的朋友,那么定然也认识天先生了,您知道天先生为何与易剑寒反目成仇吗?此物便是天先生赠予我的,他曾许诺等到我足够有用的时候,就将我的身世告诉我,也是他要我挑战易剑寒,可是如今易剑寒却要我别再相信他。”“那么,你选择相信谁?”虞忘归想了想说道:“于情于理,我都应该信任天先生,他与我只不过是在做交易,我变成他想要的模样,他告诉我我想要知道的消息。易剑寒与他反目成仇与我毫无任何关系,只是……只是……”他脸上忽然流露出困惑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总是更偏向易剑寒一些。”“你当真毫无所知?”商时景似笑非笑,比起虞忘归的懵懵懂懂,他却要清楚不少,分明心里清楚明白利益的瓜葛,可事实上人总会为情所累,虞忘归纵然痛恨也愤怒于易剑寒对自己的碾压,同时如仰慕长辈一样仰慕着四海烟涛的主人。他养父已逝,身旁又没有什么可充当父兄的人,这种移情再正常不过。虞忘归沉默了片刻,又听商时景道:“你想知道真相,我可以告诉你。”“什么?”虞忘归猛然抬头,茫茫然的看向商时景,看起来有几分迟疑,又有几分不知所措,他沉默了许久,忽然道:“商前辈果然知道我的过往?那么易剑寒跟天先生也自然是知道的,既然前辈可以说,为什么易剑寒不说?” 第143章 “你想说什么……”商时景犹豫片刻,还是低声问道。尚时镜语调轻柔,他忽然伸出手来,如同情人般抚过商时景的脸颊,声音含笑,缓缓凑近了些脸,呢喃道:“你想不想回去,回到你本来的地方。”有那么一刻,商时景流露出了渴望的目光,他诚然不怀念孤独,却想念安逸跟平庸,只是随即心脏传来的疼痛感,叫他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意外的不舍。他很快就收敛起了自己的神态,却被尚时镜捕捉到了,对方嗤笑一声,缓缓道:“掩藏自己的渴望,是虚伪的一种方式,你在惧怕什么?”商时景反问他:“你会这么好心吗?”“你对我的怀疑,毫无任何根据,也无任何由来,是你曾经夺舍我的身躯,若我说自己既往不咎,你未必肯信。”尚时镜忽然转过头,看向了虞忘归,讲话竟然十分轻柔,模样与商时景有好几分相似,好似他全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虞忘归的事一样,“我从不曾害过你,你相信他说的话吗?”虞忘归略显踌躇了起来,他的确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你会相信一个夺舍他人身躯之人的话吗?”尚时镜忽然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却叫人感觉到浑身发冷,好似手脚都在发麻,他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声,“他与易剑寒对你有何图谋,你又可曾想过?”“我……”虞忘归皱了皱眉头。“他想回到他的归处。”尚时镜暧昧的问道:“你想过,他的归处要以什么作为代价来交换吗?”虞忘归一时哑口无言,不知该作何反应,不多时尚时镜又侧了侧头,好似没看见商时景脸上难看的神情一般,他仿佛也陷入了思绪一般,温声道:“你已经见过陵光君了,那么更应该明白巫琅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神情透着说不清的迷惘,似是自问自答般的呢喃了着,旋即却又微笑了起来。“你现如今,又知道自己的心意吗?”尚时镜缓缓道,“他是个温柔与残忍都过分决绝的人,正是因为他当年太过残忍,如今才会这般忍让,你见过陵光君,便该知道陵光君是个怎样的人,你有足够的勇气吗?你有足够的自信吗?你相信一个无心之人,会做比掠夺更柔情的举动吗?”这连问打得商时景猝不及防,倒是虞忘归瞪大了眼睛,奇奇怪怪的看了一眼商时景,暗道:原来商前辈喜欢巫前辈。他这时还是一头雾水,可不妨碍八卦,八卦是人类的天性。“虞小友。”巫琅的声音突兀响起,商时景紧接着便觉得肩上一紧,而面前,尚时镜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脸上笑容带着讽刺的意味,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还要继续痴心妄想下去吗?”第一百零一章 商时景落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四周幽静无光, 唯有一点呼啸的风声与水滴的声音在远处好似渺茫的传来,他茫茫然不知所措, 却看到金色的流光忽然自脚下蔓延开来,于这黑暗之中开辟出一条道路来。流光看起来虚无,底下是黑漆漆的深渊, 他犹豫片刻才敢迈开脚步, 踏上那唯一的路途。他模模糊糊里看见了陵光君的身影,不是巫琅,而是陵光君。要更为年轻些的陵光君, 头发还没有变成灰白色,模样生得几乎可以说是漂亮跟精致,商时景一下子认不太出来,只觉得眉眼相似, 不由得疑心起是巫琅的弟弟来, 想到这样的美人被杀, 他多少——有那么一点点的感觉到遗憾。疑似陵光君的年轻人神情严肃, 往更光明的地方走去, 那容貌太过相似, 商时景方才刚被他夺过心,吓了一大跳, 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光无声无息的灭了,那幻影失去了踪影,商时景这才反应过来再是可怕也多少算是活人,急忙奔跑上去, 一时竟没顾及得上脚下踩着什么,他跑到原先那年轻的陵光君所在的地方,却依旧是黑暗,倒是脚下金色的流光又扩散开来,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来。商时景跑向了流光蔓延的前方,忽然空中电闪雷鸣,四周宛如一幅水墨画卷,从隐形的线条到浓墨重彩,转瞬间就从虚无之间来到了一处荒废的破庙处。他迟疑的踩了踩脚下湿润的茅草,忽然身体一轻,直直坠入了进去,他旋身起落,踩在了几片破碎的瓦片上。瓦片上还沾着水,他一脚踏破,发出清脆的响声,忍不住皱了皱眉。门口忽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商时景刚踏出一步,地上顿时出现了许多死状凄惨的尸体,他急忙撤回脚,那些尸体却并未消失,他们看起来不过是寻常的乞丐,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下此毒手。美艳的妇人婀娜走进破庙之中,她比南霁雪要多一分端庄,少一分妖娆,年纪大概要大上一些,却也没有大很多的模样,分不出高低胜负,只能说两人的美丽各有千秋。跟在这美貌妇人身后的人,是年轻的陵光君——或者是巫琅的弟弟,他看起来温顺的不可思议,不像是陵光君那么残暴,更不像是巫琅那么大方得体,有种近乎小心翼翼的谨慎。商时景没再多想,而是继续看了下去,此处无地方可躲藏,他本来都想好借口了,可是这两人好似都瞧不见他。“你不问我,为何要杀这么一群凡人吗?”妇人姿态优雅,形貌高贵,可不知为何,眉宇之中分明笼罩着一股奇特的煞气,看起来简直像个那种擦个黑眼线就变身的反派。“母亲既有吩咐,孩儿自当完成。”年轻的陵光君简直温顺无比——当然,前提是抛开他做出的事。“哈。”妇人娇笑一声,她拈起兰花指凑在唇边,笑容矜持而秀气,这般少女的动作由她做来也是格外赏心悦目,她微微挑了挑眉,缓缓道,“你越来越贴心了。”还不等对方说些什么,便听她幽幽叹了口气,又道,“真是天尊的一条好狗。”商时景忽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突然意识到,虞忘归曾说过此处是幻境,幻境之中还有幻境,他曾经叠入的是巫琅的幻境,巫琅害怕的是过往的自己,也即是陵光君。之后自己被虞忘归唤醒,按照万长空的反应来看,虞忘归的恐惧恐怕是面对亲人时得到的残酷真相,而他的恐惧则是尚时镜……还有坦白。他恐惧坦白一切,所以尚时镜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他最为恐惧的东西。那么巫琅的恐惧,除了自己的过往,也就是……这一夜?肥鲸曾经跟商时景说过巫琅本人的过往,结合起了陵光君的身份,竟然丝毫都不显得突兀,按照妇人的话来推断,这个人应该是年轻的陵光君,而不是弟弟。妇人说话尖酸刻薄,连商时景旁听都难以忍受,可是陵光君却好似无动于衷,只是平静的垂下头去,他杀这些人连剑都不用出,这会儿只是为妇人打伞,自己则湿透了半边肩膀,他并未用真元去抵挡,母亲并不喜欢他这么做。“他们可是你的恩人。”妇人轻巧走到尸体当中,婀娜而轻盈的转了个圈,她广袖轻舞,露出半截藕似的胳膊。外头的雷点声震耳欲聋,忽然惊落,听得商时景心惊肉跳,他预感到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恐慌感从内心奔涌而出,在这样巨大的雷声之中,他竟然还听清了妇人在说些什么。“别再喊我母亲了,听着真叫人作呕。你喊天尊父亲时,我想天尊也是这般恶心。”陵光君的脸色丝毫未变,显然已是十分习惯了,商时景站在原地,有些浑浑噩噩的想着:这是为人母应该说的话吗?可是商时景仔细看了看,却又觉得陵光君不似是习惯,而好像是已经预知到未来会发生什么。“你的母亲是个贱人!她与这么多乞丐无媒苟合,不知怎么就近了天尊的身,将你这孽种生了下来!”妇人忽而厉声喝道,她伸出洁白如玉的手指指向了陵光君,面露厌恶,“我每日想到这些,都觉得恶心!她那个痴儿傻子,怎么就没把你也生成一个白痴!可怜我的轩儿,生下来便是废骨,我煎熬这么多年,总算……总算……”陵光君平静无波的脸上带上了讥讽的笑意,他的嘴唇与妇人一块儿动着,所吐露出来的字也是一模一样的。这里的剧情也对应上了,弑母……即便知道并无可能,可是商时景还是忍不住走向前去,他看见陵光君幻化出光刃,顺着他的指尖轻挑,商时景下意识伸手去挡,那光刃却划过他的双掌,直直刺向了那妇人的胸口,对方顿时哑了声音,胸膛露出一个血淋淋的大窟窿来,然后立刻倒了下去,美艳动人的面容也失去了光彩,明目蒙尘。 第145章 感情一旦深入了,就像是赌博那样,因为投入太多,所以为了挽回损失,就忍不住投入的更多。听起来荒谬,做起来更可笑,可这世人,哪有不可笑的。如果看到的这一切是尚时镜的,甚至是南霁雪的,商时景都会毫不犹豫的转头就跑,哪怕他知道自己跑不掉。商时景很清楚,若他自己心底的丑陋,不堪回首的过往被人看见,他自己都难保会不会想要杀人,更遑论是陵光君了。“北一泓当初知道詹知息虚假时,那爱意定然也不会瞬间消散吧。”商时景低声道,“欺骗、隐瞒,带来的痛恨与伤害不过是因为北一泓真心的爱过你的五弟,在意才会失望。他爱这个骗子这么多年,纵然是起于兴致相投,终于骗局成空,可难道这么多年来,他只爱这一点,其他都不爱吗?”“嗯?”巫琅有些不明所以。也许人天生就是爱寻求刺激的,商时景将残酒饮入口中,克制住自己打颤的小腿肚。巫琅的眼神与陵光君重合在一起,他脱去伪善温柔的外皮,变得凌厉而冰冷,却又不似当年那般无情,清澈的双眼里倒映着桃花纷飞的模样。爱上巫琅,是痴心妄想。爱上陵光君,是疯子做梦。可是爱上曾是陵光君的巫琅……商时景听见了自己的心在疯狂的跳动,他捧起陵光君的脸,像是视死如归般的封住了那片柔软而冰冷的嘴唇,指尖好似都在颤抖。巫琅的嘴唇有酒的香气,商时景将残酒渡了过去,那点酒液在唇舌交融里消弭了酒意,仿佛只是甘甜的糖水。“你是什么意思?”巫琅低哑着声音问他,嘴唇紧贴着,脸颊竟看上去有些桃粉之色。这个男人强大的能一只手就捏死他,危险跟恐惧揪着他的神经耳提面命,疯狂的警告着他,可商时景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喑哑的回答道:“大概是,我想试试不怕死的滋味。”糟糕!作者有话要说:之前就拿詹北两个人的感情来对比过巫商,这里提到其实也讲得比较明显了,希望能get到。这章的标题非常特殊,我特意选了最后这句话来作为标题。写完的时候,当时真的感觉甜景的心情就只有这两个字能形容。怕死的人想要变得不怕死。糟糕!明天请个假,有些事情要忙到晚上。第一百零二章 在商时景凑上来之前, 巫琅很认真的考虑过一件事。比如说杀了商时景。只有孩子才会觉得爱会让人放下一切,事实上根本不会, 这世上的痴男怨女不少,巫琅也见得多了,北一泓在发现五弟的真面目之后还不是毫不犹豫的放弃了他, 投身于烈火, 以死亡来洗清自己的“罪孽”。他被骗不假,可是五弟对他的感情,那些过往的恩爱缠绵, 难道当真从来只有欺骗二字?人的感情向来这般轻薄易碎,巫琅相信北一泓曾真真切切的爱过詹知息,爱那个矜持傲慢的小混球,可是同样, 憎恨与厌恶也是来得真真切切。情人之间尚且如此, 更遑论他与商先生两人的关系还远没有那般亲密。被嫌弃, 被憎恶, 甚至于对方漠不关心, 每一种可能都令巫琅感觉到愤怒。易剑寒家世清白, 出身高贵,相貌也称得上俊美无俦,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的过往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相较于自己, 自然是更为完美的良人。巫琅转头看看自己那些黑暗的过往,都感觉到由衷的恶心与反感,连自己都无法接受的经历,又怎能要求别人接受。那些虚伪的假面若能欺骗一生,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巫琅曾是这么想的。直到来此幻境之中,直到自己心底深处的东西暴露无疑,直到自己误将商时景拖入往昔梦魇那一刻之前,他都是这么想的。什么人才会爱上一个疯子。巫琅曾见过詹知息陷入相思的模样,他一日日的重复北一泓死去那一刻的梦魇,却甘之如饴。他太久没有见到北一泓了,人家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是北一泓却连入梦都不肯,自他死后的每一日,詹知息都未能再见他的容颜。因而再痛苦,再绝望也无所谓,即使是噩梦,只要能再见到北一泓一面,对他而言都如蜜糖一般。起码,噩梦里有北一泓。巫琅知道自己理应搂住商时景的腰肢,可是他仍然心存怀疑,简直像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到不切实际的美梦,他看到了那些曾经,经历了那些过往,清楚并深刻的知道陵光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却毫不犹豫的给予了他从未想过的东西。桃花仍在飞舞,酒香气在唇齿间徘徊,商时景的大胆举动略微有了收敛,他稍稍退开,眉目之间存疑,仍是巫琅那个熟悉的,冷漠而平静的隐士了。爱上巫琅是很正常的事,巫琅看向了飘落在青琉璃碎片遗留的残酒上那瓣粉色桃花,他是杜撰出来的人物,生来温柔体贴,值得许多人喜欢,可是陵光君不然。他忽然觉得困惑。若巫琅足够匹配商时景,那么陵光君呢?“所以,你的回答呢?”商先生好整以暇的站着,就像是那日瑶玉女笃定的模样,巫琅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这名隐士全身几乎都是破绽,弱得像是路边的蝼蚁,他像是不请自来的客人,讨人嫌的阅览过自己惨淡的过往,却毫不犹豫的想试试看不怕死的结果。巫琅几乎有点怀疑这是一种施舍,又或者是另一种迂回的求饶。他分明说他很怕死。很应该像是杀瑶玉女时那样杀了他的,巫琅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桃花散了一地,枯荣流转,化为腐朽树木,石台崩碎一地,雨幕连绵接天,电光雷鸣在外头吵嚷的像是雨后的青蛙,闹得毫无清净可言。雨水打湿了商时景的脸,他的眼睛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涌动着,如同河下的暗流,将人卷入其中,生死不论。杀他是很容易的事。 第147章 难道幻境之中还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他刚想冲上前去,就看到两人亲吻在了一起,虽然不知道被喂狗粮是什么感觉,但是虞忘归在那一刻还是感觉到了一点嫌弃。当初所想的果然不错,巫商二位前辈果然是道侣,只是没揭破那层窗户纸而已。“北前辈?你还安好吗?”北一泓的声音在神识之中响起,他似乎心不在焉:“小归?”“嗯,我们出来了。”虞忘归看了看四下,只见四处焦土,天色昏沉,沉吟片刻道,“大概吧……这儿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我明明记得跟巫前辈和商前辈一起生起一堆篝火,他们二人此刻却下落不明。”北一泓淡淡道:“只怕进这不死之地开始,你们就已经进入了幻境,之后相遇不过是重叠而已,造梦生如此造诣,难怪能叫人入梦不醒。”他说话这话时隐有怒意,不似平日那般平静和缓,叫虞忘归听得大生好奇之心。“北前辈,你与这造梦生有仇吗?”北一泓犹豫片刻道:“不曾有过,我与他并不相识。”“那你的口气听起来,好像很生他的气一样,我倒是觉得他很有本事,这么厉害,竟然能做出这么可怕的幻境来。”虞忘归经历久了,心中惯得是强者为尊的概念,他又未曾因此受到什么损害,知是自己误入禁地后,对造梦生反倒赞赏有加。北一泓沉默片刻,没有说话,又听虞忘归道:“北前辈,你是不是认识巫琅前辈的五弟?”“你怎么会这么想?”“因为你自从知道之后,就显得整个人都怪怪的,不跟我说话,好似藏了很多心事,分明与造梦生素昧平生,可却又对他很有意见。”虞忘归挠了挠头道,“所以我在想,你是不是很在意巫琅前辈的五弟,可是他的五弟不是已经有了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了吗?”北一泓动了动嘴唇,并没有说出什么话来。他想起了商时景说的那些话,那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存心故意,自己谈情做爱还要带上他人做靶子,偏生每句说得都叫人无法反驳。人生之中,生死才是头等大事,北一泓知道詹知息的事情后时常在想,自己倘若连生死都毫不畏惧,又当真无法原谅詹知息吗?那伤痛太深,烂在心里,像是生疮发脓,一碰就疼。北一泓沉浸于思绪,却听得虞忘归惊叫道:“这是……火龙?!”一声龙吟忽然从深渊处突起。作者有话要说:琅哥,认真的思考着杀人这件事,哪怕是自己的情人x第一百零三章 说是火龙, 其实虞忘归未免太过抬举这条生物。对方简直像是只插了两只鹿茸的溃烂肉虫,全身上下皆是皮焦肉烂, 不少化脓的伤口处还有不死人在啃食着血肉,几乎分不清头尾,除了那声龙吟隐约能听出当年风采除外, 看起来几乎就像是只丑陋的凶兽, 也许它的确已是凶兽了。这头凶兽的头尾都分不出模样来,面目全非,若非是两只龙角, 几乎分不清楚前后,也看不出原本的形貌。它就在深渊内部,虞忘归几乎要从边缘滚落下去,他谨慎的爬起站远了, 小心翼翼的打量这头巨兽, 不由得咂舌对方的大小。虞忘归退后了不少才得以窥探到对方的全貌, 肉虫身上几乎全是破碎的鳞片, 有个别已经翻出了血肉, 盘踞着一连串的不死人, 它的爪子有大半已经化成了白骨,艰难爬上之后, 将前爪摊平,商先生从它爪中掉落下来,连滚了两圈,一动未动。商先生怎么会在此???虞忘归摸不着头脑, 却不妨碍他冲上前将人拖回安全的地带,肉虫似是觉得十分疲惫,它眨动了下眼睛,金色的瞳孔浑浊不清,一声巨大的龙吟包含痛楚的从四周响荡而起,许多不死人都被抛了上来,它则坠入深渊,半晌后,虞忘归听见了坠入地面的巨响。许多不死人在地上宛如死尸,他们仍可动弹,只是不能动弹,嘴边多还残留着撕扯下来的血肉,正在贪婪的咀嚼着。虞忘归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心,他将昏迷过去的商时景扶起,只觉得入手寒冷无比,下意识松了开来,却见得商时景身上慢慢浮现出轻薄无比的冰晶来,那些晶体从发丝开始覆盖,将乌发染成了雪青色,随后晶体从两颊生出,很快就蔓延到了脖颈与双手上。虞忘归拖抱了他一会儿,实在是冷得受不了,只好松开手,芝人芝马却感应到熟悉的气味,从他身上窜出,一下子跃到了商时景的身上,在对方脸上舔舐了一会儿,将那层薄薄的冰晶舔舐消融,露出苍白无比的面容来。漫长的旅途让虞忘归清楚不要太过阻止芝人芝马的举动,他想起当初在那冰洞之中正是天先生救得自己,这对芝人芝马说不准也是与他相熟,干脆由着两个灵物折腾,自己则四下走了走,只见四处皆是火岩,两边山壁封堵,有天光,可仰头却难以分辨,是一处深不见底的天堑,而更深处则是深渊。前不见出路,后不见来处,更不必说眼前的深渊,虞忘归心中不由得纳闷他们二人是如何来到此处,而巫琅前辈又到了何处。北一泓当年走遍天下,见识自是比虞忘归更多,听闻虞忘归形容了一番,便大概知道这是什么门道了,不由得赞叹道:“造梦生不光入梦手段非凡,连五行八卦都颇有造诣,整个不死之地不光是幻境叠加,更是一处迷阵,你与那二人相逢恐怕也是因为进入幻境之后被迷阵送走。”虞忘归听得有些茫然,问道:“造梦生当真这般厉害?”“他恐怕没有这么厉害,可若是加上这深渊里头的凶兽,那就说不准了,血祭这法子能催动太多东西,有趣,造梦生居然能研究出这样的术法来,他将阵法牵引在这凶兽身上,一边可以削弱凶兽本身,一边又可形成幻境与迷阵,任何试图潜入不死之地的人都会被杀。”北一泓轻轻一叹:“等这凶兽耗尽精力死去,此处幻境与迷阵则不攻自破,只是到那时,此处也就不需要这些东西了。至于这里残存的不死人,南蛮王只需要一支军队就可屠戮殆尽。”任何试图闯入不死之地的人,都会来到无尽深渊之中,不是跌入万丈火岩,就是成为不死人的口粮。中了幻境的巫琅自然也不会例外。只不过他总是醒的比别人都要早那么一点点。从踏入不死之地那一刻开始,他们三人就已经陷入幻境,甚至随着行动,被送到了截然不同的所在,之后种种只不过是幻境的深浅之分罢了。巫琅并没有太过于担心商时景的安全,从他得知玉泽便是凶兽的那一刻开始,此行的结局就已经注定。幻境之中发生的事情,虽然叫巫琅始料未及,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但却并不妨碍他的真正目的。玉泽倒在了火岩之上,上半身抖落的不死人减轻了他的负担,他化作人形,赤/裸着上半身趴伏着炙热的巨石,长长的,巨大的畸形龙尾无力摊平。腐朽的本体给玉泽带来太过沉重的负担,他的龙角发黑,半张脸已经腐烂,依稀还能看出曾经惊人的美貌,金色的长发如今黯淡无光,形同枯草,摇摇摆摆的垂落着。“是你啊。”玉泽已连发声都勉强,他艰难的支起身体,神态疲惫然而充满慈爱,像是看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怜爱的看着巫琅,轻声道:“你长大了许多,琅华儿……”“别听我的心。”巫琅毫不买账,神色冰冷的说道。玉泽无声的点了点头,却惹得巫琅有些烦躁,他从来都不喜欢瑞兽这种万事洞悉于心的表情,无论对方说不说出口,都让他觉得不悦。玉泽是天尊的朋友,或者说,是曾经那位天尊的朋友,其实巫琅跟他算不上熟悉,少年时曾经见过几面,也不过如此罢了,玉泽还曾经不经意提及自己曾庆贺过他的新生。在很早之前,巫琅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可是自从那日雨夜之后,再度重逢,回过味来,不由得有些五味陈杂。瑞兽从未因为出身而对他的新生有任何厌恶,若说会为这世上每个生命的诞生而感觉到快乐的,恐怕只有玉泽了。“是天尊吗?”巫琅单膝跪地,触摸龙尾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他皱了皱眉,刚要斩去不死人,却被玉泽握住了手腕,对方摇了摇头,辛苦的喘/息道:“他们还活着……别杀他们。”“这样也叫活着?”巫琅冷笑道。 第149章 可是玉泽已没有任何办法,也没有任何能够给予的了。他再也不是当初翱翔九天的瑞兽了,面目全非的躺在火岩深渊之中,苟延残喘,溃烂腐朽,静静等待自己彻底死亡的那一刻,那日总会来的。可是玉泽依旧能听得清楚,眼前这个孩子的心纯净空灵,他不过是误入此处,并非有心追究什么,更别提想从自己这里索取什么了。这挺好的。玉泽虚弱无比,几乎就要闭上眼睛休息,他已经学会习惯痛苦,并且忍耐痛苦。虞忘归很是警惕,他模样还没完全彻底的长开,身形介于成了年的男子与少年人之间,可爱跟意气风发各掺杂了一半,落在玉泽眼里简直像是个张牙舞爪的小娃娃。只是玉泽的目光很快又落在了商时景的身上,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奇怪,他怎么从未见过这个孩子………………商时景醒来的很慢,他只记得巫琅终于抱上来的时候,手里像是着了火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体内的寒气太盛,他感觉到源源不断的冷意从后心传出,热意与寒意交错着,他于寒气之中如鱼得水,可对炙热却犹如置身熔炉之中,疑心自己成了一把剑,几乎要化成一滩铁水,视线模糊的像是蒙上雾气的车窗,看不清任何外物。他隐隐约约听见了虞忘归的声音,还有粗哑虚弱的龙吟声,震得耳膜发疼,不过对方听起来比他更疼。声音迷迷糊糊的,从远到近,总算慢慢清晰了起来,商时景只听见虞忘归说道:“北前辈猜得不错,只不过他还是猜错了一点,造梦生虽然很是厉害,但是始终没有那么厉害,你根本就是自己心甘情愿的……”那声音忽然又模糊了一些,似乎有人将他扶起倚靠着石头,他听见虞忘归的声音清晰了些,“你不恨吗?”那声音里疑惑而又忧虑,仿佛不是在询问对方,更是在询问自己。“好孩子。”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奄奄一息的说道,不知为何,那声音分明虚弱无比,却听得字字清楚,好似浮现在脑海之中一般,他幽幽叹息,“这许多年来,一直支撑着我不至于崩溃的,并不是恨意。天地是生养我的父母,我是瑞兽,你若拿人类的七情六欲来思考我,也许会想到他处去。”“对你们人类而言,恨远比忍受更容易,可对我却不是。”玉泽轻声道,“我已经被毁去肉身,若连这颗心也一同被毁去,那我就化为真真正正的凶兽,那对我而言,才更为痛苦,我若也如人类一般放纵自己的欲/望,化作危害天下的凶兽,将不满与痛苦倾泻在不相干的人头上,那么我与他们有什么区别呢?”虞忘归有些不太赞同,神情就带着几分冷意,淡淡道:“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有什么不对?”“他人提起玉泽,尚记得,那是为天下带来福祉的瑞兽。”那声音微微苦笑道,“可我放弃一切,那么,就连玉泽都没有了,我早已一无所有,无法再降下福瑞,无法再翱翔九天,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能为了一时的仇恨,连仅有的东西都放弃。”商时景听得头疼欲裂,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那些声音像是飘荡在空中的音符,由不得他抓到手心之中,再传入耳中时,也是支离破碎的片语。他再度沉入深深的黑暗之中,仿佛被水流淹没,来回的冲刷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商时景才感觉到身体好似腾空而起,玉泽的哀嚎像是直直钻入他的脑海。“住口!”巫琅的声音清晰无比的传入耳中,他将商时景搂紧了,好似浑然感觉不到冰冷,仿佛要将血肉都交融在一起的力道。商时景只感觉到奇异的温暖,并不像火岩那么炙热,而是更舒适的暖意,四面八方的包围了过来,风中有袍子扬起的猎猎作响声,他倚靠着巫琅的心口,听见如鼓的心跳声。长生天的秘密,巫琅知道的东西只会比尚时镜多,而不会比尚时镜少,他知道土伯跟玉泽各藏有一把钥匙,知道其他钥匙大概的下落,因此当玉泽道出另一种可能性的时候,巫琅感觉到了恐惧。一直以来,巫琅都以为商时景是遗留的巫族,亦或者更简单一些,是易老城主的朋友,也许与易剑寒曾经有过叫人想起来就觉得生厌的过往。可是他从未想过。如果商时景连寻常的凡人都不是这个可能。玉泽能听万物,他对每个新生的生命都了如指掌,飞禽走兽也好,人类妖灵也罢,他若说从未见过商时景,那意思便就很是简单。商时景借双生果再度复活,却未必曾经真正是个人。四海烟涛守护的秘密,他无法居住于四海烟涛之中的原因,那体内所涌溢出并非常人能够接受的惊人寒气……一把钥匙诞生了自己的思想,那么易剑寒会怎么做?他怕死,也许是从未尝过活的滋味。作为瑞兽的玉泽虽然毫无战斗力,但如今作为“凶兽”的玉泽却不好对付,巫琅的杀意顷刻间掀起万丈狂澜,又瞬间消弭无踪,他鲜少做没把握的事情,更别提商时景如今还在昏迷,他更不会轻易在此。溟水玉与火岩相克,水火不相容,如果猜测是真,巫琅有些挂心商时景的安危。商时景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非但好人难当,现在能不能做个人都快要成为一个问题了。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之所以这么短,是的,我们要迎来琅哥久违的脑洞时间了。第一百零五章 巫琅出生的时候, 长生天的关闭已足够让许多修士都接受或是习惯,绝大多数无法习惯又有能力改变的, 也都已经死去了。人们心照不宣的掩埋那个秘密,南蛮与中原划分而治也已经有许多年,好似双方从未合作过那般。天尊是至今为止, 甚至很可能是唯一一个存活于世, 经历过当年那场灾难的人,他德高望重又强横无比,早在多年前已是一方霸主, 无人敢去挑衅他的天威。然而巫琅不同。换句话说,四圣君对天尊而言总是会特别不同一些。五行四象,姑且不论天尊的用意,他不能否认自己对寿命的在意, 而作为底牌的长生天, 自然也难免会泄露一句两句相关的内容。玉泽说得不错, 即便要将自己分作两人, 即便要对信任自己的瑞兽狠下毒手, 天尊也从未打过开启长生天的念头, 他所泄露的秘密,也只不过是对长生天的忧虑。长生天是所有长生者封印起来的, 而封印的钥匙,却落在五方不同的势力手中。五行相生相克,再无比先天纯粹之物来枷锁更为可靠的存在。溟水玉是纯阴水精所化,四海烟涛一直以来都徘徊于海面之上, 诚然是不愿与陆地上的各大势力相犯,却也未必没有保护溟水玉的意思。原先巫琅其实并不确定,可是既然玉泽都已肯定,那么四海烟涛必然持有长生天的钥匙,而这把钥匙最有可能的便是溟水玉,他们在海上太久,久得简直叫人生疑。土伯掌控幽冥,地气暗藏,他体内藏着的定然是土精,而玉泽喜火,生为瑞兽,他们一凶一吉,两者都是天生地养的神兽,寻常人即便知道下落,也极难虎口夺食,钥匙极有可能藏于他们二者体内。南蛮藏有极金之石,只有剩余的天木这样信物,巫琅丝毫没有半点头绪,只知道它极有可能分散在大地某一处。可是天下之大,九烟齐点,又怎知道天木钥匙的下落。如果商时景便是溟水玉………那么易剑寒又为何会放任他出门在外?不过也是,又有谁会相信一把钥匙竟然变成了人。商时景身上的寒气太重,就连巫琅这般修为竟还有些压制不住,他心中暗暗奇怪,想起虞忘归金丹修为触及尚且冰封于表面肌肤,不由得心下明了,这寒气与无尽深渊的火岩相抵抗,因而源源不断,他心中不免焦急起来,自是连虞忘归也顾及不上,带着商时景离开了这无尽深渊。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很是习惯被撇下的虞忘归眨了眨眼,认命的看向完全看不到希望的山壁,决定靠自己一人之力出去。他固然痛惜,可怜玉泽的经历,却也早过了少年人的天真阶段,心知肚明尽管如此十分残忍,可是玉泽困于无尽深渊之中是最好的选择,一旦进入红尘浊障,瑞兽的自控力与忍耐力未必会有这么好了,到那时,并非是任何人都乐意见到的局面。 第151章 这话一出,巫琅也有些奇怪,他看商时景神情不似作伪,莫非这阴阳极石真是阴差阳错詹知息皱了皱眉,转头看向巫琅,对方气定神闲,仿佛万事万物都与自己毫无瓜葛,只是低头梳理着这陌生人的头发,像是鸟类为爱侣打理外形。巫琅一向对人很是亲近体贴,这点没有任何人比春云六绝之中的其他五人更清楚了,可是不知道怎的,詹知息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亲密动作,竟一时觉得有点恶寒。他不知道自己与北一泓曾经在他人眼中是否也是如此,还是旁人看着谈情说爱的人总是如他这般感觉到头皮发麻。詹知息只是觉得,大哥并不是个适合动这方面感情的人。他的温柔体贴过于平均,谁也不会更多一点,谁也不会更少一些,就好像大哥对这人轻柔蜜意,却也不会因冒犯这种小事责备自己,在他心中,众人尽管有些差别,却也不会更多,除非像是尚时镜那般故意踩中逆鳞。情人与金兰甚至于朋友都是不同的,应该更亲密,也更亲近,也更为特殊与不同。大哥永远都不明白。只不过自己也未必适合,詹知息想起梦中见到的北一泓,也许是心中清明,他沉迷于幻境美梦却又清醒无比,他知道那不是北一泓,只是忍不住沉醉于虚假之中。惊醒美梦的那个北一泓,是他见到最为真实,可偏生,也是他最为恐惧的北一泓。甚至于从美梦之中苏醒。可是詹知息真想再见他一面啊,与本尊那么相似的北一泓,就算绝望都甘之如饴。不够,远远不够。总是如此,见一面就会想再见一面,渴望的越来越多,人心越发贪婪,永不休止。“说起来,五弟,你怎么会突然醒来?”巫琅忽然皱了皱眉,仔细打量了会儿詹知息,奇怪道,“非是为兄不乐于见到,只是这阴阳极石尽管来得蹊跷,可毕竟是到了你手中,也并无人催动,何以你能突然从梦中脱身。”其实巫琅记忆之中对此也有模糊的印象,仿佛他带着商时景路过五弟身旁时,确实有什么东西掉落,可是因为未曾多想,若是商时景自己本身都觉得迷糊,那么也许只是一些零碎饰品,而不是这般贵重的宝物。更何况那时商时景还在昏迷之中,又怎会那么凑巧就正好丢给了老五,更别提这阴阳极石无人催动,老五怎会清醒过来。巫琅原先笃定,可是这会儿看商时景的态度,加上的确无人理会阴阳极石,倒也拿不准是不是商时景了。“不是你……也不是老大。”阴阳极石悬于掌心,一黑一白轮流交替着转动,詹知息目光深沉,心里怦怦直跳,哑声道:“那会是他吗?他没有走……他回来了,我见到的人并不是幻影,是他,他还是放不下我,他心里总归还是记挂着我的。”商时景暗想:那倒未必,亲爹都说了北一泓出事了,那铁定是出事了,说不准是阴阳极石的灵力运转,把你给唤醒了也说不准。趁着詹知息沉入自己的思绪,商时景也开始疑惑起自己是否还在幻境之中,他愣了愣,支起身子问道:“我们是何时回来的?换句话说,我们回来了吗?”“不错,我们回来了。”巫琅不动声色的用气劲踢坏了另两个完整的床脚,整张床就轰然塌下,变成了一张榻,他将被褥与枕头拍了拍,让商时景重新倚靠了上去。商时景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只觉得身上到处好似都有点湿意,轻声道,“我们回来的时候下雨了吗?”其实直到现在,商时景还有些昏昏沉沉的,他感觉到身体里的寒气温顺的穿梭在各个角落,企图熄灭所有可能燃起的火星。其实他这会儿已经不觉得炙热了,身体凉凉的,清醒又混沌,分明听得清楚每个人的声音,可却好似有一点微弱的醉感。巫琅抚了抚商时景的额头,与其说是凉意,不如说是冰冷,他摸起来简直像是死人一般,不知道是双生果的后遗症,又或者是溟水玉的缘故。“没有。”他轻声道,却不由得思索起这句话来,商时景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在危急时刻会冰封自我的原因,那么显然不会是双生果的效力,当初可是易剑寒提出双生果,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他的确是溟水玉,而灵物化识,易剑寒也许是出于各种原因,并没有对商时景说出真相。也许不知道,的确对商时景更好。他这般坚定的相信自己是个人,就好似自己当初那般,坚定的相信父母只不过是更偏爱命运凄惨的弟弟。知道真相未必令人快活。巫琅爱怜的看着商时景,觉得既心疼,却又有些隐秘的满足与快活感。他并非如此完美无缺,与我是一样的。这黑暗隐秘的心思潜藏在心中,像是毒蛇嘶嘶的嘲笑声,听着烦恼,却难以忽略其中的危险。不过这点倒是让他心安不少,尚时镜的手段防不胜防,巫琅孑然一身时无所畏惧,他当初曾觉得兄弟们各个修为高强,定然不会出什么乱子,因此多多护着三弟,如今想来却是可笑,詹知息心碎,南霁雪险些身陨,尚时镜的修为平平无奇,可却持手风云翻覆,如今又多了个商时景,巫琅难免有些担心自己力不能及。尚时镜只要想得到溟水玉,那么必定不会对商时景下什么死手。原来担心一个人是这种感觉。巫琅很快就收回了手,感觉到内心似是有什么东西在膨胀开来,涌出热泡,又瞬间破灭,酸胀麻痒,疼得有些揪心,又像是烈火燎原一连串的烧了过去,烧得一片焦土,杂草不生。他很少想要更亲近,更在乎这样一个人,不由得克制自己,他想起了南霁雪说得那些话,生怕自己做得太多,将人吓跑。倒是商时景多少有些失落,他枕着枕头,半阖着眼睛,觉得有些疲惫,又问道:“你说的这些,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又是一重幻境?”他轻轻笑了笑,其实心中早已相信,却忍不住故意为难一下巫琅。巫琅皱了皱眉,有些茫然的看着商时景,似是认真思索起这句话来。心脏已经恢复正常速度的詹知息面无表情的抱胸站在一旁,心中唾弃。真是瞎眼!詹知息恶狠狠的想。第一百零七章 在巫琅说过大致且恰到好处掩盖了些许事实的来龙去脉之后, 商时景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那么, 虞忘归呢?”虞忘归?詹知息的手微微一顿,他皱起眉毛,觉得这个名字竟有几分熟悉, 修士的记忆力大多都不坏, 只看愿不愿意想起来,他很快就从脑海之中翻出了这个人物来,原因无他, 这人跟尚时镜曾经有所关联,而他现在的雷区恰好就是尚时镜,若是当初巫琅未能及时赶到,即便南霁雪不会怪他, 詹知息也心知肚明自己定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他曾以为尚时镜无论如何, 也不会这般卑劣。如今想来真是可笑, 尚时镜亲手破碎他的心, 揭穿那些虚伪的假相, 只不过是为了给他自己一个安身立命的筹码, 他根本连兄弟之情都不在乎,揭穿真相之后又怎会放南霁雪一条生路, 詹知息竟然还傻到相信那个男人会有一点点良知。若说自己欺骗北一泓是十恶不赦,只怕尚时镜这种魂魄进了幽冥都会被土伯吐出来,怕咯着牙。 第153章 巫琅苦笑道:“我只是关心你。”“你已足够关心我们了。”詹知息冷笑了一声,目光转向了巫琅,淡淡道,“大哥,劝你一句,若是不想太讨里头那人的嫌,往后还是不要这么关心他人的好。我不知道北一泓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可若是北一泓对其他人好,我便会很不高兴,也许是我小肚鸡肠,不过他是不是宽宏大量之人,我就不知道了。”巫琅心中暗道:我与五弟都是一般心思,五弟倒还宽和些,他只是见北一泓对其他人好不悦,可我见着商先生对虞忘归或是易剑寒笑一笑,便觉得心中不太畅快,却不知道商先生怎样,他好似从来都不太在意我与其他人关系如何,按照五弟的说法,说不准他也与北一泓一样,不太在乎这些。“可你们……”“可我们是你的兄弟?”詹知息淡淡笑了下,平静无澜道,“别傻了,大哥,你与我真说起来,其实毫无关系,纵然情谊有在,你我也都过了孩子年纪,做什么事,面对什么,都该自己心里有数,你怨我丢下四姐,我也怨我自己,好在没有铸成大错,可若是铸成了呢?我又该拿什么偿还四姐,女子的清白比性命更为重要,我即便赔上这条命,她又肯吗?”巫琅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不知怎的忽然有些想叹气,半晌才道:“你好似变了很多。”詹知息轻声道:“也许北一泓死后,我也就不是我了。”他的目光冰冷,神情无悲无喜,不像是之前那般总是带着怨恨与怒意,声音自然也是平平淡淡的,说不清楚是心如枯木,还是已成死灰。这模样倒比以往要正常的多了,更像是原来的他,可遇上北一泓之后的詹知息,又怎么可能还是原来的他自己呢。前者犹可枯木逢春,后者却未必能死灰复燃。巫琅比之前还要更担心詹知息,可詹知息却不愿意再跟他多说,不知道是被方才巫琅堪称鬼斧神工的转移话题能力惊吓到了,亦或者他的确需要独自一人舔舐伤口,他靠着栏杆只是最后给巫琅留了一句:“你有功夫担心我,倒不如多关心关心他,他到底是什么来历,你们何以能够认识,你当真一清二楚?这人是什么来历,又有什么过往,你也明明白白吗?”“我如今是疯了。”詹知息的目光投向了天空,心头像是被抛进一把火,烧得五内俱焚,不由得说道,“可我知道,你跟我当年一样,你是痴了,所以你根本不在乎,也不想问,倘若能在一起一刻也是一刻,一时也是一时。可到头来,终究也只有一时一刻,得不到一世。”这最后的呢喃近乎无声,詹知息神情悲凉,分辨不清是对巫琅的忠告,亦或者是在嘲笑自己的曾经。巫琅很是无奈,他的手最终只是落在詹知息的肩头,轻轻拍了两下,长叹一声后便没有再多说,而是转身往屋中走去。过往之人不可追,只能珍惜眼前人,这是个死结,除了北一泓无人能解,巫琅很清楚尚时镜的性格,他绝不会留手,北一泓死的可能性极大,这阴阳极石是谁给予的都有可能,最不可能的就是北一泓了。只是这种话,詹知息心里也清楚,何必说出来戳破他的妄想呢。詹知息并不常喝酒,他生来颜色极佳,与巫琅是两种春色,只是心性阴鸷,面上多少带出不善,显得过于阴冷,酒后是怎样风情,世上只怕唯有北一泓知晓。毕竟他少有的几次醉饮解是与北一泓待在一起,在那人面前,他总是放下心防,却又有些介意自己的醉态。也许是今日天气不错,也许是巫琅终尝到情爱之苦,詹知息竟无端的想喝酒。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见到北一泓,这世人焉知红尘又何尝不是一场大梦。这场噩梦,又到什么时候会醒呢。好在他有个二哥,平生最爱喝酒,甚至为此养了一只酒虫,詹知息翻了翻自己的乾坤袋,找出一葫芦不知尘封多少年的酒,他晃了晃,其中还有水声,分量不少。詹知息对饮酒并无什么爱好,他择开葫芦口,漫不经心地狂饮起来,正是微醺之时,空中忽然飞过碧绿的萤虫,詹知息觑了一样,脚尖一踢,地上的石子正中那萤虫,竟打出金石之声来。“你还真是阴魂不散。”詹知息举起酒葫芦畅快痛饮了一番,酒酣耳热,灵力运转出手,从四面八方层层涌来,如同看不见的囚笼一般困住这小小的萤虫。在将萤虫化为齑粉时,他冷冷抬起头看了一眼,神情讥讽:“老三,你最好学乖一些,我现在可没那么多耐性了。”萤虫瞬间散做了流尘。梦里的北一泓,每个字都叫詹知息恨不得死一遍。可是他到底是活过来了。这人世间对于詹知息而言已是噩梦,他已毫无畏惧,也毫无眷恋,如今唯一的金兰之情也已了结。他绝不会放过尚时镜!……“孤大人,你的线索看起来脾气好似不太好?”披着雪狐裘的男子靠在了太师椅上,里头穿着一身青袍,他似是身体不太好,病容满面,狐狸眼微微眯起,笑容轻薄又甜美,语气暧昧,听不出揶揄更多,还是关怀更多。一只金蟾落在他的指尖,正咕咕做声,他抚弄着小玩意的肚子,却忽然咳嗽起来,一下子弓下腰去,脸色又苍白了许多,好半晌才直起腰来,缓缓道,“我这旧疾已有好多年了,当众出丑,叫大人见笑了。”尚时镜仍是那般诚惶诚恐的表情,他带着点卑微的腼腆笑意,柔声关怀道:“巫祝大人应当保重自己,至于此事嘛,线索到手,其他的倒都不妨事。”“当真吗?”病容男子轻笑道,“即便孤大人性命也许有所损伤,也不妨碍吗?”尚时镜好似真是一个高洁自制,又带着点迂腐酸臭气的正人君子那般,正气凛然道:“忠君报国,岂止是中原人知道。即便孤某因此身亡,也是死得其所。”“真是有意思。”巫祝似乎无时无刻不在笑,也许是这世界上没有任何叫他愁眉不展的事情,他轻声道:“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送你什么东西护身了。”这话来得蹊跷又突兀,尚时镜也恰到好处的装作吃了一惊的模样,他忍不住又笑出声来,抚着金蟾低声道,“孤大人,我虽然算不上聪明,但也不是什么蠢蛋,这把戏还是别在我面前玩了,我想你也不愿意被我当做乐子来瞧吧。”“既是如此,那还请巫祝大人告知天木的下落。”尚时镜的神态转换自如,立刻恢复了常态,缓缓道,“我已拿出我的诚意,溟水玉的确诞生了自己的意识,四海烟涛如今毫无用处,那人不过是寻常修为,身上却有这般惊人的寒气,四海烟涛的新城主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想来也是不知所措,才放这等至宝现世。”“我有眼睛,也有耳朵。”病容男子眨了眨眼,忽然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疼得他硬生生将手中的小金蟾捏成了一堆血肉,好半晌缓和过来之后,他厌恶的伸手擦去血腥,将帕子丢进火盆里烧了,散出一阵绿色的毒烟,又道,“水在哪里?”婢女及时端来热水与干净的巾帕供以洗手擦拭,巫祝才缓缓恢复过来,他细细洗干净了每一根手指,然后撤回了手,仔细将每一处擦干净,他擦得很是仔细,因此显得过慢。婢女端着水盆不敢妄动,直到巫祝放下帕子,她手微微一酸,手中水盆微微一荡,不小心溅在手掌时,竟顿时软倒在地,全身泛黑,迅速缩成了一具焦炭,前后不过瞬息,连句惨叫都未能发出。尚时镜的目光微微一凛,挥手叫人隔着东西将这尸体拖出去,又镇定自若的看向了巫祝,好似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天木当初被分作三块,有一块本是南将军保管,不过当年那事之后,他就转交给了朋友保管。”病容男子微微一敛眉,这已是他第三次咳嗽,眉头蹙得死紧,却不如之前那般接连不断,又过了阵子,他慢慢稳定下来,又道,“不过他那朋友已经死了,我知道有个年轻人与他结交,被托送此物来南蛮。”尚时镜皱眉道:“既然要寻南将军,那必然要去瑶芳花海。”“其余两物,我也不知落在了何处,只不过天木生生不息。”病容男子轻声道,“你可在中原听过有相关消息的修士?”尚时镜的目光慢悠悠的沉下去,变成深不见底的潭水,他微微笑道:“有。”第一百零九章 商时景在昏昏沉沉之中, 觉得自己像是脱离身体的鬼影,四周是灰白的世界, 如同游魂那般飘荡在人世间。他迷迷糊糊间看见了自己从未见过的书房,近乎拥挤的书柜占据了三面墙壁,带来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被墨水沾污的水还未换掉, 漆黑的颜色在水中荡漾扭曲,像是曼妙的烟雾倒映在水中,商时景看得有些入迷, 那柔软的毛笔忽然微微一拨,掀起万丈狂澜,画中人的眉眼在墨笔下逐渐清晰,又好似染了层迷雾。不知何处传来娃娃的啼哭声, 商时景仰头看去, 却发现空中有一帘水镜, 水镜之中倒映着两个人, 萤虫被摆在边上, 清纯可爱的少女甜笑好似蜜糖, 正在摆弄着摇篮,逗里头的幼儿咯咯直乐, 场景十分温馨美好,倒叫他也忍不住泛出笑意来。可是这场景似乎又有些令人心生警惕。商时景浑浑噩噩之中飘来荡去,像是无着落的风筝,脑海之中忽然牵来叹息之声, 有人搁笔卷纸,声音揶揄玩笑与厌恶各占一半,淡淡道:“这才是,阴魂不散!”话音刚落,商时景忽然觉得眉心传来剧痛,眼前一阵发黑,最后只瞧见了被鲜血脏污的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有几个竟是“天木”、“北一泓”、“阴阳极石”等等极为熟悉的字眼。随即他仿佛被主人剪断线的风筝,瞬间消失在了天际处,身子仿佛一轻,没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第155章 眼下最为紧要的,只怕还是先找出虞忘归才是。商时景头疼无比,他捏了捏眉心,忍不住暗叫见鬼。这会儿可上哪儿去寻虞忘归呢。作者有话要说:易剑寒:尽情的猜测我吧【x】第一百一十章 商时景的身体算不上好, 不过奇异的是,遭此莫名其妙的劫难, 他的修为竟无端上升了许多,只是体内的阴寒之气越发重了,没多久就收敛不住了。詹知息与巫琅修为高深, 倒还不觉得有些什么, 可商时景偶尔看着自己手心触碰在桌面上出现的冰霜,不由得皱了皱眉。其实这件事,易剑寒早已是与他说过的, 当初自己本无任何资质,是易剑寒让盈月巧手施展,将那极阴的寒潭水凝作他的灵根,修为确有局限, 却远超过绝大多数人, 而且这寒潭水会化作他身体的一部分, 修为越高, 寒气自然也就越难压制。对于此事, 商时景心中早有准备, 并不觉得吃惊。可是在不死之地的幻境之中,自己为何会无端昏迷, 又为何能看到尚时镜所看到的东西?那时自己询问巫琅回来时是否下了雨,他说不曾,商时景便多少料着自己身上的湿意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他在强大的同时缓慢虚弱着,任何事情都需要付出代价, 只要不伤及性命,为了活下去跟力量,商时景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只是若是这种情况并不稳定,那又该怎么办才好?四海烟涛一行,是非去不可了。商时景如今的情况就好似买了个智能电器,厂家却没给发说明书,摸索着用了一会儿,好用是好用,却保不齐什么时候自己就按错了。这样一想,就想了段时间,商时景心中有事,难免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睡在屋里头,忽然听见外头传来悠悠的琴声,琴是好琴,弹奏者又是操/琴的大家,声音自然也极是悦耳,这乐声似乎流动在星河之中,丝丝缕缕的情思顺着琴弦流淌而出,说什么心不甘,道什么情不愿,无非是人心自私,盼着自己的痴情一片能够得到回应。商时景不是这琴者的知音,正如他与宋舞鹤到底难以交心一般,他未能听出那琴曲到底藏着什么,也听不出是怎样的思慕潜藏其中,只是听着那精妙的琴声,无端感到了心中酸胀难明,明明并非悲曲,琴声中情意无限,乐声似枝头初绽的桃花,似尘封多年终开的佳酿,美得销魂,又极是醉人。只是花瓣涩口,佳酿带苦,那丝丝缕缕的缠绵悱恻之内,思慕辗转,难免又平添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曲子奏了一半,商时景正听得入迷,忽听见酒坛子砸裂在地上的一声,惊得心漏跳一拍,他贴合着高枕软被,眼睛在黑暗里微微眨动,夜间的风声与鸟兽声清晰可闻,唯独少了那段清晰悦耳的琴声,于是一切便好似陷入了迷雾之中一般。风里传来詹知息的怒斥:“别弹了!肉麻死了!”琴者顺从停手,良宵美景,月白风清,却就这样平白的一夜寂静无声了下去。第二日巫琅有事外出,他在南蛮似乎总是有做不完的事,商时景不适合相随,巫琅也无兼顾他的意思,因此两人言行皆是匆匆,倒比往常更为陌生客气。商时景一人不便独行,他还未闹清楚自己的具体情况,要是外出突然昏迷,那与找死无异,便待在小屋里等巫琅回来。其实除了身家性命之外,商时景还有另一件事情颇伤脑筋,当时在幻境之中稀里糊涂就表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他又一心一意考虑着自己的麻烦,错过最佳说明的时机,可是巫琅却也同样再没提起,这到底算是答应,还是没有答应,即便商时景脸皮再厚,也难免有几分忐忑。人人都想摘下天边月,空中星,可终其一生,能有几人能做到?与易剑寒不同,商时景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本来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踏上仙途,意外撞入这场长生劫难,他掌控五行,御剑飞行,那些都是很有趣很有趣的东西,可是他心中觉得自己仍然是那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不想掌控他人的生死,也没有与天公试比高的气量。他学得东西与巫琅所学的格格不入,他的爱好自然也不可能与巫琅的爱好相同。詹知息向来是不知踪影的,他梦醒之后总是满身酒气,好似想把自己醉死在酒缸里,巫琅并不劝他,大概是将人拉出美梦已经足够悲惨,这难得迷醉,也就随他去了。因此这一日詹知息忽然留在屋中,倒让商时景有几分吃惊,他探头看了看外头,疑心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可天清气朗,万里无云,金乌也正正当当的挂在它应该在的地方。这事感觉起来不知道怎的,更可怕了。“我平生鲜少有这么好心,不过今日奉劝你一句,听不听在你,说不说在我。”詹知息拨弄着手里的酒葫芦,他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沦落至此,迷恋这杯中之物带来的消沉感,缓缓道,“我大哥他……不是个这么简单的人物,你与他相交至此,约莫也知道些许他为人如何,不过你无论看到了什么,都要知道,他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坏,他这人……”詹知息沉默了半晌,轻声道:“我以前总是觉得,七情六欲之苦,跟自己是挨不上边的,别人会受这样的罪,是他们太蠢,后来才知道,红尘三千事,事事不由人。我大哥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已经改过,他与我不同,我是罪有应得,活该遭此报应,可他不该,你……你也不该。”“詹道友,你想说什么?”商时景静静的看着詹知息,一时有些莫名,他隐隐约约意识到詹知息在说些什么,却又不敢深思。“我在劝你珍惜活命的机会,也盼着我大哥不要受苦。”詹知息轻叹了口气,并没有再多说,似是有些难以出口,商时景却从这语焉不详之中听出来了他到底想说些什么。巫琅的过往,春云六绝其余五人大多了解过一些,他此言出口,是怕自己要是正与巫琅玉成好事,最后却重蹈他与北一泓的覆辙,想来北一泓的死,对他打击的确很大。除此之外,詹知息还在担心巫琅。…………“你知道,幻境最为吓人的地方是什么吗?”温润的嗓音伴随着一阵咳嗽响起,令人近乎怀念的熟悉,却称不上期待,巫琅停下脚步,略有些伤脑筋的上演这幕故人重逢的戏码。老实说,巫琅的确很喜欢看戏,可是下台演上半场,却并非是他乐意见到的。“小徽。”巫琅轻声叹气。“琅哥。”病恹恹的美人尤为惹人怜惜,无奈眼前这人却是不解风情,身居巫祝高位的玉徽露出一个假笑,他仍是咳嗽得惊天动地,脸颊上浮现出病态的嫣红,如小时候那般声音娇软清甜:“怎么来我这儿做客,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你的病好些了吗?”玉徽怔了怔,缓缓道:“你也知道,总归就是这样了,想活着,也不过就是这么折腾了。”巫琅皱了皱眉道:“他果然找上了你。”“是啊,我是这天底下最想活命的头号大傻瓜,又是巫祝,他若不找我对玉泽动手,还能找谁去。若不是这样,你又怎会第一个就怀疑我,跑到我这儿来。”玉徽的脸色苍白,身体柔弱,他微微倚靠着边上的树木,像是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这样的日子他过了几百年,都快过习惯了,可落在别人的眼中,仍旧是有些于心不忍的。巫琅不是别人,即使是,他也不会于心不忍,所以他就看着玉徽咳得要死要活,然后好整以暇的说道:“你好像没什么好转。”“起码没死。”玉徽笑了笑,缓缓收拢自己的尖酸刻薄,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巫琅,因此也懂得如何才能叫对方放过自己。巫琅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像是看出了那点小心思,这多多少少叫玉徽有点泄气,不过从小时候起就是这样,从来不跟他们玩耍的琅华,永远都能将他们的小心思跟把戏看得一清二楚,只听他忽然道:“你与那位孤大人好似合作的很好?”“孤大人么?他忠肝义胆,拳拳报国之心众人皆知,有什么不好。”玉徽睁着眼睛说瞎话,咳嗽半晌,连草稿都没奉欠打上半个字,谎话张口就来,管什么子跟瓜,拼在一块儿就是天煞孤星也不干他的事,合作合作,合作结束了,好脾气的就和,脾气不好的难免要作。巫琅倒没有揪着他这个话题,只是淡淡道:“的确没有什么不好。”“你去见过玉泽了?”玉徽称不上喜欢那位孤大人,他不是个蠢蛋,却也说不上是天底下第一聪明的人,聪明却又不够聪明的人,总是不太喜欢太过聪明的人的。 第157章 数年积累的资本,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巫琅对天尊极为痛恨执着,依照他的性子,从不死之地回来之后,定然是要了解天尊的近况。孟章君已被自己唤来京中,更何况他又与巫琅目的相冲,巫琅必然不会寻他,那么人选便只剩下一个,也就是青梅竹马的巫祝玉徽。玉徽向来立场模糊,他虽为天尊做事,但言行却对天尊并非那般敬重,若寻突破口,巫琅必定会找他。而玉徽的身体极为衰弱,不适宜长途奔波,每次外出总要好好休息一番,尚时镜刻意提前将他唤来商议玉泽与造梦生一事,确保他定然会在自己的小竹坞之中好好休养。而离开不死之地的商时景身体出现冰封一事,不管是新伤亦或者旧疾,皆不适合长久待在南蛮之内,巫琅惯来是个温柔体贴之人,他想对一个人好的时候,总是恰到好处的妥帖与温柔,绝不可能叫身体有异样的商时景来迁就无病无痛的自己,必然会在数天之内上门去寻玉徽。两人必定会遇见。等待虽然漫长,但总归是心中有数的。玉徽想活下去,他固然不喜欢天尊,可如今却难免要与天尊同路,即便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也定然要与巫琅周旋一段时日。而只需要这一点时日,埋伏的人手便可夺走极有可能是溟水玉的商时景。寒无烟没想到小屋之中只有一人。小屋里散发着惊人的寒气,满地都凝着冰霜,踩上去都能听到渣子破碎的声音,那人的气味熟悉的叫寒无烟几乎有些颤抖,幽冥鬼狱的人看惯了魂魄,鲜少在意皮囊,通常靠灵魂的印记来辨认人,纵然是孪生兄弟也没有一模一样的气息,可是尚时镜与商时景却像得出奇,好似一个人被分成了两半一般。这不由得让寒无烟有几分忐忑。从寒无烟进来那一刻,商时景就做好了准备,他的寒气越发难以压制,并不觉得疼痛,反倒像是肌肤上覆了层薄薄的几不可见的铠甲。他既没聋也没瞎,外头声势滔天,黑影遮住金乌,连带着屋子里头都要掌灯,山崩地裂的声音活该是在拆迁,就算是死人也要从棺材板里跳出来了。寒无烟惊疑不定的看着他,当初巫琅很是客气,未曾不经过本人同意就胡乱窥探修为,寒无烟却不会那般客气,然而他的神识只接触到了一层白茫茫的冰雪,刺得灵魂都开始颤抖,打心眼底就升上一股冷意来,不由得微微颤了颤,暗道:要命的鬼师,说什么这溟水玉毫无威胁,真是见了鬼了,分明是个硬茬子。商时景见对方没有上来就捆的意思,反倒留了个心眼,故作平常道:“请坐。”“不必客气。”寒无烟回敬。商时景便走了过来,缓声道:“那麻烦你为自己倒杯茶。”这要求来得突兀无礼,寒无烟不由得一愣,试探般的调笑道:“阁下与寒某素昧平生,竟就这般不客气起来,可非是待客之道。”商时景伸手握住了桌子,瞬间整张木桌便被冰封成了冰桌,眼看着茶壶也要受损,寒无烟快手捞了一把,正巧茶盏落入手中,便为自己倒了一杯。商时景心脏怦怦直跳,却仍是平淡道:“在下有所不便,失礼之处,还望海涵。”寒无烟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几圈,忽然柔媚笑道:“詹知息在外抵挡,可我瞧你好似半点也不在乎?他若是折手断脚,也不妨碍吗?”摊上尚时镜这么个二五仔兄弟,真是上辈子见鬼。商时景在心中恶狠狠的咒骂道,他当然在乎,他在乎的要命,可惜在乎能顶什么用,难道能突飞猛进数百年的修为恶狠狠的吊打这群老怪物吗?人家的仙途,一步一个脚印,筑基跟筑基,炼体跟炼体,跨境界也只可能跨一两个,搁在他这儿,筑基对上一群金丹元婴的老怪物,友方阵营倒是有个地仙转世的,可惜还是个奶娃娃,这打个屁。詹知息要是受了伤,巫琅肯定会心里难过,他就算不责怪商时景,商时景也没办法不责怪自己。可责怪、愤怒、在乎,都是无用的情绪,没办法帮上现在任何忙。“若有妨碍,你们会退去吗?”商时景淡淡笑道。“那自然是……不成的。”寒无烟轻轻退了一步,越靠近这人,就越觉得寒冷入骨,此人迟迟不出手,这屋子里这般古怪,说不准是受了伤,可方才神识刺痛的感觉还在,叫他有点捉摸不定,不敢轻易下手。尚时镜曾经说过,寒无烟最大的优点就是谨慎小心,可同样,他最大的缺点,就是谨慎小心的过头,变得几乎有些胆小。“爱卿?”南蛮的新王还只是个青年,看起来却已饱经沧桑,他看了看受困的黑子,又瞧了瞧好似正沉迷于棋局之中的孤星宇。尚时镜回过神来,落子停手。败势显露。新王展颜大笑,愉悦道:“孤大人棋艺精湛,只是总被这性子束缚,太过瞻前顾后,走不脱这困局啊。”尚时镜恰当露出谦卑恭敬的微笑。落子已定。他看向天边的云霞,心中也如赢棋的南蛮王这般愉快。作者有话要说:我为什么越更越少,你们看看留言心里没数吗?【痛心疾首】其实主要原因还是我最近稍微有那么一丢丢的忙。明天有点事得请个假。第一百一十二章 詹知息这么久都不曾回来, 十有八九是回不来。回不来的意思有很多种,被缠住, 被伤到,也许他没有敌人强大,也许他们正在伯仲, 总归不会是碾压, 所以他才回不来。眼前这个男人虽是笑吟吟的,神态妩媚撩人,可商时景却没因此小看他, 巫琅恰好出门不过半日,这些人就突然造访显然是早有预谋。外头漆黑黑的幽魂,在商时景的印象里,只可能是幽冥鬼狱, 更别提他还见到了那个眼熟的男人。看来是尚时镜。真动起手来, 毫无胜算;要说动脑拖延, 巫琅说过自己此行少说数日, 拖得一时半刻, 还能拖得一年半月吗?如今的局面很是不利, 商时景的心忍不住下沉,当初尚时镜连南霁雪都这么狠心下手, 他会顾忌詹知息的小命吗?商时景怎么想,也不觉得尚时镜会是这种心慈手软之辈,而且按照常理,留着詹知息无异于给自己平添一个强敌, 如今既然有幽冥鬼狱帮忙收拾,只怕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若是詹知息死在此处,自己恐怕也无法幸免,即便自己侥幸留存,那巫琅回来……商时景的心止不住沉了下去,他瞧得出来寒无烟对自己有所忌惮,无论是因为什么,都不是坏事。“茶如何?”寒无烟正悠闲的喝着茶,听商时景忽然问道,不由得脸色大变,慢腾腾道:“你在茶里下了毒吗?”“我自己喝的茶,怎么会下毒。”商时景轻轻笑了笑,极是游刃有余的坐在一边,寒气隔着衣料便好得多。寒无烟半信半疑的放下茶杯,不打算再喝,他的确没有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异样,也没尝出茶中有何意味,不过他向来谨慎,任何可疑的事情都不会放过。“你们的目标是我,而不是外面那人,对吗?”商时景又道,他跟尚时镜十分相似,却又截然不同,寒无烟与尚时镜相处的足够久,可不敢说自己很了解那个男人,对方像是剧毒的花,隐匿的蛇,带着从没到心里头的笑意打量着众人,说不出是烦人,还是撩人;商时景却很不同,他像是株带刺的幽兰,任由枯荣,暗香浮动,看着好似随时都能折断,倘若被表面迷惑,却难免要扎伤手指。“不错。”寒无烟留了个心眼,他捏了捏下巴,轻佻道,“怎么?” 第159章 “看来鬼师这次没说鬼话,这人的确有可能是溟水玉。”应不夜倒也没有乐观好戏,他袖中甩出一物,顺着风而长,渐渐变化作一座小山,自下往上顶起了云朵,好叫寒无烟松快些许,这才缓缓道,“我听大人说过,溟水玉是纯阴之精,当初长生者寻找到它时,它几乎冰封了一个小世界,形成虚空,常人绝无法忍受那样的寒意,哪怕是与天地同为一身的长生者,也几乎被冻伤,耗费了许多精神才将溟水玉收集成型。”寒无烟微微动容道:“那……”“姑且看鬼师如何打算吧。”应不夜也有几分沉重。得到溟水玉是个好消息,可是溟水玉如今化作人形,通晓神识,却又十分不稳定,到手的到底是长生的钥匙,还是灾难,犹未可知。作者有话要说:留言有用=-=我很努力在增加字数了,所以这次赶稿还多写了点,四千五左右_(:3」∠)_我真的不是一天到晚都有空,请不要嫌少了。明天不一定有更新。第一百一十三章 空气里蔓延着熟悉的香气, 熟悉的叫人几乎有些头痛。商时景醒来时,只看到了红罗软帐, 床幔的刺绣细密精致,复杂的针脚扎得人眼睛疼,香气越发浓郁起来, 他感觉到有些疲惫, 可精神却无比清醒,这气味也熟悉的很。商时景曾在“自己的衣服”上闻到过数次,甚至于巫琅为他贴心准备的衣物上, 都蔓延着这种味道。用香料熏衣是习俗,既是为了驱虫,也是为了去除尘味,又或者是读书人的附庸风雅……“真是好久不见。”尚时镜笑吟吟的坐在一边案后, 手中还拿着一卷摊开小半的竹简, 他说话的语速与腔调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与商时景讲话时是全然不同的感受, 人家说有些人讲起话来叫人如沐春风, 大概说得就是尚时镜这种人了。没见面前瞻前顾后的, 真见到了面,商时景却发现自己竟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么恐惧, 不过他这会儿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竟不知道怎么接尚时镜这宛如老友重见一般的对话,半晌才道:“你倒是风采依旧,以真面目四处奔走, 竟也不怕被察觉吗?”他胸口不知怎的,有种似有若无的疼痛感,不由得缓了缓气,适应了一下便觉好多了。可能是水土不服吧。“彼此彼此。”尚时镜笑了笑,搁下手中的宗卷,缓缓道:“世人总以为眼见为实,可也有些人喜爱自作聪明,觉得这便是假相,其实真真假假,又有什么重要的。我今天可以用这张真面目,也可以用其他的真面目,相貌只是一颗定心丸,其他人见着熟悉的面孔,总是会更容易放心。”于是商时景就有些接不下话了,他沉默了片刻,抬头看了看四处,房间的布置风格迥然于他曾经见过尚时镜的隐居之所,更有异域风情些,薄薄的银饰挂得到处都是,连尚时镜的黑发上都坠着一片银叶。他们俩不同,商时景不善打扮,因而长发总是随意挽起,披散腰间,落在随性的人眼里是潇洒随意,落在注重礼节的人眼中,则是不修边幅;尚时镜却总是规规矩矩的,每一缕发丝都听话的不像样,将自己打理的恰到好处,他从案后站起来,黑色的衣裳显得更为消瘦,不过外袍披得很厚,好似十分怕冷似的,个子又高,就好似一只穿了皮毛大氅的青竹杵在那儿一样。商时景本来觉得自己学得应该是有七八分像的,可这会儿看见了本人,却又觉得大概连三分相似都没有了,当初怕不是天运庇佑,才没被众人识穿。他并不想与尚时镜搭话,便四下打量着此处房间,抬头看见墙壁上挂着一幅画,画像里的人其实并不是非常非常的像,可那眉眼的神韵却极为完美,配上灵动的眼神,简直像是人被封印在了画里一样,商时景猝不及防的一眼望过去,竟觉得好似是巫琅在对着自己微笑。这张图几乎将尚时镜的心思暴露无遗,连带着之前的镜子都有了答案。尽管之前商时景的确猜到了尚时镜可能暗恋巫琅,可是那毕竟是猜测,被正主确认过后还是忍不住震惊了一下。“众人总是拿着瑶芳花入梦,却鲜少人想着拿它作画,真是可惜。”尚时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似笑非笑道,“你是否也觉得相似,亦或者是觉得可怖?你与我是一样的心思,我想,大概心中是觉得相似多过可怖,对吗?”商时景被说中心思,沉默不语,尚时镜又道:“常人看来惊吓害怕,无非是无法共情同心,他们不知这代表着什么意义,因而觉得恶寒厌恶,可你不同,你也喜欢兄长,因此并不会因此生厌,哪怕他的确十分相似,你会因为他,而爱屋及乌,却也正因如此,会心生嫉妒与不满,对吗?”“你想说些什么?请我来做客,只为大谈感情之事?”商时景淡淡道,“我还以为,你会有更巧妙的问题。”“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溟水玉,可我知道,这个问题你未必知道,即便知道,你也不会告诉我如何让你变回真正的溟水玉。”尚时镜缓缓道,“而兄长很快就会来救你,不管是出于责任,亦或者他的确对你抱有的好感,即便是整个幽冥鬼狱也无法留住陵光君想要带走的人。”尚时镜笑了笑,缓缓踱步至画像前,笑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不妨问些我想知道的。”商时景看着打开的窗子往外看去,只看到高高的墙壁与一片水池,池水里种了许多荷花,荷叶青翠欲滴,偶尔风吹皱波澜,双眉微蹙,分辨不出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于是又道:“你既然想得这么清楚,又何必多做闲事,将我请来此处。”“我能否请到你,是我的本事;可幽冥鬼狱能否留下你,却是他们的本事。”尚时镜气定神闲,不紧不慢的梳理着自己桌案上的东西,缓缓道,“有些事你纵然看得到结局,却还是要做一番无用的过程,这就是世人的偏好,你与他们相处,难免是要迁就这一点的。”不知怎的,这点商时景竟然深有同感,他想起了试卷上那些明明可以直接得出答案却偏偏要写出过程的题目,一时居然无法反驳。“只是这么简单?”商时景询问道。“不然呢?”尚时镜缓缓道,“说来有趣,我与尊驾神交已久,这倒还是初见,你的身体似乎并不太好,不过修为如此高深,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商时景对此十分警觉,冷冷冰冰道:“跟你无关。”他能察觉到自己的气海之中容纳着许多寒气,源源不断,却并非是灵力,实力尽管浑厚,修为也的确上去了,可却莫名的叫他有些不安,不过能蒙住尚时镜一时,大概也算得上是好事。尚时镜笑了笑,倒也不恼,也不知道他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多少门道,一语就戳中了商时景最为在意的伤疤上:“你有没有想过,易剑寒到底对你隐瞒了多少事情?”事实上这话,尚时镜不问,商时景心里也是有数的,他不是第一次被易剑寒坑,当初对方跟詹知息说出双生果的事,虽然没有造成任何严重的后果,商时景也的确没有责怪他,但难免落下一点心结,要说毫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于自己而言是救命稻草的东西,对易剑寒却是未必,他不上心,商时景一点都不奇怪。“你当初派那两人来,不怕失手吗?”商时景故意试探道,“我与詹知息,未必走不脱。”尚时镜轻轻笑道:“我不知道你的修为如何,可是我知道老五的,应不夜与寒无烟联手杀他并不难,你修为的确超出我的想象,可是你自从离开不死之地之后身体就常有异样,未必能帮上什么忙;不过好在我也知道你此人心性如何,你不是会放手一搏的人,若非逼到绝境,你定然会选择来见我,也不肯老五出事的,对吗?”“……不错。”商时景平静道,“你说的一点儿都不错。”说完这段话后,尚时镜忽然往外看去,他道:“兄长来接你了,你去吧,门口会有人领你过去的。”如今的商时景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不听话显然也是不行的,不管尚时镜这话是真是假,他除了信也没有别的办法,更何况他的确是一分钟都不想跟这个人多待,便推门出去了,门口果然有个婢女,正恭恭敬敬的候着,看见商时景出来却一点也不惊奇,而是带着他往外走去,顺便还将门带上了。“乏味。”尚时镜皱起眉,世人在他眼中向来是如此无趣,可是今日他对商时景却格外难以容忍些,那个男人太好看透,足够善良,也足够庸俗,几乎具有人最无趣的本性,不对任何人抱有期望,也自然就不会对此失望,冷漠却又不够冷酷,像是藏着柔软贝肉的壳,被醋浇得软化,那点硬度像是画蛇添足,毫无半点挑战的难度。很多时候,尚时镜都不会撒谎,因为他并没有撒谎的必要,他的许多安排与想法,即便完完全全的告诉他人,也未必能被发现什么端倪。尚时镜伸手瞧了瞧自己手腕上的割伤,眯着眼睛想起了之前的经历。 第161章 “我本该多看着他一些的,只是他突然好似……”“嘘。”巫琅很轻的止住了商时景的喋喋不休,对方于是沉默了下来,近乎无力的依附着他,像是缠着大树的藤蔓。商时景已经感觉到自己彻底站不住了,眼眸饧然,手无力的搭在巫琅胳膊上,苦笑道:“接下来怕是要劳烦你了。”他话音未落,巫琅已经将他背了起来,两人从虚空之中漫步而出,离着小屋还有一段距离。商时景过于温顺,全然没有了平日的冰冷与无情,他软化得好似一江春水,引起人许多不堪的念头与想法,巫琅背着他,忽然觉得即便这么一生一世的走下去,也无所谓。商时景并不算重,巫琅那双能翻云覆雨的手,曾经调弄风花雪月,也曾掌控天下,如今轻轻托起一双虚弱的腿,竟觉得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才好。以前他总想为天尊做些事,成为一个对父亲而言,能够欣赏,能够有用的男人;后来离开天尊之后,巫琅才意识到自己不仅仅只能做陵光君,他还可以做更多更多的自己。巫琅体验过很多人生,他能变成许多面貌,可是临到头来,他对商时景,竟然仍旧是最初的想法。他想成为对商先生而言,有用的棋子。棋子,真是何其荒谬,又何其可笑的称呼。到头来,他还是难以摆脱当年的阴影,他最擅长做的,还是他人手中的工具。能够给予商时景的,也只剩下这些。巫琅是许多人的巫琅,可琅华的主人,却只有曾经的天尊跟商时景。感情是一种很荒唐的东西,巫琅曾经意识到过尚时镜的心意,他的三弟想要隐瞒与表达的东西,总是会传递的恰到好处,在自己委婉规避后,对方也了然了答案,并未有任何不悦跟烦躁,这让巫琅萌生了些许愧疚之心。可是商时景是不同的,他是个很有风度的人,在两人认识以来,鲜少见他露出过窘态,他虽然弱小,但很善良,像是夜间的月光,算不上温暖,却异常明亮。以往他们总是待在一起,被商时景见到自己最为黑暗的过往,刻意在幻境之中变成陵光君肆意伤害他。巫琅本来没有那么焦急,也没有那么快的去思考清楚商时景对于自己的意义。可是那日走进空荡荡的屋子里时,他想起的不是老五,而是商时景时,就知道这一切都完了。理智告诉他,自己所想得绝不会有任何问题,溟水玉何其重要,尚时镜即便动手,也不会太快,还有时机;可是感情却叫他六神无主,商时景的失踪如那日夜雨时,大娘说出的那些话,落在身上的那些雨滴,都化作阴寒冷血的毒蛇,透过衣物,在肌肤上蔓延爬行,等待着随时一口毙命。若他真的变回了溟水玉,若自己真的慢了半步,那一切又有什么意义,杀光幽冥鬼狱,甚至于让尚时镜为此偿命。这个人也不可能回来了。商时景沉沉的枕在他的肩膀上,呼吸都是凉凉的,整个人好似冰雪般,他好像笑了笑,巫琅有些可惜没能看见,然后便听对方在自己耳旁说道:“你找了我很久吗?”“……也没有很久。”巫琅迟疑了片刻,并不想让商时景担心。“撒谎。”对方平淡无波的说道,嗓音里带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他刚受困于幽冥鬼狱,还经历了不知道怎样的折磨,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巫琅觉得有点困惑,而那句责备也让他有点无措,尽管对方听起来并没有生气,很快又说道,“叫你担心了。”巫琅对这句话如临大敌,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总觉得好似怎样妥帖的回答都不够完美,最终低声道:“没有。”说完他就后悔了,他的确很担心商时景,可不希望对方愧疚,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叫人觉得自己不够重视他。“我是不是很冷?”商时景倒没有纠缠这个问题,而是抚了抚他的肩膀,淡淡道。他的确很冷,商时景冷得像是块冰,沁入肌肤,冻入骨髓,心跳缓慢无比,不注意几乎感受不到。可巫琅却不觉得冷,甚至感觉到了自己胸膛里的那块肉炙热得像是要烧穿,暖意几乎从头到脚蔓延开来,直到小屋就在面前。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巫琅有一点失望。商时景躺在床上时很平静,他的冰化没有再出现,可身上的霜气却极为明显,脸上竟然依旧挂着笑容,他恢复自己的人生之后就鲜少对巫琅微笑,这次受苦之后,竟还能这般平静,倒叫巫琅有点儿受宠若惊。“麻烦你了。”商时景有些疲倦,他低声道:“抱歉,我自从不死之地出来之后,就好似一直在给你添麻烦,本来该是我照顾你,如今却成了你的拖累,倒是辜负南姑娘的嘱托了。”“不妨事。”巫琅沉默了片刻,他瞧着这人客气的模样,心止不住的沉了下去,背地里想什么都可以,可当着这个人的面,他总是卑微到了尘埃里去。当初在幻境之中发生的一切,也许终究只是幻境,而不会成为真实,否则商先生也不会这般冷淡,如今他还愿意对自己笑,想来已经是能得到的,最多的东西了。“本是我的过错。”巫琅竭力平静的说道。商时景轻轻应了一声,他仰着头,没有刻意的去瞧巫琅,纤细的五指搭在了巫琅落在床边的手腕上,其实之前他想过很多猖狂的念头,可见了巫琅,那些欲/念一下子涌上来后就又消散了,巫琅并没有收回手,这让他多了点信心。“之前我说过的话,还算数。”商时景的手指冰冷的像是寒玉,贴在肌肤上简直要冻伤巫琅,于是灵力悄悄流淌过,将手心恢复原先的暖意。“现在推开我,还来得及。”他侧过头来,目光里只有巫琅。于是巫琅低下头,垂着眼帘,轻轻的吻了吻指尖,以此作为回应。那亲吻轻的不像话,像是鸿毛飘过,巫琅直起身来,为他盖好被子,低声道:“我会守着你的,好好休息吧。”商时景刚想说自己才刚醒来,可是刚刚的剧痛过后,疲倦感的确侵袭而来,他点了点头,感觉到自己的手落在了一个格外温暖的空间里,好半晌才意识到那是巫琅的双手,于是忍不住笑了下,大概是觉得挺有意思的。他想问这样我们俩大概就算是成了吧,这就是定下了吧,你真的会等我醒过来的途中一直守着我吗?“好。”最终他说。作者有话要说:是肥鲸干的,不是锅。脑洞大是巫琅专属的设定……顺便,开车这事儿我想过,不过看到肉偿那一章的留言,我感觉要是真开了,你们不把我送去吃牢饭是不肯罢休的,所以没有车。第一百一十五章 传音鸟跟一大堆灵丹妙药一起送到。白鹤驮着一脖子的包袱, 嘴里还叼着传音鸟,老大不乐意, 见着主人就忍不住撒娇,巫琅敷衍了事的摸了摸它的脑袋,解开包袱后听传音鸟的简讯:“你家老五跟那个年轻人待在一起, 这小子叫虞忘归, 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这会儿已经进城了,我会帮忙照看的。”“孟章, 小心你那位叫做孤星宇的小友。” 第163章 南霁雪格外会察言观色,笑盈盈的将地方腾出来, 让给了久别重逢的两人,顺便拽走不知何时开始格外不会看眼色的巫琅。不管巫琅自己心里怎么打算,南霁雪可不是让他平白去南蛮旅游的,詹知息情况如何, 南蛮情况又如何, 幽冥鬼狱有什么动静, 她心里憋着一肚子问题, 可没打算轻易放过自家大哥。巫琅被抓包的心不甘情不愿, 盯着易剑寒的眼神像是能将人活剐, 可易剑寒看着商时景,半点心思没分出来。这就叫人更加愤恨了。石头被南霁雪递交到了商时景手心之中, 他摩挲着那块冰冷的灵石,有那么一瞬间居然分不清楚是自己更冷一点,还是这块石头更冷一点,直到众人离开房间后才开口。“好久不见。”穿越者的运气只有两种, 但凡不是太好,就是太坏的。这取决于书是虐主流还是爽文,商时景夹杂在两者中间,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当初遇见易剑寒到底是走运还是背运,起码在这件事之前,他一直觉得很走运,现在却多多少少有点那么不确定了。易剑寒太过陌生,陌生的好似变成了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你身上的封印散了。”易剑寒的身影虚幻如同流光,仿佛无数的光点拼凑起来的倒影,他大概是坐在什么位子上,欣欣然起身,缓缓道,“我本就该想到的,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你得赶紧回来,如今的烟涛城还能支撑一会儿,接下来我就不确定了。”商时景沉沉吸了口气,他道:“果然是你做的?尚时镜不是要报复我,幽冥鬼狱大张旗鼓的找我去,只怕也不是因为我跟他的旧仇吧。”“居然已经来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你说得不错,幽冥鬼狱对尚时镜的私仇不感兴趣,他们抓你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因为长生天。”易剑寒笑了笑,笑意没到眼底,神态看上去竟然有点悲凉,“你是其中一把钥匙,所以尚时镜抓你,却不杀你。还有一点,他永远也杀不了你。”他变得太多,可看着商时景时的熟悉跟真挚,却仍旧没改。“到底发生了什么?”商时景想自己大概还是走运的,他低声道,“我不是钥匙,对吗?”从穿越开始,商时景就对自己清清楚楚,他寄居在尚时镜的身体里,之后又用双生果重塑身体,是易剑寒一手操控法阵,为他护法,如果有什么问题,甚至于任何身份,只有可能是易剑寒刻意伪造。“你不是,但你眼下必须得是。”易剑寒的身影逐渐模糊不清,他的声音也断断续续了起来,“快回烟涛城来,我让盈月帮你……”灵石倏然黯淡无光了下去,易剑寒的身影瞬间消失,商时景皱着眉想了想线索,始终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书里对长生天的记录不少,可实在算不上多,就凭易剑寒这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加上尚时镜当时奇特的态度,商时景估摸着能摸到些许线索,可更多的却不清楚了。尚时镜永远杀不了自己;不是钥匙,却眼下必须得是其中一把钥匙……易剑寒这么说,必然不是无的放矢,他所说的封印,肯定跟自己四散的寒气有关,也就是说易剑寒很早就预料到了……或者说,这些事情是他早就准备安排下的。这些姑且不提,南霁雪心思灵巧,虞忘归又远在南蛮,四海烟涛为何会受袭,又是除了什么事,幽冥鬼狱出手不该这么轻,可若是不是幽冥鬼狱,海上又有什么四海烟涛的仇家?肥鲸在商时景的记忆里,甚至于接触之中并非是那么有心机的人,如果说是伪装,未免也伪装的太好了。商时景揉了揉太阳穴,他想起肥鲸情绪波动最大的那时候,是对方提起自己杀人的那一日。也许很多事,从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有所不同了。…………巫琅坐得并不愉快。小镜湖的布置异常舒心,可此刻却什么都不对劲,本该怡人的奇花异卉显得过于浓郁,讨喜可爱的鱼奴也难免聒噪,甚至于柔软合适的坐垫好似都洒满了豆子,叫巫琅坐立不安。南霁雪依偎在软塌之内,瞧着他不适应的模样,拈了块软糕塞进嘴里,忍不住笑道:“南蛮的日子过习惯了,回来便怎么都不爽利了?”“四妹莫要取笑。”巫琅有些无奈,知道自己这会儿被抓住马脚,必然一下子讨不了好去,因此并没有再动弹,而是安安静静的坐着,将南蛮的经历如数相告。南霁雪若有所思,她伸手略略撩过自己的长发,忽然笑道:“易剑寒很信任他,因为是他送给我的纸鹤,因为是他托我说的话,正是因为这位商先生,易剑寒便连一丝怀疑都没有,就相信了我。我一直很好奇他们是以何建立这般信任的关系,原来如此。”“嗯?”“易家世代守护溟水玉,若溟水玉通灵,想要如商道友这般通晓人情,那么必然是与易剑寒青梅竹马,甚至于,年长易剑寒许多。”南霁雪轻轻笑道,“大哥,你就从来没觉得巧合?就算老三多么容易讨人喜欢,当初咱们初上烟涛城,易剑寒对老三的态度是否太过于热情,可自商道友出现之后,你可有见到他们二人联系?”巫琅听出言下之意,于是这次不太愉快的应了一声,神色淡淡的,他有千言万语想对南霁雪说,半晌也没有说出来,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四妹,心里跟明镜似的,对情爱写得畅快,自己是不搅入其中的,她说得意见十有□□很准,却都是人不太爱听的。人生有那么多路,何必强求事事都对。他想了想,最后竟然说道:“他不喜欢易剑寒。”“哦?”南霁雪怔了怔,这事儿她的确心知肚明,可这话却不该这般笃定的从巫琅口中说出来。巫琅点了点头,又很是冷静且独断的说道:“他喜欢我。”这次南霁雪没有说什么,她脸上的笑意忽然消失了,看上去竟然有些冷漠,那一刻她跟尚时镜有点像,某种意义上他们两个人的确是十分相似的。尽管这么想不太对,可是巫琅非常清楚,即便尚时镜曾经对南霁雪做下这种十恶不赦的事,可若是尚时镜愿意跟南霁雪分享长生天的秘密,她定然会退让一步。长生天是所有修士都难以抗拒的秘密。而尚时镜跟南霁雪都很清楚,有些筹码搁在肚子里,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却要看局势会不会走到那一步。有些人过于谨慎,谨慎到筹码变得毫无意义为止,可尚时镜不是那种人,他的舍与得,在心里衡量的过于清晰。“若他真是溟水玉。”南霁雪沉默了片刻,开始剥橘子,那些白色的脉络被轻轻剥离开来,她将橘肉丢入嘴中,先是甜,然后微微的泛起苦意,嚼了许久,越嚼越苦,于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抬头看着巫琅。她知道不是橘肉苦,是她的心在泛苦。男人坐在那里饮茶,他是红尘的情网,一旦掉落进去就难以抽身,若他眼下是罗网,那南霁雪根本不会在意。那句话不该是商时景喜欢巫琅,而是反过来。这世上的麻烦,大半能归于尚时镜身上,若能避开他,大抵天底下就没什么可以难倒的事了,巫琅避开了尚时镜,却没避开另一个相似的人物。女人的天性大概就是多情跟关爱,南霁雪属于例外,可例外之中还有例外,她是春云六绝里唯一的女人,也是少数不沾情爱的修士。春云六绝里的其他五人大多是通过巫琅互相结识的,说到底这条联系在人情之上的线,是牵在巫琅手指上的。南霁雪并不爱他,无关男女风月,两人的经历过于相似,她局限于人世,巫琅受困于过往,都并非是光明底下的人物。午夜梦回都有梦魇,修士的烦恼与人类也并无差别,父子反目,恩怨情仇,他们身边都少得再剩不下几个重要的人物,偶尔重温,回梦起那些生死相隔的事,恍若隔世。巫琅千辛万苦从一个深渊之中爬出。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再也见不得光,无法坦荡如常人,南霁雪能够窥探到的东西太多,尽管大哥并没有刻意显露出什么来,可是蛛丝马迹并不难以寻找。美丽的野兽披上人类的外皮也终究是野兽,他诞生于混沌,只有利爪与尖牙,他们都不过是路过的人,赞赏那华美的皮囊,感慨那温柔的性情,远远观望着,便觉情生意动,可若真贴近了,却是另一个深渊。溟水玉是天下至寒之物,易剑寒与商时景这般交情,竟还会将人驱逐出四海烟涛,远在荒山之中隐居,南霁雪一直未能想通的事情,若商时景等同于溟水玉本身,那便合情合理了起来。人情再大,也越不过性命,溟水玉诞生神识,听巫琅所言,他在南蛮离开不死之地之后就忽然寒气四散。火岩虽然珍惜,但不是什么稀世奇珍,并非是溟水玉的对手,绝不可能造成溟水玉崩溃,不过它极有可能是一个诱因。溟水玉很可能早就出事,因此易剑寒让他孤身一人远在深山隐居,即便爆发,也不会殃及他人。 第165章 是他的错。看来城里不是出了内鬼,而是这位商道友出了些问题。南霁雪跟被感情蒙住了眼睛的巫琅不同,她置身事外,因此看得清清楚楚,商时景的情绪波动太大,眼神也过于明显,两相重合,真相水落石出,显而易见到触手可及。也许并非他的本意,不过,看来他也着了尚时镜的道。南霁雪看了看巫琅,最终没有把话说出口,这事儿本来与她也不相干。倒是易剑寒,对这位商道友还真是关怀备至。商时景只觉得心中鼓动的声音越来越大,那些鲜血像是蔓延开来,沉沉的积攒了一地,一直淌啊淌,将他整个人都覆盖满了,肥鲸出现在眼前,悲伤而憎恨的看着他,轻声道:“都是你的错。”那声音清晰而微小,盖不过滚滚的潮浪声,海上掀起滔天的浪潮,南霁雪忽然感觉到难以驱动云车,她扯过缰绳一看,却见身后已经没了踪影,云车被冰封的像是一块冰雕,漫天星辰与海浪都被暂停了时辰,分毫未动,从南霁雪此处看去,只见浪花凝住跳跃的身姿,游鱼定于空中,云朵停下脚步,飞鸟凝滞于星夜,像是张荒诞无比的图画。风声在这一刻止住,云车的轮子已被冻结,唯有巫琅是这停滞的画中唯一行动着的人,他越过长风,空中凝起长长的冰桥,是浪花溅起的水珠,被寒气连接在了一起。南霁雪只好弃车往前飘去,此处离四海烟涛已是不远,行了不过半里,忽然听见了深海之中传来一声怒吼,沉而巨大,叫人神魂颤抖,仿佛世界都在顷刻间为此震动。是老龟!南霁雪旋身跳上城墙,烟涛城的大门已经打开,巫琅奔入城中,片刻都未曾停留。易剑寒好似早有准备,一直陪在他身边那个古里古怪的小姑娘前来迎门,怀里还是抱着那个婴儿,小孩子长得很快,好像已经识得人了,生得粉嫩可人,伸出小莲藕似的雪白胳膊,还肉嘟嘟的,冲着南霁雪咯咯直笑,叫她心中忽然溢满了柔情。“小东西,你还记得我啊。”南霁雪落下身来,那小姑娘笑道:“小主人已经会说话了。”“真聪明。”南霁雪夸赞道。盈月歪了歪头,毫不客气的接受了这句夸奖,然后仔仔细细的看着几乎要冰封起来的商时景,缓缓道:“城主早就等着你们了,哎呀,你们快随我过来吧,他体内的寒气都快没有了,你们都干什么了。”“你说什么?”巫琅的声音有些干哑,他伸手抓住了盈月,像是要捏断这个姑娘的手腕似的,声音比刀锋还利,又重复了一次,“你说什么?”“你再抓着我也没有用啊,他又不会好起来。”盈月有些不太明白,她抽了抽手,看到眼前这个男人失魂落魄的松开了手,皱了皱鼻子道,“快来吧,龟爷爷不高兴了,城主正在安抚它,不过城主已经叮嘱好我了。”巫琅这才松开了手,并且在抵达琉璃石后,按照盈月的意思退了出去。他看着商时景的身影消失在琉璃石之中,抱着婴儿的小姑娘露出被捏得青紫的手腕,毫不犹豫的关上了大门。南霁雪心头沉重,她感觉到了老龟已经开始苏醒,那种威胁感挥之不去,让人厌恶,可是很快又平息了下去。长生天到底封存了什么秘密。作者有话要说:很快就有糖吃的【大概吧】第一百一十八章 商时景醒来的时候, 易剑寒就坐在旁边,衣裳被浸得湿透, 竟然还有心哼起小调。“四海烟涛的事,我很抱歉。”商时景疲惫的靠在水中,头微微靠石头, 轻声道:“我当初没有想到, 对不起,要是我更上些心,想得更周全点就好了, 我……我要是多想着点你跟烟涛城,而不是一头热在自己的事情上,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都是我的错。”“好了。”易剑寒摇了摇头, 止住了商时景的话头, 他看起来已经完全不像那个商时景所认识的人了, 他眉眼威严, 声音虽轻却不容置疑, 叫人顿时噤声, “这不是你的错,尚时镜喜欢拿这种来攻击他人, 其实都是瞎扯,你只不过是无意放了一把刀,真正拿刀杀人的是尚时镜,即便没有这把刀, 他也会找到别的方法。”商时景低声道:“可他没有用别的方法,的确是我不够谨慎,是我成了他的帮凶。”“女人即便脱光了走在大街上,他人可以抨击她的癫狂跟不雅,却不该是别人凌辱她的理由。”易剑寒漫不经心道,“你即便有错,也只不过是过于疏忽,那些人命不该算在你身上,你几时见过法庭裁决杀人犯时,会连带着把卖菜刀的或者是军/火/贩/子一块儿抓起来的。”易剑寒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道:“这世道真是有趣,人只不过忘了关门,于是被小偷洗劫,被强盗勒索就成了天经地义的事。人人都在为凶手着想,却没想过,若一个人连自己的底线遵守不住,那么像是小小的门锁,简陋的铁门,又怎么能拦住险恶的人心。从来都不是受害者粗心的缘故,而是加害者刻意为之,即便不是你,也会是他人,只不过恰巧是你,于是就成了你的不小心,你的错误。”“千百年来,总是让我们小心小心再小心,可人要小心到什么地步,才能躲过他人的恶意。”易剑寒讥讽的笑了笑,低声道,“我此刻若要杀人,拔剑便斩,难道还要怪他出门没看黄历,无端撞到我的剑下,死了还是脏了我的鞋子吗?”对这个世界来讲,如此荒诞的事情却正是现实,百姓对修士而言如同蝼蚁,性命根本不值一提。这些话听起来有点奇怪,不过商时景心里的确好受了些,可同样,这些话曾经的肥鲸是绝不会说的,他皱了皱眉道:“你变了很多,肥鲸。”“这真是个叫人怀念的名字。”易剑寒长舒了一口气,他笑了笑,看起来几乎是有些难过的样子,低声道,“天哥,好好活着,要是最后一个这么喊我的人也死了,我怕是一个人要撑不下去了。”商时景深吸了口气,觉得体内一直躁动不安的灵气跟寒气似乎安稳了下来,便问道:“不说尚时镜了,谈谈我的情况,你该告诉我实情了吧。”这次易剑寒站了起来,他沉默的在池子边徘徊了片刻,像是在做什么极为重要的决定,眉宇微蹙,食指抚过脸颊,沉吟了许久才说道:“你曾经把性命交托到我手上,不管你当时是没有退路也好,亦或者是想抓着最后一根稻草也罢。那时候我很害怕承担别人的责任,老实说,当初我失口那件事,你没有怪我,我心里一直很感激你。”“你想说什么,肥鲸?”商时景心头涌起隐约的不安感。“我接下来说的这件事,是将我的性命托付给你。”易剑寒转过身来,格外严肃的看着他,“这件事除了你,我绝不会告诉第二个人,直到有人挖出当年的真相为止,所以它很重要,重要到我希望你能承担起来。”商时景虚弱的点了点头,他轻声道:“你说吧。”“幽冥鬼狱当初找你,其实是为了找溟水玉,而溟水玉是能打开长生天的钥匙之一,它早年由易家守护着。你一身寒气,又从烟涛城离开,尚时镜怀疑你实在是太正常了。”易剑寒重新坐了下来,商时景这才意识到他竟然丝毫不畏惧自己身上的寒气,他很缓慢的说道,“你当初就没好奇过,为什么易剑寒是女人,可我却是个男人吗?你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吗?易剑寒的修为即便加上经验,失了老龟的辅助,也不可能在天榜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即便她不能输,又有什么用处?志气难道可以当饭吃吗?”商时景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笑什么?”易剑寒看起来有点不开心,大概是觉得商时景太不严肃了。商时景歪着头道:“我现在感觉作者在给我剧透,我还没办法拒绝。”“严肃点。”易剑寒瞪了他一眼,没多久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摇摇头道,“算了,这种事还是跟你说比较轻松,我以前一个人翻来覆去想的时候,总觉得心里慌慌的,生怕自己想错一个步骤,或者是事情有什么变更,满盘皆输。”商时景忽然又问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是……那个人死的时候吗?”他并没有说名字,可两个人却心知肚明是哪个人,多么可笑,放在小说里出场不到一句话的路人甲,居然让易剑寒彻头彻尾变得面目全非。商时景忽然明白,即便自己有尚时镜的智力,与他相差无几的心性,也绝不能像他那般狠辣绝情,光是这一点,就已输得一败涂地。“是。” 第167章 只当自己撞上个邪门又脾气不太好的师父。外头发生什么,巫琅既不知晓,也不在乎,虞忘归到四海烟涛的那一日,正巧商时景出关。他们二人自表白心意之后,便是聚少离多,大约世上总是好事多磨,巫琅并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在四海烟涛的每一刻几乎都是折磨,对常人再容易不过的放手,对他而言却是千难万难,他从来都憎恨这种无力感,曾倾尽一切去改变。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有变。商时景在温泉里只泡了半宿,就回到冰室内闭关,易剑寒有时候会来,有时候不会,盈月倒是天天来,带来一堆乱七八糟的药汁,她说烟涛城没有好用的药鼎,只能煎着喝,不过商时景怀疑她只是对自己有意见。当初烟涛城为商时景裁定的衣服,易剑寒刻意嘱咐布置了封灵阵在衣物上,因此不受寒气侵袭,这次也不例外,新裁了几件烟涛城流行的新款给商时景做替换。“你一直在等么?”易剑寒忙得要命,盈月对商时景也没有大夫对病人除外多余的关心,而姑且算得上朋友的宋舞鹤与祝诚二人又全然不知晓商时景回来,自然除了巫琅,便无人候着他出关。巫琅轻轻应了一声,抬起头静静的看着商时景,对方站在阶梯之上,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看上去却并不怎么快活。长发未簪未挽,披散下来,垂至腰臀,漆黑而明亮,倒并不显得杂乱无章,说是失礼,也并无那般狼狈。衣冠齐整本该是天经地义的事,可瞧他洒脱自然,却好似也有万种风情。“嗯。”巫琅轻轻应了一声。商时景站在那里,寻常女子早该如同蝴蝶一般扑进情郎的怀抱里,可他仍是笑盈盈的,未动声色的站在那儿,然后缓缓踱步走了过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巫琅的心头上。那冰凉的手指探出来,轻轻擦拭了下巫琅的脸颊,声音好似也带着冰雪的寒凉,平静无澜:“往后别等了,傻子,我会来寻你的。”巫琅知道他说的等,只不过是这个清晨的等候。他并不止等了那么久,十五个黄昏与清晨,将近两百个时辰。要是商时景连这点时间都不愿意他等,那这话说出来,只怕会吓着他,于是巫琅弯着眉眼,柔声道:“好。”他近乎乖巧的将脸庞依偎在商时景的手心里,像是只收敛起翅膀的白鹤,优雅得体。霁雪说他是另一个深渊。巫琅终于拥住过分冰冷的情人,他低头埋进那人发间,只感觉到肺腑都生寒,对方拥着他,力道不轻不重,不似自己这般如同蟒蛇绞缠。“巫琅。”商时景缓缓道,“我要喘不过气了。”巫琅稍稍松了松胳膊,对方便不再开口,任由他拥到天荒地老。那就摔至粉碎。直至万劫不复。第一百一十九章 虞忘归来时脸上还青了一块, 詹知息的疯病见着南霁雪后好似立马好了,没半点要发作的痕迹。易剑寒矜持高傲的坐在那里, 像是亘古不变的顽石,他好似总是高高的坐着,低头也不显得卑微, 一尘不染, 像是尊被时时擦拭的雕塑,洁白如玉的双手微微合着,平静无澜的看着眼前这出闹剧, 对詹知息的冒犯好似半点不以为意。一直以来,虞忘归都以为詹知息对北一泓痴心无比,如今瞧他对南霁雪殷勤无比的模样,不由得心中古怪。“我没有什么事。”南霁雪轻声安抚着自家老五, 瞧他落魄的模样, 不由得有些心疼, 便伸手撩动他凌乱的头发, 低声道, “倒是你, 在南蛮吃了不少苦头。”“小子,你乱瞧什么?自己的事都管不好, 还去看别人。”易剑寒发话,喝醒探头探脑的虞忘归,神情分外平淡,他轻声道, “你此去南蛮,好像没有什么收获,连修为都没多大长进,既然元婴都还未破,那你回来做什么?”虞忘归憋红了脸,收回目光来,大概是因为易剑寒这话说得太过理所当然,竟叫他感觉有几分憋屈的服气,低声道:“我有些事想问问你,就回来了。”倒是一旁的詹知息跟南霁雪听得荒谬无比,易剑寒说话实在过于奇特,金丹突破元婴是多少人难以突破的窠臼,更别论虞忘归这般小小年纪,能达到金丹已是天才之中的天才,可是听他话中的意思,好似还不太满意这少年的修为,看这少年的样子,好似也是理所当然。当初因为“尚时镜”的缘故,南霁雪特意关注过虞忘归,这会儿仔细一瞧,便认出他来了,暗中稀罕道,这小子才几年就有了这般修为。她倒不是对虞忘归的修为感到吃惊,而是对这样的成长速度感到惊骇,短短几年让一个寻常的筑基小子进步到金丹期,怕是再糊涂的说书人都不会说这样荒谬的笑话。偏偏在这一刻,就发生了。“既然如此,那你便随我来吧。”易剑寒对此倒是波澜不惊,他微微欠了欠身,目光投向了詹知息与南霁雪,缓缓道,“二位暌违多日,想必定然有千言万语要说,烟涛城鲜少有客人,还望二位不要嫌弃招待不周。”南霁雪娇笑起来,神态娇媚如玫瑰,轻佻道:“易城主谦虚了。”她并不是没有眼色的人,同样,对商时景装聋作哑,不意味着她的确是个聋子哑巴,于是在离开前又问道:“近来烟涛城似乎客人不少,易城主,我是否该回避一二?”“玄天门的客人并非小肚鸡肠之辈,南道友多虑了。”易剑寒好似一团棉花,不轻不重的将话推了开来,“若有何争端,大可告诉盈月。”南霁雪在客座上掩唇笑道:“哎呀,那姑娘我可惹不起呢。”虞忘归却想道:原来烟涛城又有了新客人。其实南霁雪对虞忘归依旧还有好奇,不过这时自然是自家兄弟更重要,于是想了想,便还是痛痛快快的走了出去。大厅并不是谈话的好地方,虚空动荡,忽然蔓延开幽蓝的雾气,像是活生生将空间撕扯开一个大洞,易剑寒起身走入其中,虞忘归也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后,往里头走去。缩地成寸乃至于折叠空间都并不是什么极了不起的手段,可跨越甚至撕裂虚空却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手段。巫琅有这个能力。而易剑寒,则有相应的原因。虞忘归对易剑寒的修为一直摸不到底,因此也不太清楚这是否正常,不过在他心里,易剑寒无论怎样强大都不奇怪,自然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而是老老实实的走了进去。空间的另一头,是一处虚无。四周十分寒冷,像是悬于高空之中一座雪岛,无数冰雪的碎片飘飘荡荡,好似雪花一般,唯独不落在眼前,岛屿好似没有尽头,虞忘归远望而去,四周簇拥着各色海市蜃楼,都被冰冻起来,无尽的黑雾好似粘稠的黑水,沉沉推搡着整座岛屿,宛如传说里的死水。寒风刮过脸颊,带着刺骨的肃杀感。这是一座死岛,是死去的真正的那个易剑寒仅剩的意志。命轮高悬,死气蔓延,虞忘归知道接下来很快就会出现一个女子来与自己练招,她从来不会回应自己说的任何一句话,也不会手下留情,好几次若非是易剑寒抵挡,他怕是就要死在那女子手下了,只不过上次离开的时候,他已能将那女子刺伤,只是刺破的好像只是个幻影,对方既不痛,也不为此受到阻碍。这次没有女子。 第169章 “是那时候么。”出于一个正常人的思维,商时景本该觉得抱歉,在不经意时挖掘出了人家的伤疤,可大概是人性的恶意在戏谑,他并没有感觉到多窘迫跟愧疚,反倒轻轻松了口气,有种共同沦陷的感觉。可事实上,那也不同。巫琅无法决定自己的出生,可是商时景当时若能警觉一些,便可以避免这样的祸端,又或者说即便发生,他也可以问心无愧。就像是当初肥鲸对他说的那句实话一样:你要是责怪我,我反而会好受一些。其实想要得到宽恕的只不过是自己的虚伪,而不是真心实意的感觉到愧疚。商时景倚靠着巫琅,胸膛缓慢的起伏着,海浪伴着潮声起起落落,像是迷梦之中鲛人的歌声,一望无际的海面上能看见风的轨迹,这虚无缥缈的东西,只有与实物接触时,才能感觉到它。月色蔓延着,像是遍地的银霜,飘飘荡荡的徜徉着,带着一点咸涩的滋味,他低声道:“我应该更难过一点的,可是我想得更多的,却是接下来的事。”“人总是要走下去的。”巫琅的声音混在海浪之后,简直令人疑心他混有鲛人的血脉,否则怎会如此动听。商时景微微侧过头,完全的靠在巫琅的怀中,缓缓闭上了眼睛。而巫琅只是拥抱着他,极为满足的低下头,轻嗅着发间的香气,其实更多的依旧是沁入肺腑的寒意,灵力并不能完全收回所有的寒气,巫琅接触的过近,没办法完全避开,不过好在这点冰冷对他而言根本无足轻重。只倾听我一个人。只告诉我一个人。只信任我一个人。即便无法只注视着我一个人……商时景对绝大多数人而言,都是过于冷静且疏远的情人,他好似半点心思都不放在维系两人情感上一样,一昧的走着,等待着他人追逐身后。他鲜少与任何人主动提起自己跟巫琅的关系,却也并不隐瞒,他们密不可分,却又好像形同陌路,无论是脾气再好的男子亦或者是女子,都定然难以接受这样的放置。然而巫琅并不同。巫琅千辛万苦想要逃离天尊,他的成功不过是让自己远离了那个男人,可是本性上却成了当年的簇拥者。寻常人如他那般经历了可怖的幼年,定然对索取他人爱意犹如鲸吞,永不餍足;可巫琅却恰好相反,他若不曾低头,对所有人总是那般可亲可爱,体贴温柔,可要是换了心思,臣服于人,便对感情患得患失了起来。他渴望关注,却又惧怕过多的情感。巫琅并非自卑低贱之人,他的实力、地位乃至过往与身份都足够许多人对他高山仰止,然而偏偏是有人例外的。他何其憎恨天尊对自己的掌控,可临到头来,他想爱一个人,心甘情愿奉献而出的,也只有这点掌控。世事好像总是这么荒诞可笑。经历情爱并未让他变得更好,反倒将一切推翻溯回,巫琅又变回了那个无助的少年,无论他的剑法再好,生得再俊秀好看,待人处事再是圆滑恰当,却也会畏惧于主人的不满意。即便得到了商时景,即便对方已经答应爱他,却仍旧像是天边悬挂的明月,遥不可及。商时景鲜少对任何人抱有信任与期待,因此遭遇到绝大多人觉得足够震惊的“背叛”时也并不显得惊讶,他的理智大半源泉发迹于此,就连当初被尚时镜找上门时,已经与巫琅成了情人也难以避免,他当初提出最佳方案,任由詹知息离开,说得那般真心实意,不过是心中笃定巫琅不会选择自己。因而那日见到巫琅来接他时,才显得那般深受感动。这不是坏事,起码对工作甚至于跟绝大多数人相处时都不是坏人,对他们而言,商时景是个过分温柔的好人,毕竟无人能够读心,不知道商时景的和善表面下,是对任何人的不抱期望。然而对亲近之人,难免刻薄了些。易剑寒与商时景是世上绝无仅有,互相信任的两个人,可肥鲸也绝不会看出这个人的本性,猜测自己笔下的人物不难,他曾细细描绘每个人的眉眼,勾勒那些魂魄,可来自于同个世界的另一个人,显然就难以捉摸的多了。更别提他们的特殊性,只在于唯一的牵连,而非是情感的深厚上。巫琅见惯了风花雪月,知道每个人都是不同的,然而商时景对情感就如同他的身体一般凉薄,他能感觉到这个男人真心实意的爱着自己,却无任何爱意的表现,这并不是正常的。商时景恢复情绪之后便坐正了身体,重新倚靠在了柱子上,于是巫琅便轻轻探过身去,依恋的举起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温顺地看过去。那目光凝重而沉静的看着情人。“怎么了。”商时景平静无比的询问他,微微侧着脸,月光柔和了轮廓,仿佛浑身发出光来似的。从打伤天尊那一刻开始,巫琅就知道自己堕入了泥潭,彻底扭曲了性格,他曾经将父亲作为不可逾越的高山,直到发现那个是烂人,从骨到肉,烂得彻彻底底,天尊很早之前就是个冷酷无情的疯子,身体里流淌着他血液的自己自然也不可能是什么好货,巫琅离开时满足于摧毁了曾经的精神支柱,却又陷入了更深的迷惘之中。浑浑噩噩的走过多年,巫琅对长生并无任何兴趣,对他而言寿命已经足够漫长,无趣又乏味,陈旧得像是夏日无意放过夜的菜,令人作呕。因此追逐长生的人,对他而言都是庸碌,连尚时镜都不例外。由于过往经历的缘故,巫琅厌恶任何试图掌控他的人,可是商时景不同,他唯一能爱这个人的方式,就是心甘情愿的变成他手中的一颗棋子。多么有趣,巫琅何等憎恨这样的命运,可到头来却又心甘情愿成为簇拥者,人约莫总是会变成自己最厌恶的模样,他与当年的天尊,区别不过在于分毫之间。也许正是因为商时景从来不想掌控任何人,所以巫琅才会想要变成他唯一的棋子。主人对于自己的棋子,总是竭尽心力。也许他与商先生恰好是天生一对,他索要的向来不多,而商先生能给予的又太少,就这样不断的追逐下去,也许更为有趣。感情过于充沛,甚至于无微不至的体贴与照顾,也许会对寻常人感到感动跟幸福,可对巫琅而言却仅剩下厌烦。任何东西都会消磨,更别提感情了,他宁愿得到的少些,却永永远远的存在着;也不愿意贪图一时快活,瞬间燃烧殆尽。不过巫琅也清楚,商时景对这种事大抵是不会太在意的,他待人冷淡却心存善良,怕死却仍想尝试,即便生死之际也对人毫无任何期望,这种近乎偏执扭曲的病态想法,在他眼里大概也不是不能容忍的。于是巫琅对着他笑了笑,商时景竟然觉得那模样有几分俏皮可爱,便忍不住也笑了笑。“若我乖乖听你的话,往后会有奖励吗?”这话暗示的各方面意味都太浓,商时景居然忍不住怔了怔。“会。”然而他依旧掷地有声,乃至此刻浓情蜜意时,仍想得是生死关头的事。这一日的夜晚过于明亮,商时景与巫琅进了同一扇房门,巫琅在某些时刻与外表看起来不太一样,凶狠又全无半分客气,大概是打算先收些利息;商时景搂着他的脖子,本就沙哑的嗓子像是被扯坏的丝绸,巫琅像个孩子似的枕在他的胸口,商时景是个不肯亏本的生意人,刚叫人收了奖励,就意料之中的说了句不解风情的话:“别毁在尚时镜手里。”大概是怕时过境迁,就被遗忘了。然后他扯着巫琅的头发,叫人仰起头来,然后低头亲了亲左眼,居然有些柔情。巫琅听见自己粉身碎骨的声音。 第171章 易剑寒挥去一身水意,干脆对巫琅道:“请巫道友助我一臂之力,待事成之后,我自会解释。”巫琅看了一眼商时景,对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他便微微笑道:“既城主是阿景的朋友,那便也是我的朋友,巫琅自然鼎力相助。”不知道为什么,易剑寒总觉得巫琅好像特别强调朋友这两个字,不过这时候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严肃着脸点了点头,带着三人往禁制处走去。四海烟涛已经沉了小半在水中,海水正在冲击结界,有了不少裂痕,这结界本就遭受过攻击,此刻抵挡冲击未免太过勉强。易剑寒手捏法诀,一片冰玉符箓忽然浮现于空中,周遭悬浮起奥妙无比的神秘文字来,环绕四周,巫琅定睛一瞧,便看出他要做些什么,不由得回头看了眼因为突如其来的动荡而变得有些乱糟糟的烟涛城。巫琅微微一笑,身体内灵力运转,手中忽然现出一团巨大的白色光球,他将这法力打入了符箓之中,四处的符文顿时爆出金光来。易剑寒微微点了点头,却见那符箓忽然冲上高空,散做无数光线,疾射而出,四散在烟涛城边缘的每个角落,然后稀薄的光线上暴涨出光芒来,互相接近交融,将整个烟涛城包裹在内。光芒照得烟涛城宛如白昼,可透过光线单薄的些许角落仍能看见整个城池在一点点被大海吞没,往越来越黑的深海内沉去。游鱼的体型也从小到大,偶尔还能见到几只丑陋的雄性鲛人觅食的血腥场景。作者有话要说:emmmmmmm有人问为什么甜景说那句话。有人还记得巫琅的原著结局是啥吗?他是被尚时镜算计到最后孑然一人,孤独隐居。明天可能不会有更新,有点忙。第一百二十二章 刚出关就感觉风云变色的滋味并不太好。虞忘归身上的伤已经消失了不少, 他修为到了一定地步,那些伤痕就消失的极快, 只剩余余痛在隐隐作祟,像是那些不甘心的情绪,轻而易举的掩盖在面容底下, 任由心潮起伏, 难以抹平。能叫老龟栖身的海域,自然不会寻常,即便易剑寒不过嘱咐了稍稍下沉些许, 可老龟显然一坠就坠到了千丈之下,周围的鱼类的长相其随便程度已经开始千奇百怪了起来。越是往下沉,四海烟涛所受到的压力就越大,无穷无尽的水流推挤碾压而来, 被结界层层轻柔推开, 城民慌乱无措, 易剑寒简单解释了下事情原委, 便离开去忙碌了。四海烟涛突生异变, 再没有比作为城主的易剑寒更好的主心骨了。更别提关素衣等人还留在四海烟涛之中, 总要给她们一个交代。南蛮皇室所守护的精金石落在了尚时镜手中,而很显然, 没有其他钥匙下落的尚时镜,决定打开长生天的一个角落,以金石来呼唤剩余的钥匙。天,从这一刻就彻底变化了。如果说当初众人还是小打小闹, 那么从这一刻开始,这个世界得重新洗牌一次了。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所谓四九重劫下的一线生机,正是这个意思。巫琅根本不在乎发生了什么,他只要跟商时景待在一块儿便觉得足够喜悦,因此对于易剑寒近乎匆忙的解释,也并没有丝毫不瞒。倒是商时景忽然有了新想法,他与易剑寒交谈过太多次,即便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肥鲸也不可能完全塑造整个历史,然而巫琅不同,他生长于此,未来会发生什么,他们二人已经足够明白,但是过去发生了什么,却要看看巫琅的说法了。因为父辈的缘故,巫琅所知道的东西远比寻常人要更多,因此当商时景提起的时候,他没多犹豫就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商时景对此事不甚清楚明白,只以为这类事绝大多数人都一清二楚,因此并不觉得有什么,于是一个说一个听。鸿蒙初辟时,世界并不如眼下这般生机勃勃,也不似如今这样分作两界,始祖与始魔诞生于一体,始祖归于天道,唤醒一切灵智,于是生命复苏;而始魔堕毁成无间炼狱,扩散为七情六欲,因而任何生灵都开始自生向死,无尽的欲/望也就此诞生。人们寻求大道,试图如始祖那般长生不灭,而一小部分人的的确确成为了长生者,他们能与天地沟通,能与自然交流,然而了解的越多,他们得到的限制也就越多。毕竟不是任何人都可翻手天地惊,呼啸成风雷,长生者大多都成了天道的修正者,为这个世界奔走。始魔的气息化为三千域外天魔,三千只是一个笼统的称呼,意为无尽,而这类域外天魔生性残忍嗜杀,是始魔认为这世间滋生恶念,而恶念迟早会摧毁善念,不如将一切毁去,重新再来。始祖是制衡者,而始魔是毁灭者,两者并无任何绝对的对与错之分,只不过前者更喜爱一切自由发展,同时,也就意味着四九重劫降临后,无论世人是毁灭亦或者存活,也都是所谓的命运走向,不该多加干涉;而始魔喜欢以毁灭来纠正世间的不公与错误。很显然,对被困在长生天上千年的域外天魔而言,四九重劫降临之后却还存活着的世人,就是一个极大的错误。修士已经许多年没有与天魔作战过了,这次贸然前往,只怕各大势力都会大伤元气。以易剑寒的实力,他并不必担忧自身的安危,可却不得不顾及四海烟涛里这一大群无辜的小白菜。域外天魔来势汹汹,短时间内修士必然会势弱,四海烟涛刚受过折损,经不起更大的打击了。“那你现在有何打算?”商时景沉吟片刻,反倒问起巫琅的打算来,他眼下是不可能离开四海烟涛的,易剑寒正在紧要关头,而长生天被打开一角,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除非他一辈子就跟巫琅黏在一起,永不分开,否则这世间战火一旦燃起,没有任何人会幸免于难。靠运气过日子,并不符合商时景的性格。更别提他与尚时镜之间,还有一场硬仗。只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巫琅就要跟随着他做任何事,无论是恋情亦或者婚姻,都不会阻挡一个人的独立性。巫琅生性温柔,可商时景并没忘记他并不是名门正派,这件事有关天尊,某种意义上也许是他的痛处也说不准。即便巫琅此刻要离开,商时景也不觉得惊奇,两个人就算结婚,也不一定非要时时刻刻黏在一起,更别提他们只是在一起了。“你的决定,就是我的想法。”巫琅微微垂着脸,笑容带着温存,他伸手捉住商时景的手贴在自己胸口,柔声道。巫琅凝视着他,无论经历了什么,商先生都显得异常平静,他有一种抽离于世界的清冷跟安静,好似永远稳定,他的反应有时候很好预测,有时候却又很难,几乎叫人想不通心中在琢磨些什么。如果说商时景是深渊,那么底下大概是深不见底的海渊,古井无波,即便巨石滚落,也发不出声音就悄无声息的被吞没。巫琅歪着头,忍不住笑,他想:我早已被吞没了。商时景对这样的甜言蜜语略有些不太适应,不太适应的近义词就是不太能够招架,所以他不大好意思的将手动了动,那手腕上的力道微微放松了些,任由他轻松的抽回。“别这么说话。”商时景并不是非常严肃的告诫他,只是微微蹙着眉,比起不愿意,更接近是无奈,过了许久,才又解释道,“其实你并不是必须要搅入这一滩浑水当中,域外天魔与你无关,甚至于长生天,我记得你对天尊并无多少好感。”商时景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抚弄巫琅鬓间细碎的灰发,目光柔情而沉重:“我知道你远强过我,可我依旧希望你平安无事。”“那又有什么关系。”巫琅笑盈盈的,对他所厌恶与所不熟悉的那些过往轻描淡写,模样看上去几乎是有些纯真的,却又在这种极致的天真中显露出冷酷与残忍来。他看起来既温和又冷漠,陵光君与巫琅渐渐在交融,他无意之中卸下心房,目光落在商时景的身上,带着温情款款的无情。大概是怕商时景误会,巫琅又补充道:“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本该让商时景感觉到毛骨悚然的,过于黏糊的情人多少会给人带来不合时宜的压力,然而他只是奇异的打量着巫琅,然后叹息的用手指去抚弄那眉眼,声音轻柔而悲悯:“那我们就在一起。”他的叹息声像是海水一样无声无息的淹没了巫琅。……………… 第173章 本来众人站得就不太远,城中人多多少少也识得虞忘归这个晚生后辈,毕竟城中会来的新面孔实在是太少了,只不过这几位也是贵客,便有人在人群之中说了一句:“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嘴巴倒脏的很,小畜生小畜生的挂在嘴边,当心找了婆家,自己倒生个畜生。宋先生跟小诚怎么了,就叫贼人。”那语调阴阳怪气的,惹人发笑。“刚刚是谁说话!给我站出来!”李杏儿在玄天门之中犹如众星捧月,唯一服气的只有自家师姐,她生来就是含着金勺子,哪应付过这些粗话俗语,不由得气得柳眉倒竖,恶狠狠道,“偷偷在人家背后说坏话,是不是男人!你们这些蠢货,烂人,笨蛋!根本就不知道祝诚跟宋舞鹤这两个混账是……”“住口。”伴随着易剑寒的警告,李杏儿的人头忽然高高飞起,杏眼圆睁,怒气犹存在那张俏生生的小脸上,却永远凝固了下来,鲜血喷洒出来,众人猝不及防,甚至连阻拦都来不及。城民乍见此景,下意识掩住老弱妇孺的脸,惊慌散去。“何人?”易剑寒面若寒霜,人头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在地上滚了两圈,沾染了尘土,连带着尸身稍稍摇晃也一同倒下。玄天门众人立刻拔出剑来,长剑直指易剑寒,怒道:“易剑寒!”虞忘归虽然不明所以,但仍是拔剑护住易剑寒,他个子比起易剑寒矮上不少,因而显得滑稽,然而面孔上煞气浓重,不见半分玩笑之意。人群缓缓散开,一道妩媚霸气的身影从散乱的人流之中缓缓现出身来,南霁雪挽了挽长发,艳红的指尖顺理着青丝,漫不经心道:“易城主,紧要关头若还有人不识时务,你不该只说住口,你该直接杀了他。若是她将那些还没确定好的话胡乱说出口,你是觉得这满城聪明人多些呢,还是随大流的凡庸多些?域外天魔已经来了,没时间给我们浪费了,你可以玩你亲民友善的小把戏,可是愚蠢的合作者就不需要更多了。”易剑寒冷冷道:“我倒不觉得你的手段有好一些。”“原来是你这妖女!”所谓年轻俊才,重点就在于年轻,年轻人大多数都很冲动,关素衣还未说些什么,已有人挥舞利刃砍向了南霁雪,愤怒总是让人失去理性,男弟子双眼几乎冒出火焰来,怒吼道:“我要杀了你给杏儿师妹报仇!”“还有我!”之后数人立刻下场,举剑支援,一时风雷水火在城主府门口忽然显出踪影来。易剑寒脸上的阴郁沉得好似能滴出水来。“易城主,你是否觉得你的威严受到了挑衅。”南霁雪婀娜多姿的走向前来,任由众人将她团团包围其中,好似浑然没将围绕自己的这七八名弟子放在眼中,即便有人举剑来攻,也只如拂尘一般轻轻掸去,双方差距过大,留下一地玄天门弟子后,不过片刻,就走到了易剑寒的面前,微微笑道,“手段虽然粗暴,但总归有效。”南霁雪脸上虽是笑着的,目光却异常冰冷。“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陪着会使性子的废物玩什么你好我也好的戏码。”她话音刚落,一柄长剑忽然横到两人中间。关素衣瞥了眼师弟师妹们,终于是忍不住出手,寒声道:“玄天门下关素衣,特来向姑娘讨教。”“噢,是你啊。”南霁雪轻佻道,“我见过你,也知道你。”女子屈指轻弹剑锋,震得关素衣胳膊酸麻,竟然完全握不住长剑,她难以置信的看向南霁雪,对方却不曾理会,只是平静道:“小姑娘,你长得不错,身手也不错,可要是想毁在这里,我也可以成全你。”南霁雪转过头来淡淡看了她一眼,叫关素衣肺腑生寒。易剑寒躬身将剑捡了起来,倒是给了关素衣一个台阶下,缓缓道:“即便如此,你也不必杀人。”他将剑递给了关素衣,可话对谁说,却异常明显了。“难道你还能找出比这更快让她闭嘴的法子吗?”南霁雪嘲笑道,“女人啊,越是不让她说,她就越要说,尤其是不分轻重的女人,毛病格外严重。对我来讲,玄天门还不如他们俩有用呢。”易剑寒沉默了片刻,只转身道:“随我进来。”虞忘归不明所以,只当自己看了一场好戏,于是便跟了进去;关素衣脸色阴晴不定,咬了咬牙,安抚了几个师弟师妹,也一道跟了进去。同样的话在不同的时间甚至于不同的地点说,都会造成截然不同的效果。搁放在平日,或是城主府内单独对着易剑寒一人说,李杏儿这话都无伤大雅,偏偏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口无遮拦的便要说出宋舞鹤跟祝诚的过往。城民对新住民极为欢迎,然而这不意味着他们知道这两位新住民的过去后还会如此,尤其是眼下四海烟涛忽然沉入海中,之前又遭了偷袭,正是内忧外患,众人即便不戴有色眼镜,想到与自己生活在一起的人是个杀人如麻的恶人,也难免心中有些疙瘩。而收容这两人,众人也难免会对易剑寒颇有微词;而眼下又是用人之际,若叫宋舞鹤跟祝诚起了别心,更是糟糕。这个节骨眼上,不需要更多的麻烦来横生枝节了。南霁雪说得不错,做得更不错,易剑寒心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仍是觉得不痛快。“南道友那么做,难道不是在挑衅我的威严?”“我不过是略微挑衅了下你的威严,若她当真将那话说出口来,那你就不止是威严被挑衅,而是声名狼藉了。”南霁雪对他的怒气并不在意,话语轻飘而懈怠,像是在说小孩子们分糖而不是杀人的事。“小姑娘来了。”南霁雪忽然看向门外,神情轻浮,“她倒是比我想得要聪明。”虞忘归对玄天门已经没有什么感情,憎恨、厌恶、恐惧都是在乎的情况下才有意义,他并不在乎玄天门,亦或者说,从很早开始,玄天门就已经不是他在意的目标了。他在四海烟涛上受训,易剑寒既是他的导师,也是他的仇敌,更是他的朋友,虞忘归心知肚明这个男人何等严苛跟冷酷,他甚至觉得纵使受困于这座海城,易剑寒仍是个并不会在意生死的人。而此刻,易剑寒却在为了李杏儿的死亡而纠缠不休。易剑寒当然不可能喜欢李杏儿,他对那个女人的厌烦从脸上就看得出来。真是有趣。对上南霁雪时,易剑寒不知怎的总有一种无力感,他清楚每个人的性格跟人设,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是战无不胜的。其实他心中根本不在意李杏儿是否死了,即便是李杏儿代表的玄天门,易剑寒也没有过多上心,域外天魔降临之后,许多事情都会改变。就好比方说,四海烟涛未必要求玄天门,可玄天门却需要四海烟涛的支撑,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女弟子的死亡自然也就无足轻重起来。易剑寒揉了揉眉心:无足轻重。正因为他根本不在意,所以才更该在意……肥鲸并不是个藐视生死的人,他所能留住的东西,不多了。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虽然没有写到甜景,但是其实肥鲸跟甜景穿越后的区别就很明显了。有没有感觉甜景真的超甜,我超亲妈【拍胸口】第一百二十四章 这次的天外来客不像是易剑寒跟商时景这般温顺可亲。 第175章 商时景下意识想去抓他的手腕,可易剑寒闪避开来了,他看了看本该是明月朗照的地方,轻声道:“你该睡了,天色已经不早了。”肥鲸早就淹没在了那一滩热血之中,易剑寒身体里的那个肥鲸就像是沉入深海的四海烟涛,早已埋葬入这茫茫海水的深处,再也无法与商时景见面了。最终这个世界上,只留下了他一个人。商时景站在台子上,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寒冷,他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又好像并没有,亦或者说那些东西是易剑寒失去的,他只不过是在某个瞬间,忽然感同身受,感觉到了那些东西慢慢的从身体里被凿挖了出去。他想了很久,觉得那感觉,大概就是肥鲸在易剑寒身体里死去的痛楚。回屋的时候,商时景的脚步有点沉默,他看见自己的屋子里点了灯,推开门,便见着巫琅坐在桌子上,他枕着手等待,带着温润的笑意,像是每个人都想得到的美梦。商时景这才发现,自己从头到尾,一次都没有想起过巫琅。这个想法让他感觉到冰冷。“你会走吗?”巫琅忽然说道,让商时景的心漏跳了一拍,他几乎要疑心方才巫琅听见了谈话。“你与易剑寒方才说的那些,我都听见了。”巫琅若无其事的为他倒了一杯热茶,半点不见惊慌跟愤怒,好似对此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他静静的抬起头来,又为商时景抚平略带凌乱的头发,深海之中的四海烟涛静谧的不可思议,无风无浪,是方才被那木皮勾住的。商时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他本来以为自己没有那么……冷淡,爱情对他而言并非是绝大多数女孩子所幻想的那些美好的东西,与巫琅在一起固然很好,可是他很清楚,得知能够回去的那一刻,他的的确确,甚至连一秒,脑海之中都不曾闪过巫琅的脸。他并非不爱巫琅,只是远没有自己所以为的,亦或者是巫琅那样的爱着彼此。“如果可以。”商时景迟缓的说,他平静的看着巫琅,觉得这个夜晚叫人心力憔悴。“你……不生气吗?”犹豫了很久,商时景还是问出了口。“为什么?”巫琅似乎很惊讶。“你觉得我会对你生气?”商时景哑然,他沉默了片刻道:“一般人,大多都会生气吧。”“因为你没有想到我?”巫琅的声音就像是每个人深夜回家会期待看到的那盏灯一样,不会被孤独与黑暗淹没吞噬,推开门就能看到有人等待的温暖滋味,他仔仔细细的看着商时景,几乎有点甜蜜的说道,“没关系,我早已习惯了。”他似乎为商时景所说的这些感到了一点孩子气般的开心跟愉悦。商时景却觉得心都碎了,他本来以为自己没有那么爱巫琅,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他仍觉得疼痛无比。“巫琅。”他低声唤道。巫琅只是平静的看着他,然后略微失笑道:“别这么看我,我知道,我从很早之前就知道,我与你之前永远是不平等的。阿景,你根本意识不到你对我而言是什么,你是我的山光、水色、月明、花香……令我情思颠倒,天地翻转。在你之前,我是红尘游魂,居无定所,见着你方觉人间春色。”“可你并非这般爱我,我并无权力,也不可能索求你这般爱我。”商时景伸手去抚摸巫琅的脸颊,竟觉得自己的手指有些颤抖。“这种事即便苛求,也毫无意义,若感情需求回报,那该是交易,买卖要是亏损,很应当收回,而不是喋喋不休的抱怨。”商时景不知怎的,觉得有些疲惫。于是巫琅站了起来,将他揽入怀中,伸手抚过那头长发,低声道:“我不会强求你做任何事。”他的声音既体贴又温柔,连神情都是那样的平静跟深情,情必近痴方始真。可商时景稍稍挣脱开来,却只觉得毛骨悚然,他别过脸注视着灯火,这一串的言语要是落在他人耳朵里,必然会感动羡慕,可是他却听得古怪,桌上的铜镜倒映着他们两人的脸庞,巫琅温存的面容在镜面后显得虚伪幻灭,简直与尚时镜镜子里的幻影一模一样。他忽然意识到了南霁雪偶尔悲悯的神情是为何了?这样的痴情与真心,为此感觉到压力跟挣扎的商时景简直就像是玩弄感情的人渣,甚至于他产生的这些不快,都仿佛无/病/呻/吟。注满热茶的杯子被摔在了地上,荡起一地水花,白花花的碎片散落了一地。商时景抬起头,凝视着巫琅,他忽然意识到了一点。巫琅对他的感情是真,体贴关怀是真,然而这言语之中带来的施压跟刻意激起的愧疚感,也是真的。“正常的人不该这么说。”商时景忽然说道,声音镇定而略带傲慢,他的神态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冷淡,像是看穿了巫琅一般。巫琅并非健全,那些被刻意忽略的过往并没有尽数抹消,连带如今的他,都显得虚假。如果说两个人相爱是让彼此成全更好的对方,那么巫琅并非如此,他的爱意便是毫不犹豫的奉献出自己,像是生命之中肩负起一个沉重的负担。他的爱意是占据,是侵略,是粗暴的毁灭,毫不犹豫的将人压垮。“我不是天尊,你也不是陵光君。”商时景握住他的手,垂着脸缓缓道:“你若不记得这一点,就永远都不会是巫琅。不懂事的姑娘家会因此神魂颠倒,她们会为此感慨流泪,沉醉于这样的痴情不改之中,可我不会,我想做你的男人,而不是你的主人。”巫琅脸上的笑微微僵硬住了,他紧紧握住商时景的手,像是要将对方的手骨都捏碎一样的收着力道,他稍稍往后撤去,避开了光源,半张脸掩在暗影里模糊,几乎看不清表情,便得唯一暴露在光明下的下半张脸冰冷而生硬:“我不明白……”他有些困惑。“那就想清楚。”商时景的声音接近冷酷,他从巫琅手中抽回了手,像是一瞬间斩断了什么。有那么一瞬间,商时景觉得自己真的挺渣男的。而巫琅只是说不出话来了。作者有话要说:虽然巫琅不是很正常,但甜景也没好多少去。 第177章 “商先生你说,对吗?”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啦~~~第一百二十六章 商时景并不讨厌南霁雪, 相反,他还很欣赏这个女人。当然, 这种欣赏仅仅在今夜为止。他们两人重新回到了客房之中,在庭院里停下了脚步,商时景异常平静的问道:“你当真要与我们为敌?”“你知道吗?尚时镜每回那么说, 就意味着无论我愿不愿意, 他都会做到,赤明朱火也好,溟水玉也罢, 长生天确确实实已经开启,而你们噤若寒蝉。”南霁雪轻笑出声,她微微抱胸,若有所思道, “那么, 我又为什么不考虑呢?”“溟水玉根本就不是你, 你不过是易剑寒的一个幌子。”南霁雪轻轻抚过商时景的下巴, 半是叹息的戏谑道, “这些时日来我一直想不通, 可是前几日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易剑寒要这么大费周章的做这件事, 而你又为什么甘愿做溟水玉的替身,我一直都在想,易剑寒与你的关系,为何会逐你出城, 既然你不是溟水玉,那么就不存在危害四海烟涛的原因,后来我才想明白了,长生天被打开,钥匙之间恐怕早有预感,按照你与易剑寒的关系,你当然愿意舍弃自己保他。”南霁雪猜得不错,只除了一点,她根本不知道商时景与尚时镜的恩怨,对她而言,溟水玉如此危险的身份,定然是商时景豁出性命去只为了保护易剑寒了。“锦眉千辛万苦想要找到玉泽,而玉泽死后,身上却没有了赤明朱火,他今日来,不过是想告诉我,毒龙殿离覆灭不远。大哥对长生不感兴趣,可他是少数接触过玉泽的人,你曾经落在他们手中过,身上并无赤明朱火的痕迹;而如今只剩下虞忘归与大哥两人,可他们二人,一个送建木千里尚且不知是何物,而大哥对此惯来并不在意,锦眉是玉泽的后代,他最有可能将东西交给锦眉。”商时景面若寒霜,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仔细打量着这个美艳的女人,好像第一次见到她一样,缓缓道:“多谢南道友解惑。”他本该激动的发抖,应当声嘶力竭的与南霁雪据理力争,然而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异常平静的看着南霁雪,直到那张面孔又再度熟悉了起来:“你分明早已发现我,为何不甩掉我?”“你的修为高过尚时镜,他唤我太急,我哪有可能处理掉蛛丝马迹,纵然我能……”南霁雪轻描淡写道,“我又为什么要那么做,难道你会跟大哥告状吗?你压根不是将感情掺入这些是非之中的人,我也本就不与你们站在一起,你纵然说出来,又能有什么麻烦,既然没有我的麻烦,那只不过是让大哥犹豫,亦或者让尚时镜麻烦,我何必花心力解决别人的麻烦呢?”不知道是不是太过震惊了,商时景竟然没有觉得生气,反倒微微笑了起来。“你笑什么?”南霁雪看起来也有些惊讶。“没有什么。”商时景很是诚恳的说道,“我只是很感激你此刻的诚实,无论你是否真的这么想的。”南霁雪不置与否,而商时景只是缓缓从她身旁走了过去,直到她伸手捞住了自己的胳膊,他笃定的站着,好似早就预料到这一刻发展一般,女人的手很有力,像是什么钢铁一般箍着,根本挣脱不开,好半晌,商时景才听她说道:“你与大哥他……能好好走下去吗?”商时景很不想这么没有绅士风度,然而他依旧故作惊讶道:“南道友?”他几乎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南霁雪的手段与把戏,真有意思,难怪人家说方以类聚,物以群分,从巫琅到南霁雪,甚至于詹知息,几乎都是这个模样。南霁雪写了那么多情情爱爱的小说,可是自己却仍旧是看不明白,她习惯将这些事当做权谋玩弄于掌心,在这个紧要关头借此要挟。其实南霁雪说得并没有错,这时候四海烟涛内忧外患,按照商时景所了解的情况,赤明朱火本该在玉泽死时被尚时镜得手,可他却说玉泽尸体中没有,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巫琅答应了锦眉的要求,前去寻找玉泽时拿到了赤明朱火,更改了这一段剧情;如果这个猜测是对的,毒龙殿一旦被幽冥鬼狱剿灭,赤明朱火难免要落在尚时镜手中。那么一切,就回归源头。南霁雪在春云六绝之中至关重要,否则尚时镜也不会刻意针对她,也就意味着,她很大程度能改变其他人的想法。而如今自己与巫琅恰好陷入窘境,于情于理,听此要挟都该惊慌失措,不管是为了易剑寒,还是为了自己。如果南霁雪真如尚时镜那般狠毒,那么商时景的确会惶恐不安……她实在不该问方才那个问题的。“我想知道,你对大哥是否有了别心?”南霁雪声音凉薄,“若你们不合适,不如早些放他离去。”商时景静静的凝视着面前的黑暗,眼前的建筑奇异的扭曲在一起,像是个吞没一切的黑洞,看不到任何未来。“南道友,将感情牵扯进来的人不是我,是你。”商时景轻轻拂去女人的手,声音轻柔,“你可以为巫琅流血,我很感激你,也觉得你很重情义,可你实在不该借此要挟,我赌不起,也不敢赌,纵然我对巫琅有多少感情,如你这般的妹妹,我也实在是要不起。”那手像是尘土般被拂落。“你如愿了。”商时景侧过身看着女人坚毅的脸庞,半晌也没有说出更狠毒,更绝情的话来。这话自然不是当真,也算不上赌气,南霁雪是个性情强硬且颇有主张的女人,她的软肋偏也就在此。只要巫琅在,她就永远不会改变心意。真可悲。商时景几乎要落下泪来,他从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也要沦落到利用自己的感情来要挟别人,他所做的行为与南霁雪并无任何差别,南霁雪拿易剑寒要挟他,而他拿巫琅要挟南霁雪,拿一个去换另一个,惨烈的令人不忍直视。这会儿很应该一个人回到自己的房中哀悼下人生悲惨的成长,然而理智告诉商时景,他应当与易剑寒赶紧为接下来的事情做好准备,南霁雪当然不会考虑尚时镜的话,可她已经变得不可信了。长生对任何一个修士的诱惑力都足够大,唯一阻碍南霁雪的,不过是对巫琅的亲情,她本就不是与四海烟涛站在同一战线,倘若哪天商时景真的跟巫琅分手,长生天开启,这女人绝对毫不犹豫的先杀尚时镜再杀商时景。人家分手顶多要钱,他分手简直要命,还不止是一条命。易剑寒就在自己的客房里,听完全程,东找西找,摸了一条干净的手帕递给商时景,很是平静的问道:“你要不要擦擦眼泪?”他没在这时候提起大局,这点让商时景感性的那部分非常感动。接过手帕的商时景很努力想流两滴眼泪,然而他最终只是擦了擦脸,连自己都出乎意料的冷静,直视着易剑寒道:“别这么看我,我真的哭不出来,虽然我知道这件事有点惨,而且我心里的确挺难受的,但是我真没有感觉到泪腺的迫切。”“噢。”易剑寒很安静的点了点头,像是很有经验的说道,“很正常的,人太伤心了就容易这样,或者恭喜你,你已经开始习惯这个挨千刀的世界了。”商时景居然笑了出来,然后他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笑出来,只好赶紧掐了自己一把。“其实女孩子也挺好的,可能没有巫琅那么好看,有气质,不过起码比巫琅省心。”易剑寒想了想,又道,“而且女孩子也比较可爱,正常,没那么多烦心事。你看虞忘归这个小孩子都能闹腾出一大堆屁事,就知道男孩子多讨人嫌了。”商时景说:“我没打算真的分手。”“哦……”易剑寒恍然大悟道,“噢——原来是这样。”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俩开始一起咒骂这个世界,最后骂到肥鲸头上的时候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过了很久,易剑寒轻声道:“虽然南霁雪肯为巫琅流血,但是你要是死了,我会为你流泪的。”商时景不是很想说自己被感动了,因为他有那么一刻觉得他们俩像是两个失恋的小姑娘似的。“我想吃火锅。”易剑寒很突然的说道,“我已经好几年都没吃过了,还有啤酒,烧烤之类的……” 第179章 商时景颓废的放下手,他把自己躬起来,像是被煮熟的虾子,背上倏然发烫起来,巫琅的胸膛紧紧贴了过来。他听见自己在说:“我对南霁雪说得话,不是真的。”话出口后,才觉得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难。巫琅似乎听明白了,很轻的笑了笑,柔软湿润的嘴唇贴在商时景的脖子后方烙下炙热的印记。“嗯。”作者有话要说:南霁雪——不想做和事佬的女性修士不是好作者【x】詹知息: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x】是时候成立怜爱肥鲸协会了【并不】第一百二十七章 “闭嘴。”南霁雪放下茶杯, 雾气氤氲她冷艳的眉眼,美艳的女人寒霜覆面, 难得这般大胆的对巫琅出言不逊,柔软的狼毫笔在指尖几乎要翻出花来,她瞪着只字未写的白纸, 简直要烦死自家大哥了。自她懂事之日起, 修行百年至今,即便是詹知息出事那时,她也只是觉得后悔跟悲伤, 然而前不久,她险些以为自己自作聪明毁了巫琅的人生,差点吓得流出眼泪来,简直是一生耻辱, 活该被丢进丹炉焚毁, 要不是在场目睹此事的人只有巫琅一个, 南霁雪说不准就要大开杀戒了。巫琅只是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像是什么路边被遗弃的幼崽, 看得南霁雪的心像是在醋里泡软泡化了一般, 最终无奈的搁下笔,恹恹道:“说吧。”于是巫琅的神态变化快到让南霁雪觉得自己上当受骗, 她风度翩翩的兄长稍稍理了理衣袖,完全不在乎自己衣冠足够齐整,外貌足够端正,像是个雀跃的即将赴情人约会的蠢材, 装模作样到近乎刻意的地步:“你……觉得阿景会喜欢什么?”南霁雪揉了揉太阳穴,她跟商时景都很默契的没再提起那个夜晚发生的事,只不过易剑寒跟商时景都显而易见对她有了隔阂,这倒也无所谓,要是没有商时景,即便是尚时镜在策划开启长生天,按照南霁雪如今冷静的态度,说不准巫琅还要帮尚时镜彻彻底底打开长生天,她清楚巫琅并不在乎长生天是否开启,也不在意四九重劫是否降临,只要能叫天尊不痛快,他心中就高兴。而恰好的是,在面对长生这件事上,南霁雪也能暂时放下过往恩仇。偏偏商时景突然横跨于此,像是上天都在帮天尊。其实易剑寒对她生了隔阂也不错,起码能空出时间赶书。长生天的开启对许多人而言都是恐慌,可对南霁雪来讲却恰好不是,无论开启与否,都无关紧要。“花?”南霁雪的态度近乎敷衍,毒龙殿已经为迎战幽冥鬼狱做好了万全准备,可是她始终想不明白,尚时镜是何来的信心觉得巫琅不会帮助毒龙殿,又或者……他找到了怎样的帮手来抵抗巫琅。巫琅如闻梵音,欢天喜地的出门去了。南霁雪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想起了商时景冰冷无情的面孔,不由得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商时景是个足够理智的人。所以在大局当前,南霁雪才会借此来要挟,偏偏商时景全然不在乎,如果他在意易剑寒亦或者不希望大哥为难,那都应该答应自己的要求;他做出那个选择,到底是因为更在乎自己,还是纯粹的不想受人胁迫,亦或者……他的确没有那么喜欢大哥。那么那一夜过去后,商时景到底又做了什么,他若是当真放了手,大哥又付出了什么来换取如今的和平。比起会心甘情愿跳入陷阱里的重情者,商时景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性格,无疑让南霁雪想到了尚时镜。他们两人实在是很相似,又有个别的地方截然不同。鲁莽意气的愚者固然叫人厌烦,可是心怀叵测者却更令人担心。商时景爱他自己更甚大哥……南霁雪也不知该如何诠释这种心痛,就好像是詹知息义无反顾的喜欢上北一泓时那样,可那时她尚没有这么担心,巫琅是不同的,他与詹知息最大的差别,是詹知息引火烧身亦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是巫琅……巫琅却未必那么清楚明白。一个两个的……都是蠢货。做伤人者,总好过被伤。南霁雪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商时景可以不在乎易剑寒跟巫琅,可是她却不能不在乎巫琅,这局被商时景反将一军,输得彻头彻尾。真讨厌,是不是名字相似的人,连讨厌的地方都一模一样。既然要对付尚时镜,那么毒龙殿绝不能倒。气不能撒在商时景身上,那就叫尚时镜受着吧。…………尽管不太合适,不过由于如今人手过于匮乏,而虞忘归的智力点明显没加那么多,所以最后商时景被易剑寒抓包来当了军师。毒龙殿对抵抗幽冥鬼狱这事信心十足,可易剑寒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两个人闷头分析了大半天也没分析出什么来。失去先知功能,剧情脱离轨道的肥鲸宛如一条咸鱼,压根猜不出来尚时镜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不过作为亲爹的他显然比商时景要乐观得多,笃定南霁雪不会中场叛逃,却也诚恳的希望商时景跟巫琅这段时间千万别分手,有什么话大可好好说,等到弄死尚时镜,再搞感情上的幺蛾子也没关系。商时景怀疑的看他:“你会站我这边?”易剑寒抹了抹鳄鱼的眼泪,悲伤道:“我会帮你收尸。”他们俩差点在易剑寒的客房里打起来,直到虞忘归来找易剑寒切磋,这孩子沉迷修炼无法自拔,到了毒龙殿也是日日找人打架,落了个小疯子的外号。易剑寒见着他就把脸上的笑收敛了起来,按着虞忘归的脑袋……与其说是面无表情,倒不如说是心如死灰的看着商时景,悲惨的说道:“你去吧。”虞忘归冷静的站着,压根没费心力去扑腾脑袋上的那只手,商时景缓缓退出去,看着少年眼中涌起的狂热,隐约预感到离肥鲸被揍的那一日,并不会太远了。商时景没多大热情的给易剑寒点了根幸灾乐祸的蜡烛,万万没想到现世报来得飞快。他与巫琅住着两间客房,不过不妨碍互相串门,所以在自己的屋子里见到笑盈盈的巫琅时,也并没有多么惊讶。桌上放着一大捧娇艳欲滴的花朵,颜色艳丽,形状似玫瑰与牡丹的结合体,雍容而鲜妍。送花是正常的礼节,商时景并没有觉得好笑,亦或者觉得巫琅献错了殷勤,纵然男人送女人花才是常理,可也没有谁说男人不该收花的,他微微挑起一边眉毛,嫩粉色的指尖落在了那鲜红无比的花瓣上,只是有些意外这些花的来源,不过他还不至于不解风情到那种程度,便抽出一朵花放在鼻下轻嗅,而后微微笑了笑,柔声道:“我很喜欢。”花香扑鼻,芬芳而馥郁,却不会过浓。 第181章 无论巫琅站在哪一边,似乎都会让他不太好受,而商时景与易剑寒由于各种原因,却不能不站在天尊那一方,尽管不同行,然而目的却是一样的。天底下的人无论如何迥然有别,想要保护喜欢的人这样的心态,大概是没有什么不同的。商时景正想着易剑寒,人就带着补品来了,易剑寒幸灾乐祸的字眼刚写在眉毛上,没诚想巫琅居然还尽职尽责的作为男朋友守在老乡身边,登时眉眼一变,气质大不相同了起来,从小流氓变成了一城之主,他将补品放在桌上,对着冰床微微挑了挑眉,沉着道:“巫道友守了一夜,还不去休息吗?”“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巫琅不动声色的握住商时景的手,微微笑着看向易剑寒,缓声道:“易城主有心了。”他的声音分明很是温和,神态也相当客气,可不知道为什么,肥鲸总感到了一阵牙痒痒的烦躁。易剑寒忽然与南霁雪生出了同感,这种狗粮噎得反胃的感受实在是太……一言难尽了。商时景闻言看向了巫琅,对方欢天喜地的看着他,却得来过分平淡的一句关怀:“你也累了,去休息吧,我正巧与城主有些话要说。”巫琅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倒没多犹豫,仍是点了点头,很快就离开了。不知为何,巫琅离开前,易剑寒总感觉自己的脖子凉飕飕的,无论巫琅如今是个怎样的人,他曾经是陵光君实打实没跑了,老乡找了这么个人打算过下半辈子,真不知道是该为他鼓掌喝彩这份胆气,还是先暗地里上香保佑一下。“你找我不止为了这个吧。”商时景推了推那一盅补汤,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东西?”“嘿嘿,对身体有好处的。”易剑寒露出个特别猥琐的笑容,在商时景快要难以容忍他的时候又恢复了正常,淡定道,“人参鹿茸之类的东西,反正你将就着吃,大不了多流点鼻血,死不了,你快喝吧,一边喝我们一边谈。”商时景赶紧把盖子盖上了,他都没敢看里头的东西,按照易剑寒的说法,这跟一天吃三百个生蚝有什么区别,严肃道:“你知不知道赤明朱火的事?”“知道,我来就是跟你谈这个事情的。现在所有的钥匙下落都已经很清楚了,金石已经落在了尚时镜手里,他也拿来打开长生天了,溟水玉在我,土伯那则藏着玄阙净土,只剩下赤明朱火跟息天木……”商时景忍不住问道:“等下,为什么只有金的只是精金石这个名字啊?”易剑寒窒息了片刻道:“……好问题,那…我们给他起个名字就叫玉饵金石好了,反正不重要,尚时镜不太可能现在动土伯,土伯虽然跟玉泽都是当年的神兽,但是他被困在酆都多年,压根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为了自由,自然也不在乎打开长生天,压根不必考虑从他那下手了,我现在要跟你说的,就是赤明朱火跟息天木。”不知为何,商时景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他颤声道:“这两样东西都出现了?”“都出现了。”易剑寒挪了挪板凳,他沉思了会儿,像是在想该怎么跟商时景说这件事,半晌才道,“这事儿我一个人不能承受,我觉得很有必要跟你说一下,让你承担下我的重担。”商时景伸手止住他的话头,冷静道:“你说吧。”“北一泓还没有死,息天木当初分成了三块,一块木头,两块灵珠,你眼珠子别转了就是阴阳极石,北一泓现在待在珠子里。”易剑寒深呼吸了一口气,严肃道,“毁了建木就等于毁了灵珠,北一泓魂飞魄散永不得超生,可现在这三样东西,阴阳极石在詹知息手里,建木在虞忘归手里,如果是你,你怎么选?”很好,真是一道送命题。“那赤明朱火……”商时景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易剑寒轻声道:“你没猜错,就是小蛇,现在事情没那么简单了,除了我之外,还扯上两条人命了。”商时景纠正他:“没有两条人命,一条是鬼命,一条是蛇命。”于是易剑寒抽了口气道:“你真是杠精本杠了,这是重点吗?”“那还能怎么办。”商时景把手撑在桌子上,脸色有点不太好,他刚中过毒就接到这样的猛料,感觉一瞬间脑壳都在颤抖,叹气道,“我们总不能掐死锦眉的心肝宝贝,也不可能坑死北一泓,我上次见到尚时镜都没杀他,更别提无辜的人了。”“那可能主要是杀不过。”易剑寒不小心说了真话,赶紧补救道,“你觉得现在得怎么办?”商时景当然一下子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于是他只好说道:“看来只能找詹知息先谈谈了。”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地雷 第一百二十九章 虞忘归对易剑寒虽还没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地步, 但实则也相差不远了。商时景在离开房间之前下意识回身问了问易剑寒,确定道:“你说, 虞忘归曾与北一泓交谈过?”“不错。”易剑寒很是苦恼,叹气道,“阴阳极石跟建木相合, 谁也说不清楚会不会有危险, 就算没有,我怕詹知息也不肯冒这个危险,不知道要怎么说服詹知息。”商时景目光闪烁, 轻声道:“你觉得詹知息知道?”“北一泓曾经指点过虞忘归,詹知息作为另一个主人,难道会不知道吗?”易剑寒不以为然道。“我倒是觉得,未必。”商时景心中主意已定, 也不管易剑寒满脸问号, 笑盈盈的往外走去了, 他面上冷静, 心里却着实捏了一把冷汗, 这事儿委实有点缺德, 姑且不说他与巫琅之间的关系,纵然是没有关系, 光是对詹知息个人来讲,也难免阴损了些。若是北一泓愿意现身,詹知息如今哪会是这个模样,只怕早早高兴疯了。易剑寒不知道商时景哪来的自信, 不过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因此只是耸了耸肩膀,倒没太在意,他到底是跟春云六绝不太熟。两人往詹知息居所行去,这毒龙殿外头毒瘴丛生,里头却是幽静之所,只是所种的花花草草多数有毒,商时景刚吃过这上头的亏,不免得心有余悸,便带着易剑寒稍稍避开来些,来到詹知息门口,却见着毒虫毒蛇在地上扭动,院子里头隐约有笛声响起,待进到里头,却又一个人影都没有。“你们来做什么?”詹知息的声音从树梢上飘荡下来,两人抬头去看,仍是不见踪影,只听得树木纷杂,这才露出詹知息的大半个身形来,他拿着一支短笛,神情冷冷淡淡的,也不看着他们两人,只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快说。”易剑寒刚要开口,想了想,又去撞商时景的胳膊,叫他说话。“你想不想北一泓活过来。”这话一出,不光是詹知息,连易剑寒都吓了一跳,更别提在阴阳极石里修炼的北一泓了。“你说什么?”商时景眼前一花,就见着詹知息现身在眼前,脸上说不出的激动与欢喜,怕是詹知息这辈子也都没有这般认真、仔细、满怀喜悦的看着除了北一泓之外的其他人了。商时景对这样的殊荣敬谢不敏,他稍稍退开身体,缓缓道:“你先前不就问过易剑寒相关的事吗?如今我来给你答案,可以,但是有条件。”“你说!”詹知息的喜色未消。商时景平静道:“我要你往后,再不见他。”詹知息脸上登时血色尽退,嘴唇微动,半晌才道:“为何?”“你与北一泓前因种种,我心知肚明,滋生许多因果,连累北一泓身陨,一切尽从错误源头萌生,你为北一泓入梦煎熬,说到头来,不过是自作多情,倘若他死而复生,你再见他,又要他如何?”商时景平平淡淡道,“你答不答应,迟早都得放手,待日后岁月久长,日复一日,年复一日,人间岁月,月盈圆缺,总能放的。”詹知息凄凉笑道:“你能放吗?” 第183章 他已不再恨那个人,即便是恨意最浓的时刻,也不希望对方会而死去,可要说再见面,却也没有那样的心思。易剑寒却又想不通道:“不过说真的,詹知息怎么会乖乖听你的话?”“这有什么稀奇的,你若说得巧妙,他当然也会愿意听你的。”商时景平平淡淡道,“他不过是要一个能叫他美梦成真的人,我与巫琅有故,言辞之中又全然为北一泓着想。有个词汇叫熟人作案,这次也不例外,人总是轻信于有所关联的关系,詹知息足够自负,相信我不会骗他。”易剑寒叹了口气道:“难怪你到了尚时镜身上,搁在别的地方,也是个幺蛾子。”幺蛾子商时景挑了挑眉毛,缓缓退开身,示意易剑寒开口道:“那你来说,我出去透透气,这种场合不太适合我这种人。”“去吧。”易剑寒又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接下来这事儿跟你也的确没什么关系。”长生天的五把钥匙,持有赤明朱火的小蛇姑且不论,可化为人形的溟水玉,还有已与息天木相关联的北一泓这两人却是实打实的能肯定,倘若要开启长生天,他们二人必定消亡。商时景还真往外去透透气了,他能搞定一切正常情况下易剑寒搞不定的东西,可说到头来,他仍是无法忽略生死,他不能像易剑寒那么从容的把他说成是一样普普通通的工具,好像就是一把一次性的钥匙那样,要么不用,要么用完消失。这世界永远都是如此,日出日落,人睡了又醒,老人死去幼儿初生,生与死仿佛是那么稀松平常的事,也许这就是商时景永远无法参悟大道的原因,他只是个平凡无奇的凡俗庸人,只想要身边的亲朋好友能快快乐乐的活下去,做不了任何惨烈牺牲的觉悟。离开房间,商时景才发现四周大变模样,风雪飘飘,像是踏入了异次元空间,要不是走廊上往来的人面孔还算熟悉,他几乎以为自己是被人搬到了雪山里头。外头并不算冷,毕竟商时景已经习惯了体内的寒气,这点冰寒对他而言实在是毛毛雨,只不过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下,居然还有绿芽在茁壮生长。托这场大雪的福,居然叫巫琅找到了一束没毒的花,他的世界好像惯来只有这么小,容纳进一个人了,便就只剩下这么一个人。他知晓商时景避着自己在忙长生天的事,他也知道商时景的心思,换做普通人,约莫只有两种结局,要么嫉妒于商时景对易剑寒的依赖,愤怒与对自己的不信任;要么就是感觉到商时景这样举动下的温柔体贴,觉得心中温暖。巫琅哪样都不是,他曾是人手中的利刃,如今也不例外。利刃怎会指向握他的人,更别提为任何举动生气;然而作为一柄足够锋利的刀刃,巫琅难免对商时景怀疑自己的抗压能力有一丝不满,因此他也并不觉得心里温暖。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巫琅细致的拨弄着那捧花,南霁雪嫌弃死了他,像是恨不得跟他兵刃相见,笔下未停,她的书近来写得磕磕绊绊,没有半点灵感,干脆改成写信,一封一封的给张霄跟风徐来发,就好像他们还像当年那样。张霄跟风徐来的住处都进了域外天魔,他们俩回信时抱怨这些东西不好处理,尸体拿来当花肥都质量不好,风徐来最先遭殃,他养得花全被魔气熏得蔫死了,还絮絮叨叨了些域外天魔太多,他打算搬家了,等找到好位置再跟他们说。“霁雪,你觉得怎么样?”见着巫琅笑得人鸡皮疙瘩直起,南霁雪忍不住拿笔杆子戳自己的脑门,咬着牙道:“你可以别笑了吗?就这么一捧花,能看到天荒地老?你每天都要问我八十多遍,我就要回你八十多遍,要是换成二哥,这笔杆子能捅到你脑门里去。”巫琅振振有词:“我问八十多遍,都没有嫌累。”南霁雪大概是被气到了,很久没有说话,大概是懒得理他,翻了几页书,忽然又说道:“对了,老五的事,你知道了吧?”巫琅知道她在说什么事,那些花还保持着它们被摘下来时的模样,南霁雪大概是终于找到个问题刁难住他了,兴致勃勃的捧着脸说道:“你觉得,那个人到底有没有这样的本事。”她的姿态很妩媚,神情也很认真,比回答巫琅问题大概要认真出一百多倍,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在意这个问题了。“大概吧。”巫琅语焉不详的说道。理智告诉他,商时景没这么大的本领,哪怕再加十个易剑寒跟他,还有八十多个南霁雪跟虞忘归,他们也做不到让时光倒流,生死重头的事,有时候力量并非全能,人束缚在天道定下的规矩之中,有生就有死,若是死了的人能随随便便的活过来,那死亡有什么严肃性可提,土伯早早就饿死在酆都里头了。然而感性的那一面,又让巫琅相信商时景的每一句话。难道你能质疑你的整个世界?反正巫琅不能。南霁雪伸手调弄了下巫琅怀里的花朵,娇笑道:“要是他真能把老五的魂魄唤回来,那你以后问我八百多遍,我也不嫌你了。”巫琅看着怀里显然更好看的花朵,有些困惑女人对美丽的敏锐天性算不算是一种藏私。“他……要老五起誓。”巫琅平静的把那些花又弄了回去,倘若这次送得太美,下次遇不上南霁雪了,说不准商时景要失望的,这些细节也许无关紧要,然而对本人来讲,却像是极为明显的漏洞。“那让老天爷天打雷劈啊!”南霁雪很有反派气质的叫嚣道,“我们又不是什么名门正派,要么把老五劈死了,要么就让他重新活过来,这样不死不活的,真讨人嫌。”巫琅不小心把花瓣揪秃了一片,感觉心都在疼。他突然不那么想问南霁雪八百多遍了。“我去找他,他应当忙完了。”沉默了会儿,巫琅叹了口气道。“嗯,把你这花整整,难看死了。”南霁雪皱着眉头,到底是帮他打理了一下,又瞧了瞧他的神态,愉快道,“今日也是这般英俊潇洒,你且放心去吧,好啦,这花我检查过了,没有毒。”她轻轻松松的,还不忘调笑巫琅,好像长生天没开,尚时镜没来找过她,毒龙殿还能再撑上几百年似的。巫琅知道她只是不在乎,就像自己一样,她唯一在乎的只有几个兄弟,因此再是不耐烦,仍会仔仔细细的为他打点好一切。于是巫琅点了点头,转过身把花按照自己的想法重新又理了一遍。出门后走了没有多久,就遇到了商时景,对方正站在雪地里,新发的枝叶衬得他脸色白皙,绿意与商时景的气质并不相符,大概是这树木太有生气,便显出商时景如古井无波的平淡跟稳定来,好像是什么亘古不变的雕塑。商时景更像月光,尽管有时候会显得很柔和,绝大多数时候依旧是冰冷的。看到花的商时景没有大惊小怪,既不像南霁雪所说的那样会有阴影,也不像巫琅所想象的那样喜欢,他接过一捧来,轻轻柔柔的笑了笑,温声道:“你怎么把它揉坏了。”于是巫琅才发现自己把底下的根茎给捏烂了,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商时景看了看颤巍巍的花苞,只觉得可爱,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揪住暗叫完蛋,对于这种行为还能觉得可爱的,大概只有一个解释:失了智了。前头刚做局外人讲完詹知息跟北一泓的事,轮到自己的时候,格外难以心平气和,商时景看着这些花,心知肚明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像是詹知息爱北一泓那么深刻而长情的爱着巫琅,然而他心里能有多少给予爱情的,也都尽数给了巫琅,一点都没留下。这种苍白单薄的解释未免叫人心虚,商时景面上不显露,可这会儿见着巫琅本人,就无端想起坑詹知息的事来了,不由得更加心虚,脸上的笑容便更为醉人。他本来以为给多的那个人会不安,现在才发现,给少了,也跟欠了一屁股债一样,心里干烧。要是肥鲸看见了,可能觉得那笑容都有点谄媚了。巫琅并不觉得,哪怕商时景笑成个傻子,他也能从露出几颗牙齿,唇形的弧度来形容对方的可爱跟好看。恋爱里的人未必会很傻,可是也绝对聪明不到哪里去,毕竟连心脏是钢铁打的尚时镜都不能免俗,更别提他们两个肉体凡胎了。真不知熟人作案是怎么下手的。商时景终于忍不住了,他轻声道:“巫琅。”巫琅应了一声,一直以来他都没跟商时景说过一件事,现在仔细想了想,觉得更不该说了。如果商时景放柔了嗓音,他的嗓音仍是沙哑而低沉的,可那个“琅”字听起来却像是被搅进了面团里头一样,比棉花还软,就像个郎了。 第185章 回忆完这些,玉徽觉得有点恍惚,回忆是老人家才会做的事,年轻人足够有活力让自己别想东想西的,老跟死其实是挂钩的。玉徽看着茫茫的冰雪,突然有那么一点儿的伤感,这许多年来挣这生死一线,挣到头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他瞧了瞧恶体,忽然道:“是时候了吗?”恶体阴沉沉的笑了笑,慢条斯理道:“他还没来。”玉徽知道他说的是谁,天尊善的那一面,大概就是当初决定把他带回家的那个部分,恶体是决定杀人的那部分,按照道理来讲,玉徽很该跟善体站在一起,可人毕竟到底是会变的,如今要是跟善体站在一块,他大概就得等死了。玉徽踢了踢脚下的白雪,忍不住吐了口血,摸着手指算自己还能活多久。他的梦里有铺天盖地的风暴,还有冲天的光芒,支离破碎的世界在通道里卷出尘土,长生天像是饕餮的巨口吞噬着这个世界,无数骸骨落下来,像是酆都被移到了人间。他深深吸了口冰冷的空气,被呛得咳嗽出声,带毒的鲜血从唇角溢出。命运是无法阻挡的。如果当真如此,那人的挣扎到底有什么意义。长生不老是每个人的妄想,可不是尚时镜的,尽管他的确挺渴望活下去的,不过事实上并没有绝大多数人所以为的那么渴望。其实修士与凡人并没有任何区别,由弱到强,不过是从一个程度到另一个程度罢了,人被利益与自己的欲/望所驱使着,只要不到长生,就不可能断情绝欲。可即便到了长生,又当真有那样的堪破吗?尚时镜其实真正想知道的,反倒是当年长生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求生欲是推动人类进步的最大源泉,尚时镜还没到那么觉悟的地步,只不过他想做的事,都跟开启长生天有关,非要论个孰轻孰重根本没有意义,就好像一碗面里有肉有菜,既然都要吃下肚,那么先夹什么根本不重要。绝对的力量下,任何计谋都毫无意义。尚时镜自认为最聪明的一点,就在于他从来不会正面去对抗任何人,他只是擅长让其他人在前往自己的道路上,顺便帮他一个小忙。这话大概听起来是不大诚恳的,然而再诚恳也不过了。赤明朱火已经确定在巫琅手中,而四海烟涛沉入海下,尚时镜本来还以为要经历一番周折的,没想到今天会撞见这样的奇景,冰天雪地之中突发新芽,不算是什么奇诡的景象,可若是同时间一道发生,且蔓延数千里,那就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事了。显然,息天木、溟水玉,都在毒龙殿之内。尚时镜脸上露出笑容来,他实在感觉很愉快。这种愉快的感觉,已经许久没有出现了,大概是从他不得不遗憾终结这一切时开始的。暗沉的天空忽然划过一道流星,尚时镜抬头仰观苍天,脸上笑意不由得越来越浓,天尊的善恶体已经到场,好戏可以立刻上演,然而这戏台子上还有位失了魂的操琴师父,不光不要赏钱,还巴不得倒贴钱给底下看戏的女客。有时候尚时镜也会好奇,对于应不夜而言,究竟是南霁雪的魅力大,还是幽冥鬼狱的恩情更重。至于玄天门这些名门正派么……那就得看他们够不够聪明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道尊!你终于来了!”声音分明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瞬息间却立刻闪现到了尚时镜耳畔,恶体脸上洋溢起狂妄而餍足的笑容,他的眼睛亮得惊人,从高处猛然坠落,几乎将平地踩成凹陷下去的盆地。白衣胜雪的善体面露不忍,他退后一步,悲悯苍生的面容上流露出不愉来。当初擒拿玉泽,他于心不忍,然而难以抗拒本能。如今长生天开,更是与他的想法相悖逆,自然不会太高兴。尚时镜稍稍退开身体,免得无辜被卷入这场缠斗之中,神仙打架,向来是凡人遭殃。善体自然也有自己的名字,常人总喊他天尊,然而他从诞生那一刻起,是天尊最接近道的时刻,然而终究并未达到,因此便又多了些长生者不该有的七情六欲。这世上只有恶体知晓他本该被赋予的名姓。“你这蠢货。”道尊轻声骂他,皱着眉,比起痛恨未免太轻柔,比起玩笑未免太认真,好似他们两人还是相连时刻时那样,倘若这世上有另一个人能完完全全的理解自己,大概只有他们两个诡异的化身了,毕竟本就是共生一体的。不过理解,不代表接受。恶体觉得有点腻歪,他咧了咧嘴道:“怎么,你要是不杀了我,别等长生天开了,指不定抢钥匙的中途就见不到你儿子了。”他大概是怕道尊待在家里太久,又画蛇添足似的加了一句,“他跟有个小子好上了,那小子指不定就是其中一把钥匙,你敢动他,你儿子就敢跟你拼命。”道尊拧起了眉头,看起来像是有点伤心的模样,又很快恢复成了坚定的神情:“若这是为庇佑苍生应付出的代价,那我……”“见鬼。”恶体知道他必然会说出这句话,可是真听到了,仍是觉得恶心。尚时镜在远处眺望着那出于同源的两人,知道即便那两人打得起来,也不会打太久,善体也好,恶体也罢,他们都会去杀了商时景。托那日的福,尚时镜总算知道自己身体上出了些什么问题,商时景与他性命相连,魂魄上的事,幽冥鬼狱总有办法解决,如今掌控权在他手中,当时尚时镜敢孤身一人去与南霁雪谈判也正是因此。如今他敢算计商时景,也是因此。恶体是天尊的欲/望跟贪念所集合,他敢为了长生对玉泽下手,难道不敢拼一把开启长生天?贪欲不过是缺少推手,失去理智的力量就是纯粹的破坏,只要长生仍旧是本性,让恶体站到自己这边来并不算困难。他比道尊可要胆大妄为多了。巫琅确实是个难缠的对象。尚时镜背过身去,轻出了一口长气,他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两位可以制住自己这位兄长了。作者有话要说:医生:抢救不及,告辞。聊天的时候朋友说尚时镜成功是必然的……在失恋的情况下还冷静的考虑了如何处理情敌外加走出失恋阴影继续快乐的搞事情,而正派这边光是感情戏就搞了好久,可见两边的效率不知道为什么……听了她的叙述,我居然迷之对黑镜肃然起敬了【不】因个人原因明天断更一天_(:3」∠)_第一百三十二章 来毒龙殿之前, 易剑寒就让关素衣回了宗门,顺便捎了封他给玄天门写的求援信, 信写的相当没有诚意,简单潦草的接近威胁差不多了。当然不是他未卜先知,而是未雨绸缪, 本想用在四海烟涛上, 没诚想这会儿倒是刚好用上。 第187章 战场之中又混进来数名域外天魔,不过数目不多,几乎一出现就被彻底绞杀了。光茧附近的空间宛如虚空,易剑寒直奔而去,竟然寸进不了半步,他虽然第一次见这光茧,但心中再清楚不过这是什么东西了,文里的易剑寒本该死在光茧之中,肉身被老龟吞没,核心溟水玉被取去作为钥匙,当初他可没想到尚时镜居然能请动天尊,甚至让天尊为自己驱使。果然不该对尚时镜抱有任何,哪怕只是一点点的轻视。虞忘归皱眉问道:“这是什么东西?”“要命的东西。”临到头来了,易剑寒方才下意识退后了一步,贪生的天性在他体内游荡,虞忘归见他不进反退,反倒有些好奇。易剑寒心中一瞬间曾闪过就将这个误会继续下去也好,众人既得不到溟水玉,自己也能活下去,可……“你怎么了?”虞忘归澄澈的目光凝视着易剑寒,疑惑道,“你在想怎么破解吗?”易剑寒哑口无言,他抬头看着那耀眼无比的光茧,沉默片刻道:“我……我不知道……”虞忘归却是不以为然,他眼珠子仍是猩红的,《杀谱》学得过头了,杀性太重,他尽管此刻能控制住自己的神智了,仍是改不了狰狞跟粗暴的性情,恶狠狠道:“那我们就把它打破。”“打破……”易剑寒目光微沉,身边忽然出现一人,詹知息站在云端上,长剑在手,目光平静的看向了易剑寒,缓缓道,“我去破光茧,你们去救大哥,我见识过道尊的手段,你们去绝无任何生机。”“那你呢?”虞忘归疑道。“小子,看好,我最后再教你一次。”詹知息避而不答,只是看了他一眼,竟难得笑了笑,持剑向上飞去。两人难以寸进的虚空,詹知息竟能一剑斩开,好似活生生将整个空间撕裂了开来,他孤身浮于高空之中,万象变化,无端浮现出数百道巨剑的灵光,杀气浑然天成,几乎叫人不敢逼视,他一人独立于剑阵之中,显得渺小无比。这剑阵越扩越大,气势也愈发恐怖起来,易剑寒这点上倒未曾迟疑,与虞忘归一同进入庭院,等待空隙救下巫琅。巨剑开始飞舞旋转,爆发出灿烂无比的剑芒来,此刻漫天剑光,笼罩整片天地,修为稍低些许的,便在剑芒扩散时化作了飞灰,连带着连天的冤魂一道湮灭。战场之中的南霁雪忽然脸色大变,话未出口,泪珠儿已经淌下脸颊来,她边打边退,目光落在了处于高处的尚时镜,对方神色未变,看不出悲伤,也看不出喜悦。她手中长鞭化作巨镰,目光已变得冰冷。“真是冥顽不灵。”道尊对巫琅之外的后生晚辈实在称不上客气,甚至是有些厌烦的,他并不喜爱卷入麻烦之中,自然也厌恶于前来阻碍的人。他轻轻抬起手,莹白如玉,甚至算得上纤细的一只手轻轻托住了那浩瀚雄厚至几近可怖的剑芒,那数万道剑芒便停在了半空,再不得寸进半分。“哈。”生命的最后一刻,詹知息竟还笑出了声来,他抬头看着光茧被剑气压迫的龟裂开来,随即五感泯灭,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知息……”最后那一日,北一泓轻声的叹息,为什么他没有听懂。原来死亡是这样的,真冷啊……一泓他,最怕冷了。易剑寒不同凡类,众人难以直视时,他已能看见詹知息断了生气,剑阵失了主人的气魄与真元,顿时轰散了开来。他当机立断,拔出虞忘归的配剑,这小子的东西大多是神器,跟凡铁不可相提并论,他甩手直逼恶体面门,身比心更快,人瞬间闪到了光茧处,捞过昏迷的商时景便踏云而下。神剑带着磅礴的寒气直冲咽喉,恶体心不在焉的笑容也凝重了几分,奇怪道:“易家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不对!”“咦——”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人反应过来,只除了道尊与恶体两人除外,然而正是因此,道尊才发现溟水玉另有其人。须发瞬息化为雪白,易剑寒手脚皆化作寒冰,虽柔软灵活如旧,可脸颊也已蔓延上冰霜,任是谁也看出他的不对劲了。他并不敢接触商时景太久,只好隔着半空就将商时景抛给了虞忘归,少年郎没来得及看清一切前因后果,这世界已不容许给这个孩子更多的成长时间,不过他总算在有限的时间里给出了足够满意的实力,稳稳的接住商时景后,带着巫琅瞬间消失在了庭院之中。“溟水玉……”恶体怪笑了起来,他握住神剑,鲜血来不及流出,上头的寒气已经将他的手臂彻底冰封了起来。易剑寒深吸了一口气,从未感觉到自己如此强大过,仿佛彻底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能够非常清晰的感应到长生天的呼唤,来自玉饵金石,还有地下浩瀚无比的土之元气,甚至于怀中的息天木,跟战场那微弱却极为明显的赤明朱火。结局不会更坏了,如果他让商时景去死,那就得死两个人。如果他去,说不准只要死一个。无论是什么选择,易剑寒知道他到底是要死的,不想让任何人打开锁的最佳办法就是毁掉钥匙,而成为钥匙,他也就不复存在。从一开始,他就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既然结果已是如此,何必多拉一个人垫背,还是让老乡好好浪费空气吧。“有点意思。”恶体蹭了蹭脸颊,他松快了下筋骨,饶有兴趣的看着空中的溟水玉,正要伸手顺便拦截下虞忘归等人。道尊却皱了皱眉,挥袖阻绝开结界,冷冷道:“他才是真正的溟水玉……不要浪费时间。”“知道你宝贝你那儿子。”恶体悻悻道,“你现在是不是特别高兴?”“道尊。”易剑寒不知道剧情改动了多少,不过他很清楚,即便是作为溟水玉,他也没有任何能力以一敌二,天尊是长生天下最为强大的修士,只差一步就可以成为长生者,然而这一刻他除了赌博,毫无任何办法,“你也想打开长生天吗?”他的声音空灵而寒冷,缓缓降落于世,每踏一步,土地几乎都凝结成冰,冰雪以他为中心,不断的向四面延伸开来,整个世界都好像变成冰蓝色,众人越退越急,却尽数被冰雪封结成了雕像,应不夜犹豫再三,仍是飞向去接詹知息尸身的南霁雪身边,强行带着她一同撤离开战场。詹知息的尸身被南霁雪的灵力托了托,安静无声的落在冰面上,连同他的剑一道被冰封了起来。天地都在此刻为之变色,像是时间停止了流动,毒龙殿彻底变成了死寂无比的废墟,所有人都被封入冰中。岳无常与锦眉退让不及,更要为虞忘归开道,便慢了半步,夫妻俩只好紧紧搂在一起,可冰霜却绕过他们一家三口,往外蔓延而去。小蛇探出头来好奇的吐着信子,探身看向家的方向。道尊一脸平静,伸手道:“溟水玉,我的目的只为了毁灭你,避免打开长生天,其他与我无干。”“那么,我们的目的相同。”易剑寒缓缓道,“我也不想长生天开启。”这话并非虚言,因而易剑寒说得坦坦荡荡,道尊并不疑心他,换句话说,这世上值得他疑心的事情并不多,即便易剑寒撒谎,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第189章 因此巫琅烦躁之余又难免多了几分耐心,他近乎是有些温婉的笑了笑,柔声道:“没有什么可是,你何必与我们一同呢?无论易剑寒怎么说,你都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不必再为此搭上自己的性命了,走吧。”虞忘归迟疑了片刻,又道:“那我去找易剑寒跟詹知息。”“不必了。”巫琅好似忽然的垮了下去,他沾满血的手落在了尘埃里,像是借此支撑什么一样,疲惫无比道,“知息他……他已经不在了。”恰好易剑寒在此刻姗姗来迟,听到了巫琅的最后一句话,他心中一颤,不知道怀中息天木内的北一泓是否听见了,即便只是前男友,好歹也曾生死相许过,乍听见死讯,难免心里会有悲伤,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北一泓却并没有说什么,也不知道他是没有听见,亦或者是不在意。“天哥现在怎么样?”由于商时景的名字实在别扭,除了个别场合,绝大多数时候易剑寒还是更习惯这个在网络上的称呼,他的形貌已经与之前有极大的变化,虞忘归失了剑,险些运起灵力来戒备他,听出声音方才茫然无措的看了看易剑寒。他到底还是年轻,纵然自己在这世间行走了一段时间,仍旧有些依赖易剑寒等人。“不太好。”依照巫琅此刻的状态,他自己都是自身难保,目光却未曾从商时景脸颊上离开片刻,他忍住锥心之痛,沉沉道,“很不好。”易剑寒便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明白,他稍稍绕开了途径,没有刻意去刺激巫琅,而是在另外一头缓缓单膝跪下,将如同冰雕般的指头落在了商时景的手腕上,在神识之中呼唤北一泓:“北道友,请助我一臂之力。”道尊所施展的光茧,事实上是一种封印,也可以说是一种攻击的手段,最早创来是为了精粹且提取灵力,后来就变成了“净化”。商时景在里面还能保住一口气,已经是不容易了,还得庆幸他多少算是勤加修行,易剑寒抚了抚商时景的额头,他能收住商时景往外散逸的灵气,可是不能让对方彻底好转起来,这点只能靠北一泓。“嗯。”北一泓这会儿倒是有了反应,青翠的真元自易剑寒的指尖泛起,冰蓝的寒意与草木的生机混合在一起进入商时景的眉心。巫琅揽着他又咳嗽了两声,易剑寒不由多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的伤势怎么样?”“不妨事,还能再撑一会儿,先救阿景。”巫琅摇摇头,示意不要紧。易剑寒便只好点了点头,专心在商时景一人身上。待到商时景眉眼舒展,似有清醒过来的模样时,忽然一阵地动山摇,易剑寒急忙收势,张开结界将众人庇佑其中,疑道:“是什么东西?”地脉彻底龟裂开来,熔浆喷发,泥土寸寸裂开缝隙,好似被什么东西顶了上来,从地底下忽然涌出大片阴气,如同凝成实体的黑雾,疯狂往四处奔涌,但凡过处,寸草不生,春草成枯,树木生机尽绝。易剑寒忽觉肺腑生寒,茫茫张口道:“……土伯?”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事请假一天。结局绝对是he请放心吧第一百三十五章 “土伯?”虞忘归一脸茫然, 像是玩游戏缺个人开不了怪于是被抓来强刷副本的路人,易剑寒也没多余的时间跟他解释, 他的灵力散出越多,身体便冰寒化的越明显,结界层层加厚, 到最后简直像是个小冰屋, 然而阴气还在啃噬寒气,将它层层消磨。“我来为这位巫道友疗伤吧。”北一泓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易剑寒巴不得他帮把手, 就点了点头。虞忘归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土伯的出现会带来什么,不过仍是输入灵力张开一个略小的结界,不赞成道:“易剑寒, 你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快了。”他又不瞎, 现在商时景状态极差, 巫琅又几乎半残, 连带易剑寒连正常形态都快维持不住, 他左右看了看, 还是决定关心下现在这个情况。“我丑我的,关你什么事。”易剑寒哪有闲空理会他一个小孩子, 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他,从怀中掏出息天木,见北一泓幻化出身影来,忙道, “北道友,拜托你了。”而巫琅似乎对万事都不放在心上,只是痴痴的看着商时景,缓缓闭上了眼睛,方才易剑寒与北一泓治疗商时景时已经查探过他的身体,恶体半点没对自己这个儿子留手,把巫琅打得差不多只剩一口气,好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然这口气未必能拖这么久。虞忘归却没那么好打发,他不管不顾的抓住易剑寒的手,皱眉道:“继续下去你会死的。”他跟易剑寒交手数年,对方到底有多少能耐,就算不能说心知肚明,好歹也摸出个十之八九来,纵然易剑寒再强大,这样磅礴而可怖的灵力也绝非是他应当有的。这一握,就叫虞忘归冻得瑟瑟发抖,只觉得一股阴寒之力瞬间窜入身体之中,血几乎都沸腾了起来,灵力猛然运转,用以抵抗这股寒意。超越极限所获得的强大力量向来需要极为惨烈的代价。他虽然嫌詹知息有时候神神经经的,但并不希望那人死,更别提是易剑寒了。“别碍事。”易剑寒甩开手,静静瞧着虞忘归,眉头微蹙,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还是耐着性子缓缓说道,“我左右是要死的,倒不如此刻多护着你们,也算是物尽其用。”他说得轻描淡写,目光却移了开来,落在了混沌的远方。虞忘归冷哼一声,刚要说话,结果一张嘴就冻得牙齿打架,结结巴巴的说道:“怎……怎……嘶,好……好冷……冷啊……”“傻小子。”易剑寒几乎被逗笑了,将手急忙从他手心里抽了出来,他灵力流失极大,用以抵抗阴气的多,就越发虚弱,再开口时已经有些中气不足,便微微喘着气道,“你可闭嘴吧,倒不嫌烦……长生天要是真的开了,你记得,自己快些走,否则死在里面,我也顾不上你。”他们正说着话,商时景已恢复过元气来,缓缓睁开眼睛,巫琅像是雕塑一般僵硬着,北一泓纵然有心想为他疗伤,也无奈于伤者并不配合,又不想叫易剑寒分心,正是手足无措,见商时景醒来,便忙道:“商道友,还请你劝一劝巫道友,他伤势太重了。”“怎么了?”商时景的声音轻而柔,宛如梦境之中的回响,他从永夜之中醒来,连带着巫琅的魂魄一同归来,情爱向来害人,北一泓见着巫琅的眼睛都宛如恢复了光彩,一时之间五味陈杂,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他太熟悉了,正因为熟悉,方才觉得悲伤。巫琅伸出手来,迷恋的抚摸着商时景的脸颊,直到看到自己手上的鲜血,才回过味来,受惊似的收了回去,商时景将他擒住了,缓缓道:“你受伤了?为什么不老实些。”这话说得过分了,巫琅面上流露出愤愤不平的表情来,刚要为自己辩解几句,忽感五内俱焚,忍不住又吐出一大口血来,脸上的精神气顿时消了,面若金纸,整个人软趴趴的倒在了商时景的肩膀上,险些两个人都一块儿往地上砸去。他一直靠商时景支撑着自己,见此刻情人已经醒来,心中一松,自然无限伤痛苦楚都涌了上来,便软软的靠在商时景肩头,低声道:“阿景,我好疼啊。”“现在知道疼了。”商时景头疼欲裂,下意识将他搂着,又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若不好起来,我反倒好起来了怎么办?”巫琅眨着眼睛想了想,他的眼睫毛又长又密,扫在商时景脖颈上有一丝丝的发痒,又柔声道:“怎么会呢,我若是要死了,一定先杀了你。”听罢,虞忘归与易剑寒都格外惊悚的低头看了过来。“美得你。”商时景咳嗽了两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人推正起来,好叫北一泓方便疗伤,他们俩活像此刻活像两只胖过头的蛇缠在一起,就差打个结了,又道,“我生平最是怕死,绝不会随便死的。”巫琅见着他就乖得像是只小猫,自然说什么是什么,要做什么就做什么,便点了点头,乖乖道:“那我也不要死。”口吻倒像个孩子。易剑寒觉得有点恶心,他想原来看人家谈恋爱是这个样子的,不由得头皮发麻,坚定了作为单身狗的未来;虞忘归倒是没他心思多,只是挠了挠头,觉得巫前辈真是人不可貌相,因着阅历关系说不上来别的话,只能把此归结为令人新奇的新发现,尽管他并不是很想了解巫琅私底下的那一面。其实商时景多多少少也有点受不了,加上男朋友光环都吃不消,不过他坚定的把这种反常归类到巫琅被他亲爹打坏了脑子,因此接受起来还是很心安理得的。安慰完巫琅,商时景连片刻功夫都未停,直接站起身来看了看易剑寒,对方的人形越发朦胧,简直像是冰蓝色的鬼魂,心中隐隐约约的像是明白了什么,不由得有些难受,便温声道:“情况怎么样了?”他绝口不提易剑寒的身体如何,只因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多提了,也没有用处。 第191章 商时景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颓然倒回了沙发上,平静而安稳的躺着,像是死不瞑目的尸体一样的凝视着天花板,一动不动,他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怀念过这般安静祥和的夜晚,可当真回到这儿来,却忽然又觉得不是滋味起来。那痴人……哎。商时景本来以为这不是什么大事,人生艰难困苦的事多了,被人看扁,叫人刁难,在社会上磕磕碰碰,朝不保夕,哪一样不比失恋严重痛苦,更别提他们只不过是缘分已尽,也没有什么瞎眼看错人的戏码,按照常理来讲,很是应该值得庆幸的,至多只允许遗憾三分钟。可是不知怎的,一股郁气堵在胸口,几乎刺激得他眼鼻都发酸,简直要掉下泪来,商时景深呼吸了许久,仍是忍不住,只好伸手掩住眼睛,任由手背湿润。其实商时景倒也没有真的那么悲伤,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喜怒哀乐也都沉静下来了,更别提商时景在情绪方面本就是个异类,他轻轻叹了口气,赤脚没在柔软的地毯里,这个本该最为熟悉的世界此刻陌生无比,还需要一点时间来认识。浴室里开着灯,明晃晃的像是能闪瞎人的眼睛,热水从顶头冲下来,温度自行调整,他站在花洒下好半晌,看着水流哗哗的冲下去,一股脑的流入管道。现代社会的好处已经开始慢慢显露出来了。商时景抹了把脸,长叹一声,没试图去梳理那些过往,也没想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他擦了擦脸,凝视着瓷砖,任由水流顺着眉毛坠下去,觉得瓷砖上都是巫琅的笑脸。真是见鬼。浴室里当然不可能有巫琅,商时景拿毛巾搭在头上,他不是很想睡,洗澡的时候下意识去捞头发,摸到刺手的发茬才反应过来已经不是那个世界了,可直到现在也没能接受已经不是那个世界了。冰箱里还放着半个切好的西瓜,在冰箱里头光线的照射下,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一样,商时景站在冰箱门口好一阵,还是把那个西瓜拿出来,一口一口的吃了,西瓜有点软,大概是冰久了,仿佛里头结了点霜,吃着几乎有点颗粒感,冰得牙齿打架。庄生晓梦迷蝴蝶,到乡翻似烂柯人。商时景觉得有点累,然而并不困,也不想睡,干脆擦完头发换了身休闲服出门去了,他站在电梯里好一会儿,正疑心怎么不动弹,另一位女住客走进来按了一楼,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他,这才恍然想起自己还没有按键,传送阵用多了,这方面难免缺失了些这方面的想法。好在他没有傻到直接往楼外跳,刚刚洗澡时商时景就意识到了,自己压根没有任何灵力。电梯到的很快,女住客全程都有些戒备商时景,大概是觉得大半夜的本就不安全,而商时景看起来又不太正常,因此刚到楼下就立刻离开了,这叫商时景忍不住唏嘘,他暗想要是换做南霁雪,还指不定谁戒备谁呢。这会儿点虽然不早了,但是人还是很多,称不上十分热闹,却也委实算不上冷清,不似之前去过的几座城,天刚暗下没多久,就已不见多少人在外活动了。然而商时景走在路上,却觉此生再孤单不过,他在附近的公园里坐下,旁边摆着些小吃摊,不由得想起了当初与易剑寒发牢骚的时候,对方跟他说起来的烧烤跟火锅,忍不住站起身来。老板在各种意义上都很热情,尽管客人不少,不过他还是跟商时景打了个招呼,好似跟他很熟悉的模样,而商时景却难免有点陌生了,他沉默的点完了东西,正要付钱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没有带银子,自然也没有带钱币,不由得愣了愣。“没事儿,我这手机支付也成。”老板很会察言观色,特别把摊子上的二维码挪了过来。“我……”商时景皱着眉头,略有些尴尬的说道,“也没有带手机,不好意思,我不要了。”旁边等着的客人已经窃窃私语起来,老板倒是很爽快,将烤串装在塑料盒里递了过来,笑道:“没事,你都是老顾客了,天天在我这买吃的,我还能怕你跑了不成,下次给钱就好了。”他递得豪爽,商时景却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好点点头,说之后会来给钱。其实商时景记忆里已经没有对这个老板的印象了,他微微笑了笑,觉得自己此刻倒像是寄生在另一个人身上的幽魂,好像时间滚滚,只带走了他的好几年,有些怅然若失。经过这个意外,商时景也失了继续逛街的兴致,他拎着装有打包盒的塑料袋往回走,忽然听见笑声,不由得转过头去,却看见树下有个大学生模样的青年正叼着冰棍,笑嘻嘻的看了过来,让商时景大脑一阵空白。那青年的容貌与詹知息一模一样。商时景下意识掐了自己的手腕一把,方才如梦初醒,对方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窘迫感,颇为愉快的坐在栏杆上,手里还拿着一根冰棍,他似是在等人,直到另个年轻人走了过来,头发上夹着个兔子发夹,模样跟北一泓并无区别,手里则提着炒饭。“给。”青年把冰棍塞到了兔子发夹嘴里,两个人肩并肩的走了。商时景站在原地恍惚了许久,疑心自己还没梦醒,直到青年转过头来,对他咧开嘴,嘴巴微微一动,口型好似是:迟点见。迟……点……见?商时景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要去抓那青年的肩膀,可他们二人却忽然消失在了人群之中,街道不知道何时热闹了起来,人挤着人,压根找不到任何踪迹,他不知所措的在人海里打转,最终只是往家里走去。詹知息……本该死去的詹知息怎么会在这里?迟点见又是什么意思。这如果是一场梦,那詹知息怎么可能出现在现实里,甚至认识自己;如果这不是一场梦,詹知息分明已经死了,又怎么会来到这个世界?商时景头大如斗,最终决定先回家联系一下易剑寒。他到底只是离开这个时代几年,而不是彻底的脱节,电子产品稍稍了解一下便能轻松上手,只不过是意识有些迟缓,过两天习惯也就好了。他给肥鲸发了一条私信,因为不太确定是否是“本人”,商时景下意识发了一句:“四海烟涛的小学数学题?”这是他们俩初见的时候拿来认亲的话,如果肥鲸还是肥鲸自己,那么他最多当是发错了人,如果是易剑寒,应该还记得这件事才对。作者并不在线。商时景靠在沙发上,他仰起头凝望着天花板,烤串安安分分的待在茶几上散发着香气跟热气,他想了很久,却什么都没有想,只觉得许多纷乱的思绪在脑海里穿梭着,可什么都没留下,自然也没有什么留存。如果詹知息在此,他又与北一泓在一块儿……商时景向来不信什么前世今生,更别提詹知息摆明了认识自己的模样,说是现实里有个一模一样的人未免太过勉强。如果当真是这样,那么……商时景靠在软枕上,凝视着电脑屏幕。巫琅……他也来了吗?作者有话要说:你猜【x】第一百三十七章 烤串没来得及吃, 商时景先找了钱包给老板送过去,回来时都已经冷了, 他开了罐啤酒相配。易剑寒一直都没有回复他的信息。大概凌晨三四点的时候,商时景玩着俄罗斯方块几乎要睡着了,他第一次发现这个一直藏在手机里的小游戏这么有趣, 这可能是跟他过太久枯燥乏味的生活有关, 天知道要不是求生欲催促他活下去,加上尚时镜像催命鬼一样迫使商时景费尽心机的去寻找生路,说不准他在那个世界没呆一年就因为无聊而自杀了。人是一种远比自己所以为要更坚强的生物, 商时景也不例外。大概在凌晨两三点的时候,詹知息咬着根冰棍来敲商时景的门,让人疑心他到底是怎么知道商时景的住处。该不会又是什么幻境吧? 第193章 进入涡流那一刻, 巫琅实打实的感觉到了惊恐, 他意识到了商时景所说的怕死, 他本来从不畏惧死亡, 然而人一旦生出眷恋, 许多事就不如自己所想象的那么轻松了。若是他死了, 商时景却没有死。那么那个人,定然是会忘了自己的。巫琅并不惧怕死亡本身, 却惧怕死亡带来的一切可能。最开始时,巫琅并不能动弹,他以为自己被困在躯壳之内,亦或者是魂魄离开身体前的最后一道程序, 之后果然下了一场大雨,淋得他浑身湿透,天将暗时雨停了,星空如洗,倒是不复白日那般阴沉,他就看着这样少见的星空,等到铺天盖地的痛楚席卷而来,疼得他几乎窒息,从未有过的饥饿感与痛楚一同侵袭上神经,他也终于能够动弹了。人总是矛盾的,这世界有光明也有黑暗,总是有人希望它能走向更好的一面,自然也有人巴不得拖它下地狱。这地方几乎没有人路过,天已经很黑了,巫琅躺在地上,头发跟衣物被淋得像是刚从河里捞出来一样,灵力不足以支撑他开启乾坤袋,于是只好勉强的挣扎起来,像是什么怪异而美丽的野兽挣脱皮囊爬出来,他的脸庞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出苍白而脆弱的光彩来,长长的睫毛搭着,眼瞳像是琉璃一样斑斓。巫琅有点耳鸣,眼睛也发花,他听见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好似在轰鸣,却听不出来那是什么东西,人影重重,他刚站起来不久,黑暗之中就走出几个人来,笑声里带着不怀好意的味道,像是什么猎人似的将巫琅包围住,说的话口音很重,让巫琅听不太明白,不过他听得出来大概不是什么好话。疼痛让巫琅烦躁了很多,他的灵力几乎清光,可对付凡人却还绰绰有余,此处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他不想节外生枝,因此并未杀人,只是将他们打昏,然后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然后他抬起头,看见了远处轰鸣的东西,像是一个长长的铁皮虫子,体型极为庞大,只能看见一部分。然而它是死的,可是它的身体里却有许多活着的人。真奇怪。巫琅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怪物,不过他也知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就好似幽冥鬼狱的住处就是一块鲜活的肉,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真正叫他烦躁的除了头痛,还有感觉不到商时景的踪迹。趁着灵力流逝之前,巫琅极为努力的扩开了神识,他意识到这个地方的浊气过于沉重,正在侵蚀他的身体,仅剩的灵力用来维持自身都变得有些困难,只好就此罢手。更往外走出去些时,巫琅看到了许许多多的凡人,他们穿得千奇百怪,绝大多数人头发都短得惊人,让他感觉到一阵怪异。稍晚些时,巫琅便觉得精力不足,饥饿与疼痛混在一起,叫他昏昏沉沉的记不起许多事情来,他对此地十分陌生,像是误入另一个光怪陆离的场景,此处几乎都是凡人,这点倒是不足为惧,可却能驱使许多奇特的机器偃甲,一到夜晚,却光明如昼,还有一些能将人的影像封存起来的方形牌子。巫琅晃了晃脑袋,他如今灵力流失太多,身上伤势又重,绝不可贸然暴露人前,他不敢轻易现身,身手却到底还在,便隐藏在暗处看了看这些凡人的行动。他这个地方不光偏僻,还有些许荒凉,人并不算是很多,看到一些显然并非同路的人涌入一栋略显得破旧的建筑之中时,巫琅揣测大概这就是客栈了。他身上的确带有银钱跟银票,可是瞧那些凡人付钱的模样,好像并不相同。而且除了钱之外,还有路引。他可没有此地的路引。这里的人怎会这般奇怪,出入城需路引也就罢了,怎么住客栈也要,那路引还奇形怪状的,这能盖几个印章?巫琅的头越来越痛,他使劲晃了晃脑袋,避开大门,从后方绕去,尽管不知道为何这些凡人要在每一层的墙壁上按照窗户装个巨大的铁皮箱子,不过倒是方便了他此刻行动。这间客栈外头看着不大,事实上却的确不小,有许多房间,巫琅找了一处黑暗无光的空房间,他看了许久,也未见半根蜡烛,翻箱倒柜了一会儿,才翻到一袋子极小的红烛,却也没个烛台,他稍稍一皱眉,硬生生用食指将柜子按出了一个洞来,好整以暇的把红烛塞进去,屈指微弹,便燃起火焰来。火光叫昏昏沉沉的巫琅多少舒服些了,这房间里还有个小房间,他举起蜡烛打开门一瞧,正看见自己的脸,不由得怔了怔,倒没想到这破旧客栈还别有洞天,竟有这般手艺,此处也没有烛台,巫琅四下看了看,将蜡烛放进了唯一的器皿之中。镜子底下摆着一堆袋子,巫琅一蹙眉,将每个一一撕开检查。有几个袋子是相同的,倒出来粘腻无比,还透着作呕的香气,不过无毒;还有个品质极差的琉璃杯子跟一把小刷;再来是个缤纷无比的包装袋,里头也有粘液,并不算香,滑出来一个极有弹性的圆环。至于其他的东西,他也看不出有什么用处。这间客栈真是莫名其妙。巫琅打量着此处所有的东西,他对机关虽然也有研究,但此刻并不是良机,他头痛欲裂,将衣裳脱去挂在了墙壁上悬挂的黑盒子上,只身倒在了床铺上。脑袋一阵接一阵的沉重,巫琅摸着自己滚烫的额头,迷迷糊糊之中想道:我好似感染了风寒。一个修士竟会感染风寒,听起来都觉得可笑。第二日清晨,巫琅听见了廊外传来他人说话的声音,不知道是否这清晨来了住客,他的脑袋仍在嗡鸣,不过刻不容缓,便将已经干得差不多的外衣披上,这时仍觉得眩晕,跌跌撞撞的翻过窗户一跃而下,很快就消失在了枯草之中。于飞惊正坐在动车上看平板上下载的视频,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变故,快要到站的时候忽然临时停车,他漫不经心的往窗外一瞥,忽然看见了道熟悉的人影,一句“卧槽”脱口而出,“唰”的一下站起身来,引得身旁的乘客面面相觑,疑惑的看向他,大概是以为于飞惊要出去上厕所,就翻起了放东西的架子板,打算让于飞惊过去。结果他又一屁股坐了下来,目瞪口呆的把脸挤在了窗户上,瞪着眼睛看着那条忽然消失的人影。巫琅?!他妈的巫琅怎么可能在这个世界?!于飞惊在隔壁的乘客放下板子前还是去了一趟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不行!他得下车!事实上于飞惊并没有把人看得太清楚,不过巫琅那身衣服他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好歹当了易剑寒那么多年,他多少也是知道穿着上的讲究的,即便有什么人在这个荒郊野外出cosy,出什么原创古风剧,也不可能跟巫琅穿得一模一样,这也太巧合了!巫琅自然也看到了于飞惊,不过他记忆之中并无此人印象,因而也没有多加在意,他还头晕的厉害,急需要找个地方休息休息。于飞惊洗完脸回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始动了,他急忙拍了张照片,便于之后寻找,离他自己的目标地点还有好几站,不过于飞惊准备好了提前下站,如果不是巫琅,最多就是瞎忙活异常,要真是巫琅,指不定搞出什么幺蛾子来。换做之前,于飞惊定然会嫌麻烦,纠结于自己钱财跟时间上的利益,可做了易剑寒之后,他就意识到了很多事情命运早有安排,此刻嫌麻烦省得轻松,之后命运就会在猝不及防的地方给你重重一击。自己笔下的人物突然出现在现代世界上,于飞惊简直要惊出一身白毛汗来,他急忙给等着接他的家人发了一条信息:“我要去拯救世界,过两天再回家。”快发送前他仔细想了想,认为虽然事实如此,但还是撒个善意的谎言:“车出了问题,我要换下车票,确定好时间再联系你们。”车到站时,于飞惊抓着自己的行李箱挤入了人群之中。于飞惊回来时已经毕业,不过学校还有些七零八碎的事情没彻底解决,因此留在了宿舍里等通知,好在是这样的时间段,给予了于飞惊足够多的反应时间,重新熟悉这个世界。要是搁在之前,于飞惊铁定不会回家,而是留在就读大学的城市里寻找工作,不过他现在急需要重新融入社会跟见到家人,因此在母亲给他打了几个电话之后,就立刻订了车票回家。还好他订了车票!上电梯的时候于飞惊的冷汗还在流。他妈的巫琅这么也会在这里!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被怀疑绑入传销的肥鲸终于找到了正在发烧的修仙【噗】人士巫琅 第195章 巫琅痛得昏昏沉沉,迷迷糊糊,脑子倒还算清醒,清晰的捕捉到了情人的名字,顿时一个箭步蹿了上来,身影像是幻化做流光,扼着于飞惊脖子的手腕仍旧坚实有力,差点失手没掐死他,低声道:“他在哪里?”那声音寒冷而带着杀意,叫于飞惊大白天活生生打了个激灵,感觉到脖子上稍稍松开了些后,猛然咳嗽了起来。“是我,我是易剑寒。”于飞惊断断续续的说道,咳嗽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巫琅的手彻底松了开来,他身体里像是燃起两团冰火,烧得五脏六腑都在痛,便猛然喘了几口气,他知道这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就像恶体曾经让他受魔气炙烤时一样,最终都会习惯,然而习惯的过程,总是痛不欲生的。“是你啊。”巫琅的眼睛都发花,他把自己整个人撞在树上。于飞惊有点担心那树会断开,不过傻子也看出巫琅眼下状况不对了,他下意识就道:“我要不要送你去医院?……哦,不对,你不能去医院,你还不能去旅馆,可你这样不行。”人生总是如此,在你需要跟不需要的时候,遇到一些麻烦。乖乖好学生于飞惊生平头一次开始搜寻起了不需要身份证的黑旅馆,他还算“博学”,知道有些民宿偷偷私下经营,并不需要身份证号,上网大概咨询了下情况后,就带着头昏眼花的巫琅坐车往目的地去。出租车司机对于飞惊很是不放心,频频询问巫琅的情况,于飞惊面不改色,谎言张嘴就来:“我这个朋友出角色扮演的时候不小心落水,昨天还逞强呢,结果今天就撑不住了,生病了,我们正要回去呢。”这世道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司机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设定,专心致志的闲聊了起来。下车时打算扫码支付的于飞惊才发现自己手机没电,好在他钱包里还有现金,干脆支付现金,带着巫琅走进了民宿。而怎么也打不通于飞惊电话的于爸于妈,深深忧虑起了儿子是不是被绑进了传销组织,由于失联时间过短,也不好报案,只好先回家等待。民宿环境不错,主人家整理的很干净整洁,就是要价比较狠,不过该有的东西也都有,巫琅并非完全没有意识,休息了一段时间后稍稍好转了些。于飞惊对他一个人还算放心,简单教了下巫琅设备怎么用后,让他进卫生间先洗个澡,自己则去买了些均码的新衣服回来。回来时水流声还在,于飞惊把衣服放在外头,打开行李箱将电脑拿出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弹出私信框。“送你上天”:四海烟涛的小学数学题?“爱开车的肥鲸”:巫琅在我这里。第一百四十章 发出去的那一瞬间, 于飞惊才觉得自己的口吻有点像是绑架勒索。这也没有什么,作为易剑寒时身居高位久了, 言简意赅的习惯改不了,他之前还吓着了室友,好不容易才把自己调整回来些, 这会儿遇到相关的人跟事, 又有点反弹回去了。于飞惊有点糟心,不过也没有发消息解释什么,因为对面那个“素未谋面”的老相识跟他没什么区别, 他该烦恼的是见到爹妈之后怎么办。除了衣服之外,于飞惊还买了点水果,等着巫琅出来后选一个洗干净,这次买的水果有点多, 全洗了怕吃不完。过了好久, 卫生间里的水流声渐渐小了, 巫琅大概是在屋子里头研究了下衣服该怎么穿, 不过按照他的脑子, 这种东西简单成这样, 他大概也不会要太多时间。于飞惊哼着歌给自己剥了个香蕉吃,抬头看新闻时事, 这会儿河清海晏,只除了电视剧上有点瓦釜雷鸣的破事,他发现穿越回来有一点挺好的,三四年前追的剧可以重看一次, 毕竟都忘得差不多了。洗完澡的巫琅气色明显好了点,脸上略有些红潮,穿上不到一百的牛仔裤加t恤帅得一塌糊涂,只有头发还在湿哒哒的滴着水,不过显然他还知道擦一擦,情况不算太凄惨。他含春的脸庞此刻只剩下肃杀,冷冷的看着于飞惊,又瞥了眼放出影像的黑盒子,忍不住皱了皱眉。“阿景在哪里。”他的声音像是结了冰。“我还在联系。”于飞惊小心肝有点哆嗦,他这会儿可没有易剑寒那会儿的功力了,于是把电脑摆正,指了指屏幕上的对话框,“他还没上线。”巫琅有点困惑:“上线?”于飞惊想了想,解释道:“就是,出现。”“噢。”虽然不知道巫琅有没有懂,但是于飞惊想他大概是没有懂的,想了想,不太放心的又说明了下:“不要动,等我回来再碰,我去洗下水果……对了你喜欢哪个?”巫琅挑了李子,然后安静的点了点头,凝视着于飞惊,这让他多少有点尴尬,于是只好呆呆站着又问道:“你……怎么了吗?还有什么事要问我?”“没什么,你的确是易剑寒。”巫琅平淡无奇的说道。于飞惊干巴巴的笑了两声,窘迫道:“原来你还没相信我啊。”“嗯。”巫琅漫不经心道,“如果你在撒谎,我就杀了你。”于飞惊差点没起一身白毛汗,他很确定巫琅不是在开玩笑,遇上这种人,连法制社会都救不了他,因此也只好干巴巴的笑两声,老老实实去洗李子了。实力永远是区分态度的最佳条件。很长一段时间,巫琅正面无表情的看着电脑上那个私信框,好像是什么望妻石一样,神情比黑白无常还要恐怖,只吃了一个李子,大概是嫌酸,没有多吃;要不是于飞惊见过他正常的模样,险些以为自己的人物崩坏设定,只好自己看着电视剧上哭哭啼啼的女主角,感觉到心情到了崩溃的边缘。手机充满电的时候,于飞惊看着未接来电特意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巫琅一言不发,闷得整个房间像是缩小了几十倍。更晚点的时候,于飞惊正打算去买晚饭,下意识问巫琅需要带什么,他问完就反应过来,这位实在用不着吃饭。曾经不食五谷的仙家沉默了片刻,终于开了尊口,淡淡道:“粥。”顿了顿,他又道,“劳烦。”商时景上线的比较晚,发来消息时,于飞惊跟巫琅正在喝皮蛋瘦肉粥,巫琅对塑料盒显然不太感冒,眉毛挑得飞起,不过还算没有太挑剔,喝完粥之后,巫琅似乎胃口好了很多,还吃掉了于飞惊买的五个虾仁生煎,行为十分恶劣,令人发指。于飞惊在内心激动了三分钟,愣是没敢反抗,乖乖吃自己的炒面去了。“送你上天”:地址。消息响起来的时候,于飞惊简直都快哭了,他发出定位地址,然后不死心的给商时景发了句话:“能开个视频吗?”商时景二话没说就发来了视频邀请,他穿得非常社畜,西装裤加白衬衫,神情看起来极度不爽,跟巫琅简直可以配个不爽夫妇,用得是手机,似乎正在拿外套跟钥匙,身形晃来晃去的,声音冷若冰霜:“敢把结局写成这样,肥鲸,你很好,我过去就打死你。”这话一出,于飞惊全身的危险警戒因子都在爆炸,简直担心巫琅会听从他男人的愿望直接毫不犹豫的干掉自己,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的巫琅反倒对他更为和颜悦色了些。于飞惊拒绝思考这可能是因为商时景想伤害自己,他坚信一定是五个虾仁生煎收买了巫琅。“阿景。”在商时景快上车的时候,巫琅轻轻唤了他一声,对着于飞惊时的焦躁与不耐烦荡然无存。“等我。”商时景叹了口气,温声细语道。 第197章 尚时镜对这个名字倒还有印象,自然在凡人之中并无任何名声,可在修士里却如雷贯耳,家常如凡间老掉牙的童谣,总有人传颂着他的威名。据说他是第一个长生者,能叫日月颠倒,岁月倒流;他若伤心,天地便会大旱或者是过涝;他若欢喜,一年四季便都是春秋佳季。衡天君平日鲜少外出,他居于最高的冉明山,若日月星辰不守其位,便素手拨弄,免叫凡人受到惊吓。童谣之中,还说他披发赤足,形如山野精灵,耳上挂着蛇铛,脖间环着绿藤,腕上与脚踝上系着绿萝,身旁有只麒麟伴身,若非是天大福缘,绝顶运气的人,是看不着他的。想来为首者就是衡天君了,除了麒麟,童谣哪里都没说对。尚时镜曾以为衡天君是个山野木怪的模样,可今日见他尸身,竟然清隽非常,渊穆其度,纵观自己经历丰富,阅人无数,也不觉这世上有几人能比之衡天君的风采一二。巫琅较衡天君倒非是少了俊朗,只不过许是道行不足,心性差些,不及衡天君那般自然出尘。人望着他,好似看着清风明月,又如远观高山流水,是这世间至美之物,却难以生出七情六欲。女仙还在有条不紊的讲述当年发生的事。天道降祸,是对众生的考验,四九重劫是世界不堪重负,灵力被汲取枯竭后天道相对应的劫难,既是磨炼心性,同时也是考验力量。四九重劫对长生者并无任何影响,然而长生者之下的修士,却有无数陨落的可能,更不要提凡人,生死自有命数。当时大地上刚刚恢复繁荣,人妖仙魔混战不休,倘若四九重劫降临,只怕除了长生者并无任何幸存,而按照域外天魔之中的首领修罗之想,率先屠戮凡人,再杀死修士,减轻负担便可,至于那些长生者,挨个再杀过来就是了。长生者与天地相融,清风是他,萤虫是他,这世间万事万物皆是他们本人,天道也拿他们无可奈何,因此四九重劫,唯独他们跳脱轮回。而后衡天君为首,众位长生者献祭自身,开启封天大阵,保护地上众人。当时天魔前来阻止,无数天仙修为的修士尽力帮忙,却纷纷战死,或是难以承受封天大阵的汲取而衰竭阵亡。域外天魔之首修罗也在这场战役之中阵亡,而所有域外天魔则被封印在了长生天内,与草木自然永世隔绝,被一直困在这不断重复当年往事的长生天之中,经受着天道偶尔的雷劫。按照女仙叙述,这乘龙的男子,应该就是修罗。尚时镜闻言嗤笑道:“何等愚昧的选择,保护一群庸碌无能之辈。”“灵力枯竭,大地上的人们如何能存活下去。”女仙的声音忽有了波动,变得忧心忡忡起来,“我参与那场战役,衡天君担忧后人不知缘由,妄开长生天,便让我记录下这一切来。后来者,无论你为何而来,此处只是众人坟冢,破除五行石之一,就能将它重新关闭,在四九重劫降临之前,关闭它。”声音顷刻间消失无踪,女仙又恢复成了尸体的模样。用强者的牺牲去保护无用的弱者,老掉牙的戏码只怕连现在的戏本都不会唱了。满天神佛竟会睁开双眼,圣人也会普渡慈航?尚时镜未曾想过自己穷尽一生所追寻的答案竟然是如此荒唐可笑的东西,不由觉得腻歪跟乏味。显然衡天君当年已经为后来的事做好做准备,甚至算到了长生天开启的那一日,路已经铺平,只看尚时镜愿不愿意走上去了。他本想转头就走,这出闹剧看戏都觉得乏味,更别提参与其中,可走了两步,却又无端折返回来。如此离开岂不无趣。尽管四九重劫与他毫无任何关系,然而,这样罢手离开,却又不是他的性格。四九重劫立刻降临,人间化为焦土纵然有趣;尚时镜忽然看向了远处五行之物围绕的地方,当初结下的大阵各自错落一方,五位长生者的身影却同时屹立于一方灵台上,手中悬浮的正是五行钥匙。如今域外天魔逃出,灵气枯竭。尚时镜忽然感兴趣起来,若他就此将长生天重新封印,这个真相再无人知,以人类恶劣的本性是否会认定长生者再一次将众人放弃,待到灵力枯竭,长生者乃至修士都变作神话才拥有的存在,人类汲汲营营,最终归于凡尘,生生死死,再无任何人可以窥探天道。这才有趣。尚时镜愉快的走上甬道,他并不畏惧死,也不在乎想要的结局需要多久来完成,立刻让人间化为焦土尽管有趣,不过四九重劫后只是另一个轮回的开始,人们最终会再重来,这一切都会重演,没有了四九重劫需要守护封印,死去的长生者尸身自然会彻底兵解,重新散逸为灵力,再次为这个即将枯竭的世界注满崭新的活力。循环多么枯燥无味。尚时镜登上灵台,衣摆拖曳在阶梯之上,他凝视着五把钥匙,最后决定毁掉“唯一的熟人”,当初易剑寒等人除了伤及无辜之外,也同样还有一点顾虑,那即是当这五行源力猛然毁去后,谁也经受不起结果。如今没有任何后果了。无论是将整个长生天毁去,亦或者将它完全封印,最后都会完全关闭长生天,听起来荒唐又足够刺激。溟水玉……尚时镜伸出手来,用灵力触及那寒凉无比的冷玉,目光含笑,他忽然想起易剑寒,从玉化为人形,再又变回溟水玉本身,事实总是如此造化弄人。寒气近乎立刻侵入了尚时镜的体内,他的所有灵力也随之一同涌入溟水玉之中。本重新开启的长生天,在顷刻之间,重又进入寂灭,只是在熄灭的灵台上又多了一尊冰雕。大门缓缓关闭,金色的长生梯瞬间消散无踪,许多登高的修士自高空坠落,发出不甘的吼声来。恶体与道尊同时停手,两人同时仰望高空,轻轻叹了口气。作者有话要说:到最后都愉快坚持着自己反派设定的老尚,终于领到了他的便当,加冰不加鸡腿_(:3」∠)_第一百四十二章 让巫琅跟詹知息意识到自己是书里人这件事纯属是个意外。事实上这事儿还是詹知息揭露出来的, 商时景跟于飞惊遮遮掩掩了一大半个晚上,唯一知情的两个人偷偷摸摸的在房间里翻于飞惊的大纲设定, 结果詹知息靠在门边,漫不经心的问他:“喂,我四姐她们最后怎么样了?”于飞惊吓得从商时景的床铺上蹿到了地板上, 看起来简直想夺门而去。詹知息一手拦住, 差点没把于飞惊弹出去,商时景搁在后头点了根烟,心里跟眼前也一样云里雾里的, 寻思不好这事儿要怎么收场,要是突然有一天,自己发现自己只是一本书里写的人物,这可他娘的不叫带感了, 是带劲过头, 要上脑了。“你怎么知道的啊。”于飞惊被揪住后领, 抓狂的挥舞着手臂, 易剑寒的阴郁从他身上去掉了些许, 不过商时景很清楚, 他们身体里的某些东西都已经被彻底改变,永远都无法回归到之前的那个自己。“我会搜索。”詹知息平淡道, “你以为我学会上网后第一件事是做什么?”于飞惊居然无言以对,他想了想,说道:“那还真巧啊,呵呵。”笑得十分没有诚意。詹知息倒是深以为然:“是啊, 巧得我们宿舍的一个哥们,都拿我跟一泓取笑,你说是吗?”吃了退烧药的巫琅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他是在场里唯一一个带着身体过来的人,说难听点就是个黑户,也不知道祖国会不会高兴多了这么个人形自走炮台的儿子,不过想想它这些年来的人口增长,想来应该也不会在意这么一个两个的。黑户倒不是现在最为难的问题,巫琅本该是他们之间最强的那个,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见面之后,他一直发着高烧,整个人都有些神志不清的。詹知息比众人都冷静的多,他见多识广,只说巫琅是在被这个世界同化,就像人沾染了妖气,要么死,要么挺过来。商时景想了想,问詹知息巫琅挺过来的几率是多少,詹知息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愣是没说什么话。 第199章 平白无故遭难的于飞惊不光要顶着爸妈怀疑性取向的质问,还要负担起多养一口人的压力,最近记吃不记打的重操旧业, 继续开始工作之余写小说,他喂屎无数,居然还有一批抖m读者孜孜不倦成了真心粉,除了每天问候于飞惊的小兄弟以外没有别的牢骚, 打赏还算丰厚, 让他着实松了口气。商时景的手艺非常普通, 不过两个人待在一起久了, 难免过得会精致起来, 他一边切菜一边漫不经心应付于飞惊的抱怨, 自打他们在这个现实里真正会面以来,已经过了少说一年的时光, 这一年里大概平均一个星期,于飞惊要崩溃一次,他已经习惯无比了。比起之前的生活,现代的日子平静无比, 没有之前那么令人胆寒,少了点刺激,多了些安逸,除了巫琅吃下去的肥肉全长在商时景身上之外,并没有任何其他问题。就连于飞惊的抱怨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五三做了吗?”于飞惊跟他抱怨之余还没忘叮嘱虞忘归认真学习,那小孩十分热爱学习,跟沉迷游戏的巫琅没有一点相同,似乎已经学完初中课程,准备进攻高中,进步飞速令人感动,只除了最开始时被于飞惊的父母误解为是个弱智儿童。虞忘归平静无波的说道:“一本都做完了,对了,易剑寒,为什么手机那边的人知道我姓虞?”于飞惊说道:“我看看……笨蛋!通信商那边打来的调研,用得是我的身份证,是于,不是虞!”他的声音由远到近,常识教授起来琐碎的令人心烦,商时景对此深有体会,他还记得巫琅第一次看到电磁炉,试图上手去摸摸的乖巧模样。大概是于飞惊让虞忘归去背单词了,虞忘归的声音渐渐小了,于飞惊的声音又大了起来,抱怨道:“最近每天他都早起开电瓶车带我妈去买菜,现在全菜场都以为他是我妈亲儿子;不过最近还算是做了件好事,我楼上那户年轻夫妇出了下门,结果窗户没关紧,小孩子掉下来被他救了,今早送了锦旗过来,写个‘少年英雄’,我妈挂客厅里,我看的饭都快吃不下了。”“这不是挺好的吗?”商时景冷幽默道,“你爸妈终于接受你出柜了。”“呸!”这句玩笑并非是无的放矢,当初虞忘归忽然出现在于飞惊的卧室里,于爸于妈险些报警有人非凡入侵私宅,结果被于飞惊拦下,他既说不出虞忘归的来历,又表示的十分熟悉,加上虞忘归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闹得最后被自家亲爹妈疑心出柜加拐带智障少年。场面一度十分惨烈,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两个人又聊了会儿闲事,才挂断了电话,商时景听见了游戏声停了,不由得从厨房探头出去,却看见穿着皮衣的詹知息拽着巫琅往外走,对他挥了挥钥匙:“我们等会回来,赛车去了。”商时景略感匪夷所思:“你开摩托的跟一个骑自行车的赛车?”自打巫琅第一次上商时景的车子就拽掉他的方向盘之后,商时景再也没有给他碰过四个轮子的车,好在巫琅本身的活动范围也不大,饭后的兴趣活动是溜到社区的公园里端着茶缸露出迷之微笑的凝视着老人家下得一手烂棋,神态温和,心里嘲讽。在商时景上班时间,他虐过整个社区有点棋力的所有老人,后来连着中年人一起虐翻,到现在觉得毫无挑战,再不出手,于是就成了传说。因为这事儿商时景还接到过邻居的私下投诉,称巫琅太过于打击中老年人信心了,后来巫琅收手了,又有人跑来希望商时景能说动说动巫琅,让他跟老爷子下一局。商时景晚饭的时候简单跟巫琅聊了聊,巫琅满面不屑:“棋太臭。”于是无果,至今社区公园也没有一名能打动巫琅的棋手出现。自行车是巫琅学会买菜的第一辆坐骑,也是至今唯一一辆坐骑,长久的挨着商时景的四轮车子,宛如玉面狐狸靠着猪八戒,说不出的娇小动人。巫琅跟虞忘归的证件都是詹知息解决的,活了几百年的人总有点过日子的诀窍,商时景也懒得去了解他是怎么折腾来那些东西的,不过同样不是百分百的信任这些东西,因此能尽量避免使用就避免使用,加上显然巫琅在驾照这方面毫无半分灵性,最终商时景决定让他好好骑自行车。为此还特意买了个加框的,比较方便放菜。还没等商时景想通其中关节,詹知息跟巫琅已经溜之大吉,他也只好跟着喊道:“记得回来吃饭!”模样跟他年轻的时候,他妈追在背后喊的一模一样。商时景还没反应过来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跟悲哀,就拿着刀回厨房去了,他在窗台的小盆栽里摘了两根葱,打开冷冻层发现好像少了点什么,又过于担心是自己疑心疑鬼,犹豫了片刻,拿出冷冻肉后关上了冰箱门。詹知息跟巫琅都带着一顶可爱过头的毛线帽,两个帅气逼人的长腿青年坐在社区公园的长椅上一块儿啃冰棍,且詹知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生怕商时景突然出现在身后,打扰他们俩的啃冰棍大计。他轻车熟路,显然并非第一次跟商时景斗智斗勇,更不是第一次偷冰棍。灵力剩余的不多,詹知息跟巫琅都会觉得冷,因此除了毛线帽,围巾也裹了两圈,两个人躲在公园里啃着冰棍,自己听着也觉得牙酸,可冷气吞下肚子的感觉又像是平复了所有焦躁的情绪,两个人对视一眼,继续啃冰棍。通常情况下商时景并不赞成他们俩吃冰,尤其是在冬天,端着红茶茶缸的养生老大爷巫琅没有看起来那么作息健康,沉迷游戏,热爱吃冰,。巫琅吃得比较快,手指有些发红,他就下意识往詹知息脖子上一摸,冻得詹知息险些叫起来,怒视自家大哥。收回手的巫琅泰然自若,将冰棍签丢进垃圾桶,平淡无奇的说道:“回去吧。”詹知息还在嚼冰块,听起来像是切割机一样,点了点头,也把手塞到巫琅脖子上,巫琅毫不犹豫的闪了开来,他头发比詹知息的短,飘荡起来都没有发丝摇曳,好端端的藏进毛线帽跟围巾当中,因此毫无弱点。因为商时景的头发剪得非常短,当初给巫琅理发的时候,他闷着声要求剪个跟商时景一样的发型,娘娘腔的理发师心痛的像是被捅了七把刀,娇滴滴的绕着巫琅的头跟他说:“帅哥哟!你怎么能这么想不开,我……”“剪。”巫琅对商时景之外的人没有任何耐心,他的脾气自打高烧过后急速上升,连詹知息偶尔惹他不爽都没有好脸色可看,这种情况在没有冰棍吃下会急速增加,让商时景怀疑是不是失去修为后他连情绪自控的能力都减弱了很多。剪完头发的巫琅非常冷漠,他皱着眉头跟着商时景一起回家,然后才有点委屈的跟他说:“有点冷。”其实就是要商时景摸摸他,商时景觉得有点搞笑,手指顺着巫琅的耳廓滑了过去,然后亲了一下,巫琅的耳朵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偏偏神情非常镇定,看不出任何异样来。商时景有点坏,也不告诉巫琅,他自己发现了新大陆偷偷闷笑,全然不管男朋友疑惑的目光。巫琅剪掉的头发被理发师扎好了包装起来,本来发廊还打算跟商时景买下来,不过商时景没这个打算卖,他又不缺这点钱,就带回家放了起来,当个纪念。詹知息第一次看到巫琅的新造型差点昏了过去,然后给巫琅批发了一堆毛线球帽子,不乏有几顶非常搞笑的,巫琅戴起来居然帅得惊人,商时景半信半疑的自己戴了戴,当天就摸打火机烧了那顶帽子。好在詹知息没有发现他买的帽子少了一顶,巫琅大概是发现了,不过他属于商时景杀人都会帮忙磨刀的那种类型,更别提是个帽子了,当时知道指不定还要帮忙放火。那就太伤害詹知息了。尽管詹知息被伤害的都快习惯了。回去吃饭的时候两个人不约而同冲进了卫生间,一起洗手加漱口,商时景拿着筷子站在门口,半信半疑的看着他们俩,慢腾腾道:“你们俩没背着我吃冰棍吧。”巫琅跟詹知息眨了眨眼,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摇起了头,频率跟方向一模一样。“哦,吃了。”商时景点了点头,于是巫琅跟詹知息互相用眼神控诉彼此,直到听见掌勺的那个平静道,“行了,来吃饭吧,等会你们俩洗碗。”其实商时景没有那么生气,老实讲他还怪好奇巫琅跟詹知息牙痛会是什么场景的,更何况大家都是成年人,偷吃一根冰棍不算什么。然而维持态度却非常关键,商时景知道接下来这两位起码会老实一段时间了。巫琅带来的麻烦远不止如此。正常人通常会把孩子称为甜蜜的负担,不过巫琅也不遑多让,商时景至今还记得带他出门前往商城的时候,对方在人潮拥挤的电梯上单手提起了正在四处揩油的小偷脖子,险些拧断那些脆弱的骨头。好说歹说才放下人后,小偷丝毫不珍惜宝贵的生命——当然,商时景也可以理解他可能是被吓坏了,慌忙蹿入人群准备逃跑的时候,巫琅直接蹬着商城的墙壁踢晕了那个活该的倒霉蛋。还好没踢死。问题是正常人会飞檐走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