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男主小姨子(穿书)》 第1页 [穿越重生] 《穿成男主小姨子(穿书)》作者:青雨梧桐【完结+番外】 文案 时锦写了一本书,她恶趣味地将女配的名字设成自己的,然后美滋滋虐她千万遍。 一觉醒来,她已身在书中,成了那个即将受虐的女配。 作为剧情先知,她觉得自己小心翼翼,好好做人,避开剧情,就能活得美滋滋了。 后来—— “特么的!谁篡改了我的剧情?我温良斯文的男主呢?我娴静可人的女主呢?这不是我的剧情...救命!” 现实世界: 电脑前坐着一个人,十指在键盘上翻飞,嘴里不停地嘟哝着: “这些人都什么设定啊,黑化黑化,这女配真特么烦人,弄死算了...” 注: 1:本文非正经古言文,原作者写书不考究。 2:本文没有bl 3:谢绝写作指导 内容标籤: 穿越时空 女配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时锦、李尤 ┃ 配角: ┃ 其它: 作品简评:vip强推奖章 外穿进书里的作者,求生欲满满,原本以为只要小心翼翼避开剧情,就能活得美滋滋的她,却发现——书中一个个本来人美心善的人物,一个个黑化... 本书字里行间文笔流畅感情细腻,剧情跌岩起伏酣畅淋漓。虽是一般穿书文,但开篇不走俗套,女主不苏不白,整个故事一气呵成,甜得发齁! 第一章 绿晚轻轻推开房门,就见小姐毫无淑女形象四仰八叉地躺在美人榻上,翻着白眼,毫无声息。 她轻吸了一口凉气,生生将惊叫遏止在喉,定了定神,才轻手轻脚地上前。 “小姐?”绿晚试探地轻声叫了声。 见榻上人像是抽搐一样勐地弹动了一下,没事人般一咕噜爬了起来,她心底竟隐隐闪过几分失望。 绿晚压下心底找死的念头,垂下头上前,低眉顺眼地道:“小姐,我服侍您梳洗。” 时锦惯性地抬起右手,手腕上空空如也。 她一下躺倒,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这才看向床边的婢女,“什么时辰了?” “申时正了。” 申时正,大约是下午三点左右。时锦在心里默算着。 她斜眼看了看床前低眉顺眼面色敬畏的婢女。畏是真的,敬就没处说起了。 这本书里,所有略有些戏份的小角色,是什么性格,甚至必要出场人物的背景,她都了如指掌,谁让她是这本书的作者呢。 是的,她穿进自己写的书里了,还穿成了男主未来小姨子,炮灰女配。 时锦坐在黄铜梳妆镜前,任背后的绿晚替她梳着头髮。黄铜镜有几分模煳,但依然能看到镜中容颜的美艷,眉梢微挑都自成一股妖娆。 这就是她精心设定的女配,美艷不可方物。然而没一位长辈喜欢这样美艷得不像正经人家的姑娘。只有女主那样生得冰清玉洁,即使是庶女,才是时府中真正的明珠。 那本书的大纲还没有写完,但她已经想过女配的结局。因为美貌,被家人送进了深宫,没有心计没有背景,很快就悄无声息地死在了深宫里。这结局不会映到她身上!时锦正想着,忽然头皮一痛,扯回了她的思绪,不自觉地‘嘶’了一声。 绿晚吓得‘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脸色煞白,连连磕头。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时锦听着背后带着颤意却一字不敢求饶的声音,有些无奈。 她笔下的女配,狠毒的手段,铁打的心肠。若是本尊,此刻只怕绿晚早就吃了几个毒巴掌。 时锦默不作声。若是她此刻不罚,就会显得太怪异,众人皆知三小姐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 煎熬地过了半刻,她才努力轻描淡写地道:“起来,下次定不轻饶。” 绿晚这才敢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好在地上铺着地毯,所以额头只是泛红,无甚大碍,却也头晕目眩,强撑着替时锦梳好了头。得了准许退出房门时,才发觉自己早已满身冷汗。 等丫鬟出去,才梳好妆的时锦再次躺回了美人榻上,睁着眼睛努力回想剧情。 她给时家家主时復设定的官职是川临布政左参政,官从从三品,一方大员,时家也是钟鸣鼎食之家。 女配身为嫡女,却因为长相的缘故,并不讨长辈喜欢,反观女主,作为庶女,却深受宠爱。妒恨的种子在女配身体中种了十六年,终于在男主出现后破壳而出。 但女配并不喜欢男主,原生家庭没有教过女配如何爱人。只是她认为女主抢走了所有她身为嫡女的待遇,所以不顾一切想不让女主好过。 这个不顾一切就造成了她现在,禁足一个月不准出院门半步。原因是十天前,原身在父亲寿宴上,当着一众宾客和时家众人,强吻了男主赵晅。 她的设定就是赵晅当时已经爱女主至深了,在寿宴上和都指挥使家的公子李尤说了不日要上门提亲的事,不巧被原主听去了,原主一气之下顾不得那么多了,一心想着她要是当着众人,尤其是当着时家众人的面亲吻了男主,不说赵晅家人会如何看待这事,就是时家长辈也不会再将时鸢嫁给赵晅了。 这件事也确实成了男女主幸福路上的一个障碍,赵晅娘听说这件事后,对时家的女儿没了好感,不顾男主的心意,给他定了另一门亲事... 第2页 再说当时,时老夫人当场就气晕了过去,而她穿进来时,原主还在祠堂跪着。她刚清醒没多久,就因三天水米未尽,饿晕过去了。 古代未出阁女子当众强吻男子,这是多大的放荡不贞的罪名。也亏得她的设定,女配才没受太大影响,不然说不定她穿进来,就溺死在池塘里的猪笼里。 她可能也是疯了,才恶趣味地将这么个女配名字取成自己的。 绿晚提着食盒进房的时候,就见三小姐又躺在榻上睡过去了。她摇了摇头,自从那件事发生后,三小姐好像就此自甘堕落,每日几乎都在床上榻上度过。她不禁苦涩地嘆息了一声,跟了这样的主子,命运难卜,说不定什么时候惹她不高兴,就像前面的青禾一般,打一顿发卖出去。 不敢扰榻上人的清梦,绿晚屏声敛气立在一旁。 不知过了过久,榻上之人却一点动静也没有,绿晚悄悄动了动站麻的腿。 “三小姐!” 房门突然被人敲响,将绿晚唬了一跳。她急忙快步走至门边,开了门,就见只李柴媳妇满脸悽苦,双眼通红地站在门外。 “李婶子!”见是她,绿晚略有些吃惊。 李柴媳妇见了绿晚,一把拉住她的手,眼角的泪就要落下来。 “绿晚姑娘,三小姐在吗?” 绿晚急忙作了嘘声,拉着李柴媳妇下了石阶,这才轻声问道:“李婶子,你找小姐,是为了青禾的事?” 提到女儿,李柴媳妇眼泪再也忍不住。当年女儿进三小姐院子服侍时,一家人还欢喜不止,只道是女儿能服侍嫡小姐,以后只怕有些造化也说不定。谁知三小姐竟是个不受宠的,他们是家生奴才,没得选也就认了。谁知这么多年兢兢战战服侍下来,一个惹三小姐不高兴,多年主僕情也不念,转眼就发卖了出去。 “绿晚姑娘,青禾素来和你好...你能不能求求三小姐,请她念在青禾多年服侍她一场,将她赎回来!” 见李柴媳妇泣不成声地哀求,绿晚心里也难受,谁还不知道三小姐的性情,她当时就跪着求过了,可惜打动不了她半分。 李柴媳妇见绿晚面色为难,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两行浊泪也流了下来。 “青禾他爹,给尽了银子,又说尽了好话,那伢婆子才将青禾的下落告诉了我们,竟是被卖进了醉芳楼!” 绿晚心中一惊,紧着又是一凉,醉芳楼... 地上的李柴媳妇低低地痛哭起来,绿晚怎么拉怎么劝也不起来。她不禁心有戚戚,今日是青禾,明日说不定就是她绿晚了。 “怎么了这是?” 突然的一声惊得两人连忙转头,就见三小姐正倚在门栏上,不知听了多久。 李柴媳妇爬起身来,几步跪倒在时锦面前,打着哭颤哀求时锦将青禾赎出来,做娘的眼见女儿流落在那种腌臜地方,岂不是生剜了她的心吗? 时锦面色不改,心里已经翻天倒海。她记起来了,她当时随意写了原主处置了身边一个丫头,也没怎么在意。可当她穿进书里,当一个母亲跪在自己面前哀求痛哭,这种真实的亲身体会,她才意识到她这个作者有多残忍。 时锦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吓得李柴妈妈以为她不悦,连忙收住了哭声。 “这个...青禾这丫头,这么些天我也消了气了,这次就饶过她。”说着时锦转身,“进来说话。” 李柴媳妇是绝望得没办法了才来求她,本来就没报太大希望,这会见她同意,喜得连连磕头。 绿晚上前来拉起李柴媳妇,进了房内,就见三小姐已经坐下了。 “要多少赎身银子?”时锦歪头想了想,记起眼前妇人的名讳来,“让李柴去赎青禾出来。” 李柴媳妇连忙又跪下,连连磕头,“多谢三小姐!多谢三小姐!” 李柴媳妇一走,时锦起身走到梳妆檯。她知道所有的银子都装在梳妆檯上的一个木盒子里。 果然梳妆檯上角落处有个不起眼的雕木盒子,时锦打开,里面装着一些碎散银子和几张银票。时锦一扒拉全部倒了出来。银票上写的繁体字,连蒙带猜地认完,一共二百多两银子。 时锦傻了。她倒是从来没有设定过女配会有多少银子,但是没想到会才这么点。不过想想也是,女配在家不受宠,月银没有被剋扣也就算了,一个闺中女子哪来额外银子呢。但是这点银子要想赎人只怕不够。 时锦再看了看首饰盒,里面首饰也寥寥无几,更没什么贵重首饰。 时锦算完银子,不禁皱紧了眉头,看来赎青禾的事,要另想办法了。 院门口白天有婆子守着,晚上大门一关,从外面落了锁。这一方小小的院落,便是时锦的安身之所了。 时锦本想看书打发时间,奈何不识字,便只能整日躺着度日。 日子过去,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这天,因白天睡太久,时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正睁着眼睛盯着帐顶,突然东面传来‘笃笃’几声。 时锦一惊,慌忙坐起来,房间一片黑暗,凭她睁大了眼睛,什么也看不到,只得凝神听着。 片刻,‘笃笃’声又响了起来,不急不缓,极有节奏,在深夜里分外诡异,让人听得毛骨悚然汗毛倒竖。时锦连忙一拉被子盖住全身,警惕地看着东面窗户。 第3页 窗外的声音停了一会儿,復又响起来,失了秩序,急促起来。 见那声音不肯停歇,时锦定了定神,壮着胆子下了床,却怎么也摸索不到自己的绣花鞋,只好光着脚,走到东面窗下的书桌前。 近了更听得分明,‘笃笃’声像是打在她心脏上,血液都几倒流起来。她摸索到桌上的一方石砚,深吸了一口气,喝问道:“谁?!” 第二章 敲窗声停了下来,却无人应答。 感觉有人在故意吓唬自己,恶气胆边生,时锦倏地拉开窗栓子,左手一推开窗,右手勐地就将手中的石砚掷了出去。 只听“唉哟”一声,又传来石砚掉在地上摔裂的声音。 听声音是个年轻男子,时锦还来不及细想,隐约便见窗户上似乎攀上一人来。她勐地一惊,厉声喝道:“你是谁?绿晚!绿...” 来人扑进房中,捂住了她的嘴。 时锦挣扎起来,来人一手将她紧紧箍在怀里,轻笑了一声,“三小姐翻脸就不认人了不成?”话毕轻吸了一口凉气,似乎是扯到了伤口。 时锦一惊,这人竟跟原主是认识的?难道这见面也是两人约好的?她没设定过这个啊!这男子是谁? 男子见她不再挣扎,一手搂住她的腰,嗔道:“三小姐真是狠心,见我比景荣好看,便想将我砸破相吗?” 腰上的手不老实地捏着她的软肉,时锦更是惊心,这男子举动如此放肆熟稔,想来两人关系只近不远了。这人称男主的字景荣,肯定是跟赵晅关系很近的。可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人是谁。 男子见她不做声,怀中芊芊楚腰,正值盈盈一握,一股女子香袭来,他不禁低下头,贴在时锦肩颈处,深深吸了一口。 正是这个动作惊醒了时锦,她奋力推开男子,“你尊重点!” 男子见她恼怒,轻笑了一声,“哟,三小姐还知尊重二字吗?” 他话里话外皆是嘲讽,时锦不做声,心里猜测着这人的身份。 书中与男主交好的人物很多,但是频繁出场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刑提按察使家的嫡子冯琰,一个是都指挥使家的嫡子李尤。李尤是男配,也喜欢女主,可惜他晚了一些,后来女配还曾和他有过一些交易,难道这人是李尤,可这齣场时间不对啊。 时锦正暗自思忖着,突然听到‘嗤’的一声,时锦抬头一看,火光照亮了一张年轻俊朗的脸,正对着她,只是脸上有几丝血迹,从额头流到下颚,看上去颇有几分惊悚。 “你受伤了?” 男子不理会她,径直点燃了桌上烛台里的红蜡烛,房间便在烛光忽闪间昏亮了起来。 时锦这才看清了眼前的男子,他看着面容不过二十出头,穿着一身湖蓝印纹绸质襕衫,腰间束着一根素白腰带,挂着条湖蓝色的丝绦,上面串着枚暖玉。身材颀长,肤色白净,也是个明眸皓齿的贵公子。 虽然他面相无害,时锦却没忘了他刚刚孟浪的举动,这人准不是什么好人。 见他自己都对伤口不在意,时锦也就不多话,心里稍稍愧疚了一下,但想着刚刚受的那场惊吓,和被他吃去的豆腐,也就释然了。 时锦走至床边,取了外衣套上。转过身,就见男子已经大刀阔斧地坐下了,自顾自地提着桌上的茶壶,替自己倒了杯冷茶。 “你来做什么?”时锦套话道。 男子举杯小啜了一口,这才抬眼看向时锦。 “我听说三小姐被禁足了一个月,想着三小姐只怕闺中寂寞,便不辞辛劳地进府来,陪三小姐解解闷。”男子说着风流一笑。 只是笑容入了时锦眼,只剩惊悚了。到底看着男子脸上的血迹吓人,时锦走过去,从衣裳中抽出丝帕,蘸了凉茶,润湿了,才往男子脸上抹去。 男子眼瞧着她的动作,也不做声,抬着脸,任她擦着。 这人皮肤好嫩。离得近了,看着他莹白如玉的脸,时锦心想。他额头有一片红印,还破了块皮,便是她刚刚用石砚砸的了。 血还没完全凝固,一擦就擦了满脸红。 正擦着,男子突然伸出双手,圈住她腰,使劲往身上一搂,时锦没有提防,一下便跌坐在他的腿上。 “你做什么?”时锦伸手推他,却纹丝不动。 男子笑道:“今儿三小姐怎么娇羞起来了,这可不像你了。” 时锦闻言又是一惊,这是哪出啊?难道原主竟和这人睡过了不成?这不是她的设定啊! “你放开我。”时锦脸色冷下来。 男子见她不高兴,不由有些扫兴,果然放开了她,忽又想起一件事来,又笑了。 “前两日,景荣还约了时二小姐去赏了新荷呢。” 时锦连忙站起来,离了他三步远,绕到了桌子另一边。不想显得太慌乱,谅这男子也不敢在这乱来,便故作镇定地坐了下来。 “哦。”时锦点点头。 见她反应如此冷淡,男子意外地挑了挑眉,“我以为你要去找时二小姐拼命呢,上次听我一说景荣要向二小姐提亲,便发了狂似的,竟当着那么多人强亲了景荣,啧啧,”男子感嘆一声,又笑道:“景荣一连好些天都阴着脸。” 寿宴上和女配有牵扯的人只有李尤,又联繫到他大半夜翻进时府来,想来是有些身手的,应该就是都指挥使家的嫡公子李尤无疑了。 第4页 原来那天竟不是原主自己听到赵晅要向时府提亲的消息,而是李尤告诉她的吗?两人交易竟提前了这么多。 “李尤...”时锦盯着桌子,试探地叫了一声。 “嗯?” 见他应声,时锦松了口气,知道身份就好办了。 这李尤是书中的男配,一次偶然,和女主同淋了一场大雨,女主浑身湿透的模样既诱惑又惹人怜惜,总之李尤就此中意女主,和女配一拍即合,给女配提供了很多男主的消息。戏份不多,结局未知。 “小姐,您还没睡吗?” 房门外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时锦一跳。正是绿晚起夜,隐隐好像听到小姐房中有说话声,过来一看烛光又亮着,便问了一声。 时锦定了定神,“热得有些睡不着,就起来坐坐,你去睡,我一会儿也睡了。” 就听门外的绿晚应了一声,一阵脚步声远去了。 “没事你就快走,让别人看到了,成什么规矩。”时锦压低声音道。 李尤又是一挑眉,难道这三小姐被关了近一个月,老实起来了不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想来又是在耍什么把戏。 李尤站起身来,“那我改日再来看三小姐。” “我挺好的,就不劳李公子挂心了。”时锦连忙拒绝道。 李尤一笑,也不搭话,径直又往东面窗口走去,撑着桌子,斜身一跃,便跳到了窗外。 时锦站起来,准备关窗。 李尤站在窗外,一张俊脸半藏半隐,脸上挂着丝浪笑,垂眼看了看时锦,才道:“三小姐还与我讲规矩,贵府的规矩便是教小姐在外男前裸.露玉足吗?” 时锦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一直光着脚。地毯很软,她没有察觉到自己忘了穿鞋。 时锦突然想起,青禾的事,也许可以找他帮忙。 可再抬眼,窗户外空空荡荡,一片漆黑,哪里还有人影? 第三章 没几天,李柴媳妇带了消息来了。 青禾爹好不容易才见着了老鸨,到底忠厚,又救女心切。老鸨见状,趁机狮子大张口,非要他拿五百两银子,才肯赎人。 时锦听李柴媳妇说完,心底暗骂了一声,这老鸨莫不是想银子想疯了。买进去只怕花了三十两不到,赎出来就要价五百两。 李柴媳妇听要那么多银子,早已心死如灰。就算将他们两口子发卖了,五十两银子都还卖不上呢。至于三小姐说的她拿银子,又不是几十两,这五百两银子,只怕三小姐决计不肯拿的,没得惹怒了她,所以她提也没敢提。 时锦头疼地看着李柴媳妇忍着眼泪回去了,不是她心疼银子啊,她真没有这么多。 想来想去,向时家人借银子是不可能的了,时家长辈没一个喜欢她的,就连亲娘也是多看一眼都烦的那种。更别提她现在这样了,只怕时夫人更没好脸色给她。 “小姐,你真的要出府吗?!”绿晚担忧地看着换了男装的三小姐。她眉眼实在过于艷丽,就算换了一身男装,还是能让人一眼看穿她的女儿身份。 时锦将盒子的银票取出来,小心地放在胸口处的衣襟里。 这就要出去见识古代世界了。时锦心中一阵激动。 “放心,不会有人发现我的。” 绿晚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心底复杂起来,三小姐这齣她就不懂了,她从来不是什么良善的人,没有人比服侍她多年的绿晚更清楚。 时锦却不知绿晚的这些想法,她照着黄铜镜,镜中是一张精緻的脸,若不是眉眼中潋滟的风情,分明就是一个唇红齿白的贵公子。 李柴负责厨房採购,时锦出府是为了救她女儿,李柴尽心尽力安排了一切。 大街上。一个身着檀青云纹缎袍的清秀公子正笑与路人问着路,他身材颀长,只是过于清瘦了些,看不清长相,一张白摺扇遮住了鼻子以下的脸,露出来的一双水杏眼,一个转眸挑眉,似乎都有股挑逗的风情。 问清了路,时锦憋着嗓子道了谢。 “公子,你看那人,像不像时府三小姐?”小厮木茗指了指前面一个檀青缎袍的男子。 赵晅听到那个名字就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不悦地看了一眼木茗。 木茗见公子不悦,缩了缩头,他知道公子现在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时府三小姐。 赵晅还是本能地转头看了看木茗所指的方向,只见一个背影清瘦的男子模样的快步朝前走着。 木茗接着又道:“时府压下了消息,听说时三小姐被禁足一个月呢,算算日子,现在应该还在禁足中。”说完他就发现自己又多话了,连忙住了嘴。 赵晅没有接话,他看着前面那个用扇子掩住脸,似乎怕被人认出来的背影,化成灰他都认得,脸色倏地阴沉了下来。 时锦却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她这会儿已经站在了醉芳楼的大门前。正是清晨,大门紧掩着。 她上前‘砰砰’地拍了几下门。 过了一会儿,里面才传出声音,“谁啊?大清早的,我们姑娘不接客。” 时锦不管,依旧‘砰砰’地拍着门。 担心里面贵客被扰,又怕门外是什么贵客,里面的人虽然有气,却也不敢开口谩骂,还是开了门。 第5页 开门的是个小个子龟公,虽然见她穿着男装,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姑娘。担心是来捉姦的,一句话不说就要关门。 时锦连忙伸手拦住了,“我要见你们老鸨,有要事。” 龟公一脸怀疑地看着她,虽然她衣着还算贵气,但是这么年轻的小姑娘能有什么要事要见他们曹鸨母? 时锦‘哗 ’地一声张开摺扇,推开龟公,迈步走进厅堂。厅堂里尽挂着大红灯笼,里面的蜡烛已快燃尽。 “有劳你快去通报一声,若是迟了,”时锦顿了顿,“你这家店子开得开不得,可就难说了。” 龟公面上更生疑色,这么个小姑娘说大话也不怕呛着了,但见她气度闲适,面色虽有笑,却也掩着几分凝重,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句“请稍侯”,便急急上楼去通报曹老鸨去了。 曹老鸨才刚起身,乍听消息还一惊,转而又想到楼上住着的人,心中大定,冷笑一声,“瞧瞧去,我倒是要看看谁这么大口气,能吹跑我这个店子!” 曹老鸨走至楼梯口,便见下面厅堂内立着一个清瘦高挑的人,虽是穿着男装,但一身女儿骨相瞒不了人。此刻正负手立在东面墙壁下,津津有味地瞧着壁画上的秘戏图。 听到背后楼梯传来声响,时锦转过身,就见一个穿红戴绿的中年女人面上噙笑,手持美人扇,一步一摇地下楼来。 这就是古代青楼的老鸨了。时锦略微一打量,只见老鸨有些清瘦,目光中透着几分精明,面上也没有想像中厚厚的胭脂水粉。 曹老鸨看清女子容貌时,心底不由叫了声乖乖。没听说其他几家来了这么个可人儿啊?来人虽容貌风尘,气质又不像是风月场上的人。一时叫她迷惑。 “这位姑娘,”曹老鸨轻笑,“不知我这醉芳楼如何惹姑娘不快了,竟要叫我开不成?”因不知时锦底细,曹老鸨说话还算客气。 时锦轻轻挑眉,“这位鸨母有礼了。我今儿来,是有事与鸨母商议,可否借一步说话?” 曹老鸨心思一转,心想这姑娘莫不是外乡来此投身的,如此姿色她们楼里可真是没有。如此一想,心下一喜,连忙伸手朝楼上一伸,“姑娘请楼上说话。” 时锦也不客气,几步上了楼,跟着曹老鸨,进了房。 “鸨母可知布政左参议时復时大人?”时锦坐下后,也不喝曹老鸨递过来的茶,开门见山地问道。 曹老鸨一愣,这时大人也算坐着临川的二把交椅,谁会不知其大名。 见曹老鸨点头,时锦轻轻笑了笑,“我是时大人的嫡女,时三小姐。” 这话真是一声惊雷平地起,曹老鸨霍地站起身来,再次细细打量时锦,心中不由生疑,先不说她这风尘相貌,堂堂时大人家的嫡女会来她们这种地方? “鸨母不用怀疑,我来这也没别的事,只是前儿,人伢子将我院里的一个婢女卖到了鸨母这。” 听时锦这么一说,曹老鸨就知道了,前儿没两天是有时府的下人来问过,想将那叫青禾的丫头赎出去。 时锦嘆息了一声,“这青禾啊,服侍了我多年,前儿竟将一对影青釉白玉梅瓶打破了一只,说不上珍贵,却是祖母赐予我的,我一气之下,就将青禾发卖了出去。本意是想让她吃吃苦头,再将她赎回来,谁知那人伢子竟然将她擅自卖到了鸨母这来。” 曹老鸨不动声色重新坐下,心底盘算起来。 时锦又道:“到底这丫头服侍了我这么些年,前儿我念起她的好来,便让她爹来赎她。不想鸨母开价五百两银子,”说着时锦不好意思地笑笑,“鸨母是不知,我们时家家教严,女儿家家的哪有五百两银子,又担心鸨母让青禾接了客,好好的姑娘没了清白,倒是我的罪过了,今儿便先来给鸨母招唿一声,我娘不巧回了外祖家去了,等她回来,我便去要了银子,来将青禾赎出去。鸨母看,这可好?” 时锦说完面带笑意,心底却紧张成一团。她故意将自己说得在家中很受宠的样子,这鸨母开价五百两银子,明显是在讹她。她装做姑娘家不懂这个,她不懂,可不代表时夫人不懂。讹了她的银子就是在讹时家的银子,她在赌,赌这老鸨不敢得罪时家。 谁知老鸨呵呵一笑,“如此当然好,不瞒姑娘,我这几日就打算让青禾接客的,只是今儿姑娘既然开口宽限几日,我便卖姑娘个面子,宽限几日罢了。” 这老鸨怎么回事?时锦一愣。 曹老鸨底气足得很,这事本来就她占理儿。再说时锦到底年轻了些,又是姑娘家,如何唬得住她? “如此,姑娘便请。我这地方,姑娘还是不要久待的好。”曹老鸨面上含着假笑,开口赶人。一会儿她还要开门做生意呢,哪有功夫陪时锦闲坐。 时锦压下失望,站起身来,“那多谢鸨母了。” 还是清晨,楼里的客人姑娘都还睡着,没什么声响。 时锦跟着鸨母刚出房门,就见楼梯口走下两人来,明显是一主一仆。匆匆一瞥,只见前面那个负手而行的年轻男子,身着石青云纹华服,身量颀长,眉目虽俊朗,却有几分风流邪气。 “哟,曹老鸨,你这楼子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位佳人,藏着掖着,莫不是怕我拐走?” 第6页 时锦抬眼看向那男子,正迎上他灼灼的目光,似乎兴趣浓浓。 时锦心中一凛,这男人是书里的哪个角色?看样子不认得原主。 见他误会,曹老鸨连忙赔笑解释,“爷,这位姑娘并非我们楼里的姑娘,今天来也是因事而来,这会儿便要离开了。” “哦?”男子挑眉打量了时锦一番,见她相貌妩媚,因问道:“那么小姐是哪家楼里的呢?” 曹老鸨连忙道::“这位可是清白人家的姑娘。” “清白人家的姑娘,来找你曹老鸨作甚?” 曹老鸨陪笑道:“却是来赎她的一个丫头的。” 男子又看了时锦一眼,见她眉头紧皱,面有焦色,心下有了几分计较。 “可是你不肯赎?” 老鸨道:“肯赎的,等时小姐过两天将银子送来了,便可以将人领走了。” 男子一抚摺扇,“今天便让这位小姐将人领走。” 曹老鸨哪敢不肯,只得陪笑应声,“公子说了便是。” 见这人三言两语便解了自己的困境,时锦一时不知该谢绝还是该道谢。看这男子的气度,想来不是什么简单人,她可不敢随意招惹。 见他抬步要走,时锦才匆匆朝他一福身,不管怎样,这人总是帮了她。 “多谢公子好意相助。” 男子展眉一笑,“小姐客气。” 曹老鸨见状连忙道:“公子就便要走了吗?茗烟姑娘可盼了公子两月才盼来公子呢。” 男子闻言,抬眼看了看时锦,又睨了一眼曹老鸨,才道:“美人乡,英雄冢。” 曹老鸨看出男子不悦,不敢再开腔。 顺利赎回青禾,直到走出醉芳楼,时锦才真正松了口气,虽然那个男子让她微微有些不好的感觉,但能将青禾赎出来也是好事。 青禾跟在时锦身后走出醉芳楼大门,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身上,心里满是劫后重生的庆幸。她看着前面穿着男装的三小姐,万万没想到,三小姐竟然会屈尊亲自到那种腌臜地方赎她出来。一时间,她心里复杂起来,不知是该憎恨还是该感激。 时锦和李柴提前约定好了在一个巷子等候,只是时锦并不知道那巷子在何处。好在原主以前也不怎么出门,不知那巷子也不算破绽。 那巷子青禾也不知在何处,二人在路摊旁问清了路。正欲离开,就感觉到身边的青禾碰了碰她的手臂。 “小姐,赵公子在前面,我们要避避吗?”青禾想着三小姐毕竟对赵公子有意,她去青楼的事,还是不要让赵公子知道的好,便叫住了时锦。 时锦一愣,“谁?哪个赵公子?” 青禾朝前方抬了抬下巴。 时锦转眼看过去,街道上没多少行人,前方二十步开外,二人正朝这边走过来。前面那男子身着一身霜色箭袖长衫,颜如傅粉,星眸朗目,俊逸非常。只是一双秀眉紧紧蹙着,双手负于身后,行步匆忙。 这颜比刚刚她见到的那个勾人得多啊,那个虽然俊朗,但是俊朗得有些刚硬,这个俊朗中还带着几分清秀。 时锦心中正点评着,忽地想起刚刚青禾说的赵公子。长着这么个天人之姿的,又姓赵,又在临川城的,舍男主赵晅其谁?这么急沖沖的,不会是冲着她来的? 时锦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转身,一展摺扇,遮住了自己的脸。 “时锦!” 听着声音中难以掩饰的愤怒,时锦在心底无奈嘆了一声,转过身来,就见赵晅阴着脸,站在自己三步开外,狠狠地瞪着她。 赵晅有生之年都是翩翩贵公子模样,从来没为哪个人哪件事愤怒失态。直到他碰上这个时家三小姐,竟然不顾廉耻当众强吻了他! 现在他的好友,甚至同辈中人,谁不知道他被时家三小姐强亲的事?当面就敢取笑他。他这辈子没感受过这种侮辱!再次见到时锦,赵暄只感觉怒火烧得三尸神狂跳,他甚至忘记了这么多年学的礼仪风度,只想好好吐吐胸中那口恶气! “呵,”赵晅冷笑一声,“时家家教甚严,别的姑娘都谨遵规矩,知晓礼仪廉耻,怎么偏偏时三小姐就不懂?以后麻烦时三小姐洁身自爱,离赵某远一点。” 时锦一世为人,还是头次被人这么当面羞辱。时锦深吸了一口气,都是她种下的因,这个果她吃! 她往后慢慢退了五步,将赵晅面上一闪而过的疑惑收在眼底,“赵公子放心,以后我绝不踏进您五步之距。” 赵晅只是愣了一下就明白了过来,见时锦面色冷然,似乎也极为厌恶他一般,他冷哼一声,多看一眼也不愿,“希望时三小姐说到做到。” 看着赵公子带着背后那一直满脸鄙夷的年轻小厮大步离去,青禾担忧地看了一眼时锦,就见她正看着远去的赵公子,微抬着下巴,轻眯着双眼。 原来她笔下的男主长这个样,确实很是有清风霁月的贵公子模样。时锦挑了挑眉,颇感满意。 转眼便见青禾面色复杂地看着自己,时锦心情尚好,抿唇一笑,“走,回去。” 两人找到巷子时,採购马车已经停在了巷口。 时锦率先上了车,等后面的青禾父女说了话上来,马车便往时府驶去了。 第7页 马车一摇一晃的,辘辘车轮声混着人声传进车厢来。两人挤在各色蔬菜中间。 时锦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青禾,略带些婴儿肥的脸上,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被救的喜悦后,随之而来的是对未来的惊恐。跟了这么个小姐,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再次被卖出去,下一次,还会不会这么幸运被赎出来。 时锦当然不会卖她,但她没有说话。 两人顺利地回了府。 时锦在绿晚的帮助下,脱下那一身染了些菜汁的男装,换上了原主的罗襦。 “小姐,您怎么了?”绿晚见小姐这看着那一身男装晃神,不自觉问出口。刚问出口她便知道自己多嘴了,三小姐从来不喜欢下人多嘴。正要认错,就见三小姐摇了摇头。 “没事。” 古代只有男人才有自由,偏生她穿成了女人。 她指了指地上的男装,“把这个烧掉。还有,若是有人问起青禾是怎么赎出来的,你就说是我让她爹去赎她出来的。” 绿晚点头应下。 第4章 怕李尤真的会改日来看她,一直担心着,但直到禁足解了,也没见他来,时锦渐渐放下心来。 这天,时锦睡得正熟,有人轻声叫醒了她。时锦睁开眼,就见床帘已经被人揭开来,纸窗户透进些许朦胧的光线,房间亮堂了起来。 她揉了揉眼,撑起身来,看清站在床前的人正是青禾。 “小姐,今天您得去给老夫人请早安了。” “啊?”时锦还有些迷煳。 “您今天解了禁足了,得去给老夫人和夫人请安了。” 噢对,古代大户人家就是兴这一套。时锦强撑着困意,坐起身下了床。青禾拿着衣裳过来伺候她换上。 绿晚端了清水进来。时锦洗漱完毕,便坐在梳妆檯前,绿晚站在身后替她梳妆,青禾立在一旁。 时锦依然还有困意,闭眼养神。 绿晚与青禾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老夫人本来就不喜欢三小姐,更惶提那件事以后了。 当主僕二人被拒在二门外时,青禾心里轻嘆一声,果然。 “老夫人说三小姐心意到了便罢了,三小姐请回。”大丫鬟碧莲打帘内出来,对二人道。 时老夫人最重规矩,为人刻板。这是她的设定。不然按理她应该是重视作为嫡孙女的原主,而不是庶孙女,但原主相貌过于风尘,所以老太太极不喜欢她。 时锦象徵地朝里屋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房内。 时老夫人端坐在榻上,她身着一身朱紫绸缎绣福纹褂子,齐眉勒着石青绣花抹额,双眼紧闭,面色冷峻,似乎隐隐有几分怒意,眉心三条深深的竖纹,像是常年蹙惯了。 “你也回去,不必在这伺候了。” 突然,时老夫人睁眼,朝榻下左面第一位妇人说道。 这妇人正是正房夫人,原主的母亲,李氏。 李氏站起身来,紧紧捏着手中的汗巾子,微微欠身,话音平静,“那媳妇就告退了。” 看了看快步离去的李氏,右面第一个着桃红春装的妇人轻笑一声,“今儿鸢儿倒来得晚了些,老夫人一会儿可要罚她才好。” “二妹妹还小,多睡一会儿也无妨,二姨娘怎么就请老夫人罚她了...” 身后传来一阵笑声,李氏听出说话人正是她的儿媳吴氏,面色一凝,加快了脚步。 时锦刚走出院门,迎面便碰上一行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个着一身冬青白罗襦的美貌女子。 看着她清水芙蓉的相貌,通身的淑女贵气,时锦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时鸢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她,算起来,她还真是好久没见到这个三妹妹了。 走得近了,时鸢率先笑着招唿道:“三妹妹今儿倒是来得早。” 时锦闻言便在心里贊了一声,不愧是她的女主,太会说话。她只寻常一般打了招唿,半字不提她被禁足的事。 看着眼前的姑娘,时锦又贊了一声果然美。只见她眉似远山烟黛,眸若俊水轻泓,削肩细腰,肤如凝脂,落落大方。头上绾着精緻的髮鬓,插着几只珠花金钗,纤细的腕上带着一对羊脂玉镯。时鸢身上任何一件首饰都是原主没有的。 时鸢姨娘的娘家是一方富贾,却只生了两个女儿。好不容易小女儿嫁进了官家,虽然只是作妾,还是陪嫁了半份家当。所以女主从小便衣食富足,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毕竟用的都是她亲娘的嫁妆,谁也无权置喙什么。 与自己书中的女主面对面,而且是大活人 ,时锦不禁有几分激动。 时鸢感觉自己似乎在三妹妹脸上看到了几丝惊喜。以前若是狭路相逢,多半她都是直冲过去,不会给她半点好脸色的,今儿倒是奇了。只是她看她的目光奇怪了些,像是不认识她了一样。 心里奇怪归奇怪,面上笑意却不改。 时锦很想跟自己的女主说说话,但是她不能。她知道原主以前对时鸢是什么态度,一时半会儿还是不要改变太多的好。于是她只是点了点头,便带着青禾离开了。 “小姐,您还理她做什么?要不是她从中作梗,说不定您现在和赵公子都已经定下了!”时锦刚走,时鸢身边的一个紫衣丫头忍不住抢白道。 第8页 时鸢不悦地转头看了她一眼,梦环心里一惊,连忙闭了嘴,只是面上到底岔岔不平。 .... 青禾见时锦往自己院子去,犹豫片刻,还是出声提醒道:“小姐,我们还得去跟夫人请安。” 时锦点点头,心里想了想原主母亲李氏的院子的方位。她当时特意设定过时宅的构造,今天去老夫人院子,也证明了这宅子就是她当初设定的构造。老夫人的院子在后院正中,那么李氏的院子就在左边了。 时復虽是一方大员,但是家中的宅院并不豪奢,一应亭台楼阁构造不算精緻,且有了些年头,游廊上的清漆剥落了不少,有些斑驳。庭廊下略种着些花草,都只是普通的花卉,有些杂乱,无专人精心打理修剪。 时锦二人走得很慢,还未走到李氏住的院子,便被后面一行人赶上了。 看着走在前面的那妇人和原主略微相似的眉眼,时锦便知道这是原主母亲李氏了。她连忙退至一旁,福了福身,迟疑片刻,还是称唿了声母亲。 只是无人搭理她。她低着头,只能看到几双绣花鞋匆匆从她面前过去。 等一行人走过,时锦站直身,看着前面匆匆远去的一行人,时锦嘆了口气,这安还请不请啊? 她不由开始怀疑,这原主真的是李氏的亲女儿没错?好,是她设定的李氏不喜欢自己的亲女儿。 稳了稳神,时锦还是跟了上去。 进了正院门,院里的景象便一览无余了。院子不大,三间正房,院中贴着青砖,摆了些盆景和花卉,几片芳蕊,绿意正浓。 正对院门的一间正房外站着个丫头,时锦便知道李氏在里面了。 雪迎看着规规矩矩立在台下等候通传的三小姐,心生疑惑,以前三小姐过来可从来没等候过什么通传,都是直接闯进去的。难道一月禁足竟让三小姐学乖了? 没多会儿,冬青从里面打帘出来,朝时锦道:“三小姐,夫人让你进去呢。” 时锦点点头,揭帘走了进去。青禾正要跟着进去,便被冬青拦住了。 正当这会儿,从房里传出‘啪’的一声,极清亮,可见打人者怒气之重。几个丫鬟都吓了一跳,夫人可从未动手打过小姐呢。 房内。 时锦捂着左脸,看着面前满脸怒色的妇人,她怒目圆瞪,眉梢高挑,胸口剧烈地起伏,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着,可见是气极了。 “跪下!”李氏怒喝一声。 时锦权衡片刻,古代太重孝道,她要是敢明目张胆地忤逆长辈,下场会是什么就不好说了。 李氏见她果然跪下,难得见她听话,反而一愣,那些冲上喉咙的叱骂也哽住了。 半晌没有动静,时锦悄悄抬眼看了看李氏,只见她正怔怔地看着她,面色也平復了下来。再一看,似乎脸上还有几分愧疚。只是还不待她深究,李氏便转身坐回了榻上,侧身对着她。 雪迎送茶进来时,便见三小姐低着头,老老实实跪在屋子中间。她心中疑惑更甚,三小姐以前从来不买夫人的帐的,仗着是亲娘,到底不会将她这样,在正房这边骄横得紧,怎么会老实跪了几炷香? 时锦当然清楚原主以前和她娘之间关系紧张,换了原主,这会儿早就拂袖而去了。可是她不想这样。不出意外的话,她最后的结局是被送进深宫。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才不想去。如果有李氏的帮助,也许能有转机。母女俩之间关系这么僵一定是因为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她只知道自己设定过的事,这个就她就没有设定过。但不管怎样,李氏怎么都会向着自己子女。 又过了两盏茶,李氏才垂眼看了看房中跪着的人,她哪里吃过这种苦,这会儿面色已经有些发白,眉心痛苦地紧皱着。 “你可知错了?” 听着话里的威严,时锦微微犹豫,才道:“是,锦儿知错了。” 李氏手中的茶杯一歪,“知错了就好,以后不要再...算了,回去。” 青禾在外面等了快一个时辰,才见小姐一瘸一拐地出来,见她左脸又红又肿,想来就是刚刚进去响亮的那一下了。青禾不敢说话,连忙上前扶住时锦,走下石阶。 “小姐您没事?”出了院门,青禾见时锦龇牙咧嘴的,连忙问道。 时锦摆摆手,扶着朱红木柱,弯腰揉着膝盖。 雪迎揭帘进房,就见妇人失神地坐在榻上。她轻悄走过去,便见榻桌上淌着一滩茶水,连忙从腰间取出汗巾子,收拾起来。 “雪迎啊...” 听李氏叫她,雪迎连忙抬起头来,就见李氏失神地不知看着何处,“这么多年,锦儿如今成了这个样子,他也该满意了。” 她知道这话不过是李氏的喃喃自语。雪迎低下头,默不作声。 第5章 接下来的几天,时锦除了老夫人面没见着,其他时家女眷倒见了个全。 她不认得那些女人谁是谁,每每初见,只好默不作声。好在原主以前也不是什么爱主动招唿的主儿,她们见时锦不开口打招唿,也见怪不怪,倒先和她说话。 时锦就从她们对她的称唿,说话方式,大致推出了她们的身份。 时老夫人只得时復一个独子,早些年就跟着时復一起到了临川安了家。其他庶出的子弟都在原籍那边,逢年过节,两边互送些礼品,往来不多。所以时府中人员也不算复杂。 第9页 这天时锦才刚用过早饭,正用青盐漱口,绿晚便急急走进房中,笑道:“小姐,余小姐来了。” 时锦吐掉口中的水,想了想,这余小姐想来是原主的手帕交余如音了。余如音是布政右参议余昶的嫡次女,和原主交好。 “快请。” 时锦匆匆擦了擦手,迎出房门,没多一会儿,就见一个粉衣女子由一个紫袄裙小丫鬟扶着款款而来,远远见她站在门口,笑道:“可算见着你了。” 只见余如音十五六岁的模样,生着一张瓜子脸,水杏眼,柳叶眉,容貌温婉,身段窈窕。手上捏着张素白汗巾子,腰间挂着一串精緻的五彩络子。 这么个温婉可人的女子,也不知是为何和原主成了朋友。 时锦笑笑,“今儿怎么来了?” 说话间,余如音已到了近前,她伸手挽住时锦,“一月不见,看你清瘦不少了。我前些日子来看你,她们说你不便见客。” 是不能见客。 时锦拉着余如音进了房,又叫绿晚上茶。 “可是生病了?”余如音说话轻轻柔柔的,一举一动都带着股子淑门贵女的温婉。 “就是犯了错,被罚了。”时锦笑道,倒没想瞒她。 余如音用汗巾子抹了抹没有汗水的额头,看着时锦面色红润健康,放下心来,“倒让我好一阵担心,见你好好的,也就放心了。” 一阵花香袭来,汗巾子上正绣着几朵清兰。 “好香,你这巾子熏了什么香?”时锦问道。 余如音浅浅一笑,“你今儿怎么对这个起了兴致了?往日不是嫌薰香麻烦吗?这是早春冷兰开的第一茬花瓣研制出来的冷香兰。”说着又一笑,“可惜了,前些日子的赏荷会你没赶上,城里的小姐公子都去了。就是你那个,”说到这,余如音微红了脸,放轻声音,“赵公子,也是去了的。” 时锦摇摇头,“那是可惜了。” 余如音又笑起来,“过不了几日,便是端午了。适时我们一道看龙舟去,听说今年从各地请了不少有名的戏班子来,肯定热闹。” 时锦有些心动,困在这一隅之地,快将她闷疯了,能出去逛逛,当然求之不得。 “我想去,只是到时候不知能不能被准许出府。” 余如音闻言有些惊讶,“你如今也被管制了吗?” 时锦点点头。 “无事,到时候让我娘写一封帖子请你去出去游玩,想来老夫人会给我娘面子的。” 时锦自是喜不自禁,连忙道谢。 两人又说了些话,余如音便告辞了。 看着余如音背影远去,行不动裙,碎步盈盈,这是真正的古代淑女了,只是为何会与女配结交,让时锦有些想不明白,也许是因为她设定没有逻辑可寻。时锦想了想,抛开了去。 ...... 时府有个规矩,平日大家各自在院子里吃,每逢初一十五,便齐聚一堂,共进晚膳。 这天还不到未时,青禾便张罗着给时锦挑衣裳了。 “小姐,你看这件海棠白的怎么样?” 时锦躺在软塌上,懒懒地斜瞟了眼。 “太素了,不适合。” 青禾哦了一声,又拿起另一件,“这件姜黄单袄,配那条淡青罗纹裙,肯定好看。” 自从青禾被她从醉芳楼里赎出来,又见她似乎性情亲和了不少,对她也慢慢亲热起来了。换了以往,她是万万不敢对三小姐的事置喙半句的。 时锦随意点头。这宴会她进不进得去还是两说呢。毕竟连着好些天去给老夫人请安,都没能进得门去。 “小姐,小姐!” 正这当会儿,绿晚从外面揭帘进来,引着个小丫鬟,小丫鬟手里捧着个雕花盒子。 “三小姐安,夫人说小姐好久不曾置办新衣了,这是湘绣坊新出的夏装,夫人命奴婢送过来。”小丫头施了个礼,伶俐地说道。 时锦撑起身子,连忙下了床,亲自从小丫头手上接过了木雕盒子,放至桌上,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件青草绿的衫子。时锦取出来,捏着衣领一抖,原来是条垂丝新罗袄裙,衣襟下绣了几朵鸢尾,绣线极细,花瓣若隐若现,抖动之间,整件衣裳仿佛都活了起来。 时锦一笑,对小丫头道:“回去回我娘,就说我极喜欢。”说着又让青禾取了个荷包赏了小丫头。 小丫头得了赏,高高兴兴地去了。 青禾看着桌上的新衣,夫人多少年没给三小姐置办过衣裳了,惊讶之余,也很是欢喜。 “青禾,将衣裳好好收起来。” 青禾一愣,“小姐您今儿不穿吗?” 时锦摇摇头,又笑道:“这么好看的衣裳,穿着去吃饭,沾了油烟气可惜了。” 李氏主动送衣裳来,许是想修復母女关系了。却是派的一个小丫头,而不是她身边得用的大丫鬟,不能说是李氏不重视,也许是她不想将这事宣扬出去。时锦收下便算是领了情了,李氏这么聪明的人,自然懂得,不必将衣裳穿出去。 第6章 时锦赶到正院的时候,已是酉时了。这次终于没有再被拒之门外,首次见到了时老夫人。 第10页 她来得不算迟,但房间里已经济济坐了一堂。二姨娘宋氏,大嫂乔氏,二嫂吴氏,两个姑娘,还有一个哥儿。见时锦进来,皆收了声,看着她垂眼走至房中,规规矩矩地给老夫人请了安。 “起来。”老夫人淡淡地说了句,便不再搭理她。 时锦抬起头来,略看了老太太一眼,只见她身着一身绫罗衫子,头髮不见白,身材有些精瘦,看着模样倒不见老态,像五十出头,正半阖着眼,没有正眼瞧她。 时锦不知自己该坐哪,正为难着,就听左面有人招唿了她一声,“三妹妹快过来。” 时锦转过头,只一个穿着粉色长裙的姑娘在朝她招手,时锦在李氏处见过她,便是原主的大姐,庶长女时卿了。 时锦感激一笑,走过去坐下。 时卿是小家碧玉的长相,不大出彩,但是容貌很是温婉。原书中,时卿嫁给了一个官老爷做了填房。 可惜了。时锦暗中摇头。 时锦对面坐着一个年轻哥儿,约莫十四五岁,容貌端正,板着脸,双手放在膝上,正襟危坐,颇有几分老成。这便是时鸢的弟弟时聿了。原书中的设定是天赋秉异,小小年纪,已经考了秀才的功名。 而时復有两房姨娘,大姨娘周氏原先是李氏的陪嫁丫头,后来李氏两年未曾有孕,老太太便做主将周氏开了脸,升了姨娘,生下了庶长子时祯,庶长女时卿,只是没两年便病死了,两个孩子便养在了李氏膝下。 二姨娘宋氏,便是时鸢的亲娘了。出身商户,容貌倒好,性情却狭隘市侩,特别是近两年来,自己一双儿女极为争气,腰板子挺得更硬,事事都想压李氏一头。按理说这种出身这种性子,当不会被时老夫人所能容忍,但宋氏当年带着一大笔嫁妆进了时家,时復正是得了这些银子,上下打点,才有了今日的官途。时老夫人记念着这点,也就多容忍了她几分。 “三小姐歇了一个月,性子倒歇疲懒了,每每都是姗姗来迟。”浑身珠围翠绕,一身绣花绫罗满头钗环的宋氏呷了口清茶,一边抹着嘴,一边笑道。 听着她话里的嘲讽,时锦也不生气,淡淡道:“心有孝心一片,奈何年纪小,贪睡了些,不似姨娘年纪大了,没了瞌睡。” 宋氏笑僵了僵,眼睛一转,又笑,“三姑娘倒是好个孝心,能将老夫人气晕过去。”话音刚落,屋子里就静了下来,时鸢眉头紧皱起来。 时锦不再多言,低下头,装做反省的模样。 老夫人不悦地咳了一声,那件事毕竟不光彩,好不容易才过去,偏生这宋氏今儿又提起来。 宋氏也后知后觉地发觉失言,讪讪笑了笑,闭了嘴。 过了会儿,李氏走了进来,对时老夫人道:“老夫人,老爷回来了。传饭?” 时老夫人嗯了一声,时鸢忙上前扶着她,往房外走去。 时锦跟在人后面,进了厅堂。 只见厅堂中间摆着一张铺着洋红印花桌裙的大圆桌。等老夫人入座,众人也按序就坐。 众人正说这话,就听外面传来一声“老爷来了!” 说话间,竹帘从外面掀开,一个身穿青缎长衫的中年男人负手大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眉目俊朗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 时锦随众人站起身,看向来人。 只见前面的男人身材魁梧,相貌端正,面色白净,唇下蓄着撮寸余长的鬍子,眉心微蹙,看到坐着的时老夫人才勉强露出些笑容来。 前面的定是时復了,后面的男子,观他眼眸清澈,面相温柔,想来不可能是原主的纨绔兄长,应该是大公子时祯了。 “娘。”时復叫了一声时老夫人,时祯也跟众人打了招唿。 到了时锦这里,只见他温和一笑,“三妹妹。” 时锦被这笑容晃得一晕,连回礼都忘了。这时家大公子的长相真是,撩人心怀了。只是妻子乔氏生得不怎么好看,一身蛮肉,相貌粗糙。万万配不上时祯的,也不知当时如何会定亲。 “快坐下。” 时復在时老夫人身旁坐下,接着有丫鬟端了水来给时復时祯两人净了手。 等时復坐下,众人又才重新入座。 看时復这面相像是十分正直的人啊,何以会想将女儿送进宫去,卖女求荣?时锦默默地看了眼时復。 “聿儿最近看了些什么?”时復沉着脸问对面的时聿。 “回父亲,最近跟着先生学习《公羊传》、《谷梁传》。”时聿脸上的刻板与时復如出一辙。 时復点点头,又看了看几个女儿,在看到时锦时,古井无波的脸上微微变了变,犹豫片刻,“锦儿饭后跟我去书房。” 时锦一惊,叫她去做什么?不容多想,见时复目光变得严厉起来,时锦连忙应下。 饭菜还算丰盛,时家秉行食不言的规矩,吃饭时没人说话,连碰碗碟的声音都很轻。 这顿饭,时锦却因时復那句话吃得索然无味。 饭后,时復跟时老夫人略说了几句,便站起身来。离席时朝时锦看了一眼,示意她跟上。 时锦下意识看了一眼李氏,就见她面色沉沉,正看着她。时锦无法辨别出她眼里的意思,见时復已经走出门帘去了,连忙跟了上去。 第11页 “你也不小了,小些时候没耐心学那琴棋书画,如今大了,总该明白个中利害了,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总得略懂些琴棋书画,以后嫁到富贵人家去,能红袖添香总是美事。” 时锦一路猜想,原主前面干了那么出格的事,时復作为父亲,总得要教育教育。没成想,一进书房,时復不仅绝口不提那件惊世骇俗会让他丢尽脸面的事,对时锦还颇和颜悦色。 琴棋书画?嫁到富贵人家去?时復是从三品的大员啊,他口中的富贵人家是什么人家?红袖添香这略香艷的话从原主父亲口中说出来,似乎有点奇怪。 “现在府中也有几位西席先生,鸢儿已学有所成,可知她们都时有真本事的。这次,务必不能像以前那般懒散,定要学出个样子来。我会检查你的功课。你可记下了?” 不等时锦说话,时復一锤定音,话到最后,有了几分严厉之色。 时锦怔怔地从书房里走出来,几阵狂风迎面吹来,她抬起头,天边墨云翻滚着,要下雨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我回来了! 最近真是有些不顺,眼睛前两天也丢了,眼睛又长了麦粒肿。 好在今天拿到了新眼镜,眼睛也好了。 嘻嘻!希望以后诸事顺利,小天使们也一样。断更几天,实在不得已,为表歉意,本章评论有红包哦~ 第7章 时家三姐妹住的院子,院名分别是红蕉、海棠、梨兰。时锦住在梨兰院。 时锦回了院子,一只脚刚踏进房间,便见到李氏身边的丫鬟名冬青的正坐着,见她回来连忙站起来。 “三小姐,夫人请你过去。” “现在吗?” “是。” 冬青看上去二十多岁了,头髮却并没有盘起来,还是姑娘。低垂着眼睑,面上看不到什么异色。 李氏都派得力丫鬟来了,想来是要事。时锦也没有犹豫,抬脚往房外走,冬青跟在她身后。 一路无话。进了李氏院子,时锦依旧站在竹帘外,等着通传。 “夫人,小姐来了。”冬青揭开竹帘,对里面的人道。 “进来就是了,还传什么。” 一时辨不明李氏话里的情绪,时锦走进房间,就见李氏正坐在榻上,见她进来,略一停顿,还是朝时锦招了招手,又拍了拍身旁的榻。 时锦施了礼,这才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 李氏侧过身,凝眸看了她良久,看得时锦浑身僵硬,才执起她的一只手来。 “锦儿啊,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母亲知道,你这是长大了。”李氏突然闪泪,顿了顿,她喃喃,“母亲倒希望你一直是孩子。” 时锦感觉李氏这话里似乎藏着些什么,连忙问道:“母亲为何希望我一直是孩子?” 李氏抿唇笑了笑,伸手捋了捋时锦的头髮,“因为你长大了,就要嫁人了啊。” 时锦僵住。 “母亲?”不会!这么快就要被送进宫了吗? “不过你大姐姐还没定亲,”李氏皱了皱眉,“原先我见老夫人似乎想安排卿儿的亲事,我就放开没管,如今你大姐姐也十七了,还没个着落,我作为嫡母,再不管,旁人就该议论人了。” “母亲,您可有我夫婿的人选了?”时锦小心翼翼地问道。 “什么夫婿,姑娘家家的,也不知害臊。”李氏笑叱了一句,接着又担心时锦会当真觉得她在责骂她,忙又笑了笑,拍了拍时锦的手背。 这母女俩关系有些如履薄冰,李氏可能因为亏欠女儿,有些小心翼翼着紧时锦的情绪。 “余大人家,如音上面还有个嫡兄余玞,今年十九,已考了秀才的功名,要参加明年的秋闱,听说学问极好,相貌也不差...” 李氏还在说着,时锦极力忍着笑,渔夫,这什么名啊。同时也松了一口气,看来并不是要送她进宫。 “冯大人家的嫡子冯琰,今年二十,也未定亲事...李大人家的嫡子,李尤,也是二十,大你几岁,不打紧。” 李氏又说了几个人名,冯琰和李尤是时锦熟悉的,曾在她书里出现过。李尤她还见了真人。 “母亲怎么看呢?”时锦问道。 李氏笑了笑,“这几个门第模样人才都是极好的,看你中意哪个,等你大姐的亲事定了,我便请人去问问他们家长辈的意思。” 要想不被送进宫,提前嫁人当然是个法子。时锦虽然没做好嫁人的心理准备,但也不得不点头同意。 出了李氏院子,时锦松了口气。联繫到时復突然让她学什么琴棋书画,李氏便开始张罗起她的亲事来,也许李氏跟她是同一战线的。看来要赶紧接触接触那几个公子,赶紧定下一个来,登徒子李尤就不考虑了。 时復的动作果然快,次日便派人过来叫她去拜了老师。 时锦还担心自己不认识大多数字会露出破绽,还好,先让她学琴和棋。上午学琴,下午学棋。 看着眼前老师眉心频繁紧皱,时锦也很无奈。她真的对这些一窍不通啊。 教时锦琴棋的两个老师都是中年男人,本来以为时家二小姐都冰雪聪明,一点就通,嫡出的三小姐当不会差到哪去。可没想到这三小姐竟像是从来没学过这些一样,且毫无天赋可言,当真可算是愚笨。 第12页 好不容易挨过了一天,晚上时锦舒舒服服泡在浴桶中,长吁了一口气。 这担惊受怕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 过了没两天,时復果然派人来叫了她去,询问学习进度。 时锦照实说了。 时復紧皱着眉头,沉吟不语,面上似有怒容。 “你小时候也是冰雪聪明的,大了竟然愚笨起来了!”时復停顿片刻,仔细打量了一番垂着头的时锦,“也罢,也不要求你学得什么高深的造诣,略会弹些曲子便罢了。回去,以后还是照常去上堂。” 等时锦退出去,书房一扇屏风后绕出一个身穿霜色长衫的男子来。约莫三十出头,面色白净,正是时復的清客,吕良。 “先生怎么看?”时復捋着鬍鬚道。 吕良笑了笑,“翁公何鬚髮愁,三小姐这般颜色,会些琴棋书画,不过是锦上添花,不会也就罢了,天下何物不曾入过他眼?也无须拿那些俗事取悦那位。” 时復点点头,也只能这般了。 “不过恕子迟多言,子迟观三小姐在府上并不受重视,只怕三小姐心有不满,以后大事若是得成,三小姐计较起今日来,只怕对翁公不利啊!” “以后她进了那地方,后家才是她唯一的依靠,不提举娘家兄弟,她只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些她以后会明白的!”时復皱眉道。 吕良闻言笑笑,不再多说。 时復却顿了顿,还是叫进来一个小厮。 “去买几匹时兴的彩锦,给三小姐送去,就说老爷怜她学业辛苦,赐给她做衣裳。” 作者有话要说:  啊!完美错过月底求营养液的时间。我听说营养液次月要清零,总是忘记求。 求营养液投餵哇!接下来真的尽量不断更,一口吐沫一个钉! 第8章 学了几天,依然没什么进展后,时锦明显感觉到两位先生已经十分失望了。看来老师偏爱聪明的学生,古今都是如此。 这日午后,时锦依旧去前院上堂。 出了垂花门,往左是一片小园子,有一汪不大不小的池沼,时锦每天都要路过。 她刚走进拱月门,便见一个身着鱼肚白长衫的年轻男子,正弓着身,手提一只毛笔,在面前的石桌上划写着。他侧身对着她,看得见的半张脸颇有几分清隽。他专注于笔下,并没有注意到时锦二人。 时锦注意到他手中的毛笔并没有蘸墨,石桌上铺就的也是一片绿芭蕉。石桌上放着一只白瓷碗,他时不时抬腕往里面蘸一蘸。笔尖却还是灰白的原毫色。 这人竟然蘸水在芭蕉叶上写字! “这人是谁?”时锦轻声问身后的青禾道。 “小姐以前见过的,是宋姨娘的侄子,好像叫...”青禾歪头想了想,“对,叫宋洵。” “她侄子怎么在我家?”看这男子也不像是做客的样子。 “小姐忘了吗?他在咱们府里住了好些年了,好像是因为宋姨娘的姐姐临死前託付给了宋姨娘。” 宋姨娘母女都是穿衣戴银的,这男子穿着一身普通的麻布衣裳。连笔墨纸砚都买不起的样子,宋姨娘这么苛待姐姐的遗孤吗? 时锦摇摇头,继续往前走,这不是她该管的闲事。 再次在老师脸上看到失望的时锦也很难受,这真的不是她故意不想学啊,只是老师讲课都不讲白话,像是照着古书念一样,她难得听懂一句两句,又怎么能学好呢。 时间一晃,端午快到了。 就在时锦暗自惦记着余如音说的下帖请她出去玩的时候,来了个丫鬟,说是时老夫人叫她过去。 时锦猜想应该是余如音的帖子来了,便满怀期望地去了。 到了时老太太房里,才发现时鸢和时卿也在房中。 “余家姑娘下帖请你们姐妹去赏龙舟,”时老太太说着看了一眼时锦,“既是如此,你们便去。” 说着又对时卿道:“卿儿是大姐姐,出去要顾着些两个妹妹。” 时卿连忙应是。 “锦儿。” 见老太太点到了自己,时锦连忙站起身来。 “到了外面,不要胡闹,时刻记着你是时家的嫡小姐,别让人看了笑话去!”时老夫人严厉道。 时锦担心一个让时老夫人不高兴,就不让她去了,连忙称是。 时老夫人又耳提面命了些话,虽然时锦表现得很乖巧,但是时老夫人还是不放心,沉吟了会儿,道:“想来到时候祯儿有空的,就让他陪你们去一趟,端午那天人也多,都是姑娘家总不放心。” 老夫人说完这话,时锦便见到时鸢似不经意般朝自己看了一眼。 从老夫人房中走出来,时卿拉住时锦。 “妹妹去母亲处吗?一起。” 时锦刚想说自己不去,看了时卿面上似乎有几分迫切的神色,又改口道:“好啊。” “那我就先走了。”走在前面的时鸢闻言回过头,对两人笑道。 出了老夫人的院子,时卿拉着时锦,却并不往李氏院中去,而是朝自己院中走去。 “又想起来早上才去给母亲请安,这会儿就不去叨扰她了,妹妹好久没去过我的红蕉院了,今儿去坐坐。” 第13页 时卿面上带着笑,眸色中却含着几分愁容,时锦感觉时卿像是有事要跟自己说,便同意了。 两人一路说了些闲话,也就到了红蕉院了。 红蕉院比她的梨兰院略小一些,庭中却种了很多花草,西面墙下还有一大簇芭蕉,想来就是红蕉院的由来。 时卿的闺房布置得很简单,没什么摆件,只有墙上挂了几幅字画。看得出字形秀气,时锦猜测是时卿自己画的。 “妹妹喝茶,这还是老夫人赏赐的清洱,就一小盅。” 两人坐下后,时卿让丫头泡了茶来。 “这怎么使得,大姐姐自己都捨不得吃的茶让我吃去了。”时锦笑道。 时卿将茶递到时锦手中,“三妹妹什么没见识过,可别让三妹妹笑话了。” 话中似有几分心酸。时卿命是挺不好的,生下来没多久生母就过世了,李氏虽然看在以前陪嫁丫鬟的面子上,对时卿也不算苛待,但是命中缺的那至关重要的一块,再也无法填补了。 “大姐姐邀我来,可是有事?”时锦喝了一会儿茶,见时卿面色有些犹豫,便问了出来。 时卿没想到时锦发现了她的意图,一时笑容便微微一僵,顿了顿,又笑了,却是有几分苦涩。 “三妹妹,我真羡慕你啊。” “啊?大姐姐这是怎么了?”时锦略微一惊。 时卿咬了咬唇,“三妹妹知道母亲最近为我安排亲事吗?” 时锦点点头,上次李氏才说过。 “母亲去与老夫人商量了,提了几个人选,却都是庶出的。老夫人很不满意,又着人去问了爹,爹说同知姚大人早年丧偶,如今也不过四十出头,正值壮年...” 这剧情没变!书中的时卿便是嫁去做了填房。 这是时锦的设定,面对正值花季掩面而泣的时卿,她不由愧疚,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我想去求求母亲,我本来就是庶出,也不妄想高攀。”一会儿,时卿红着眼睛说道。 时锦点点头,“这样,我去帮大姐姐探探母亲的口风。” 时卿抬起头来,感激地看着时锦,“三妹妹...叫我如何感激你..” 她本来也是想求时锦这件事,毕竟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作为庶出的她根本不能置喙半句。而时锦不一样,她毕竟是李氏亲生的,她去问又不一样了。 从时卿院中出来,时锦长吁了一口气,这事追根究源,还是她的过,能帮就帮一帮,若是行不通也没办法了,毕竟她现在也成了剧中的人物,身不由已,不是那个可以肆意改变笔下人物命运的作者了。 “母亲,您前两天说给大姐姐安排亲事的事,怎么样了?” 到了李氏处,说了会儿闲话,时锦便谨慎地进了正题了。 李氏闻言面上就起了几分怒容,“我好心好意给你大姐姐挑选了几家青年才俊,虽说都是庶出,可也都是上进的子弟。偏偏老夫人觉得我在记恨当年的事,故意给卿儿安排这些庶出的子弟。也不想想,卿儿本身便是庶出,想嫁嫡出,那就得降低门第,可门第太低了,她也定瞧不上的。你爹又提了姚同知,虽然官阶低些,可本家在京城,家中子弟多在朝中任职...” 说到这,李氏停了停,冷笑道:“这倒是一门好亲事,他们既都满意,我也不去做那个恶人了。” 时锦听明白了,这事扯到了时家的利益,李氏兴许就做不了主了。 “那么,大姐姐的亲事就定了那个姚大人了吗?大姐姐年纪那么小,嫁这么大年纪的...”时锦问道。 李氏皱了皱眉,“这事还没个章法,你爹也就是这么一提,那边什么意思还不知道呢。这事你别管。” 虽然现在还没定下来,但是想来也快了。时锦心里沉沉。 果然,没两天,时锦去时老夫人处请安时,便见她难得满面春风的喜色,又见时卿神情恍惚,便知道不好了。 “对不起大姐姐,没能帮到你。”出了老夫人的正院,时锦追上前面的时卿,轻声道歉。 时卿摇摇头,惨澹一笑,“三妹妹何须道歉,这事本来就不是你能管的。无事,人各有命罢了。” 看着时卿失魂离去,时锦感觉自己心里堵得慌,好像一个青春少女毁在自己手里了一般。 到了端午这日,时锦起了个大早,正收拾着,便有丫鬟来通知了出发时间。 匆匆吃了早点,时锦特意穿上了李氏上回送来的绿纱衣。 这么好看的衣裳,不穿可惜了。其实她是个汉服爱好者啊。 随意让绿晚绾了个髮鬓,便带着青禾出门了。 出了后门,便见后门外停了两辆马车,着一身霜白长衫的时祯正负手立在前面一辆车下,似乎在和车中人说着话。 见时锦出来,时祯笑着叫她,“三妹妹。” “大哥哥。”时锦也报以一笑。时家子弟姑娘相貌都很好,这时祯的相貌更是她穿来之后见到的所有男子中的翘楚,堪称如玉公子本人了。 “二妹妹已经上车了,大妹妹身体不适不去了,快上车。” 时祯说话轻柔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时祯脸上的笑意让时锦的少女心不受控制地扑通直跳,不敢多看,应了一声,连忙往车上走去。 第14页 时祯从车辕上取下车凳,见时锦长裙迈不开,还伸手略扶了扶她。 进了车门,就见时鸢端坐在车厢左侧,一个俏色丫鬟坐在她身旁。 “让二姐姐久等了。”时锦客气道。 时鸢穿着一身粉色金丝梅花纹纱裙,腰间收紧,堪堪托出她纤细的腰肢,面上略施了些薄粉,头上插着几只金制钗环,手腕上带着两只青玉籽镯。 “我也刚来,三妹妹快进来坐下。”时鸢微微一笑。 时锦刚坐好,外面便传来车把式的声音,“二小姐,三小姐,坐稳了。” 不一会儿,时锦便感觉马车动了起来。 “今儿三妹妹格外美呢。”时鸢看了看她的衣裳,笑了笑。 时锦也道:“人靠衣装,倒不如二姐姐天生丽质。” 时鸢闻言,眼里升起几分惊诧。 两人客气地说了几句话,便都安静了下来。 时鸢偶尔抬眼看一眼对面静坐的时锦,她最近似乎变了一些,整个人都感觉沉稳了不少,对她也没那么敌视了,以前两人可没这么和睦地相处过。想到一会儿要见到赵晅,时鸢又看了看时锦,不知她会作何反应。 第9章 出临川城往北,不过半里就到了临川湖。一路上人声鼎沸,车辙轱辘。惹得时锦时不时挑开车帘。 时鸢倒没说什么,只是她身边的小丫鬟面上神情精彩,似乎看不惯她如此轻浮。 时锦本是不想理会小丫鬟的,只是她不在乎这么规矩,车上毕竟还坐着一位货真价实的古代娇小姐,不愿抛头露面,她便放下了车帘。 出城看赛龙舟的夫人小姐极多,路上还有些堵塞。只是大部分马车看到了时家马车的标识,便极力让开了路,一路倒也顺利。 余如音早就在临河的一家酒肆订了一个雅间,像她们这种贵门小姐,也不可能站在河边和那边普通百姓挤在一起。 到了茶肆,时锦率先出了车门,就见时祯已经站在了车辕下,扶了她下了车。 茶肆生意极好,一楼已经坐满了人。等时鸢下了马车,时祯便带着她们往里面走去。 机灵的伙计迎了上来,见他们衣着不凡,笑问道:“几位公子小姐,可在小店定了雅间?” 时祯点点头,“敢问余家小姐的雅间在几楼?” 伙计一听就明白了,“几位请跟我来,余小姐已经打过招唿了,说您几位来,就引你们上去。” 雅间在三楼,上楼没走两步便到了。 时祯谢过了伙计,伸手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余如音。只见她穿着一袭水蓝色的罗裙,身子骨虽然纤细,双峰却极为丰满,巴掌大的小脸上略施薄粉,额头上还画了水蓝色的花钿,清纯又不失娇媚。 似乎没想到门外会站着时祯,余如音脸色倏地飞上两片红霞,看着时祯怔了怔,才垂眸,屈身施了个万福。 “时家哥哥好...”余如音声细如蚊。 时祯笑道:“余妹妹不必客气,河边人多,你们又都是姑娘家,老夫人不放心,特意吩咐我来好生照看你们,希望余妹妹不要介怀。” 余如音连忙摇头,“不不,如音多谢时家哥哥了。” 时祯抬脚往里面走了一步,让出背后的时鸢和时锦来。 “二小姐,锦儿,一路辛苦,快进来坐。”余如音招唿两人道。 因时祯已经成亲了,倒没那么避讳了,故坐在一桌。 桌上摆着几碟精緻的糕点,时锦看着装糕点的瓷碟,晶莹剔透,看着十分珍贵,想来糕点是余如音从家中带来的。 房中伺候的小丫鬟端来一只制作精巧的陶炉,里面燃着炭火,又将一个小铜壶放在了上面。又端来一个红漆木托盘,上面摆着一双木筷,还有一些时锦不认得的器具。 “这壶中的水是瑞雪,埋在地下,今儿清早才挖出来的。”余如音笑道。 时鸢惊讶道:“闰年是三年前了。” 余如音笑道:“正是三年前埋下的瑞雪。” “余小姐真是有心了。”时祯贊道。 余如音粉面一笑,并不做声。 时锦听着几人说话,倒不知该接些什么,楼下又传来喧譁声,引得她转头往楼下看去。 就见湖面上停着二十余条色彩斑斓的龙舟,坦胸露臂的百余名汉子正站在湖岸上,似乎在做最后的准备。 临川湖很大,且并不规则,远远地可见对面也站着很多百姓,想来龙舟比赛是从这边岸划到对面岸。岸堤上或站或蹲的站着无数百姓,有些挑着担子的小贩穿插在人群中,卖力地叫卖着。 时锦不觉看入了神。 “锦儿,锦儿?”余如音碰了碰她。 “啊?”时锦转头望向余如音,就见她站起了身来,再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雅间中不知何时进来了两个男子,时祯正在跟两人寒暄。 两个她都认识,一个是赵晅,一个是李尤。 赵晅对时祯颇客气,“我与幼迟碰巧听说时大哥与几位小姐在这,两人喝着闲茶也无事,便来叨扰了,希望没有唐突到几位小姐。” 时锦依然坐着,看了一眼赵晅,又看了一眼笑嘻嘻的李尤,他前额上还有一道细小的疤痕,不仔细看看不出来。时锦想起那晚,皱了皱眉,转头继续看着楼外。 第15页 时祯见时鸢和余如音都与赵晅二人见了礼,时锦却依然端坐着毫无动静。一月前的事他当然也知道,只道时锦再次见到赵晅尴尬,虽然有些失礼,但也不便多说。 时锦心悦赵晅,余如音是知道的,当下便开口邀请道:“既然碰巧遇上了,两位公子若不嫌弃,一同喝杯清茶。” 赵晅一踏进门,就见到了坐在窗边的时锦,强忍着厌恶才能与她共处一室,正担心她会当着时鸢的面生出事来,结果她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就别开头去了。 赵晅心下皱眉,又见时鸢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心下又才明媚起来。 多了两个男子,时鸢不好在坐在时祯身旁,便站起身来。 心照不宣,赵晅从一旁搬了张椅子放至余如音身旁,直至时鸢坐下才走到李尤身旁入座。 见两人不避人的亲密无间,余如音担心地看了时锦一眼,就见她依然别着头,看着楼外。 李尤将一切看在眼中,抬杯啜了一口,轻笑一声,“好茶!这水最妙,是陈年瑞雪?” 余如音笑道:“正是呢,李公子真是茶道高人。” 李尤摆摆手,“不过是喝得多罢了。” 这话让余如音有些惊诧,这瑞雪可不可多得。 “二小姐近来可好?”赵晅直直看着时鸢,眼眸含笑。 时鸢点点头,“很好,”顿了顿又笑,“上次赵公子说的那句诗,我想了很久,还是不得其妙,赵公子来了正好为我解解惑。” 赵晅轻笑了一声,正要说话,就听一边一直默不作声的时锦“哎呀”了一声,引得众人侧目。 时锦是突然想到了上次承诺赵晅说的不会进他五步之距,虽说今天是他自己坐下的,但她还是要谨守诺言的。 “我突然感觉有些闷,下去走走,你们聊着。”时锦站起身来,随口说道。 “那我陪三妹妹去走走。”时祯也站了起来。下面人多,时锦一人去也不安全。 “我也去。”余如音也站了起来。 余光将赵晅脸上强压住的不悦收在眼底,他怕是觉得她在存心捣乱,不让他和时鸢好好说说话。 时锦觉得自己很无辜啊,这次明明是他自己凑到跟前来的。 “不用不用,我带着青禾,不往人多处去,一会儿就回来了。”时锦拒绝道。 时祯还是不放心,坚持要陪时锦去,余如音也表示要一起去。时锦正头疼着,李尤站了起来,笑道:“刚好我也觉得闲坐着无趣,便由我陪着三小姐去走走。”又转头对时祯笑道:“时大公子可放心?” 时锦一个姑娘家,由一个外男陪着,这如何合适?正要婉拒,时锦自己应了下来,“好啊,那就麻烦李公子了。” 时锦都说好了,时祯也不好再说什么,青天白日的,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情,便同意了。 时锦没有带青禾。两人出了茶肆,时锦招唿也不打,径直往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李尤冷不防地就被扔在了原地,愣了愣才赶忙追了上去。 “不是说好我陪三小姐,三小姐怎的扔下我走了?” 时锦看着李尤不正经地笑嘻嘻的脸,话都懒得多说一句,径直快步朝观察多时的河堤走去。 李尤碰了一鼻子冷灰,惊讶地微张着嘴,见时锦钻进了人群就要不见,晃过神来,连忙追了上去。 这片刻难得的自由,时锦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丝毫不再顾及什么大家闺秀的身份,在人群中窜来窜去,买了不少零嘴捏在手上,头次感觉到了原来古代天空就是这么明净,人民就是这么淳朴。 当然,如果身边没有这烦人精就更好了。时锦斜眼睨向刚硬从她手中抽走一串零嘴的李尤,他同样吃得不亦乐乎。自己又不掏银子买,都是从她这抢的。 不多时,龙舟开赛了,等候的百姓顿时兴奋起来,一股烟地往前挤去,好清楚地观得战况。 李尤看了看身边席地而坐的时锦,她正呆滞地看着前方。 “怎么了,撑傻了?”李尤用手肘碰了碰她的肩。 时锦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李尤眼珠一转,笑道:“我知道这附近有租船的,我带你去划船啊。” 时锦有些心动,又有些犹豫,他们好像已经出来很久了。 “没事,很快就回来。”李尤像是看出她的顾虑,又道。 时锦犹豫片刻,点了点头。下一次出来,不知是猴年马月了,趁着这次多玩一会儿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会挺有意思的,敬请期待~ 第10章 两人下了河堤,转过一片杨柳林,果然不远处有一小片木头码头,泊着十来只大小不一的船只。岸边有一间小房,只在顶上盖着茅草,四面只有柱子,能看到一个人正躺在里面。 两人走到码头,李尤吆喝了一声,“船家,来客了!” 里面的人被惊醒,一咕噜爬了起来,忙跑出来。 “客官,租船呢?” 李尤点点头,径直走到码头上,挑了只看着干净的小船。 船家见两人衣着都不俗,却没有下人跟着,想着这些贵女公子如何会划船,便道:“公子,需要我跟着划船吗?” 第16页 李尤摇摇头,“不必了,准备两只桨。”说着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一小锭银子,丢给了船家。 本来今天端午节,人都去看赛龙舟了,船家等了一上午也没个租客。这么锭银子顶他三天的收入,顿时眉开眼笑,忙取了两只桨来。 李尤说完,就见时锦已经率先踏上了船。她稳稳地站在船头,脸上没有一丝惧怕之色。李尤轻轻挑了挑眉。 “三小姐胆子一如既往的大。” 湖面很清澈,一眼能看到水底下墨色的水草,还能看到游鱼。这么场景,似乎只在小时候看到过了。时锦正看得愣神,突然一股大力冲到船上,船身剧烈地摇晃起来。 时锦一个没防备,身子骤然一歪,就要栽进湖里。 一只手及时拉住了她,时锦转过头,就见李尤一脸嬉笑地看着她,那股大力应该就是李尤突然从码头上跳将上船所致。 船身摇晃得厉害,李尤身形却很稳,看她终于面露惊恐,似乎很是满意,呲着一口整齐雪白的牙,勐然将她往回一拉,时锦就撞上了他坚硬的胸膛上。 “啧啧,三小姐可千万别对我投怀送抱,我可不是景荣,无福消受三小姐这样的美人。”李尤大笑道。 时锦压下恼意,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突然对李尤笑道:“以前是我眼瞎了,竟没看到李公子这么个颜如玉,小女子尚无婚约,...” 不待她说完,李尤打了个激灵,连忙推开她,“是我错了,三小姐千万不要介怀。” 时锦哼了一声,后退一些,坐在了船头。 李尤见她面色恢復如常,就知她刚刚只是在调戏自己了。他轻声一笑,捡起桨,坐在狭窄的船尾处,轻轻一划,船便动了。 东面有龙舟在赛,人太多,李尤便往西面划去。 两岸杨柳缓缓倒退而去,河岸边种着一片片荷田,正值五月,荷花开得不多,零星几朵,藏在嫩绿的荷叶间。 “三小姐?” 时锦转头看向李尤,就见李尤收起了一贯的嬉笑,正探究地看着她。 “何事?” “三小姐不是对景荣痴心尽付吗?怎么今儿这般好的机会,却要出来走走?”李尤问道。 时锦嗤笑一声,看了看微微漾着波澜的湖面,“李公子没听过一句诗吗?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李尤面露疑惑,“这诗倒不错,真没听过,谁写的?” “纳兰容若。” “是谁?” “我表哥。” 李尤点点头,“略有几分才情。” 时锦心中暗笑,又听李尤追问道:“三小姐的意思是你变心了?” 时锦毫不迟疑地点点头。 李尤嘆了一声,“那真是可惜了,近来我常听景荣无意间提到你呢。”说完就住了嘴,等时锦开口追问,可等了良久,时锦依然没有回应,倒俯身弄起水来。 李尤见时锦这模样,心中思忖莫不是这三小姐改变攻心战术了?欲拒还迎?看样子还真有些效果,景荣近来确实无意提到过她几次,以前可从来没有这般过。 两人各自想着事,没注意到在微微的北风下,船已经离岸很远了,几至湖心。 正当这会儿,阳光骤然一收,捲起了疾风来。 “快回去,应该要下雨了。”时锦抬头看了看天上快速聚集的阴云。 李尤点点头,便往回划。 风力渐渐大了起来,小船一阵微微摇晃。 李尤不会转舵,便对时锦道:“三小姐,我们换一换位置。” 两人便都站了起来,准备互换位置。船舱狭窄,两人将将能互穿通过。正在两人擦肩而过之时,狂风又是一卷,小船骤然一晃,李尤站得倒稳,时锦却随着船身一晃,眼见又要栽进湖里,李尤手疾眼快地伸手一捞。时锦背对着他,刚刚触碰到,李尤就感觉有些不对,入手软软的... 将时锦扶正之后,李尤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捏了一下—— “啪!”时锦转身就赏了李尤一个大耳刮子。 李尤在捏了一下后,就反应过来那是什么,这一耳光打得他一愣,就还没反应过来,气极的时锦,怒然伸手使劲一推,李尤‘噗通’一声,栽进了湖里。 呛了几口湖水,李尤正准备往船边游,就见船动了起来,船上的时锦捡起了桨,快速划远了! “三小姐!咳咳...三小姐,救命呀!”李尤一边扑腾着一边叫她。 时锦充耳不闻,继续往前划着名。 “三小姐!” 往前划了一段后,时锦停了下来,这才往后看去,就见李尤依旧在原处扑腾着,见她停了下来,忙认错道:“三小姐,是在下错了...救命!” 时锦啐了一口,“呸!登徒子,今天教你死在我手里!” 李尤不停地认错,时锦双手叉腰,站在船上,不停地啐骂着。 一会儿,李尤像是又呛了几口水,渐渐不再扑腾,大有下沉之势。 时锦见状一惊,本来她还想惩罚他游到岸边去,谁知这李尤竟是个不会水的。时锦再次怒骂一声,急忙解开腰上的绦带,几下将繁复累赘的长裙脱下,又踢掉了鞋,捡起桨,快速朝李尤划去。 第17页 李尤本来还在扑腾,眼睁睁地看着时锦几下脱得只剩肚兜里裤,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臂双腿,惊讶得瞪着眼睛张大嘴,不妨又呛进几口水。 眼见李尤往下沉去,时锦弃了船,扑腾一下跳进水中,快速游至李尤身边,从后面搂住了李尤的腋下,朝小船游去。 李尤瞪着眼睛,直到被时锦拼命拉上船,面对全身湿透,曲线毕露的时锦,他才慌忙闭紧了双眼。 正当气喘吁吁的时锦穿衣时,一滴雨水砸在了湖面上,‘啪啦’一声,接着无数雨点砸了下来,顿时噼里啪啦响个不断。 时锦抬起头,几滴雨水砸在她脸上。 “完了。”肯定又要被禁足了,或者再也不能出门了。出来了那么久,又下起了大雨,不知道时祯他们急成什么样了。 李尤睁开眼,就见时锦已经坐在了船尾处,手持两片桨,正努力划着名。身上那件绿纱裙也已湿透了,紧紧地贴在她身上,玲珑曲致的身子骨登时毕现。 时锦正划着名,就见脸色惨白的李尤爬了起来,朝她这边走过来。她并不理会他,想着他再敢做什么,就一脚踢他下船。 李尤脱下了自己的外衣,披在了她身上。时锦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锦衣,抬头看向李尤。就见他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道:“三小姐,我来划。” 疾风正迎面吹着,时锦划得很吃力,没剩多少力气了。“你还划得动吗?” 李尤点点头。时锦也不客气,将桨往他手里一塞,两人互换了位置。 风雨中,湖面上的一介小舟艰难地划回了租船的地方。 远远地就见茅屋下站着那个船家正团团转着,一见他们回来,激动得蓑衣都忘了披,冲出茅屋来,帮着将船拉回了码头。 船家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像是歷经了一场劫难般,长吁了一口气。“还好公子你们平安回来了,这雨来得真快,又大,唉!吓死人了。” 这么两个一瞧都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若是租他的船出了事情,他跑都别想跑,说不定小命都要搭进去。 李尤的白色里衣已经透湿,贴在他身上,露出健壮的身材来。 两人辞别了船家,往回走去。 看龙舟的人群因为这场突然的大雨已经散去,河堤上一片散乱,一股股雨水朝湖内流去。 见时锦深一脚浅一脚的,李尤不知怎的,竟朝她伸出了左手,“三小姐扶着我手走?”她髮鬓已经散乱,几丝青丝贴在雪白的脸上,却丝毫不觉狼狈,反倒一股难言的妩媚。李尤只看了一眼,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时锦转头看向李尤,见他面上难得是正经,李尤的外袍太长,绕着脚不好走。她也不别扭,伸出右手,搭在李尤的小臂上。刚一碰上,就感到他小臂肌肉很结实,很有力量。 两人走了一刻才走到茶楼,茶楼檐廊下满是躲雨的百姓,时家的马车不知停在何处。 两人上了楼,推开雅间门,就见里面只剩两个人,面色有些焦急的时祯,脸上两片粉霞的余如音。 “可回来了,怎么没避雨?淋成这样。”见他们回来,时祯连忙站起身来。 “我们...”时锦还没说完,余如音哎呀一声,“快换了湿衣裳,别染了风寒。锦儿带衣裳出来了吗?” 时锦摇摇头。 时祯欲脱自己的外衣给时锦披上,余如音便道:“我带了,锦儿先换了。” 这也没别的好换衣裳的地方,时祯便和李尤出了房门,守在门外。 时锦在屏风后换着衣裳,才想起来没见到青禾,“如音,青禾呢?” “她去找你了呢。” 时锦心中不禁一暖,青禾真是个单纯的丫头,因她当时赎了她出来,如今便对她忠心耿耿,却不记恨本来就算是她将她卖进去的。 门外。时祯看着李尤脚下的一滩雨水,“辛苦李公子了,此番多谢。” 李尤闻言,颇有些不自在,道:“时大哥将三小姐交与我照看,却让她淋了雨,实在担不得时大哥的谢意。” 时祯闻言不禁心生疑惑,怎么李尤突然称起他大哥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写这章,自己都笑疯了。 第11章 “李公子要不先回去?” 两人聊了一会,时祯见李尤脸色惨白,问道。 李尤一怔,好像他现在是没必要再等在这里了。 “啊...好,那我就先回...” 李尤还没说完,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余如音出现在门后,笑对时祯道:“劳烦大公子让伙计送两条干净帕子来。” 越过余如音,时锦站在窗下,几缕湿发披散在她圆润的肩头,她正以手绞着头髮上的水,一袭姜黄色的纱裙很是修身,纤腰盈盈不足一握,说不尽的玲珑窈窕。 李尤脑中忽然浮起她拖他上船的场景来,纤细白皙的四肢如刚出水的嫩藕,她绣口轻喘,一串串水珠自脸颊留下,滑至锁骨,消失在绣着大红海棠的挺拔的肚兜后... “好,我这就去...诶?李公子,你这便走了吗?”时祯还没说完,就见李尤突然以手掩鼻,转身快速跄下了楼,步履匆忙,像是突然有什么急事。 李尤没有回应,几步消失在楼梯下。 第18页 时祯摇摇头,倒不担心李尤会出什么事,也跟着下楼去,叫小二送毛巾上来。 等小二送了毛巾上来,时锦谢绝了余如音给她擦头髮,一边自己胡乱擦着,一边站在窗口朝下面看着,雨势见小。 “青禾怎么还没回来...”时锦不禁有些担心。 正这会儿,门被推开,时鸢是和赵晅出现在门口。 时鸢倒还好,髮鬓有些散乱,只是打湿了下半身的裙子,绣花鞋上沾了泥水。赵晅一身却湿透了,显然是下雨时赵晅脱下了自己的外袍给时鸢遮了雨。 赵晅进房两步才看到窗边的时锦,见她披散着头髮,眉头微不可见地一皱,迅速移开了目光。 “时大哥,余小姐。” 时祯见他们也回来了,松了一口气,“平安回来就好,那我们这就回去。” 时锦闻言,“大哥你们先回去,青禾还没回来,我在这等一等。” 青禾毕竟是丫头,没道理让时鸢这些主子等着,故时锦道。 房中几人闻言都是微微一愣,时锦的品性就连余如音也是有耳闻的,怎么今儿竟担心起丫鬟来了。 “如此,鸢儿我便先送你回去,别着了凉。”赵晅对时鸢道。 时鸢看了一眼时锦,她却并没有看他们,只是伸着脖子朝窗外瞧着,焦急得不像作假。 “留三妹妹一人在这里怎么好,无事,就在这等一等。”时鸢笑道。 时锦虽然在窗外的河堤上寻找着青禾,还是听到了时鸢的话,转头道:“二姐姐先回去,”说着低头看了看时鸢打湿的那截裙子,时鸢自进房后,时不时便会低头看一眼裙子,显然这狼狈的模样让素来端庄优雅的她极不舒适。但她还是说会陪她一起等,时锦不由更喜欢她几分了。 时鸢这话并不出赵晅的意料,她本来就是这样善解人意的。一时他虽然恼火时锦多事,却也不想多话。 “二小姐先回去,我会陪锦儿在这等的。”余如音笑道。 时祯也道:“二妹妹先回去,我陪三妹妹稍后回来。”对着对赵晅道:“可否麻烦赵公子送一送二妹妹?” 赵晅连忙拱手,“乐意之至。”说着不待时鸢再说话,转头对她道:“鸢儿,既是如此,我便先送你回去。” 这般安排也是合理的,时鸢便同意了。 赵晅跟在时鸢身后走出房间,步履小心翼翼,身体朝时鸢微斜,时刻关注着身边的佳人,可见真是爱到骨子里了。 时锦见状摇了摇头,两人这种状态了,原主怎么可能还能插入呢。 三人等了没一会儿,青禾就回来了,衣裳也已湿透。 青禾平安回来,时锦松了口气。 “你这丫头,出去找我做什么,这么大雨,也不知道避避。”时锦强拉着青禾在屏风后坐下,拿干帕替她擦着头髮。 小姐亲自给自己擦发,青禾有些坐立不安。 “我见雨那么大,小姐还没回来,有些担心...” 青禾声音小小的,话里的担忧却如一股暖流浸进时锦的心里。 以后就算真的要被送进宫,也要先将青禾安排妥当了。时锦心想。 几人下了楼。 辞别了余如音,时锦和青禾先上了马车。出于礼仪,时祯送余如音到后面余家的马车处。 “余小姐,就此别过。”时祯站在车辕下,看着余如音的丫鬟扶着她上了马车。 余如音转头望了他一眼,浅浅一笑,微微点点头,“大公子,再会。” 时祯站在原处,看着余家的马车动了起来。从他身旁擦过之时,一只芊芊素手突然从车帘里伸了出来,指间夹着一张雪白的汗巾。 也许是风太疾,那张素帕不慎从指尖滑落,随风一扬,朝时祯飘来。 时祯下意识接住了帕子,正想叫住余家的马车,马车却突然加速,很快跑远了。 时祯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帕子,只见帕角绣着几朵清兰,隐约有一股清冷的兰香袭来。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剧情渐入佳境哇~ 求多多留言,撒花~么么哒 第12章 几人回来时已经是酉时了。时锦谢过时祯,便带着青禾回了院子。 刚走进院子,边间绿晚正在院中急急转着。见她们回来,松了口气,忙几步上前道:“小姐你们可回来了,老夫人差人来问了几道了。” “啊?说什么了?”时锦问道。 “就是问你们回来了没有,那奴婢过去回个信。”绿晚道。 时锦点点头,“去。” 时祯回来一定会去见老夫人,但是去报个平安也算孝道。只是和老夫人为何差了好几道人来?时鸢也去了,按理说时鸢是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女,她要差人也是差人去时鸢院子里问,既然去那边问了,也自然就知道她们回没回来了,不必再差人到梨兰院来。就算做做样子,差一次也就罢了,连连差人过来就很值得深思了。老夫人做得好像很重视她一样。 时锦思忖了一阵,心里警铃大作,难不成时復和老夫人达成了统一战线了? 回来这么晚,时锦以为老夫人会生气,结果什么也没发生,连斥责都没有。 相安无事过了两日。 第19页 这日时锦去李氏处请安。 “母亲从媒人那拿到了几家公子的画像,你瞧一瞧。”李氏说着叫雪迎去了几幅捲轴过来。 时锦已经决定率先嫁人了,很积极配合,对那几个公子,心里也有好奇新鲜,凑着脑袋过去瞧了瞧—— 一共四张,时锦一眼就认出了李尤来,只见他穿着一身石青长衫,一手负于身后,玉面含笑,眉宇风流。 李氏见她盯着李尤看,问道:“锦儿可是中意李家的儿郎?” 时锦连忙摇头,蹙眉嫌弃道:“母亲你看他这风流样,以后不知道要抬多少姨娘通房呢。” 李氏听了,不知是想起什么,脸色一沉,拿起另一张画像,“这是如音的兄长,余玞,锦儿看如何?” 时锦一看,余玞长相和余如音有几分相似,身量偏瘦,斯斯文文的模样,也是个很俊朗的贵公子。 时锦一看便生出几分好感,点点头道:“这个看着不错。” 李氏见她有几分喜欢,也笑了。 “这孩子母亲是知道的,生得好个模样,又肯上进,品行也好,房中干干净净的,一个通房也不曾有。” “母亲如何知道他有没有通房?”时锦笑问道。 李氏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笑道:“我与余夫人相识多年了,如何会不知?既然你同意,那母亲回头便探探余夫人的口风。” 李氏的手掌有几分温热,还有几分粗糙。时锦心底突然涌出热意来,明明她不是她母亲啊,怎么会突然很想抱抱她。 时锦真的伸手轻轻搂住了李氏。 李氏先是一僵,而后小心翼翼地伸手拍了拍时锦的背,轻轻两下,却拍落了时锦的眼泪。这一刻她突然感觉到,自己是真的和这个世界的人有了灵魂上的交流。这个世界的真实,远远超出她笔下的文字和修辞。 “母亲,大姐姐的事怎么样了?”过了会儿,时锦问道。 李氏脸上依然难掩高兴,女儿主动的拥抱让她太惊讶,也太欢喜了。说到时卿时,也不曾收了笑。 “差不多定下来了,六月好日子多,可能下个月就要议亲了。” 时锦心底嘆了一声,深深为时卿惋惜。她已经感觉不到这是因为她这个作者的设定,因为这个世界本就这么真实,这件事情因为时家长辈的想法,顺理成章地自然。 ........ 入了初夏,天气越来越热了。 时锦穿着青禾为她做的短衣短裤,四仰八叉地躺在软塌上,脸上盖着一本启蒙读物,上面印着很简单的字。正昏昏欲睡时,突然传来‘笃笃’声,惊醒了她。 时锦拿开脸上的书,一咕噜爬了起来。 窗户外的声音还在持续着,有了上次的经验,时锦虽然受了几分惊吓,还是下榻走至窗旁,轻声问道:“谁?” 窗外依然无人回应。 时锦又问了一遍,还是没人说话,‘笃笃’声倒是响个不绝。 时锦猜到是谁。她走至桌边,端起桌上未喝完的半盏凉茶,一咕噜全倒进书桌上新添的石砚里,一边匆匆磨着一边喝问着,“谁?不说话我喊了。” 就听窗外传来一声轻笑,坐实了时锦心中的猜测。 李尤站在窗外,看着窗户上的人影朝他这边凑过来,像上次一样,窗户突然被推开,他连忙往旁边一跃,见没什么砸出来,这才晃至窗台外,刚想说话,就见迎面飞来一股黑色的水,来不及躲开,照着泼了一脸一脖子。 “哈哈哈哈哈....” 看着笑岔气的时锦,李尤面皮一抽,伸手在脸上抹了抹,就着昏暗的灯光看出是墨汁。 “三小姐真是越来越调皮了。”李尤跃进房间,四下看了看,拿起时锦随意扔在榻边的外衣,作势要往脸上抹。 时锦一惊,连忙上前要抢,就见李尤将衣裳朝她一扔,“三小姐将衣裳穿上,在下可实在不是柳下惠。” 时锦垂眼看了看自己露出来的大片雪白的皮肤,虽然她不觉得这有什么,但是在古代还是入乡随俗才好。 时锦随意将外衣往身上一裹,挑了张凳子坐下,“你来做什么?” 看着时锦眉梢一挑,李尤不知怎的,心里竟有几分发虚。 “就是...就是,”李尤抽出腰间的摺扇,张开一摇,又露出风流的本态来,“小生甚是思念三小姐,就来了。” 却不知他满是墨汁的脸上黑峻峻的,做这风流样子十分滑稽。 时锦哼笑一声,“当不起李公子的思念,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时锦刚说完,就见李尤突然朝她走过来,时锦坐着不动,李尤却逼至她面门,时锦担心他脸上的墨汁会蹭到她身上,不得不后仰。 “你干什么?”时锦看着离自己不过一寸的闪着碎光的眼眸,轻喝道。 李尤并不做声,盯着她的眼眸里满是正色,两人对峙良久,就在时锦后背酸疼,准备一脚踢开他时,李尤突然说话了。 “你是谁?” 时锦大惊,而后反应过来,“什么我是谁?你头回见我吗?” 李尤没有错过她眼中的惊诧,“你不是时三小姐,你是谁?” 时锦一把推开他,冷笑一声,“我不是时三小姐的话,那你告诉我我是谁?” 第20页 李尤顺着力道站直身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知道,时家三小姐一定不会水性。” “有的人生来就会作诗,有的人生来就会写字,为何我不能生来就会水?”时锦辩驳道。 那天以后,李尤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他以前和时锦接触不多,不知她之前是什么模样,但那天划船时她的举动,着实不像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可这会见她言之凿凿,天下也不大可能会有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倒不由对自己的怀疑产生怀疑了。 时锦做出生气的模样来,“李公子没事就请,以后也请不要再来了,要是我因此没了名声,可是要李公子负责的。” 李尤闻言,脸上还是轻笑,“三小姐放心,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李尤敢作敢当的。” 时锦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李尤走至窗边,正想跃出去,不巧看见了桌上摊着的一幅画,画上的人他也认得,正是余家二公子。 “我道三小姐近来怎么对景荣不闻不问了,还当是欲擒故纵,原来三小姐是心怀他人了。三小姐眼光素来好,这余二公子也是个名花有主的,只等三小姐去松动松动了。”李尤冷笑一声,跃出窗去,没了影。 第13章 次日。 时锦已经习惯了早起的作息,不等青禾她们敲门,就自然睁开了双眼,却还是不想起身,依旧躺着。直到听到轻轻的推门声,接着一阵脚步声轻轻地走进来,她才坐起身子。 “小姐醒了?” 时锦一把扯开床帘,就见是一身橘黄袄裙的绿晚,正将一盆清水放至脸架上。 时锦下了床,径直走至脸架旁,掬起清水轻轻拍在脸上。 绿晚趁着她洗漱的空档,叠了被褥,理了床单。又走至书桌旁,放了窗栓。一推开窗户,却发现窗台上赫然印着一只墨汁手掌印,手印很大,不像是女子的。她一怔,低头又见书桌上歪着一只茶杯,茶杯里壁上全是干竭了的墨汁。 绿晚回头看了看时锦,她正仰着头,嘴里嚼弄着新鲜摘来的柳枝。 绿晚只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没有作声。 午后。 “小姐,余小姐来了。”青禾匆匆跑进倒坐抱厦里,时锦正半躺在竹床上,翻着一本闲书。 这里的字,繁杂不说,八成与她学的汉字一点关联都没有,她完全不认识了,只能连蒙带猜。 “快请。”时锦连忙将书放至一旁,坐起身,出了抱厦迎着。 没多一会儿,青禾便带着余如音主僕二人转过转角过来了。 “锦儿,我又来了。”余如音也看到了她,远远便浅笑道。 只见她穿着一袭绢纱金丝绣花长裙,头上盘着一个高高的髮鬓,上面插着几只流苏钗环,眉心画着一朵金色的花钿。螓首蛾眉,肤如凝脂。 待她走近了,时锦才看清余如音脸上施了淡淡的胭脂,依旧是那朵清水芙蓉,只是多了两分娇艷。 “正愁着时间难打发呢,可巧你就来了。”时锦看着行动似弱柳扶风的余如音,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一般,情不自禁地上前两步,扶住了她。两人走进抱厦。 两人就了座。 “这倒凉快。”余如音刚坐下,便有一阵穿堂风吹过。 时锦又吩咐青禾上花茶。 “上回回来,你没着了寒?”余如音又关切问道。 时锦摇摇头,抱歉地笑了笑,“上门明明是约好一起看划龙舟的,倒扔下了你一人,真是我的过。” 余如音笑了起来,嘴角两个梨涡甜甜的。 “不要紧。”说着她顿了顿,犹豫片刻才问道:“锦儿,上回我见你对赵公子像是冷淡了起来,你可是终于想开了?” 余如音说话一直这么温温柔柔的,人也这么温温柔柔,听得连时锦说话也不禁放轻了声音。 “那天你也看到了,赵公子实属心有所属了,我也看得见。不瞒你说,我母亲最近在给我相选亲事了。” 余如音闻言一笑,“这下好了。那你可相中哪家公子了?” 时锦闻言不禁想笑出声,她脑中突然浮出一句话—— 我把你当朋友,你却想做我嫂子。 “如音,我听说你二哥定亲了?”时锦问道。 余如音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啊。” “那可有了意中人?” 余如音也是极聪明的人,听时锦这么一问,便大概知道她想问什么了。 “我二哥这么多年都一直忙于学业,父母管教也严厉,不曾有什么意中人的。”余如音肯定地说道。 “也许他有没有告诉你?” 余如音再次摇摇头,“不瞒你说,我母亲最近也在开始给我二哥张罗婚事了,只看定下哪家小姐,等我二哥一中举人,就要成亲的。” 余如音这么肯定,倒叫时锦迷惑了,也许李尤只是在乱说,人家妹妹都不知道的事,他就那么清楚? 余如音明白时锦的意思了,可是这种话心里明白了就好,说出来到时候不成,两人还尴尬,故两人心照不宣地转开了话头。 说了半日,日落西山约酉时,余如音才告辞离去,约好改天再来找她说话。 第21页 一转眼,半月过去。天气越来越热了,只在黄昏后,太阳停下对万物的烤炙,才凉快下来。 白天热得不想动,晚饭后,时锦照例要在附近院子转转的。 青禾跟在时锦身后,看着她手脚并用,大幅度地前后甩动着。她不知道时锦这是在锻鍊,一开始觉得有些奇怪,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 她看着时锦的背影,几次欲言又止。 小姐近来真的变了很多,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她。整个人都亲和了,和以前似乎别然两人。 “小姐...” 时锦一边甩着胳膊,一边嗯了一声。 “绿晚可是有什么让小姐不满意了吗?”青禾小心翼翼地问道。 时锦摇摇头,“没有啊。” 青禾闻言只好按捺下了话。她想说小姐有些太冷淡绿晚了,不管出出行还是散步,都是她在跟随左右,绿晚是她的好姐妹,青禾想帮她说几句话。可是小姐都说对绿晚没有不满意了,她再多说,就是逾越了奴才的本分,安排起主子的事来了。 时锦见天色暗下来了,再晚垂花门只怕要关了,便带着青禾往回走。 垂花门前是个小花园,院中栽了几簇芭蕉,几座高大的假山掩于宽大的芭蕉叶下,石下又栽着几颗藤萝,翠绿的藤蔓枝条爬遍了假山,将中间一条曲径掩了大半。 主僕二人走到了假山外,正欲进去,便听到里面传出声音来。 虽然压得极低,可是时锦还是从中听出了几分熟悉。 “....公子...我想...” 时锦转过头看了一眼青禾,就见她瞪大了眼,眼中也同样满是疑惑。 时锦做了个嘘声,轻轻走了两步,探头朝里面看了一眼。 里面黑峻峻的,只能隐约看到两个人影,一高一矮,贴得极近,似乎正抱着。 这时,里面的人又说话了,时锦这回听得清晰。 “我对公子日也思,夜也念,盼着见公子一面,又奢盼君心似我心,可今日一见,公子竟如此冷淡,可见以往都是我痴心错付了。如此,公子便请,我只当那一切都是梦罢了。”说着她将人推开,背过身,嘤嘤地哭了起来。 里面的男子连忙轻声哄着那女子,时锦却呆在了原地,这声音,分明是大姑娘时卿!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我已经结束了期末考试了,你们吶?祝考试顺利哦。 看了一本书,想跟大家分享。是台湾作家林奕含的《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昨天开始看的这本书,熬了半夜,今天又看了一天,终于才看完。 讲的大概是主人公房思琪13岁的时候被补习老师性侵,为了逃避痛苦,而设法爱上那个老师,后来精神奔溃,精神失常的故事。 我向来看书会不知其所云,也难以讲明自己的收穫的。 里面除开主人公,最让我感动的是毛毛先生,最让我感嘆的是伊纹姐姐。 除开这个让人心痛的故事,语言很美,推荐看。 第14章 万没想到里面的女子竟然会是时卿,时锦一时间愣在原地。 耳边又传来男子的声音。 “大小姐,我...我半点也不敢轻待你的...” 是个陌生的声音,听着很是年轻。这男子是谁? “你这样才是轻待我!”时卿情绪似乎有些激动。 “.......” 没再听里面说了什么,时锦连忙拉上青禾,朝来路转回去。 青禾并不知道里面是谁,但是见小姐很是慌张的样子,不由问道:“小姐?” 两人从另一边的游廊绕了过去。 “今儿这事,不能告诉任何人。”时锦转头对青禾交代道。 青禾虽然不明,但是大宅子里的腌臜事多得很,她也并不意外,也知道祸从口出,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事情应该闭紧嘴巴。 回院子的路上,时锦一路都是思忖着。 她并未设定过这事,现在时锦也知道了,这个世界的事情,她设定过的不一定发生,发生的大部分都不是她设定的。 时卿明明在一个月以前就知道了自己可能会被嫁去做填房,难不成她很早就跟这男子有了私情?也难怪她在知道自己的亲事时那么心冷如灰。 这事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为时卿也为自己嘆一口气。 ........ “余夫人下了贴,说她家的一池荷花开满了,请我们明日去赏荷呢。” 几日后,时锦刚踏进房门,李氏见她来,迫不及待喜洋洋地笑道。 时锦知道,李氏想趁着这个机会,让她见一见余二公子。 “我猜想余夫人不止请了我们,其他几家夫人小姐应该也是请了的。如音也到了婚嫁年纪了,说不的余夫人连其他几家的公子也是请了的。”李氏满意地嘆口气,“这样也好,除了余家二郎,你也看看其他几个。” 时锦在李氏身旁坐下,只是点点头没说话,心里却不由想起那次老夫人院外时卿失魂落魄的背影来,相比之下,她还算幸运的了,还能自己选择夫婿。心中一时涌上难明的感觉来,却不是庆幸,反而有一种负罪感。 “锦儿?”李氏说完见时锦脸色有些异常,关切地叫了她一声。 “啊?好啊。”时锦回过神来。 第22页 李氏又笑了起来,“我一会儿吩咐雪迎去给你置办两身成衣,到时候,”李氏伸手摸了摸时锦的脸颊,“可不能再这般随意就出门了,我再叫雪迎给你买几盒时兴的胭脂。” 就这样,还有人嫌弃妖媚呢,哪能再抹胭脂,那样的话,只怕男方母亲看着该心里不舒服了。时锦心中想到。 雪迎傍晚便带着两身新衣裳来了棠兰院。 “一件是金缕绣百蝶缠丝裙,一件藕丝云锦宫装,小姐看喜欢哪件,都是照着小姐的尺寸买的,小姐试试看,不合身的地方,我拿回去改改。” 时锦探身一看,一件秋香白,一件雪青紫,花纹繁复,料子她说不上来,看着质感好像很名贵的样子。 虽然有些嫌太张扬了,但是这是李氏的心意,时锦并不想拒绝。 两件都很合身,时锦挑了那件雪青紫的,淡淡的紫,很是灵动,时锦一看就很喜欢。 “我拿回去再收一收腰身,明早上给小姐送过来。” “劳烦雪迎姐姐。”时锦换下衣裳,雪迎接了过去。 “不敢当小姐的谢,那我这就回去了。” 青禾送了雪迎出去,时锦看了一眼规矩站在一旁的绿晚,道:“明儿绿晚你跟着我去。” 绿晚倏地抬起头来,似有些不敢置信,愣了片刻,连忙点头,“是,小姐。” 时锦看着绿晚脸上的惊喜,开始反思自己,好像对绿晚是有些忽视了。不知为何,她总感觉和青禾的感情歷经了患难,青禾会比绿晚更让她信任,所以无意识地更亲近青禾一些。 次日。 时锦还未睡醒,隐约听到轻轻的声响。 “小姐?”随着床帘从外面拉开,时锦听到青禾轻轻地叫她。 她睁开双眼,“什么时辰了?” “卯正了,小姐。”青禾轻声回道。 卯正,早上六点左右。时锦打了个哈欠,有些含煳地嘟哝道:“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叫我起床了?” 青禾笑道:“您还要沐浴更衣梳洗呢,辰正便要出门了。” 时锦只得坐起身来,直至坐进水汽瀰漫的木桶中,才完全清醒过来。 “小姐,真的不施胭脂吗?昨天雪迎姐姐交代我要给小姐上妆的。” 时锦坐在梳妆檯前,自己捡起桌上的眉笔,对着黄铜镜略画了几笔。 “不用,这样就好了。” 绿晚闻言,也不再说什么。 刚准备就绪,李氏便差人来催了。 到了李氏的院子,时锦不出意外地看到同样盛装打扮的时鸢,正坐在李氏的下首,笑着和李氏说着什么。 “锦儿来了。”李氏见她来,笑道。 “母亲,”时锦转头对时鸢笑了笑,“二姐姐。” “可用过早点了?”李氏问道。 见时锦点头,李氏又道:“那我们这就走。” 因不见时卿,时锦问道:“大姐姐不去吗?” 李氏笑意微微收敛了些,“你大姐姐身体不适,就不去了。” 又是託病。时锦明白了。 “三妹妹今天可真是漂亮。”并排走在李氏身后,时鸢笑朝时锦道。 时鸢今天穿着一身穿花鎏金百褶裙,粉金粉金的,说不出的好看,穿戴都不俗且贵。一张小巧的瓜子脸上施轻脂粉,肤如蝤蛴,娇嫩的模样,像是刚出水的嫩藕。 时锦别开头,“二姐姐也美呢。” 两人真是生疏,见面只能讨论漂不漂亮。时锦心想。 到了前门,跟着李氏上了马车。 临川城不大,余家也不远,不过半刻就到了。 甚至不需要名帖,余家迎客的嬷嬷一见李氏,连忙迎了上来。 “时夫人可来了,夫人一早就盼着您来呢。”说着又看了看站在李氏身后的时锦两人,又笑道:“两位小姐真是越来越出挑了,夫人您真是有福分。” 李氏笑了笑,客气了几句,几人便跟着嬷嬷进去了。 余家院子明显比时家大得多,穿了好几进院子,才过了垂花门,进了后院。 远远的,就听到笑声说话声。时锦知道前面就是了。 果然,再穿过一道拱门,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塘三四亩大的湖,里面大半地方长满了荷叶,几种颜色的荷花开得正艷。 只见东西湖边各摆了几张花桌,东面已经坐了些夫人小姐,西面坐着些年轻的公子哥,两边隔池相望。时锦就明白了,这赏荷宴也算另类的相亲。 刚走没两步,就见一个穿着青褂子的妇人站起身来,笑道:“时夫人来了。”说着迎了出来。 李氏也笑道:“余夫人,可是好久没见你了。” 时锦注意到,全部小姐和少数夫人都站起身来迎她们。几个坐得稳当的夫人,想来是丈夫和时復官阶差不多大的。 时锦跟着时鸢给众妇人见了礼。又不由多看了一眼余夫人,只见她面相和善,笑容慈祥,不像是不好相处的人。 时锦想到这,心下不由暗自笑了一声,自己是想到哪去了。 众人重新就坐。 余如音走至时锦身旁坐下,介绍了几个小姐给她认识。其实另外几个时锦也不认得,但是余如音没有介绍,应该是原主本身就认得。 第23页 好在她们跟时锦问好的时候,也会跟时鸢问好,时锦便跟着时鸢叫的姓氏来回礼。 这些个贵女们各有各的特色,但最引起时锦注意的,是一个姓冯的小姐。余如音没有介绍她,应该原主本来就认识。各个阶层有各个阶层的圈子,想来被余夫人邀请来的夫人,都是丈夫官阶差不多,或者差得不多的,不然就不门当户对了。 这冯姓小姐相貌也极标緻,最让时锦印象深刻的是,虽然相貌很是温婉,但眉宇间很是有几分刚气。 时锦根本不知道该和这些娇小姐聊什么,只能偶尔插一句半句。 余如音作为东道主,虽然温温弱弱的,但招唿起客人来,倒是很有几分左右逢源的意思。 “锦儿。” 时锦正低头盯着自己裙子上的花纹出神,就听旁边余如音突然叫自己。 “嗯?”时锦抬起头,看向余如音。 余如音神秘一笑,转头看向对岸,压低声音道:“你还不认得我二哥,那个穿月白衫子的就是。” 时锦顺着余如音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一个身着月白衫子的年轻公子正面对着这边规规矩矩地坐着,身量颀长,肩圆腰瘦,头髮规规矩矩地束于头顶,眉宇清秀,气温如玉。似乎同桌的人说了什么好笑的事,他展颜轻轻一笑,举足都是书生气。 余如音见时锦愣愣地看着她二哥不说话,问道:“如何?” 时锦笑了笑。 “郎朗如明月之入怀。” 作者有话要说:  喵喵喵~ 第15章 余家后院门外,两道颀长的身影负手并排而行。一道清瘦,一道华贵。 “我以为幼迟不是会参加这种宴会的人。” “我是啊。” “以前倒从来没见你去赴过哪场。” 李尤撇头笑道:“那是因为以前我还不到成亲的年纪啊。” 显然没想到李尤会做此答,赵晅倒是一愣,随即一笑。 “也是,只是,幼迟会迎娶临川的姑娘吗?” 一阵清风过境,夹杂着一股馥郁的茉莉香。 李尤抿了抿嘴角,没接话,笑问道:“景荣与时三小姐如何了?” 提到时鸢,赵晅忍不住露出笑意来,“正打算禀明父母,顺利的话,应该今年就能下聘了。” “那就先恭喜景荣了。” 说话间,已到了荷池外的拱门处。说话声、笑声从门内飘了出来。 赵晅理了理衣冠,想到一会能见到的人,不由面露春风之色。李尤礼让他先进去。 一脚刚踏进门,东面一众红肥绿瘦比盛开满池的清荷还引人注目。 一个身穿淡紫色衣裳的姑娘背对着他坐着,微微侧着头,似乎正在和身边的人说话。 赵晅看着她,眼里升起几许柔情来。 “景荣兄,幼迟老弟,快来。” 西边有一个公子哥眼尖瞧见了刚进院的两人,伸手朝他们叫到。 赵晅微微皱了皱眉。两人走了过去。 李尤一手拍在那男子头上,笑道:“好你个楚蓟,瞎咋唿什么,吓到对岸佳人了可怎么好。” 楚蓟嘻嘻笑了两声,朝对岸一努嘴,“今儿临川城最贵气的小姐们,可都在这了,嘿,我娘说了,让我自己瞧一个。” 李尤朝对岸看了一眼,只见对岸坐着十来个小姐,有嫡出,也有庶出。环肥燕瘦,兰桂齐芳,端端正正地坐着,轻声细气地谈笑。 楚蓟给他倒了杯酒,李尤端起来喝了一口,笑道:“怎样,看中了哪位佳人?” 李尤说话并未避人,来这的目的大家也都心知肚明,除却长辈逼着来的,也不乏真的来看人的。毕竟比起哑婚哑嫁,能自己挑一挑人已经是最好的了。 楚蓟嘿笑一声,凑过脑袋来,挑着眉头笑道:“要论起长相来,肯定是时家两位小姐最是标緻好看,我家自然比不上时家的门楣,嫡出的小姐不敢想,但是庶出的...” 不待他说完,李尤轻踢了他一脚,“时二小姐你别想,已经有人掂上了。” 楚蓟一愣,又道:“论才情,非推冯家小姐冯淑离小姐第一,只是也是嫡出。” 楚蓟言语中不乏惋惜。 李尤看了看紫衣姑娘身旁的一个身材娇柔的姑娘,笑道:“余家小姐也不错...” ....... “锦儿,你最近好像不大爱说话了,这么了?” “就是...突然长大了。”时锦愣了愣,笑道。 余如音点点头,“还真是,感觉你最近变了不少了。” 时锦正不知怎么说才好,就见余如音母亲站起了身,伸手压了压,宴上就安静了下来。 “多谢各位夫人能来,也没什么好招待诸位的,只略有清茶几杯,果酒几品。还好有这一池的香荷,勉强也能凑个雅兴。也不兴那些咿呀俗气的戏曲子了,今儿啊,就由这些年轻人,做做诗,弹弹琴,也好让我们附庸附庸风雅。” 当即就有妇人附和道:“可主意可真真是极好的,上了年纪啊,最爱和花蕊子般嫩的姑娘们在一块做耍了。” 余夫人当即就笑着定下了规矩,琴诗书画,诗词歌赋,各有题目,自愿参与。 第24页 时锦在一旁看得有趣,这可是古代相亲最少不了的活动呢。诗品如人品,什么人是个什么禀性,诗书中便可见一斑了。 首先一轮便是诗,以荷提诗。这题目甚是简单,当即便有七八位小姐起身提诗。对岸也有几个公子捧场,几人也提笔疾书。 拔得头筹的余如音的庶姐余莞。 接着又出了几道题目。 几乎每个小姐都起身提了诗,只有时锦端坐着动都没动,原因只有一个—— 别说写诗了,她字认不全啊喂! 早在时鸢起身露了正脸的时候,赵晅便知道自己认错人了。时鸢穿着一件粉衣。 再次看向那道紫色的背影,他才看清这女子旁边坐着余如音,右面又是时鸢,除了时锦不做他想。 自己竟将她认作了时鸢,赵暄蹙紧眉头,心底不由泛上厌恶来。 李尤慢慢品着果酒,这酒对男子来说真是和水没什么分别了。 看了看对面伸着脖子,似乎对赛事趣味浓浓,却又不曾动弹的人,他站起身来,走至桌旁,捏笔略思量一番,急急书下几句。 “菡萏满锦园,春风意尤残。留得芳魂在,红妆梦未眠。” 赵晅凑过来,轻轻地念了念,笑道:“可见幼迟当真是个风流之人了。” 李尤嘆了口气,徐着眼,半像是在感怀,“可惜景荣未曾见过江南女子,当真是,一汪柔情能让你甘愿溺死在里面。” 赵晅笑了笑,“我这性命早已不是自己的了,如何再有一条去溺死。” 李尤啧啧两声,没有作声。 “锦儿,你怎么不做个一首半首?”余如音见时锦坐着不动,有些焦急。 时锦摇了摇头,“我不爱凑这个热闹。” 余如音有些焦急道:“我二哥最欣赏有才华的人呢,想来对女子也是如此。” 时锦啊了一声,不由转头去寻找那抹白月光,看了一圈,却并没看到余家公子,反而见到烦人精李尤正坐在余二公子原先的位子上,见她看过来,朝她呲牙一笑。 她皱了皱眉,心想:月光被阴云挡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尤:你的白月光自己走的,关我什么事!我委屈了,快来哄哄我! 这两天简直心力交瘁。明天要去考科三,希望幸运之神眷顾我,嘻嘻。 第16章 几轮后,题目变了花样,变成姑娘出题,那些的公子接题了。 荷池不大,两边虽是隔岸相望,但是互相都能看清相貌。 这题目就很有意思了。时锦伸着脖子看得兴致勃勃。 几个小姐红着脸,出了一些不算太难的题目,大多是吟诗,一个作画。这种题目便顾不上风度了,这就像是抛花枝,若是对这个出题的小姐有意思,或者是有好感,便可以起身作答。当然单纯应题也可以,只是没几个人会那样做罢了。 时锦转头看了看时鸢,她端坐着,并没有起身的意思。一旁的余如音也并没有参与这轮题目,时锦看到余如音的母亲给她打了好几个眼色,不知为何,余如音都安坐不动。 这时一个绿衣小姐站了起来,她落落大方地朝对面福了福身,笑道:“小女子有一副上联,请诸位公子赏鉴。”声音如黄莺出谷,极为动听。 时锦看了看她,只见她生着一张圆脸,虽不算美,但肤色白皙,身材娇小,很是灵动,看着也清秀可人。时锦记得她姓郑。 “重重叠叠山青青山叠叠重重。” 这对联,时锦一听就晕了。她转过身,想看哪位好汉能将这上联对上。 场面一度很安静。也许是上联太难,也许是郑小姐这样的小家碧玉不是对面贵公子哥的款儿。总之很有一会儿没人说话。时锦看着那位郑小姐脸色慢慢变红,她是第一个让场面如此冷清的人。 “幼迟老弟可有良对?” 李尤看了一眼凑到跟前来的楚蓟,奇怪问道:“你不是喜欢时家小姐那样的吗,这位小姐与那两位区别很大啊。” 楚蓟挠了挠头,“这是两码事。我就是...你别管,快给个对子,随便一个也行。” 李尤瞳孔微缩,“嘿,楚大公子也懂得怜香惜玉了。这可不是什么三步能成的简单对子,容我想想...” 楚蓟望了一眼对面,见那位郑小姐微微低下了头,不由有些着急,“幼迟老弟,你快些。” “催催催,催什么催!”李尤蹙着眉,有些不耐烦地轻吼了他一声,话音刚落,突然有了一对,快且轻地说了,楚蓟眼神一亮。 就在郑小姐准备坐下去的时候,就见对面站起一个男子来。看着他清隽的相貌,她脸色更红了。 “弯弯曲曲碧水水碧曲曲弯弯。” “妙啊!” “这对子接得好!” “.......” 听着周围响起的赞嘆之声,楚蓟风度翩翩地朝两边拱了拱手,又朝对面的郑小姐做了个揖,这才坐下。 “幼迟老弟真是有大才啊。”楚蓟大力拍了拍李尤的肩膀。 李尤笑了声,“客气什么,回头不要忘了请我喝两杯喜酒就成。” 楚蓟这会儿对这郑小姐倒没什么想法,只道:“一定少不了。” 第25页 时锦倒没注意李尤他们,她一转头就看到正盯着她这边看的赵晅。乍一看还以为他是在盯着她看,时锦心惊了一下后就想起来,时鸢正坐在她旁边呢。 赵晅手做了两个动作,好像是在鼓励时鸢也出个题目。 时锦回头看向时鸢,就见她面上闪过犹豫之色,微微垂下了眼脸。 这倒叫时锦看不懂了。赵晅既然让她出题,那他一定会接题,时鸢也是极有才华的,在犹豫什么呢。 应该是不想让赵晅扫兴,时鸢站起来出了道题目,也是一个对子。 “天上月圆,地下月半,月月月圆逢月半。” 时鸢美貌的号召力这时便显现得淋漓尽致了。只见对面的公子争先恐后起身不断,先后竟有五六人站起身应题,也不管是不是真的能接上这个对子了,有两个纯属就是藉机起身与佳人打个招唿。 其中也不乏对得绝妙的,只是人不对,时鸢也只是礼节性地笑笑。 赵晅并不着急,等其他人都起来完了,他才不急不缓地站起身来。 “时二小姐有礼。”赵晅笑着朝时鸢做了个揖,一弯到底。才道:“在下有一对,请姑娘赏鉴。” “今日年尾,明日年头,年年年尾接年头。” 时鸢微微一笑,“公子对得绝妙。” 对岸响起了零零星星的叫好声。自己在佳人面前被人压下一头,总是让人不大高兴的事,也实在叫人不能讲起风度来叫好。 李尤看在眼中,嗤笑一声。 直至整个游戏环节结束,时锦也没有站起身出过题目。教一些暗中关注她的公子失望不已。 别的小姐都挺直了腰,坐得端正,时锦也不好松松垮垮地坐着,叫人笑话时家没家教的话,她也讨不了好果子吃。只是僵直坐了一个多时辰,早已是腰酸背痛,时锦便找了个要出恭的藉口。余如音要招待客人不能带着她出来,便叫了身边的丫鬟喜儿带着她出院去。 “时小姐,这边请。”喜儿甜笑道。 时锦已经见过喜儿几次了,也不算陌生。喜儿脸蛋圆圆的,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看着就极喜人。也是个温温顺顺的性子。 “我不想如厕,就坐得腰疼,出来走走。”时锦笑道。 喜儿点点头,“原来如此,那我带时小姐去花园走走。” 两人一路闲逛,穿过一道月亮门,就进了后花园。 还未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茉莉花香,时锦猜测花园中应该种有茉莉。 时锦猜测花园中应该种了茉莉,但没想到大半个院子都是茉莉。什么单瓣、双瓣、虎头茉莉、甚至还有金色的茉莉,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 “我们夫人平生最爱茉莉了,所以花园里种了很多种类的茉莉,都是从全国各地找来的,很多很珍贵呢。”喜儿笑道。 时锦已经被这好几亩的茉莉惊呆了,半晌才道:“那余夫人确实是很喜欢茉莉了,如音应该叫茉莉的。” 喜儿闻言悄声道:“其实以前是有位茉莉小姐的。” 时锦点点头,看来这位茉莉小姐已经早夭了,便不再多问。 喜儿也没有再讲下去,而是带着时锦去看那几株被竹篱笆围着的珍贵茉莉花株。 “这株茉莉,是从北边花重金买的,听说能开两种颜色的花呢,可惜买来后栽是栽活了,却一直焉焉的,施再多肥也不管用。” 时锦一看就知道这是什么花了,以前她买过一盆盆栽。 “这个啊,叫鸳鸯茉莉,确实能开两种颜色的花,还是花苞的时候,是深紫色,刚开的时候是蓝紫色,慢慢地变成淡雪青色,最后变成白色。所以树上就会有两种颜色的花,紫色和白色。能开个三五天。” 喜儿瞪大了眼睛,惊奇地问道:“三小姐如何知道?” “我以前养过啊。”时锦随口答道。 “哦?既然这位小姐养过,也一定知道如何让它开花了。” 正在这时,背后突然响起了一道陌生的男子的声音,将前面两人都吓了一跳。 时锦转过头,就见余二公子立在两人身后五步处,脸上挂着一丝淡笑,长身玉立,一袭月白长衫穿在他身上,清风霁月般干净澄澈。 见两人被吓到,余玞连忙作揖,“惊吓到这位小姐,实属无意,在下只是偶然路过,听到小姐在说这株茉莉,只是家母极喜欢这株茉莉,不自觉便出言打扰了,还请小姐莫怪。” 声音也清风撞玉般清澈。 时锦紧紧握了握手,指甲戳到软肉,一阵疼痛,才让她稳下晃荡的心神。 “余二公子多礼了。”时锦转过头,看向那株瘦小的鸳鸯茉莉,“这种茉莉喜酸性土...”话刚出口,时锦便意识到不对,正想改口,就听到余玞问道:“请问小姐,什么是酸性土呢?” 时锦心里打了个突突,“就是...就是,这个别管,反正不能给它施草木灰,可以给它浇一些淘米水,这种茉莉其实适合栽在盆里,每天照个两个时辰的阳光就够了,它其实喜阴。” 时锦这番话更让余玞疑惑了,没听说过养花浇淘米水的。因便问道:“请问姑娘,浇淘米水是什么道理呢?” 时锦心里又打了个突突,难不成说是为了增加土壤酸性吗,那又得解释什么是酸性,以及她为什么知道。 第26页 “书上说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时锦干脆手一摊,道。 余玞自认为自己已经是博览群书了,没想到这姑娘口中说出来的知识,他一个也不曾看到过,一时间不由自愧,自己实在是妄自自大了。 正想询问时锦看的什么书,时锦就连忙催喜儿,“出来那么久,我们该回去了。” 余玞一听,也不好再问了,便作揖道谢,先行告辞。 时锦二人正打算往回走,还不待走出院门,就从旁边花丛中跳将出一人来,定眼一看,正是李尤,左耳上还不正经地别着一枝金色的茉莉。 喜儿一看到那朵茉莉便瞪大了眼睛,情不自禁地叫出了声,“啊!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摘夫人的金香茉莉!” 作者有话要说:  对联来自网际网路。 哈哈,给小天使们分享一个好消息,我科三过了~么么哒呀!就是太累,从早上八点到下午六点,回来又马不停蹄地写课设写到快十点,累得躺床上就睡着了... 顺便,求个收藏,求个作收,求个营养液⊙?⊙!orz 第17章 李尤走近两人,突然拔下耳朵上的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就插在了时锦头上。 “不是我摘的,是时三小姐干的。” 时锦亲眼看着这李尤仗着长手长脚,眨眼间就将茉莉插在了自己的髮鬓上,还一脸无辜地讲着瞎话。 喜儿明显被李尤这么无耻地举动惊呆了,睁大了双眼,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时锦瞪了李尤一眼,伸手将花枝拔了下来,却不小心将勾出几缕髮丝来,她气恼地将花朝李尤怀里掷去。 李尤连忙将那枝茉莉接住了,嘻嘻笑了两声,“三小姐这朵花可真是打到我心上了。”说着重新将花枝别在了左耳廓上。 “喜儿,我们走。”时锦不想再理会一脸嬉笑的李尤,推了推发愣的喜儿的手臂说道。 “三小姐,你髮鬓乱了。”喜儿指了指她的头。 时锦气恼地瞪了李尤一眼,让喜儿帮她整理了,也不再理会李尤,拉着喜儿便往园外走去。 后面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却一直跟着她们。 终于她转过头,皱着眉头,“李公子跟着我们做什么?” 李尤状似疑惑,“时三小姐说的这话可真有意思,我哪里有跟着你走,我是顺着路走。这不是回荷园的路吗?” 时锦眉头勐地跳了两跳,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压下了头顶蠢蠢欲动的三尸神。 李尤兀自笑嘻嘻地问道:“三小姐在宴会上为何不出题?难道整个临川的青年才俊都不入三小姐的慧眼吗?” “我出不出题干李公子何事?” 李尤睁大了双眼,惊讶得有些夸张,“当然有关系了!美貌如三小姐,在下不自量力,也想抱得美人归。” 时锦闻言皱了皱眉,这李尤真是风流成性了,当着面就敢调戏她。 说话间,正好穿过一道拱门,迎面走来两人。 李尤正专心致志地逗冷脸的时锦说话,没有看到前方来人。时锦却一眼就看到了。其中一人正是赵晅,另一人她不认得。 楚蓟看着前方凑到人家小姐跟前,舔着脸嬉笑的李尤,惊讶之色溢于言表。 赵晅比他惊讶更甚。李尤什么时候和时三小姐关系如此亲密了? “幼迟老弟!” 赵晅还没想过来,身边的楚蓟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李尤转过头,就见楚蓟和赵晅正站在二十步开外。 时锦转头看向李尤,就见他已经收起了笑,难得正经起来。 “景荣,梓华,你们这是要去哪?” “坐得不耐烦,就出来走走。”楚蓟一边笑着,一边鬼鬼祟祟地朝李尤挤弄眼睛。 看着赵晅冷下脸,时锦微微皱了皱眉,这赵晅怎么回事,难道她的男主心胸就这么大点?不就是亲了他一下吗,怎么好似吃了多大的亏,要记恨她一辈子一样? 时锦也不想去触这个霉头,便拉着喜儿倒回了拱门处,从庭院中过去。 刚刚宴会上时锦没有出题,楚蓟也是失望公子中的一员,本还以为能趁着这个机会认识认识,没想到时锦竟然特意绕开了他们。 看了一眼时锦离去的背影,李尤意味难明地笑了笑,这才朝赵晅他们走去。 “这赏荷宴真是没什么意思,我要回去了,你们呢?”李尤笑道。 “佳人相伴,还不算有意思吗?” 楚蓟正想打趣李尤,没想到被赵晅抢了先。 李尤看了一眼赵晅紧皱的眉头,笑道:“可不是吗,美人在骨不在皮。” 赵晅一时没懂李尤的这话的意思,李尤就已经转过了身,负着双手,朝另一边走去了。 “幼迟老弟等等我啊,我也要走了。”楚蓟叫了一声,跟了上去,留下赵晅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动作。 没想到古代的社交竟如此之累,坐下一动不动就是半天,黄昏才回了时府,累得时锦匆匆洗了个澡,躺下就睡着了。 ........ 学了一月有余的琴棋,时锦连一首简单的曲子都弹不出来,时復也许是明白了时锦真的不是那块可以雕琢的玉器,也许是两个老师再也受不了这么愚笨的学生,自请辞去了,总之时锦的琴棋课取消了。 第27页 时復派人来叫时锦知晓时,她还颇有些可惜,多么好的学习机会啊,两个老师都是名师,说不定她以后还能穿越回去,要是学得一手高超的琴艺,何愁养不活自己。所以她是真的认真在学的。也正是因为她态度极为认真,时復才相信她是真的笨,而不是不想学装的。 “锦儿实在是有些朽木不可雕了,以色侍人,终不可长久。” “东翁以为如何?” “这件事...我另有计较。” 书房内,一个年轻男子与时復相对而坐,正执子对弈。 这男子正是吕良。 吕良闻言,心下转了转,大概猜到了时復的心思,却不做声,而是轻轻将手中拈的白子,落在了棋盘中腹某处。 ....... 日子又不咸不淡地过去了,时锦依然每日早晨先去老夫人处请安,再到李氏处请安。 李氏近来时喜时愁。 自从时锦认为余玞不错,李氏便託了中间人,探了探余夫人杨氏的口风。 以前原主在府中有些张扬跋扈,虽说她甚少出门,但是嚼舌头的下人多了,这些消息哪能捂得住,几家都略有耳闻。只是各自丈夫在官阶上都是差不多的,便也不背后议论,免得伤了和气,只是心里都门清的。 杨氏便因此极为犹豫。 虽说听来的消息是时家三姑娘性子不大好,但是那天看着又是个娴静的模样,相貌不必说,自是极好的,虽说有些张扬了,但相貌都是天生的也不打紧。再者美貌一点,还能栓得住儿子,家门也和睦些。 就怕时家三姑娘是在人前做样子,人后不知是个什么德行。 那天杨氏举办赏荷宴,大部分原因是想为一双到了婚嫁年纪的儿女相相人。 可惜一双儿女没一个省心的,一个坐着像个木人似的,一个连坐也不坐就走了。一场赏荷宴,倒是成就了几双别人家的孩子。 “音儿,冯家的那个冯琰,那天没来,人你也是知道的,年纪轻轻,已经是校尉了。人是没得说的。娘那天探了冯夫人的话,看着也是着急冯琰的婚事,冯琰不成亲,他妹妹也到了该定亲的年纪了。” 余如音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復又低下头,沉默片刻,才道:“全凭娘做主。” 杨氏一听,脸上也放出笑容来,伸手摸了摸余如音的手背,道:“虽然你不是娘亲生的孩子,但娘这么多年是如何对你的,你也应当知晓的,娘是一心为了你好,什么事都不曾亏待你的。” 一番话下来,余如音已是红了眼眶,“娘如何对女儿的,女儿自然知晓的。” 杨氏又道:“你哥哥也是,那天像是凳上有钉子似的,一会儿都坐不住,他既然自己不挑,那娘给他做了主他就怨不得娘。” 余如音想到时锦,问道:“娘可看中哪家小姐了?” “娘其实最中意时家二姑娘。才貌双全,可惜是庶出的身份。”杨氏顿了顿,又道:“时夫人又请了人来做中间人,却是为她家的三姑娘问亲。” “母亲如何想呢?” 杨氏微微蹙眉,“这时三姑娘,相貌当然是没得说,就是听说性子不大好,有些张扬跋扈了。你二哥是个软性子,怕压不住她,闹得家门不和睦。对了,音儿你不是与那时三姑娘交好吗?依你看来,性子如何?” 以前确实有些张扬跋扈,余如音想到,她也不想隐瞒,这事毕竟关乎她二哥的终身大事。 “以前性子是有些张扬,但是近来性子改了不少了,人也娴静沉稳下来了。” 杨氏闻言眉头紧皱,“俗话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怎么一个人的性格能变这么多。”别是到了成亲年纪了,收敛性子做给外人看的?这样的话,一旦成亲,说不得本性就要暴露出来了。 杨氏心下急转,已是有了主意。 晚膳后,几天没见儿子的杨氏连忙叫住了欲走的儿子。 “前几日让你自己去看人,你可有看中的姑娘?”杨氏问儿子。 余玞摇了摇头。 杨氏道:“既是你没有看中的姑娘,娘就要做主为你安排了,到时候可不要怨娘选的人不好。” 余玞没说话。 杨氏便将看中的几个姑娘的名字说了,余玞还是没做表示,杨氏便道:“许家的姑娘叫清荷的,很是温婉秀气,看着性子是极好的,你要是不反对,就定他家了。” 余玞低头伸手弹了弹衣袂,道:“娘做主就是了。” 说完忽又想起那天花园遇到的姑娘来,又道:“对了,那天我在花园里遇到一个姑娘,喜儿称唿她三小姐,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倒是博学,认得娘那株总不开花的双花茉莉,她说那叫鸳鸯茉莉,说她以前养过的,还告诉了儿子培育开花的法子。”说着又说了时锦说的法子。 杨氏很是惊喜,这株茉莉买来好几年了,总不开花,总也惦记着。 “这法子倒是新奇,倒可以试一试。”杨氏道。 说着又道:“三小姐?那天来的姑娘中,”杨氏突然想到时锦来,“莫不是时家的时三小姐?” 余玞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又道:“相貌很是标緻。” 杨氏这下便确定了。 第28页 “那是时家三小姐无疑了,她母亲前儿还托曹夫人替三姑娘问亲来了。” “是...来我们余家?”余玞有些惊讶。 杨氏点点头,“娘听说那时三姑娘性子不大好,娶回来别闹得家门不和睦,现下又定下了许家小姐,明儿便让曹夫人回绝了。” 余玞顿了顿,正色道:“娘,定下时三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在晚上,么么哒。 第18章 时卿的亲事定下了,中秋就要成亲,时府开始筹备起时卿的嫁妆来了。 “卿儿命苦,两三岁就没了亲娘,如今总算有了个好归宿,嫁妆上一定不能亏了她。” 这是老夫人交代李氏的原话。 李氏不能反驳什么,只能应下。 “话说起来当然轻松,一时半会儿上哪筹备厚重的嫁妆?她这么多年表面虽不管事,但也应当知道,咱们府里,哪里还有多少家财?当年连你爹上下打点的钱都是宋姨娘出的,这么多年下来,进项又不多,府中更是亏空得厉害,空壳子一般,偏生又要讲究排场。” 李氏坐在榻上,岔岔不平地讲道。 雪迎坐在榻下脚机上,手持美人捶轻轻替李氏捶着腿。 李氏又饮了一口茶,到底心中有气,重重地将茶杯掼在榻几上,“这些她明明都知道,还交代这种话,可不是故意与我为难吗?呵!”李氏冷笑一声,“左右败的是他时家的家产,与我却是没有干系,只是锦儿的嫁妆,她一分都别想动!” 时锦进来的时候,李氏已经冷静了下来,正坐着沉吟对策,见女儿进来,勉强笑了笑,“锦儿来了,快过来坐。” “母亲。”时锦乖乖地行了礼,这才走过去,在李氏身旁坐下。 “我听说大姐姐的亲事定下了?” 李氏微微点头,“姚家后天便要来下聘了。” 时锦心里一嘆,想起那次在假山看到的一幕来,便道:“那我一会儿去看看大姐姐。” 李氏不置可否,说起余家的事来。 “余家那边,曹夫人说余夫人看着像还满意这门亲事,只是你大姐姐才下了聘礼,不好这么快就定下来,若是余夫人请了媒人来,说不得要商量过两个月再定下,不然好像我们时家多想嫁女儿一般。” 时锦想起那天在花园见到的人来,心里也是很满意的。 只是对比她亲事的如意,时卿更显得悲惨,叫时锦也难以高兴起来。 出来李氏院子,时锦便往红蕉院去了。 时卿才刚从老夫人那回来,因为她快出嫁了,老夫人多少有些不舍,便叫每日她陪着多坐了一会儿。 “三妹妹来了。” 时卿笑着迎出房门来。 时锦谨慎又快速地打量了时卿一眼。只见她眉心没了上几回见到的苦涩,面上的笑容看着倒真真切切。就是脸色不大好,看着有些苍白。 “大姐姐。” 时卿拉住时锦的手,往里面走去,“三妹妹倒是好久没来过我这了。” 时卿的亲热倒叫时锦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一直和除了李氏的时家众人都是不冷不热的关系。 “大姐姐也是从来没去过我那呢。” 时卿脚步一顿,“三妹妹这么说起来,好像我还真是去的很少呢。咱们两姐妹是太过生疏了。” 两姐妹。 时锦对时卿的遭遇是不无愧疚的,毕竟如果不是她的设定,也许时卿的结局会好一些。 “以后我经常来陪大姐姐呀,只要大姐姐不嫌我烦。” 时卿也笑,“当然好啊,咱们姐妹能在一块的时间也不多了。” 不知为何,时锦总感觉时卿笑容中夹杂着一丝惨然的意味。 没多久,她就明白了。 锣鼓喧天的嫁妆准备忽然叫了停,时府中重新安静了下来。却又不似以往的平静,空气中总感觉有几分紧张的意味,却没人知道为什么。 时府主动退了和姚家的亲事,一担担嫁妆也从时府中搬了出去,退回了姚家。 对外时府只是称时卿染了重病,算了命,说这几年不宜婚嫁,不得已只能退了姚家的亲事。 时锦却想到假山那一幕,她隐约有预感,一定是时卿出了什么事,而不是染了什么重病。 时卿住的院子被锁了起来,谁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说是染了重病,却没人见过请过什么大夫。 时锦让青禾悄悄打听了消息,却什么都没打听到,好似谁也不知道真正的原由。 时锦不得已,只能问李氏。 一提到时卿,李氏脸色就阴沉了下来,“她染了重病,在红蕉院养病,以后你也少去红蕉院。” “得了什么病?”时锦继续问道。 “姑娘家家的,打听这么多做什么?” 李氏少有的严厉,似乎验证了时锦心中的猜测,她试探地问道:“是不是大姐姐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李氏看了她两眼,想着趁机教育教育时锦也没什么不好,便轻声道:“这事你知道就是了,不要告诉别人。” 时锦连忙点头。李氏便三言两语,捡了重点讲了。 果然就是时锦猜测的那样,时卿和那个男子的事情败露了。 第29页 是时卿身边的一个贴身丫鬟去老夫人跟前告的密,老夫人起初还不相信,她不相信她最端庄省心的孙女会做出这种不守妇道的事,直到她们将那男子和时卿堵在了床上。 老夫人气得当场不管不顾,命人杖责了浑身赤.裸的时卿一顿,那男子则趁乱逃走了,后来查出来,正是宋姨娘寄居在时家的侄儿,叫宋洵的。李氏说到这个名字时,冷笑了一声,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时锦的心也跟着冷了冷。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警告了,谁若是传出半句出去,一律乱棍打死。发生这种事,谁都知道这件事的轻重了,一概守口如瓶,这也是时锦什么都打听不到的原因。 时锦听完,已是浑身冰凉,她知道,时卿这一生就这样毁了,可是嫁到姚家去也等同毁了一生,倒叫人难以说清孰坏孰好。 时卿的事在府中沸腾了一阵,就平静了下来,再也没人提起她,好似从来没有时卿这个人一般。 时锦却时常想到她,但每次去红蕉院,门上都是一把铁将军,门口早已落满了落叶,积满了灰,里面也没了人烟气息。时锦犹豫了很久,到底没有敲门。 也许时卿已经悄无声息地死了,时锦想。 第19章 盛夏里,夜风吹来几分凉爽。 庭中月华如练,藻葕交横。整个时府中静悄悄的,扰人的知了都被捕尽了,只有偶尔几只蛐蛐幽幽地鸣着。 “王..简...通...明...孔明...龙...吕...关...” 一间烛光明亮的房间内,断断续续有轻轻的读书声传出来。时断时续,没个章法,叫人摸不清头脑。 房间四处的窗户大开着,窗上蒙着一层薄纱,将蛾子蚊虫都挡在了窗外。透过窗户,隐约可见西面的竹榻上正躺着一人,她穿着玉色的丝绸亵衣,两脚高高翘在墙上,裤腿落至膝盖处,露出两节嫩藕似的小腿来。手持一本蓝皮封面的书,像是要睡着了,念一阵不念一阵的。 “王...短...伏波....” “扑哧!” 一声笑从东面窗户外穿进来,笑声带着破空的气息,像是强忍不住而笑出声来。一下将时锦惊醒过来。 她警觉地朝窗户外面看去,就见一道高大的身影正站在窗前,面容看得有些模煳,但时锦依然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她拧紧了眉头,扔下书,赤脚走至东面窗户前,仰头看去,一双带着笑意的黑沉眸子撞进她眼里。 “你又来作甚?”时锦冷声问道。 “医病。” 那双眼眸紧紧地盯着她,里面闪着愉快的光。 时锦闻言就不说话了,这厮又想趁机调戏她。 李尤见她不说话,兀自从外面打开了纱窗。时锦没有阻止他,任着他跳进房来,因为她知道,她阻止不了的。 “你又来干嘛?我以为我们之间的交易已经结束了。” 李尤上下打量了时锦一眼,突然咧嘴笑了笑,“嘿,三小姐莫不是知道我要来,捂得这么严实。” 时锦走回竹榻边,重新躺下,闭上眼,不再理会李尤。 时锦这举动让李尤既有点高兴,又有点担忧。高兴的是她好像不把他当外人,担忧的是她对男人都这么不做防范吗? 李尤走至竹榻旁,俯身对时锦道:“三小姐就不担心我见了美人,把持不住起色心吗?” 时锦微微睁眼,就见李尤的脸正俯在她上方三寸处。他的脸有些肉感,一双大眼黑白分明,眉毛粗细得宜,肤白且嫩,这是张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脸。 不仅是他的长相让人生不起恶感来,每每当他嘴上说着一些风流的话,脸上眼中却没有半分淫.色,时锦看得到,她知道他不过是耍嘴皮子功夫罢了。 李尤看到时锦突然笑了。 她突然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用力往下一拉,李尤猝不及防,被她拉得踉跄了一下,连忙伸出双手,撑在时锦头两侧,刚稳住身形,时锦借着他脖子上的力,突然起身,在他左脸上蜻蜓点水一般,轻轻啄了一下。 李尤愣在当场,白净的脸皮底下,红潮迅速漫延开来。 时锦重新躺下,抬眼就看到了他红润的嘴唇,不知怎的,心里竟有种湿润的感觉。她一把推开李尤,嗤笑一声,“原来你就这点本事。” “你...你...”李尤慌忙直起身,你你两声,“你放尊重点...” 时锦快乐地笑出了声,在竹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心底的郁气终于一扫而空。愉快的笑声穿破了夜空,平静如墨的夜色中荡漾起了波澜。 李尤也在时锦的笑声中很快稳下了心神,又恢復了浪笑,只是脸皮还有一点微红。 他余光瞥到了竹榻旁的蓝皮书,定眼一看,原来是《蒙求》。他站在窗外听了有一阵了,却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时锦在看什么书,这会儿看到了书名,才恍然大悟,原来时锦是跳着读的,难怪他听不出头绪来。 李尤俯身捡起那本书,随手翻了翻,书还很新,带着淡淡的墨香味。 “三小姐莫不是认不全里面的字?”李尤拿着书在时锦眼前晃了晃。 时锦闭着眼睛,没有理会他。 李尤自顾自地道:“时二小姐可是才貌双全的,三小姐没道理连字也认不全。” 第30页 时锦知道她不认字这事肯定瞒不过他,嗤笑道:“李公子没听说过女子无才便是德吗?我温柔贤淑,贤惠持家,要会吟诗作对做什么?” 李尤闻言一抚掌,“那可真是太好了,鄙人家中正缺一个贤惠持家的贤妻,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时锦呵呵一笑,“真是对不住,已经花落别家了,您请另寻。” 李尤点点头,“让我猜一下,首先肯定不是景荣。” 时锦没作理会。 “那肯定就是余老二了。”李尤边说边肯定地点了点头,说着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时锦,“三小姐不信我的话,以后别后悔就好了。” 说着捡起书,随意翻开一页,“许由一瓢,杨仆移关,杜预建桥,寿王议鼎,杜林驳尧...” 躺着的时锦突然起身,一把抢过他手中的书,“再念一遍。” 事发突然,李尤一愣,随即又反应过来。 “三小姐想让我教你认字啊?师都还没拜呢?先倒杯茶来。” 时锦不想和他扯嘴皮子,“就说你教不教?” “三小姐不是说无才便是德吗?还学认字做什么,吟诗作对又持不了家....教。” ....... 自从发生时卿的事情后,老夫人显然有些受了打击,重规矩如她,可能怎么也没有预料过这种丑事会发生在时家。之后便经常在时锦和时鸢请早安时,或轻或重地教育几句。 至于宋姨娘的侄儿,本来是要痛打一顿的,只是宋洵已有了秀才的功名,轻易不能打,便赶了出去。 以往张扬得有些过分的宋姨娘,近来收敛了不少,在老夫人处,很少见到她喘大气说话。 倒是原主的亲嫂子,吴氏,总是对时锦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似乎很不喜欢她。反而和宋姨娘常常有说有笑的,对李氏也没见多恭敬尊重。 这点一直叫时锦疑惑不解,这吴氏莫不是个傻的? 这天,时锦去李氏处请安。 一进门,李氏就道:“你哥哥终于回来了,昨晚上到家的。” 书中的哥哥时湛是个纨绔,不爱读书,小时候在临川惹得鸡飞狗跳的,大了之后,极爱出远门,而且一去就是小半年小半年的。和原主关系淡淡的。但是时锦却对他极有兴趣,古代这么爱旅行的人可不多见啊。 时锦笑道:“是吗?回头我去见见他。” 李氏又笑,“他还带了好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说着拉着时锦到梳妆檯前,“这东西就是你哥带回来的,说叫什么西洋镜的。” 时锦看着桌上的物件,心下震盪不已,这不就是现代的水银镜吗?看着映在镜中清晰的脸,她头一回看清了自己的相貌。 肤如凝脂,螓首蛾眉,云鬓叠翠,粉面生春。时锦一时不觉看呆了,原主竟如此之美。 “听你哥说,给你也带了一面呢,想来他要亲自送过去的。”李氏脸上笑容愈加扩大了,她伸手轻轻拉住时锦的手,“你们兄妹也很久没见了。” 果然,时锦回去后,没过多久,时湛便来了。带了一堆礼物,布帛珠宝,不胜枚数。还有一面西洋镜。 时湛看着二十五六了,皮肤有些黑,脖子处有明显的分界线,想来是晒的,也是相貌堂堂,有些像时復,长相很是正派俊朗,很难想像这会是一个纨绔。 时湛面对她,明显有几分侷促,叫了声妹妹,便不知该说什么了,只是僵坐着,时不时看她一眼。 “哥哥这次去了哪里?”时锦主动挑了话头。 “去了东边。” “那边都有些什么?”时锦又问道。 可能没想到妹妹还会主动和他说话,时湛有些受宠若惊。 “就...那边有很宽很大的海,还有很多从别的国家买来的东西。带回来的两面西洋镜也是。”时湛道。 说到这次远游,时湛打开了话匣子,开始侃侃谈起这次途中的所见所得来。他时不时看一眼时锦,见她听得认真,又继续讲下去。 “这次我还认识了一个朋友,”时湛话音中明显带了几分欣喜,“我带他回来了,有机会妹妹可以见见他,他出过海,去过旁的国家,见识很广的。” 没想到这个世界还有这样的人,时锦很是惊喜和意外,连连点头,“一定要见见。” 两人聊了很久,直到黄昏,时湛才去了。 ........ 自从李尤答应教时锦认字之后,每晚都潜进时府来,教时锦认一个时辰的字后,又悄悄离去。 “你这是在写什么?”看时锦不停在字上方写着一些奇怪的东西,李尤好奇问道。 时锦道:“这是记字读音的一种方法。” 时锦本来不想标註拼音的,但是不标註的话,效率实在太低了,头天晚上记下来,第二天就忘了大半。而且李尤来她闺房的次数越多,被发现的风险就越大。还是早点结束教学的好。 “怎么记?” 时锦抬头斜了李尤一眼,“这是我的独门秘籍,教给你算怎么回事?” 李尤瞪大了眼睛,“我可是冒着被浸猪笼的生命危险来教你,你就半点不感激我吗?” 第31页 “我感激你啊。”时锦随口敷衍道。 “哼,好听话谁不会说?”李尤嗤笑道。 “我身无长物,无以为报啊。” “无以为报就以身相许。”李尤嘻嘻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以下小天使的地雷~ 末日葬花扔了1个地雷 smile??扔了1个地雷 糖糖扔了1个手榴弹 归闲扔了1个地雷1 yeriu扔了1个地雷 第20章 次日早上。 时锦还没踏进李氏的院子,老远就听到了里面有人扯着嗓子哭骂着。 时锦心生疑惑,李氏可是掌管中馈的正房夫人,谁敢在她的院子撒野? “在你们时家当牛做马,伺候了老的,又伺候小的,到头来,我得了什么好?浪了半年才回来,连面都不让见,没这么作践人的...” 又听了几句,时锦听出这是二嫂吴氏的声音。 吴氏以前甚少来李氏这,连早安都不知为何是免了的,只是每天去老夫人处请请安。虽然吴氏性情有些张扬,但是时锦也没见过李氏说过她一句半句的,怎么今天就闹上了? 时锦快走几步,到了院门口,便见到吴氏披头散髮的,正站在竹帘前,双手叉腰,袖子挽到手臂处,神情狰狞,像是马上要和人大干一架。 竹帘紧闭着,没见到李氏的身影,只有冬青站在竹帘外边,也不理会吴氏,兀自垂着头。 时锦皱了皱眉,这吴氏真是没个样子了,李氏好歹是婆婆,古代不是最重视孝道吗? “大嫂这是在做什么?” 吴氏听到声音,转过头来,见是时锦进来,她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过身又朝屋子里哭诉。 “出嫁从夫,他要出门我也拦不住他,在家苦等他几年,回来竟连半句招唿也不打?礼物什么的,更是半件不曾见着。他眼里哪里还有我这个妻子?这样守活寡,不如给我一张和离书,大家也就都清净了!” 竹帘从里面揭了开来,却是雪迎,她连忙叫时锦进去。 “嫂子有什么话,坐下好生说也就是了,在这哭闹成什么样子?”时锦到底看不过眼,李氏对她是实打实的心疼,时锦怎么也不能看着别人指着她脸骂。 时锦话虽然说得温和,但是里面的教训之意却让吴氏跳了脚。 吴氏转过头来,咬牙切齿,眼神很是凶厉,眉梢一挑,“哟!三小姐得了便宜还卖什么乖,你二哥什么都紧着你,什么西洋镜,什么稀罕东西,我这个枕边人连影子都没见着!”说着顿了顿又道:“我说错了,不知谁才是他的枕边人呢,外面的小娼妇多了去了。还怪我怀不上孩子,几年没上我的床,我上哪怀孩子去?难不成怀个野种吗?” 这话实在过分了。 只见竹帘‘啪’地一声,从里面撩开,李氏喘着粗气,气得浑身发抖,大步从房里走了出来,背后的竹帘不停地晃荡着。 吴氏头回见李氏如此生气,不由有些害怕,但转念又想到这么些年来,因为时湛一直不着家,李氏对她很是亏欠,虽然吴氏的脾气很是让她看不上,也处处让着她些,连规矩都不立了。 李氏想,是她错了,越是不给吴氏立规矩,她就越不懂规矩! “啪!” 突然出现的时湛,从后面一把拽下吴氏,吴氏被拽下台阶,跄踉着还没站稳,时湛反手就是重重的一耳光。 “谁给你的胆子,敢来娘这撒泼?” 时湛脸色阴沉得可怕,骂了一句,拖着吴氏就往院外走,像是拖着一条死狗。 吴氏尖叫着,不停地弹着腿,手也拍打着时湛。 李氏也是一愣,谁都没想到时湛会突然出现,还出手打了吴氏。李氏看了一眼脸色吓得惨白的时锦,匆匆交代了一声雪迎将时锦扶进屋去,就急急追了上去。 尖叫声渐渐远去,时锦半晌回过神时,人已经在屋内了。 过了很久李氏才回来,脸色不大好。见时锦还坐着,又想起她刚才吓得脸色雪白,连忙拉住她的手,“吓坏了,你哥以前从来不打人的,这次是你嫂子太过分了。” 时锦不知该作何评论,论理吴氏也是个可怜人。时湛常年不着家,吴氏在家可不就像是在守活寡一般吗,又没个孩子,丈夫便是古代女人的全部,换做谁,谁也受不了。再者时湛也不该打人。 “唉!”李氏嘆了口气,“当年我就听说吴氏在家做姑娘时性子便不大好,偏生你哥哥不争气,没个好名声,定个平常人家的姑娘,老夫人又不高兴,只能定了吴氏,谁成想竟闹到了现在这个样子!” 时锦看着李氏脸上不岔,这事大部分的因在时湛,可是李氏偏生半句不提。她不是不知道,而是更愿意偏袒儿子。 “嫂子也是可怜人,娘也劝劝哥哥多在家留些日子,成亲这么多年了,孩子也还没有,还是早点生个孩子要紧,做了母亲性子就软下来了。”时锦道。 说到孩子,李氏眼神一亮。 “你这倒提醒我了,你哥也二十五六了。吴氏这么多年都没身孕,也该给湛儿添两房人了。” 时锦:“.......”吴氏我是真想帮你的! 毕竟时锦是姑娘家,和她说兄长房里的事不合适。李氏便转了话头。 第32页 吴氏的尖叫声,闹得整个府的人都听到了。 “前晚上时湛回来了。这下就闹上了,只要他一回来就没好事。” 秋菱院内,穿着桃红绸缎褂子的宋氏边磕着瓜子,对旁边端坐着的时鸢道。神情满是幸灾乐祸。 时鸢道:“我知道,昨天二哥哥还差人送了礼物过来。” “叫这么亲热做什么?总归是个没出息的。”宋氏将嘴皮上的瓜子皮往地上一吐,转头对时鸢道:“你弟弟这会子在做什么?一会儿你和我瞧瞧他去,这秋闱也没几天了。时家啊,只怕就你弟弟能有点出息了,你大哥这辈子就这样了,时湛更不用提。”说着脸上有几分得色,转而变成狰狞,“前儿聿儿房里竟有个狐媚子想勾引聿儿,被我命人好生打了一顿,发卖出去了。” 时聿房里的人,时鸢都是见过的,都是挑的稳重的人进去伺候。 “叫什么名?她做了什么了?” “叫韵书的那个狐媚子,我进房去时,她正不知羞耻地坐在聿儿的腿上。这些个狐媚子,一心只想做主子!” 时鸢皱了皱眉,“聿儿也快十五了,这些事也可以懂了,姨娘管他这么严做什么?” 姨娘二字可算是在宋氏胸口上刺了一下。 “你真是越大越有主意了,连亲娘都不认了。”宋氏阴阳怪气地说道。 又来了。 时鸢也压不住火气了,冷笑一声,“姨娘这么痛恨姨娘二字,当年如何嫁来做了姨娘?早些这么有骨气,也没得叫我和聿儿成了姨娘养的!”说着霍地站起来,也不管宋氏如何反应,径直去了。 这番话真是戳到了心窝子,气得宋氏心口疼,抬手就砸了桌上一套上好的茶具... ....... “前面教的那些,真的不必再温习一遍吗?”李尤再次问道。 时锦点点头,突然来了兴致,随手翻到一页,根据上面的拼音,一字一句地读了出来。 “开元七年,道士有吕翁者,得神仙术,行邯郸道中,息邸舍...” 见时锦顺畅地读完一页,李尤这才信了她是真的都记住了。 “三小姐可当真是天赋秉然了!”李尤赞嘆道。一晚上几乎能学一千多字。几天下来,李尤感觉过不了两天,时锦便不需要他了,思及此,不由又有些惆怅。 时锦忍住笑,鼻子里哼了一声气,算是应了他的赞扬。 原主没什么书,多是些简单的启蒙读物,李尤又从外面给时锦带了一些进来,都是些野史话本之类的,正对时锦胃口。 “我觉得常用的字,你都已经教给我了,你再教教我写字!” “好啊。”李尤求之不得,一口就应承了下来。 时锦早已准备了文房四宝,两人持着灯移至东面书桌前。 自从李尤答应每晚过来,时锦便吩咐了几个院子的粗使丫鬟和婆子,夜里不必守夜了,两个贴身丫鬟也是如此。众人虽然疑惑,但也不敢多话。 “三小姐从来没拿过笔吗?” 李尤见时锦连笔都不会握,不由惊讶。 时锦如实点点头。作为时家嫡女连笔都不会握,确实很奇怪,好在李尤也没有多问。 “拇指指肚按住笔管,食指夹住,中指弯曲勾住笔管....不对,这样,”说着李尤伸手捏着她的食指上移了一点。 “先从永字练起。”说着李尤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永字。 字体清瘦遒劲,力透纸背,字峰如刃,既韧且刚,又扑面而来一股将拔剑起舞的凌厉。 “字是好字。”时锦贊了一声。 李尤闷笑一声,“人也是好人。” 时锦斜了他一眼,“这我可就不敢说了。” 李尤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却突然移到她身后,执起她的右手,欲让她拿笔。 李尤的手指修长而白净,掌心微微有些粗砺,指腹处有些硬茧,手心的温度浸进她的皮肤。他的举动有些突然,时锦怔了怔,转头看向李尤,见他一脸的正色,很是认真的模样,她只好执起笔。李尤随即带着她的手,在石砚中蘸了墨,在纸上缓缓地,一笔一划地写着。 后背时不时会轻轻触碰到李尤的身体,时锦有些不大自在。她转过头,李尤正全神贯注地看着笔锋的走势,神情凝重,像是笔下正画着一副不能出错的丹青水墨画。 李尤手上传来的力道不轻不重,时锦几乎没有用力,只是顺着他的力道,一个字缓缓在笔下成型。 写完,李尤自然地放开了她的手。 回过神的时锦这才注意到,纸上写的是一个锦字。 遒劲清挺,像是一节节清竹衔接而成,时锦喜欢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文中有一些彩蛋,会在文章完结时放出来。 求营养液投餵~看着现有数目好惨啊~ 第21章 每天去老夫人处请安,几乎已经成了时锦每天开端的定例。但这几日老夫人身体不大利索,便免了早安。 但时锦还是每天去李氏处请早安。 “时卿的事,算是过去了。余夫人也託了曹夫人来说和了,这事总算是有了点眉头。”李氏说着皱了皱眉,“就是前面还有个时鸢,她不定亲,你就定亲了,别人难免嚼舌头。” 第33页 时锦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因为时锦前面在时復寿宴上的举动,李氏不大愿意提起赵晅,顿了顿才道:“我听说赵家嫡子对她很是中意,那天赏荷宴上,赵晅站起来应了她的题。只是时鸢到底是庶出,赵家那样的门楣,赵晅又是唯一的嫡子,不大可能娶一个庶女的。那天我就看到赵夫人脸色不大好。” 时锦还是没作声,心底却想:有男女主的光环在,只怕什么困难都拦不住两人的好事。 李氏又道:“虽然宋氏不懂事,时鸢却是个懂事的,我也不愿意做那个恶人,过两天等老夫人身体利索点了,我便去问问她,看她怎么说。” 说着李氏拉住时锦的手,“我猜想时鸢的婚事不会顺利,只是没的耽误了你。若是时鸢的事一时半会扯不清,不管旁人嚼不嚼舌头,你的亲事要先定下来才好。” 赵晅的母亲一开始不会同意这门亲事,这亲事会有波折,时锦知道。自己这危急情况还没解除呢,定下了亲事,才算吃下了定心丸。这事总归只是影响自己的名声,随即点了点头。 时锦刚出李氏院子,便见游廊上背对着她站着个人。 时锦一时没认出来,直到走到他身后,他听到动静转过头来,时锦才认出来。 “二哥?” “妹妹。”时湛沖她笑了笑。 庭院中绿树成荫,有几个下人,持着长长的竹竿,在四处捕捉闯进时家来的知了。 “昨天吓到妹妹了。”笑着的时湛很是明朗的样子,完全不见昨天打人时的阴沉。 时锦点点头。 时湛见状,微微黝黑的脸皮下,慢慢涌出红潮来。他搓了搓手,神情有些不知所措。 见状,时锦便知道这个哥哥是极在乎原主的。 “哥哥以后可不能再动手了,有话好好说便是了。” 时湛连连点头,“我晓得了。” 两人走了一段,时湛又道:“妹妹,前儿跟你说的那个朋友,你要见一见吗?” 时锦想起来,说的是那个游歷了别的国家的朋友。 看来平淡的生活里,要来一味增味剂了。时锦连忙点头,“好啊。” 时湛有些犹豫道:“不过我这个朋友,他有点...”想了一会儿才道:“黏人。” 时锦:“???” “见了你就知道了。”时湛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便道。 说着时湛引着时锦往一处偏僻的客院走去。 这间客院名清风苑,住人的时候不多,看着有些破旧,白石灰墙都已经有些斑驳,地上却扫得干干净净的。 时湛引着时锦走进院中,院子一隅栽着一簇郁郁青青的君竹,西边有一颗高大的桂树,枝繁叶茂,半丝阳光都透不下来。树下摆着一副石桌凳和一张竹榻,竹榻上正仰躺着一个人。 他身着一袭白衣,脸上盖着一本书,似乎正在睡觉。 “玄京....”时湛走到他身边,轻轻叫了声。 时锦站在一旁,好奇又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很难遇到一个有趣的人。 只见榻上的人动了一下,“是伯尧啊?” 声音很是清亮,听着竟还有些软糯。 时湛嗯了一声,道:“我带了个人来给你认识。” “帮我把书拿开。” “......” 时湛伸手拿下盖在他脸上的书。 书一拿下,一双含笑的眸子就露了出来,清澈明亮,像是两泓星光。 “伯尧,你来啦?”他伸手拉住时湛的衣袖,脸上满是惊喜,一双眸子亮得惊人。 时湛不动声色从他手中抽出衣袖,走至时锦身边,“这是我妹妹,时锦,你叫她三小姐就是了。” 说着又对时锦道:“妹妹,他叫柳玄京,你也称他哥...” “锦儿,叫我玄京。” 时湛还话还没说完,柳玄京一个鲤鱼打挺,从竹榻下地站了起来,朝时锦亲热地笑道。白净的脸上,还有两个小小的酒窝,模样竟说不出的可爱。 被那一双明亮亮的充满期待的眸子注视着,时锦不自觉就点了点头。 时锦这才注意到,这人身量不算高,身材匀称,时湛比他高出半个头,生着一张圆脸,鼻头圆润。皮肤白净,更显得嘴唇红润柔软。算不上俊朗,却出奇的秀气。最打眼的是他的一双眼睛,水润又透亮。 “你用过早膳了吗?”时湛随口问他。 柳玄京摇了摇头,忽又抬头对时湛道:“伯尧,你可不可以带我去外面走走啊,我保证不乱买东西了。” 时湛一摊手,“你就是要买什么,我也没银子了。如果不是你乱花银子,我们还能去别的地方玩玩的。” 柳玄京闻言就不敢说话了,低下头,手指绞到一起。 这人是怎么回事?和时锦想像中的集博学和勇敢于一身的形象全然不符啊! 恍惚中,她似乎看到时湛伸手在柳玄京脑袋上,像拍小狗一样拍了拍,逗得柳玄京又笑起来,这才对时锦道:“妹妹,你先坐一会,我去泡壶茶来。玄京这也没个下人。” 时锦已经讲不出话来,只是怔怔地点头。 她暗中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偏头看向柳玄京。他脸上一直挂着笑,目送着时湛走出院门。 第34页 看着时湛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柳玄京脸上的笑容倏地一收,瞬间变脸,热情阳光的模样顿时不见,整个人变得高冷起来,一脸的生人勿近。 他懒洋洋地重新往竹榻上一躺,双手舒服地把在竹编扶手上,这才微微抬眼斜睨向时锦,眼睛还是水汪汪的,只是没了那股可爱劲,躺得像是没长骨头一般,浑身都是慵懒气息。 “三小姐请自便。”他懒洋洋地道,声音也变得硬生生的,没了那股子软糯。 时锦:“.......” 似乎说话很费力一样,慢悠悠说完这句后,他兀自阖了眼脸,不再理会时锦。 时锦只好尴尬地在石凳上坐下了。 好在时湛很快端着茶具回来了,时锦暗中唿了一口气,将肚中吸入的尴尬唿了出来。 在时湛的身影出现在院门的那一刻,柳玄京好像有感应一般,倏地睁开了双眼,脸上也重新挂上了笑容。 “伯尧,你回来啦!”柳玄京开心地站起来,迎了上去,从时湛手中将茶托接了过来,走至时锦旁边坐下,一边倒茶一边道:“我这什么也没有,锦儿将就着喝杯清茶。” 时锦呆呆地看着他熟稔的动作,“.....多谢。” 柳玄京抬起头来,眼睛还是水汪汪的,两个酒窝又露了出来,温温柔柔地道:“锦儿不要那么客气。” “一会儿我带你去天香居吃个早茶。” 时湛接过柳玄京递过来的茶杯,一边说道。 柳玄京眼眸顿时一亮,很是欣喜,转头对时锦道:“锦儿也去吗?” 他面上虽然带笑,时锦却感觉他眼底有些寒意,她连忙摇摇头。 柳玄京又笑了,像一阵春风拂面。 被这诡异的气氛一激,时锦本来想问他一些游歷的事,这下也问不出口了,强坐了没多久,便起身要告辞。 时湛道:“也好,玄京还没用早膳,那下次有时间我再带你过来。” 柳玄京也跟着站起来,理了理衣袍,眸子闪亮亮的,拉住时湛的袖子,“伯尧,那我们快走!我好饿...” 三人一起走出了院子,出了院门便分开了。时锦往北,时湛二人往南出府。 走了一段,时锦回过头,就见二人快要出二院门了,两人矮得极近,远远看去,像是手牵着手一样。 这两人的关系,说不出的奇怪,这柳玄京,就更奇怪了。 ........ 日子刚进七月,时府上下就开始忙碌了起来,时老夫人要过六**寿了。 每天时锦去李氏处时,总有几个婆子来回事。都是採买东西的。 时锦后面又见了时復几回,没见他有什么特殊关照,给时锦选婿的事,想来李氏应该和时復说过了,时復却没有阻止,难道时復改变主意了? 最近余如音也不怎么来了。 时復上下忙乱,时锦却气定神闲,直到李氏提醒她要准备送老夫人的寿礼。 孙女给祖母准备寿礼,一般都准备什么抹额啊,鞋什么的,可这针线活她哪里会啊?贵重的东西她也送不起。一时真是愁煞人。 作者有话要说:  祝小天使每天都有好心情~ 排雷~非bl 第22章 (修改) 正值盛夏,热得人心里浮躁,时锦躺在床上,被子都没盖,还是热。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 她一咕噜爬了起来,想着既然毫无睡意,干脆练字好了。 “哟,终于不再像鸡爬了。”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嘲笑。她头也懒得抬,笔下不停。 “这么晚还在用功,三小姐要去参加秋闱不成?”李尤又笑道。 李尤突然推开纱窗,从窗外跃了进来,像要扑到她身上,吓得时锦笔下一颤,快结尾的一捺多了一勾。 然而李尤落在她身边站稳了。 “说过多少遍了,从门进来,卿本佳人,硬要做贼吗?”时锦皱眉道。 李尤嘿嘿一笑,“这样才有偷.情的刺激感啊。” “.......” 李尤歪过头来,看了一眼桌上的宣纸,“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诗谁写的?” “我。”时锦脸也不红地讲道。 李尤挑了挑眉,意外之色一闪而过,笑道:“怎么突然看破红尘了,我可没让你伤心啊。” 时锦没接他的话,随口道:“这里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呢,可不是难得有情郎吗?” “三妻四妾更能体现他有情啊。”李尤道。 “那叫烂情。” 之所以写这诗,不过是脑中突然弹了这句诗出来,也没别的意思。 但是古人却并不会随意提诗,总是有感而发,有情而舒。时锦的字也只比狗爬好了一点,李尤难以通过字看出她内心的情绪。但是所要表达的意思,字面上已经很明显了。 “那照三小姐的意思,什么才叫有情郎呢?”李尤笑嘻嘻地问道。 时锦脑中一下浮起一句诗来。 “若有知音见采,不辞遍唱阳春。” 心中思及此,笔下不知怎的就写了出来。 李尤看着她写完,却没说话。 时锦放下笔,转身问道:“你来做什么?” “三小姐惯爱做这种过河拆桥的事。”李尤撒娇似的用手臂轻轻撞了撞她肩膀。 第35页 看着李尤眉头委屈地皱在一起,虽然知道这厮是装出来的,时锦还是放缓了语气,“夜路走多了,总有一天要撞着鬼。我这院子人多嘴杂,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被传出去,”时锦顿了顿,“到时候,我就说你是採花贼,半夜闯进我房里来的。” 李尤走至桌边坐下,见桌上有半杯凉茶,自顾自地端起来,啜了一口才浪笑道:“嘿,到时候我就真的先来把你这朵花采了,死也不能做个冤死鬼。” 时锦将桌上用过的宣纸揉成一团,朝李尤掷去。 “那杯茶是我院里的管事李婆子喝剩的。”时锦故意想噁心噁心他。 李尤一把将宣纸接住,又端起茶杯来,啜了一口,咦了一声,“这种口齿有香的婆子,我正好缺一个,就跟三小姐讨要了。” 时锦转过身不再理睬他,李尤又咧嘴笑了笑。自顾自地打量起房间来。 只见罗帐被两根鎏金帐钩勾至两边,罗帐中铺着暖黄色的绣花被褥,已经铺得整整齐齐。床头放着一只扁平的同色枕头,摆在正中,等着主人去枕。 李尤看着那只枕头,心里突然有点痒痒的。 “说过多少次了,手腕要平。执笔在指,运笔在腕。” 时锦正写着,李尤不知何时摸到她身后,伸手纠正了她不自觉弯曲的手腕。 他贴得很近,一股淡淡的极好闻的清香袭来。时锦有些不大自在,心思纷乱,笔下就涣散起来。 李尤突然伸手握住她握笔的手,浅浅几笔,字迹间就清晰可见他的字风了。偏生他又嘲讽一句,“啧!三小姐真是朽木不可雕。这字勉强比鸡爬好了点,狗爬。出去可别说是我教的。” 时锦不知怎的,被这话刺得心里一下就恼了起来。 她勐然甩开李尤的手,笔上的墨汁也在宣纸上桌面上溅出一个弧形。 “我是朽木难雕,这些日子也多谢李公子费心了,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以后就不劳烦李公子了,说我忘恩负义也好,过河拆桥也罢,反正我这李公子以后不要来了。” 冷声说完,时锦几步沖至门前,大力推开门,转头对李尤道:“李公子请。” 以前李尤也常常讽刺她,甚至调戏都是常态,没见过时锦生过气。 李尤僵着没动,满脸的惊讶间还带着几分无措。时锦别过头。 李尤看了看她,没有说话,第一次从时锦闺房的大门走了出去。 时锦大力关上门,“噗”的一声吹灭了蜡烛,蹬掉鞋倒在床上。 黑暗中,时锦睁着眼。李尤那一瞬间受伤的神情在脑中忽闪而过。她勐地翻过身,好像这样就能将他从脑中甩出去。 良久,时锦终于冷静下来。心里漫延出后悔。她不该这么沖李尤发火的。 李尤虽然不正经,但这么些日子,他每天晚上准时来。也时常骂她笨,可从来没有不耐烦。时锦知道他也不是闲得撑了。可是若说他喜欢她,他喜欢她什么呢,这副皮囊吗?这不是她自己的。 心里又烦又悔,翻来覆去,不知几更时锦才浑然睡去。 李尤果然再没来。 时间一晃,老夫人的生辰也到了。 老夫人的生辰是七月十四,提前几天,时府中便开始张灯结彩,处处打扫得纤尘不染。 李氏也越发忙了。 十三这天,李氏差雪迎来将时锦叫了过去。 第23章 一进正房,时锦便见到时鸢已经坐在了榻上,房子有个婆子,正躬着身与李氏回事。 时鸢穿着一身暖黄长裙,见她进来,沖她笑了笑,又伸手轻招她过去。 时锦也报以一笑,走过去坐下。 房中只有婆子回事的声音,“今儿早,鸡鸭鱼等活禽,已经送进府来了,明儿丑正,李柴便将新鲜的蔬菜拉进府来,这册子上写了蔬菜明细和钱两数目,请夫人过目...” 李氏将婆子手上的红册子接了过来,细细对了,又将红册子递迴给婆子,“数目没错,去帐房领银子。” 婆子接过雪迎递过来的对牌,出了屋去了。 李氏这才得空转过来,时鸢早已倒好了一杯茶,递到李氏手中。 李氏接过茶,放至桌上,对两人笑了笑,道:“今儿叫你们过来,是要交代你们些事。明儿几家夫人来祝寿,夫人自有我们接待,但是保不齐几家小姐也会过来,到时候,便由你们姐妹俩招唿。” 李氏说着皱了皱眉,这府中两个媳妇,乔氏和吴氏,真是一个也不中用。吴氏不会做人,待人接物更是差得出奇,乔氏性子懦懦弱弱的,说话小得跟个蚊子似的,更不当用。至于宋姨娘,倒是会奉承人,但她一个姨娘,也没脸接待那些夫人。到时候还得她自己招待,只是明天事又多又繁,她也是分身乏术,保不齐出什么乱子。 时鸢笑了笑,“母亲放心,鸢儿知晓的。” 李氏看了看时锦,自己女儿什么性子她是知道的,待人接物这方面当真是不及时鸢的,便也不要求她,只要明天陪着那些小姐们坐一坐便是了。 从李氏处出来,时鸢笑着邀请时锦道:“三妹妹去我那坐一坐吗?” 时锦摇摇头,“我还有事呢,今儿就不过去了。” 第36页 时鸢闻言也不勉强,事实上,她也只是客气地邀请一句。 时锦站在原地没动,看着时鸢远去。 “三小姐!” 时锦正沉吟着,冷不防旁边有人轻声叫了她一声。 时锦心头微微一跳,转头看去。 “雁书?” 雁书正是时卿的贴身丫鬟,自从时卿出事以后,时锦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 只见她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这是时家末等小丫鬟穿的。她强自镇定的神情下,微微泄了几分慌张。她四下看了看,快速地说道:“三小姐,我们小姐想见三小姐,三小姐能去一趟红蕉院吗?” 原来时卿没事,时锦松了一口气。 她点点头。 雁书道了谢,“三小姐自己过去可以吗,不能叫别人看到是我带着三小姐过去的。” 时锦应下后,雁书便转身匆匆去了。 被雁书的神色影响,时锦也不由有几分紧张。她四下看了看,见没人,这才像是信步闲庭一般,慢慢踱着步,晃晃悠悠地走到了红蕉院外。 院门上还是上着锁,时锦上前扣弄了几下,‘哐当哐当’几声,锁打不开。 时锦正犹豫着要不要叫门,就听里面传出细细的声音来。 “是三妹妹吗?” 时锦探身从门缝里朝里面看去,正好对上一只眼睛。是时卿。 “是我,大姐姐,你还好吗?” 里面的时卿无言苦笑一声,还是道:“我很好。” 话毕,两人一时沉默下来。 透过门缝,能看到时锦一部分脸,有些苍白。时锦低头看了看那把锁,已经有些生锈了,难不成时家的人想锁着时卿一辈子吗? 这时时卿说话了。 “三妹妹,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大姐姐你说。” 时锦似乎听到时卿抽泣了一下。 “三妹妹可知宋洵怎么样了?” 时锦一愣,不知该作何回答。 “他被赶出去了对吗?”时卿自问自答道。又顿了顿,她才道:“妹妹可否帮我送一样东西给他?” “什么东西?”时锦心底说不上的复杂,虽然封建礼仪才是这场悲剧的恶之源,但是她好像是背后推手。 几张银票从门缝里塞了出来。 “不日便要秋闱了,宋洵他被赶了出去,肯定已经身无分文了。三妹妹,大姐姐求你,帮我把这些银票送给他。不要说是我送的,不然他肯定是不要的。” “大姐姐,你这是何必。”时锦听说那宋洵在被堵的时候,瞅了个空档逃出去了。若不是这样,时锦说不定也不会被软禁在这里了。敢睡不敢负责,这样的男子有什么值得留恋,甚至因为他毁了一生? 里面沉默良久,久到时锦以为时卿已经走了。她才再次说话。 “三妹妹,是我对不起他。”时卿顿了顿,时锦仿佛听到她惨然笑了一下,“是我设计他的,他哪里敢轻薄我呢,是我设计他的....”时卿喃喃地重复了几句。 低低的啜泣传来,时锦惊立当场。 她回想起上一次在红蕉院见到时卿的场景,她脸上没了愁容,满是笑意。现在回想,原来她那时候就已经设计好了那一切。因为知道那个嫁去做填房的梦魇即将结束。为了摆脱那个梦魇,甚至连死也顾不得了。 时锦也就明白了,为何那天看她轻松的笑意下,感觉有一股子惨烈。 “大姐姐...” 时卿絮絮地又说道:“他不会喝酒,那天是我把他灌醉了,他醉得人事不知。我脱了他的衣裳,又脱了自己的,才叫雁书去告了密。他什么错也没有,是我对不起他...” 时锦回想起那天在砚池旁看到的那个握着秃秃的毛笔,在芭蕉叶上练字的清瘦男子。 时卿说着止不住哽咽,忙伸手捂住嘴。好一会儿,她才又道:“三妹妹,他家在城西柳巷有一栋旧宅,我想他可能回那去了,三妹妹,你肯帮大姐姐把银票送过去吗?” 时锦接住那几张银票,“大姐姐如何会信任我?” 时卿沉默片刻,没有回答她,只道:“三妹妹,你一定要让他收下。快走,别让人看到了。” “大姐姐,那我下次再来看你。”时锦紧紧地握着那几张银票,面额都是五十两一百两的,二百多两银子,可能是时卿所有的积蓄了。 明天就是老夫人的寿宴,时锦只能等老夫人寿宴过了再去。 作者有话要说:  嗯,说一说我下本文好了。 《鬼笔笑笑花》。 女主是现代穿到古代去的,在古代开了家书肆,专门写让人看得面赤耳红的话本。男主是开书肆在女主对门,跟她抢生意的书肆老闆。 女主是写小说的,所以叫鬼笔,她姓花,又加了花,笑笑的灵感来源是金瓶梅的作者兰陵笑笑生,第一次见到这个笔名就被惊艷了,所以也加了一个笑笑。 第24章 次日。 李氏前几天给时锦送了身新衣裳过来,叫玉蝶如意裙,裙子上却没有蝴蝶,印着暗纹,裙尾绣着一些细花。淡淡的粉色,看着面料很贵重的样子。 十四这天清早,青禾便拿来替时锦穿上了。 第37页 今天起得格外早,时锦闭着眼睛,坐在西洋镜前。 “小姐,今儿梳个惊鹄鬓。”绿晚看了一眼西洋镜中的眉眼如画的脸,轻声问道。 时锦也不知道惊鹄鬓是个什么鬓,只是嗯了一声,绿晚便开始梳了。 “小姐,好了。” 一刻后,绿晚出声叫她。 时锦睁开眼。早晨的阳光并不耀眼,还带着湿润的凉意,从窗户照进来。 时锦没什么首饰,绿晚给她插了两只步摇。 “上妆吗小姐?” 时锦摇了摇头,“天气太热了,容易煳妆。” 等收拾好,时锦站起身,“行了,走。” 时锦带着青禾,到了老夫人的院子,只见老夫人端坐在榻上,穿着一身福禄深红褂子,戴着一条福禄抹额,头上难得插了好些金银钗子。惯紧皱的眉宇间也放松了些,整个人看着慈祥了不少。 时锦连忙从青禾手上接过礼盒,上前福身拜了,“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是锦儿为老夫人准备的寿礼,是一条抹额。” 老夫人嗯了一声,难得缓和地道:“锦儿有心了。” 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碧莲便走过来将礼物接过去了。 时锦便在时鸢身边落了座。 房中已经坐着不少人。宋姨娘,吴氏,乔氏,时鸢,甚至时祯和时聿也来了。 换句话说,除了她和时湛,几乎都来了。 “果然我们时府嫡出的就是金贵,一屋子人都得等着呢。”宋氏自然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开口就讽刺道。 时锦和时鸢同时皱了皱眉。 时锦没有接话,这是老夫人的生辰,宋姨娘这么挑刺,不过是自己找没趣罢了。 “李氏在前面忙都忙不过来,就你闲得没事找事,去,去帮帮李氏。” 果然老夫人眉头一皱,对宋氏低喝道。 宋氏讨了个没趣,见老夫人不高兴,也不敢再吭声,只得出去了。 姨娘总是爱挑正房的刺,从来不想想,她的亲事把持在李氏手里呢,得罪李氏,她们落得下什么好?时鸢暗下长吸了一口气,才将心中的烦闷压下,朝时锦歉意地笑了笑。 时锦对面就坐着时祯夫妇。 乔氏正坐时祯旁边,穿着一身桃红的袷裙,双手放在膝上,低着头,只看得到三层肉下巴。 时锦穿来这么久,几乎没和乔氏说过话,也甚少听到乔氏说话。每回都是在老夫人这见到她,她也总是这样,低着头,几乎不说话。 时锦感觉乔氏似乎又胖了一些了,裙子穿在身上时可能是修身的,坐下便绷出一道道肉痕。 时祯比时湛还大两岁,可能已经二十七左右了。但也还没有子嗣。时家还没有曾孙辈。 见时锦看过去,时祯微微一笑。笑得时锦心神一晃,果然不管看多少次,时祯的颜值都是抗打的。 时湛一直没有来,老夫人脸色也开始不好看,毕竟时湛是时家的嫡子,老夫人生辰都迟迟不来,太不尊敬祖母了。 吴氏却一点也不着急,兀自玩弄着自己染着凤仙花汁的红艷艷的手指甲。 时锦只好朝青禾打了个眼色,青禾便悄悄出屋去了。 房中又安静了下来,谁也没说话。气氛有些冷,老夫人的眉宇间又皱了起来。 其实宋姨娘在也挺好的,至少场面不会冷下来。时锦想。 过了两刻,青禾还没有回来,李氏就进来了。说客人陆续要来了,让吴氏和乔氏跟着她去前院迎客。 时湛和时聿也跟着出去了,房中只剩老夫人,时鸢和时锦。 时鸢也感觉到气氛有些冷,又陪老夫人说话。 “老夫人,我感觉您像是昨天才过了生呢,这都过了一年,您却一点都没变,就像是昨儿到今儿,换了身衣裳。” 时鸢果然是长着一颗玲珑心的,几句话就将老夫人逗乐了。这么会说可心儿话的孙女,换了谁都喜欢。 没多一会儿,李氏便引着一个着一身银红褂子的老妇人,余夫人和余如音进来了。 众人连忙起身相迎。 看样子这老妇人是余家的老夫人。时锦和时鸢又上前见礼,“余老夫人好,余夫人好。” 余老夫人看了看两姐妹,笑道:“是花儿都落在你们时家了,这两朵娇花哪个是哪个啊?” 李氏上前拉住时锦,笑道:“这个是时锦,那个是时鸢。” 时锦感觉余老夫人似乎打量了自己一眼,才笑道:“果然时家的姑娘都是好的。老姐姐,我就没你这么有福气了。” 杨氏几步走进时锦,拉住她的手,颇显亲热地笑道:“亏得三姑娘给了我那个法子,本来焉焉的双色茉莉,哦不,三姑娘说那叫鸳鸯茉莉对,”杨氏又笑了笑,“浇了半月淘米水,果然长出几个花苞来了。真是要多谢三姑娘了。” 杨氏这话一出,惹得房内的人都看了过来。 时锦心中一凛,这鸳鸯茉莉原主可没养过啊,可别在这上面阴沟翻了船。 果然时鸢也疑惑地看向她。 时锦心下急转,连忙道:“我也是从书上看来的,有用最好了。当不得余夫人的谢。” 杨氏又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这才放开她的手,转头和李氏说话。 第38页 时锦悄悄擦了擦冷汗。 等长辈落座,时锦才拉着余如音道一边坐下,又有丫鬟上茶。 “如音,你今儿真漂亮。”时锦轻声笑道。 余如音穿着一袭藕色窄腰鱼尾裙,颜色和她身上穿的有些撞,梳着百合分髫鬓,略略插着几只珠花步摇。青春可人,腰肢纤纤,身段盈盈,不仅身段更窈窕了,小巧的脸庞粉粉嫩嫩的,眼梢更是带着股难言的妩媚,连她见了也心生怜惜。 说了会子话,又陆续来了几个夫人小姐,冯家夫人,李家夫人,还有赵晅的母亲,赵夫人。 房中一下坐得满满当当的,一时说笑声不断。 上次在赏荷宴上,李夫人也是去了的。只是当时时锦没有注意到。今儿她一进来,时锦便觉得看着眼熟,别人一称唿她李夫人,时锦便知道,这是李尤的母亲了。无他,只因李尤相貌与她有几分相似。 李夫人还带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穿着一身暖黄色袄裙,时锦猜测这应该是李尤的妹妹了。 又听别人叫她,时锦才知道,她叫李姝,相貌和李尤也有点像,圆脸,大眼,肤色白净,微微有些丰腴,古灵精怪的模样。 几个小姐陪着坐了会子,李氏便吩咐时锦和时鸢将几个小姐带到提前准备的客院去。 在长辈的眼皮子底下,几位小姐都不大自然,都欣然前往。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两章几个重要角色要齐聚一堂了。三个男人一台戏。 第25章 路上,余如音和时锦走在一块。 “锦儿你知道了吗,我母亲请了曹夫人来你家问亲了。”余如音拉住时锦的手,轻声说道。 时锦点点头。 余如音笑了起来,“我母亲的意思是最好今年就能定下来,看我二哥的意思,好像也是很中意你的。今儿我二哥也来了。” 时锦听得吃惊,“中意我?为何?” 余如音道,“你不是给他说了种那株双色茉莉的法子吗?我估摸着,二哥应当是被你的才华吸引了。” 时锦不禁汗颜,自己可真是没什么才华可言的。以后可别余二公子知道她原来是绣花枕头,心生嫌弃。 正当两人说话间,一个姑娘靠了过来。见她们在说话,也没出声打扰。 余如音连忙转了话头,“好些日子没一起出去了,这段时间也热,等哪天倒可以去游游船。” 时锦点点头,这才抬眼看去,却是李姝。 李姝脑袋微微一歪,看了一会儿时锦,才笑了一下,“三小姐,久闻大名。” 时锦也礼貌地笑了笑,“李小姐客气了。” “不,我不是客气。”李姝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奶气,分明是笑着的,不知为何,时锦总觉得她气场不是很好相处的感觉。 上次见过的冯淑离也来了,和时鸢走在一块,像是很相熟的样子。也是,冯淑离是临川第一才女,时鸢也是极有才情的女子,两人难免兴趣相投,惺惺相惜。 几个小姐到了客院,没有长辈约束,气氛愉快,到底聊天无趣,几句话罢,便要作诗。 青禾没多会儿就回来了,她找了时湛一圈,却没找着人。时锦也无法,难说时湛是不是又出远门了。 这边玩得愉快,前院也来了不少男宾。 赵晅是随他娘一起来的。他是最不愿意参加这种老太太寿辰宴的,因为来的几乎都是女眷。但是这次不一样,除了因为寿星是时鸢的祖母,还有他很是有些日子没见到时鸢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会有这么多公子哥也来了。包括李尤和楚蓟,甚至一旁还坐着余家老二,要知道余玞最是安静的性子,很少再旁的宴会上见过他。 “幼迟,梓华,余老弟,你们也来了?” 赵晅跟在时聿身后,刚进院门,就看到了由时祯作陪的李尤和楚蓟,还有其他几个公子哥。 李尤穿着一身石青长衫,腰间束着一根玉色的腰带,上面佩着一块暖白貔貅籽玉。摇着纸扇,笑道:“时老夫人德高望重的,过仙元大寿,我等小辈,自然要来恭祝寿辰的。” 楚蓟和余玞等人也站起来和他见礼。 楚蓟他爹是李尤他爹手下的,经常跟李尤腻在一块,倒也不全然是巴结,两人确实也很合得来。赵晅也卖李尤一个面子,与楚蓟有些来往。 听着李尤这话,虽然话是没错,但赵晅认识李尤有两年了,李尤是什么浪荡性子,也有所了解,这种全是妇人小姐的寿宴,他最是不耐烦来的。不由又联想到上次看到他和时锦极为亲近,心中就多了两分猜测。 但他也并不说破,只笑道:“幼迟兄所言极是。” 李尤斜挎挎地歪在竹椅上,转而打趣楚蓟道:“上次那个郑小姐铁定也是要来的,一会子啊,我带你寻妻去。” 上次去过赏荷宴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跟着打趣道:“楚兄,我们可就等着喝你的喜酒了呢。” 楚蓟笑着喝止道:“瞎说什么呢,没的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李尤道:“嘿,谁叫你上次去接人家姑娘的题,敢接不敢负责是不是?” “.......” 一群人越说越热闹,楚蓟难得闹了个大红脸。 赵晅却没掺和进去,兀自在一旁坐下,抬着杯清茶啜着。余玞同样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看着庭下那树开得热烈的紫薇。 第39页 另一边的客院。 每个小姐写的诗都要在姑娘中间传一圈。时鸢和冯淑离的诗自然获得一致好评。 时锦当然不会作诗,轮到她时,不好扫兴,只得将搜肠刮肚,从仅记得的几首古诗存货里,挑了一首平淡的写了。 时锦写的诗刚好传到李姝手里。 李姝略略看了几眼,将手中的宣纸略扬了扬,笑道:“真是巧了,时小姐的笔迹,和我二哥的真是有几分神似。” 时锦正在和余如音说话,闻言笑容一僵。 “是吗?倒是没见过李二公子的墨宝。真是巧了。”时锦故作自然道。 李姝狡黠一笑,倒没继续说下去,将宣纸传给了旁边的小姐。 时锦这才不经意地看了李姝一眼,她正一脸笑意地和旁边的小姐说着话,眉眼弯弯的样子,极是可爱。时锦却肯定了自己的感觉,这李姝确实对自己有莫名的敌意。刚刚那句话,不像是无心的。 难不成是因为李尤?李尤将他来她闺房教她认字的事情告诉李姝了?这李姝对她似乎有成见,不会到处说? 时锦心下不由着急,面上强自冷静着。 好在李姝后面也没再生事,相安无事直到吃完午饭。 早在春芳园搭好了戏台子,午饭吃完,梨园班子也准备好了,众夫人小姐们,又移步到春芳园听戏。 时锦哪里听得来这种咿咿呀呀的戏,夏日炎炎,早上起得又太早,听了一会儿,眼皮就似千金重,只能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不知过了多久,时锦像是听到身边的小姐们说起话来,只当是戏唱完了,连忙睁开眼睛。 戏台上的一对才子佳人还未团圆,女子还在如泣如诉地唱着相思。戏还没完。 时锦抬眼转了一圈,是有几个小姐在低声说话,脸颊上飞上了红霞,一边私语,一边偷眼往另一边瞧着。 时锦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去,就见不知何时,戏台的另一边坐下了七八个年轻公子哥。时祯和时聿在一旁作陪,时湛还是不见人影。 身着一身石青长衫的李尤在人群里实在打眼,无他,旁的公子都坐得规规矩矩,独他一人歪歪斜斜地靠在椅背上,手里还摇着一柄纸扇,正在和他旁边的男子笑嘻嘻地说着什么。 还说时湛是纨绔,比起李尤来真是差远了。时锦心想。 “看,梓华,郑小姐也在看你呢。”李尤看了一眼另一边的女眷们,俯身朝楚蓟轻声笑道。 “瞎说什么呢。”楚蓟笑骂了一句,却还是不自觉地朝另一边看去,果然见到那个碧衣女子在朝这边看,见他看过去,慌忙别过头,露出来的半张粉脸,迅速飞上红霞。 楚蓟见了这一幕,不知怎的,像是有颗种子长出了藤蔓,慢慢在往心墙上攀爬,弄得心也痒痒的。他连忙转开视线。任李尤再怎么打趣,也不肯接他的话茬了。 素日楚蓟话是最多的,今儿难得安静下来了。李尤看了楚蓟一眼,玩味一笑,也不再打趣他。斜斜看了女眷那边一眼,就见那个粉衣姑娘,努力挺直了背嵴,却不自觉微垂着脑袋,像是要睡着了一样。 李尤轻笑了一声。 时锦又强撑了一会儿,实在困极了,只好站起来,以如厕为藉口,出了春芳园。 不远便是砚池。想着水边应该会凉爽一些,时锦便带着青禾往那边去了。 谁知竟在这碰到了找不见人影的时湛。 第26章 时湛背对着拱月门坐着,手持一柄纸扇,正在给一个躺着的男子扇风。那躺着的男子脸上盖着一张巨大的荷叶。不用看脸,时锦也能猜到那是谁。 “二哥!” 时湛闻声转过头来,就见时锦带着丫鬟,正站在拱月门处。他指了指身边躺着的人,朝时锦嘘了一声。 时湛跳下那块大石头,朝时锦她们快步走过来。 “妹妹,你怎么来了” 时锦看了看他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二哥怎么在这里?不知道今儿老夫人生辰吗?” 时湛点点头,“我知道,下午就过去。” 时锦:“.......” “伯尧,谁来了?”躺着的柳玄京突然出声。 “我妹妹。”时湛转头说道。 “哦。” “大家都过去了,就差你了,没什么事的话,二哥现在就过去,别惹老夫人不高兴了。”时锦劝道。 时湛挠了挠头,像是很为难。又见时锦面色绷紧,只好道:“...好,我一会儿就过去。” 柳玄京闻言一把抓下脸上的荷叶,撑起上半身,红润的嘴唇微微一嘟,朝时湛道:“伯尧,那你就不管我了吗?” 时湛有些头疼,“让你跟我一起过去,你又不去。” “谁说我不去了,我要去。”柳玄京站了起来。又看了一眼时锦,沖她露齿一笑,“原来是锦儿来了。” 时锦看了一眼他圆圆的脸,还是问好,“柳公子好。”。 柳玄京笑得人畜无害,“我与伯尧是很好的朋友,锦儿不要和我那么客气。” 很好的朋友。时锦笑了笑,没接话。 “这会儿老夫人在做什么?”时湛又问道。 “在听戏。” 时湛道:“那都是女眷,我这会儿过去也不合适。” 第40页 “另一边坐了好些公子,大哥哥和三弟弟在作陪,二哥也过去。” 时湛看了一眼柳玄京,见他没什么异议,便道:“那我回去换身衣裳就过去。” 柳玄京踏上大石,懒洋洋地又躺下了,“伯尧,我就不跟你回去了,你一会儿来这接我。” “那你就在此地不要动,我回去换身衣裳就回来。”说着又对时锦道:“妹妹,那你先过去。” 时锦笑道:“我坐在那困得很,这才出来走走,还没醒神呢。” 柳玄京闻言撑起身,一脸惊喜地看着时锦,“那锦儿就在这陪我等伯尧。” 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像是星辰一样,闪亮亮的。叫人说不出拒绝的话。时锦不自觉地就点了点头。 时湛仿佛也没意识到妹妹和外男在一起会不会不合适,见两人已经说好了,他只说了声尽快就回,便出了拱月门去了。 柳玄京朝时锦招了招手,“锦儿快上来。” 青禾站在时锦身后,眉头一直皱着。她没有见过柳玄京,这男子竟然叫小姐的闺名,实在是太孟浪了。 时锦倒没觉得什么,刚好也有问题要问柳玄京,提起裙角踏上石面。 “小姐?”青禾焦急地叫了她一声。这个场景要是被人撞见,说不定会以为小姐私会外男呢。 时锦反手朝青禾摇了摇,示意没事。 见她上来,柳玄京又往石面上一躺。一手捡起身边时湛丢下的纸扇,递给时锦。 时锦摇头谢绝道:“我不热。” 柳玄京好像很吃惊,瞪大圆眼,“可是我很热啊。”说完顿了顿,眼睛亮晶,声音软糯糯地撒娇一般,“锦儿可以帮我打扇吗?” 时锦先是吃了一惊,被这样一双清澈闪亮的眸子看着,接着她不自觉地就道:“啊,好啊...”说着伸手就想接过柳玄京手中的扇子。 “小姐!” 青禾在一旁看得着急,连忙叫了她一声。被这一声打岔,时锦才勐地清醒过来。 这男的,莫不是妖孽?怎么不自觉又被他引诱了。看着依然笑眯眯地柳玄京,时锦心里不禁一个哆嗦。 柳玄京见时锦冷下脸来,没趣地轻哼一声,兀自闭上眼。似乎石头太硬不舒服,他眉心微微皱着。时锦看在眼里,惊悚地发现,自己心里竟有种想提他抚平的冲动! “柳公子是如何认识我二哥的呢?”时锦吞了吞唾沫,干巴巴地问道。 光刺得眼睛不舒服,柳玄京慢吞吞地道:“锦儿,帮我把荷叶盖在脸上好吗?” 时锦低头看了看他脑袋旁的荷叶,犹豫片刻,还是俯身捡起那片荷叶,盖在了他的头上。 “谢谢锦儿。” 柳玄京道谢后就再没了动静,好像睡着了一样。 时锦尴尬地杵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柳公子,那我就先走了。” 柳玄京还是没有动静,时锦走下石块,对青禾招了招手,两人往拱月门走去。出拱月门前,时锦回头看了一眼,柳玄京还是维持着原状,一动不动。 时锦回到春芳园的时候,戏台上已经换了一齣戏,两个武生正持刀打着。动作干净利落,矫捷灵活,看得那边的公子哥们直喝采叫好。 余如音不在座上,时锦猜想她如厕去了。 过了快要一刻,时湛才带着柳玄京进了园来。 时湛当年还在临川城里做纨绔子的时候,几乎没人不认得他。要巴结时府的人自不必说了,皆站起身打招唿。家里与时府权势差不多的,像赵晅和李尤,也站起身,拱手见礼,“二公子,久违久违。” 柳玄京本来拽着时湛的衣角,进园前被时湛强行抽了出来。他满脸不高兴,冷着脸站在时湛身后。 时湛从背后拉出他,朝众人介绍道:“这是我朋友,柳公子。” 众人也极给面子地见了礼,柳玄京微嘟着嘴,不肯开口。时湛面上笑着,悄悄伸手捏了捏柳玄京腰上的软肉。 柳玄京转头瞪了他一眼,却还不待他说话,有一人先开口了。 “哟,这不是柳...大公子吗,久违久违。” 柳玄京顺着声音望去,就见一个着石青长衫的人正看着他,一脸意外之色。 “幼迟!”柳玄京也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李尤看着柳玄京的表情瞬间从冷漠转为委屈,眸中也变得水汪汪的时候,心头狂跳了两下,开始后悔,自己真不该出声招唿他。 作者有话要说:  时湛:“你就在此地不要动,我去给你买橘子。” 唉~别的作者要是一本书上万收,专栏收藏少说也有几百上千了。偏生我最惨,可能是因为我不会撒娇t_t 我能想到的也只有干巴巴的一句,爱我你就收藏我...(打滚) 第27章 “锦儿。” 时锦坐着听了会儿戏,又开始打瞌睡,正迷煳着,听到余如音叫自己。她醒过神,抬眼就见余如音坐了下来。 “如音,你去哪了?” “我...我如厕去了。”余如音脸颊有些发红。 “真是比听戏更折磨人的也没有了。”时锦伸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含煳地说道。 余如音笑道:“这可是临川最有名的戏班子了,哪个夫人小姐不喜欢听,就你竟能听睡着。”余如音一直坐在她身边,看着时锦发了一天困。 第41页 时锦悄悄动了动僵硬的肩膀,正往上伸展着腰,突然注意到余如音左耳上戴着的暖玉耳环不见了。 “如音,你的耳环怎么去哪了?” 余如音“啊”了一声,忙伸手摸了摸两耳,果然左耳垂上空空如也。 只见余如音脸色骤然一变,这种女儿的贴身物品若是被男人捡到,对姑娘的名声影响不好。时锦问道:“你刚刚去的哪个院?我让青禾带着其他丫鬟去找找。” 余如音慌乱片刻就冷静下来,她摇摇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我自己去找找就是了,找不着就算了,不用那么劳师动众的。” “那我陪你一起去。”时锦道。 “你刚刚出去这么久才回来,你要招唿客人呢,别让小姐们觉得受了冷落,我自己去找找就是了。” 时锦只好叫了青禾陪余如音一起去。 过了两刻,余如音和青禾才又回来,脸色更不好了,显然是没找到。 时锦安慰她道:“没找到就算了,也没人认得,没大碍的。” 余如音勉强笑了笑,“找不到也没办法了。” 戏台上不停地换着角儿,一出又一出的人间欢喜在众人面前上演。除却心中有事的人,其他人都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夕阳又开始洒下来了。 众人又移步宴厅。 宴厅外的檐廊下挂着一熘排的大红灯笼,进了宴厅,两边点着数百只杯大的蜡烛。正对门的墙壁上,贴着一张红纸,上书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寿字。底下一排矮桌上,放着几篮仙桃,喜庆瓜果等物。 早已移步宴厅的老夫人,坐在上首位。她重新换了一身紫红印福衣裳,额上也换了条紫红的福禄抹额,头插金簪,腕戴金玉。面上难得笑吟吟的,看着既福贵又慈祥。 因是老夫人生辰,所以虽然男女不同席,但中间并没有设屏风遮挡。 一天都未曾出现的时復,穿着一身墨绿长袍,陪着几个中年男人坐在客座上。另外几桌也坐满了人,大多都穿着官服,想来是散卯就匆匆赶来了。临川的官员,坐了济济满堂。 一众小姐单独安排在一桌。时锦没有和余如音坐在一起,左边坐着郑婉,右边坐着冯淑离。 三人都不大熟,时锦只好再次与两人见了礼。 “郑小姐,冯小姐。” 郑婉温柔地笑了笑,“三小姐。” 冯淑离拉住她的手,笑道:“早就耳闻了三小姐貌美,心生嚮往。前次有幸得见,果然是个美人儿,却无幸相识。今儿可巧了,三小姐可愿赏脸,我们说说话?” 冯淑离穿着一身莲青色束腰裙,头上挽着一个简单的髮鬓,只插着两只玉簪,面上粉黛未施,整个人看着极素雅,她身量比一般女子都高,面容温婉,偏生又一身的英气。 她笑起来也不像旁的女子那样笑不露银,每每都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贝齿,让人看着就生出亲切来。 时锦看着她真诚的笑容,也心生喜欢。 “早就听说了冯小姐的才名,只是我胸无点墨,不敢上前攀交。”时锦笑道。 “什么才名,都是旁人乱传的,不可听信,不过是会做几首诗罢了。” “.......” 两人正说着话,从外面跑进一个小厮来,跑到时復耳边耳语了几句,时復霍地站起身来,“快快有请。” 这一变故,宴厅里安静了下来,皆看着时復。时復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復又坐下。 同桌的几个官员似乎也在问时復是谁来了,时復低声说了几句。旁人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是见其中几人也正色了起来。 一时间,厅里没人说话,多看着大门,想看看让时復如此失态的,是哪个大人物。 不到半刻,就听到一阵脚步声急急行来,由远而近。 时復这才又站起身来,快迎至门口,就见一个年轻公子走进厅来。他相貌堂堂,仪态翩翩,身着一身月白银衫,手持一柄坠玉纸扇。脸上挂着几分浅笑,一身气度,信步而来。 一些个小姐见是个如玉的公子,粉颊上顿时飞上两抹绯红。 时锦却愣住了。这不正是在醉芳楼碰到的那个男子吗! 第28章 男子显然认得时復,两人刚一照面,男子停下,拱手施礼。 “小侄有礼了。” 听他自称,时復有些受宠若惊,忙道:“不敢不敢,公子快请上坐。” 男子笑拒,“您与家父同年进士,自当称您一声世叔。小侄不敢托大,当与同辈同坐才是。” 时復闻言,伸手捋了捋鬍子,笑道:“贤侄说得在理,即使如此,那我也就托大一回了。” 两人客气两句,男子又道:“敢问老寿星何处,小侄要给她老人家请个安呢。” 时復便拉着他走到了老夫人她们那桌。 老夫人不认识这年轻人,看了时復一眼,想让他做个介绍,就见年轻人拱手一礼,口称道:“晚辈齐玢,给老夫人请安。” 齐姓并不常见,又联繫到时復的态度,对这年轻人的身份,老夫人心里就有数了。 “公子多礼了,快快请起。” 齐玢直起身,又道:“老夫人仙元大寿,晚辈准备了薄礼,祝老夫人身康体健,多福多寿。” 第42页 话音刚落,就有两人从门口抬了一口大红漆木箱子进来。 一个小厮打开了箱子,一株二寸见方的红珊瑚出现在众人面前。质地莹润,流光溢彩,仔细一看,红中还带着些许粉色。 这应该极难得,也极贵重了。 时锦没见过红珊瑚,更别提这么大一株了,伸着脖子瞧着。她这举动在规规矩矩的一众姑娘里太扎眼,几个小姐不禁捂嘴偷笑。一旁的李姝更是嘲讽一笑,余如音忙拉了拉她,时锦只好又坐正了。 早在齐玢进门的时候,没骨头一般靠在李尤身上的柳玄京就嗤笑了一声。 “怎么,玄京认得他?” 柳玄京仰头斜睨了他一眼,“哪个我不认得?临川公世子嘛,人称临川公子的。两年前我和他一起玩耍过。他挺有钱的。”柳玄京啧啧赞嘆两声,转而又很生气地讲道:“但是后来他想把我关起来,我很生气,就把他的钱都花光了。” 李尤忍不住笑,“我见过他几次,以前倒是没看出来他原来是此等好汉。” 柳玄京伸手一捶李尤胸口,“说什么呢,难道以前带着我玩耍时,你不开心吗?” 这话让李尤想起了以前不堪回首的日子,不自觉龇了一下牙。 李尤推开他,“你知道的,撒娇这招对我再也没用了。你还是去找时二公子,我看他被你吃得死死的。” 柳玄京摇摇头,“时湛虽好,但他太穷了。”话音未落,他突然急躁起来,站起来转了两圈,突然道:“这里真无趣,一会时湛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继续浪迹天涯去了,有缘再见。哦对了,我身上没银子了,幼迟你...”说着他自顾自地摇起头来,“算了,铜臭这等俗物,带它作甚?” 说完不待李尤反应,兀自一熘烟出厅去了。 而那边,齐玢又见过了几位大员,被安排到李尤他们这桌来了。 齐玢拱手一礼,“在下齐玢,诸位有礼了。” 说临川公子,临川少有人不知道,但也少有人知道临川公子本名叫齐玢。 虽然不知道眼前这齐玢是何许人,但是刚刚时復的态度大家都看在眼里,连时復都要巴结的人,他们怎么敢冷落,便皆站起身,各自报上姓名。 别人不知道齐玢,赵晅却是知道的。他拱手一礼。 “在下赵晅,久闻临川公子大名。” 赵晅这声音不大不小,临近几桌都听得分明,顿时心中譁然。原来这男子竟然是临川公子,难怪出手就是如此贵重的寿礼,时復等人又是此等态度。 齐玢一笑,“诸位不必客气。”说着又看歪身坐着的李尤,又拱手道:“李兄,久违了。” 时锦自齐玢进来后,就一直注意着他。从时復等人的态度就可以看出,这男子的身份肯定不低。不知为何,时锦心中升起不好的感觉来,这感觉在她第一次遇见这个男子就出现过。 正在这时,门口鱼贯进来了端着木托盘的丫鬟,托盘上皆放着两碟盖住的菜餚。丫鬟们穿梭在宴厅之中,不到半刻,桌上就摆满了菜餚。 众人先给时老夫人敬了酒,男宾那边便自喝了起来。 女宾这边,桌上摆着的是果酒。 但姑娘们这桌没人动酒,各自秀气地吃着丫鬟们布的菜。 冯淑离拿起桌上的白瓷瓶。其余姑娘都看过来,冯淑离微举瓷瓶,问道:“你们要喝吗?” 诸小姐皆摇头,连时鸢也摇头。冯淑离也并不失望,正准备给自己满上一杯,就见一只杯子从旁边推了过来。冯淑离抬起头,就见时锦沖她一笑,“冯小姐,请给我满上一杯。” 其余小姐们或因矜持或不喜而不肯喝酒,冯淑离当着众人就敢自酌,这份勇气或者说自信,突然很打动时锦,她心底突然升起一种豪气,她自穿来就活得太过小心翼翼,这个世界的礼仪教俗已经快浸蚀她的灵魂,她突然想要做回一次自己。 冯淑离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接着欣然一笑,果真就替她满上了。 两个小姐喝着果酒,倒惹得同桌姑娘频频投视。 时鸢拦住了想给她布菜的梦环,对面交杯换盏的时锦两人,看起来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时鸢不觉心底生起些许不快来。 赵晅虽然在陪齐玢喝着酒,却也时不时会注意时鸢那边。也自然看到了喝酒的时锦两人。 两人虽然喝酒,但并不像男子那般张扬,也并不一饮而尽,喝酒也十分柔美。看着倒不觉放浪,反倒像同桌端正矜持的小姐们坐错桌了一样。 赵晅早就听闻冯家小姐爱作诗也爱饮酒,他冷眼看了看酒意上脸的时锦,她又胸无点墨,跟着人家学什么放浪形骸? 只见她再次将杯子凑到唇边,正准备喝,又拿开了,却朝他们这边举了举杯。赵晅下意识转头,就见同桌的李尤面有笑意,也正朝那边举着杯,和时锦遥遥相敬,接着他仰头一饮而尽。 赵晅只觉得看得有些心烦,这女人真是不知个羞耻了,竟然勾引他不成,又勾引起幼迟来了。正好齐玢找他碰杯,赵晅满了一杯,忘了要和齐玢碰杯,兀自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要说:  人物出到这里,差不多也出完了,后面就开始走剧情了... 第29章 不过半个时辰,一众夫人小姐,以及一些年轻公子差不多都用好了饭。时復等一众官员却刚刚喝到兴头上,这对于他们来说,不仅仅是一场寿宴,更是一场难得的交际的宴会,大员们济济一堂,只要你有手段,有的是巴结人选。 第43页 但是他们没吃好,一众夫人小姐们,也不能坐着干等他们。 时府也早就考虑到了这个,盛夏炎炎,早在砚池湖畔设好了凉亭,一应瓜果凉茶俱全,供众人饭后消遣。春芳园的梨园班子也没有散,早已准备就绪,只等客人过去就开唱。 这是临川城里最有名的戏班子,平日夫人们最是爱听这一家的,且人多听着也热闹,便都约着过去了。移步砚池的,反而是些年轻公子、小姐以及几个年轻小媳妇。 时锦看到有年轻公子同行过去,心中还吃了一惊,古代不是最讲究男女大防吗?直到后面她才想起,虽然很多东西不一样了,但这世界本源还是她构建的,为了让剧情好走,她当时并没有设定太严格的男女大防。 到了砚池湖畔,果然见宽阔的那一侧,设了凉亭,亭下摆了五六张八仙桌和竹椅,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上面还放了不少瓜果茶水。湖边的树枝、檐廊下都挂满了各色灯笼,就连湖水中都放了许多莲花灯。 这布置也当真是用了心思的。 男女一开始并没有同席,而是分两边坐下了。 因一众小姐坐在一旁,年轻公子们都表现出了贵公子应有的风度,没有谁大声说话。而小姐们这边,则更加矜持了,很多连茶水都不喝,生怕有个什么意外,洒了茶水之类的。 几个过来的小媳妇们坐在一堆,她们不像这些矜持僵坐的年轻人,高声谈笑着,说了几句家长里短。 时鸢见时锦不说话,她们作为主人,也不好看着气氛这么僵,本来在这里设凉亭,就是为了让来祝寿的客人们玩得尽兴的。便笑问道:“枯坐无趣,不如我们来作诗如何?” 几个小媳妇看着规规矩矩坐着的一群年轻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她们也是从姑娘过来的,年轻人想什么还不是都亲身体会过的吗?她们就帮忙捅破那一层纱纸。 一个穿着一身暖黄纱褂裙的妇人站起身来,她看着二十七八,生着一张鹅蛋脸,相貌很是标緻,点着降红唇,两条柳叶眉弯弯。 她手绢一抛,嗨了一声,笑吟吟道:“作诗?我们这些个妇人可不像你们这些的娇小姐,已经做不来诗了。我们呀,就爱不费力又热闹的戏耍。” 又有个妇人附和笑道:“可不是,就是不知道姑娘们可愿陪我们戏耍。” 时鸢看了一眼其他小姐,见没有面露不悦的,便笑道:“冯嫂子可不准笑话我们,谁还不是个俗人呢。若是小姐们都没有异议,嫂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这人姓冯。时锦转头问冯淑离,“这位嫂子是?” 冯淑离笑道:“是我大嫂。” 时锦点点头,难怪了,一家人都有一股子豪爽。时锦突然对那未见过的冯琰好奇起来,书中他可是时鸢的追求者之一呢,没道理这么久没露过面啊。 冯嫂子笑道:“那就击鼓传花。” 小姐们左右相顾,这击鼓传花热闹是热闹,可是一旁还坐着这么多公子哥呢,难免不端庄的模样被他们瞧去了,便都有些犹豫。 冯嫂子又转身对着旁边看热闹的公子,笑道:“你们这些年轻后生干坐着也没意思,不如一起做耍才热闹呢。” 其中几个公子连连摇头,像余玞,他决计不会玩这种游戏。 李尤却笑着一抚掌,“冯嫂子真是个好人,知道我最爱凑这热闹了。”说着转头对其他公子笑道:“机会难得,诸君把握啊。”话音未落,自己先搬着椅子朝小姐们这边走来了。 楚蓟也屁颠颠地跟在后面。 齐玢将手中的摺扇一收,笑道:“这击鼓传花听着有趣,我也来。”说着也搬着椅子过去了。 见几个公子过来,小姐们连忙腾出空位来。 但齐玢一动,后面也有几个公子跟着过来了。位置不够,便将男宾这边的桌子拼到女宾那边。但还是有几个公子坐着没动,余玞便坐着,只是微笑。 等桌子拼好了,众人重新入住。 楚蓟本来是坐在李尤身边的,被李尤拉了起来,强行将他的椅子安在了郑小姐和另外一个小姐中间。 这举动惹得众人都侧目过来,楚蓟虽然有些害羞,但也老老实实地坐下了,只是脸色微红。而郑小姐脸色却红得快滴出血了,低着头,不敢看楚蓟。众人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也不说破,只是掩嘴偷笑。 李尤正拖着竹椅,走到时锦和李姝中间坐下了。因为李姝在,旁人只当李尤是要照顾妹妹,倒没多想。只有赵晅知道原因。他想了想,还是搬着椅子,挤到了时鸢和冯淑离的中间。 有这样几个先例,几个公子都厚着脸皮,挤到了早已看中的小姐身边。 时锦只当旁边嘻嘻哈哈的李尤不存在,转身和身边另一个小姐说话。身边的小姐姓刘,临川几个大员们没有姓刘的,应该是个小官之女。刘小姐衣着却不凡,看得出来也是盛装打扮过的,脸上擦着脂粉,模样也算精緻。 说着说着,腰眼突然被人戳了一下,猝不及防,她反射性地挺了一下身。 “三小姐,怎么了?”刘姓小姐见她异状,问道。 时锦摇了摇头,一边笑着说没事,一边伸手在李尤大腿上狠狠地拧了一下。 李姝见自家二哥龇牙咧嘴的,也问道:“二哥,你怎么了?” 第44页 李尤不动声色地伸手揉腿,道:“没事,就是被蚊子叮了一下。” “打扰两位小姐了,可否让我加个座?” 时锦和刘小姐正说着话,就听背后传来一道年轻悦耳的询问。她转头看去,是一脸笑意的齐玢。 还不待她说话,刘小姐脸色唰地红了,连忙往旁边移了移,期期艾艾道:“当然...公子请。” 齐玢风度翩翩地一笑,“多谢两位小姐了。” 他坐稳后,转头看了时锦片刻,才笑道:“没想到姑娘原来是时三小姐。” 烛光虽然亮堂,却是五彩的,灯下的人也是五彩的。 时锦看着他脸上的笑,他明明看着是极温和俊朗的模样,时锦心头却勐地一跳。 但是人家确确实实帮过她,再者也担心这人会将她去青楼的事说出来,她不能装做不认识。轻声道:“上次的事,多谢公子了。” 一旁的刘小姐看了看旁边说话的两人,她就知道这齐公子不是沖她来的。心头不禁生出苦涩,再打扮再美能怎么样呢,难不成这些世家公子不顾门第看上她不成? 齐玢翩然一笑,“能帮到三小姐是在下的荣幸,当不得三小姐的谢。” 两人说话虽然小声,但左右都能听到。李尤也听在耳里,他诧异地看了两人一眼,这姑娘什么时候认识了齐玢? 这人给她的感觉太危险,时锦不欲多说,只好又笑了笑。 齐玢将手中的摺扇放至桌上,脸上依旧挂着几丝暖笑,“再次见到三小姐,实在让人惊喜,席上见三小姐似乎爱酒,倒想找个时间请三小姐喝两杯。” “家中长辈管教...”时锦话还能说完,背后的衣裳就被人拉住了,她话音一顿,“...严厉,轻易不准出门。”她一边说着,一边反手摸到后背拉她衣裳的手,狠狠一掐。这个李尤,几天不见,烦人劲丝毫没见改。 殊不料那只手却反捉住了她的手,她往回抽了抽,他反而握得更紧了。 时锦不好大动作,齐玢话又还没说完,她只好忍着,又担心旁人发现她和李尤的异状,心思都被背后那只手牵制了。齐玢说了什么她也没听清,只好客气地点头。 时锦没听进去,李尤却听得分明,齐玢说过几天他给时家下帖子,邀请时家姐妹去他家的避暑山庄避暑。他正听得不舒服,岂料时锦竟然点头同意了! 时锦感觉手心被他掐了一下。 她终于忍不下去,勐地回头,咬着牙笑问道:“李公子有何指教?” 李尤将她脸上的愤怒看在眼里,心里微微舒服了一点,灿然笑道:“三小姐好啊。” 时锦暗自勐吸了一口气,一脚踩住李尤的脚背,口型威胁他,“松手。” 李尤笑着,指尖揉了揉她的手背,才松了手。 正在这时,冯嫂子见众人都坐好了,时鸢吩咐的人去取的花鼓也到了,便笑道:“那便开始?输了可要受罚的。不知谁愿意做这第一个击鼓的人?” 一人霍地站起身来,“我!” 时锦转头一看,正是李姝。 冯嫂子笑道:“那李小姐便来。” 李姝走到一旁的花鼓旁,捡起鼓上两棍。她偏头看了看时锦,露齿一笑。 第30章 冯嫂子手持一枝刚从枝头上摘下的紫薇, 朝李姝点了点头。 一阵雨落般的鼓点便响起来了。 花枝从冯嫂子手中快速地传了出去,一个接一个地, 安全地在众人手中传了一圈。 鼓点慢慢急促起来。 每一个接到花枝的人,都像手中接了块烧红的铁石一般, 忙不迭地将花枝传送出去。男女有交叉坐的, 急促之间难免碰到手, 惹得一阵脸红心跳。 李尤从上一个小姐手中接到花枝, 匆匆就塞进时锦手里。 鼓声越来越急促,接到花枝的时锦紧张得手心都冒出了汗来。她扭身将花枝塞进齐玢手里, 不期然也碰到了齐玢的手。 花枝又在众人手中传了一圈。 再次传到时锦手里的时候,还不待她传出去, 鼓声停了。 时锦捏着花枝,有些发懵。冯嫂子站起身来,看向时锦, 笑道:“哎呀, 可见花也爱美人呢。”说着又笑, “大家说,惩罚什么好呢?喝酒,献艺,三小姐自己选一样。” 比起喝酒,时锦更怕让她献艺, 她根本就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啊...时锦选了喝酒。 接着就有丫鬟端了酒上来, 冯嫂子倒了平平一杯, 亲自走过来, 递给时锦。 “三小姐可要一口喝尽了。”冯嫂子笑道。 时锦笑了笑,接过酒,一口气干了。这酒不是果酒,辣得她直皱眉头。 冯嫂子接过空杯子,贊了一声,“三小姐好酒量。” 时锦坐下身来,忍不住掩唇咳嗽了两声。李尤探手取来桌子中间的茶杯,若无其事地放在靠近她的桌面上。 时锦也管不了这么多了,端起茶杯来喝了两口,才将那股辛辣压了下去。 一旁的齐玢偏过头来,轻声说道:“是我的不是,才让三小姐受了罚,下回我定当动作快些。”他声音极轻,像有一口暖气吹进耳里,时锦忍住想要瑟缩的冲动,道:“齐公子言重了,本来是就戏耍,输了就是输了,怎能愿旁人。” 第45页 话音刚落,鼓点声又响了起来,第二轮又开始。 这一轮传到了冯淑离。只见她落落大方地站了起来,她嫂子问她道:“小姑是作诗呢,还是喝酒呢。” 冯淑离笑道:“大家都是俗人,我也不是那等雅士。我选喝酒。” 等冯淑离痛快地喝了酒,第三轮又开始了。 剩下的那几个没有过来的公子,见那边玩得热闹,不由有些后悔刚刚没有放下身段跟着过去,只是这会儿无论如何都不好意思过去了的。 余玞也看着那一边,只是他脸上并没有神往的神色,反而少见地紧绷着,像是布着一层寒霜。他盯着时锦身旁的那一人,攥杯子的那只手,手背上青筋突起。 花枝传了一圈,又传到时锦手里,鼓声就停了。时锦只好又喝了一杯酒。 鼓声点点,几轮过后,气氛开始热闹起来了,也渐渐有欢声笑语,小姐们在接到花枝时,也会不由自主地发出尖叫。 这局花枝竟然落在了郑小姐手里,她正想将花枝传给楚蓟时,鼓声就停了。 两人的手都还留在花枝上,楚蓟将花枝从郑小姐手中抽走,笑道:“这花郑小姐已经传给我了,该我受罚才是。” 众人一阵笑,按规则这花当算是郑小姐还没传出去,但是这情况谁都看得见,但笑而不语。 冯嫂子也看出苗头来了,笑个不停,以往楚蓟最是滑头,今天趁机要好好治治他。因笑道:“人家姑娘都喝了这么一大杯,你们这些后生家应当用碗才是。” 换了以往楚蓟早就跳将起来了,但是今天,他看了一眼垂着头的郑小姐,笑道:“嫂子说的极是。” 冯嫂子给楚蓟倒了满满一碗。楚蓟端起就喝,这碗白酒虽然辛辣,他却尝出丝丝甜味。他喝得有点急,酒从他嘴角漏了些出来。 楚蓟一喝完,叫好声不断,都是一些年轻公子,笑得很是暧昧。 楚蓟一抹嘴角坐下来,感觉腰被轻轻碰了碰,他低头一看,一只纤纤素手递过来一方雪青绣帕。 楚蓟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过来,却不擦嘴,在手里捏了一会儿后,放入了怀中。 鼓点再响,却再次在时锦接过花枝后停了。 接下来的一轮依旧如此。 时锦已经有些喝昏了,一杯白酒也小二两呢,这不比没什么酒味的果酒,再喝下去她铁定要醉了。 时锦正想将酒接过来,酒就抢先被齐玢接了过去。 他端着酒,笑道:“是我动作太迟钝,才害时小姐受了那么多罚,实在过意不去,这杯酒,可否在下替三小姐喝了?”他虽是在询问,脸上也带着笑,但气势却很强硬。 时锦连忙要去将酒接过来,“不不,花是在我手里,是我没传出去,怎么能让齐公子喝酒?” 齐玢将酒拿开,笑道:“那就当是在下替三小姐喝一杯。不知三小姐可肯赏脸?” 齐玢将话都说得这么清楚了,加之他一开始又将凳子搬到时锦旁边,什么心思也就昭然若揭了。对面的时鸢看了两人一眼,突然站起身来,笑道:“怎好让客人替主人喝酒呢,不若三妹妹作诗一首,便罢了。” 齐玢没想到会有人这么没眼色,转头看去,见是一个眉眼明媚面容姣好的女子,正含笑看着他。 联繫到她话中的三妹妹,他拱手俯身一礼,“时二小姐有礼了。” 时鸢也福身还礼。 时鸢二人说话间,一旁的李尤兀自倒了杯酒,放在时锦面前,笑道:“三小姐愿赌服输,别人喝了可不算。” 这话引得众人又将眼光投到李尤处来,临川公子的意思很明显了,就是想替佳人将这杯酒喝了,博个好感。这李尤怎么突然这么没眼力了。 时锦端起那杯酒,对齐玢道:“多谢公子好意,但我不好打破规则,我也不会做诗,这酒我自己喝了便是。”说着一口气将那杯酒喝下去了。喝得有些急,酒又辛辣,呛得咳嗽了几声。 她还以为李尤偷偷将酒换成茶水了,没想到真的是酒。这个李尤,真是蠢死了。 李尤笑眯眯地给她递了一杯茶水过来。时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忙接过茶水喝了两口。 齐玢端着那杯酒,看了看两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也仰头将那杯酒喝下了。 李姝刚想再次敲鼓,就听她二哥朝冯嫂子笑道:“姝儿也打了好几轮了,冯嫂子快换个人,让她也来玩会子。” 冯嫂子心下本来就有些纳闷,怎么多半都是到了时二小姐处,鼓声就停了。李尤这一出声,冯嫂子也是个玲珑人,就想到了,这李家小姐莫不是和时二小姐有什么过节? 当下也笑着圆场道:“瞧我,玩得高兴忘了李小姐了,快快,春桃,快去将李小姐替过来。” 冯嫂子背后站着的丫鬟便走过去,准备接李姝手里的鼓棍。 岂料李姝却不肯,道:“嫂子,我倒觉得打鼓有趣呢,再让我玩几回?” 时锦本来就怀疑李姝对她有什么成见,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她站起身来,走到冯嫂子身边,低声道:“嫂子,我有些内急,你们先玩。” 冯嫂子当然说好。时锦便带着青禾朝附近院子走去。 晚风习习,吹在脸上,散去了几分热意。 第46页 在席上她就喝了不少,这会儿又喝了这么多,倒真是有些内急。 这酒有些烈,她又喝了七八两,酒劲上头,她感觉脚下就有些飘。青禾眼见着她喝了那么几杯酒,也担心她摔了,连忙扶着她。 两人走了半刻,才走进设了茅房的院子。等时锦从茅房出来,青禾便又扶着她往回走。 这副身子不耐酒,估计是以前没怎么喝过。今儿一下喝了这么多,后劲又大,时锦意识虽然还算清醒,走路已经有些摇摇晃晃。 两人没有即刻回去,在一处游廊上坐下了。时锦感觉头晕得厉害,想着吹吹风会清醒一点。 游廊两侧挂了一排大红灯笼,时锦背靠漆柱,晚风吹在脸上很舒服,时锦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一人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勉强睁开眼睛,只见眼前站着一个人,檐廊上的灯笼被风吹得晃晃悠悠,烛光很暗,看不清这人的脸。 “青禾?” “二小姐。” “青禾?” “我不是青禾,二小姐不认得我了吗?” 时锦感觉这声音听着耳熟,脑中却一片混沌,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二小姐喝多了,我送二小姐回去。” “你是谁?” 那人没说话,俯身伸手想扶起她。 挨得近了,时锦就看清了他的脸,“原来是...齐公子啊。” 时锦感觉吹了风后,脑袋好像更晕了,连意识都开始不清醒起来。齐玢扶住她的手臂时,她下意识推开了他。自己撑住栏杆,想要起身,脚下就一软,一下坐倒在地。 齐玢连忙扶起她,“三小姐醉了,我送三小姐回去。”说着他双臂夹着时锦的肩,朝前走去。 时锦脑袋昏沉得厉害,走路像是踩在棉花上。她推不开齐玢,只能顺着他的力道朝前走去。 夜更加黑沉了,只有灯笼下的方寸之地稍微明亮一些。时锦连路也分辨不清了。 走至一处,齐玢突然停了下来。时锦还在继续朝前走,走了两步走不动了,她转过头,就见齐玢好像停了下来,檐廊下的灯笼不知为何早已熄灭,他整个人隐在黑暗中。 “齐公子...你怎么不走...” 时锦话还没说完,突然一股大力将她往回一拉,她感觉自己撞上了一堵肉墙,鼻子撞得生疼,她刚哎哟了一声,又感觉那股力量搂着她的腰一转,背后又撞上了墙。 这两个大幅晃荡,时锦只感觉晕得想吐。还不待她弯腰,一道身子就欺身压了上来。 时锦被他紧紧地压在墙上,“齐公子...你做什么...” 齐玢没有说话,他紧紧地箍着时锦的腰。探身在时锦耳边轻轻说道:“第一次我见你,就想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尤物?三小姐这副天仙模样,真是叫人爱到心里去了。没想到你竟然是时家的女儿,这么大胆的贵门小姐,倒是有趣...”齐玢说到这里,顿了顿,兀自摇头,“可惜,可惜...”可惜若娶回家就无趣了。 “你放开我,我要叫人了。”时锦使劲推了推他,手上却没什么力气。 齐玢呵呵笑了两声,笑道:“我知道三小姐不是那寻常的小姐,做那等烈女姿态就无趣了。”说着俯身亲了亲时锦的脸颊,“不过我也喜欢,三小姐怎样我都喜欢。” 两人贴得太紧,时锦清楚地感觉到齐玢身体上起的变化,她心底升起一阵恐惧,使劲推了推齐玢,“你放尊重点!”可她真的浑身无力,这古代娇养的小姐本来就是扶风弱柳的身子,加之醉得厉害,这样狠厉的话,说出来也轻飘飘的。 怀里的温香软玉让齐玢有些把持不住,他低头看了看她柔软的唇,到底担心将她吓坏,垂头在时锦柔软的脖子处吸了一口,抬起头来,才道:“三小姐,我是太过爱慕你,有些把持不住,三小姐别害怕。” 话毕齐玢正准备将她放开,突然背后有人拉住了他的肩,他回过头,还没看清人,被人一拳打在左脸上。 齐玢猝不及防,被这一记狠拳打得往一旁一个踉跄,顺带时锦也被他拉着朝地上栽去。只是那人出手拉住了时锦,等她站稳,才又朝地上的齐玢扑将而去。 齐玢还没爬起身,迎面又飞来一脚,正踢在他面门上,又将他踢翻在地。 接着就是一阵狠厉地拳打脚踢,他边踢边骂。 “狗贼,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轻薄她,你找死...” 时锦看着那人揍齐玢,没看清是谁,但他一说话,她就认出他来了。 “李尤,你快住手!” 李尤没听她的,拳脚相加,继续狠揍着地上的人。 时锦心中焦急,话出来却软绵绵的,她担心李尤将齐玢打出个好歹来,只好上前,想要拉住他。 李尤没想到她会上前来,挥手间,一下将她推倒在地。 李尤慌忙停了手,将倒在地上的时锦扶了起来。 “锦儿,你没事?” “别打了...”时锦拉住他的手臂。 地上的齐玢终于得以片刻喘息,他吐出一口血,本来黑峻峻的,他没认出这人是谁,但时锦叫了他名字。 他阴狠地盯着李尤。 齐玢伸手抹去嘴角的血,又咳了两声,晃悠着撑起身来,又看了两人一眼,转身跄踉着走了。 第47页 齐玢走到亮处,李尤就认出他来。 他冷眼看着齐玢一瘸一拐消失在拱月门后。他虽然跟这临川公子不熟,但也知道,这人表面看着和气,却是个心狠手辣的,绝不是会吃下闷亏的主。但也正好,他也不是会吃亏的人。 时锦忍不住一阵心烦意乱,明明是她被骚扰了,她却不得不担心后果,只因这人身份不凡。他今儿被李尤这么一顿狠揍,不记恨才怪了。难怪她一见这人,感觉就不好。 “锦儿,你没事。”李尤贴过来,轻声问她。 时锦正心烦,一把推开他,“你打他做什么?” 李尤睁大眼睛,很是委屈,“他欺负你呀。” 时锦说出那话就后悔了,可不就是因为齐玢欺负她李尤才出手打他的吗,李尤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李尤见时锦低头不说话,突然伸手抱住她。 时锦一惊,挣扎起来。 “别动。”李尤轻声喝止了她。 他只是肩膀贴着她,接着他的手轻轻抱住她的头,将她的脑袋贴在他的肩颈处。 他一句话也没说。 他身上是一股淡淡的清香,像是不知名的花香。不同于齐玢身上那股有些厚重的檀香。很好闻。时锦闻着却有些鼻酸。 “都怪你,都怪你让我喝酒。”时锦一边推他,一边说道。 李尤紧紧地搂着她的肩,软语哄着她,“都怪我都怪我...” 那阵恐惧这时才从心底倾泻而出,时锦忍不住一阵战慄。感觉到李尤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时锦不自觉地伸手搂住他的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见她平静下来,李尤放开了她,转而轻轻牵住她的手。 时锦微微有些不自在,但也没有挣脱。 “你...你怎么来了?” “我见你很久都没有回去,就出来找你。”李尤难得正经地回答了她一次。 经过刚刚那一吓,时锦酒劲也吓得散得差不多了,意识早已清醒,只是头还有些晕沉。 “你直接回房去。”李尤左右看了看,“你丫鬟呢?你不是带着她来的吗?” 时锦摇摇头,“我不知道啊,我醒来就没看到她,青禾不会留下我一个人在那里,她不会出什么事?”摇头的动作引起一阵头晕,时锦伸手揉着太阳穴。 “应该不会。”李尤想了想,“可能是...齐玢干的。” “那他将青禾弄到哪去了?” “这里是你家,他肯定也不敢对青禾怎么样的,我先送你回去。” 时锦急道:“这里是我家,他就敢这样轻薄我,他还有什么不敢干?” “你先回去,要是青禾一会儿不回来,再派人来找。”李尤安抚她道,他心里清楚,青禾肯定没什么事,齐玢不会将事情闹大。 时锦慢慢冷静下来,她知道李尤说的有道理。李尤见她不说话了,拉着她朝后院走去。 “你对我家还挺熟悉的。”时锦道。 李尤轻笑一声,“也不想想我来了多少次了。” 到了垂花门,就听到里面一阵说话声,由远而近传来。 “你赶紧走。”时锦推了推他,两人这样被人看到,怎么也说不清了。 李尤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时锦就不好意思起来。 她拉着李尤退出门,身子贴在门边的墙上,朝门里张望。转过头见李尤还愣愣地站在一旁,忙拉了他一下。 李尤看着她,无声一笑,贴在她旁边,靠在墙上。 一会儿,果然见两个小丫鬟走出门来,说笑着走远了。 时锦这才放松下来,转过头,就见李尤正看着她,目光熠熠。 “怎么了?”时锦被他看得不自在起来,别开头,就想往回抽手。 难得见时锦娇羞,李尤心痒痒的,他轻轻挠了挠时锦的手心,放开了手。 为了化解别扭的氛围,时锦拼命想话头,突然想到了柳玄京。“你认识那个柳玄京?” “他啊...”李尤顿了顿,不是很情愿说起他。 “我看他和你好像很熟的样子。” 李尤点点头,“是很熟,我们一起长大的。” 时锦哦了一下,又问道:“那你是不是知道他...是断袖?” 李尤笑了一声,“他不是断袖啊。他只是...”李尤想了想措辞,“有点黏人。” 和时湛的评价一样。 见时锦不解,李尤又道:“他是肃王爷最小的孩子,你知道吗,肃王。” 时锦摇摇头,不管是在她的书中还是穿进来后,她都没有听过肃王。 “就是镇守北疆的那位王爷。”李尤没有多说这个,“玄京他从小就和常人不同,很小的时候,就最会撒娇扮可爱哄人,不仅把我们哄得团团转,就是京里的那些长辈,也是无一个不喜欢他的。” 李尤话中似乎有些痛苦,时锦不由问道:“怎么,你也着了他的道?” 李尤呲了一下牙,点点头。 “你不知道他小时候模样有多可爱,他往人面前一站,甚至只需要皱皱眉头,就能让人情不自禁地给他想要的东西。虽然大家都很恨他,又忍不住想惯着他。我小时候身上经常一个子都没有,全给他买零嘴了。” 第48页 时锦想像了一下,按柳玄京现在白净的圆脸,他小时候应该也是圆乎乎的脑袋,白白净净的,唇红齿白,像个散财童子。 李尤见时锦扑哧一下笑出来,拉住她的手晃了晃,“我这么惨,你还笑得出来。” 时锦收住笑,“他真的不是断袖吗?我看他和我二哥关系有点奇怪。” “不是。”李尤摇头,“他有所求的时候,才会扮出那副可爱模样。他其实很懒的,去哪都是能躺绝不坐着,连话也懒得说。后来,也就是几年前,他一文钱没带,留下一封信就跑了。他连字也懒得多写,只写了我走了。他娘哭得死去活来的,却又没有派人找他。我猜他娘对他也是又爱又恨了。” “我们都感觉解脱了,恨不得他饿死在外面,永不回京才好。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还活蹦乱跳的,活得很滋润。” 柳玄京跟她撒娇的时候,时锦也差点把持不住。她不禁感慨,世上竟有如此神人。 “行了,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回房。万一青禾没回来,我也可以帮着找。” 时锦想了想,这件事不宜张扬,若是青禾找不见,时府中能用的人几乎没有,要是李尤在,以他的身手,还能帮帮她。 两人一路避着人,回了梨兰院。 时锦房中亮着灯,窗上映着两个人影。时锦看了一眼李尤,他就隐在一颗海棠花后。时锦上前推开了门,就见青禾和绿晚两人正在灯下做衣裳。 “青禾?” “小姐,你回来了。”青禾连忙站起身来。 “你怎么先回来了?”时锦问道。 青禾一脸疑惑,“不是小姐让我先回来的吗?当时小姐说渴,我就去端茶,回来小姐就不见了,只有一个小丫头等在那里,说您吩咐让我先回来。” 时锦咬了咬牙,这齐玢真是有预谋的。 她回过头,朝李尤处点了点头。又对青禾道:“你快去砚池那,和二小姐说一声,说我喝醉了,先回来了。” 青禾应声去了。 时锦又看了一眼海棠树那边,没见李尤露出身来,只当他走了。便进了房去了。 沐浴更衣后,时锦只觉得极累,便叫绿晚下去了。 她踢掉鞋,躺上了床。脑中昏昏沉沉的,她闭上眼,却不自觉地就想起被齐玢压在墙上的那一幕。时锦倏地睁开眼,她拉过一旁叠得整齐的被子,盖在身上。 房中的蜡烛还亮着,绿晚走前要吹的时候,时锦制止了她。 时锦睁着眼睛,盯着帐顶上的绣花。 突然轻轻的推门声传来。 “是青禾吗?和二小姐说了,她怎么说?” 过了好一会儿,一直没人应声。 时锦感到一阵恐惧从心底冒出来,她霍地坐起身,朝纱帘处看着。 李尤揭开纱帘,就见时锦坐在床上,睁大了双眼,惊恐地看着这边。 李尤笑嘻嘻地走过去,刚揭开床上的纱帐,迎面就被一个枕头砸中。 “你要死啊?不出声。”时锦吼道。 李尤被砸得一懵,他摸着在床沿上坐下来。 “干嘛?我以为你走了。”时锦没好气地说道。 “我...”李尤有些气短,“我有话跟你说。” 难得见李尤服软,时锦别开头,“说。” “我妹妹她...她不太懂事,你别怪她。” 说到李姝,这场无妄之灾的源头,时锦又生出一股邪火,她呵呵冷笑一声,“她无故算计我,害我喝醉酒被齐玢非礼,你还让我别怪她?” 李尤看着时锦脸上的冷笑,知道她当真是生气了。 “其实都怪我。”李尤轻声道。 时锦依然不说话。 “有一回我从你这回去,我妹妹闻到我身上的香味,就问我是不是又去烟花之地了,问我去见了哪个姑娘,我不愿让她将你想做那些女子,就把来你这的事说了...” “又去烟花之地,看来李公子也是个花丛老手嘛。”时锦冷笑道。 李尤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想要补救,“那都是年少不懂事的时候干的事了,我现在可没有...” “李公子不必和我解释,你去不去,去哪里,也跟我没有干系。” “我...”李尤抬眼望向时锦,就见她别着头,也不看他。李尤只好闭嘴了。 房中一时沉默起来。 李尤见时锦大热天盖着被子,“锦儿?还头晕吗?” 时锦摇摇头,突然又反应过来他的称唿,“谁是你的锦儿。” 李尤嘿嘿一笑,没作声。 “我要睡了,没事你就回去。” 李尤看了看她,见她面上掩不住倦意,只好嗯了一声,朝帘外走去。 走至帘边,他又转过头来。“我...我真的以后不会去那些地方了。”说完他等了等,时锦依旧别着头。 李尤只好揭起帘子,正要出去,就听背后传来时锦的声音,“你回来。” 李尤连忙转过头来,“锦儿?” 时锦揭开被子,起身坐在床沿上。 “你知道城西柳巷在哪里吗?” 李尤摇头,“怎么了?” 第49页 时锦看了他一眼,她不想将时卿的事告诉他。“我去那有事。” “什么事?”李尤下意识问了句,见时锦闭嘴不说话了,他连忙改口,“要不要我替你去?” 时锦摇头,这事她答应了时卿,自然要亲手将银票交到宋洵手里。 “什么时候去?”李尤又问道。 “明天。” 李尤点点头,出了帘去了。 时锦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叫住他。看着帘子一晃一盪的,没了李尤的身影。时锦有些后悔,她该让他陪她坐一会儿的。 次日。 时锦清早起来的时候,头还是有些疼。 她依旧洗漱完毕后,先去老夫人处请安。却得知老夫人昨儿喝多了酒,还没起身,又去了李氏处。 李氏正在忙碌着,寿宴还有一大堆事要收尾。 时锦将自己要出府的事说了,李氏没有多说什么,只嘱咐她要小心。 时锦回院后,换了一身寻常的衣裳,没有带丫鬟,自己出了府门。 时锦本来以为在大门口可能会被拦下,谁知府门口没有一个人,她顺顺利利地就出了府。 时锦走出大门,回身看了看。这就这么一道朱红大门,关了她数月,也许也将关她一生。 她不知道柳巷在什么地方,只能尝试着往西走去。 时復坐落在临川城中心,周围都是高门大院。大门前都有两尊石狮,威严森森。直走出这条街,才开始有市井的烟火气。街道两侧有商贩叫卖商品,街道中间有穿行的人群和挑着担子走街串乡叫卖的货郎。 时锦走到一个卖包子的铺子前,店家是个胖胖的中年大婶,看着挺和气的。 “大婶,请问您知道柳巷怎么走吗?” “我知道我知道。” 声音有些怪怪的,像是捏着嗓子在说话。 时锦感觉有些奇怪,又笑问道:“婶子,那怎么走呢?” “跟着我跟着我。” 声音从背后传来,时锦吓了一跳,转过身,就见李尤站在她身后,一脸嬉笑。 时锦这才反应过来,难怪她觉得奇怪,那大婶根本就没有说话,声音一直是从身后传来的。 “你干嘛呀?”时锦看着李尤一脸嬉笑,气就不打一处来。 李尤微微皱了皱眉头,“我可是好心帮你指路的,你怎么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吶?” “你说谁是狗?” “....我,说我自己。” 时锦哼了一声,转身就往前走。 “柳巷从这边去呀。”李尤在身后喊道。 时锦转过身,往李尤指的那边走去。 “我骗你的,从这边。” 时锦勐然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朝李尤一步一步走去。 李尤咽了口唾沫,“别生气,我错了...” 时锦走到他身边,并没有动手,而是心平气和地道:“带路。” 李尤意外地一挑眉,便转身朝一边走去。时锦跟在他身后。 李尤走着走着,放慢了脚速,和时锦并肩走在一起。 “你和余玞的事怎么样了?”李尤正色问道。 时锦抬眼看了看他,本来想说不知道,到嘴不知为何,突然咽下了,转而道:“应该会定下来,听说余夫人想要年内就完婚,那应该快了。” 李尤勐然停下来,转头看向她,“那我怎么办?” 时锦别开头,“什么你怎么办,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咯。” “好啊,原来你是这种吃干抹净不负责的人。” “你瞎说什么呢?”时锦瞪了他一眼。 “我瞎说什么,我什么也没瞎说。你自己说,你的身子我看过,你还想嫁给谁?”李尤轻声说道。 “你瞎嚷什么,你什么时候看过我身子?”时锦冷笑一声,“别说你没看过,就是你看过了,那又如何?” 李尤愣在原地,看着时锦快步远去,连忙追了上去。 追上时锦,李尤哼了一声,“我说余老二有了心上人,你不信,我就带你亲自去看看,你去不去?” 时锦转头看向李尤,他看着极认真。她想起李尤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过余二公子有心仪之人。认识李尤虽然不久,可时锦能感觉到他虽然看着不正经,但也不会无中生有,诋毁他人。 时锦考虑几番,虽然余玞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但是如果他真的有了心仪之人...时锦看了一眼李尤,点了点头。 两人七转八转,越往西,房屋就越低矮,看着也很是破旧。 终于,两人转到了一条巷子前。巷口有一棵碗大的柳树。 巷子两侧的墙上的粉白墙已经有些剥落,里面住着几户人家,巷中有几个追逐打闹的孩子。 正好一个货郎挑着担子,吆喝叫卖着麻糖。 时锦叫住了他,从荷包中掏出几纹铜板,买了好几块麻糖。 李尤背着手,看着她从货郎手中接过糖,“你喜欢吃这个吗?”这糖看着有些粗糙,小姐们几乎都不会吃这种,城里有精緻的糕点铺。 时锦摇头,拿着麻糖走到那几个小孩身边。 “小朋友...小弟弟,你们知道宋洵住在哪吗?”时锦将其中一块糖递给一个挂着鼻涕,穿着褐色麻衣的小孩,问道。 第50页 小孩接过糖,塞进嘴里舔了舔,又取出来捏在手上。 另外几个孩子看到她给二狗糖,都围了上来,眼巴巴地看着她手里的糖。 时锦将麻糖给几个小孩分了,再次问道:“你们知道宋洵住在哪吗?” 一个**岁的小孩,扎着朝天辫,咋唿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问酸秀才?”他回过身,指了指最里面那家,“那里就是。” 时锦摸了摸他的朝天辫,“谢谢你了,小弟弟。” 李尤一直站在身后看着她问路,她脸上挂着微笑。李尤看得心里暖暖的,又软软的。 时锦站起身来,见李尤脸上挂着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走。” 李尤点点头,两人走到了巷子最里侧。 门是两扇黑乎乎的大门,一扇门上的铁环已经掉了,另一扇门也歪着,中间开着一个缝。透过那条缝,能看到里面灰暗的木房。 李尤正准备上前敲门,就被时锦拦住了。 “你不要进去,就在这里等我。”时锦道。 李尤转头看向她,目光中有疑惑,但他还是什么都没问,只是点点头。 “有什么事,你就叫我,我就在这里等你。” 时锦点点头,自己上前敲了门。 过了会儿,才听到一阵脚步朝这边走来。 大门被拉来,一张清瘦的苍白的脸出现在两人面前。 “敢问两位找谁?”他问道。 时锦只看过他的侧颜,那时候也瘦,但如今更瘦,瘦得颧骨都突了出来,脸上还有些刚冒出来的青色的胡茬。 “就是来找你的。”时锦说道,“可以进去说话吗?” 男子看了看她,认出她来,“时三小姐?” 时锦一惊,这男子见过她。转而释怀,可能是见过原主,毕竟他在时家住了这么多年。 “是我,可以进去说话吗?” 宋洵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李尤,犹豫片刻,还是朝一边让了让。 李尤并不认识宋洵,看着时锦走进去,他握紧了拳头,忍住不安,还是没有跟进去。 “三小姐有何贵干?”宋洵也没有倒茶,也没有让座,直接问道。当然,可能也没有茶。 时锦进来时大致看了一眼,这院子不大,只有三间房间,左边那间一支竹竿撑着破旧的竹帘。一边还有一间低矮的茅草屋,可能是厨房。院子另一侧晾着几件旧衫,院子打扫得很干净。 时锦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是我大姐姐托我来的。” 在她话毕后,时锦感觉宋洵原本苍白的脸色更白了一分。他没有说话,可能是在等时锦的下文。 “三姐姐托我把这些银票给你。”时锦说着从荷包里取出银票,递了过去。 宋洵没有接,他惨笑一下,“这算是什么,睡我给的补偿吗?” “大姐姐说她对不起你。”时锦想了想,还是说道。 宋洵垂着头,沉默片刻,“三小姐请回去。” “这是大姐姐所有的积蓄了,大姐姐她过得并不好,她希望你能过得好一些。”时锦还是劝道。 “我不会收的,三小姐请回去。” 时锦见他油盐不进,将银票往他怀里一塞,口气也恼火了起来,“难道你睡了大姐姐就不用负责了吗?你这副样子怎么负责?不久就是秋闱了,你最好在秋闱里考出个样子来。你想讲骨气,也得先活下命来,才有资格讲骨气。不然你就去和阎王爷讲!” 话毕,时锦扭头就走,留下被骂懵的宋洵,怀里的银票落下地都没发觉,只是愣愣地看着时锦走了出去,哐当一声关了门。 第31章 “走。” 李尤站在院门旁, 听到院里一阵轻巧的脚步声匆匆走来,他转过头,时锦面色不是很好地走了出来,哐当一声将院门关上,朝他说了句,便率先抬步朝巷口走去。 李尤沉默着跟在后面。 两人走出巷口时, 那几个孩子手上的麻糖刚舔了一半。 两人早饭后就来了, 走了半个城,回去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 “用早饭了吗?”李尤走到时锦身边, 问道。 时锦点点头。 这银票虽然是给了宋洵,但他看起来像是个典型的古代的迂腐书生,也不知道会不会将银票撕掉或者宁愿饿死也不花。时锦不由有些担心。 见时锦面色不好,李尤犹豫了一会儿, 还是说道:“你还去看吗?要去的话就是明晚上。不然就要等两个月了, 下个月就是秋闱了。” 时锦咋一听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余玞的事。 时锦有些犹豫,她感觉自己已经不是很关心这件事了。 “去哪里?” “花舫。在临川湖岸。” “去。”时锦一口应了下来。怎么着也得去瞧瞧新鲜。 李尤见她应承得这么快,不由嘟哝道:“余老二到底有什么好的啊。” “他满腹经纶, 他温润如玉。”时锦随意答道。 李尤看了看她,别过头不说话了。 时锦本来是打算如果时间还早, 就在城里逛逛的。但这样一遭下来, 也没什么心情了。只希望赶紧回到时府, 将今天的事告诉时卿。 第51页 李尤也收起了一贯的笑容, 两人都心事重重的, 一路无话。快到时府时,李尤停了下来。 “明晚戌初,我来接你。” 时锦点了点头,抬步又走。走了几步,发觉李尤没有跟上来,她转过头,就见李尤还站在原地。见她回头,脸上又笑嘻嘻的,朝她挥了挥手。 这条街上住着的人家非富即贵,没有什么寻常百姓经过。李尤就站在街道正中,沐浴在阳光之下,两人之间间隔不足十步,李尤停下来了。 时锦也笑了笑,沖他挥了挥手,便朝不远处的时府走去,没有回头,径直进府去了。 时卿对宋洵不收银子的事情并不惊讶。 “他在咱们时府住了这么多年,除了住着那一偏小院,没花过我们时家一文钱。宋姨娘她们...”时卿冷笑了一声,顿了顿,转而道:“三妹妹,大姐姐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都是姐妹,大姐姐言重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时锦明显感觉到时卿说话有精气多了。 ....... “下个月就是秋闱了,是你亲弟弟,你好歹也上点心。” 另一边院子,宋姨娘边走边数落着身旁穿着一袭轻纱软罗烟的时鸢。 宋氏穿着一身柳黄鸭缎银纹纱裙,头上戴着金丝流云缀珠鬓,髮鬓两侧各插着一枝碧玉如意滚珠簪,手上戴着一对赤金绞丝雕花镯,一对琉璃翠玉镯。她下巴尖细,随着年纪愈大,脸颊越来越瘦,颧骨也冒了尖。但一番彩绣金碧的打扮下来,看着也最多三十出头。 时鸢手里拽着一张鹅蛋青汗巾子,不急不缓地随着宋氏的步子走着。闻言神色也不改,淡淡道:“我说了不知多少次,聿儿也这么大了,您也不要管他这么多了。秋闱的事,他自己知晓厉害的。” 宋氏眉头一挑,“聿儿还小,很多事还不懂,我这个做娘的都不管他,谁管他来?” 时鸢转头看了一眼她娘,自小到大,她娘一直是这副模样,恨不能将好处都占尽,处处要与旁人比,吃穿都要顶好的。儿女也都要比别人的好,这个别人还不是旁的别人,正是时家其他兄弟姐妹。 时鸢沉默不言。她是要出阁的人,聿儿也是个有主见,沉稳的性子,也这么大了,想来不会再被姨娘影响了。 宋氏见她不接话,又转了话头,“时卿这丫头自毁了前程,也怨不得旁人。她现在是不可能议亲了,你的亲事也该提了。我看李氏自管顾着她自己的女儿,哪会管你?这事还得去求老夫人,她自来最喜欢你,肯定会上心的。”说着顿了顿,又问道:“赵家那边怎么样了,怎么这么久不见他家上门提亲?” 时鸢低着头,淡淡地说道:“姨娘说话可真有意思,我如何得知赵家那边怎样了呢?” 宋姨娘转头看向她,“你不是常常和赵晅出去吗?赵家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成赵晅他不想娶你?” 宋氏问得这么露骨,时鸢脸色一下就红了。 “姨娘说什么呢?”时鸢皱紧眉头,轻喝道。 宋氏轻哼了声,“姓赵的要是不给句明白话,以后你也不要出去见他了。两人又无婚约,孤男寡女的,成什么样子?以后若是他不要你,你还嫁人不嫁了?” 时鸢脸色更红了,却是羞怒,她勐然停下脚步,“在姨娘看来,我就是这么个自甘下贱的人吗?倒贴给人,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时鸢双眼通红,朝宋姨娘吼道。 宋姨娘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嚷道:“我说的难道不是真的吗,这临川哪个不知道你和赵家小子好,要是他不娶你,看你嫁给谁去。” 时鸢气得胸口剧烈地起伏,再没说话,转身就疾步走了。丫鬟梦环也赶忙跟上。 时锦正从红蕉院回梨兰院,远远的就见时鸢和她的丫鬟疾步朝这边走过来,时鸢似乎还边走边抹着泪水。 时鸢泪眼朦胧,隐约看到前面有个人,也没看清是谁,心中悲愤,也顾不得旁人瞧不瞧去了。 “二姐姐?” 时锦的声音让时鸢脚步骤然一停,她转过头,看清路边站的是时锦。 时鸢连忙别过头抹了抹脸,才沖时锦点点头,“三妹妹。” 她双眼红肿,鼻头通红,脸上泪迹斑驳。看着不觉狼狈,反而梨花带雨,让人心疼。 时锦不好问她怎么了,又怕留下让她难堪,便点点头,就走开了。 时鸢转头看着她的背影远去,突然将将一笑,仰头将眸中泪水逼回。 时锦一路都在想时鸢为何如此伤心,按理说书中的时鸢人生路是很顺利的,除了那次,赵晅母亲给赵晅另定亲事。 难道是赵晅定亲了?时间线也不对啊,赵晅定亲的时候,好像是两个月后啊。难道又提前了? 今天走了太远,两人也像傻了一样,不知道雇个马车,走着去走着回来。一双腿已经又痛又沉,坐下就不想起来。 沐浴后,时锦躺在竹榻上,青禾帮她捏着腿,很快就沉沉睡去。中间被青禾叫醒,迷迷煳煳地移到床上,躺下又睡去,再醒来已是次日。 时锦是饿醒的。 她醒来的时候还很早,青禾她们都还没过来,清晨明媚的阳光从窗缝中跳了进来。 时锦饿得叫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喉咙干得吞口唾沫都艰难,她爬起身来,走到桌边,倒了几杯凉茶咕噜咕噜地灌下去了。 第52页 时锦又回床躺了一会儿,才听到一阵脚步声过来,青禾她们端着水来伺候了。 匆匆吃过早点,时锦又才去了老夫人处请安。 时鸢看着和往日没什么两样,坐到她身边时,也像平日一样淡笑着和她打了招唿。 吴氏和乔氏两人也相继来了,宋姨娘最后才姗姗来迟。 见吴氏笑吟吟地叫了她一声三妹妹,时锦愣在当场,连回礼也忘了。吴氏也不计较,兀自在一旁坐下。 今儿吴氏是怎么了?从来没给过她好脸的。时锦吞下惊讶,回过神来。 这个白天过得极缓慢,时锦想到晚上要去见识古代的花舫,激动得午觉都没睡好,总算挨到了晚上。 时锦将其他丫鬟婆子都叫出院子去,留下了青禾。 “小姐,你要出去?”青禾瞪大了眼睛,看时锦兴奋地挑选着衣裳。 “对,你就在这帮我看着,要是我回来晚了,你就在竹榻上先睡了就是了。要是有人来找我,你就说小姐睡了,有事明天再说。” 青禾不敢问她去哪,这大晚上的,一个闺中小姐,去哪都不好。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点头说好。 时锦放下手里的衣裳,走近青禾,伸手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笑道:“全靠你啦。” 青禾点点头,“小姐你去。” 时锦正挑着衣裳,突然想起是去花舫,她肯定要扮成男人的,可是上次那套男装,已经烧掉了。 正在这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青禾问了一声。 时锦一开始想着是哪个丫鬟,青禾一问,外面的人不出声,她就猜测是李尤来了。 叫住了要去开门的青禾,时锦亲自过去拉开了门,就见李尤正一脸嬉笑地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包东西。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但夏日夜短,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 时锦一把拉进李尤,“这么大摇大摆的,迟早被捉去浸猪笼。” 李尤笑了笑,“嘿,一个巴掌拍不响,我被捉去,你也跑不了。” 他刚走进去,就见房中还站着一个人,满脸惊讶地看着他。 李尤笑容顿了顿,转头看了一眼时锦,见她没有异色,便将包裹放在房中桌上,兀自坐下来,对青禾风流倜傥地一笑,“客人来了,还不倒茶?” 青禾更加惊疑,她认得李尤,不明白小姐怎么会和这样一个浪荡子扯上关系。 见青禾呆愣地站在原地不动,李尤兀自给自己倒了杯茶,朝时锦笑道:“你这丫鬟怎么傻愣愣的?” 时锦瞪了他一眼。 李尤打开桌上的包袱,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是一套男装,还有佩玉,绦带,玉冠等物,还有一双白面绣金线的鞋。 时锦走过去,将那双鞋拿起来,“你知道我穿多大鞋?” 李尤但笑,“试试看。” 鞋看着倒很小巧,时锦将信将疑地脱下脚上的鞋,将手上的套了上去,不大不小,堪堪好。 “你怎么知道我穿多大的鞋?”时锦走了两步,很合脚。她看向李尤,惊奇地问道。 李尤没有回答,将桌上的那身衣裳抛给她,“快去换。” 是一身月白缎衫,下身是三四片云缎,拿在手上轻飘飘的,质感极好,看着料子就极贵重。 见时锦很是喜欢那衣裳的样子,李尤目光一闪,笑道:“别看了,借给你穿的,穿完就还给我。” 这衣裳明显和她身量差不多,李尤是万穿不上的,也知道他是在说笑。 时锦拿起衣裳,朝里屋走去。见青禾站在原地没动,叫了她一声,“青禾,进来帮我换衣裳。” 青禾看了一眼李尤,微微摇摇头。 时锦就明白了。青禾的意思她在里面换衣裳,她要帮她把守着。 时锦这才发觉,自己竟然从来没有对李尤起过防备之心。 时锦换好衣裳出来的时候,李尤还是老老实实地背对着她们坐着。 可能是青禾在一旁,两人都没有说什么话。 李尤手里把玩着喝空的白瓷杯,时锦背对着他坐在那面西洋镜前梳妆,他刚好能看到镜中那张娇俏的脸。 那张桃花颜上,杏眼含波,琼鼻小巧,水烟眉微笼,灿若春华,皎如秋月。 李尤想到自己最初见到这张脸的时候,漂亮是漂亮,却感觉她性子太不讨喜,再者她那时候极喜欢赵晅,他是对她无感的。那时候他决计想不到,有一天他会这样坐在她的闺房中,看着她梳妆的模样,心里柔软得要淌出水来。 青禾将她的头髮像男子那样绾起来,束之以玉冠。 时锦正左右看着镜中的脸,就从镜中看到李尤朝自己走了过来。 李尤挤开青禾,两手搭在她圆润消瘦的肩头上,看了看镜中面露疑惑的脸,他伸手从头上取下一只白玉簪,又将时锦头上的那只碧玉簪取下,准备将白玉簪插上去。 “李尤?”时锦伸手挡住玉冠。 李尤拨开她的手,笑道:“你这衣裳是白色的,插一只碧玉簪,别笑死人了。”话毕将手中的白玉簪插了上去,转而将取下来的那只碧玉簪插上了自己头顶。 青禾在一旁听得郁闷,还不是因为小姐的白玉簪都很女气,只有这只碧玉簪好一些。 第53页 时锦站起身来,李尤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穿着一身白玉缎衫的她看起来极为明媚,腰带有些松,愈加显得腰肢盈盈不足一握。 李尤突然伸手抱住她。 时锦连忙拍打他的手臂,“李尤,你做什么?” 李尤很快放下手,手上拿着那条玉色腰带,“这腰带还是不束的好,哪个男人有这么细的腰?” 青禾在一旁看得脸红心跳,她也看出来了,小姐跟这李家公子一定关系匪浅,两人如此亲密。可是小姐不是要和余二公子定亲了吗?还是小姐自己挑的。 时锦交代好青禾,两人出了屋。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时府各处的院子开始锁院门了。 李尤拉着时锦,两人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几个巡逻的小厮。 “我们怎么出去?”时锦悄声问李尤道。 李尤啊了一声,“你说什么?” 时锦又说了一遍,李尤还是没听到。 时锦只好踮脚,附耳在李尤耳边轻声道:“我们怎么出去?” 轻巧的气息吹进耳朵,有些痒,李尤餍足地眯了眯眼睛。 时锦见李尤怔着不说话,撞了撞他。 李尤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时锦,笑了声,“山人自有妙计。” 时锦:“......” 两人躲躲藏藏地,到了一处院子。院子里只挂了零星几盏灯笼,时锦分辨不出这是哪个院。 李尤倒是轻车熟路的,带着时锦在一处粉白墙下停下。 四周寂静无声,大红灯笼在风中摇曳着,地上映出树枝的阴影,也一摇一晃的。 时锦不由心生胆怯,微微朝李尤靠了靠。 只见李尤观察了一会儿,拉着她朝一边走了走。 正在时锦不解间,李尤突然伸手抱住她的腰,一脚蹬地,一脚踏上一旁的一方石块,借力腾空就起。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时锦生生将尖叫遏制在喉,连忙伸手紧紧箍住李尤的腰。 李尤又伸手在墙沿上撑了一下,两人翻过墙头,朝下落去。 时锦以为两人要在地上滚几圈卸力,更加紧贴着李尤,以免滚不到一起会受伤。 感觉到剧烈的一震,时锦没有感觉自己在滚,她睁开眼,眼前是一片黑暗。 直到李尤松开了抱在她腰上的手,时锦才意识到,自己脸正埋在李尤的胸口上,她松开手,往后退后了一步。 不远处的人家大门前挂着几只灯笼,淡淡的光照了过来,还是很暗。时锦抬头,看不太清李尤的神色,但他那双盛满了碎光的眸子,含着笑意,看得分明。 “...你为什么不先说一声啊,吓死我了!”时锦捶了一下李尤胸口。 李尤伸手揉了揉被时锦捶到的地方,笑嘻嘻道:“连花舫都敢去,我以为三小姐胆子很大呢。” 时锦唿出一口余惊,还是有些愤愤难平,李尤分明就是故意的。 “三小姐太漂亮了,就算穿着男装,也是个穿着男装的漂亮姑娘,别人一眼就能认出来的。”李尤转而笑道。 时锦也知道,这张脸实在伪装不来男人。 “那怎么办?” 李尤拉住时锦的手腕,“我们先去买样东西。” ...... “这个好,这个配你。”李尤不由分说地将一张面具戴到了时锦脸上。 时锦转头望向他,粉红的肥脸颊,高高挺挺的鼻子,两只鼻孔对着他。 李尤努力忍住笑,“好看,最配你了。” 时锦左右摇晃了几下,“真的吗?” 这憨态可掬的场面,李尤一下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时锦见状就知道脸上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连忙取了下来,是一个猪头面具。 李尤还在弯腰狂笑,时锦狞笑两声,将手上的面具一下啪在李尤脸上。 李尤痛得哎哟一声,时锦踮起脚,伸手就欲将线绑在他的髮鬓上。 线有些细,时锦绑了几下都没绑上,李尤微微弯下腰,面带笑意地看着她。 时锦满意地拍了拍李尤脸上的猪脑袋,然后自己挑了张半脸面具戴上。 李尤给了银子,两人又租了辆马车,朝城东驶去。 城东的河水继续往西,出了城,途遇低洼,形成了临川湖。 很快到了临川河岸。 李尤后面从马车跳将下来,就见先下来的时锦,正看着河畔发愣。 李尤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几十条花舫停靠在河畔水岸,船舫上挂着一熘排的大红灯笼,水中也滴熘地映着一排。红火一片,延绵半里。有几条花舫甚至像是集市一般,商客权富,往来如织。 李尤熟门熟路地带着她上了其中一条装修精緻的花舫。 说是花舫,其实就是特别制造的船,从船中间开口,一排楼梯到岸上。几个穿着暴露的女子,浓妆艷抹,摇着香巾在门口招唿客人。 两个戴着面具的人,在人群中极显眼,引得周围人都将目光扫在两人身上。 李尤倒是一点不在乎,有些挤,他一手拉着时锦,大摇大摆地朝里面走去。 门口揽客的姑娘见戴着面具的两人,异色一闪而过,看了一眼两人的服饰,就换了一副笑脸上来,香巾在两人面前一扫,一阵浓厚的脂粉味飘过。 第54页 “两位爷,头回来吗?” 李尤理没理会她,拉着时锦进去了。 时锦像是刘姥姥进大观一般,伸着脖子,东张西望的。 进了门,才发现这船舱是几层的。里面是一间大厅,一旁有楼梯通往二楼。 大厅四周壁下,一排排木架上,几百只碗大的红蜡烛正燃烧着,将大厅照得恍如白昼。大厅中间还挂着一盏巨大的铜灯,几百只灯碗正燃着。 大厅中早已坐满了人,一些人正放浪形骸着,时锦刚好看到一个带着瓜皮帽,士绅模样的中年鬍子男,将手伸入一个双峰半露的女子怀间。 时锦又将目光转向另一人,一个年轻男子,秀才模样的,穿着青色长衫,正和一个女子吻得忘怀。 时锦正看得趣味盎然,眼前突然伸过一只手,遮住了她的视线。 “瞎看什么,一个姑娘家,当心长针眼。”李尤嘟哝一声,强行将她拉走了。 两人上了二楼,二楼还是一个厅子,比一楼稍微小一些,布置的桌椅也不多,坐着的人也不多。 两人挑了个位置坐下。 正在时锦疑惑为何这人这么少的时候,一个小个子男人,端着一个红漆托盘,笑吟吟地走了过来。见两人戴着面具,也并不见怪。 李尤从荷包里取了一锭银子,扔在了盘中。 男人笑嘻嘻地道了谢,去了。 原来这座要给钱。时锦恍然大悟。 接着就有人送上瓜果茶水上来,两人等了一会儿,依然没什么动静,大家还是静坐着。 渐渐地,又陆续有人上来。 时锦左右看了看,戳了戳李尤,问道:“余二公子呢?我们来这做什么?” 李尤随手朝一个角落一指,“那不是?” 时锦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身素衣的余玞静静地坐着,面前摆着一杯早已冷却的茶。 第32章 两人在厅中算是极惹人注目的, 特别是李尤脸上的猪头面具, 惹人发笑。 但余玞并没有往这边看来, 他周围的人都在谈笑, 他独自笔直地坐着,甚至没有动过身形,他所在的方圆几寸都仿佛流动着静谧。 李尤那面猪头面具偏向时锦, 面具底下的那双眸子凝视着她的侧颜。 厅中人多了起来, 渐渐地快坐满了,余玞也被人挡住了。 正在这时,裂帛般一声琴音突然响起, 铮的一声,打断了厅中人的谈笑。 时锦朝前面的台子看去, 只见不知何时,一个姑娘坐在了纱帘后面,怀抱一只琵琶。素手微微拨弄,一串清脆高亢的琴音倾泻而出。 时锦这边看去,正好能看到她的侧颜。她着一袭天青色软罗烟, 梳着凌虚鬓,耳边垂下两丝来, 娇软妩媚。她微垂着头, 露出一段白皙地脖颈, 肤如凝脂, 虽看不到正脸, 侧颜已是琼资玉貌。 想来也是, 能让这么多人捧场的,肯定是个绝代美人。 琴音如珠落玉盘,铮铮悦耳,美人更是让人看得赏心悦目,厅中人皆是如痴如醉。 李尤时不时看向时锦,就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美人,和身边的些个男子无甚两样。 时锦正看得有趣,突然手臂被人戳了戳,她转过头,就见李尤不知什么时候将凳子搬了过来,与她贴得极近。 “干嘛?” “我怎么感觉你是来看美人的。”面具下,李尤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的。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美人谁不爱看?”时锦理所当然地讲道。 “......” 一首琴音毕,周围响起了贯耳的喝彩声。 接着又有几个短衫小个龟公,端着红漆托盘出来,一桌一桌地游过,厅中霎时响起了银子落在木盘上的闷实的声音。 李尤当然也慷慨解囊。 他摸出一锭约四五两的银子,扔在了托盘中,这点银子太过平常,那龟公甚至看都没多看两人,端着一托盘的银子就过去了。 李尤兀自擦了擦冷汗,他悄悄看了一眼时锦。还好带了这个面具,不然那龟公铁定要给他行礼了。 时锦正东张西望的,眼见着那些个龟公手里的托盘,没多一会儿,银子就高高堆了一盘,其中不乏大张银票。 李尤突然拉了她一把,时锦转头看向他,他已经站起了身,朝余玞所在位置努了下嘴。时锦自然看不到他的嘴型,见他面朝余玞那边也就明白了。 时锦也跟着站了起来,再看向那边,已经不见了余玞的人影。 李尤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想拉着她走,时锦却站着没动。 李尤转头看向她,目光中带着询问。 “不如我们玩一会儿,直接回去。”时锦顿了顿,说道。 “怎么了?”李尤还是不解。 时锦没有多说,别开头,重新坐了下来。她觉得余玞和自己虽说要议亲,可是毕竟还没议,再者她知道李尤说的是真话。 李尤看着她,眸子渐渐亮起来。 ........ “茗烟姑娘。” 三楼一处房间外,响起三声轻轻的敲门声。 接着一声开门声响,一个穿着藕色纱裙的女子出现在门内,她冰肌玉骨,芙蓉玉面。头上满头金碧钗环已经解下,散落着几缕青丝。身上纱裙薄如蝉翼,里面一袭白底绣玉芙蓉的里衣隐约可见。 第55页 余玞连忙垂下头。 “公子来了。快请进。”女子丹唇轻启,声音酥软。 余玞这才抬步进去。在他惯坐的地方坐下,前面是一方小几,上面放了一套精巧的白玉茶具。 茗烟走至对桌坐下,身手替余玞倒茶,她素手纤细,白皙如玉。 “公子下月便要参加秋闱了。”茗烟笑问道。 余玞僵坐着,甚至忘了要接过她替他倒的茶。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茗烟轻嘆,“那下月,公子就不能来了呢。” 余玞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道:“九月我也不能来了。” “那就要两个月见不到公子了。”茗烟还是淡笑着。 余玞抬眼看了看她,突然起身。 茗烟转头看着他走到她的香床边,取过床上叠好的衣裳,又朝她走了过来,伸手一抖,将衣裳披到了她的身上。 余玞没有坐下,他缓缓地看了一眼房间,他忘了自己来过多少次,却从来不曾仔细打量过这间房。 两年的时间,这房间的布置好似没有变过。但悄悄地增加了一些物件。如东面墙上挂了满壁的名家书画,西面墙上挂上的那几架价值不菲的古琴和琵琶。 他从来不过问这些,每次来,坐两盏茶的时间就走。有时候,茗烟会为他弹几首曲子。茗烟最初欲取西面墙上古琴为他弹奏,说音色极好。余玞却不愿意,他更愿意茗烟用那架普通的琴。那时候茗烟还不是现在的茗烟,她也没有名贵的古琴。 “公子今天怎么了?”茗烟随意将那件外衣披拢,敏锐地发现余玞今天好像有些异样。 余玞重新坐了下来。 他看向茗烟,沉默了良久,才道:“茗烟姑娘,我要定亲了。” 茗烟笑容一僵,转而又轻笑,“恭喜公子了。” “那么你呢?” 对面的余玞头一次直直地看着她,像是要看到她的心里去。她知道他想要看到的是什么。 “公子是问我姻缘吗?”茗烟戚戚然一笑,“我是个什么身份,公子还不知晓吗,公子问我这个,可不是在剜茗烟的心?” 余玞嘴唇蠕了蠕,“你知道我的心意的。” “可是公子要定亲了不是吗?”茗烟收起了笑容。 余玞豁然抬头,想要分辨什么,看着茗烟半晌,到底没有说出来。 “公子的意思,茗烟明白的。不过是我身为下贱,只是个作妾的命罢了。”茗烟说着自嘲一笑,“茗烟命苦,这伶艺的身份,我这辈子都洗不掉了。” 见余玞低头不语,茗烟又道:“公子既是要定亲了,以后茗烟这也别来了,公子这两年对茗烟的好,茗烟一生难忘。” 说着茗烟霍地起身,疾步走至香床边,伏倒在了床上。 余玞起身走至门边,他转过身,床上茗烟瘦若的背嵴微微在起伏。 ...... 两人坐了会儿,厅中渐渐有人叫了姑娘陪坐,举动有些不雅,李尤忙拉了她出来了。 难得出来一趟,时锦还想再玩一会儿,李尤却要走。 两人拉拉扯扯的,下了楼。一楼宴厅里,已经有些不堪入目了。李尤连忙遮住时锦的眼睛,不由后悔,不该带她一个姑娘来这。急忙带着她从一旁的小门出去了。 两人来到甲板上,甲板上挂着一排大红灯笼,大红了,反而看不清楚,甲板上并没有什么人。 “哎呀,你急着回去做什么嘛?”时锦甩开李尤的手。 李尤嘻嘻笑道:“三小姐冰清玉洁的,在这等腌臜地方做甚?三小姐要是还想玩,我带你去别处就是了。” 时锦哼了一声。 李尤见她还是不高兴的模样,只好又说软话。 两人正说着,突然一旁有人出声,“三小姐?” 这一声将两人都吓了一跳,四处张望了一番,却又没看到人。 一个人从暗处走了出来,正是余玞。 他看了看带着面具的两人,其中一个个头小小的,带着半张面具,露出一个下巴。下巴也秀秀气气的,身材又娇小,看着虽然像是姑娘,但没人能想到会有姑娘来这种地方,也就没人将她往姑娘的身份想。 “三小姐怎么会来这里?”余玞轻声问道。 时锦悄悄伸过手去,狠狠掐了掐李尤腰上的软肉,都怪他叫她名讳,不然两人戴着面具,亲娘也认不出来啊,这下可好了。 李尤痛得龇牙咧嘴的,也不敢作声,心想她一个闺中小姐,哪来这么大力气。 “我...我...”时锦一下卡住了,她最不擅长说谎,她抬头望向夜空,天上挂着一轮皎月,呵呵一笑,“今晚月色真好啊。” 余玞闻言就知道她不想说实话,也没有追问,但也不说话了,气氛一时沉默下来。 他又看了看她身边的人。身量很高,明显是个男人。但戴着面具,灯光又有些昏暗,连衣裳颜色都看不清,认不出这人是谁。 李尤拉了拉时锦,朝她打了个眼色,奈何时锦根本就没看到。 “三小姐要回去了吗?”过了会儿,余玞才又问道。 月光洒在他肩头,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银辉,整个人朦朦胧胧的,又清清朗朗的,像是乘月而来。 第56页 对比时锦有些窘迫的样子,立得笔直的余玞看着反而坦坦荡荡的。 时锦愣愣地就点了点头。 “那在下送三小姐回去。”余玞淡淡地讲道,口气好像在说今晚月色真好,比时锦说得还自然。 李尤见时锦愣愣的模样,连忙伸手捅了捅她。 时锦如梦初醒,连忙摇头,“不必了不必了。那么,余二公子,后会有期。” 李尤连忙拉了她,两人走至船舷边,李尤搂住她的腰,纵身朝下一跃。 余玞立在原地,看着两人消失不见。他没有去想另一个人是谁。又静静地立了一会儿,才从小门进了大厅,无视身边的放浪形骸,出了大门,去了。 “怎么不说话?”李尤一路沉默不言,时锦轻轻戳了戳他。 李尤转过头,“说什么啊,没什么好说的。” 天上那轮皎月越发明了,整个临川城都铺上了淡淡的月色。街道上早已没有行人,两人的影子在身后拉得长长的。 时锦兴致也不高,也沉默下来。 远远的,有梆梆的更声传来,梆梆梆,三更了。 两人走到了时府一侧的墙外。还是出来的那面墙。 “三小姐,我托着你,你先上去。”李尤转头对时锦说道。 他脸上那面猪头面具有些模煳,依然憨态可掬。 时锦点点头,李尤在地上蹲了下来,示意时锦踩上他的肩头。 时锦犹豫片刻,才抬脚踩在他的霜色衣裳上。 李尤慢慢站起身来,手握着时锦的脚,慢慢地稳稳地站起身来。 时锦够着墙头,好不容易才爬了上去。她趴在墙头上,看着底下的李尤随意地一个借力,一脚踩在墙壁上,一跃就上了墙头。 李尤跳了下去,稳稳地落在院内,抬头对她道:“跳下来,我接住你。” 时锦看着他伸出双手,闭上眼睛,就朝下一跃。 李尤稳稳地接住了她,时锦落在他的怀里。 时府内静谧无声,两人过了几道院子,悄悄地回了梨兰院。 时锦房中的灯已经灭了,时锦推了推门,开了。 “那我回去了。”李尤在背后轻声说了句。 时锦回过头,李尤背着光,还戴着那面猪头面具。 “啊?好...” 李尤转身就走了,很快消失在暗夜中。 “小姐?” 青禾的叫声惊醒了时锦,她回过头,青禾手持一柄烛灯,出现在门口。 “啊?你还没睡啊?” 青禾点点头,迎着时锦进去了。 太晚了,时锦也没有沐浴,换了衣裳就躺在了床上。 青禾睡在竹榻上,唿吸声浅浅。时锦辗转着,总也睡不着。李尤的眸子总在脑海中浮现,一会儿闪亮,一会儿暗淡。 次日。 “公子,你衣裳上怎么有两个脚印?” 菱枝替李尤更着衣裳,一旁雪芽正收拾着,她拿起李尤昨日穿过的衣裳,准备拿去浣洗,抖开便赫然看到肩头有两个脚印,在霜色衣裳上格外醒目。 李尤正闭着眼睛,闻言霍地睁开,几步走至雪芽身边,将她手中的衣裳接了过来。 他看了看那双脚印,极小巧,只印上了一半。 “这衣裳别洗,给我叠好了,放着就行。” 雪芽不解,但也只好应下。 ....... “小姐,你眼睛怎么这么肿?” 时锦坐在床沿上,打着哈欠,随口说道:“昨晚没睡好。” 绿晚又去给时锦取了冰块来,用手巾包好了,又叫时锦躺下,给她敷在了眼睛上。 这样一来,时锦去老夫人处请安的时候,就有些晚了。 她进去的时候,人都已经到了。 老夫人脸色不是很好,她请安的时候,勉强嗯了一声。 “聿儿要参加秋闱了,我们要去仓北寺为他祈福。明日辰时就动身。”还没等时锦坐下,老夫人就沉声说道。 一旁的宋姨娘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欣喜的神色,她连忙站起身来,“可不是得去上上香,求菩萨保佑聿儿高中吗?还是老夫人疼聿儿。” 老夫人沉声不言,她看得最是清楚,这府中,嫡子不争气,没什么指望了,好在时聿还算天资聪敏,虽说是庶子,但到底是男儿,以后若是有出息,也能撑起时家的门楣来。 “三妹妹像是没睡好?”一旁的时鸢突然出声。 时锦抬起头,见就时鸢笑吟吟地看着她。 时锦点点头。 “我那有些安神香,回头然丫鬟给三妹妹送些过去,是江州产的御香,安神最好了。” 时鸢主动示好,时锦也没道理拒绝,就道了谢接下了。毕竟现在是姐妹,关系好点总没错就是了。 等出了老夫人处,时锦才朝李氏院子走去。 李氏掌管着时府的中馈,清早便有一大堆事了。时锦进去的时候,有婆子弯腰站在房中与她回事,时锦兀自在一旁坐下了,等了等,李氏才空下来。 见她眼睛还有些红肿,李氏问道:“晚上没睡好吗?” 时锦点点头,“母亲最近好一顿忙。” “现在闲一些了。我这有些香,你拿些回去,晚上点着。” 第57页 时锦忙道:“二姐姐已经送了我一些了,说是御香呢。” 李氏闻言,道:“她们倒是捨得,这御香,几十两银子也买不到一两呢。那也好,晚上点着,睡得沉一些。” 李氏又想起来,“余夫人给了准信了,余玞下月就要秋闱了,提亲的事,就推到秋闱后,免得余玞分心。” 时锦一怔。 李氏见她这模样,也不像是欣喜的样子,心头就是一跳,“锦儿,怎么了?” 两家现在算是商量好了,提亲也不过是圆个规矩,这亲事若无意外,肯定就是定下来了。 “爹呢,他知道这事吗?”时锦问道。 李氏脸色一僵,顿了顿,才道:“你爹素来不管儿女亲事。” 时锦见状就知道李氏还瞒着时復这事。 她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娘,余家这亲事,还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李氏一听这话,脸色就沉下来了。 “锦儿,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初是你自己挑选的亲事,你也是中意余玞的,怎么现在,你是要反悔?这亲事可不是一般小事,说不要就不要的。” 李氏说到最后,口吻已经很严厉了。面色也隐隐有些怒色,结成这门亲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再者,时锦这般出尔反尔的,也让李氏忍不住生气,什么事情都可以任性一些,独这件事不行。 见时锦不说话,李氏当真生起气来了。 “你也不小了,说话做事总得有分寸才是。你倒是说说,为何又不愿嫁到余家去了,余玞是没得说的,这就要参加秋闱了,中举肯定的,就是以后考进士,也肯定是没问题的。余夫人为人也和气,那天老夫人寿宴,余家老太太,余夫人,对你也是极满意的模样,你自己也看得到,”李氏越说越生气,这个女儿真的有些任性了,“你到底还有哪里不满意?” “余二公子他有心上人了。”时锦见李氏脸色阴云密布,只好解释了原因。 李氏听得一怔,脸色稍缓,“你如何知道?” “我亲眼看到的。”时锦道。 李氏倒是没有追问她在哪看到的,是谁如此问题,而是沉默了下来。 她沉吟了一会,脸色已经完全平復下来,又生出愧疚,自己太过着急上火了。她拉过时锦,伸手将她搂在怀里。 就在时锦以为李氏会同意的时候,李氏说话了。 “锦儿,你还不知道,不是哪个姨娘占着喜欢,谁就能爬到正妻头上作威作福的。就算余玞他有心上人,你嫁过去,就是正妻,你硬气一点,哪个姨娘都爬不到你头上。余老夫人和余夫人也都喜欢你,站在你这一边,再者你父亲和余玞他爹平起平坐,余玞不敢对你不好的。嫁过去后,赶紧生个儿子,有了傍身的底气,更不怕姨娘作妖了。到时候若是不高兴,就是将那姨娘卖了,也是正妻的权力。” 时锦:“.......” “哪个家中不有几个姨娘呢,就是没有姨娘,也早有了通房丫头,你是正妻,心胸要放大一些,不要吃这个味,你懂事了,余玞怎样,也是尊重你的。” 李氏还在絮絮叨叨地劝她,时锦心越听越心凉。余玞有心上人这事在李氏看来,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反而在李氏看来,是她太小女儿心思了,想不过来余玞有心上人这事根本就影响不大,毕竟她对这亲事的喜欢程度,只在决定这门亲事中,占了很小很小的一个部分。 从李氏处出来,时锦心沉甸甸的。当初不过是为了躲开她以后的命运,才匆匆选了余玞。也管不了余玞有没有心上人,嫁谁都比进宫好。 甚至直到现在,余玞有没有心上人其实也是无关紧要的。 她回想到昨夜李尤一路的沉默来。 她想起来,当初李氏拿来的画像中,是有李尤的。真是造化弄人,她亲手将他的画像剔了出来。 第33章 到了次日, 一大清早, 时府上下就紧锣密鼓地忙了起来,只因为今儿时府中的女眷们,全都要去仓北寺上香。 时锦也比平日起得更早了些。 两个丫鬟早已收拾好了一大堆东西, 备换衣裳, 鞋等物。急急地梳妆好了,前院便来人来催了。主僕三人, 连忙带了东西, 朝前院去了。 时锦想着今儿是上香拜佛,总要穿得素净些。没想到了前院, 却见宋姨娘等人皆是穿红戴绿,盛装打扮,一番衬下来,倒显得她不重视似的。 时锦到的时候,老夫人还没有来, 李氏也还没有, 门口只站着时鸢和宋姨娘,吴氏, 乔氏。 时锦一一见了礼。 吴氏挤上前来, 亲亲热热地拉住了她的手, “三妹妹今儿穿得倒素净,不过也没事, 素净些好, 免得冲撞了佛祖。” 一旁穿金戴银的宋姨娘一听这话, 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瞧老二媳妇这话。佛祖一眼就能看透人,什么人站在佛祖面前,都是赤条.条的,穿什么有什么打紧。只要心诚,佛祖自然显灵。再说咱们时家是什么人家,走出去,穿得这么素净,还当是家中穷得揭不开锅了呢。” 吴氏以前和宋姨娘她们关系很近,最近不知怎么,又和她们卯了起来。 只见吴氏闻言,冷笑一声,“宋姨娘不过是个奴才,该称唿我二奶奶才是,老二媳妇也是你叫的吗?” 第58页 宋姨娘一听这话,脸色唰地就变了。这话可真是戳了心窝子了。 “你...你...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宋氏气得脸都白了,她在府里快二十年,没人这么羞辱过她。见吴氏还兀自在冷笑,顾不得是什么场面,冲上来就想厮打吴氏。 时鸢脸色也不好看,但还是急忙拉住了宋氏。今儿是上香的日子,还是为聿儿祈福,若是两人就这样在府门前打起来,老夫人铁定要发怒的,谁都落不下好。 乔氏站在一旁,见两人吵了起来,面色有些焦急,却也不敢上前劝解。 见宋氏气得不轻,时锦也连忙拉住吴氏,心里却不由想到,吴氏以前看着像是没长脑子,谁想一说话就能戳人死穴。 时鸢低头劝诫了宋氏几句,宋氏虽然愤愤不平,却也不敢再闹。只是恶狠狠地盯着吴氏和时锦。 这个吴氏,以前和李氏关系不好,就来巴结她们。现在时湛回来了,可能是得了甜头,又奉承起李氏来了,对她们的态度也是一落千丈,理都不大爱理会了。今儿竟敢这般给她难堪。宋氏心头暗自发狠,迟早要收拾她! 又等了一会儿,老夫人才由碧莲扶着出来,见等候的几人脸色都不大好看,沉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宋姨娘还垮着脸,时鸢连忙笑道:“没什么事,鸢儿扶您上去。” 时锦左看右看,没见着李氏。老夫人都出来了,没道理李氏还会让老夫人等她,莫不是李氏不去了? 果然老夫人吩咐了一声,“你们也都上车去,鸢儿陪我坐一车。” 几人应下,吴氏挽着时锦,跟着她上了一车,宋姨娘和乔氏坐在一车。几个丫鬟也跟着主子上了车。 吴氏贴着时锦坐下。 她突然这么亲热,时锦还有些不自在。让吴氏突然改变的原因,想来只有一个,就是时湛对吴氏的态度。应该是时湛对她好一些了,让吴氏有了盼头,这才又来亲近她们。 “三妹,以前是嫂子错了,还请三妹不要与嫂子计较。” 吴氏拉住时锦的手,脸上有几分别扭,想来她从来没有这么说过软和话。 “都是一家人,以前的事,我都忘了。”时锦道。 吴氏对时锦的印象还停留在以前,这下见她如此大度,倒显得她以往实在是不懂事,不由尴尬地笑了笑,也松了口气。 又欢喜道:“你二哥说要在衙门里做点事,爹也同意了。” 时锦倒是有些惊讶,时湛在她看来并不是纨绔,他只是特别的热爱自由的古人罢了。 “那很好啊。”时锦不知该说什么,她觉得时湛并不是甘心在这小小的地方,安稳生活一辈子的人。 吴氏看上去很高兴,时锦心里由是想,也并不说出来破坏人家心情。 马车摇摇晃晃的,很快出了城,车外面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马蹄声哒哒,和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时锦揭开帘子,外面是一片金黄的田野。稻子挂在枝头,沉甸甸的。是个丰收年。 偶有农人赶着牛经过,带着竹笠,慢悠悠地走着。 “三妹快将帘子放下来,可别熏着了。”吴氏见外面有牛,连忙叫了时锦一声。 时锦看了看那头牛,浑身刷得很干净,可能是农人一家的依靠,所以很是爱惜。 马车在道路上骋弛了小半个时辰,才在一处山峰前停下。 时锦下了马车来,只见山峰巍峨秀丽,又有些陡峭,一眼望去,林木深深,看不到寺庙在何处。只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路,延绵盘旋,再往上,路就掩在了丛林之间。 老夫人也在时鸢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 后面上来四个腰圆膀粗的穿着短衫的轿夫,抬着一架竹轿过来,老夫人上了轿,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便往山上去了。 这山当真是高。 参天大树随处可见,路边长着很多奇花异草,有些美丽有些奇香。 时锦小喘着气,伸手用手巾抹了抹额上的汗。倒不觉累,心里反而无比的新鲜。 再登上一个台阶,一方庙檐便在林木间露了出来。 寺庙看着还算巍峨,玄色寺门正大开着,一行七八个僧人正站在庙门口等候,见时家众人出现在山路尽头,前面那个白须老僧双手合十,似乎念了声阿弥陀佛,这才领着众僧走出庙门,迎上时家众人。 “时老夫人。”老僧走至下了竹轿的老夫人面前,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这才见礼。 老夫人也双手合十,“慧能大师。” 时家众人也跟着连忙见礼。 时锦一开始还对这座寺庙有些好奇,没成想这寺庙的和尚竟是如此趋炎附势的德行,巴巴地跑到庙门来迎,一点都不四大皆空。但也出于礼貌,跟着时家众人见了礼。 老僧领着老夫人走在前面,众人跟及身后,进了寺去。 寺庙内和时锦所想像的相差无几,庭院中长着两颗参天大树,枝繁叶茂,洒了半院的清凉。 院中有两鼎香炉,正冒着香菸,后面的大殿中,有木鱼声传出。 “叨扰了大师的安宁,实在罪过。”时老夫人缓声对身边的慧能说道。 慧能微微躬着身体,呵呵一笑,道:“老夫人言重了。这边请。” 第59页 时家众人跟着慧能进了大殿,又有小沙弥取来垫子,老夫人带着众女眷跪着上了香,众人面对着佛祖,口中都念念有词,各有所求。 时锦眼见着老夫人吩咐碧莲给添了五百两银子的香油钱。 慧能脸上的皱纹愈加深了,又道:“老夫人请移步厢房用茶。” 老夫人却道:“还有一事要麻烦大师。”说着转头道:“鸢儿和锦儿留下,其他人先去厢房。” 众人便跟着一个小沙弥去了,连青禾等丫头,也都被叫下去了。 “大师,我这两个孙女,也到了婚嫁的年龄了。劳烦大师给她们算算姻缘。” 时锦闻言心中就是一凛,古人最是迷信,最相信什么算命之类的了。要是有人被算出是什么天煞孤星,一辈子就这样完了。 慧能自然说好。便让时锦二人跪上前来,一人给了一只竹筒,画着奇怪花纹的命签子塞了半桶。 时锦握着竹筒,手心都紧张得要冒出汗来。毕竟穿越这种事都能发生,再发生点别的,也不是不可能了。 两人同时摇响了手中的竹筒。 只听见啪嗒先后两声,时锦睁开眼,就见时鸢先了一步,从地上捡起了一枝竹籤。 时锦也捡起了面前那只。只见上面写着一句诗。 若得春风来意,自有翠绕珠围。 她偏头看了看时鸢,她还低着头,看手上的竹籤。 两人将签子交给慧能解签。 慧能先看了时锦的。 “这签是上上籤,老夫人有福,小姐们自然也是有福的。这位小姐以后也是不差富贵的。” 老夫人听了,眉头却是微微一皱。 慧能话毕,又接过时鸢的。 “禄天吉神入命,福贵白日生天。”慧能脸色凝重起来,头一回有人抽到这个签。他转头看了看时鸢,见她面相显贵,时家家主又是一方大员,抽到这个签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位小姐真是顶顶的富贵命,老夫人,只怕您时家,要飞出一只金凤凰来了。” 时锦倒是听得一愣,她也听明白了意思。她看向时鸢,见她面有惊讶,似乎也不是很相信。 老夫人也有些惊住了,半晌才回过神,将惊讶收回心底,道:“借大师吉言了。” 说着出了大殿来,又到了西厢,吃了几杯茶,老夫人便去听经了。 宋姨娘则带着时鸢出去了,也没说去哪。 只剩下时锦和吴氏、乔氏坐在房中。 干坐无趣,时锦便邀吴氏和乔氏一起出去逛逛。 乔氏摇头拒绝,吴氏倒笑吟吟地陪着时锦出来了。 寺庙里四处都很整洁,两人往后殿走去。零星有些香客往来,还有一些沙弥,缓步路过。檀香萦绕,钟声裊裊。院庭深深,倒很是古朴。 两人说着话,四处走动了一下,也不敢多停留,逛了一圈就回去了。 时锦二人回到厢房后不久,宋姨娘和时鸢也回去了。身后的丫鬟子雁怀里抱着一只罈子,很是吃力的样子,她小心翼翼地将罈子放在地上,也许是抱了太远,手有些酸了,落地的时候,手滑了一下,罈子磕在了地上。 宋姨娘唬得一跳,连声骂道:“死蹄子!当心点,磕破了要你皮子紧!” 子雁吓得一瑟缩。 时鸢道:“好了,姨娘,子雁也不是故意的。” 宋姨娘哼了一声,见罈子没事,也就不说话了。 时锦见状倒是好奇,她看着地上的罈子问道:“二姐姐,这是什么?” 宋氏兀自坐下,没吭声,时鸢笑道:“是庙中的圣水,带回去给聿儿喝的。” 难怪宋姨娘这么宝贝。 众人坐了一会儿,老夫人就回来了,还带回来一大摞经书,吩咐众人回去每人抄十遍,烧了给时聿祈福。 时锦:“........” 吃过斋饭后,一行人便打道回府了。 烛灯下,时锦正奋笔疾书着,桌面上已经铺满了抄好的经文。 时锦抬起头,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她翻了翻剩下的部分,还有半指厚,一遍都还没抄完。 哀嚎了一声,时锦将笔丢进了砚池。她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夜已经很深了,不知几更。庭院中有零星有些萤火虫在飞舞,绿莹莹的,一闪一闪,时锦看得入迷。 突然纱窗外出现一张脸,将正在出神的时锦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尤自己打开了纱窗,笑嘻嘻地跳进了房中来。 “怎么还没睡?” 时锦骂声就要脱口而出,看着他笑吟吟的模样,又咽了回去。 桌上那一片写满字的宣纸,李尤一进来就看到了。他俯下身瞧了瞧,“你在抄经文?怎么突然修起佛来了?” 时锦往竹榻上一摊,“什么修佛啊,你看我像是信佛的人吗?” 李尤嘻嘻笑了笑,“也是,三小姐心狠手辣的,谅也不是信佛之人。” 李尤穿着一身梧桐色的襕衫,腰间束着半掌宽的腰带,挂着一只天青色荷包,佩着那枚暖白貔貅籽玉。 虽然脸上看着有些肉乎,腰看着倒还细。 李尤在桌边坐了下来,依旧是笑嘻嘻的。 时锦看着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她急忙走到桌边,将桌上那本经文丢给他。 第60页 李尤看了看封面,是本普通的大藏经。 “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看着时锦软软的笑,李尤突然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什么忙?” “帮我抄五遍这个。” 李尤随手翻了一翻,足有四五十页。他连忙摇摇头,“我忙着呢,哪有时间抄这个。” 时锦一把抱住他的手臂,“求求你了,帮我抄一下嘛,要不四遍好了,怎么样?” 李尤抬眼看向时锦,见她眉头蹙在一起,丹唇微嘟,撒娇似的摇晃着他的手臂。虽知她是装的,心里还是熨帖得很。 “我是没有经书的,怎么帮你抄?”李尤道。 听他口气有了迴旋之地,时锦忙道:“你来这抄,或者你把我前面抄好的拿回去抄。” 李尤嫌弃地看了一眼桌上的那些宣纸,“你这狗爬字,谁认识啊。”说着极不情愿地道:“我来你这抄。” 虽然他应下了,但时锦见他装出那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说道:“你这脸皮,真是...” 李尤嘿嘿一笑,“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再说你这是求人的样子吗?” 时锦只好闭嘴不说话了。 “不过你抄这个做什么?做错事被罚了?” 时锦摇头,“时聿不是要参加秋闱了吗?老夫人今天带着我们去了仓北寺,这经文是抄来给他祈福的。” 李尤有些忍俊不禁,“只听说过抄经文增福添寿的,倒没听说抄来保佑子弟高中的。这东西要是有用,我也让人抄抄去。” 说到这,时锦想起来,“你是不是也要参加秋闱?怎么没听你提过,时聿都在闭门温书了呢,你倒好,成天这跑那跑的。” 李尤随手翻着经文,随意道:“我哪里这跑那跑了,不就会跑了你这吗。我不参加秋闱。” “啊?你已经是举人了吗?”时锦有些惊讶。 “不是,秀才。还是我娘当年以死相逼,我心软,才去考的。” 时锦更加惊讶了,李尤作为官宦子弟,竟然不去考功名?时锦脸上的惊讶之色太明显,李尤想不看到也难。 “很奇怪吗?” 时锦点点头,惯性印象中,官宦子弟就是再差,花钱也要捐个功名。 李尤沉默片刻。他身在权贵之家,惯见了权势下的尔虞我诈,觉得这样极没意思,故从小志不在此。 时锦也不再多问。她走至书桌旁,取过一叠宣纸,又拿了笔砚,摆在房中的八仙桌上。 “今儿就开始,我抄得慢,一晚上了,一遍都还没抄完。” 李尤伸手取过笔,看了一眼,这笔是当初他教时锦写字的时候,嫌弃时锦的笔烂,给她带来的紫毫。 时锦在一旁坐下,展开一张宣纸,提笔写了起来。 再抬头时,李尤不知何时坐到了她对面,正微垂着头,手上不停地动着,手边已经铺了几张抄好的宣纸。 他脸不能说俊美,看起来好像还微微有些肉乎,模样很是俊朗。一双杏眼总是含笑的样子,鼻头圆润高挺,嘴唇微厚,红润润的。 李尤抬起头,就见对面的时锦正看着自己,又像是在出神。他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时锦忽地回过神来,又低下头抄了起来。 原来只是在出神,李尤不由有些失望。 时锦却连划了好几个写出来的都怪模怪样的字。 窗外一轮上玄月,不知何时被阴云遮去了身影,夜,越发静了。 ....... 时聿生病了,半夜发了病,上吐下泻的,惊动了老夫人,连夜请了大夫。 可大夫开了药,吃下去马上又吐出来,根本无计可施。 时锦是第二天清晨才知道了这个消息,昨晚上睡得太晚,沉沉的,什么动静也没听见。 到了第二天,时锦去老夫人处请安的时候,才得知了这个消息。 她第一反应就是那坛水。 当时她也想到这是生水。但又想到这是古代,没有污染,人都是喝山泉井水的,想来也无碍,便没有提醒宋姨娘。而且宋姨娘那宝贝样子,说不定好心提醒,还当她别有用心呢,没想到时聿真的生起病来了。 时家的主子都过了时聿院子去了。 时锦也赶了过去。 她没能进到房中,其他人都坐在外面抱厦中,连时鸢也在那坐着。想来房中只有几个长辈。 时鸢虽是安坐着,面上却有十分急色。连时锦过来也没心思招唿,只是朝门帘内张望着。 吴氏拉着时锦坐下,时锦悄声问:“怎么样了?” 吴氏悄声道:“说是吃坏了东西。” 正在这时,就听到里面传来宋氏的哭嚎,“我早就知道有人见聿儿争气,心里不服,怕聿儿以后抢了家产,可没想到会这么下毒手啊!聿儿还是个孩子,有什么气朝我撒就是了,竟然下毒害他!要是聿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和你们拼命!” “胡说什么!” 接着传来老夫人呵斥的声音。 “我胡说?这府里谁是个什么心思,谁还不是门清的,不是她还是谁?” “来人,将宋氏拖出去!”老夫人话中已满是暴怒。时聿还躺在床上生死不知,宋氏就坐着哭丧一样,谁都嫌晦气。 第61页 很快进去几个婆子,准备拖着地上撒泼的宋氏出来。宋氏正挣扎着,就见门帘晃动一下,进来一个人。 “宋姨娘口口声声说是有人要害三弟,可不曾想想,昨日姨娘从寺庙里带回圣水给三弟弟喝了对不对?这圣水虽是圣水,也是生水,谁也不敢说它就那么干净,兴许三弟正是喝了那圣水,才生了病呢。” 宋氏闻言一怔,房中人也是一怔。 这时聿每日的饮食都是专门伺候的,从未出过差错,以往也没发生过这样的事。一听时锦这么一说,都有几分相信。 时锦是听着宋姨娘指桑骂槐的,谁都能听出是指的李氏。李氏现在是她娘,也不可能袖手旁观,任宋氏冤枉她。没有多想,就沖了进来。 一旁站着的大夫闻言,也躬身朝老夫人道:“老夫人,只怕源头真是在这里,喝生水确实容易坏肚子。” 床上躺着的时聿,眉头紧皱着,脸色苍白,一头盗汗。平日看着就是瘦瘦弱弱的样子,体质本就不好,更容易生病了。 宋氏愣了愣,就回过了神来,她扑向时锦,一把狠狠地抓住时锦的手腕,神情狰狞,“你既是知道,昨日为何不说?是了,你就是想看聿儿变成这个样子,好让他难跟你兄长争夺家产是不是?” 时锦手腕被抓得生疼,也来了火气,她呵呵冷笑一声,“昨日姨娘对那罈子水宝贝得什么似的,我哪敢说半句不好?否则姨娘也要怀疑我居心叵测了,是不是恨不得三弟喝不到圣水,中不了举?” 时锦这几个月都是和和气气的样子,突然生硬了一回,镇得宋氏说不出话,手上力道也减了,时锦甩开她的手。李氏连忙拉了时锦到了一边。 老夫人出来打了圆场,“好了好了,只是吃坏了东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将养两天也就好了。” 说着将人都赶了出来。 李氏也不理会旁人,刚刚那个场景,她说什么都是错的,即使是辩解,便也不说话。这会儿真相大白了,也就不待在这讨人嫌,拉着时锦就走了。 第34章 次日晚上。 时復满身酒气地回来, 一进府,就急沖沖地往李氏院子去了。 “你给锦儿定了婚事?这事怎么不与我商量?”一踏进李氏房门, 见李氏正在榻上坐着小憩,时復急急就喝问道。 李氏不急不缓地将茶杯放下,“老爷回来了,雪迎, 快去给老爷端一杯醒酒茶来。” 一旁的雪迎嗳了一声,揭了帘子, 出去了。 李氏这样不温不火的态度,更是让时復怒从心中起。这事都快成铁板上的钉了,要不是今儿喝酒的时候, 余大人喝多了, 称他亲家, 他还被瞒在鼓里。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锦儿的亲事, 问都不问我一声?你还将我这一家之主看在眼里吗?” 李氏道:“老爷不是素来不问儿女亲事的吗?时祯成亲,湛儿成亲,你什么时候过问过半句?我还以为老爷不爱管这些事, 便没有问。” 时復被问得卡了一下喉, “什么我不爱管这些事,锦儿是我女儿,我不管她, 谁管她?” 李氏将头偏至一边, 神色还是淡淡的。“妾身倒是不知道老爷还是关心锦儿的。” 时復火气又被提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态度?锦儿的婚事我自有安排,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李氏勐地一拍桌子,霍地站起身来,脸色一冷。 “老爷是有什么安排,说出来妾身也听听?” 时復被镇得一愣,一时没说出话来。 李氏冷笑一声,“妾身知道老爷的打算,不就是看到那齐茂荣,将女儿送进宫去得了圣宠,全家一飞升天就眼红吗?几年前就盘算着将锦儿送进宫去,我会不知道?你要送就送宋姨娘的女儿,我的女儿攀不上那高枝!” 李氏这直白的话,硬生生就将他心底隐藏了多年的秘密揭了开来。时復脸色一时又红又青,只是死死地盯着李氏,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李氏又冷笑一声,“锦儿现在榆木脑袋似的,什么也不会,你将她送进宫去,就是要她死!她心思一白二清的,懂得玩弄什么权势?别到时候富贵要不成,反而将时家赔进去,我劝你趁早歇了这心思!” 时復手指着李氏,你你了几声,终于明白过劲来,“好啊,原来那个叫惠心的丫头是你安排过去的,我就说,这么个教坏锦儿的丫鬟,怎么你没趁早收拾了!” 李氏冷哼了一声,没有否认。 时復气得心都在打颤,这个女儿本来是冰雪聪明的,没想到前几年性子突然乖戾了起来,后院的事,他本来也不耐烦管,一时就没察觉到,等他察觉过来的时候,时锦的性子已经扳不回来了。悔得他捶足顿胸,又无计可施。 但近来时锦又好像变了,懂事了起来,时復又燃起了希望,没想到脑袋太榆木了。什么也学不进去,这样的花架子,只怕就算进了宫,没有心机,也难争到圣宠。 谁成想算计自己的,竟是枕边人!时復怒火更甚,指着李氏骂道:“你...你这个毒妇!锦儿是你亲生女儿,你都忍心将她养残,不知道其他庶子女是怎么个样子呢!这些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妇人来管。你只管好你的后院的事,锦儿鸢儿的亲事,都轮不到你管!” 第62页 话毕,时復重重一哼,拂袖而去。 李氏跌坐在榻上,不觉落下两行清泪,这就是她为之生儿育女的男人。 她慢慢地握紧拳头,锦儿的婚事,一定要赶紧定下才是! 此时的梨兰院。 烛灯下,两人正伏身抄写着。因为时锦的字是李尤教的,两人的字有些相似,但时锦功底差李尤太远。李尤也特意写差一点,免得两人字相差太远,被人看出来。 闲谈时,时锦和李尤说了时聿的事。 李尤冷笑一声,“那大夫怎么不帮宋姨娘瞧瞧她的疑心病,是个人都想害她。” 时锦道:“好在二姐姐还算明事理,也不知宋姨娘那样的人,怎么教出二姐姐这么冰雪聪明的人来。” 李尤疑惑地抬头看了她一眼,“你以前不是挺讨厌她的吗?” 时锦道:“此一时彼一时。” 她这么说,李尤就以为自己明白了。想来是以前她还中意赵晅,自然就不喜欢时锦,现在不喜欢赵晅了,自然也就看时鸢顺眼了。 思及此,李尤犹豫了片刻,就说道:“我进来的时候,还碰到他了呢。” “碰到谁?” “景荣啊。” “在哪遇到的?”时锦追问道。 李尤道:“在你们府外面,我来的时候,他的小厮正托着他爬墙。我跟在他后面进来的,他往另一个院子去了,也熟门熟路的样子。” 时锦啊了一声,没想到赵晅竟然也会晚上翻墙进来,肯定是来找时鸢的。 ........ “鸢儿,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你再等等我。” 房中很暗,只点了一盏纱灯。朦朦胧胧的,连人的面也看不清。 赵晅拉住时鸢的手,轻声说道,若能看清神色,定能看到几分哀求,几分为难。 时鸢低头不言,赵晅为何会让她一等再等,她何尝不知道原因呢。 她从赵晅手中抽出手,站起身走至窗边。 赵晅见她不说话,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鸢儿?” “我知道为何不行,你直说就是了。这个庶女出身我没办法改变,真是不行,还请赵公子趁早告诉我才是。别耽误了赵公子。”时鸢平静地说道。 赵晅急急站起身,走至时鸢的身后,伸手抱住她的腰,将头埋在她的肩上。 “鸢儿这话真是要剜了我的心了。” 时鸢没有作声。她回想起那天她姨娘说的话来,虽然有些不堪入耳,可她自己清楚,姨娘说的是真的。虽说她和赵晅现在的关系没有公开,但是临川年轻一辈里,谁不知道她和赵晅好? “你家长辈不同意是不是?” 赵晅一愣。这个原因两人都清楚,但始终没人捅破它,好像是一层窗纸,一旦捅破,就难以修补了。 “你怎么能拗得过长辈呢...”时鸢喃喃了一句。出身,出身,她身上有一个庶出的印,凭她如何,也难以清洗。 赵晅听到了时鸢这句。他将时鸢抱得更紧。他试了无数次,他母亲总不肯松口。 “我一定会娶你的...” 时鸢将脸贴着他的脸,突然问道:“要是你娘如何都不答应你娶我,你敢不敢带着我私奔?” 时鸢只是随口一问,赵晅却沉默了。 另一边的梨兰院内。 “累死我了...” 李尤放下笔,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对面的时锦还在一笔一划地慢慢地写着,也是腰酸背痛得厉害。 李尤突然扑到她身边,将她手中的毛笔抽走。时锦抬头看向他。 就见李尤笑嘻嘻的,道:“我们来玩个游戏如何?” “什么游戏啊?” 李尤从腰上解下那枚暖玉貔貅籽玉,握在手里,笑道:“我抛这枚玉,你来猜,是兽面还是不是兽面,猜对了,就可以在我脸上画一笔,反之,我就在你脸上画一笔。” 时锦正有些犯困,这样刚好醒神,便同意了。 李尤将玉佩往上一抛,在玉佩落下来的时候,双手一拍,将它接住。 “兽面。” 时锦随口猜道。 李尤打开手,兽面。 时锦嘿嘿两声,从砚池中拿起毛笔,李尤老老实实地弯下腰,时锦在他脸上比划了几下,决定在他左脸上画一只乌龟。 时锦刚画了一笔,李尤握住她的手腕,“说好一次一笔的。” 时锦啊了一声,“谁跟你说好的?”说着拨开李尤的手,将整只乌龟画完整了。 李尤无奈一笑,但还是弯腰不动,配合时锦一直画完。看着他白净脸上那只黑色乌龟,时锦忍不住笑开了怀。 他又将玉佩朝上一抛。 “兽面。” 李尤打开手,是光滑的那一面。 时锦认命地坐下,李尤捏起桌上的毛笔,在她脸上比划来比划去,一直不下笔。 时锦等得不耐烦,抬眼瞪向他,“你到底画不画?” 李尤嘻嘻笑了两声,“当然画啊,你急什么。”说着就在她脸上画了一笔。 两人玩得不亦乐乎,等时锦画了他满脸的乌龟,已经过了三更了。 李尤就要走。 “还剩三遍,抄完再走,免得你明日还得再来。”时锦白天抄了一天,只抄了一遍,手已经快抬不起来。要是没有李尤帮忙,只怕她连四遍也抄不完的。 第63页 李尤整了整衣裳,“我明日再来。” 时锦只好送他至窗边,看着他跳将出去消失不见,才关了纱窗。 正要洗手歇息,突然想到脸上还画了东西,正要洗,又想过来,端了蜡烛,走至镜子旁。 镜中左脸上赫然有一个锦字,一笔一划都很端正,极用心的样子,不大像是浪子般的李尤写出来的字。 次日。 时聿还卧躺在床,老夫人连日也不见笑容。时锦还是每日过去请安,见老夫人心情不好,也不多说话,坐坐就出来了。 李氏最近也心事重重的,时锦在哪坐着都难受,都只是略坐一会儿,就回自己院子。 到了这日中午,老夫人突然来人叫她过去。 老夫人没事是不会见她的,差人来叫她,肯定还是有事了,时锦也就稍作收拾,就跟着过去了。 进房就见老夫人似乎面色轻松了不少,脸上也似乎隐隐带着点笑意。见她进来,难得招唿她道:“锦儿来了,快过来坐。”说着拍了拍身边的榻。 时锦有些受宠若惊地过去坐下了。这个位置她可从来没有坐过,以前是时卿在坐,后来是时鸢在坐。 等时锦坐下,老夫人直接切入了正题。 “今儿临川公子下了帖子来,约你和鸢儿后天去他家避暑别苑做客,鸢儿身子不大爽利,锦儿你去。” 时锦闻言止不住惊讶,“...就给我们时家下了帖子吗?” 老夫人道:“听说还来了几个临川公子京中的朋友,其他家的小姐肯定也是受邀了的。” “可是...他家长辈都不在这里,我过去不好。”时锦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老夫人眉头一皱,“又不是只有你和他,还有旁的姑娘公子,别人能说什么。再说,只是邀你去做客,也未必对你有什么心思了。” 只怕他还真是别有用心,时锦还记得上回他是怎么无礼的。这回要是去了他家,还不是任他宰割? “老夫人不知道吗?母亲正在给我与余家公子议亲?现在去那里做客,余家要是知道了,不好?”时锦拼了全力,连余家都扯出来了。 只见老夫人脸色沉了下来,“你娘什么时候和余家议的亲?我怎么不知道?” 时锦:“......”李氏连老夫人都没告诉吗? “不要多说了,临川公子都亲自下帖了,是给我时家面子,你好好准备一下,后日清早坐了马车去。”老夫人一锤定音。 ....... 当晚,李尤依旧准时来了。 他敲了敲窗,见时锦没有应声,透过纱窗朝里面看了看,就见时锦正躺在竹榻上,像是睡着了。 他自己开了窗,跃进房内,轻轻地走了过去,就见时锦双眼正大睁着。 李尤伸手在时锦面前晃了晃,她眼珠子动了动。 “生病了?” 时锦摇摇头,“你来了。” “怎么了这是,没精打采的。”李尤在竹榻边沿坐了下来。 时锦偏头看了看李尤,本想将白天的事告诉他,又想到上次李尤狠揍了齐玢一顿的事来,李家和时家的地位好像差不多,万不敌齐玢的。若是李尤知道这事,怕他为了她惹出事来,便摇了摇头,只道:“精神不大好。” 李尤径直去将笔墨纸砚取了过来,铺在桌上,“那你躺着歇一会儿。” 时锦坐起身,她白天的时候抄了一些,两人再抄一会儿,也就能抄完了。 李尤见她精神不好,也就不说话扰她,两人沉默地抄着。 不到三更,终于抄好了。 李尤帮着将散乱的经文整理好,想让时锦早点休息,便要走了。 他刚走至窗边,时锦突然叫出了他。 “还早呢,再坐一会儿。” 李尤听出她话中有些惶惶之意,她转过身,重新坐下了。 “发生什么事了?”李尤又问道。 时锦犹豫片刻,还是摇摇头。 她今天是有些不对劲,李尤能感觉出来。没见她心情这么低沉过。可时锦不愿说,李尤也不好追问,便只是坐着。 时锦抬头看向他,他白净的脸在烛灯下似乎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眼皮有些肿,双眼皮都快成了内双,可能是这几晚熬夜造成的。嘴唇依旧红艷艷的,看着又是极柔软的样子。 见时锦看着他入了神,李尤走至时锦身边坐下,软声问道:“怎么了,你和我说说不要紧。” “我...我...”时锦低下头,看着他淡青色的衣裳,却说起了另一件事。 “我可能真的要定亲了。”不知为何,说出这话的时候,时锦心底有些戚戚。 李尤一下愣住。他能感觉到时锦这次说的是真的。 “谁?余二吗?” 时锦点点头。手不自觉地蜷缩了两下。 李尤良久没作声。 突然时锦的手臂被他拉住,她抬起头,就见李尤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我只问你一句,你真的喜欢余二吗?” 时锦摇摇头。 “那你是喜欢我的。”李尤先是肯定地说了一句,但目光还是锁着时锦,手上也不觉加了力道,还是很紧张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时锦却反问道:“那你呢?” 第64页 李尤急急地说道:“我的心意,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时锦看着他的眸子,里面全是她的倒影。 她是真不明白。李尤好像是喜欢她,可是见她要定亲了,好像根本不着急,也没说过一句要娶她,他要来提亲之类的话。也没说过他喜欢她。他更像是只是遇到了新鲜事物,最开始沉迷其中。所以他常常晚上过来,更像是享受那种刺激感,而不是喜欢她。 再者,时锦也不知道他喜欢她什么,如果是这张脸,她无法接受。 见时锦不说话,李尤一把拉过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这颗心,日月可鑑。” 手底下的心脏飞快地跳动,一下一下地,似乎击在她的心上,乱了她的心弦。 时锦抽了抽手,李尤握得很紧。 “你喜欢我这张脸吗?”时锦直直地问道。 “喜欢。”李尤点点头,她什么他都喜欢。 岂料时锦闻言登时垮下脸来,使劲往回抽了抽手,“放手。” 李尤不明就里,见她不高兴,也只好放了手。时锦走至一旁坐下,就道:“喜欢这张脸的多了去了,也不差李公子一个了。” 话虽这么说,心里还是止不住失落。 李尤连忙跑至她身边,半蹲下来,也不敢再拉她的手,只笑着说道:“喜欢你这张脸的是多了去了,可他们未见得就像我这么招人喜欢。” 时锦道:“我这张脸,终有一天,也会红颜老去,那时候,就眼睁睁地看着你纳美娇妾不成?” 李尤听了这话,心里反而甜丝丝的。她说的是两人的以后。 “再者,你说你喜欢我,怎么不见你请媒人上门提亲?” 李尤闻言,脸上顿时放出了笑。他一把将时锦的双手握在手心,笑道:“我想着你还不喜欢我,这样就请人上门提亲,你肯定也是不乐意的,就想等你也喜欢我,再请人来提亲,不就水到聚成了吗?” 李尤不復吊儿郎当,反而一派深情模样,时锦不觉有些别扭,连忙别开头,不看他。 只见李尤站起身来,一把将时锦拉起,就将她搂进怀里。 他双手锁住她的纤腰,将头放在时锦的肩膀上,深深地嗅了一口她的发香。软声说道:“那我择日就请人来提亲好吗?” 这就像是在求婚了。 时锦忍住心底的笑意,轻轻推了他一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那你还要我怎么样?心掏出来给你要不要?”李尤在她耳边嘟哝一声。 “好啊,你掏出来,我就要。” 李尤果真放开她,退后一步,伸手在心口处一掏,捧到她面前。 时锦他小心翼翼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在他手心上一掏,就做了个扔出去的动作。 李尤哎了一声,转而又笑道:“刚刚你把我的一颗心扔出去了,你可知道是什么心?” 时锦摇头。 “花心。以后我就只属于你一个人了。”李尤正色道。 时锦愣了愣,反应过来,笑倒在李尤怀里。 窗外的夜色更加浓了,一丝月色也无。 到了四更,李尤正要走,时锦突然想到那件事来。 刚刚不能对他说,现在又不同了。 李尤听完,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他抱着时锦,轻声说道:“别担心,到时候我也去,他不敢对你做什么的。” 时锦心倏地就安了下来,她甚至没有问李尤要怎么进去,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到了第三日。 老夫人昨日就派人送了新衣裳过来,说是赏给她的。意思是今日让时锦穿那件新衣去,但是又没有明说,只想着时锦自己能懂。 时锦装着自己没懂,随意穿了件衣裳,就准备出门了。 出了大门,马车已经停在府门前的路上等着了。 时锦带着青禾上了马车,就见老夫人称身子不爽利的时鸢正坐在里面,也是素净的打扮。时锦不由一愣,老夫人都那样明说了,肯定是不希望时鸢去的。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时锦愣在车门口,时鸢倒先朝她打了招唿。 “三妹妹来了,快进来。” 时锦回过神来,“二姐姐。” 时鸢一笑,朝旁边移了移,身边跟着那个叫梦环的丫鬟。 时锦进去坐好,“听老夫人说二姐姐身子不爽利,可好了一些了?” 时鸢闻言,脸上划过疑惑,只是一瞬,又笑道:“好一些了,多谢三妹妹惦记。” 时锦将那丝疑惑看得清楚,时鸢没有生病,甚至不知道老夫人说她生病了。只怕是老夫人后来又改变主意了。 马车出了城,又疾驰了一阵,像是上了山,足足半个时辰后,马车才在一处精緻崭新的别苑外面停了下来。 时锦下了马车,环顾了四周,眼前这栋宅子极大,周围都是崇山峻岭,风景倒好,只是门口站着的那人有些煞风景。 齐玢穿着一身月白绸衫,立在那看着倒人模人样的,见时锦二人下了马车,急急迎了上来,一边走一边拱手笑道:“两位小姐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 第35章 等齐玢走到近前,时鸢福身见礼, “公子好。” 第65页 时锦站在一旁, 齐玢走近了, 就看清他脸上还有些微微的淤青, 不大明显了。想来是那天李尤那顿揍, 还没有好全。只是齐玢定是极好面子的人,没道理顶着这伤痕就宴请客人,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他堂堂临川公子被人打了吗? 齐玢又摆出那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来, 好像那晚的禽兽不是他一样。时锦实在连多看他一眼都嫌噁心, 更不愿见礼。 齐玢却沖她笑了一笑, “三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时鸢回头看了时锦一眼,心中不禁疑惑, 齐玢说话这口吻像是和时锦多熟一样。 时锦不想让时鸢察觉到异常,也只好胡乱朝他福了福身,没有说话。 齐玢也并不介意她的态度, 脸上还是挂着笑意,风度翩翩地朝旁边一让,伸出右手做了一个请, “两位小姐,请。” 这种时候素来是时鸢出面, 她朝齐玢一笑, “公子请。” 两人客气了一番, 时鸢也就走在了前面, 时锦连忙跟着她。齐玢就跟在两人身旁,站在时锦的身边。 他身上那股檀香味又传来,时锦不禁想起了那晚,心中一惊,脚下就乱了几步。 这别苑看起来很新,像是才翻修过的。不似普通的住宅,内里真像一个避暑的地方,亭台楼阁,雕樑画栋,假山林立,藤萝尽掩。 “久闻二小姐才名,一会儿还请二小姐莫要藏拙,定要让我等见识见识江南女子的才情。”齐玢隔着时锦,朝时鸢道。 时锦只看着院中的景致,不理会齐玢,免得他以为她害怕好欺负。 “哪里,都是谣传罢了。”时鸢谦虚道。 齐玢又看了看时锦,笑道:“二小姐都如此优秀,三小姐只怕也是不差的,一会儿...” 齐玢话还没说完,时锦打断他道:“我比二姐姐差多了,书画样样不通,怕是要让齐公子失望。” 齐玢被这一通抢白,也并不尴尬,依然笑着,轻笑道:“那三小姐也必定有其他的过人之处了。” 时锦别过头,没再理他。 时鸢在一旁却听得心里惊疑,时锦对她是从来不肯认半句输的,这会儿却自己承认比她差远了,实在奇怪。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朝齐玢笑了笑,“家妹年幼,若有得罪之处,请公子包涵。”时锦对齐玢的敌意,聪慧如时鸢自然能感觉到,这临川公子只怕自来都是被人捧着的,时锦再以这样的口吻和他说话,说不得会惹怒了他。 齐玢却道:“哪里哪里,三小姐实乃真性情,在下如何会介意?” 说话间,几人已经穿过了前堂,到了后院。 后院的景观更是让人惊嘆。 只见一方山石立于西北墙处,一渠活水,从石上倾泻而下,底下是一方清池,池水清澈,养了几尾活鱼。 院中有方池沼,宽约半亩,栽满了菡萏,一些花已残,一些花正艷。有一间亭子,跃然于池水之上,上书有亭沁玉。 亭中已坐了三四个年轻公子,三四个年轻小姐。 赵晅赫然在其中。 时锦感觉到时鸢见赵晅在此的时候,明显松了一口气。看来她也觉得这里是龙潭虎穴,轻易来不得。 只是没见李尤的身影。另外几个男子都是陌生面孔。 齐玢远远地就朝那边拱了拱手,“子和来迟,诸位请恕罪。” 齐玢身边的两位姑娘容貌实在太扎眼,一众亭内的陌生公子,眼中皆是闪过惊艷,连忙站起身来,一人笑道:“世子去迎佳人,我等岂有怪罪之礼?”说着迫不及待地问时锦二人的身份,“敢问这两位小姐是?” 这人虽然话说得很客气,脸上却显得急色,时鸢眉头一皱。 齐玢呵呵一笑,到了近前,才指着时鸢介绍道:“这位是布政右参议时大人家的二姑娘,”说着又指向时锦,“这位是三姑娘。” 齐玢给人的感觉像是拉皮条的在向客人介绍姑娘一般,时鸢忍着不适,朝那几个男子福了福身,“诸位公子有礼了。” 说话那人连忙伸手准备虚扶,脸上舔着笑,“姑娘客气了。” 赵晅最近和齐玢走得很近,齐玢要宴请的这些人的身份,他也是大致知道的。这些人是从京城里结伴来临川游玩的。随意一个提出来,都比齐玢的身份要贵。 赵晅最初收到齐玢的邀请时,还欣喜难禁,若是通过这次能与这几位攀上交情,到了明年,说不定就有了另一番造化也未可知。今儿一大清早就过来,随着齐玢将几人迎了进来。 正坐着,又来了几位小姐。赵晅也知道,这几位小姐是临川几个小官家的女儿,都是相貌有些出色的。齐玢邀请过来,无非是担心几个公子枯坐无趣,便请了几个小姐来作陪。 万没想到,时鸢会出现,身边还跟着时锦。 原是齐玢认得其中一个人,便做东,又请他认得的那人牵线,将几人都请过来游玩。 见了时锦二人,赵晅也就明白了,为何齐玢不请几个伶艺来作陪,原来都是因为时家两姐妹!齐玢既然想要让那几位玩得高兴,时家两姐妹艷压群芳,正是合适。少不得又要请几个官家小姐,只是作为陪衬。 果不其然,当时鸢和时锦出现在院门口的时候,身边几个公子脸上的惊艷迟迟显于脸上。 第66页 赵晅眼睁睁地看着齐玢介绍时家姐妹给众人认识,却难以插言。他心里焦急,就坐如针毡,却又不能表现出异样,想着这么多人都在,他也在,想来不会有什么事。如此一想,心中稍安。 时锦却站着一动不动,冷着脸,没有说话,也没有回礼。 时鸢脸上笑着,悄悄伸手戳了戳时锦,提醒她见个礼。她也看出来了,连齐玢对这些人都极客气,想来他们身份不会低了。且他们说着一口腔圆字正的官话,很大可能是从京城里来的。 时锦还是不动,只顾垂着眼帘。 她也看明白了,这齐玢约她们来确实是心怀不轨,她没必要舔着脸上去讨好。就是得罪了,那也是时復该头疼的事,反正时復对她也不可能再差了。 见时锦如此冷脸,场面一度有些尴尬。换了旁人给他们甩脸子,这些天之娇子早就不干了。但是眼前的美人,可以原谅,毕竟冷美人更招惹人啊。 赵晅站在一旁,时锦这副样子,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初认识她那会儿,她也是这样,见谁都是爱答不理的,极没有教养的样子。他也因此素来就不喜她,但后来她不知为何开始对自己死缠烂打起来,对他也就极热情了。只是后来时锦又变了,对人也开始彬彬有礼,可今儿又变成了那副模样,赵晅看着,心里却并不厌恶,他好像有些明白了,这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 齐玢也没想到时锦竟然敢这么冷脸,脸上闪过几分不悦,但见其他公子都没多介意,他也懒得打圆场,反正时锦这张脸,任谁都难讨厌起来,美人嘛,任性一点也无所谓。 “快快,请坐。”齐玢又邀众人入座。 齐玢都介绍过时鸢二人了,这些公子却没有要做自我介绍,想来也是不将二人放在眼中的,不过是图一时之乐。这个道理,时锦能想明白,时鸢就更清楚了。只是也无计可施,谁叫自己出身就是比不得别人。 几个小姐看着也面生,不知是哪家的。看着也小家碧玉的模样,相貌很有江南女子温婉的特色。 亭中本来放着一副石桌石凳,但是这么多人也坐不下,众人便坐在木栏椅上。 虽然时鸢和时锦不认得那几个姑娘,但是齐玢的介绍,几人也是听在耳中的,她们爹都不过是小官,自然要巴结两人,便都轻轻热热地见了礼。 时鸢又回礼,时锦想着既是要冷脸,就冷脸到底,便只是点点头,便坐下了。几人也不敢作声。 齐玢依然站着,见还有一人没来,便问道:“肖世子爷不来了吗?” 另一个着靛蓝缎衫的抬眼说道:“怀瑾一会儿就来。” 齐玢哦了一声,又连忙吩咐人上热茶,又上点心。只是点心和茶都放在桌上,也没人吃。 时锦对面正好坐着赵晅,抬眼就能看到他。他面上带着浅笑,眸中却有几分焦急,她看了看时鸢,难道赵晅也是知道时鸢会来,才赶了过来? 这样一想,她心里也不禁着急起来,怎么李尤还没来? 正想着,对面一眼尖的,指着院门口笑道:“瞧,怀瑾可不是来了?” 众人转头看去,就见院门口处,踏进来一个身穿天蓝襕衫的年轻公子,相貌很是俊朗,肤色白净,负手而来。虽然面上带笑,闲庭信步间,却迈出一股上位者的气势来。 齐玢见来人,脸上登时露出笑容,连忙迎上前去,可没走几步,就见院门处又踏进来一人,见此来人,齐玢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时锦见了来人,心里却长松了一口气,那笑吟吟的,不是李尤是谁? 亭中众人皆站起身来,前后几步出了凉亭,越过了僵住脚步的齐玢,朝院门处迎去,也越过了先进来那人,直直朝李尤而去,走及近前,最前面那人伸手抱住李尤,大力地在他背上拍了拍,大笑道:“幼迟,你怎么会在这?” 李尤也哈哈笑了两声,“文临,听说你连儿子都有了!” 那叫文临的唉了一声,“你我兄弟见面,何苦提那糟心事。” 李尤笑了笑,又分别和后面的几人靠了肩。这些人,李尤竟然都认得,还是以兄弟之礼,亭内众人,脸色一时都一致惊讶。 时锦一开始也惊讶了下,后面就想起来,李尤曾经说过他是从京城里来的。但这些人身份都不凡,和李尤这么熟,想来李尤的家世也不俗了。 最惊讶的,莫过于赵晅了。 他认识李尤三年了,以前只听说过他是从京里,跟着父亲上任来的,具体家中是个什么地位,谁也不知道。李尤的父亲里崇靖也没有透露过自己的出身,众人只当是籍贯在京城,也没往其他地方想。毕竟如果是出身显贵,李崇靖没道理隐瞒,若是那个身份,定能让他在临川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现在见这模样,赵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李尤肯定是出身四大家族的李家,且在家族中必属嫡系,不然不会和这么多身份显贵的人相熟。只是不知道为何李尤会跟着他爹来临川这个小地方,还一待就是三年。 等李尤见完了几个旧友,先李尤进来的怀瑾一把拉住他,笑道:“幼迟当年被押着出京,想来是怕丢人,这几年书信中,总也不肯提自己身在何处。今儿我刚从客栈出来,迎头就碰到了他,你们说可巧不巧?” 几人在前面有说有笑,后面的齐玢死死地盯住李尤,他万万没想到,这看起来不起眼的小官之子,竟然大有来头。齐玢神色变幻了几次,还是将怒气压了下去,脸上勉强挂上了笑意。 第67页 这时,就听那个叫文临的,笑道:“几年不见,今儿我们怎么着也得好好喝一杯,幼迟就做东,咱么找个地方,喝他个不醉不休!” 另几人闻言,纷纷附和称好。拉着李尤就要走,完全将齐玢的约忘了,将这地儿也忘了。又兴许没忘。总之几人就要走。 还是李尤笑了笑,道:“这会儿你们可是有约在身呢,晚点再去也不迟。” 这一来,好像就提醒了几人。只见他们拍额笑道:“瞧我们,一高兴就忘了。也是,”说着转身对齐玢道:“世子,真是对不住,我们兄弟多年未见,一高兴就忘了。千万别见怪。” 齐玢看了看李尤,就见他一脸笑吟吟地看着他,像是不记得前头那晚了一样。 他勉强一笑,“人之常情,应该的。” 几人也不多理会他,拉着李尤进了亭子。 时锦自李尤进来就一直看着他,他走进亭子,迎上她的目光时,朝她挤弄了一下眼睛。 时锦看着他那怪模怪样的,心里噗笑了一声。看着他们在对面坐下了。 齐玢这才走进亭来,却没有什么心思招待客人了。李尤坐在这,就像他喉咙里塞了一只苍蝇似的,犯噁心,又咽不下去。 他自己很清楚,自己家虽然现在也算显赫,可是相比这些有几代人底蕴大家族,甚至王孙贵族来说,真算不上什么。只怕在他们眼中,临川公府不过是仗着有个贵妃罢了。 但多年来,齐玢在临川的生活可谓是自在逍遥,从来没人敢给他脸子看,自来都是被人捧着的,更别提打得他卧躺躺了两天,这口恶气,实在不吐不能活。 但用不着他招唿,李尤他们自己就聊得很热闹,甚至连对面的美人都没心思看了。 时鸢也将刚才那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也不由惊讶,这从来不显山不露水,看着还浪荡风流的李尤,竟然也是出身显贵? 果然看人不能看表面,李家在临川不知有多低调,李大人连宴会都甚少参加的。难怪要李尤到了年纪,却没听说李夫人为他张罗亲事,原来是这样。思及此,她转头看了一眼时锦。 几人说了一会儿,实在觉得旁边生人太多,话说得不痛快。其中一个和齐玢相识的,便站起来和齐玢说道:“子和,对不住,我们兄弟几人要找个地方说话,今儿就不多坐了。” 齐玢也站起来,笑道:“瑜荣客气了,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另几人便都站起身来,朝齐玢拱了拱手,就要离去。 时锦身边几个小姐,见几人就要走,忍不住焦急和失落,话都还没说上一句了,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 李尤也站起身来,他朝对面几个姑娘中看了一眼,径直朝她们走了过去。 怀瑾几人看着李尤的动作,也甚为不解。 只见李尤走至一个姑娘面前,转身朝几人笑道:“这么好看的姑娘,我可要带一个走。” 说着俯身就欲拉起时锦。 李尤这话这动作让背后几人有些哑然失笑。看来他爹白带他出京了,几年不见,幼迟还是一样纨绔啊,这样就敢拉着人家姑娘走。 文临连忙提醒道:“幼迟,这可是正经的闺中小姐,还是临川哪个官员家的小姐,你可别胡来啊!” 李尤嘿嘿一笑,“我就喜欢她。” 时锦见李尤当着众人就敢说这样的话,心底有些甜蜜,又有些担心,这可是古代啊! 她连忙拍了拍李尤的手,轻声叱道:“胡说什么呢?” 时鸢就坐在时锦身旁,时锦这句半是娇嗔的话,她听得分明,时锦什么时候和李尤关系竟这么近了? 李尤不管她,一把将她拉了起来,说道:“是你自己走,还是我拉着你走?” 时锦瞪了他一眼。 怀瑾几人在背后看了这情形,心里也明白了过来,只怕幼迟是认得这姑娘的。便也不说话了。 时锦不忍丢下时鸢一人,便对时鸢道:“我和二姐姐是一起出来的,既然客也做了,自然也一起回去,二姐姐说呢?” 时鸢本就有些坐如针毡,这会儿时锦这么一说,她看了看对面神色不明的赵晅,点点头,也站起了身来。 李尤站在一旁不说话。 几人就一道出了院门去了。 齐玢站在原地,只是口头相送了几句。 等众人身影消失在了院门口,齐玢回过头,见几个小姐还在睁着眼睛看着自己,顿时一阵心烦,挥手就让人将几人请了出去。 赵晅还留了下来,他不好现在就告辞。 齐玢似乎也满意他没有要走,请他坐上了石凳,亲自替他倒了一杯茶。又笑道:“他们走了,倒给了我个机会好好招待赵老弟了。” 赵晅笑着应承了一声,心里却明白,自己不过是陪衬,这会儿却在他这找面子。心中不禁冷笑,这临川公子,也就这么回事嘛,在临川唿风唤雨,出了临川,狗屁都不是。 再说出去的几人。 文临看着时锦,虽然时鸢在一旁,想着两人是姐妹,应该也没什么好避讳的,说不定人家姐妹底下早就什么悄悄话都说过了,便笑问李尤道:“这位小姐是?” 因时鸢在一旁,李尤只笑了声,“是时家三小姐。你们看齐玢那样,我担心他会对两位小姐不利,便顺便将她们带出来了。” 第68页 时鸢听了只是笑而不言。只怕你一开始就只想带时锦出来。她是时锦拉着出来的。 几人听了就知道这是李尤的託词,李尤是什么性子,大家都清楚,这么做掩饰,他以前可从来不会。 几人停了下来,郑重地对着时锦二人做了个揖,“先前不知小姐身份,多有冒犯,请小姐千万莫怪。” 他们只是口唿小姐,也不知是哪个小姐,也许将时鸢也算进去了。 时锦连忙道:“不碍事不碍事。” 时鸢没作声。 李尤笑了一声,刚想说话,又吞了下去,只道:“那我便派人送两位小姐先回去。” 几人都是坐马车来的,时家的马车也还停在一旁,时锦便道:“我们自己坐车回去便是了,多谢李公子好意。” 时锦说得很是客气,李尤眉头微微一挑,也没说什么,目送她们上了马车,远去后,便招唿着文临几人走。 怀瑾挤到李尤身边,撞了撞他的肩膀,“幼迟,说真的,那姑娘是谁?” 李尤嘿嘿两声,“还能是谁,我媳妇呗。” 第36章 (捉虫) 几人就近找了一家酒楼坐了下来。 “你们怎么会来这里?”李尤问道。 怀瑾坐在李尤身边, 不住地打着扇子, 京城那边已经要凉下来了, 临川这边还是很热。 “我们也都到了要成亲的年纪了,家里人已经在着手准备了。想着再不出来玩玩,只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趁着夏天还没收尾, 我们就说来江南水乡,看看水, 也看看这边柔情似水的姑娘。”文临笑着说道。 李尤给几人倒了凉茶, “这凉茶你们尝一尝, 是临川一大特色,夏天喝了,很是退火。” 几人便端起来喝了,黑褐色的凉茶一入口, 几人同时皱起了眉头。 李尤哈哈一笑, “是不是喝不惯, 我一开始来的时候, 也喝不惯这个。” 怀瑾勉强将口中的咽了下去, 放下茶杯,问道:“那个姑娘是怎么回事啊?” 李尤在京中的时候。成天几人一起到处乱窜的。他们最爱去的, 当然也是去风月场所找乐子,几乎每人都有一个两个红粉佳人。李尤每每也跟着去, 但却不会像他们这样处处留情。他一直都对男女之事没有多少兴趣。家中丫鬟都都是正经服侍的丫鬟, 也没有通房丫头, 他们还常常打笑他,闹着要找人破了他的童子身。 后来李尤就因为在京中实在太纨绔,整天和他们瞎混,捅了不少篓子。他爹看不下去了,趁着外放,就将他强行带出了京城。这几年,虽然几人还是有通书信,毕竟路途遥远,也只能互相寄一些问候之语。 说到时锦,李尤嘿嘿笑了两声。 “她呀,她是我媳妇。”李尤先是重复了一遍,才又说道:“她爹是时復,这儿的布政右参政。” 见李尤说到那姑娘的时候,眼神都带着异彩,几人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彼此都很了解。他们知道,李尤这次是动了真格的。 怀瑾性子是几人中最沉稳的,他见李尤这样,不禁微微皱了皱眉,李尤是家中的嫡孙,虽然有些不着调,但是家中长辈对他的亲事肯定早有安排。虽然李尤很是欣喜的模样,他还是要帮他清醒清醒。 “幼迟,那你娘他们知道这事吗,他们能同意你娶时小姐吗?” 李尤闻言,脸上笑容慢慢收了起来。 其他三人也听明白过劲来,他们的亲事都是长辈安排的,李尤当然也不会例外,但现在的问题是,李尤有了喜欢的人,看样子是非娶回家不可的。但是时姑娘出身好像低了点,像他们这样大的家族,最是讲究门当户对,这事要想成,恐怕会生出不少波折。 文临一拍大腿,“这事还不简单,都是娶回家嘛,不然只能委屈一下时姑娘了,这样总是好商量的。” 文临没把话说明白,但是谁都懂他的言下之意。 “不可能。我要娶她,自然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李尤肃了脸色道:“我爹娘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这事没得商量。” 几人闻言,皆是笑了起来。多年不见,幼迟还是这么赤诚。遂也不再多说,以后能出力时多出力便是了。 几人便也就不再谈论这事,说了会儿话,李尤又想起柳玄京来了。 “我前儿还碰到玄京了。” 李尤话一出,几人皆连忙问道:“在哪里碰到的?” “这啊。” 怀瑾脸上的沉稳之色顿失,神情变得紧张起来,他左右四顾,好像担心柳玄京那张脸突然会出现一样。 李尤一见他这样子,心中不由一阵好笑,几人之中,就属怀瑾当年是被玄京祸害得最惨的。他身上别说银子了,就连一件贵重饰品也是没有的,每每佩戴出来,一见玄京,他一撒娇,就不自觉地被他拐去当掉了。两家都是权势相当,关系也不错,小孩之间的事情,大人也不好出手管。萧王府的只好派人去警告那当铺。但一个当铺不收,玄京就换另一家当铺,最后弄得全城的当铺都知道了,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孩和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孩,两人的东西万不能给当。 后来玄京就不自己去当,交给下人去当,还是能当掉。萧王府没有办法,只好从来不给怀瑾佩戴饰品。怀瑾当年其实不是这么个沉默不大爱说话的样子,他当年是很活泼的,生生被玄京弄成了现在这样,最爱摆出冷脸,生人勿近的样子。 第69页 “不要担心,他早就走了,不知道去哪了。”李尤见他好像随时准备逃跑,连忙就补充道。 怀瑾松了口气,又重新坐稳。 另三人也是一脸后怕的样子,当年也是被祸害得不清。 文临喝了一口苦凉茶,压了压惊,这才又说道:“那他有没有说这几年去哪了?快四年没有回京了?他们家人也是心大,也不怕他死在外面了,从来不派人出来找,连消息都不打听一下的。” 李尤一耸肩,“只怕也是受够了这个儿子。” 话毕又想起来,“你们怎么认识齐玢了?” 怀瑾摇摇头,“我不认识,是瑜荣认识的。不知道是从哪听说我们过来的消息,就邀请我们去那边。本来我们在这边也没有好去的地方,就去了。” 瑜荣道:“也不是很熟,就是一年前他跟着临川公去过我家给我祖母祝寿,你们当时也去了呀,也见过他的,不记得了吗?” 几人摇头。 怀瑾心思最细腻,见李尤提到齐玢的时候,脸色微沉,就察觉出异样来。 “怎么,幼迟和他有过节吗?” 李尤点点头,“是有一点点。” 听李尤这么一说,瑜荣挠了挠头,“啊,我不知道,否则我也不会接了他的约了。” 李尤笑了笑,“没事,亏得是你们,不然我要将锦儿接出来,只怕还得费些功夫。” 他这么一说,几人就明白了,原来他是专门去接时小姐的。 怀瑾重新打开了摺扇,笑问道:“怎么样,要不要我们帮忙收拾了?”他说得风轻云淡,好像是在问李尤,要不要将这只小蚂蚁踩死。 李尤摇摇头,这人非他自己收拾不可。 ...... “三妹妹,我们去看看最近有什么时新布料没有,怎么样” 马车进了城,车外面就喧闹了起来。沉默坐着的时鸢突然对时锦说道。 时锦一开始一愣,时鸢怎么有兴趣邀她去逛街? 迟疑了一会儿,时锦就反应了过来,两人到了齐玢那,板凳都还没坐热,就回来了,老夫人难免怀疑,在外面玩一会儿再回去,时间上也就没有纰漏了。 思及此,时锦就点了点头。 时鸢脸上笑着,心里却想着,时锦变聪明了。 马车随意在一家布店停了下来。 两人下了马车,带着丫鬟,就迅速进去了。进出的姑娘们,皆是穿着布裙的平头百姓,两人穿着贵重绸缎料子,又是非常人的相貌,一进店,就引起了注目。 店家是个中年女人,她是做布料生意的,两人一进来,就认出了时鸢身上穿的是软罗烟,虽不知两人是为何到她这里这样的小店来,还是笑脸迎了上来。 “两位小姐,是想买成衣,还是布料啊?” 时鸢四下看了看,布店中摆着的都是普通的衣料,她打生下来,就没穿过这种平常布料做的衣裳。但见店主笑着,也笑道:“随意看看,你不必管我们。” 店家闻言,便也笑了笑,又客气了两句,便去招唿其他客人了。 时锦也四下打量了这间店子,只见布料摆放得整整齐齐,看着很是舒适。 两人在布店中随意看了看,时鸢指着墙壁上挂着的一件绯色的衣裳,对时锦笑道:“三妹妹皮肤白,这种绯色裙子最是适合三妹妹了。” 时锦顺着目光看去,是一件收腰长裙,倒是很好看的样子。时锦便让店主取下来看了,摸了摸料子还可以,想着平常在房间里穿也不错,便让店主包了起来。 时鸢见她很喜欢,笑了笑。 两人逛了一会儿,便回了府。先去了正院。 老夫人自然问了今天的事情,时鸢只是说在齐玢那坐了一会儿,其他客人便告辞走了,她们也就走了。只字不提李尤的事。 不知是不是没有问出想要知道的事来,老夫人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挥了挥手,就让她们回去了。 时锦松了口气,李尤当时话说得太露骨,就算当时两人都没有承认,难免说出来不会生出波折来。 两人刚走,时復也就散卯回来了。 他大步流星,进了正院。 “娘,鸢儿和锦儿回来没有?” 老夫人见儿子进来,脸色总算好看一点,连忙吩咐碧莲上茶。 时復官服都还穿在身上,可见来这之匆忙。 老夫人先是斥了他几句,“急急忙忙的,成什么样子?” 时復只好退至一旁坐下,老夫人这才将时鸢的话说了。 “娘怎么没问还有哪家的姑娘被邀请了?”时復微微朝前倾着身子,问道。 老夫人见他那急样,颇有些不满道:“当年那齐茂荣还是白身出身呢,人家现在都要你去巴结了。” 时復闻言,面色不禁尴尬起来。白茂荣是白身没错,可人家生了个好女儿,又得贵人相助。 “鸢儿的命签,慧能大师批命说是金凤凰,我看啊,锦儿是不成了,她没有心计,鸢儿倒是能堪大任。翠绕珠围,只怕也是映在齐家身上。虽说我们现在比齐家是差了点,但是...还说不准呢。” 时復微垂着头,听着老夫人分析了一番,连连点头,“还是娘想得周到。” 第70页 老夫人哼了一声,“李氏现在是越来越硬气了,连我这个婆婆也不放在眼里了。” 时復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脸色也微沉了下来。思量了一番,与老夫人轻声说了几句,老夫人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李氏和时復成亲的时候,时家也不过是个小门小户,李家自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比时家好一些,当年看不起时家,现在倒还得来巴结呢。 ...... 七月流火,到了晚上就开始凉了下来。 时锦惯爱在睡觉之前,躺在竹榻上看一会儿书的。青禾便在竹榻上放了一床薄被,以便时锦用来搭身子。 时锦看了一会儿,犯起困来,便叫青禾她们下去了,躺上床歇了。 正睡得迷迷煳煳,感觉像是有人捏住了自己鼻子,怎么也唿吸不了,时锦挣扎了几下,倏地就醒了过来。 她分明感觉到是有人捏住了自己鼻子,正惊疑间,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她熟悉得很。 她假装没有察觉到异常,翻了个身,面朝着外边,微微睁开一条缝,看见一片月白云缎。 过了会儿,他又伸手来捏她的鼻子,时锦霍地一把抓住那只手,张嘴就咬。 “哎哟!” 时锦是用力一口咬上去,李尤痛得叫出了声。 她还是没有放嘴,李尤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是我是我。” 时锦抬眼瞪向他,嘴上又加了几分力道。 李尤痛得直吸气,连忙认错,“姑奶奶,我错了...快松开...” 时锦轻哼了一声,这才放开他。这回给他个教训,下回看他还敢不敢这样捉弄她。 李尤看着被咬的地方闪亮的口水,一脸嫌弃地将之擦到身上。然后一蹬鞋,朝床上一跃,躺在了时锦旁边。 时锦连忙推了推他,“你做什么?” 李尤将她脑袋底下的枕头往外抽了抽,“站着说话多累,还是躺着舒服。” 时锦坐起身来,身上的被子就滑了下来。 她嫌这里的肚兜穿着不舒服,让青禾给她做了件布扣子的单衣,是绸缎的,很薄,穿在身上滑滑的,很舒服,穿着当睡衣正好。 李尤还躺着,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她高挺的双.峰,上面还有一个凸起来的点。 李尤连忙别开头。 “下去。” “我不。”李尤笑嘻嘻地道:“反正迟早也要躺在一起啊,先适应适应。” 时锦踹了他一脚,李尤哎哟了一声,依然还是躺着一动不动。 他不下去,时锦只好自己下去,便要越过他,下床去。 岂料李尤突然伸手抱住了她,用力往下一拉,时锦便跌在了他身上。 他衣裳也很薄,底下皮肤的温度一下就烫到了她。两人皆是一怔。 时锦挣扎着要李尤松手,李尤反而将她往上抱了抱,手就是不松开。 见时锦面上隐隐有了怒色,李尤软声道:“就抱一会儿,我保证不做什么。好吗?” 听着他温言细语,时锦心倏地就软了一下。她抬起头,就见李尤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里闪亮亮的,没有情.欲,像是在撒娇,又带着分丝小心翼翼。 他的胸膛火热,时锦身子有些凉,贴着他感觉还很舒服。 见时锦虽沉默不言,但也不挣扎了,李尤又笑起来,他伸手抚摸着时锦柔软顺滑的青丝。 “今儿那些人都是些什么人啊?” 一会儿,时锦出声问道。 “都是我一些小时候的玩伴。我也没想到齐玢的客人会是他们,倒是巧了。” “他们来这怎么不先找你?”时锦又问道。 李尤笑道:“他们不知道我在这里,我当年是被我爹押着出京的,太丢人了,我就一直没有告诉他们我在哪里。” “你爹为何要押着你出京?”时锦抬头追问。 李尤看着时锦黑白分明的眸子,圆熘熘的,像是两粒黑珍珠,看得心也颤动了一下。他轻笑了一声。 “可能是因为我爹能掐会算,知道我媳妇在这里,就特意带着我出京来寻妻!” 李尤的情话总是张嘴就来,还说得一本正经,时锦愣了一下,就低声笑了起来。 李尤见她笑得好看,也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时锦又往上爬了一点,正对着李尤的脸。 感受到她的柔软在胸膛上摩擦,李尤喉咙一下就哽住了。他一动也不敢动,只是看着时锦的脸移到他的脸上方来。然后,她看了他很久,突然俯下脸来,覆在他的唇上。李尤一下睁大了双眼。 时锦俯在他脸上方时,看着他红得出奇的唇,她想尝一尝想了很久了。果然很柔软。见李尤僵着不动,她伸出舌头,在他唇上舔了舔。 李尤像是被这一舔惊醒了一下,他伸手箍住她的纤腰,就将唇迎了上去。 吻了一会儿,又嫌这样力道不够,他抱住时锦的头,张嘴将时锦一瓣唇含在了嘴里。辗转厮磨,吮吸着。 房内烛光闪闪,床上两人气息都微喘了起来。 当李尤情不自禁将手覆上她的柔软时,时锦一下醒了过来,她伸手推了推李尤。 李尤放下手,又亲了亲她,这才放开。时锦连忙坐了起来。 第71页 时锦并非古代不懂人事的闺中小姐,李尤又年轻气盛的,再下去,保不齐要发生什么了。 时锦从李尤身上翻了下来,正想踹他下去,就见李尤突然扯过一旁的被子,将自己盖住了。时锦看着他微红的脸,还喘着粗气。时锦刚刚就已经感觉到他那里有了变化,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见他害起羞来,时锦别开头,忍不住闷笑。 她伸手拍了拍李尤的肚子,“你可是花丛老手,不要做那种没见过世面的童子鸡样子。” 时锦去花舫时,脸都不曾红一下。这会儿李尤也不意外她会发觉他的异常,但她这么一说,李尤的害羞感顿时好了不少,他拉着时锦的手,“我要是说我还是童子鸡,你信不信?” 他是所有玩伴中唯一一个没有开过荤的,当年不知道怎么想的,总对那些女人没有兴趣,但童子鸡这么身份李尤其实一直想打破的,免得文临他们见天戏弄他。今儿他却庆幸起来,还好,他的全部都可以给她。 时锦一挑眉,显然是很意外的,古人都会给子弟安排通房丫头,教他们人事。 “通房丫头呢?” 李尤迟疑片刻,还是摇摇头。后又觉得担心这迟疑会让时锦生疑,又忙解释道:“是有个大丫鬟,我娘安排给我做通房丫头的,但是我没有碰过她。” 时锦哼了一声,兀自躺下。 李尤看向时锦,见她面上有些不满,笑道:“怎么啦?干嘛吃这飞醋,我又没碰她。” “碰没碰,谁知道呢?”时锦手指卷着发,状似随意地说道。 李尤却急了起来,他一下坐起身,看着时锦,急急道:“我真的没碰她,你要是不喜欢,我回去就让我娘把她调到别的院子去。” 时锦见他一下急了起来,“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我又不是你娘子,还能管你有没有通房丫头吗?” 时锦话越说越冷淡,李尤听得更是着急上火。他一下扑到时锦身上,面对着面,看着她依然冷淡的脸,他正色道:“过了今儿,我有大半个月有事耽搁,不能来,你等着,二十天左右,我就请人来说媒。等我娶了你,看你管不管我的通房丫头。” 他眼眸中满是真诚之色,时锦看了看他的眼睛,又看向他红润的唇,刚刚厮磨得太厉害,这会儿微微有些肿。她突然勾下李尤的头,一口咬在他的唇上。 良久,时锦放开他,两人唇色更是红艷,像沾了血。 “是你自己说的,你要是二十天没来,我可就嫁人了。”时锦捧着他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第37章 李尤留到很晚才去了。 他不让时锦起身送她, 自己悄悄开门出去了。 时锦仰躺在床上, 看着帐顶的花纹,烛光一闪一闪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 李尤虽说的二十天,但是变数太多了,就算二十天后,他真的来提亲了,时家能同意吗?就是李氏, 估计都不可能放弃本来说好的余家,而同李家结亲。 她翻来覆去想了很久, 总觉得两人前途一片黑暗。 而李尤回了家,简直捱不到天亮, 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 他匆匆漱了口, 就奔出房门,朝正院去了。 李尤到了正院,孙氏也刚起身不久, 还在漱口,见儿子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接过丫鬟手中的帕子,边擦着手, 便问道:“尤儿怎么来了?” “娘, 我有事和您说。” 孙氏还没收拾好, 便挥了挥手, 示意李尤在一旁等着。 李尤按捺下心里的焦急,在一旁坐下了,眼巴巴地看着他娘梳妆,见丫鬟凤淑极缓极慢地梳着,他心底焦急,快步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了梳子,一下一下给孙氏梳着头。 孙氏也是显贵的出身,虽已年近四十,养尊处优保养得宜的脸上却没有什么皱纹,依然白净得像个小媳妇。 孙氏从镜中看到是儿子在帮她梳头,忍不住笑了笑,“今儿是怎么了,特意赶来给娘梳头不成?” 李尤嘿嘿笑了笑,“儿子手艺不成啊,给娘找个手艺好的姑娘来给娘梳头,娘您看怎么样?” 自孩子长大,亲近她的时候就越来越少了,感觉儿子手上的梳子轻轻刮着她的头皮,孙氏满足地闭上眼睛。听儿子这话中有话,孙氏也就顺着问道:“找哪个姑娘啊?” 李尤停下来,“给您找个儿媳妇呗。” 孙氏霍地睁开眼睛,李尤以前从来不会谈到自己的亲事,就是他们跟他说起,李尤也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今儿他大清早地跑过来,虽然说得好像漫不经心,但是最了解儿子莫过娘了。 “怎么?我儿有了心仪的姑娘了?” 李尤笑道:“还是娘了解儿子。” 孙氏也笑,“是哪家姑娘,说出来娘听听。” “时大人家的三小姐。” 孙氏虽然没有和时锦说过什么话,但对于这个相貌出众的姑娘还是知道的,也自然知道她的名声,她又是生着那样的容貌,顿时就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李尤兀自说道:“娘,您知道她?” 孙氏还是笑着,问道:“你是怎么认识人家姑娘的?” 李尤道:“临川就这么大点地方,我也去过时家几次了,自然就认得了。”李尤不打算将自己经常去人家姑娘闺房的事告诉他娘。 第72页 孙氏道:“你要是真喜欢也成,等你爹调回京城了,等你成了亲,再来抬去做妾室就成了。”孙氏说得漫不经心。这还是因为李尤这样子是极喜欢的,她才这么退让了一步,否则就按照时锦在夫人中间的名声和她那副风月容貌,万万不可能进李家的。 李尤闻言却是脸色大变,“娘,我要明媒正娶她,不是做什么妾室!” 孙氏霍地站了起来,脸上笑容已经收了,变得严肃起来。 “不可能!你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不要说那些小孩话,你祖母已经给你选好了姑娘,只待你回京,就要定亲的!” ....... 时锦次日就起得晚了些,青禾也叫了好几遍,她也想起身,身上却没什么力气,好不容易撑着起身了,匆匆洗漱了一番,到了老夫人院中。 时鸢已经先来了,见了她,亲热地叫了一声三妹。 时锦也笑着回了。 等两人出了正院,时鸢邀她去她的海棠院坐坐。 “三妹妹若是没事,还请给二姐姐个脸面,三妹妹不知多久没去过我的海棠院了。” 时鸢都这么说了,时锦也只好跟着她过去。 她还真是从来没有去过时鸢的海棠院,连在哪里都还不知道。 “上次真是要谢谢三妹妹了。” 时鸢拉住她的手,笑着说道。 时鸢脸上的笑容看上去极真诚,也是真心实意地道谢。 “二姐姐哪里话,我们是姐妹,还不是应该互相扶持吗?”时锦笑道。 时鸢一顿,也笑了,“三妹妹说得极是。以前咱们姐妹都能好好说过话,今儿可要补上了。” 时鸢的容貌是那种看着就极明媚的,笑起来的时候更让人看得心里舒适。她肤色极白,眉眼也很是温柔,这样的女子,谁也无法拒绝她的好意。 两人手挽着手,轻声说着话,像是一对真正亲热的姐妹。不一会儿,就到了时鸢的海棠院外了。 时锦练字的时候看了不少手抄本,总算有了些字品。她看着门匾上‘海棠院’三个字,行迹间很是秀气,字体劲瘦,又不失风骨。字如其人,想来是时鸢自己提的字了。 两人进了海棠院。 因为时鸢的衣饰一直都很贵重,她对海棠院的想像也是金碧辉煌。但是一进院门,只见院中的布置和她的院子相差不多,青砖铺地,白灰粉墙,只是西北角,种了一隅秀丽修竹。 两人进来的时候,院中还有丫鬟在打扫,叫两个主子进来,连忙退到一边。 “我这院子简陋,三妹妹可别笑话。”时鸢笑道。 “二姐姐哪里话,我那还不如二姐姐这呢。” 时鸢笑着,将她带进了房中。 一进房门,时锦就发觉自己错了。真正有钱人不会将钱摆到外面啊。只见时鸢闺房中,玉摆件,大小瓷器摆得到处都是,墙壁上也挂满了字画。脚一踩进去,就感觉软软的,时锦低头一看,地上铺着地毯,看着花纹就感觉价值不菲。 拉着时锦坐下,时鸢便叫丫鬟上茶来。 不一会儿,一个丫鬟就端了茶上来。 时锦端着正要喝,时鸢就皱了眉头,轻声呵斥进来的丫鬟,“去把那盅雪芽泡一杯来给三小姐尝尝。” 那丫鬟闻言睁大了眼睛,“小姐,您自己都得了半两呢。” 时鸢呵斥道:“三小姐好不容易来我这一回,别说雪芽了,就是更贵重的茶叶,也当没有吝啬的道理,还不快去!” 那丫鬟嘟了嘟嘴,正要下去,一旁尴尬的时锦连忙出声道:“不用麻烦了,我又不像姐姐是个雅人,什么茶喝到我嘴中,都是一个味儿。” 时鸢闻言笑了,“这雪芽是冬天自天山上摘下来的,很是难得,还是别人送我的呢,三妹妹定要尝尝。” 时锦便也不说话了,那丫鬟看了看时锦,见她不再拒绝,撇了撇嘴,就下去了。 “三妹妹近儿在忙什么?”时鸢笑问道。 “我啊,我也没什么事,每日也是闲着。”时锦道。 “我和冯小姐最近在筹办一个诗社,三妹妹要是无事,可以过来一起玩耍。”时鸢邀道。 时锦连忙拒绝,“我对诗啊词的全不擅长,可别过去丢人了。” 时鸢笑道:“无事啊,都是一些认识的小姐们,没人会笑话你的。” 时锦还是摇头。 时鸢见状,也就不勉强她。 过了会儿,下去煮茶的丫头又端了两盅茶上来,换走了时锦面前那杯。 时鸢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对时锦道:“三妹妹快尝尝。” 时锦端起来啜了一口,感觉和前面那杯没什么不同,但也笑道:“二姐姐的茶果然是好的,闻着都香。” 时鸢笑了笑,余光便扫到子雁那丫鬟抿唇笑了笑。时鸢看着时锦手中那杯茶,目光一沉。 时锦身子不大爽利,也没多坐就回去了。 时鸢送了时锦出了院门,看着时锦主僕二人走远,她转身就甩了身后的子雁一耳光。 “谁叫你自作主张的?” 子雁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满脸怒容的小姐。 “跪下!” 见小姐盛怒,子雁扑通一下跪倒。她有些想不明白,明明自家小姐和三小姐关系不好啊,为何小姐要这么生气,还打罚她。 第73页 时锦又去了李氏院子,因为是亲娘,去早去晚,倒不碍事。 进门就见李氏脸上喜洋洋的,一旁还坐着时湛和吴氏。 时湛眼尖,见她进来,连声道:“妹妹来了。” 李氏正低头和吴氏说着话,闻言也抬起头来,朝时锦招了招手,“锦儿,快过来。” 时湛和吴氏同时出现在李氏这倒是头一回见,又见李氏面上喜洋洋的,时湛夫妇也是一脸喜色,时锦心中就有了几分猜测。 “母亲,哥哥,嫂子。” 吴氏笑着叫她,“妹妹来了,快过来嫂子这里。” 时锦走了过去,李氏悄声对她道:“你嫂子有喜了。” 果然,因为猜到了,时锦也并不惊讶,朝着时湛夫妇笑道:“恭喜兄嫂了。” 李氏交代她道:“这事不能对旁人说,等过了头三月再说。” 时锦点点头。这事是时家的大事,吴氏肚子里怀的可是时家第四代嫡孙或嫡孙女呢。 吴氏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的气质都温柔了下来,一扫以前的刻薄样子。时锦看了看她身旁的时湛,可能让吴氏改变的,不止是孩子。 兴许有了孩子,时湛以后真的会顾起家来。 从李氏处出来,时锦又回了自己院子。 她感觉有些累,就躺在竹榻上准备小憩一番。但一闭上眼睛,昨晚上李尤压在她身上说的那些话,就不停地在脑海中翻滚。时锦翻来覆去也不能将之甩开。 “二十天,二十天...”时锦心中不停地念着。 李尤现在在做什么?时锦这样一想,才发觉自己竟然对李尤的生活全然不了解,她不知道李尤除了来她这里,还会去哪里,不知道他身边有哪些朋友,不知他的喜好,不知他的作息。 时锦就这样想来想去,总也睡不着。 她索性睁开了眼睛,不自觉地东面的窗户看去。想像着李尤那颗微圆的脑袋,下一刻会出现在窗户外面,脸上笑吟吟的,软声叫她锦儿。 不知何时,时锦才沉沉地睡去了。 李尤果然没有再来。 这日逢初一,时家人聚在一起吃饭。 时锦算着时间过去,其他人陆续也来了,就等时復和时祯散卯。 很少出现在宴上的时湛也来了,坐在吴氏身边,两口气气氛很是融洽的模样,倒惹来旁人频频侧目,毕竟自娶吴氏起,时湛就不怎么喜欢她。接着就出远门了,一年不过回来一两次,两口子之间,一直是剑拔弩张的。 时聿难得也来了,他看着更加瘦弱了。礼貌地跟众人见了礼。 老夫人看着他,眉头微皱,“要秋闱了,聿儿就不必来了,这里人又多,免得扰了他。” 时锦看着时聿脸色紧绷,面皮底下像是有些不正常的潮红。时聿每回见她,都极有礼貌地叫她三姐,时锦也不由有些担心他。本来就还只是个孩子,大病了一场,又要备考,又要进考场那么艰苦的地方去,不知道身体能不能受得了。 只是这事她是没有发言权的。 过了会儿,时復和时祯也前后来了。两人都换了便衣。 时祯刚好坐在了时锦身边,再过去,就是乔氏了。 人来齐了,厅里说着话,丫鬟们便开始上菜了。 时锦总觉得时家家人之间的关系挺让人难受的,长辈之间没见怎么和谐,晚辈之间也不怎么亲近。就像吃饭,总是三眼两语说完,就是一阵沉默,大家快速吃完,就散了。像是在完成一个仪式。 时锦正盯着眼前那盘菜发着呆,身边的时祯突然转头低声对她说了句,“多谢三妹妹去看望卿儿。” 时锦一开始开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时祯在和她说话。 “啊?啊,没事。” 时祯见她从发呆里醒来,笑了笑,一口牙齿整齐洁白。时祯笑起来的模样是极好看的,他和时卿的相貌有些像,看着可能会觉得稍微清秀了些,但是姑娘就喜欢这种模样的。 时祯身上也有一股香味,淡淡的,混在菜香里,时锦说不出来是什么香,只是闻着很舒服。 时锦先吃好了,她放下碗,安静地坐着等其他人吃完。 其他人也陆续地吃好了。接着就有丫鬟端上青盐来漱口。 时锦接过一杯,轻轻滴咕噜两声,吐到了杯里去,摸出自己的手帕,擦了擦嘴角。 她转过身来,身边的时祯也端起了一杯,漱完口,伸手进怀里,摸出了一方素白的绣花帕,叠得整整齐齐,一角上绣着几朵清兰。 时锦看着这方帕子,感觉有些眼熟,就见时祯又不动声色地将它放回去了,又从袖口中,取出一方淡青色的帕子擦了嘴。 又过了两天。很久未来的余如音这天中午终于来了。 她来的时候,时锦还在睡午觉。 余如音没有让青禾她们叫醒她,自己在房中坐着,直到时锦醒来。 “如音,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我?” 时锦醒来就见余如音正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杯李尤带给她的闲书在看。 余如音放下书,笑道:“我见你睡得正香,就不忍吵醒你,总归我也无事,等等也无碍。” “好久没见你来了,这阵子在忙什么?” 余如音闻言脸色僵了僵。时锦捕捉到了。 第74页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我定亲了。”余如音轻轻地说道。 时锦正起身准备洗脸,闻言笑道:“呀,你都已经定亲了,怎么没派人来告诉我一声?是哪家呀?” 见她这么高兴,余如音脸上依旧笑着,“冯家。冯琰。” 时锦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冯琰这么快就定亲了?看来他和时鸢不会有纠缠了。 余如音见她这个反应,也很是奇怪,“怎么了,你认得他吗?” 时锦摇了摇头,“不认得。冯家很好啊,和你家家世相当。” 余如音笑了一下,“是很好。” 她虽是这么说着,时锦却感觉不是那样的。不知道为何,也许是女人的直觉。 时锦又连忙吩咐青禾上茶。 余如音又打趣她道:“都快成了一家人了,嫂子就不要这么客气了。” 时锦闻言一愣,就想起她说的是余玞。 “我娘前儿还同我说,要我请你过去玩。趁着还没定亲,若是定亲了,可就不能去了。” 时锦不知该说什么,刚好要洗脸,她便洗着脸,听余如音说话。 “我二哥最近在温书备考了,连我也难见他一面。但我想着我二哥,要考中举人肯定是没问题的。” 余如音怕是以为她对她二哥是有情的,絮絮地说了很多。 时锦不好打断她,只好听着。 余如音说她哥哥从小就是很沉稳的性子,从来不像别的小孩那样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虾。最爱读书,三五岁的时候,就会作诗了。 时锦听着余如音说着,心里却想着,李尤小时候,肯定是人见人烦的调皮蛋。 见她不做声,余如音只当是她害羞了,便也止住了嘴。 “我听说你们府上的大姑娘生病了,好些了吗?”一会儿,余如音又问道。 时锦顿了顿,不想骗她,但也不想将时卿的事说出去,便只点点头:“好多了。” 余如音道:“时大小姐人很好,以前我见过她几次。就是可惜了。” 时锦听着她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总感觉怪怪的,难道余如音知道时卿的事? 余如音似乎想问她什么,几次都欲言又止。 “如音,你想说什么?”时锦于是问道。 余如音看了她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没事。” 到了下午,余如音起身告辞。 时锦欲让青禾送送她,余如音婉拒了。 “不用麻烦了,我都来了这么多次了,熟悉得快赶上自己家了。” 余如音坚持不让送,时锦也就送她至院门,就迴转了。 “小姐,我们这不是出府的路啊?”两人出了垂花门,喜儿见余如音朝另一个院子走去,不解地问道。 余如音道:“不该你问的,别问。跟着我走就是了。” 喜儿见状就有些明白了,她担心地看了余如音一眼,也不敢出声,只好跟着主子,两人躲进了一片假山里。 送走余如音后,差不多也到了晚饭十分。她感觉恹恹的,没什么胃口,便只吃了一碗银耳粥。又觉得自己这大小姐的身子实在太孱弱了点,也没带青禾,自己出了院子,准备走一圈,锻鍊锻鍊。 后院几乎每个院子里住着一个主子,她也不想过去打搅到别人,便往前院去了。 她一路甩着胳膊迈着腿,就这点运动量,还出了一身薄汗。 出了垂花门,时锦准备再走两个院子就回去,穿过拱门,时锦在游廊上走着。走了大半圈,正要回去,就听到一阵哭声,很小,不知是从哪传来的。 时锦正四下张望的时候,就见假山中,钻出一个人来,正是时祯。他背对着她,左右看了看,匆匆就离去了。 假山中有过道,时锦也没多想,但过了一会儿,又从假山中钻出两个人来,正是半个时辰前从她那里离开的余如音主僕二人。 余如音似乎还在擦着眼泪,身旁的喜儿在低声和她说着什么。 时锦拼命才压下嘴中快要脱口而出的唿喊,余如音她们站了一会儿,就匆匆离去了。 时锦这才突然想起来,前儿时祯怀里那方帕子,不正是她第一次见到余如音时,她手头那张帕子吗?她当时还说过那帕子有兰香。 余如音和时祯不会扯上什么关系了?难怪余如音说到她定亲的时候,时锦感觉她怪怪的。假如两人真的有什么关系,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若是两人真的有了什么,自己该劝合还是劝离,毕竟时祯有了家室,余如音又是嫡女,不可能为妾的。 一时间,时锦心中念头纷乱。 第38章 不等时锦想明白, 余如音主僕二人便远去了。 兴许他们只是刚好碰到呢?时锦想。 可是余如音半个时辰前就从她那走了的,这会儿出现在这, 时锦自己都不相信只是碰巧。何况前几天她还在时祯那里见到了余如音的手帕。古代女子的手帕可不是一般物件,要是给了一个男人,那就算是定情信物。 时锦愣在原地,脑中百转千回。 下次见到余如音,再问个明白。两人怎么看都不可能,若是时祯还没成亲, 两人兴许还有机会, 但是时祯现在都已经有了家室了, 余夫人对余如音的宝贝程度,时锦也看在眼里, 断不可能将女儿送去作妾的。 第75页 遇到这事,她也是将余如音当成了朋友的, 眼见着余如音往绝路上走,时锦也没心情锻鍊,就直接回去了。 但接下来的两天, 余如音一直都没有来。时锦等着等着倒等来了冯淑离的帖子, 请她去她家做客。 冯淑离是个有趣的人, 时锦是真的想结交的。毕竟她现在活在这里,不知能不能或者什么时候回去, 有个朋友, 生活总不至于像现在这么无趣。 当天时锦得到了李氏的口头许可, 次日收拾了一番, 便带着青禾,坐着马车去了。 冯家的位置有些偏僻,虽然也是高门大户,但是却不像时家那样住在繁华一条街。 到了冯家大门前,时锦在车上等着,赶车的小厮先下去上前叫了门,递了名帖进去。 等了没多久,就听到马车外面传来了冯淑离的声音。 “贵客到来,真是有失远迎,锦儿快下来。” 冯淑离竟是亲自迎了出来,时锦有些受宠若惊。 青禾忙站起来,替时锦打起了帘子,时锦弯腰出去,就见冯淑离穿着一身绛色长裙,等候在马车下,脸上笑吟吟的。 “什么贵客不贵客的,我不过就是来看看朋友。”时锦笑道。 冯淑离也笑,朝她伸出手来,准备扶她下马车。 时锦将手搭在她手上,也不踩小厮垫好的车凳,一下就从车辕上跳了下去。 后面的青禾吓得惊唿一声,“小姐!” 冯淑离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就稳稳地扶住了她。她手上有些力道,不像是一般闺中娇弱女子。 见小姐站稳,青禾提着的那口气唿出来,不自觉地拍了拍胸口,车辕这么高,小姐竟然就这样跳下去了? 青禾正后怕着,就见自家小姐和冯小姐对视一眼,两人竟都哈哈大笑起来。 冯淑离拉住时锦的手,“进去说话。” “我听我二姐姐说,淑离你和她正在筹办一个诗社” 冯淑离点点头,“是这样的。但是不知道能不能办起来,毕竟和我们一个年纪的姑娘,要么就是已经出门了,要么就在家中待嫁绣嫁妆了。人要是太少,玩起来也没意思。”说着冯淑离看了时锦一眼,“我正想着,要是这件事有眉目了,要邀请你加入的呢。” 时锦连连摇头道:“我不行的,我不会作诗。” 说话间,两人已经过了影壁,进了前院了。 冯家的宅子看着很是古朴,虽说并不精緻,但游廊上的红漆柱子也并不像时家那样斑驳脱落,看着都是整整齐齐的。廊下没什么花草,却栽了很多庭木,郁郁青青的。看起来很是大气。 冯淑离劝道:“不要紧的,只是做个耍,大家一起凑个热闹,谁也不是大诗人。” 时锦犹豫片刻,冯淑离都这么说了,就是为了她,时锦也有点想去,再者自己的古代生活也确实乏味了点,去就去,到时候不行就不去了就是了。这样想着,就同意了。 “你这诗社要是办成了,我就是去凑个人数也可以。” 见时锦应了下来,冯淑离登时就笑开了。不知为何,虽然她和时锦认识不久,看到她却总感觉亲切,想要亲近。 两人说着话,一路往后院去。 “我都没怎么在哪个宴会上见过你,你不爱出门吗?” 时锦点点头,她出门都不知道该往哪去。 “以后有空,你就常来我这,别闷在家里,这么漂亮的脸蛋,关在家中,我都替临川的青年才俊可惜。”冯淑离笑道。 “淑离可别打趣我。”时锦轻轻拍了拍冯淑离手臂。 两人说着话,穿过了三进院子,便到了垂花门底下。正要往里面走,一个年轻男子,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哥哥!”冯淑离叫了他一声。 一开始时锦还没反应过来这男子是谁,等看到他十分英俊的和冯淑离有几分相似的脸,便一下反应了过来,这就是冯琰了。 见到妹妹,冯琰绷紧的脸裂开来,“妹妹。” 冯淑离一拉时锦,朝他笑着介绍道:“这是时三小姐。” 冯琰这才将目光转向时锦,微微一点头,“时三小姐。” 时锦微微屈膝见礼,“冯公子好。” 冯琰又看向自家妹妹,“那妹妹你好好招待贵客,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时锦不自觉地回过头看了一眼冯琰离去的背影,冯淑离见状,打趣她道:“怎么,看上我哥了?可惜了,他前儿定亲了。” 时锦摇头笑道:“我知道他定亲了,余小姐是我的手帕交。” 冯淑离闻言,哦了一声,“瞧我,忘了,余小姐肯定和你说了。” 时锦点点头,冯淑离笑了笑,倒是没有多说这个。 说到余如音的亲事,时锦未免有几分尴尬。这事虽然她还没确定,但不管怎样,她都只能缄默其口。 到了冯淑离住的院子,只见院中四处摆着各色菊花,多数已经吐出芳蕊,层层叠叠,傲然挺立。 “淑离这么爱菊吗?” 冯淑离笑道:“本来不是很爱,但我哥四处帮我带回来,都是极好看的品种,我就越看越喜欢了。” 时锦笑道:“你哥哥对你可真好。” 第76页 时湛的名声在临川城中可谓是如雷贯耳,冯淑离自然也是知道的。听时锦这么一感嘆,只当是时湛对时锦并不好,也不好再多说自家哥哥,便转了话头道:“这些都是珍稀的品种,锦儿看可有喜欢的,喜欢的话,可以送给你。” 时锦看了一圈,摇摇头,“我是个俗人,不懂花的,花到我手中就太可惜了,还是淑离自己养着。” 冯淑离笑道:“锦儿天仙一般的人儿,怎么会俗?那下回菊花尽开的时候,我在邀你过来赏菊。” 时锦说好。 说话间,两人进了房。冯淑离的房间布置极简单,也没什么摆件,墙壁上漆着黄漆,显出木头的原色,地板并没有铺地毯,也是暖黄色的木地板,窗下放着两盆文竹,看着既淡雅又温馨。东北墙角下放着一只巨大的白瓷缸,里面插满了捲轴,西北墙是半墙都是书。这房间看着倒不像小姐的闺房,反而像住着个书生。 两人刚坐下,一个丫鬟就上了两杯茶。 “这是我自己炮制的菊花茶,你尝尝。” 时锦端起来,一股菊花香扑面而来。她浅尝了一口,微微有些苦涩,但是菊花香气沖得口鼻都是。 “要是我天天喝淑离这菊花茶,说不得身上就能带上一股菊花香了。”放下茶杯,时锦笑道。 “那可真要试试,你看我这满院的菊花,白凋谢了可惜,用来做个香美人才有意思呢。”冯淑离笑道。 “淑离尽打趣我...” 两人说说笑笑,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又来了几个小姐找冯淑离商量诗社的事。 时锦见冯淑离有事要忙了,就欲告辞。 “也不是别的事,锦儿才说要来加入,这会儿刚好,先和我们熟悉熟悉。” 时锦想着也是,回去也是躺着,便留了下来。 不一会儿,几个小姐就笑语欢颜地结伴进来了。 来的人时锦都认识或见过,时鸢和李姝也赫然在其中。 见时锦在这里,时鸢明显有些一愣。 “三妹妹什么时候过来的?” 时锦道:“饭后就来的。” 冯淑离笑道:“三小姐也要加入我们诗社呢。” 时鸢闻言,看了眼时锦,笑了笑,“三妹妹果然还是给淑离面儿。” 时锦没作声。 冯淑离不明就里,笑道:“今儿我邀请三小姐,三小姐本来说自己不会做诗,就婉拒了,我就说都是一块约着玩,也未见得哪个就是大诗人了。” “三小姐不会做诗,帮我们侍笔也行啊。”冯淑离话音未落,就有人抢白道。 说话人正是李姝,只见她眉头微挑,脸上带着几分嘲讽。 李姝性子一向有些骄纵,冯淑离也并不知时锦和李尤的事,这会儿便打圆场道:“侍笔的丫鬟不知几何呢,哪里要劳三小姐大驾。”话毕又连忙转话头,“怎么今儿你们约好了来?” 李姝又道:“我们本来是想约到茶楼去的,是我想到冯姐姐这的菊花开了,便提议来姐姐这。” 冯淑离指了指院中的菊花,“开了一些,本想着过些日子开得更好了,再邀你们来看呢。” 时鸢看了看冯淑离背后的时锦,只抿着唇不做声。 冯淑离又连忙让几个小姐进了抱厦坐下了。 不知是刻意还是巧合,李姝坐在了时锦身边。 丫鬟们又上了花茶,几人闲聊了几句。 时鸢和冯淑离显然是这诗社里面重要骨干,两人坐在一起,商量着诗会事宜。可能花不了多少钱,但是茶水笔墨场地总要花费一些,便商议着一人该出几两银子,场地选在何处等事宜。 时锦坐在一旁听着。 “你是个什么身份,也敢攀想我二哥?劝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就你这样的身份,还想进我们李家的门,别做梦了!” 正当会儿,李姝突然凑到她耳边,低声又狠厉地说道。 时锦转头看向她,就见她满脸堆笑。若不是眸中的冷意,还以为是两个小姐在交耳私语。 “我是什么身份,你二哥又是什么身份?”时锦反问道。 李姝收起笑,“别装煳涂,我们这样的门第,你高攀不起的,还想野鸡飞上枝头,趁早识相点,别缠着我二哥。” 时锦也笑,“你二哥的事,想来也轮不到你来管,我的事,就更轮不到你管了。” 大概是没想到时锦竟然敢这么和她说话,李姝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 “什么下贱胚子,敢这么和我说话!” 李姝一激动,音调也顾不得控制了,十分大声地就嚷了出来,正在讨论的人都停下来,朝她们看了过来。 李姝嚷出来后,就发觉了不对,见其他人都看了过来,冷哼了一声,转过脸不说话了。 “怎么了?”冯淑离连忙问道。 时锦勉强笑了笑,“李小姐在跟我说故事呢。” 其他人也不是瞎子,刚刚李姝针对时锦也看在眼里,这会也明白李姝是在骂时锦。但时锦没有跟她计较,反而给她找了台阶下,众人也就识相的没有戳开。 时锦面上虽然笑着,心里却窝火得很。她是李尤妹妹,时锦也不可能当众和她闹起来,这笔帐,定要跟李尤好好算算。 第77页 因出了李姝这事,冯淑离也担心时锦再坐下去难堪,便匆匆结束了。 几人出了冯家大门,各自的马车都在外边停着。 “三妹妹,一起回去吗?”时鸢问道。 时锦摇摇头,“二姐姐先请。” 时鸢也就不再多言,上了自己马车,就去了。李姝瞪了一眼时锦,也走了。 等几个小姐都走了,冯淑离走至时锦身边,“锦儿,你没事。” 时锦知道她问的是李姝的事,她摇了摇头,李姝虽像个真正骄纵坏了的大小姐,说话没有分寸,但是她的态度,未尝不可能是李尤她娘的态度。 李尤已经五六天没来了,也没有一点信息,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他要消失二十天,难道是回京了? 一旁的冯淑离见时锦心事重重的模样,也就不再扰她,将她送上车去了。 时锦回到府时,已经下午酉时了。 刚到院,绿晚就迎了上来。 “小姐,老夫人那边传了消息过来,说临川公子明天请您去游湖,新衣裳已经送过来了,说让您明天穿着去。让您准备好,巳正,临川公子就派人来接你。” 时锦闻言,一句话也没说,径直进了屋。 绿晚不明就里,连忙看向青禾。 青禾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但这事,作为丫鬟的,也无权置喙。 时锦换了衣裳又洗了脸,上榻躺下了,这才开始思量。 这时老夫人是怎么回事?时復卖女,她就卖孙女。本来还看着时復要送她进宫的心思好像淡了,还挺欢喜,这下老夫人又要将她送进临川府去。还巴巴地送来了新衣裳,她穿来这么久,老夫人就送了两次衣裳给她,还两次都是因为临川公子。真是可笑,时復都已经是一方大员了,还想往上爬,还不走正途的爬,果然人的贪慾最可怕。 青禾和绿晚见时锦躺在榻上,双眼紧闭,只当她是累了,就悄悄下去了。 听到关门声,时锦也没有做理会。 也许,该去和李氏商量商量。 时锦思及此,霍地起身,独自一人朝李氏院子走去。 进了李氏的院子,院中没见着人,刚走到庭中就听房中传来时復的声音。 “我告诉你,锦儿的事你别管,我是她亲爹,我还能害她吗?余家那边我自会想法子回绝了,剩下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亏你还能说出亲爹二字,你要是真不想害她,就让她嫁到余家去!” 房内的两人还在争执,时锦愣在庭中。 时復这样子是不想让她嫁到余家去,他不是已经打消了送她进宫的念头了吗?为何还要阻止? 时锦一下就联想到明天的约上去。老夫人是时復亲娘,时復要做什么,可能不会告诉李氏,但是肯定会告诉老夫人的。说不定明天的约,就是在时復的授意下,老夫人才这样关心。毕竟母子同心。 房中还在争执着什么,时锦没有听进去。李氏的出身她是设定过的,娘家现在已经完全说不上话了,时復说话都不是商量的口气,而是命令。 时锦转身慢慢走出了李氏的院子,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潜意识里,一直在依靠李氏,觉得李氏会帮她摆脱那些困境。但是可能这样根本就行不通。 她缓缓捏紧了手。 次日。 早早的,老夫人就派了碧莲过来,说是碧莲手艺好,过来替她梳妆。 时锦也没拒绝,坐着让碧莲打扮了。 时锦本来什么脂粉也没有,连像样的首饰都没几样。 但碧莲带了脂粉过来,又给她梳了鬓,还将带来的几样首饰给她戴上了。 老夫人送来的衣裳,是件粉色的绸子裙子,时锦看来,没觉得它多好看,就是料子看起来很富贵。 “好了,三小姐。” 碧莲将她打扮好,便催着她出门。 时锦站在西洋镜前,朝镜中左右看了看,镜中的脸,浓妆艷抹的,她笑道:“姑娘打扮好了,该出门见客咯!” 碧莲站在她身后,闻言只是不做声。 时锦快走出垂花门,碰到时鸢从另一边过来,想来是才去老夫人处请安回来。 “三妹妹这是要出门?”时鸢见她难得做了盛装打扮,问道。 时锦点点头,“对呀,老夫人命我出门会客。” 时鸢看了看她头上的几只金簪,她见过,在老夫人那里。 时鸢又牵起嘴角笑了笑,“那三妹妹出门小心。” 时锦点点头,她兴致不高,也不想说话,便过去了。 出了大门,一辆看着颇华贵的马车已经等候在时府外面了。 时锦看着那辆马车,嘲讽一笑,就算她没有设定过时家最后的结局,她这会儿也能想像得到了。连嫡女都像养了个瘦马一样,巴巴地送去给显贵之人,这样的人家,气数到头的那天还会远吗? 赶车的是个年轻小厮,见她出来,连忙从车上跳了下来,将车凳放在了车辕下。 青禾担忧地看了时锦一眼,见她面色紧绷着,也不由紧张起来。 时锦将心里的屈辱感压下,一步一步地朝那辆马车走去。到了近前,她突然从腰间扯下汗巾,朝脸上胡乱抹了几把。也不要青禾扶,自己重重地踩上车凳,弯腰进了车厢去。 第78页 车厢里坐着一人,他穿着一身月白衣裳,头髮用玉冠束得整整齐齐,手里捏着一把摺扇。听着外面的动静,知是一人上了马车来。她伸手拉开车帘。看着那只葱白若玉的縴手,他就猜到来人是谁。 “三小姐。” 看到弯腰进来的人,他挂着的和熙的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 进来的确实是时锦,只是她脸上的妆容都煳成了一团,美丽的容颜已经掩盖在煳乱的妆容下,特别是口脂,已经抹得半张脸都是。 齐玢从来没见过这么吓人的一张脸,不自觉就是一僵。 时锦好像没看到一样,她朝齐玢咧嘴一笑,“齐公子。” 惊吓了一瞬,齐玢就回过了神来,他又露出翩翩笑容,“三小姐的妆容真是别致。” 时锦啊了一声,“别致吗?”说着她又抽出汗巾朝脸上抹了抹,“真热。” 说着时锦一屁股就坐在了另一边。 一路上,齐玢好似完全不介意她的妆容一般,还是说说笑笑的。 时锦也并不着急,她这就是故意的,齐玢不是傻子,当然也知道。 但她不相信,对着这样一张脸,齐玢还会想对她做什么。 第39章 “上一次真是照顾不周,本来是想请三小姐上门做客, 又担心三小姐一个人不愿意来, 又请了二小姐, 谁知京里有几个朋友凑巧也来了。”齐玢一脸歉意地笑道。 时锦看都没看他,只说道:“那真是巧了。” 齐玢又道:“三小姐不相信吗?我是提前三天请你们的,京里那几个朋友是我发了帖子后的第二天才来的。” 时锦转头看了他一眼,就见齐玢脸上满是歉意,好像他说的都是真的一样。 “那真是巧了。”时锦又重复道。 齐玢笑了笑,“就担心三小姐介怀, 所以今儿单独将三小姐请了出来,三小姐务必给在下个机会赔罪才好。” “你送我回去, 并且发誓永远不再招惹我,我就原谅你。”时锦道。 齐玢闻言只是笑,“三小姐要是不原谅,那也没办法,以后有的是时间赔罪。” 车内只坐着两人,时锦坐下后就听到车外有人将青禾拦下了。 “你做什么叫人拦下我丫鬟?” 齐玢笑道:“我是请三小姐, 又没请三小姐的丫鬟。” 时锦没有再说话,心里思量着对策。还不知道齐玢要将她带去哪里,想来他应该不可能猖狂到敢真的对她做什么。但是要是他真的不管不顾,她一个女子, 他还有爪牙, 怎么看都不可能逃出他的手心。 这会儿, 沉默不言的齐玢突然笑道:“三小姐可是有了心上人了?” 时锦绷着脸没答话。 齐玢自问自答道:“让我猜猜, 是姓李的那小子?” 见时锦还是不说话,齐玢笑了笑,“照我看,三小姐眼光可真是不怎么样。”说话间,他突然坐到了时锦身边,在时锦还来不及坐远,他就搂住了她的腰,一把将她箍紧。 “你想做什么?”时锦惊惶间,喝问道。 “在下虽说不算人中龙凤,但也比那姓李的小子,好上那么一点。三小姐,”齐玢凑近时锦的脸,“不如还是考虑考虑在下。” “你放手!”煳乱妆容下,时锦的脸色气得通红。 “在下是真心倾慕三小姐的,三小姐可不要辜负在下一片深情。”齐玢双眼迷离,很是深情地说道。他相貌还算俊朗,就是嘴脸太丑陋了。 时锦掰了掰他的手,他箍得很紧。 齐玢看着时锦挣扎,像是极满意一般,笑了笑。放开了手,时锦连忙坐到了一边。 “三小姐是个聪明人,我和三小姐打个赌好了,要是我向贵府提亲,就算是作妾,你家也会立马同意,三小姐相信吗?” 时锦感觉腰上被他捏到的地方隐隐传来微微的疼痛。她当然相信,时復恨不能自己来献殷勤。别说作妾了,就是做个外室,只怕也是愿意的。 时锦不敢说话,万一他真的去验证这个赌,李尤又还不知道在哪里,别等他回来,自己先嫁做人妇了。 齐玢从怀里掏出张帕子扔给她,“三小姐别自作聪明了,将脸上的东西擦擦。我是不在意,别噁心到了三小姐。” 见时锦不动,齐玢又道:“三小姐要是不肯,我就只好代劳了。” 这会儿在他的地盘上,时锦深吸了一口气,默念了一遍好汉不吃眼前亏。也不用他的帕子,抽出自己汗巾,在脸上抹了抹。 齐玢看着她将脸上的脂粉擦掉,突然又欺近她,时锦连忙往后一缩。就见齐玢捡起她扔在一旁的手帕,然后一把将她拉了过去。 “齐公子也是高门大户出来的,难道你娘没有教过你男女有别吗?”这幅身子太娇弱,时锦根本没力气推开他,只好喝问道。 这话却让齐玢脸上变了变,接着他咧嘴一笑,微弯的唇角看起来有几分狠厉,他又一手将时锦箍在怀里,“三小姐说对了,我娘还真是没有教过我男女有别。不过我自学了一句诗,三小姐猜猜是哪句?”他顿了顿,“有花堪折直须折。三小姐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时锦简直要压不住心底的火,这姓齐的真是得寸进尺了。 第79页 齐玢说完,脸就朝她压了下来,时锦拼命推着他,奈何腰上那只手箍得死紧,齐玢那张脸又越来越近,时锦怒从心中起,抬手就狠狠甩在了齐玢脸上。 ‘啪’的一声,两人都愣了下来。 时锦愣了一下就回过了神来,趁着齐玢还在愣着,她连忙推开齐玢的手,坐到了一边,警惕地盯着他。虽说打完心底很是痛快,但难保齐玢会发狂。 只见齐玢面有惊色,直接愣住了。只怕他活这么大,没人敢这么打过他。 齐玢回过神来,伸手摸了摸被打的左脸,看着时锦,微微眯了眯眼。 时锦看着他阴恻恻一笑,心想要是他敢扑过来,她也豁出去了,一脚将他踢残废了再说。 但齐玢竟然只是看了她一会儿,什么也没说,竟然老实坐着了。 时锦时不时怀疑地看他一眼,这人莫不是有受虐症?打一巴掌竟然就老实了。 直至马车停下来,齐玢也没再对她做什么,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 齐玢率先下了马车。 时锦也只好跟着出了车厢,就见齐玢正站在车辕下,见她出来,没有说话,却朝她伸过一只手来,准备扶她下马车。 时锦看了看他的手,养尊处优的手,很是修长白净。 时锦没有理会他,也没有踩着车凳,直接一下跳下了马车。 齐玢眉头微微挑了挑,朝大门里一伸手,“三小姐,请。” 这里正是上次时锦她们来过的那个避暑别苑。 时锦朝后看了看,只有他们这一辆马车。 “我的丫鬟呢?”时锦问道。 齐玢早已收起了假笑,脸上甚至隐约有几分冷意。 “三小姐担心什么,我想吃的是三小姐,可不想吃你的丫头。” “你将她弄到哪去了?”时锦追问道。 “我派人带她去了个好地方。”齐玢道,说着再次伸手朝门里摆了摆,示意时锦进去。 时锦也豁出去了,他要是敢像上次这样非礼她,她可不是真的娇小姐,怎么样也要将他弄残了。 想到这,时锦也没什么惧怕了,抬步就往里面走。 时锦本来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齐玢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对她客客气气的,将她请进一处亭子里。 一会就有丫鬟上了精緻的茶点来。 “这别苑以前也不怎么用,招唿不周,三小姐别见怪。”齐玢带着几丝微笑道。 齐玢坐在她对面,脸上虽然也带着笑,但看着没那么假了。时锦也不知他是怎么,突然就变了,颇有几分客气,时锦心里奇怪,但也乐见其成。 两人算是沉默地对坐了一上午,齐玢就站起身来。 “今日多谢三小姐赏脸,想必三小姐也还有事,就不留三小姐多坐了。” 时锦见他这样,倒有些迷煳,齐玢这是搞什么名堂?但能离开,当然最好不过了。 齐玢送她出了门,又看着她上了车,就站在原地不动了。 时锦径直进了车厢去,还以为齐玢要跟在后面上车来,过了一会儿,马车就动了起来。齐玢没有上车来。 等回了时府,已经是中午了。她刚到府门前,又有一辆马车在时府门前停下,青禾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主僕二人进了府。 时锦洗掉脸上残留的脂粉,看着水中的倒影,虽然模煳,还是能看出眉眼的美艷。 她嘆了口气,虽然这脸美得让人心惊,初初拥有时,时锦还有些窃喜,现在看来,它已经成了负担了。 躺在竹榻上,时锦又想到了李尤。他一开始说二十天的时候,时锦还觉得有些快了,总觉得二十天太匆忙了。现在才过了八天,时锦却感觉好像上一次见到他是很久以前。 还有十二天,但愿不要出什么事了。 时锦才躺下不久,绿晚就走了进来,轻声说道:“小姐,余小姐来了。” 时锦的困顿一下就消失了。 “快请进来。” 过了没多一会儿,绿晚就引着余如音和喜儿进来了。 “如音,你来了。” 见时锦髮鬓有些散乱,余如音歉意地笑道:“我打扰到你午睡了?” “没有没有,我也没睡着,快坐。”说着时锦又对绿晚道:“绿晚,你带着喜儿下去休息一会儿。” 等绿晚带着喜儿下去了,时锦这才想起茶都还没上。 “瞧我,忘记叫绿晚上茶了。” 余如音笑道:“我们俩什么感情了,锦儿还和我讲那些虚礼。” 时锦本来站起了身,准备出去叫小丫鬟上茶来,闻言,她顿了顿,又重新坐下。 “如音说的是,那我也就不和你客套了。”说着时锦在桌上倒了一杯温茶,递给余如音。 余如音将茶接了过去,“我今儿来啊,是有好事请你。”她笑道。 她还没说,时锦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我母亲让我来请你明天去我家做客。我刚好得了几幅好看的花样子,等你过去就送你。” “我哪会刺绣啊,别可惜了花样了,还是如音自己留着。”时锦笑道。 “我记得你是会刺绣的啊?”余如音听她这么说,有些疑惑地问道。难道是她记错了? 第80页 原主还会刺绣?这个时锦倒是不知道,毕竟她从来没在房中看到一点刺绣的工具。 “很久没绣,手早就生了。”时锦只好这么说道。 “那正好,明儿你去我家,喜儿才学了一种新鲜的绣法,让她教教你,”说着余如音笑了笑,“你也该开始绣嫁妆了。” 时锦道:“我就不愿费那神,倒宁愿多躺一躺呢。”她可不会刺绣,针都不会拿,可别露出马脚来。 余如音听她这么说,也不勉强劝她。 时锦倒想问问她。 余如音脸上抹了点胭脂,看起来倒很精神。看着她脸上温婉的笑,时锦实在很难想像,也很难相信,这样一个标准闺中小姐模样的人,会有胆子和一个有妇之夫扯上关系。 “如音,我大哥...”时锦斟酌着用词,余如音却在听到她提起时祯时,脸色变了一变。 “你大哥怎么了?”余如音连忙问道。 时锦吸了口气,“上次你来我这,回去的时候,碰到我大哥了吗?” 余如音脸色大变,她微张着嘴,就连胭脂也掩不住她迅速变得惨白的脸色。 “你都看到了吗?” 时锦顿了顿,还是点了点头。 余如音缓缓低下头去。 时锦看到一滴滴眼泪砸落下来。 时锦也并不催她,她想起前两次余如音欲言又止,她可能早就想和她托盘而出。 “我喜欢他...” 余如音轻轻地说道。话出口时,她肩膀微微地耸了耸,又有几滴晶莹落了下来。 “我喜欢他很多年了,那时候,他还没有成亲。”余如音顿了顿,又继续讲道。 时锦没有打断她,静静地听着。 “那时候,我大哥也还没有成亲,我大哥经常约他到家做客。”余如音脸上出现几丝怀念的神色。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余如音微微仰起头,还闪着泪光的眸中放出两道异彩,“那时候我还小,就想他是不是天上下凡的仙人?怎么会这么好看,又这么儒雅。” “那年我才十岁,也没想过要嫁给他,只是知道自己很喜欢他,像喜欢自己哥哥那样。”她说着,看向时锦,“后来我长大了,明白那不是喜欢哥哥的喜欢,可是他已经成亲了。他成亲的时候我来了,看到他和乔氏拜堂成亲,锦儿,你知道吗,我的仙人哥哥,他娶了这样一个妻子,我当时心就好痛...” 时锦没有应声,余如音也不在意,她继续地说着,“我就一天天想念他,一天比一天想念。他早年就在我身上打下了烙印,一天比一天深。我一遍遍提醒自己,他已经成亲了,提醒到最后,我发现自己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你知道,你和他不可能的。”时锦忍不住出声道。 余如音摇摇头,她看向时锦,“锦儿,那是因为你还不曾像我这样爱谁,我爱了他七年,我本想着,能在一起,哪怕是一天我也满足了。可是我现在发现自己永远都不可能满足,他不属于我...” 时锦伸手轻轻搂住余如音,她觉得余如音没什么该被人谴责的地方,她是为自己的爱勇敢了一回。但是也该放下了,为了她自己好,也为了时祯好。 余如音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将她和时祯的全部都说了出来,这段压抑了多年醇厚的感情,说出来却好像轻飘飘的。她本来不知道时锦是否能懂,但是时锦抱住了她。 “锦儿,你说我这么做对吗?” “如音,你该放下了。你定亲了,这段感情,就让它过去。”时锦轻声说道。 她感觉到怀里的余如音摇了摇头,“他知道我定亲的消息后,就再也不见我了...锦儿,你知道吗,我原本不是嫡女的,我只是庶女,后来茉莉姐姐死了,我才被母亲收到膝下,当成嫡女养。我本来就是庶女的身份,我是可以嫁给他的...”说道最后,余如音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 真是命运弄人。 “他成亲这么多年都没有子嗣,我要他休了乔氏,我放弃这个嫡女的身份,就可以嫁给他了,可他怎么也不肯...” 时锦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心里不禁戚戚然。她不也是被命运捉弄的人吗? 良久,余如音停了下来,她趴在时锦的肩头上,一动不动。 时锦正要起身给她拿帕子擦脸,余如音却轻轻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时锦一下就呆住了。 “我把身子给他了。” 时锦大惊。 “如音!你怎么这么煳涂?我大哥他怎么...”她煳涂了,时祯快而立之年的人了,也煳涂了不成? “他喝醉了...是我自愿的。”余如音坐直了身子,说这话时,脸上没有半分后悔,反而好像有几分满足。 时锦心道一声完了,古人将贞洁看得多重,她知道,余如音更加清楚才是。 “你真是煳涂了!”时锦急道。 余如音却不说话了。 她将这件事和盘托出了,她一点都不考虑后果,一点都不后悔。时锦在她脸上看到几分决然,心中一凛。 “如音,你不会...你可别做傻事。” 余如音却没说话,眼角流下一滴泪来。 ........ 第81页 日子一天天过去,秋闱快到了。城里也热闹了起来。平时时府所在的这条街冷冷清清的,没事不会有人从这经过,免得一不小心冲撞到了贵人。 但现在,马车却常常络绎不绝,时家大门外,也有了几个小厮歪歪斜斜地站着。时不时有马车在时府大门前停下来,上面下来的人,先打赏了小厮几个钱,恭恭敬敬地递了名帖进去,老老实实地在台阶下等着通传。有些人很快就进去了,然后喜洋洋出来,有些人被拒之门外,垂头丧气地离开。 就连时锦,也被李氏告诉过,没事别往前院去,免得撞上了外男。 时锦担心了几天,怕齐玢又作什么么蛾子,但几天过去了,风平浪静,时锦也稍微放下心来。想着难道真是那一巴掌,将齐玢打老实了? 李尤还是一点消息没有。夜里,时锦常常望向东面的窗户,可总是空空如也。 李尤到底去哪里了?她开始后悔,他那天说要二十天左右不来的时候,她就该问他去哪的,也免得这么牵肠挂肚。 到了秋闱入场这天,时家上下全出动,送时聿出门。 时府大门前,老夫人站在最前面,时鸢和宋姨娘也站在前面。时锦站在李氏身后,看着老夫人对时聿耳提面命,训完话,就催时聿上了马车去了。时锦看着宋氏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时鸢拉住了她。 时聿气色看着还是不好,脸色有些苍白。人也像是纸片人一样,衣裳穿在身上都空荡荡的。 时锦看着他脚步都有些虚浮的样子,不由有些担心。 她知道古代的号舍是什么样的,艰苦不说,环境真的太差。时聿才十来岁,又刚大病了一场,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看着时聿坐的马车远去了,老夫人才转身进了府去,时锦也跟在他们后面。 临川城里一下多了很多人,热闹得时锦有时候都能听到闹市上的声音。家中没有考生的百姓,日子还是照样过着。有考生的,像时家,下人走路都轻巧了几分,免得惊到了焦灼不安的主子。 只是才刚过了一天,时聿就被抬着回家来了。 他脸色白得跟宣纸一样,不过才一天,整个人就又瘦了几分,甚至连骨头都能看到了。 宋氏哭嚎的声音,整个时府都能听到。请了几波大夫,每个大夫都是诊完脉,摇摇头,说自己医术不精另请高明。好在最后一位大夫,开了个方子,也只是说试试。 时锦也去看了一次,时聿瘦得吓人,躺在床上,胸口都不见有什么起伏,像是没了气息一般。 时锦不由想到那坛圣水,时聿是喝了拿坛圣水后,才大病了一场,导致现在这样。时聿还太小了,时锦很是心痛。 她能想到这个,急于找到罪魁祸首的宋氏,就更能想到了。 从未来过她院子的宋氏,跑到梨兰院来大骂了时锦一顿。时锦心中有愧,也并不跟她吵。直到老夫人听到了消息,派了人来将宋氏拉走了。 两天后,时聿不见好转,秋闱结束了,二十天也到了。 李尤没有来。 第40章 这天半夜, 时锦睡得正熟的时候, 感觉梦里有一阵隐隐约约的哭声。 然后她听到了敲门声,时锦醒了过来。 “谁?” 绿晚在门外轻声说道:“小姐, 是我, 绿晚。三公子没了。” “什么?!”时锦霍地坐起身。 绿晚又重复了一遍。 “老夫人她们都已经过去了, 夫人派人来让您也过去。” 黑暗中, 时锦微张着嘴, 半晌回不过神来。 时聿, 在书中虽然戏份不多, 但是绝没有病死。 时锦感觉有点难受。 绿晚推门进来,点燃了蜡烛,就见时锦还怔怔地坐在床上。 “小姐?” “几更了?” “四更,丑正了。” 时锦连忙起来,绿晚又伺候她换了衣裳,随意梳洗了一番, 就匆匆出了门, 朝时聿的院子去了。 隔着几个院子,都能听到哭声传来。 时聿留给时锦的印象并不多,她只见过他寥寥几次。但是毕竟还是个孩子, 虽然没有感情,心里还是很难过。 绿晚见她不说话,脸色郁郁。以为是她将过错揽在了自己身上, 便轻声劝道:“小姐, 宋姨娘前儿说的话, 您可别往心里去,这事怎么能怪您呢。我听三公子院里的丫鬟说,大夫明明说了三公子身体虚得厉害,要静养,不宜大补。宋姨娘偏偏不听,什么补身子就给三公子吃什么,听说几十年份的人参都吃了好几根,三公子都流了好几回鼻血。她们都说...”绿晚凑近时锦,轻声说道:“是宋姨娘自己害死了三公子。” 时锦听得心中一凛,若是真的,这宋氏当真是煳涂得很。 “这话可不能跟别人说。”时锦嘱咐绿晚道。她不可怜宋氏,但是死了的时聿实在太无辜了。 绿晚连忙点头。 越走近,哭声就越大声。 远远地就看到院门口,人进进出出的,很是慌忙的样子。院门上的两盏大红灯笼,也换成了白灯笼。 主僕二人走进院门,就见院中到处挂上了白灯笼,将院子照得惨白惨白的。人影晃动不休,下人们来来往往地忙着。正屋厅堂的大门正开着,里面用白布装饰起来了。应该是停灵处了。 第82页 一些哭嚎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声音最大的,是时聿亲娘宋氏。 时锦走了进去,就见老夫人正坐在里面,也正蒙面哭着,宋氏跌坐在地上,抢天哭地,正嚎着。 时鸢跪坐在灵前,头伏在手臂上,背嵴正厉害地耸动着。 时锦也不禁心生悲痛,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站在门口处,正在悲拗地抢哭着的宋氏不知怎么看到了她,一下站起身来,指着时锦骂道:“你这小毒妇,还有脸过来,我儿子死了,你高兴了,来看笑话对不对?” 宋氏双眼已经红肿得不像样,身上的绸缎衣裳也弄脏了一大片。 宋氏面目狰狞,她怨毒地瞪着时锦,眼珠子好像都要突出来了。见时锦不说话,她冷笑两声,“心虚不敢承认了是不是?小毒妇,你也别想好,聿儿就是做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时聿尸骨未寒,时锦不想在灵前和宋氏争吵,但是宋氏直到现在还是口无遮拦,时锦压抑许久的火气也有些腾腾地往上冒。 “宋姨娘真是好个亲娘,不祈求三弟早点超生,反而咒他化成厉鬼。” 宋氏被时锦这一反讥,她自己是没有心咒儿子,但时锦这一说,就感觉像时锦在咒时聿一样,顿时理智尽失,尖叫着就要朝时锦扑来。 时锦当然不可能在这和她闹起来,见宋氏红着眼睛,面目狰狞,像是要生吞了她一样,显然将她恨到极致。时锦正打算避开,就听里面老夫人发话了。 “快将宋氏拉住!” 几个丫鬟婆子,连忙将逼近时锦的宋拉住了。 “三丫头,你来这挑事是不是?还不赶紧回去!”老夫人又朝时锦喝道,声音严厉,力气却不足,显得细声细气的,显然已是悲痛之极。 时锦看了一眼张牙舞爪的宋氏,转身就下去了。 灵前的时鸢一直伏头在灵前痛哭着,外面怎么闹她都没有起身。 时锦刚出了灵堂,就见李氏匆匆忙忙地从院门处进来了。 “母亲。” 院中很亮,李氏顺着声音就看到了时锦。 “夜里凉,怎么穿这么薄?” 时锦又走近了几步,才道:“姨娘见不得我,老夫人叫我回去呢。” 李氏点点头,“回去也好,还有大半夜呢。你过也过来了,心意也到了,人家既然不待见,你就快回去睡。” “母亲,您还忙呢?”时锦见李氏步履匆匆,衣裳整齐,就问道。 “时聿没得突然,府中什么都没准备,连寿材都要现买,什么炮竹纸品,什么都没备得有,还有的忙呢。”李氏道。她前两天就隐晦地跟老夫人提过,问是不是要先准备一些。老夫人很是不悦,像是她在咒时聿死一样,李氏就将话头压下了。这下好了,什么都没有准备,老夫人倒是坐着吩咐就是,她估计要好忙几天了。 时锦闻言,便也不扰李氏,带着绿晚去了。 但回到房里,时锦怎么也睡不着,绿晚担心她害怕,便也留下来陪她,睡在竹榻上。 两人都没什么睡意。 “绿晚,青禾呢?”时锦这才想起来,出了这么大的事,青禾竟然没有过来。 “青禾闹肚子呢,虚得厉害,我就替替她。”绿晚说道。 时锦莫名觉得绿晚这话中好像有些心酸,她也是她的丫鬟,何来替的说法。 房中登时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边的喧闹总算小了下来,这边已经听不到了,安安静静的,只有绿晚绵长的轻微的唿吸声。时锦却辗转反侧,总也睡不着。 今天就是第二十天了,不,二十一天。李尤还没有来。 时锦慢慢地回想着上次李尤说过的话,一句一句,全部都好像是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他不是会失信的人,时锦知道。他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时锦这样安慰着自己,可李姝的话又不自觉地在脑海中浮现了了出来。 李尤没说过自己家的地位,但是从他的朋友可以看出来,一定是不低的,至少不会是时家可以高攀得上的。 不会是家里人不同意,李尤不敢再来见她了。这个念头一起,时锦勐地翻了个身,好像这样就可以将这个念头压下。 良久,时锦嘆息一声,原来她心底也深深担忧这个问题。古代的门第之见,不是两人两情相悦就可以轻易冲破的。 如果真是这样,他总该回来和她说清楚。 时锦下意识瞪大了眼睛,房中却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不知何时,时锦终于睡了过去。 “小姐,小姐!” 时锦感觉有人轻轻摇了摇自己,她倏地就醒了过来。房中早已敞亮,天已经亮了。 “绿晚?” “小姐,夫人叫您过去,您快起来梳洗梳洗。” 时锦打了个哈欠,将被子掀到一边,坐了起来。 “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时锦问道。 绿晚摇摇头,“只说要你先用了早点再过去。” 这么早,李氏叫她过去做什么?时锦倒是不担心,还是起身换了衣裳,绿晚快速帮她梳了妆,又有小丫鬟送了早点过来,时锦匆匆吃了点,就朝李氏院子赶过去了。 但是到了之后,李氏又不在。略等了等,李氏才带着几个婆子进来了。 第83页 “母亲。” “来了。”李氏招唿她一声,便坐了下来,雪迎又连忙奉了茶。 李氏喝了两口,这才对时锦道:“府里事情太多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反正也闲着无事,就帮我做些事。” 时锦听她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却听得心里一惊。这虽然说是帮忙,这府中管事的帮可不是什么容易就可以插手帮的,也不是谁都可以帮的。李氏这是在教她掌管中馈了。 “老夫人昨晚受了寒,今儿也病了,老爷那也脱不开身,宋氏整日哭哭啼啼的,精神像是失常了一样,你嫂子又有了身孕,只有你能帮帮母亲了。我也已经禀明过老夫人。”李氏又道。 时锦朝房中躬着腰的几个管事婆子看去,她们虽然低着头,脸上表情还是能看到一些。几乎都闪过几分轻蔑之色。 这是李氏帮她争取到的机会,时锦当然不可能拒绝。 “女儿自当尽力。”时锦低头说道。 李氏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转头对下面的婆子道:“这段时间,三小姐帮着管事,她说的话,就是我说的话,你们都要当着是我的吩咐,去尽职办了。别管主子是谁,就是老夫人,她老人家那我也是请示过了的,如有推诿,到时候可就别怪我不给你们留颜面!” 底下的婆子都是在时家熬了多年了的,以前虽说也是李氏管事,但是老夫人到底没有放权,李氏好像只是一个大管家,虽往好听了说,她是掌管中馈的夫人,但其实连财政都不归她管,府中一概下人都得去宋姨娘处领月银。当年府中艰难,月银都发不出来的时候,是宋姨娘拿出自己的嫁妆,给下人们发了月银,就一直这样延续下来了,十来年都是如此。 虽说有点怪怪的,但是谁给银子替谁办事,宋姨娘虽说是姨娘,这些年,地位比明面上掌管中馈的正房夫人都高。 但是现在,最被看好的三少爷死了。宋姨娘就是再有钱,以后在府中的地位也肯定会大不如前了。下人们都是惯会审时度势的,这会儿,当然唯李氏命是听了。虽然时锦在她们眼里不过是个娇花小姐,但这会儿,谁敢提出异议? 李氏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道:“回事。” 左起第一个婆子上前一步,“夫人,明尖茶已採购了二十斤,一斤三两四钱,共六十八两。各样果饼,各备了五十斤,共十三两六钱...” 李氏听完,“果饼怕是备得不够,老夫人下令聿儿的葬礼要大办,今儿去请了临北寺的大师们,等择了日子再说。” 婆子应下,自雪迎处领了对牌,下去了。 另三个婆子又分别回了事,事无巨细,大到招待来宾,小到香烛纸钱,都要跟李氏禀报一通,等几个婆子说完,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李氏还来不及喝口水,又陆续有丫鬟婆子进来回事。 好不容易有了个空档,李氏转头对时锦道:“今儿是第一天,事要多一些,你就在旁边看着,也略记一记,有哪些事情,哪些婆子大致负责哪样事,什么事办了,也要想一想,还有什么事没办。” 说着又想起来,时锦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事,一时只怕理不出头绪来,便又道:“你只好好用心看着就是了。” 时锦应下。 一上午,两人就坐在房中,回事请事的人络绎不绝。 还不得闲,又有丫鬟来报,说来了闻信来弔唁的人,要李氏拿出接待的法子。 李氏急得骂了起来,“不是吩咐有福安排丫鬟小厮招待了吗?怎么这会儿来问?” 丫鬟有些为难,只不说话。 时锦见李氏急了起来,只好插言道:“有福是不是还没来” 小丫鬟点了点头。 李氏急得一拍桌子,“这个有福!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有福是时家的二管家,人也四十来岁了。 李氏看了一眼身边的时锦,自己实在走不脱,这个机会,刚好能锻鍊锻鍊时锦,便对她道:“锦儿,你去找七八个丫鬟,去招待来客。” 时锦先是吃惊,李氏竟将这才差事派给自己。也知道李氏是趁机要她学点东西,就站起来,应下了。 时锦走到灵堂外,来来往往都是下人丫鬟,虽是步履匆匆,却好像无所事事,找不到事做一样。几个来客上香也没人管,自己带下人来的还好,还让下人点了香上了,要是自己没带香的,还得自己去点香。 时锦不由皱了皱眉头。 她随手抓住过往的一个丫鬟,问道:“你是做什么的?” 小丫鬟自然认得她,主子跟她不和,她也并不行礼,只道:“我是姨娘院子的丫头。” “你去叫几个丫头过来。”时锦道。 小丫鬟并不将她放在眼里,口里应下,下去后就没影了。 整个院子还是乱糟糟的。 时锦不由有些头大,她还真是不知道从哪入手。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后,深深地吸了口气,几步走到台阶上,随手抓住过往的一个年轻小厮。 “你是哪个院的,帮我做一件事。” 小厮认得她,“三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时锦跟他说了几句。 小厮也听话,他站在台阶上,喊了几句,“手上没事的小厮和丫鬟,马上到这里来集合,三小姐有事吩咐。” 第84页 这突然的高声,将院中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但是没人动,都愣愣地看着两人。 小厮不觉有些尴尬,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但是还是没人动。时锦要管事的消息,还没传到下人这来,众人都不知道她将他们叫过去做什么,便只是愣愣地看着。 时锦一把拉下小厮,自己往台阶前一站,脸色一寒,高声道:“所有人都听着,接下来由我帮着夫人管事。你们要是看我年轻,没经过事,不服管教,我是个什么性子,大家想必都有耳闻,到时候可就不管你们是哪个院子的,我都一律收拾了再说。现在再说一遍,手头没事的,马上到这里来集合。” 时锦寒着脸的样子,镇住了一些胆小的小厮丫鬟。她话音落下,就有几个丫鬟朝她这边走过来,其他人见有人打头了,踌躇片刻,也跟着走了过来。 还有来客在,时锦不好在这里训话,就带着众人出了院子,在外面分派了各人的工作。 她点了六个人,专门负责招待来客的茶水,又点了四个小厮,负责来客上香。时锦想了想,又点了几个人专门在大门口接待来客。 她叫过来最开始那个小厮:“你叫什么名字,会写字吗?” 小厮道:“我叫马懿,会写字。” 时锦点点头,“你快去找笔墨纸砚来,将这些人的名字和负责的事情记下来。”说着又对其他小厮道:“你们可以散了,你们的事,夫人一会儿会分派下来,没事的话,不要在院子里乱跑!” 众人应下,散了。 马懿对时锦道:“三小姐,他们我都认得,我一会将名字记下来就是了,三小姐先让他们忙去。” 时锦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你确定,这可是十多个人。” 马懿肯定地点了点头。 时锦道:“好。”说着转身对石阶下的下人们道:“你们的名字,负责的事情,我这都有记录,都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别的事不用管,免得岔了。哪个地方要是出了错子,我这可是有记录的。谁的错谁负责,概不轻饶!”时锦话说到最后,越来越有气势,一众小厮丫鬟连声应下,各自忙去了。 时锦这才带着马懿,将刚刚的丫鬟小厮名字记下了。 “真是有你的,叫马懿对。”时锦夸了马懿一句。 马懿嘿嘿笑了两声。 时锦正要离去,旁边有人叫了她一声。 “三小姐。” 时锦转身看去,就见一袭白衣的余玞站在她身后不远处,脸上似乎微带着一丝笑意,阳光刚好照在他脸上,整个人在一片缟素里,看起来竟有几分暖意。 “余二公子。”时锦朝他微微一点头。 余玞几步走近她,见她面色还有寒意,沉声道:“请节哀。” 时锦点点头,“多谢余二公子前来。”说着时锦招来一个负责招待来客的小厮,“带余公子下去休息。” 余玞望着她,眸中似乎有话要说,但只是微微笑了笑,便跟着小厮出了院子去了。 时锦拿着那串名单,回了李氏。 李氏约莫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处理好,夸了她几句。又将一些其他的事交给了她,时锦一下就从闲人变成了忙人。 宋氏情绪不稳定,已经送回了她自己的院子,时鸢一直守在灵前,时锦吩咐下人的时候,她也是听在耳中的。 她微垂着头,嘲讽地笑了笑,现在她弟弟也没了,姨娘和自己都没了依靠,弟弟才刚没,李氏就已经如此得势,以后她们娘俩的生活还不知会是怎样呢。 “二小姐,节哀顺变。” 时鸢正发着怔,身后传来一句温和的声音。听在耳里,带了几分安慰。 时鸢转头看去,却见是齐玢正站在她身后,手持三炷香,面色敬肃,插在了香炉中。 他倒是真的像是来弔唁的人。 时鸢轻声道了声谢。 齐玢走近她,正在时鸢不知他要做什么的时候,脱下了自己的外衣,叠在一起,递给时鸢,道:“二小姐如何就这样跪坐在了地上,地上凉,可别冻坏了身子。” 齐玢面上露出几分关心。 时鸢下意识拒绝,“不不,齐公子,我让丫鬟...”时鸢连忙就想站起来,她怎么也不敢用临川公子的衣裳做垫子的。 但是她跪坐的时间太长了,脚早已失去了知觉,见她又要跌坐下去,齐玢伸出一只手,扶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扶了起来,就放开了手。 齐玢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又说了一遍,“节哀顺变。”话毕点点头,就出去了。 时鸢转头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心想这个临川公子怎么会来? 一上午很快过去,一下午也过去了。弔唁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有大员有小官,有小吏,有商贾。时鸢感觉像是整个临川城的人都来了,唯独不见赵晅。 第41章 齐玢刚进时家, 就有下人去告知了时復。 时復匆匆赶来,齐玢刚好上完香。 “时大人, 节哀顺变。”齐玢朝匆匆前来的时復一拱手, 说道。 时復神色尚有些悲戚, 听齐玢口中的称唿, 时復心中一凛, 不知是哪里惹这临川公子不快了, 若是不快, 今儿为何又来上弔唁?按理说,时聿是小辈,齐玢不至于来。 第85页 “多谢公子体恤, 请到客院稍作休息。请。”时復说着一伸手,请齐玢移步客院。 齐玢谦逊地也一伸手,道:“时大人客气了, 请。” 两人互让了一番,齐玢这才率先抬步, 朝院门走去。 “这些日子没听到公子的信, 还以为公子已经回家去了。”时復道。 齐玢回道:“近来被旁的事缠住了, 今儿听到三公子没了的消息,这才推掉了今儿的事,赶过来了。” 时復嘆了口气, “不过是个小辈, 劳公子费心了。” 两人正说着话, 就见前面时锦带着两个丫鬟, 边说着话,边朝这边走来。 时復转头看了看齐玢,见他正看着前面,面上微微露出丝笑意。 还没走到近前,时锦注意到了对面过来的两人。 一条游廊上,也避不开了。 时锦只好原地停下,退到一边,想等着两人过去。 谁知两人却在时锦面前停下来了。 “父亲。”时锦叫了一声时復。 “怎么不跟公子行礼,这么没有规矩!”时復状做严厉地朝时锦说道。 时锦低垂着眼脸,正想跟齐玢行礼,就听齐玢对时復道:“世叔不必如此严厉,我与三小姐是朋友,不必这么多礼。” 时锦闻言微撇了撇嘴角,朝他福了福身,“齐公子客气了,不敢高攀和公子称朋友。” 齐玢还没说话,时復就斥了她一声,“锦儿是怎么和齐公子说话的?”说着又转头对齐玢歉意笑道:“小女娇惯过头了,不懂规矩,公子莫怪。” 齐玢看着时锦,笑了笑,“三小姐真性情,世叔客气了。” 时復像是想到什么重要事情一样,哎了一声,“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锦儿,你带着齐公子去客院,好好招待贵客,听到没有?” 时锦没想到时復竟然会来这么一出,忙道:“我还有事...” 时復面色一沉,“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带着齐公子去客院,再去做事也不迟。”话毕,时復转头朝齐玢道:“公子,真是对不住,我先失陪了。” 齐玢笑了笑,“世叔请便。” 时復就转身匆匆去了。 时锦无奈朝身后两个丫鬟道:“你们先去夫人那里,先领了牌子拿去给管事婆子。” 两个丫鬟应下去了。 时锦这才对齐玢道:“齐公子,请。” 齐玢笑道:“有劳三小姐。” 齐玢今儿也穿了一身月白暗纹绸缎长衫,他好像很偏爱这个颜色,总是一身白,看着表面倒很是朗润的样子。 “如果三小姐有事的话,三小姐也可以去忙,我自己过去就是了。”齐玢客气地说道。 时锦果真顿停下脚步,对齐玢说道:“多谢公子体谅,从这里出院门,往左手边走,穿了过堂,再往右边走,就是客院了。公子进去之后,自有人接待。” 齐玢脸上明显闪过惊讶,他只是客气一声。见时锦说完转身就要走,齐玢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三小姐,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让客人自己去?” 时锦甩了甩手,脸上闪过疑惑,“齐公子说这话可真是奇怪了,这不是齐公子自己要求的吗?” 齐玢吸了口气,想说那不是自己在客气吗?再看时锦脸上明摆着的疑惑,他突然反应过来时锦是故意没懂他只是在客套。 “路线太复杂了,在下愚笨,就有劳三小姐带一带路。”齐玢放下手,道。 时锦见他还算客气,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现在又在帮李氏管理事情,除去他的身份,就当是接待一个普通的客人。 思及此,时锦点了点头,又往前走去。齐玢微微笑了笑,也跟在了后面。 其实不远,穿过一个院子,就到了客院。 两人一路无话,进了客院,就见里面几个丫鬟端着茶托在走动着。 时锦还没来过,叫住一个丫鬟,问道:“客人是安顿在哪里?” 丫鬟先见了礼,这才道:“年轻公子们,安顿在后面的抱厦里,官老爷们,就带到老爷的院里去。” 时锦听到年轻公子,不觉就想到李尤来。她本想叫这个丫鬟带着齐玢过去就算了,这会儿突然想自己过去看一看。连齐玢都收到了消息,李家没道理没收到的,万一他来了呢。 时锦带着期盼,脚下步子不觉大了也急了些,齐玢跟在后面,也明显感觉到她急了起来,看着不像是要带着他过去,而是急于去见谁一样。齐玢扯了扯嘴角,只不动声色。 转过转角,抱厦里面就一目了然了。 里面坐着余玞,时祯,还有几个脸熟不知名字的公子,甚至冯琰都坐在了里面,没有李尤。 时锦止不住失望,她停下脚步,朝齐玢道:“到了,齐公子请。我就送公子到这里了。” 齐玢朝抱厦里看了一眼,又看了时锦一眼,脸上放出笑来。 “劳烦三小姐了。” 时锦客气了一声,正要转身就走,就看到又一人,从转角处走了过来。 时锦看着他极面熟的样子,想了片刻才勐然想起来,这不就是以前和李尤经常腻在一起的,叫楚蓟的那个吗? 第86页 时锦自言自语了一声,“不知道丫鬟上了茶没有。”说完她就朝抱厦里走了进去。 齐玢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也转过头,上回击鼓传花的时候,楚蓟当时表现令人印象深刻,他一下就想起他来。当时他为身边的姑娘喝了一碗酒。 楚蓟也看到了他。见齐玢客气地朝他拱了拱手,楚蓟也拱手回礼。 “大哥,余公子,冯公子,”时锦又朝另几个不知名字的公子点了点头,就见众人桌面上已经摆上了茶。 冯琰身着一身青衣,就坐在时祯身边。他面上神色淡淡的,朝时锦微微点了点头。。 时锦看了一眼他和时祯,时祯相貌要隽秀一些,冯琰相貌则十分刚毅。两人各有各的俊朗,说不出谁更好一些。冯琰也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如果不是余如音早已心属了时祯,两人成亲未必不是一件美事。 时祯见她进来,笑问道:“三妹妹怎么来了?” 时锦看向他,时祯脸上还是带着一贯温柔的笑容,以往时锦看着会很喜欢,现在她却有点反感。虽然那事可能不是时祯愿意的,但是他毕竟和如音睡了,两人在这之前肯定也是两情相悦的,不知道时祯要怎么处理这事。 “引齐公子过来。”说完时锦对旁边的一个丫鬟说道:“茶凉了,给客人们都续点热茶。” 那丫鬟应下,拿着茶壶续茶。 余玞早在时锦引着齐玢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两人。他看了一眼后面的齐玢,紧抿着唇。 齐玢也跟着走了进来,朝众人拱了拱手,又对时锦笑道:“劳烦三小姐了,三小姐既还有事,就不耽误三小姐了。” 时锦转头看了看跟着进来的楚蓟,不动声色地长吸了口气,她本来是想坐一会,找个时间问问楚蓟,偏偏这齐玢又说她还有事,且这里坐着的都是男子,她也不好坐下来。 时锦刚要说话,余玞就站了起来,他朝时锦笑了笑,“如音不能过来,托我跟三小姐说件事情,三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时锦听是余如音有话要说,想到上次她的异状,就道:“余公子请。” 余玞就出了座儿,率先朝来路走去。 时锦也跟着朝外走去,路过楚蓟的时候,时锦放慢了脚步,快速又小声地问道:“李尤呢?” “我不知道...”楚蓟对李尤和时锦两人的事是知道的,李尤消失了二十来天,消失前也没告诉他去哪,他以为时锦知道,正想趁着这个机会问问她,没想到她倒先问了。 闻言时锦脚下一顿,李尤怎么也没告诉楚蓟他要去哪?她不禁焦灼起来,他到底去哪了? 转过转角,就见走在前面的余玞停了下来,明显是在等她。 时锦走近他,问道:“如音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余玞看了看她,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只是脚步放缓了。 “是我有事要跟三小姐说。” “嗯?”时锦先是诧异了一下,“余公子有什么事和我说?” 余玞转头看向她,微微张了张嘴,接着又闭上了。似乎是有话想说,又觉得不应该说。 “公子有话之言就是了。”时锦道。她看到余玞,就不禁想到上次在花舫看到的那个女子,李尤没说余玞的心上人是谁,但是时锦直觉就是那个女子。确实很美,琴艺高超,像余玞这样的文人,也难怪会喜欢那样的女子。 余玞还是没说,他笑了笑,“没事,只是想和三小姐走走。” 这话时锦听在耳里,有些不大自在,他说得有些亲密了。 余玞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负着手,慢慢地朝前走着。 时锦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沉默地跟着。 “秋闱过了。”余玞突然出声说道。 “啊?啊。”时锦尴尬笑笑。 余玞突然笑了,他转过头,看着时锦道:“我娘说秋闱过了就要来你家提亲的,但是你家现在这样,可能又要推迟了。” 时锦微微张了张嘴,以前是说的秋闱过了余家就要来提亲的。现在时聿没了,肯定也不会在现在议亲。 她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别过头,廊下的紫薇花还是一簇一簇的,开得正艷。树下落了一地紫色的花瓣,已经有些腐烂了。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无意识间,时锦突然就想到这句诗来。 “三小姐说什么?”时锦说得很小声,余玞听在耳里,下意识就问了一句。 时锦摇摇头,“没什么。” 余玞看着她笑了笑。很快走到了院门处,余玞停住了脚步。 他转头看着时锦,“三小姐,就到这里,三小姐想来还有事,就不打扰三小姐了。” 时锦松了口气,连忙道:“好,那余公子请回。” 余玞没有照时锦说的请回,他立在原地,看着时锦匆匆出了院门,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后。他想起上次在花舫上看到她时的场景来,她身边那个带着猪头面具的身量很高的男子,他没有去想他们是什么关系,他想到的是那天带着那半张面具的她,他万没想到会在那里碰到她。 他听说过时家三小姐相貌风尘,三小姐性情不好。传言真真假假,他从来不会相信。 第87页 秋风吹过,几片紫薇花瓣被吹到他脚下,他弯腰捡起一瓣,嘴里轻轻念了什么,出口就化在了风里。 时锦逃也似的出了那道院门,又急急走了很远,才放缓脚步。她连唿吸了几次,才平静了下来。 余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时锦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闺中小姐,余玞这像是对她有了点意思的模样。可上次她才亲眼看到了他对另一个女子的深情,今天这意思是又想娶她,时锦不禁皱了皱眉。 一天就在忙忙碌碌中过去了。 晚上时锦躺在床上,那边院子做法事的声音、鞭炮声音不时传来,时锦困顿极了,却怎么也睡不着。 今天她留意了,好像李家一个人也没来。 她嘆了口气。 二十一天了,他要是不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时锦知道,他们就算完了。 次日早,不用青禾她们叫,时锦就醒了过来。 本来照老夫人的意思,是要大办的,但是时復说时聿年纪太小了,不宜大办,便只在家停灵三天,然后送上临北寺寄灵七天。 今天是正式宴客的日子,时锦便天未亮就起来了。梳洗完毕,又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裳,在才到了李氏的正院,李氏早已在外院点名了。 一众丫鬟小厮,在院里伺候的,以前从来没这么早起来过,虽然昨天李氏一再吩咐了,今儿人还是来得稀稀拉拉的,站着都在不停地打哈欠,很多甚至都在眯着眼睛养神。 李氏坐在厅堂前面,丫鬟小厮们分站两边,歪歪斜斜的,很没有精神。 时锦来得时候,名已经点了一多半了,李氏脸色也沉沉的。 时锦不打扰她,只往她身后一站。 “喜丫,素梅,双月...” 一个个名字从雪迎嘴里吐出来,下面应声的却寥寥无几。 “停!”李氏再也无法忍,霍地站起身来。 雪迎退至一边。 李氏点了几个婆子,“你们拿着棍子,去丫鬟房里,别管是谁,只一顿打就是了!都给我用力些,要是没将人打醒,我要你们好看!”李氏寒着脸,几个婆子对视了一眼,连忙应了声,下去了。 李氏又点了几个小厮,也让他们拿着棍子去打醒那些贪睡的人。李氏又点了两个得力的,要他们去看着打。 时锦见李氏气得肩膀都在一耸一耸的,也不上前相劝,李氏在时府真是没什么权势可言,这下正是要重树威严的时候了。 院中站着的下人们见李氏盛怒,以前的李氏总是温温喏喏的,从来没怎么好生体罚过下人。这会儿发起怒来,众人这才发现,原来李氏也不是个吃素的主子。一时不禁庆幸,还好自己撑着眼皮扛着睡意起来了。 等了半刻不到,就听到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很快由远而近,就见一群群衣衫都不大整的丫鬟小厮们,咚咚地跑了进来。 院中原站着的下人们,刷地一下让开,这后来的人肯定是要受罚的,他们可得远着点,别被主子算进去了。 进来的下人们,见主子脸若寒霜地坐着,身上被打的地方还隐隐有些作痛,一扑通地跪下一片。 等人都来得差不多了,李氏这才站起身来。 “昨日交代的是几时过来?”李氏喝问道。 底下没人敢应声。 “今儿是个什么日子?昨儿我交代来交代去,今儿是要紧的日子,就是辛苦,也辛苦这一天,平日主子们对你们也宽容,就是你们的月银,那也是宋姨娘掏的腰包,今儿三公子没了,以后宋姨娘无依无靠的,就是看在以往那些月银的份上,你们也该尽职尽责才是。偏生今儿这么好睡么?” 李氏寒着脸,厉声说训了一番。见底下下人都低下了头,李氏顿了顿,这才道:“今儿日子要紧,我就饶过你们这一回,明儿要是再如此,可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下人连忙称是。 李氏没叫他们起来,又叫雪迎点了名,还是有几个没来。 李氏吩咐雪迎将那几个名字都记好。这才吩咐众人照昨日分的工,散了。 时锦一直站在李氏身后,听着李氏训话。 她提到了宋姨娘以往发给下人月银,听着好像是李氏也在感念宋姨娘以前大度掏腰包,给下人发月银,似乎是想让下人们也感激宋姨娘过去的好。但是李氏偏生又提了宋姨娘现在没了儿子,没了儿子后是什么下场,这就要下人们自己去合计了。且现在是李氏说了算,宋姨娘只怕再难蹦跶起来,李氏也无所谓提一提宋姨娘过去的施恩。 等下人们都散了,李氏这才转身,看到时锦,问道:“用过早点没有?” 时锦摇摇头,“还太早了,晚一会儿再吃。” 李氏点点头,道:“事情昨日都安排得差不多了,但是今天来的宾客可能很多,兴许会来一些小姐,你就招待她们就是了。” 时锦应下。 但后面,除了冯淑离,其他小姐都没有过来。可能是忌讳,特别像是余如音这样定亲了的,家中长辈不会允许过来。 时鸢一直守在灵堂,冯淑离一进来便去陪着时鸢待了很久。她和时鸢也是朋友,今儿也是因为她才来的。 冯淑离陪着时鸢哭了一场,这才将守在灵堂一天两夜的时鸢扶了出来。 时锦连忙叫丫鬟们上了点粥上来,劝着时鸢勉强吃了一些。 第88页 冯淑离便陪着时鸢回了她的红蕉院去了。 本以为会很忙的一天,时锦却没什么好忙的,很快就过去了。 晚上,时锦躺在床上。 她默念着二十二。心里有些发酸。 不知何时,她睡了过去。 李尤回来了,他跟她说家里人不同意,他对不起她。 时锦一下就哭了。眼泪流进发林,有些痒。 “锦儿,锦儿...” 梦里李尤抱住了她,口中叫着她的名字。 “锦儿,醒醒...我回来了...” 时锦一下睁开了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房中一片黑暗。 有人在轻轻地摇着她。 “锦儿,锦儿...” 是李尤。 “李尤,是你吗?”时锦轻轻地,不敢置信地问道。 她感觉他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紧紧地将她拥进了怀里。 “是我,我回来了。”李尤将脸埋在她的头上,拼命地吸着她的发香。这是他思之成狂的解药。 时锦一下就哭了。 “你怎么才回来...” “对不起,对不起...”李尤紧紧地箍着她,想将她揉进身体里,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这些天的煎熬,压在心底的忧虑,失而復得的喜悦,一时全部都倾泻而出,时锦控制不住,闷声哭了出来。 李尤轻轻地哄她,又连声道歉。 “对不起,是我不好,对不起...”天知道,他有多焦灼,她说的那句二十天不来,她就嫁给别人像是一道催命符一样,让他昼夜不停不休,急急赶了近千里路。 良久,时锦冷静下来。她挣扎着,李尤微微放松了手。时锦一把推开了他。 “我给你一盏茶时间解释。” 第42章 时锦话说得很平静, 但是李尤就是听得一股凉气从心底冒了出来。他连忙一把又抱住时锦。 “锦儿,你听我说,我慢慢告诉你。” 被他抱在怀里,那些恐惧和不安, 慢慢地都被安抚下来, 时锦没有再挣扎, 她嗯了一声。 “我回京城科考去了。”李尤顿了顿,又道:“这事要从那日我回去说起。” “那日我回去以后,我就跟我娘说了和你的事,我说我要娶你。你知道的,我家在京城里略微有些地位, 我娘说我祖母已经帮我看好了一个姑娘,”说到这, 李尤又忙解释道:“我没有和她定亲的, 只是我祖母有点喜欢她。是我祖母娘家那边的一个表小姐, 经常来我家走动,跟我妹妹挺能玩到一块的。” 时锦听到这, 忍不住哼了一声,“难怪你妹妹对我敌意这么大, 上次还骂我来着。” 李尤忙问道:“她骂你?她骂你什么了?” “反正不是什么好话。”时锦又问,“是你亲妹?” 李尤嗯了一声,“我们家就我妹妹一个姑娘, 从小娇惯, 把性子都惯坏了, 你别理会她,以后也别理会她就是了。” 时锦没有在这上面纠缠,“你继续说。” 李尤嗯了一声,“我娘就不同意。” “那你要怎么办?”时锦又忍不住插言问道,这也是她最担心的地方,李尤家里人不同意两人成亲,李尤能怎么办,她要怎么办? 李尤沉默了片刻,时锦抬起头看向他,却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她还是仰头看着,好像看到了李尤脸上的为难之色,时锦心倏地就沉了下去。 正当她准备推开李尤时,李尤突然笑了一声,他将下巴搁在时锦的头顶,“要是我家里人不同意,我就准备带你去浪迹天涯。你还记得玄京,他已经浪了几年了,还一个子儿没带。我们到时候就带上许许多多的银子,一辈子吃穿不愁。” 这话李尤是笑着说的。 时锦听在耳里,却感觉心脏被他的话重重地压住了,她只得微微张开嘴,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两人的心脏贴在一起,一起一伏间,互相碰撞着,奇异地重合在了一起。 时锦感觉心痒得厉害,她只得伸手穿过他的肋下,紧紧地回抱住了他。 李尤在她额头上轻啄了一下,才又继续道:“所以我和我爹说,要是他们同意我们的亲事,我就去参加秋闱。”李尤顿了顿,又笑道:“我以前在京城里太纨绔了,无所事事,成天和我那些兄弟们逛花舫,喝酒,闹事,有一次将一个侯爷家的世子给打了,总之就是纨绔。我爹把我带到这里来,本来是想让我学好的,但是没想到我还是一如既往,甚至这边的花舫花样比京城还有趣...”说到这,李尤戛然而止,他小心翼翼地低头看向时锦,她没什么反应,李尤又继续说:“初来的时候,我还因为我爹强行将我带出京城,所以更不学好了,我爹估计也是有些失望了,后来也就懒得管我了。但他们是想让我去科考的,只是我一直都不愿意。” “我爹有些不敢相信,我以前是最厌恶这个的。他说我去也是白去,去了也只是滥竽充数,我就说我保证考上举人,但是他要先请人来提亲。” 时锦轻声说道:“举人哪是那么容易考的,要是你考不中呢。” 李尤笑了两声,“考不中,就只好委屈你和我一起吃苦了。” 第89页 时锦轻声说道:“其实那样的日子,才是我想要的日子呢,就怕你捨不得你这身荣华富贵。” 李尤嘿笑了两声,“比起过这荣华富贵的生活,我更愿意和你一起闲云野鹤,做对神仙眷侣。” 时锦心痒得难忍,她挣了两下,李尤不明就里,不肯放手。 “锦儿?” 时锦又挣了两下,见李尤不肯放手,她只好停下来,抬头对李尤说道:“你快亲我一下。” “啊?”乍一听,李尤还愣了一下。 “啊什么啊,快!” 时锦话刚毕,嘴就被堵上了。 他炽热的唇在她唇上厮磨着,搂在她腰上那双手也愈加收紧,时锦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李尤辗转吮吸着她的双唇,两人的唇都柔软得像棉花,缠绵着就交缠在了一起。 不知何时,他顶开她的贝齿,温热软滑的舌就滑进她嘴里,在她口中四下搅动,他灼热的气息也渡了过来,烫得时锦忍不住颤慄了一下。 似乎嫌这样使不上力道,李尤将放在她腰上的一只手移上她后脑勺,舌尖也越加用力,将她口中的香津都吸了过去,噗滋作响。 李尤脸上似乎冒出了一些胡茬,时锦感觉脸被扎得有些疼,又有些痒。她紧紧地抱住李尤的腰,不自觉地伸出舌头,碰到李尤的牙齿,她如梦初醒,正要后退,就被李尤堵住了退路。 两道唿吸渐渐急促了起来,时锦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被李尤压在了床上。 他的手也开始不老实起来,带着轻微的颤意,抚上她的柔软。 这次时锦没有阻止他。有的人做出这样的举动是因为欲.望,有的人是因为爱。 李尤在自己快忍不住前停了下来,他压在时锦身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时锦也微微地喘着,手还放在李尤的腰上。 良久,李尤不舍地翻身躺到一边,时锦起身去点燃了蜡烛。 她看向仰躺在床上的李尤。烛光虽暗,但也可以将李尤看个大概了。 他穿着一身石青色的长衫,脚上套着一双银色的绸缎布鞋。 时锦端着灯走过去,这才看清李尤的脸,瘦了很多,脸上的小肉都不见了。下巴处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李尤从来都是整整齐齐的贵公子模样,像现在这样狼狈,怕是人生头一次。 “看来是吃了不少苦。” 时锦将灯放在床头,又躺在了李尤身边。 李尤侧过身来,脸就映在了烛光下。更显得白净,但眼底的一片青影也更看得明显了。 “为了锦儿,我吃下的是苦,心里却甜得很。”李尤笑道。 时锦扑哧一笑,又问道:“你刚刚可还没说完呢。你爹到底同没同意?” 李尤伸手将时锦圈在怀里,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才道:“要是没同意,我也不必受这遭苦了,早就带着你去过逍遥日子就是了。”说着李尤顿了顿,收起笑,认真问道:“锦儿,要是我真的带你走,你愿不愿跟着我去?” 时锦没回答他,只是亲了他一下,“你说呢?” 李尤笑着,“我说...”李尤翻身将时锦压在身下。 “我不想说,只想...”李尤没有再说,俯身又含住时锦红艷艷的唇。 一番下来,两人又气喘吁吁的,时锦推开李尤。 “你认真讲讲,不然我总担心。” 李尤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 “我爹说,亲事可以先定下...但是我什么时候考中举人就什么时候才可以成亲,且我还得去考进士。” 他娘本来答应他会来提亲的,他爹也同意了,李尤就放心地去了京城,两地隔得太远,他等了几天都没听到他娘的信,有些不放心,这才派了小厮回来探听消息,可小厮还没回京,他就进了号捨去了。一出来就听到了他娘没有去提亲的消息,李尤立马就骑了马,走了陆路,进了江淮,又转水路,一路马不停蹄,狂赶了两天两夜,这才回了临川。 “我先回了一趟家,我家提亲的东西都备好了的。我娘说本来是打算开号舍的那天来提亲,也算双喜临门,讨个彩头,谁知你家出了这事,也不好过来提亲...” 时锦伸手摸着李尤脸上的胡茬,刺刺的,有些痒。 “几更了?” “五更了。”李尤张嘴将她葱白似的的手指含在嘴里,时锦也任他含着。 “今晚你就别回去了。” “真的?”李尤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含煳不清地说道。 看着他眼里瞬间亮起来的异彩,时锦抽出手指,将口水抹在他身上。 “别想得太美了,你睡竹榻上。” 李尤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虽然他没想要做什么,但是要是能抱着她睡,就更美了。 时锦从衣柜里抱出一床被褥来,准备铺到竹榻上去。 李尤从床上起身,从她手里接过了被褥,自己铺在了竹榻上。 李尤还想拉着她说话,被时锦按在了竹榻上。虽然他精神看着尚好,但眼珠上满是红血丝。 时锦强迫李尤躺下,夜里有些凉,又取出一床薄被,给他盖上了。 她坐在床沿上,伸手遮住李尤的眼。李尤笑了笑,将手覆在她的手上。 第90页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良久,见李尤唿吸平稳下来,时锦轻轻拿开他的手,收回手,静静地看着他。 他脸上的青茬并不多,稀稀疏疏冒出一些,看着倒去了几分清秀,多了几分硬朗。眼窝周围都是青色的,可见他连日都没有休息好。嘴唇还是红艷艷的,经过了刚刚激烈的两番下来,微微有些肿,看着很饱满,她想咬一口,还是忍住了。 时锦轻轻地抚着他的手,手指根部有一些薄茧。 她又帮他掖了掖被角,这才栓上了门,吹了灯,上床睡下了。 灯吹熄的那刻,李尤睁开了眼睛,听着她上床躺下的动静,他轻抚着自己手心,回温着她的细腻,满足地笑了笑,才又闭眼睡去。 时锦醒来的时候,天还未亮。 李尤轻轻浅浅的唿吸声传来,她又闭上眼睛,心里熨帖得像是正泡着热水浴。 又过了会儿,时锦才起身,点了蜡烛,走到竹榻边,摇醒了李尤。 李尤迷迷煳煳地睁开眼睛,眼眸里还是布着血丝。看到时锦的脸,他似乎还恍惚了一下,就露出一个笑容来,朝时锦张开双手。 时锦看着他迷煳的样子,心里爱得慌,俯下身,任李尤抱了她一会儿。 “好了,你快走,一会儿天亮了,你就走不成了。” “那我就不走了。”李尤笑道。 时锦推了推他,“现在人多,可别被人撞见了。” 李尤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来,自己穿了鞋。 时锦打开东面的窗户,这窗户外面的院子很少有人经过。走廊上挂的灯笼早已熄灭,天微微有些亮了。 时锦催了李尤一声。 李尤这才走过来,走到时锦近前,伸手拥住她,使劲在她嘴上亲了一口,才跃了出去。 时锦站在窗前,愣愣地看着李尤离去的方面,早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时锦吸了几口早晨的空气,心里一片放松。 时辰还早,时锦关了窗,又上床睡了一会儿,正睡得迷煳,就听到轻轻的敲门声。 以前她是不栓门的,青禾她们直接推门就可以进来,昨晚上因为李尤睡在这里,时锦就栓上了门。 今天其实也没有什么事了,只是要送殡至临北寺。 时锦赶到灵堂,老夫人,时復皆不见身影。老夫人病了还未痊癒。长辈中,只有李氏站在台阶上。 时鸢穿着一身缟素麻衣,正伏在时祯身上低声呜咽着,宋姨娘由两个丫鬟扶着,脸上已经没什么悲痛的表情,只是麻木地站着。 时湛站在一旁,脸色也肃穆着。 十来个和尚正在做法事,毕了,身穿缟素麻衣的小厮们才进院来,抬着棺木出去了。 宋姨娘这才哭了出来,也没有尖声哭,泡肿的眼眶里连续不断地流下眼泪来。 时鸢撑起身来,时湛走过来扶住她,两人跟在后面一道出去了。 时湛被安排送殡到临北寺去,作为时聿的姐姐,时鸢当然也要送她弟弟最后一程。 李氏就开始安排打扫院子了。 没了时锦的事,她也就回院子去了。 时家三公子没了的事,全城都知道了。沿途还有不少小官在门前办了路祭。 时湛不能一路扶着时鸢走,他作为时府嫡子,还要出面感谢那些办了路祭的人家。 时鸢没有乘坐马车,送殡的队伍走得很慢,她跟着走在一旁。 突然路边有人拉了她一下。时鸢转过头,是她久盼未至的人。 “鸢儿。”赵晅语气低落,明显带着愧疚。 时鸢没有说话,只是一把将他甩开,接着往前走去。 赵晅跟在她身边,急急地解释:“对不起,鸢儿,我...我去了外地,昨天夜里才回来。” 时鸢还是没作声,寒着脸往前走。 赵晅一直跟在身边,低三下四地道歉。 时鸢停在耳里,心里酸得厉害。眼泪也不受控制地直涌而出。 赵晅本就注意着时鸢的神色,见她满脸眼泪,心里也痛得很,他犹豫片刻,见前面有个小巷,到了那巷口时,赵晅一把将时鸢拉进了巷子,不等她挣扎就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对不起,鸢儿,对不起...” 时鸢挣扎着就要推开他,赵晅连忙收紧了手,又连声道歉。 时鸢终于停下了挣扎,却忍不住地呜咽。赵晅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头也枕在她的发上。这安慰虽然来迟,时鸢的脸埋在赵晅的胸前,终是忍不住嚎啕了起来。 赵晅心里也难受得厉害,时鸢的弟弟,他自然也当成了弟弟。且他也知道,时聿是时鸢的依靠,可现在,时聿没了。 “还有我呢,还有我...”赵晅轻轻地安慰着。时鸢搂着他的腰,泪水几将他胸前的衣裳浸湿。 良久,时鸢突然停了下来。 她推了推赵旭,“我要去送聿儿了,你快回去。” 赵晅伸手替她擦了擦泪,“我也送送聿儿。” 时鸢抬眼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两人就出了巷子,朝前面的送殡队伍赶去。 ........ 几天后。 “唉....” 时锦抬眼看向李氏,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嘆气了。 “母亲这是怎么了?”时锦终于问道。 第91页 李氏又唉了一声,看向时锦道:“你说你说孩子,怎么心就这么大呢?眼看着秋闱过了,余家该来提亲了,现在时聿又没了,这亲事不知何时才能定下。” 时锦放下茶杯,又探着话,“母亲,你就这么中意余家吗?” 李氏转头看向她,“余家多好,长辈慈爱,小姑子在又是你的手帕交,余玞也是个性子软的,你过去也不至于受气。”说着又哦了一声,“听说如音定亲了,定的冯家。这可真是一门好姻缘,那冯琰也是个上进的,听说在军中任职,现在调到临川来了。想来就是为了终身大事,才调来的。” 提到余如音的亲事,时锦不禁又有些心虚。她看了李氏一眼,李氏名义上可算是时祯的母亲呢。 时锦又将话头转回去,“娘,要是余家不成,别家怎么样?” 李氏也听出些由头来,顺着问道:“哪家?” 追根究底,李氏是为了自己好,时锦觉得,自己该对她说说李尤的事了。李家也不错,她自己也喜欢,想来李氏会支持的。 “李家呢?”时锦试探地说道。 “李家?”李氏重复问了一遍。 时锦点点头。 李氏怀疑地看了她一眼,“锦儿怎么会说道李家?李家那小子,我记得你以前说他看着就风流,不想要的啊。”说着又补充了一句,“我也是听说过他的,听说李大人是从京城里来的,那李尤,年纪不小了,还整天东游西逛,游手好闲的,不是什么好的。”李氏说到最后,下了定论。 时锦连忙道:“他才回京参加了秋闱呢,说不定能中个举人呢。” 李氏微微皱眉,“那举人可是这么容易中的?说余玞中举人我还相信,余玞肯定是稳中的。那李尤,我听说有点纨绔子作风。” 时锦其实也不知道李尤能不能中举,毕竟古代科举考题可是八股文,李尤那样子,也不像是爱读书的样子,临时抱佛脚,她也觉得很悬。 “他不是那样的。”时锦下意识为李尤辩解道。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那样的?”李氏听出点意味来,追问道。 时锦直看着李氏,正色道:“他对女儿很好。余公子心有所属,以后最多尊重我,而不会疼爱我。” 李氏脸色一肃,“锦儿,你还小,那李尤整日身边围绕着女人,什么好听话不会说?说几句好听的,你就信了,以后等真的成亲了,他暴露出本性来,那时,可是后悔莫及。” “母亲,您不了解他,他人真的很好的,您不若试着摒弃偏见,他是个真诚的人。” 李氏觉得她有些执迷不悟,苦口婆心地劝说,“娘看人很准的,李尤相貌看着就是风流的性子,最会骗你这种没经过事的小姑娘。” 时锦还想说什么,李氏脸色一虎,“锦儿,这婚姻中,最看重的是对方的人品,值不值得託付一生。” 时锦道:“母亲,您不知道李尤的人品,同样您也不知道余公子的人品。但是我知道,我知道余公子人品自然没得说,但是李尤也绝对不差的。最重要的是,女儿喜欢他。他也喜欢我,会对我好。” “母亲难不成还会害你不成?你还小,知道什么是感情?以后等成了亲,再好好和余玞培养感情,那才是维繫一生的感情!” 时锦实在不想伤害李氏,但是她不得不说。 “那您和父亲婚后培养的感情,可是能维繫一生的感情?” 李氏一怔,再说不出话来。 第43章 庭下树上的叶子慢慢开始泛黄了。 自时聿死后, 宋姨娘似乎就垮了下来, 也不去老夫人处请安了。时锦很久没有见过她, 听说是病了。 时鸢也闭门不出, 偶尔过去陪她娘坐一会儿。 老夫人的精神似乎也有些萎钝了下来, 干脆连早安都一概免了。 “锦儿, 你说李家要来提亲?什么时候来?” 时锦坐在李氏旁边, “三弟弟不是没了吗,应该要过一阵子, 这阵子也不好来。” 李氏唉了一声,虽然她不待见几个庶子庶女, 但也没有毒心肠到要看他们死。且自己儿子不争气,时聿若是以后真的能成大气,未必不是件好事,毕竟时聿不像宋姨娘那么小家子气, 和时湛又是兄弟, 总会帮衬些。 “聿儿那孩子,可惜了。” “我听说宋姨娘病了?严重吗?”时锦问道。 李氏摇摇头, “病什么?整日胡言乱语的, 我去看过一次,像是精神有些失常了, 沉默寡言的, 也不像以前那样爱讲嘴了。” 时聿的死对宋姨娘一定是个致命的打击, 因为有时聿, 她才能挺直腰板, 时聿就是她的命根。时聿一死,她就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李氏说到宋姨娘,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神色了,憎恨,解恨,都没有。其实宋姨娘还真的没有让她特别憎恨的地方,虽说为人张扬了点。总不及秋雯那个死了的贱人让她憎恶,甚至她死了这么多年,李氏想到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厌恶。 时锦看着李氏突然沉默不言,一会儿,一丝笑意出现在李氏嘴角,看着有些怪异。 “母亲?” “啊?”李氏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第92页 “您让二哥将嫂子送到别苑去养胎?” 李氏点头,“这府上这会子晦气得很,别冲撞到了你二嫂,好不容易才怀上,又是头胎,可得平平安安的。这事,你爹也贊同,老夫人也没话说。你爹托李大人将你哥安排到他军中去了,军中好升职,你哥也收了心了,就算以后升不了多大官,好歹有了个正经差事。” 时锦点点头,时湛其实并不纨绔,人还很正直。以后有了孩子,会更加上进也说不定。 “聿儿毕竟是庶子,年纪又还小,倒不必多忌讳,你告诉李尤,再过个二十几天,就让他来提亲。” “母亲?”李氏突然同意,时锦惊喜的同时也很是惊讶。 李尤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髮,看着这张和她有些相似的年轻的脸庞,李氏又是欣喜又是感怀。女儿长大了,她也蹉跎了一生。她想来想去,时復年轻的时候,不也是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吗?当时她爹也是看时復大有可为,将她下嫁给了当时还是白身的时復。可后来,又怎样呢?趁她怀孕的时候,就勾搭上了她的陪嫁丫鬟,气得她小产。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不管时好时坏,以后你都怪不得旁人。”李氏说道。 时锦点点头。李尤以后要是敢负她,她就只好自己去浪迹天涯了。 母女俩又说了会儿话,下人回事的时辰就到了。 经过了时聿的丧事,时锦在府上的地位似乎也上升了不少。当时有几个下人仗着是老夫人和宋姨娘院子的,就不服管教,被时锦整治老实了。其他下人也是见风使舵的,李氏如今得势,宋姨娘地位一落千丈,老夫人精神又萎靡了,不大管事了。如今后院中可算是李氏一人独大了。下人们自然开始巴结起时锦来。 时锦刚要从李氏院子出来,就碰到了时鸢,她穿着一身素色的裙子,以往总戴着的首饰也收了起来,整个人素净不少。人看着也瘦了很多。 “二姐姐。你来找母亲有事吗?”时锦随口就问道。 时鸢面色僵了僵,才微微笑道:“我自然是给母亲请安了,有事才能过来吗?” 时锦这才感到自己说的话太见外了,时鸢算起来也是李氏的女儿。 “二姐姐哪里话,母亲那这会儿有下人在回事呢,你可能要等一等了。” 时鸢顿了顿,“原来是这样,那我先去老夫人那。” “老夫人说身子不爽利,前些天就将早安免了的,二姐姐不知道吗?”时锦问道。 时鸢又顿了顿,才道:“我去看看她老人家。” 时锦哦了一声,“那二姐姐快去,我就不耽误你了。” 时鸢看了时锦一眼,时锦面上带着笑容。时鸢又笑了笑,转身朝另一边去了。 时锦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时鸢脸上的笑意太勉强了,只怕这些天过得也不容易。弟弟没了,姨娘又病了。 时鸢走进老夫人院子时,院中没有人,竹帘正关着,子雁正想替她打帘,里面就有说话声传了出来。 “娘,我看李氏的意思,还是要将锦儿许给余家,前儿还和我大吵了一架,现在您身子骨又不好,宋氏又成了那个样子,李氏现在得意得很。我想着啊,余家过些天就要来提亲了,我和余大人的交情,李氏又和余夫人已经通好气了,倒是不好拒绝,依您看呢?”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才听老夫人细声细气的声音,看来是真的不大舒服。 “是不大好拒绝,你和余大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事弄僵了不好。依我看,不如先探探齐玢的口风,要是他真是想娶三丫头,就让他提早来提亲,免得夜长梦多。齐玢要是先来提亲了,余家也不好说什么了,难不成他们家还能比得过临川公府不成?” “娘的意思是...将齐玢请到家里来吗?” “.....”老夫人没再说话了。 子雁听里面话说得差不多了,就要揭帘,被时鸢拉了一下,又朝她嘘了一下,拉着她快速出了老夫人的院子。 “小姐,怎么了?”子雁有些不解。 时鸢没有作声,只是疾步朝自己院子走去。 子雁见小姐脸色不好,近来小姐遭遇了太多事,脾气也不像以前那么好了,不敢再多说,只好闭了嘴,跟在后面。 时鸢一路疾步回了自己院子,大步进了房,‘啪’的一声,大力关上了房门。 梦环正在院中给花浇水,见小姐匆匆进来,就将门关上了,疑惑地看向子雁,就见她也一脸莫名的神色。 梦环连忙放下手中的瓢,轻轻走到房门外,听着里面动静。 一阵轻微的啜泣声传来,像是就在门口处。 梦环回头,子雁站在她身后,脸色更奇怪了,也没人惹到小姐啊,小姐怎么就哭了? ...... “娘,您怎么就是不听儿子一句?门第门第,门第跟儿子的终身大事比起来算得了什么?鸢儿她不就是庶出吗?儿子不在乎!” 赵府内,主母院中传出一阵争吵声。 赵夫人钱氏一脸寒霜地坐着,懒得见儿子咆哮的样子,紧闭了双眼,只当做没听到。 “鸢儿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格品性,没有一样能让你挑的,独独就是出身,但是出身这事,她能选择吗?从小到大,什么事都是您说了算,您这一回就依了儿子?您就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娶一个不爱的女人,痛苦地过一辈子吗?”赵晅红着眼睛,跪在钱氏面前,拼命地抗争着。 第93页 “你还小,知道什么,那时鸢看着模样就不是个好的,你真是被那狐媚子迷失了心智了,连娘说话都不听了!现在就敢这样忤逆娘,要是真娶了她,这个家还不得被她翻过来?”钱氏霍地睁开了眼睛,紧皱眉头呵斥道。 赵晅听着这话像是有了点松动,急忙跪走几步,拉住他娘放在膝上的手,“娘,您不了解她,鸢儿她不是那样的人,您试着接受她,您就知道,她是个好姑娘,以后也会和儿子一起孝顺您的。” 钱氏呸了一声,“好姑娘?她那样子也算是好姑娘?未出阁的姑娘,就敢和男人闹得满城风雨,你知道她私下是什么样吗?她那个姨娘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摊上那样的姨娘,还能教出什么好姑娘?你可别被她相貌给骗了。你懂什么,以后你就知道,娘是为你好。” “娘!您不要这么诋毁她!她不是这样的!”赵晅终于忍不住,朝钱氏吼了两句。 钱氏霍地站起身,气得浑身发抖,“你真是...儿大不由娘了,你要娶她,可以,以后就不要叫我一声娘!” 赵晅见他娘气得要和他断绝母子关系,纵然心里有万般悲愤,也不敢再多言了。 钱氏哼了一声,“还不快回房温书去!这次再考不上,你...”钱氏顿了顿,到底还是没将话说完。赵晅却知道他娘想说什么。 他颓唐地垂下头,手心渐渐收紧。 ...... 夜里,时锦躺在竹榻上,手持一本土黄色的话本子,封皮上写着张小姐与刘秀才。虽然一列一列的,看着有点累,时锦还是看的津津有味。这古人脑洞真的很大,还以为古人写小说会极刻板保守,这本话本子刷新了她的认知。 “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神?” 头顶上突然冒出来一道身影,将时锦从书里拉了回来。 李尤进来很久了,时锦一直咬着手指,拿着手上那本书,凑在灯下看得入神,连他进来都没发现。 时锦刚要将手中的话本收起来,就被李尤一把抢了过去。 时锦急了起来,她正看到大胆处,被李尤看到就太尴尬了。她连忙起身,就要去抢,李尤利落的一个转身,避开了她的手,看着书上的内容,就念了出来。 “香闺绣户斜光入,娇软女儿倚门望...话说刘生避着人,进了张小姐的闺房,美人正卧榻而眠...刘生不禁痴了...叫她把着他那物儿...”念到这,李尤连忙收住了音,一把将话本关上了。 时锦抢了几下,都被李尤避了开去,见抢不到,时锦也就罢了。这种话本子对她来说不过是一碟小菜,但是就怕李尤觉得她孟浪。 听李尤念到要紧处,就停住了,时锦抬头看去,就见李尤的脸色泛起红来。 “你怎么不念了?”时锦笑道。 李尤几步走近她,拿着话本摇了摇,“这种东西,看多了当心长针眼,我就帮你代扔了。也不知道你从哪买来的。”说着将话本收进了怀里。 时锦一看不干了,自己正看到要紧处,被他收去了可不行。 当下她一把抓住李尤的前襟,就要从他怀里将话本掏出来。 李尤就拦住她的手,一边笑道:“你可别被它教坏了,这种无趣的书,不准你看。” “你可能耐了,现在还要管起我来了。”时锦哼了一声。 李尤笑道:“别的书,你要我都买来给你,这书你看了不好。” “怎么不好了,你说说看。”时锦停下,问李尤道。 这叫李尤怎么回答,总不能说这书太淫了不适合闺中小姐看。于是他只笑笑不说话。 时锦趁着他没反应过来,勐然伸入他怀里,准备将书掏出来。 但书没摸到,倒摸到一片火热的皮肤。又滑又嫩,摸着还挺舒服,时锦不自觉地又摸了一下。 ‘咕嘟’一声,李尤喉结动了动。 两人都是一僵,李尤率先反应了过来,他伸手按住时锦的手,不让她拿出来。 “你...”时锦缩了缩手,准备抽出来。 李尤却捂着她的手不让她动,时锦正要说话,李尤突然单手抱住了她,又往后一压,两人就倒在了竹榻上。 时锦的手还在李尤的胸膛上,被这一压,有些疼。 李尤也担心她的手压着不舒服,微微撑起上身。 时锦抽出手,李尤的脸就压了下来,先吻上她的脸颊,又移到她的眼睛。他有些濡湿的唇,软软的,又热热的,印上眼皮时,还有些舒服。 时锦不自觉地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腰。 他的腰有些细,相对其他男人。李尤虽然身量很高,穿着衣裳时,看着微微有些瘦。时锦突然想知道,衣裳下有没有肌肉。 但不等她多想,李尤的唇已经移到了她的唇上,又顶开了她的牙齿。 她的牙齿不小心刮到了他的舌苔,李尤理也不理,只顾厮磨着。 衣衫皆薄,两人的身体都是火热的。时锦感觉到他的某处格外火热,紧紧地贴着她,像是脉搏一样轻微地跳动着。饶是时锦这现代的灵魂,也不禁羞红了脸。 两人嘴唇相贴的地方,流出了一道银丝。 时锦感觉到了它,正要推开李尤,找东西将它擦去,李尤仿佛知道她所想,从她嘴上暂离,顺着银丝,一路吻了下去。 第94页 良久,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 “ 我母亲说,再过个二十来天,让你来提亲。” 李尤一下撑起身,“你母亲同意我们的亲事了?” 时锦嗯了一声,“其实我母亲那里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老夫人和我父亲那里,他们不一定会同意。” “怎么,他们都喜欢余二?”李尤问道。 时锦摇摇头,不好跟他说进宫的事,不然难解释。 李尤追问道:“那是因为什么?”他问完,自己反思了一下,“难不成是因为我前两年的名声不大好?” 时锦还是摇头,李尤有些急了,“是因为什么,你告诉我啊。” 时锦翻过身,李尤正满脸焦急地看着他。 “你说要是我父亲他们不同意怎么办?”时锦问道。 李尤也被问住了。要是他父母不同意,他是可以捨弃自己的一切带着她走的,可是要是她的长辈不同意,他一时真的不知道怎么办。难不成也带着她走吗?李尤有些不确定了。 “你还愿意带我走吗?”时锦追问道。 李尤犹豫了一下,“我...” 时锦没有逼问他,又翻过身,平躺在竹榻上。若是时家父母是生她养她的亲生父母,又没有什么愧对她的地方,时锦想自己也大概不能就这样带着爱人远走他乡。 她并没有觉得李尤这个犹豫有什么错,生而为人,总该念着父母恩。 但她想得通这个道理不代表她就感觉舒服了。 李尤也感觉到时锦的情绪低落了下来,他连忙伸手抱住时锦,“万不得已的话,我当然会带你走。” 时锦转头看向李尤,他眼睛中满是忧虑和不安,像是要被遗弃了一样。看得时锦心一疼,他已经为她做了这么多了。 时锦侧过身,伸手将李尤的脑袋抱在了自己胸口。 两人都感受到了彼此的慰藉,感受到了来自彼此的支撑,两人不约而同地闭上了眼睛,房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时锦胸口软软的,李尤舒服得不自觉又往里面拱了拱。这一动作就惊醒了时锦。 她低头看向李尤,笑道:“我这样,像不像是在奶孩子?” 李尤倒真的想吸一口,但是他不敢。 “有时候,我倒是真想一走了之,可这个国家我哪哪都不熟悉,我怕遇到坏人。”时锦喃喃地说道,“这像是金丝雀一样的生活,我早就厌烦了。” 李尤的脸贴在她胸前,瓮声瓮气地说道:“等你嫁了我,我就带你游山玩水去。” 时锦又兴奋起来,“当真?” 李尤又拱了拱,“丈夫一言,驷马难追。” 时锦听着这话就感觉怪怪的,“不是君子一言吗?” 李尤抬起头,看着她笑道:“我不是你丈夫嘛。” 时锦一把推开他,“美得你。” 李尤嘿嘿笑了两声,“我真的等不了了,我回去就让我娘看好日子去。” “亲都还没定呢,看日子做什么。” “日子都看好了,定亲还难吗?”李尤笑道。 两人又闹了一番,见不早了,李尤就翻了窗走了。 直至李尤消失不见,时锦才想起来,话本还揣在他怀里呢。 ...... 时鸢感觉子雁和梦环最近都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整天也不见开笑脸。时鸢本来心情就不好,两个围在身边的丫鬟还给她使脸子看,时鸢看得有些心烦。 这天早上,时鸢坐在梳妆檯前梳妆,梦环站在她身后,给她梳着头髮。 时鸢正想着事呢,就感觉头皮勐然一痛。 她嘶的一声,倒冷吸了一口气。 “对不起小姐,对不起...”梦环连忙认错。 挤压多日的火气腾地一下就冒上头来,时鸢霍地站起身来,反手就甩了梦环一耳光。 一旁收拾房间的子雁也吓得脸色一白,从来没见小姐发这么大火。 梦环脸被打得一偏,她捂住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时鸢。自她服侍时鸢起,别说打了,时鸢几乎就没骂过她。 时鸢打完就冷静了一些,有些愧疚,但火气正旺,她也不想说什么道歉的话。 “你们这几日是怎么了?是不是看我死了弟弟,没了依靠,觉得跟着我没出路了?你们要是想走,直说就是了,别说赎身银,卖身契我都直接可以给你们。” 子雁和梦环都扑通一下跪倒,“小姐,奴婢不敢,奴婢要一直跟着小姐的...” “那你们这两天是怎么回事?故事甩脸子给我看?”时鸢厉声喝问道。 子雁见梦环只是哭,不说话,她是个急性子,忍了这么几天,见小姐还被瞒在鼓里,早就有些忍不了了,这会不管梦环怎么给她打眼色,她都一定要说了。 梦环给子雁打眼色太明显,时鸢也看到了。 “梦环你别说话,子雁,你说。” 子雁快言快语道:“小姐,您还不知道,府中有些人传言说赵公子定亲了!” 第44章 “你说什么?”时鸢一下愣住。 子雁见小姐脸色一下骤变, 本来不敢再说话, 但见梦环拼命朝她打眼色, 一下就生起气来,她们都准备瞒着小姐,这件事能瞒得过去吗?赵公子那没负心人,就算是定亲了, 总该对小姐有个交代才是, 就这样没音信了算怎么回事? 第95页 “小姐,听说赵公子都定亲大半个月了,而且还是和冯家小姐定亲!”子雁又补充说道。 “你说谁?!” 子雁见小姐脸上的血色一下褪尽, 大睁的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和痛色, 也担心小姐一下受了太大刺激会受不了, 只好住嘴了。 时鸢只是不敢置信才下意识地又问了一句, 她其实都听清了。 “不可能...不可能...”时鸢喃喃着,“这不是真的,你们听谁说的?景荣他不可能这么对我, 不可能!” “小姐!”子雁见她不信,急得出声想叫醒她。 “他说过要娶我的...”两串珠帘从时鸢眼中滚滚落下,“我等他这么久, 就是这样的结果...” 时鸢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无力地摆了摆手, “你们都出去。” 梦环连忙站起身, 准备扶时鸢坐下, “小姐, 您可别乱想。” 时鸢避开她的手,“你们出去。” “小姐...” “出去!”时鸢突然厉喝了一声。 见小姐脸色隐隐有了怒气,梦环还想劝她,子雁连忙过来了拉着她出去了。 两人出了房,时鸢跟在后面将门哐当一声栓上了。 两丫鬟也没走远,贴在门缝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但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 等了一会儿,梦环担忧地和子雁对视了一眼。 就怕小姐一下想不开。 两人勉强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梦环等不下去,拍了拍门,“小姐?小姐?” 时鸢没有应声,梦环又拍了拍门,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她又准备拍的时候,里面终于出声了。 “你们都出去,不要打扰我!” 听着声音还算平静,想着小姐现在最需要自己待一会儿,两人只好出了院子。 直至第二天,时鸢才打开门。 梦环悄悄注意她的脸色,除了双眼红肿,看着倒很平静。 梦环只当她想通了,也不敢多提赵晅了。 时锦在李氏处见到时祯时,心里有几分惊讶,时祯很少来李氏这里的。 “三妹妹。” 见她进来,时祯笑着叫了她一声。 “大哥今日不当值吗?”时锦问道。 “今日沐休。” 时锦点点头,又叫李氏,“母亲。” “快过来坐。”李氏拍了拍身边的榻。 时锦走过去坐下,笑道:“大哥今日怎么过来了?” 时祯只笑了笑,没回答。 李氏看了时祯一眼,道:“祯儿,卿儿被禁足,是老夫人下的令,我做不了主。要是我能做主,早就将卿儿放出来了。” 听到这里,时锦就明白了,原来时祯是为了时卿的事情过来的。 时祯道:“我先来过问一下母亲的意思,老夫人那边,我一会儿过去问。” “卿儿也被关了这么久了,我当然是没有意见的,但是我说话不管用。” 时祯点点头,“祯儿自然不会让母亲为难,既是如此,三妹妹过来可能是有事,我就先回去了。”时祯说着站了起来。 时锦也连忙站了起来,笑道:“好久没见到大哥,我也有事想和大哥说,我送送大哥。” 李氏听时锦这么说,倒是有些意外,但也没说什么。看着时锦送时祯出去。 时锦跟着时祯出来后,却不知该怎么说起,走了一大段,也没说话。 “三妹妹有什么要和我说的?”时祯见她不说话,主动问道。 “.....”时锦看了他一眼,想着余如音是不是没和他说如音跟她说了她俩的事。 两人走出院门,上了东面的游廊,还是清早,下人们都各自忙着,庭院中没什么人。 “三妹妹想和我说如音的事吗?”时祯轻声说道。 时锦心里一惊讶,原来如音已经说了。 “大哥打算怎么做?”时锦顺着问道。 时祯沉默不言。 时锦也不知该说什么,虽然如音是她朋友,但这件事到底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自己是不好插手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时祯突然说道。 时锦转头看向他,就见他俊逸的脸上,出现了几分迷茫。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如音她娘不可能让她作妾,我这个出身,想娶她做正妻都还不够资格。”时祯说着自嘲地笑了一下。 若是他们没有睡过,他们两人这事,就当是往事尘封了便算了,可偏偏如音又将自己后路都断了。 “上次如音来找我,我感觉她情绪不太对,她可别想不开。”时锦提醒到。 时祯听了也并没有意外,他转头看了时锦一眼,反而说了别的,“三妹妹变了好多。” “啊?”时锦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我变了吗?” 时祯点点头,倒没有多在这问题上多说,两人也到了二院门口了。 “三妹妹留步。” 时锦停在原地,看着时祯翩然离去,她怎么感觉时祯这么淡定呢。 ....... 晚上,一盏烛灯下,一道纤弱的身影正伏案提笔疾书着。 突然,‘笃笃’声传来,她抬起头,见纱窗外有一张脸,明明是很熟悉的,这会儿她看在眼里,却感觉陌生得慌。 第96页 “鸢儿。” 赵晅打开纱窗,正想跳进来,时鸢却突然伸手勐地推了他一下,赵晅猝不及防,一下就摔了下去,还没等他站起来,窗户已经哐地一声关上了。 赵晅连忙爬起来,轻轻拍了拍窗户,“鸢儿,是我啊,你快开窗让我进去。” 时鸢快速栓上了窗栓。 赵晅在外面拍打着窗户,连声问道:“鸢儿,你怎么了?快开窗让我进去啊。” “你还来做什么?” 赵晅一愣,难道她知道了? “鸢儿,你让我进去,我给你解释。” 黑暗中,时鸢紧紧地盯着那扇窗。听着赵晅话里的急意,时鸢突然想笑。 赵晅正拍着窗,窗户突然被推了开来,赵晅顾不得被窗户拍打到的疼痛,连忙翻进了屋子。 “鸢儿?” 房间里没有灯了,但走廊上挂着灯笼,从大开的窗户里透了光进来。 时鸢正站在桌前,赵晅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能看到她眸中有碎光,似乎眼中含着热泪。 赵晅心里一疼,一把将她抱住。 “对不起,鸢儿,对不起...” 时鸢不为所动,任他抱着,也没有挣扎。 “对不起,都是我母亲安排的,这些天我一直在抗争,我会说服她,将亲事退了的。” 时鸢笑了一下,她问道:“你跟谁定亲了?” 赵晅犹豫着没说话。 时鸢想起来她弟没了的时候,她那些个手帕交们,只有冯淑离来看她了。她当时真是要将她当成一辈子的知己啊...可现在,她竟然跟她爱的男人定亲了,还不对她吐露只言片语。 “我知道,你也别想瞒我。我说实在的,你们挺配的,一个是临川才子,一个是临川才女。两人家室相当,真真是般配。” 赵晅听得心里一痛,他又抱紧了时鸢几分,“鸢儿,你何必说这些话来气我。” “我没有气你,我这个身份,我敢气谁啊?”时鸢自嘲地说道。 “你就听你娘的话,我不敢让你为了我,忤逆生你养你的亲娘。”时鸢继续说道,“我们就这样算了,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谁也别招惹谁。” “鸢儿!”赵晅听她说话越来越冷淡,急得连忙将她紧搂在胸前。 “你知道的,我没了你不行的。你何必说这些话来气我,我的心就不痛吗?” 时锦感觉到一滴热泪,滴在自己的脖子上。 赵晅紧拥着她,“鸢儿,我最爱的是你,你能不能...淑离也是你最好的朋友...” 时鸢一把推开他,冷笑道:“你倒是打的好主意,想要坐拥齐人之福。真是对不住,我时鸢出身是贱了点,我自己贱就算了,不可能让我的孩子也跟我一般贱!我说了,以后我们各不相干,你自成你的亲去,我时鸢,死也不可能给人作妾!” “鸢儿!”赵晅连忙拉住她,又被时鸢甩开。 “你若不愿,我们再想办法就是了。我...我那不是没办法了吗?你别生气。” 时鸢呵呵直笑,“你赵晅就是个软蛋,你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还成什么亲,自和你娘过一辈子去。”时鸢骂完,又推了赵晅一把,“赵公子请,算我时鸢以前自命不凡,耽误了赵公子,以后赵公子自追求你的美娇娘去,我们再不相干。你走!” “鸢儿....”赵晅还想解释,时鸢一把从桌上抓起什么东西,就往赵晅身上砸去。 赵晅被砸中,痛得闷哼了一声,见时鸢情绪紊乱,怕动静太大引来人,只得连连退了两步,“好好,我走,我走。鸢儿,你冷静冷静。” 赵晅才跳出外面来,窗户就哐当一下关上了。 良久之后,里面才传传出低低的抽泣声来,渐渐地变成呜咽。 赵晅就这样站在窗下,身上那件月白云衫被墨汁弄脏了一大片。 他静静地听着里面从呜咽变得泣不成声,心痛到快麻木。他确实像时鸢说的那样,从小到大,不敢反抗他娘一句。为了时鸢,第一次反抗了他娘,结果却是这样。他娘不声不响地就给他定下了冯家的亲事。 他有种感觉,他可能真的要永远失去她了。 与此同时,梨兰院内。 榻上躺着两人,时锦的头枕在李尤的脑袋上。 李尤自从回来后,每晚都会过来,夜夜不曾落下。 “你还记得上次击鼓穿花的时候,坐在我们对面的那个替郑小姐喝酒的人吗?” 时锦点点头,“我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楚蓟。他们半个月后要成亲了,我带你去玩玩,去不去?” “我没有请帖啊,不好过去。” “没事,到时候,你就扮成男子,我带你过去就是了。” 时锦挺了挺胸脯,“就我这样,就算扮成男人,别人也能一眼看穿。而且人家又不瞎,我这模样,还是有不少人认得的。” “到时候晚上,谁认得谁啊,就是认得又如何,你是我的女人,他们迟早要知道。”李尤无所谓地笑道。 时锦翻了翻身,找到一个舒适的睡姿,正想说话,李尤又道:“别担心,谁也不敢将你捉去浸猪笼。” 第97页 时锦抬头看向他,李尤消瘦下去的脸颊又长出肉来了,看着又是肉肉的,又很白净细腻,时锦伸出手,在他脸上揉捏着。 “上次三弟没了的时候,楚蓟还过来了。可能是看在你的面上来的。” 李尤任她揉着,还一脸的享受,“楚蓟知道我俩的事。那小子,郑小姐还是我给他们做的媒呢。” “你做的媒?”时锦有些惊讶,“你还会做媒?” 李尤得意地哼了一声,将楚蓟和那郑小姐之间的事给时锦说了一遍。 时锦哦了一声,“我想起来了,当时是楚蓟站起来给郑小姐解了围,也真是缘分。” 李尤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我们也真是缘分。” 时锦看着李尤眼里碎碎的光亮,心里也好像也被那光填得满满的。她撑起身来,又俯身压在李尤身上,脸贴着他的前胸,耳朵下,正是他的心脏。 时锦听着他心脏的跳动,只感觉再满足的时光也没有了。 ....... 时府自从时聿死后,虽然缟素灯笼輓联一律拆除了,但府中气氛一直低沉。 这天,时府却一扫晦气,老夫人也打起了精神,下令要将府中打扫干净,又摆了很多时令鲜花。看起来喜气洋洋的。厨房又得了吩咐,买了不少食材,要做大菜。 众下人都在猜测,这样子是要宴请什么人? 果然晚上,主院连红灯笼都挂起来了。 当然,时锦还不知道,她在自己院中待了一天。到了傍晚,老夫人院里才来人,吩咐她好生打扮,来了客人,要她去做陪。 时锦一阵纳闷,这是来了什么客人,要她一个姑娘去陪客?难不成是京中来了什么郡主之类的? 等她赶到主院,看到了客人就明白了。她早该在老夫人派人过去的时候就明白的。 客人正是齐玢。 他正坐在主位下方,时復坐在他身边,上位上坐着老夫人。她一扫之前的萎靡,换了一身新衣,颇有些容光焕发的意思。 老夫人正对着门坐着,首个看到了她,伸手一招,“锦儿来了,快来祖母这坐。” 时锦听得心中一阵别扭,穿来这么久,这还是头一次老夫人对她自称祖母。 老夫人这一出声,厅中座上的人全都看了过来。 时湛、时祯、时鸢,几个小辈,早已过来了,正坐在末端位置上。 齐玢也看了过来,见是她,还微笑着沖她点了点头。 时復将齐玢的动作看在眼里,见时锦没有理会齐玢,径直走了进来,不禁皱了皱眉头。 老夫人又出声道:“对了,先见过客人,”说着一指齐玢,“这是齐公子,哦,瞧我都忘了,你们都认得的。锦儿,快见过齐公子。” 还不待时锦说话,齐玢忙站起身来,朝老夫人笑道:“老夫人不必如此多礼,我和三小姐是朋友,用不着那些虚礼。” 时锦却走至他面前五六步处停下,朝他微微福身,“齐公子有礼了。” 齐玢连忙还礼,“三小姐还是这么客气。”话中颇有几番亲昵,时復和老夫人都是人精了,自然听得出来。 老夫人难得夸赞她道:“锦儿这丫头,礼节还是懂的。” 时鸢坐在时祯后面,她一直看着齐玢,齐玢的脸色似乎真的在时锦进来的时候,变亮了。 时鸢又看向老夫人和她爹,两人都在时锦进来的时候,脸上笑开了花。 她坐在最末端,没有人注意到她。 时锦走到老夫人身边坐下。 “齐公子这次来,准备在临川住多久啊?”老夫人问齐玢道。 齐玢笑道:“还不知道,可能会住一段时间。” “公子家不在此,那公子住在哪里呢?”时復接着问道。 齐玢笑道:“住在客栈。” 时锦心里吐槽了一下,真是有钱,明明有座别苑,还住客栈。 可接下来时復的话,让她傻了。 “世侄既然是叫我一声世叔,来了临川,怎么能住在客栈呢?还是搬到世叔家里来,时家虽说不算大,但就是腾,也要腾出个院子让世侄住,才是理。” 齐玢连连推辞,“这怎么行,世侄不敢来打扰。” “怎么不行?我啊,就喜欢你们这些年轻人,多热闹。”老夫人笑道。 时復也在一旁,叫齐玢一定要搬进来,他们好好招待他。 齐玢见婉拒不掉,只好应下来了。 “那就要麻烦世叔一家了。” 时復诶了一声,“这怎么叫麻烦呢?我们欢迎都不及。” 三言两语,就将齐玢搬到时家来住的事敲定下来了。时锦几人一句话都没有说,当然也没有他们说话的份。 时復指了指一旁的时湛两人,“算起来,这也是世侄的兄弟了,趁此机会,你们也好好亲近亲近。” 齐玢脸上一派笑意,道:“正是这个理,都是一家人,是该好好亲近亲近。” 时祯一脸笑意地回了礼,时湛却没说话,眉头微不可见地蹙着。 正说着话,一个小丫鬟上前来,“老夫人,老爷,宴席已经准备好了。” 老夫人站起身来,手朝时锦这边一伸。时锦心领神会,连忙起身扶住她的手,老夫人满意地朝她笑了笑,一派慈爱的样子,时锦心里顿时冒起了无数鸡皮疙瘩。 第98页 “饭菜既是备好了,就请齐公子移步。”老夫人朝齐玢笑道。 齐玢连忙站起身来,微微一弯腰,“老夫人先请。” 老夫人果真就先上前了,时锦也只好跟着她一起走。 听到后面时復和齐玢客气了几句,两人也跟在了后面,再后面,就是时祯,时湛和时鸢了。没看到李氏的身影。 宴厅就在旁边,走几步路就到了。 又是一番谦让,众人才入了住。 时锦头次坐在了老夫人身边,半点没有庆幸,反而浑身不自在。 席上,老夫人和时復像是关心自家子侄一样,问齐玢这样,又问齐玢那样。虽然几个小辈没怎么说话,气氛倒是一直热闹着没冷淡下来。 席上一派和乐融融,时锦的心却提了起来。 老夫人和时復没道理这样对齐玢亲热,除非有什么目的。有什么目的呢,把她这样特殊的对待,时锦就算是个傻的,也明白了。 齐玢一直在陪时復喝酒,时祯也陪着喝了一些,时湛却说自己肠胃不好,大夫说不宜饮酒。 时復也不勉强他,自己拉着齐玢喝得热闹,就连老夫人都薄饮了两杯,还叫时锦敬了齐玢一杯酒。 时锦也正想推脱,就见齐玢端起一杯酒,朝时锦道:“这杯酒该是我敬三小姐,我喝了,三小姐请随意。”话毕一仰头,就将酒喝了下去。 虽然被老夫人和时復齐齐看着,时锦愣是没动面前那杯酒。只道:“我饮不得酒。” 当着齐玢的面,老夫人即使不高兴,也不好责怪时锦,只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时锦只当自己没看到。 “三妹妹不能喝,我替三妹妹敬齐公子一杯酒。”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就见时鸢面带笑容,举着一杯酒,对着齐玢笑道。 齐玢笑道:“二小姐客气了。”说着也举起一杯酒,喝了。 时鸢也一口气将那杯酒喝尽了。 宴会一直到月上中梢才散了。 时復已经喝得醉熏熏的,他拉着齐玢,“贤侄喝了不少酒,今晚就在我府上住下。就别回客栈了。” 齐玢也醉眼朦胧了,大着舌头,“这怎么好,我还是回去,等明儿酒醒了再过来叨扰。” 时復怎么说也不让齐玢走,老夫人也命人下去收拾房间。 齐玢见状,也就顺势应下了。 第45章 当夜齐玢就在时家住下了。时锦并不知道住在哪个院子, 时湛拉着她先走了。 出了老夫人院子,时湛放了手, 时锦见他脸色不是很好, “二哥?怎么了?” 时湛一开始没有回答, 而是沉着脸,走在她身侧。 廊下挂着一排灯笼, 暖黄色的纸煳的,烛光也是暖黄色的。时湛的脸色却很寒。 “妹妹,对不起...” 时湛突然停下脚步,轻轻地说了一声。 时锦听得一愣,“二哥?” 时湛深吸了一口气, 衣袖底下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我送你回去。” 他为何要道歉,时锦还是有些没弄懂,闻言道:“不必了二哥, 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时湛没有说话, 抬步朝前走去, 正是去梨兰院的方向, 见状,时锦也只好跟在了后面。 时湛送她到了院门口就停住了。 “二哥不进去坐坐吗?”时锦邀请道。 时湛摇摇头, 勉强露出个笑脸, “进去。” “二哥回去小心。”时锦说完就进去了。 时湛就站在院门口, 看着时锦一步步走到了房前, 推开门进去了。 他突然重重一拳砸在一旁的院墙上。 次日。 时锦像往常一样, 梳洗后就去了李氏处。 进门就看到时湛正在榻边的竹椅上坐着。看到她进来, 率先叫了她一声,“妹妹。” “二哥今儿怎么有空来了?” 李氏笑道:“我也是说,要你二哥去别苑上照顾你二嫂,她一个人在那,总叫人不放心。” 时湛道:“母亲您放心,那边我都安排好了,晚上也有丫鬟在暖阁们睡的。” 李氏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才笑道:“要生个大胖小子才好呢。” 时锦一听,担心李氏这话给时湛他们造成压力,笑道:“我看啊,姑娘小子都是一样的,反正我是要做姑姑了。” 李氏又笑道:“湛儿他们还年轻,就是这胎是姑娘也没事,再生就是了。” 李氏虽是这么说,心里还是盼着是儿子的,这样,他们在时府中的地位才能更稳。时祯都成亲六七年了,还没有孩子,不会是不能生?若说乔氏不能生,他房中通房丫鬟总有的,也没消息,可别是时祯不能生。 李氏心里暗自思量。 “湛儿,你今儿不用当值吗?”李氏又问时湛道。 “今儿沐休。不过下午冯公子约了我去喝酒。”时湛道。 李氏听了,却并没有不悦,反而笑道:“好好,应酬总是要的,冯琰那孩子,是个好的,能交个朋友才好呢。” 时湛笑着点点头。冯琰品性是极好的,他是真心欣赏的,和他来往并不是为了巴结。 第99页 “我听母亲说,李家要上门来提亲了?”时湛突然问道。 时锦看了一眼李氏,这才对时湛点了点头。 “李尤...我倒是不熟悉。”时湛脸上出现一丝愧色,他这几年都没怎么在川临,跟李尤也只是点头之交。 “他...以后二哥会认识的。” 时湛从李氏那知道两人是两情相悦,心想,什么时候要去会会这个李尤。 “母亲,我看爹和老夫人那意思,是好像想将妹妹许给他。”时湛突然转话题道。 昨晚上是陪外男,李氏也就没有出席,要不是时湛说,李氏还不知道时锦和时鸢也被叫上席去了。 李氏冷笑道:“你爹真是越老越不知耻了。本就是一方大员了,还是贪慾不足,想要爬到京城去。原先他是想趁着明年大选,将你妹妹送进宫去的,前儿好不容易改了主意,又想将你妹妹嫁给那齐玢。齐家可是这么容易嫁进去的?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整日做春秋大梦!” 时锦倒是没想到时湛竟然看出来了,不禁有些惊讶。 “你跟李尤说了没,我看也别等二十天了,就这几天就来。免得再生事端。”李氏道。 “要是老夫人他们不同意怎么办?”时锦问道,这也是她一直担心的问题。 李氏顿了顿,“到时候,只能做一番安排了。” 具体什么安排,李氏也没有告诉她。 时锦回院子的时候,进了二院拱门,走了几步,就看到雁湖旁有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正伏案提笔写着什么,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动作。时锦恍然以为自己看到了宋洵。 但这男子眼前的石桌上铺着的是一张雪白的宣纸。 他侧身对着她,时锦一开始没看清是谁,再走了几步,时锦突然就认出他来了。 齐玢。 她别过头,正想快步过去了,看到她的齐玢就出声叫住了她。 “三小姐。” 时锦停下脚步,朝他看过去。就见齐玢正朝她笑着,湖边还有清晨的雾霭在微微缭绕,他笑容看起来竟十分明朗。若不是她以前见识过他的无耻,时锦真要以为这个临川公子,是个极润朗的人了。 “何事”时锦寒下脸。 齐玢笑意还是不减,“三小姐还在生我的气吗?看来是在下赔礼不够。” 时锦身后的青禾奇怪地看了两人一眼,这话听起来两人像是有过不快似的。 时锦不想再多提以前那事,“齐公子,无事我就先走了。” 齐玢没有再说话,看着时锦匆匆走了。 正要将笑容收起,就听到身边一声赞嘆。 “真是字如其人。” 齐玢转过头,就见不知何时过来的时鸢,正站在他十步开外,看着他桌上的宣纸,笑道。 她穿着一身绯色秋衣,周身打扮素净,倒比记忆中的样子,更多了几分清纯。 齐玢笑着作揖见礼,“二小姐。” 时鸢连忙避开,“可当不得齐公子如此大礼。” 齐玢笑道:“素来听闻二小姐才貌俱佳,若是在下有幸,若是二小姐有空,何不给在下指点一二?” 时鸢连忙笑道:“指点不敢,我才疏艺浅,齐公子这字堪称大成了,我倒想向齐公子讨教一二呢。” 齐玢一指身旁的石凳,“二小姐太谦虚了,在下早就想见识见识二小姐的才情,二小姐请坐。” 时鸢笑了笑,移步过来。 齐玢连忙铺了一张新宣纸,又拿起砚石,“在下替二小姐研磨。” 时鸢倒没有再客气,她提起笔,笑道:“那我就献丑了。” ....... 时锦却不知身后事,她一路回了梨兰院。 刚用过早饭没多久,青禾就跑进来,说余小姐派人来给她送了帖子,请她明日过府说话。 时锦接过青禾手中的帖子,本来是不欲去的,但是余如音在页末,叮嘱她一定要过去,她有事要和她说。 不知怎的,余如音口气不算重,时锦就是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了她的急切。她本不想去,本来就要拒绝余家的亲事了,这会子去却是不大好。但是又担心余如音会有什么事,只禀明李氏说出去一趟,李氏也没有细问去哪。 次日,时锦略做收拾,就出了门。 到了余家的时候,估摸着他们已经吃过饭了,这才递上了帖子,专门说明了是余如音请她过来说话的。 本来以为要等一会儿,没想到门房的人,直接就带了她进去了。一路走到垂花门,带路的小厮才去了,换了个丫鬟。 丫鬟穿着一身浅碧色的袄裙,梳着双丫鬓,看着很是讨喜的样子。 “时三小姐好,小姐命我来迎三小姐,请三小姐跟着我进去。” 时锦点头致了意,带着青禾就跟着她进去了。 进了一处院子,迎面就见余如音正站在门帘处等着她。见她进来,朝她笑了笑。 这还是时锦第一次进余如音的院子,院中很是整洁,没什么花草,只在对面廊下,种了一排梅花树,这个时节正光秃秃的。 “如音。” 时锦叫了她一声。 走近了,时锦注意看了她的脸色,很白,一丝血色都没有,连嘴唇都有些泛白。时锦心中一凛。 第100页 “锦儿,你来了。”余如音朝她笑道,笑容温婉得一如初次见面。 这么个娴静柔弱的女子,明明没有风,时锦看着她,却感觉她好像随时要乘风而去了一样。 时锦快走几步,到了近前,拉住了她的手。 “身子不适吗?”时锦问道。 余如音摇了摇头,朝时锦后面的几个丫鬟道:“我与三小姐说话,你们都出去,不必过来伺候了。” 时锦一听这话,也转头对青禾道:“青禾,你也下去。” 这时,喜儿从房内打帘出来,余如音对她道:“喜儿,你带着青禾下去休息。” 喜儿脸色也不是很好,也嗳了一声,拉着青禾下去了。 见丫鬟们都出去了,余如音这才拉着时锦进了房去。 时锦心提着,都没心思看房内是个什么装饰。 两人坐定。余如音提起桌上的茶壶,给时锦倒了杯茶。 “如音,怎么了?你脸色这样差。”时锦连忙问道。 余如音倒是不慌不忙的,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又啜了一口,没说话,眼泪却滚进了热茶中。脸色也更白了。 时锦见状,心里虽急,却不敢催问她。 “锦儿...”余如音终于出声。 “你说,我听着呢。”时锦忙道。 “....我月事迟了大半个月了。” 时锦微微张开嘴,这可能是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 “以前有没有推迟过?”时锦问道。 余如音使劲摇头,“没有,从来没有,以前都是二十七八,准会来的。今天已经十三了。后天就是中秋了。” 时锦心也勐地一沉,难怪余如音像遭了大病一样。 “前儿我娘见我脸色不好,以为我病了,要给我请大夫的,被我拦下了。”余如音一把拉住时锦的手,“锦儿,你说我该怎么办?” 话没说几句,余如音已经冒了满头的虚汗。 “我大哥知道吗?”时锦问道。 余如音摇摇头,“我还没告诉他。” 时锦一时也没主意。这是在古代,要是落子,别说落不落得下来,对身体伤害也是巨大的,且这事要是被人发现了,余如音后半生就完了。 现在的剧情已经完全不和书里一样了,时锦也是措手不及。 被余如音抓到的手,她无意识地用力,时锦感觉有些疼痛,但是她没缩回手。 如果将这件事和余夫人坦白,余夫人不是余如音的亲娘,会不会帮她,还是未知。如果不坦白,余如音想嫁给时祯无异于做梦。 “如果你嫁给他作妾,你甘心吗?”时锦问道。 余如音惨然一笑,“我有什么不愿意的呢,我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作妾吗” “这事,我看还是和我大哥商量一下,看他有什么好法子。”时锦道,这事不是小事,不能轻忽了。 时锦担心余如音乱想,又安慰了她几句,车到山前必有路,慢慢想办法就是了。 从余如音的院子出来,时锦不禁吁了一口气。 这事怎么越来越复杂了。 喜儿在前面领着她们,时锦心里思绪正乱,就听到远远有乐声传来,像是笛声。 不知走到了何处,越来越近的乐音骤然一停,一旁有人叫她。 “三小姐。”声音像是翠玉相碰。 时锦这才抬起头来,寻声看去,就见一处藤萝密布的假山下,余玞正站在那里。他穿着一身月青白交领长衫,负手立在假山的阴影下,脸上笑容还是一派俊朗。 “余公子?” 余玞大步走过来,时锦这才注意到,他手上还捏着一枝褐色的萧。 “三小姐这是要回去了吗?”余玞看了看前面的喜儿。 时锦点点头,“是的。” 余玞笑了笑,也并不留她,只笑道:“难得见三小姐一面,不如在下送三小姐出府。” 时锦还没及说话,前面的喜儿就道:“那奴婢就告退了。” 时锦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道:“那就麻烦余公子了。” 喜儿就迴转了。余玞引着时锦二人朝府外走去。 “三小姐近来在忙什么?”余玞走在时锦身侧,轻声问道。 “没什么忙的。”时锦道。 时锦看了看余玞别上腰的萧,她一直觉得古代男子吹箫是极好看的,不知道李尤会不会。 余玞注意到了她的神色,也低头看向自己的萧,笑道:“闲来无事,秋闱又已过,许久不曾练萧,今儿就找了片阴凉地吹了一会儿,没成想就碰到三小姐了。” 时锦也笑道:“公子吹得很好。” 余玞笑道:“那以后,有机会吹给三小姐听。” 时锦听得有些别扭,她觉得有些话,该和他说清了。 “余公子。” 听时锦叫他,余玞转过脸来,面上有丝询问。 “我想,可能我们两家的亲事议不成了,这事,想来我母亲自会和你母亲说明的。我不懂礼,先与公子说了。” 余玞一贯沉静的脸上,微微破开道裂缝,惊讶就溢了出来。 “这是为何?”余玞问道。 第101页 时锦别过脸,说了一句万金油,“因为我们性格不合。” 余玞多么聪明的人,他倏地就明白了时锦不想说实话,他也想到了一件事。 “上次...三小姐为何会去那里?” 余玞没有说哪里,但是时锦知道他说的是哪里。 “余公子这么聪明的人,何必多问呢。”时锦道。 余玞就不再说话了。 两人身后的青禾,听着两人谈话,先是听到小姐说亲事不成的时候,心里一惊,后面又听两人打哑谜似的说了几句,心里又是不解。 她看着前面两人,男俊女俏,正是般配不过了。她不明白余公子仙一样的人,小姐怎么就没看上,反而看上了李公子那种滑头呢? 快到府门,一路无言的余玞突然出声问道:“三小姐是因为茗烟的事,所以不想嫁给我了吗?” 突如其来的一问,时锦倒还愣了一下。 “不是这个原因。”时锦不想说谎。如果没有李尤出现,不管余玞有没有心上人,时锦都会嫁的。 “那是什么?”余玞问完,忽而想起那天她身边那个男子,他抱着她跳下甲板。当时他还置之没理会,如今想来,如果不是亲密,她又怎会跟着一个男子去那种地方呢。 时锦没有回答,只道:“多谢公子送我们出来,那就告辞了。” 余玞立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主僕二人出了角门去。 他想告诉她,他早已不去找茗烟了。但他没说,他知道她说不是是真的。 第46章 傍晚, 时祯刚散卯回来,正准备回房更衣, 就在半路遇到了时锦。 “三妹妹?你在这...” 时锦坐在游廊上,这条路是时祯回院子的必经之路,但是时锦没事不会走到这边来,时祯首先就想到, 她是在这等他。 “大哥, 我有事和你说。” 见时锦一脸肃色,时祯笑道:“三妹妹从来没去过我院子,这会儿就过去坐一会儿。” 时锦点点头, 跟在时祯旁边, 朝一处院门走去。 “三妹妹近来在忙些什么?”时祯问道。 “也没忙什么, 就每日看看书练练字。” 时祯又道:“多谢三妹妹去看望你大姐姐。” 时锦点点头, 没有说话。 两人刚进院门, 就见对面正房的门帘从里面打开了来,一道宽大的身子, 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正是乔氏。 时锦眼见着乔氏看到走在前面的时祯时, 脸上闪过欣喜。 乔氏接着又看到后面的时锦, 她双手交于前腹, 犹豫了下,还是道:“夫君回来了。三妹妹,快进来坐。” 就听时祯道:“我们还有事, 你这是要去哪?” 乔氏摇了摇头, 没说话。 时祯语气不难听出有些冷淡, 乔氏低着头的样子,好像也已经习惯了。时锦心里嘆了一声,却不知该作何想。 时祯转头对她道:“三妹妹跟我去书房谈。” 时锦点点头,跟在时祯身后,走进了西厢中间的房间。 落座后,时锦正要说话,时祯就摇了摇头。 时锦正不解,等了一会儿,就听到敲门声传来,得了准许后,一个丫鬟进来,手里端着个茶托。 等丫鬟出去了,时祯才轻声问道:“三妹妹是为了如音的事来的吗?” 时锦点点头,见余如音的情况说了。 时祯惯温润的脸也终于沉了下来。 时锦本来只是来和时祯说余如音的情况,到了这,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大哥准备怎么做?” 时祯一时没有说话,可能要想想。 他们要怎么做,时锦不怎么想掺和,这事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但也必须要解决了。 时锦却不知他们是怎么解决的。两天后,中秋节到了。 前些天,李尤就和她说好了,今天要带她出门逛的,晚饭时,时锦一直想着那件事,就有些心不在焉的。 齐玢也没有回家过中秋,跟着时家众人一起吃了饭。 庭院前设了香案,上面摆了瓜果,月饼等物。吃过饭的时家众人,全都聚在院中,老夫人带着众人上了香。 时锦本来还担心大家要像平常家庭一样,一家人坐在一块,吃吃月饼,赏赏皎月。谁成想,上了香,老夫人推说身子不舒服,吩咐时湛好生招唿齐玢后,就回房去了。时復也不可能跟着他们这些小辈坐着赏月,也回去了。 李氏也没多坐,让丫鬟端了各色茶点上来,说不好打扰小辈的兴致,也回去了。 见长辈都散了,时锦记着李尤的约,便也找了个藉口熘了。 时锦回到房的时候,估摸着晚上八点了,天已经黑透了。李尤还没有来。 时锦兴奋地将上回李尤送她的男装取了出来,比划来比划去,美滋滋地穿上了,青禾又为她绾了男子的鬓。 正急切地等着李尤来,房门就被敲响了。 时锦只当是李尤开了,连忙奔过去亲自开了门。 时湛站在房外,烛光有些暗,乍一看时锦还有些没认出来。 “你是谁?”时湛喝问了一句。 “二哥?” 没想到会是时湛,时锦也是措手不及,她现在可是做着男子的打扮呢,只要不傻,一见她这样,就会想到她要出门。 第102页 “妹妹?你这是...”时湛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东面窗户被人敲了两下,接着窗户被人拉开,时锦还来不及阻止,着一身淡绿襕衫的李尤就跳了进来。 李尤:...... 时湛:...... 两人相顾无言。 “二哥,你听我解释...”时锦转过头,干巴巴地朝时湛说道。 时湛却没理会她,跨进房门,大步朝李尤走去。 时锦见时湛的脸色不对,连忙追上他,拦住了他和李尤中间。 “二哥,你听我解释...”时锦一把抓住时湛的手臂。 站在一旁的青禾,连忙去将房门关上了。 “他怎么会来你这?”时湛一脸寒气,眼珠突露,看李尤这轻车熟路的样子,绝不是第一次来。他一个花中浪子,会对他单纯的妹妹做什么,时湛简直不敢往下想。只是愤怒直涌出来,他有些想杀人。 “他...他来接我出去玩。”时锦解释道。 “妹妹,你让开。”时湛只想和李尤好好说说话。 时锦正想说话,李尤就从后面拉住了她。 “锦儿,你让开,让我跟二哥说几句。” 时湛怒目圆睁,“谁是你二哥?” “你呗。”李尤笑嘻嘻地讲道。见时湛脸色不好看,他只好收起笑。 “二哥,你放心,我绝没有对锦儿做什么出格的事,这点你放心,我知晓分寸的。”李尤正色道。 时湛听得冷哼一声,说实在的,他是不怎么相信李尤的,哪有正经的公子会半夜爬人家小姐窗的。 李尤却笑嘻嘻的,一把拉住时湛,拉着他到了房中桌边坐下,倒了杯茶放在时湛前面,“二哥,您喝茶。” 时湛看着那杯茶,总感觉有些不舒服,怎么李尤像是在招待客人似的? 时锦也走了过来,“二哥怎么突然来了?” 时湛听到这一句,心里又是一阵不舒服,好像时锦在嫌他坏事一样。 他忍下到喉的冷哼,勉强说道:“我听说城里热闹得很,本来想带你出去转转的,没想到你有人带了。” 说着时湛看向李尤,这才将那压下的冷哼朝李尤哼了出来。 却见李尤得了令似的,喜滋滋地拍了拍胸脯,“二哥,你放心,我好好地将锦儿带出去,也定会好好的将人送回来的。” 时锦听着时湛的话,怎么听怎么不像是同意李尤将她带出去啊。这李尤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 但时锦怎么也不能拆他的台,连忙道:“二哥,你放心,我不会很晚回来的。” 时湛看了他们俩一眼,心想两人真是夫唱妇随了,刚这么一想,又在心底呸了一下。 “要是出什么事,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时湛对李尤道。 李尤连忙道:“二哥放心,一定一定,你疼锦儿,我还不是一样疼的嘛。” 好不容易将时湛送走,时锦松了口气,关上门,回过头就见李尤正看着她,脸上带着笑意。 “看什么呢。”时锦嗔了他一眼。 李尤朝她走了几步,故作惊讶的哎呀一声,“这是哪里来的仙女?” 时锦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李尤急急忙过来拉住她的手,“快走,一会儿人都散了。” “人都散了还不好吗?就剩我俩了。”因青禾在一旁,时锦凑近李尤耳边,悄声说的。 李尤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她手的手,突然加了力道,很紧很紧地将她的手握在手心。 两人翻出时府,李尤就拉着她朝城西去了。 城西普通百姓住的较多,也最热闹。因今儿是中秋节,大街小巷,人更是多。 时锦因知道要和李尤出来,小吃肯定是少不了了,在席上就没有吃多少,留着肚子呢。 这下也方便,说要吃什么,李尤拉着她就去买,她只管吃就是了,银子都是李尤掏的。 时锦也没有顾忌,挽着李尤的手,一路两人亲亲热热的,因是晚上,看不大清时锦的脸,但那身男装倒看得很清楚,时锦身材虽瘦小,但比普通女子都高一些,旁人只以为是两个男子,倒引来无数侧目。 时锦也不理会,李尤当然更不会理会了。 过往的男男女女很多,大部分不像锦两人一样手挽着手,多是走得近一些,女子脸就红透了。大多是普通百姓。 时锦不大爱吃甜的,买了一份面食,入口才知道是甜的。 李尤在一旁逗她,“给我吃一口。” 他才说完话,时锦一把将他拉过来,踮脚就印上了他的唇。 两人正处闹市,周围人来人往,街道两边挂满了大红灯笼。饶是李尤,也惊得瞪大了双眼。 接着就感觉时锦将什么推进了他口中,时锦就离开了他的唇。 两人动作实在太突兀,旁边看到的人都瞪大了双眼——朗朗干坤之下,竟有如此不要脸的男人! 李尤还愣着没反应过来,就被时锦一把拉着朝前跑去。 两人很快消失在了人群中。 跑到人少处,时锦才弯腰哈哈大笑。她倒不是因为害羞,而是怕有人认出他们来。 李尤嘴里还含着那块面食,说不得话,也笑不得。可是也捨不得吞下去。 第103页 第47章 再捨不得吃, 面食含在嘴里,没多一会儿也化了。李尤只得吞了下去。 见时锦还在弯腰笑, 李尤也不禁弯唇笑了起来。 “这么多人,你一个姑娘家,也不害羞。”李尤拉住她,颳了刮她的脸。 “看清楚啊, ”时锦抖了抖自己的衣裳, “我现在可是男人。” 要真是男人,就更不能亲他了。李尤心里想。 “行了,走。”李尤拉住她。 时锦揉了揉自己肚子, “我肚子疼。” “谁叫你笑那么久。”李尤吐槽了一句, 又问道:“疼得厉害不?这旁边应该有医馆。” 时锦摇摇头, “我肚子痛, 你背我。” “真痛还是假痛啊?”李尤问道。 “你管我, 反正要你背我。”时锦道。 李尤无奈地嘆了一声,蹲下身子, “得嘞, 谁叫你是我媳妇。” 时锦拍了拍他的头, 嗔笑道:“美得你。” 话毕, 时锦趴上李尤的背。李尤轻轻松松地就将她背了起来,沿着没什么人的巷子走去。 李尤看着有些瘦瘦的,肩膀还是很宽。时锦双手圈着他的脖子, 将脸贴在他脖颈上。热烘烘的, 很舒服。 “你还真是个孩子啊, 要吃糖,吃了糖,又要背。”李尤笑道。 时锦笑了一声,伸手摸了摸李尤的脸。 万想不到,她竟然会这自己随手写的没什么逻辑可言的书里,遇到自己想要相伴一生的人。 她摸到李尤的唇,软软的,像是豆腐。 “李尤。” “嗯?” 时锦犹豫片刻,“假如有一天,我不在了,你答应我,还是要娶妻生子,好好过完一辈子好吗?” 李尤脚步骤停,“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消失了。”时锦斜着头,看向天上那轮皎月,又大又圆,和她所在的世界一模一样。 李尤感觉她的声音一下暗了下去,这个话头又莫名其妙的,又看不到她的脸,他心里一阵慌,急忙蹲下将她放了下来,站起身就将她紧拥进了怀里。 “胡说什么,什么消失,我不准你胡说。” 李尤身上的香恆古不变。还是淡淡的,像是不知名的花香。 一个人身上的香比他的脸更能留下深刻印象,这印象是留在灵魂深处的。时锦深深又缓缓地吸了几口,他的香是独一无二的,这个世界,别的世界,再也没有了。 “你身上是什么香?”时锦抬头问他。 李尤疑惑,“香,什么香?我从来不让人给我的衣裳薰香的。” 时锦笑了笑,没说话,她更愿意这香只有她能闻到。 李尤见她不接刚才的话,又忙摇了摇她肩膀,“锦儿,我说真的,你别乱想。我娘答应来提亲了,她要是反悔,我们就走。好吗?” 时锦反手抱住李尤,满足地嘆了口气,在时家,她总是压抑的,像是一个真正的古代小姐,只有和李尤在一起,她才是她自己。 时锦最近常常在想,这难道是一个梦吗?穿越这种事情真的会发生吗?若是真的,她会不会有朝一日又穿出去,毫无徵兆的,留下李尤一个人。 她最近才发现,她来这几个月了,可晚上睡觉从来不做梦,好像一闭眼就天亮了似的。时锦有些害怕。 李尤轻轻地拍了拍时锦的后背,“没事,没事,以后我再也不丢下你一个,离开临川了。” “你娘说什么时候来提亲?” “我回去就叫她这几天就请人去。”李尤道。 时锦听了,稍稍安心了一点。 李尤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放开了她。时锦眼见他从腰上取下了什么东西,抓过她的手,将之放在了她的手心。 温温润润的,是玉。 “这貔貅玉,是我出生那年,在一个道人那里求来的,我随身携带,从未离身,我把它送给你。” 时锦知道这玉长什么样,李尤随身携带,她也见了无数次。 时锦愣愣的看着手里玉,它不是玉,分明是李尤的一颗心。 她抬头对李尤笑了笑,她从衣襟中抽出一块玉来,这是原主的玉,自穿来就戴着的。 时锦将那枚玉佩取了下来,将李尤送给她的玉用那条红绳穿上了,又挂回了脖子上。 李尤眼巴巴地看着时锦取下来的那枚玉佩,他以为是要送给他的,结果时锦拿出一个荷包来,将它装好,又挂回了腰上。 “锦儿...” “嗯?”时锦抬头看他。 李尤搓了搓手,笑道:“你也给我一件呗,我绝不离身,就像你陪着我一样,我洗澡我都带着!” 时锦听着这话,感觉怪怪的。 她在荷包里摸了摸,除了银子,什么也没有。如果这个荷包是她绣的,还可以送给李尤,但是这个荷包是原主的。 李尤眼巴巴地看着她,结果时锦什么也没有掏出来。 怕他太失望,时锦道:“这下太仓促了,我回去好好想想,送你个特别的。” 李尤又高兴了起来,抱着她问道:“肚子还疼吗?” 时锦摇摇头,李尤却又蹲了下来,“背媳妇喽!”李尤笑道。 第104页 时锦笑着打了他一下,还是趴了上去。 自己应该是小时候这样被人背过了,可她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李尤的背,很宽很暖。他的手臂有力地托着她的腿。 每一个唿吸都是他的气息,这是她的男人。时锦将手圈上他的脖子,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等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到了一处河边,河边没有灯,但今夜月光很明朗,岸边一排柳树,甚至能看到枝条上每一片叶子。 “我们这是到了哪里?”时锦打了个哈欠,她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还在城西。这边没什么人,我们散会步,就送你回去。”李尤轻声说道。 “放我下来。”时锦不知道他背着她走了多远,担心他累了。 “我想就这样背着你。”李尤转过脸来,朝她笑道。 时锦笑着,在他脖子上吻了吻。 李尤背着她在河堤上走了一段,前面林子越来越茂密了,月光都快透不下来,时锦有些害怕,紧紧地抱着李尤。 李尤感觉到她有些害怕,便往回走。 “害怕吗?”李尤问道。 “有一点。” “我陪着你还害怕,那你晚上一个人睡不害怕吗?”李尤问道。 “一开始的时候有一点,蜡烛都是燃整夜的。” “不怕,以后就有我了。” 这次时锦没有反驳他,而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已经入秋了,河风开始变得强劲了,吹在身上,有些冷。 河面上有一艘画舫,船上挂着一排又一排的红蜡烛,水中也倒映着一排又一排的红灯笼,一片水面都是通红的,很是喜庆。 时锦很喜欢这种喜庆的场面,莫名就会觉得很温暖。 “到时候我们成亲,院里院外都挂满大红灯笼好不好?”时锦低声对李尤说道。 李尤喜得直咧嘴,哪会不同意,一阵勐点头。 两人走得很慢,李尤恨不得就这样背着她到天荒地老,哪捨得这么快回去。 又走了一段,时锦看向那条画舫,总感觉那边光又亮了一些,似乎还有黑烟在冒起来。 黑烟? 时锦拍了拍李尤的肩膀,“李尤,你看那条画舫,怎么我看着像在冒黑烟?” 李尤顺着看去,果然见那花舫冒着黑烟,红色的烛光中还夹带着明黄色的光亮。 “失火了。”李尤一下就做出了判断。 “失火了?”时锦有些愣。 李尤点了点头,将她放了下来。 两人站在岸堤上看着,想先看看情况再说。 果然没多一会,那画舫就嘈杂了起来,船板上也出现了一些黑影,是船舱里的人出来了。他们在试图救火。 但黑烟越冒越浓,火光也越来越大。 “锦儿,我去附近找找,看有没有小船,你...算了,我们一块去。”李尤不放心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就算没有坏人,她一个人也会害怕。 “你去,我就在这等你,我走不快,救人要紧。” 李尤犹豫了一会儿,那些人的生死,不及她一个人的安危。 “去,我就藏在这棵柳树后面,有人来的话,我就不出声,快去,我没事的。”时锦又催促她道。 李尤抬头看了看那棵歪脖子柳树,这柳树很大,形状有些怪。 “那你藏到树上去,我才放心。” 时锦突然想起来他不会游泳,万一他划着名船过去,掉进水里怎么办? “不行,我还是和你一起去,你不会水性,掉进水里去了怎么办?” “我会。”李尤道,怕时锦不信,他又重复一声,“我会,你放心。” 时锦就愣住了。 李尤一把抱住她,在树上蹬了几下,就跳到了一个树枝上。 他将她放下,就下了树。 “锦儿,别出声。我很快就回来。”李尤又交代了她一句,匆匆朝河堤另一边跑去。 时锦扶着树干,半天才回过神来,如果他会游泳,那端午那次溺水是什么鬼啊? 第48章 好在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码头, 停着大大小小十几条船。 守船的人正睡在窝棚里, 正昏昏欲睡时, 就听到有人大声喊道:“有没有人?船我借用一下,一会儿就还回来。” 他听得迷迷煳煳的,依然没有醒过来, 但是一听到水声, 他勐地就醒了过来, 大叫一声,“小贼, 敢偷大爷船!” 等他从棚里冲出来, 那人早已划着名船走了, 船家连忙解了一条船的绳索, 边骂边追,却因为天黑,追着追着就追偏了。 李尤来不及理会身后那人, 他一个劲地往前划去。 好在失火的地方不远, 不过半刻就划到了失火的船边。火已经越来越大了,一些会水的人已经跳了船, 朝岸边游去。一些不会水的人,站在甲板上, 几个姑娘吓得哭了起来。 见李尤划了一条船过来, 船上的人急忙叫他, “壮士!壮士!求求你救救我们!” 见李尤朝他们划了过去, 船上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庆幸地欢唿了起来。 船上还站着十来个人,多半是姑娘,隔得远的时候,李尤没看清船上的人,等近了,李尤才看清站在船头上的两人,面熟得很,一个是齐玢,另一个是时二小姐。 第105页 船上的火已经越燃越大,掉下来的残烬噗通不停地砸进水中,响起一阵阵滋滋声。 李尤划到了近前,这条船不大,最多只能载六七个人。 齐玢也看到了李尤,他没有和李尤多说话,扶着时鸢就要上船来,却被李尤拦住了。 “阁下身为男子,总不好抢在那些姑娘前面逃命?”李尤道。 “你待怎样?”齐玢停下来寒脸问道。 李尤的双瞳里映着两团火,他笑道:“这会子,不管齐公子身份多么尊重,你身为男子,身强体健的,当然该先让姑娘们上船。” 齐玢盯了他一会儿,他知道这会儿就算是硬来,他也讨不到好,况且这会儿,船是李尤划来的,他不落井下石,见死不救就已经很好了。齐玢虽然傲,但也识时务,他不再多说,往后退了一步。 齐玢身后的婢女们,见主子让开了,关乎性命的事,当下争先恐后,一拥而上,跳上了李尤的小船。 “二小姐,你也先去。”齐玢对时鸢道,接着又对李尤道:“时二小姐也是女流,李公子总能让她先走?” 所有的婢女都上了船了,再挤挤,一个人也能挤下,时鸢又是时锦的二姐,李尤点头道:“当然可以。” 谁知时鸢却后退了一步,对齐玢道:“我与公子一道上船的,自然也要一道下去。”话毕对李尤道:“李公子,你先送她们上岸去。” 齐玢劝道:“二小姐先走,我死不了的,你放心。” “齐公子留下来死不了,我留下来自然也死不了。”时鸢道。 李尤没耐心听他们推来推去,见时鸢不上船,划着名就朝岸边去了。 时锦一直通过枝丫缝隙看着这边,船上的火越燃越大,甲板上的人影也看得清楚了,只是隔得太远,看不清脸。 李尤很快将那一船婢女送了回来,他还担心时锦要下来,往树上看了一眼,时锦没有动静,这才放心地又去接时鸢他们。 船上剩下齐玢,时鸢和几个小厮。划船的见势不对,早就跳水逃走了。 齐玢先跳上船,再伸手将时鸢扶上船,几个小厮也跟着上了船。 李尤看着齐玢和时鸢,赵晅定亲的事,他早已知晓,想来时鸢和赵晅的事也黄了。 李尤随手抓过一个小厮,“划船会不会?” 那小厮连忙点头,李尤就将桨放他手里了。 到了岸边,齐玢又扶着时鸢下了船。 “此番多谢李公子救命之恩。”时鸢郑重跟李尤道谢。 李尤摆摆手,“顺手罢了。” 毕竟救了他的命,齐玢也只得生硬地道谢,“谢过李公子。” 李尤看了看他,却不做声,将这声谢承下来了。 时锦站在树干上,时鸢他们就在树底下不远处。 时鸢一开口,时锦听着就感觉很熟悉,树底下有些黑,她又只能看到下面人的头顶,一下没认出来是谁。 李尤担心树上的时锦,本来时鸢还想多说几句感谢的话,但李尤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了。 “行了,没事你们就走,我还得去还船呢。” 时鸢将李尤不耐烦的表情看在眼里,也就不再说话,笑了笑,道:“那李公子,再会。” 等一群人离开,李尤走到树底下,轻轻地叫了一声,“锦儿?” 时锦没应声。 李尤抬头一看,时锦还是站在树枝上的。 “锦儿?”李尤又叫了一声。 时锦突然直直地从树上掉了下来,李尤看得心肝都在颤,眼也不敢眨地看着时锦掉到一定位置,他脚一蹬地,跃起来将时锦接住了。 平稳落了地。 时锦就这样不声不响直直地落了下来,像是突发急症一样,李尤连忙蹲坐下,将时锦放在他的大腿上,连声问道:“锦儿,锦儿,你怎么了?” 时锦双眼紧闭,一点反应也没有。 李尤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急得声音都变了调,“锦儿,锦儿...” 见她还是没有反应,李尤将她抱起来,正准备往城里奔,时锦突然睁开了眼睛。 李尤的心跳得很急,没有贴到胸口也能听到。 见时锦睁开了双眼,李尤徒然松了口气,“锦儿,你哪不舒服?” “我浑身都不舒服。” “刚刚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你被什么虫子咬到了吗?”李尤急忙问道。 时锦摇头,“不,是我发现我被人骗了。” “啊?”李尤一下没有反应下来。 时锦伸手捏住他两边脸颊上的肉。 “你会水性?” 李尤愣愣的点点头,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时锦使劲捏了捏他的脸,“端午节那天,是谁不会水性,要我跳下水救他?嗯?” 时锦这么提醒了,李尤再不明白她的意思,他就是傻子。 “我...我...” “我我我,我什么?今儿你不解释清楚,”时锦咬牙切齿地说道:“教你...”时锦本来想说教你死在我手里,可话到嘴边,却改成了“我就在你脖子上种两颗草莓,教你见不得人。” 虽然不知道怎么在脖子上种草莓,但李尤下意识以为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后来他知道种草莓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想起今日来,不禁催足顿胸,悔不当初。 第106页 种!让她种!一定要她种! 但李尤毕竟不知道,强烈的求生欲让他急忙解释道:“那日,那日我也不知道你要下水救我啊,我一开始只是想吓唬吓唬你...谁知道你一下就脱了衣裳...” 时锦连忙打断他,“你还说!” 李尤嘿嘿地笑了两声,“再说,你可是我媳妇,为夫看两眼,也不打紧嘛。” “你说打不打紧?”时锦又捏了捏他的脸。 李尤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打紧。” 时锦刚刚就是心里有气,想吓唬他一下,见他这么紧张,解气过后,也有些愧疚。哼了一声,也就不说话了。 时锦这么一说,李尤脑中一下又浮起那日她那妙曼玲珑的身子来,身体徒然一僵。 李尤这样子,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时锦一下就知道他脑中在想什么。手指戳了戳他的脸,“不准乱想。” 李尤嘿笑道:“什么叫乱想,我想我媳妇也叫乱想嘛?” 时锦冷哼一声,“少胡说八道,我不管,罚你抱着我回去。”说着双手圈上他的脖子。 李尤求之不得,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笑道:“锦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两人说说笑笑的,回到街上才发现,人差不多都散了,已经月上中梢了。 “饿不饿?”李尤低头问时锦。 时锦摇摇头,“你饿了吗?” 李尤瘪了瘪嘴,“饿了。” “那你放我下来,旁边有面摊,去那吃一碗面。”时锦道。 李尤摇摇头,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时锦推开他,“讨厌。” “锦儿讨厌我,我却最爱锦儿。”李尤笑道。 时锦却愣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说爱她。 “再说一遍。”时锦直直地看着李尤的眼睛。 李尤笑容收了起来,俯下身,在时锦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我爱你。” ....... 两人翻墙回到时府,李尤见夜色不早了,虽不舍,还是要走了。 时锦却抱着他,不想让他走。 时锦觉得自己已经深深地陷进去了。她也不想出来了。 李尤任着她抱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 “对了,刚刚那船上有两个熟面孔,你猜猜看?” 因是画舫,时锦一下就想到余玞和那个花舫女子。 “是余二公子?” 李尤摇摇头,惩罚似的使劲亲了亲她,“再猜。” 时锦就不知道了。 “齐玢和时二小姐。”李尤揭开谜底。 “我二姐?” 李尤点点头。 时锦真的止不住惊讶了,怎么会是时鸢? 第49章 “你是说和你说话的那两个人是齐玢和我二姐?”时锦再次问道。 李尤点点头, “没想到?以前看赵晅和二小姐两人感情极好, 还以为两人会修成正果, 没想到赵晅却定亲了。” “赵晅定亲了?” 算起来,时间也差不多。原书里赵晅也曾定了亲,但是没多久就退亲了, 最后还是和时鸢定亲了, 而原主,因此成为了赵晅的小姨子。 赵暄定亲时锦倒不是很惊讶,为何时鸢为何会和齐玢一起出游呢, 这才是她惊讶又疑惑的地方。她明明也很厌恶他的。 ........ 又过了一日。 这日清早, 时锦刚从李氏处回来,前面门房就递了张帖子进来。 时锦还以为是余如音或者冯淑离给她的, 拆开一看, 竟是余玞递进来的,说他有要事, 约她在素香楼见面。 余玞会有什么要事, 时锦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余如音。 时锦现在出门也无需向李氏报备了, 换了身衣裳,独自出了门。 素香楼离时家不远,两人步行了一盏茶时间便到了。 正是早上,还不到饭点, 素香楼没什么客人。 时锦一进店, 大堂里的伙计就迎了上来。 “这位小姐, 您一定是来见余家公子的?”伙计笑着问道。 时锦点点头, 年轻伙计就带着她往楼上去了。 伙计将她带到一处门外,就告退了。 时锦敲了敲门。 很快门开了,正是余玞。 “三小姐,你来了。” “余二公子。进去说话。”时锦仔细看了看余玞脸上的表情,他一贯沉稳的神情下难掩焦急。 “如音出什么事了?”未坐定,时锦直接问道。 余玞替她拉开了椅子,时锦道了谢坐下。 余玞一顿,“三小姐如何知道是如音出事了?” “我猜的。”时锦简单说道。 “上一次,三小姐可曾听到我妹妹说了什么?”余玞在时锦对面坐定后,问道。 “余公子说笑了,我和如音见面,自然会说话,说的就多了去了,不知余公子指的是什么?”时锦问道。 余玞看了时锦一会儿,才轻声道:“昨日,如音说要出门玩耍,早饭后带着喜儿出了门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没有回来?!”时锦惊得出了声。 “是。”余玞点了点头,“昨日一夜未归。” 第107页 “有没有可能去了哪个亲戚家?”时锦问道。 余玞摇了摇头,“不可能,若是去了哪个亲戚家,如音肯定会送信回来,但是她没有。而且在临川,我们家也没什么关系亲密的亲戚。这样的事情,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 一时间,时锦脑中涌出两个可能。一是余如音遭遇了不测,而是和时祯远走高飞。 余如音和时祯的事,想来余家还不知道,若是知道了,一早上门要人去了。 余玞见时锦久久没有说话,面色像是若有所思。 “三小姐,你可知道些什么线索,若是如音提前告诉过你什么,请你一定要告诉我。家母今日才知道如音没有回来的消息,急得都病了。”余玞急忙道。 看着余玞脸上的急色,时锦心里何尝不急。但是她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时祯带着余如音走了,趁着昨天中秋人多,可能这会儿人都不知道去哪了。 “我不知道。” 时锦想回去确认一下,暂时还不能将时祯和余如音的事告诉余玞,准确地说,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告诉他。 余玞看时锦的脸色,就知道她一定知道些什么,可是她不肯说。 “三小姐?” “有没有可能,如音遭遇什么不测?”时锦问道。这也是她担心的,如音一个姑娘家,昨天人又多,鱼龙混杂,真是出了什么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余玞紧皱着眉头,“这也是我们最担心的,无缘无故,如音不可能一夜未归。” “你们没找吗?” “派了家奴出去找了。” “没报官?” 余玞沉默不言。 看着余玞的神色,时锦忽地就明白了。余如音作为大家闺秀,发生这种事,简直是会让一门蒙羞的丑事。不管是不是遭遇了不测,消息一旦传出去,不仅余如音的名声没了,就连余家其他小姐,也会没了名声。 这事只能尽量压下来,悄悄地找。时锦猜想,实在找不到,余家定然会捨弃余如音了。 到这里,余如音的行踪,时锦就确定了大半。 “余公子,如音没有告诉我她会去哪里,也许是我遗漏了,我回去好好想想,要是想起什么,定会告诉公子的。” 余玞看着时锦,虽然直觉时锦一定知道些什么,但是她不想说,他不想逼她。 “好,静候三小姐佳音。” 时锦独自出了门,余玞坐在原处没动。过了一会儿,他才站起身,几步走至窗前,时锦正好出了素香楼大门,朝时府方向匆匆去了。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时锦消失在街道拐角。 时锦回了府,径直往时祯的院子去了。 进了院子,一个婢女看到了她。 “三小姐来了。”惊讶之余,那婢女连忙行礼。 这动静惊动了房里的人。 时锦还未走到石阶下,就竹帘被人从里面揭开,一个宽大的身影走了出来。 见是她,乔氏脸上闪过惊讶,还有一丝什么,时锦没看明白。 “三妹妹怎么有空来了?”乔氏招唿她道。 “大嫂。”时锦笑着见了礼,又道:“今儿刚好从大嫂这过,这几天闲来无趣,就想来找大嫂说说话。” 乔氏僵笑了一下,“快屋里请。” 一个丫鬟揭开了帘子,时锦也就进去了。 房间很是朴素,内里墙壁上刷着红漆,一应家具都是红漆家具,进门左边是一张榻,上面铺着洋红细绒毯,两个靠枕也是红色的套子,内门处的帘子,也是绛红色的。 乔氏这屋子满是红色,不觉喜庆,反而看的人心生压抑。 “大嫂最近在忙什么?”时锦闲聊道。 乔氏微低着头,“没什么好忙的,就是做些针线活罢了。”说着又请时锦上榻坐。 时锦走近榻前,才看清榻桌上放着的针线笼里面摆着一些女红用品,一只银面缎靴快做好了。看着尺码,是为时祯做的。 时锦心里嘆了口气。古代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这就是这个时代的规则,连乔氏都难以苛责时祯,何况她呢,更没有立场。 一个婢女连忙上前将那针线笼收走了。 “仙儿,快上茶。”乔氏吩咐一个婢女。 “大哥呢,上卯去了吗?”时锦问道。 乔氏低着头,时锦看不到她的脸,过了会儿,时锦才听到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大哥早上什么时候出门的啊?他们上卯很早吗?” 乔氏顿了顿,才道:“是很早。” 时锦想知道的是今天时祯是不是还在家,但她说得模稜两可。 时锦是来找时祯的,但是也不好直接表现出来,时祯不在,时锦勉强坐了一会儿,告辞离开了。 “大奶奶...” 乔氏送时锦到了院门口,身后的仙儿见她怔在原地,轻声叫了她一声,乔氏没反应。 好不容易半天过去,时锦晚饭都没心思吃,一直在时祯必经之路徘徊着。 终于,时祯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 时祯正行步匆匆,时锦突然从一边跳将了出来。 “大哥!” 时祯吃了一惊,定了定神,才笑道:“是三妹妹啊,有事吗?” 第108页 时锦看了看时祯的神情,他脸上是一贯的春风之色,没有丝毫闪躲。她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轻声问道:“大哥知不知道如音的下落?” “下落?什么意思?如音去哪了?”时祯春风之色顿失,急忙问道。 “大哥不知道吗?” 时祯连连摇头,急声问道:“她怎么了?” 时锦紧紧地盯着时祯的脸,他脸上的焦急不似作假。 “大哥当真不知道如音去哪了?” 时祯左右看了看,才道:“好妹妹,你快说说,如音怎么了?” “她昨天早饭后出了门,然后就再也没回去,一夜未归,直到今天也没有回去。”时锦缓缓说道,一直注意着时祯脸上的神色。 时祯先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紧紧地抿上了唇,眉头也紧皱了起来。 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可是余如音能去哪?在临川,想来也没有谁敢有胆子动左参政大人家的嫡女。但又难说是不是毛贼,不认得玉如意。 ...... 晚上,李尤来的时候,就见时锦一脸忧虑地坐在书桌前,桌上却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怎么了,这是?”李尤脑袋一下就出现在窗框里。 “你来了。” 李尤跳进房来,“怎么了?” 时锦看了他一眼,“如音失踪了。” 李尤脸上闪过惊讶,“怎么会?城里没有一点消息啊?” “她一个姑娘家,失踪总不是件好事,余府只是私下寻找,没有报官。” 余如音和时锦的关系,李尤也清楚一些,难怪时锦这么愁眉苦脸的。 “应该没事,她爹可是左参政,谁敢绑她?”李尤劝道。 时锦摇摇头,“若是没事,她肯定不会这样不回家,也不派人回家送个消息的。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李尤也明白了过来,搬了凳子,坐在时锦身边。 “今天余公子约了我出去。”时锦轻声说道,“他问我前几次见到如音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李尤听着她说,没有插话。 时锦头绪有些乱,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或许还有种可能,余如音自戕了。但是她的丫鬟喜儿也不见了,若说是自戕,没道理喜儿也跟着不见。余如音也不可能带着她一起赴死。 思来想去,时锦还是打算将余如音和时祯的事告诉李尤,看他有没有什么法子。 李尤听完,脸上也浮现了几分讶色。毕竟时祯的口碑在临川很好,为人最是懂礼谦和。 两人正说着话,院门突然被乓乓敲响了。 “开门,开门!” 时锦徒然一惊,这个时候,谁敢来敲她的院门?且院中的丫鬟婆子全都被她谴出去了,这会,诺大的院子,只有她和李尤两人。 时锦看了看身边的李尤。 时锦出了房,亲自打开了院子,就见院门前站着一堆人,几个婆子带着一些小厮,人人都手持火把,亮堂一片。 婆子道:“三小姐,对不住,咱府上来了个贼人,老夫人派我们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搜!” “什么贼人?” 婆子道:“这老奴就不知了,三小姐,您让开点,可别冲撞到了您,我们就要进去搜贼了!” 时锦还没来得及说话,后面的小厮一拥而上,冲进了院里。 第50章 一个婆子拉着时锦, 另外一些人就沖了进去。 “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那些人进院就四下散开,一间间房门被踢开, 时锦怒喝道。 婆子笑了声, “三小姐, 这真是老夫人的命令, 如有得罪三小姐之处, 三小姐可千万别怪罪老奴。” 时锦冷哼了一声, “那你们都搜过谁的院子了?可别单单是我这院子藏了贼?” 那婆子时锦见过, 是老夫人院中管事的。 她道:“老夫人陪嫁的一盒首饰不见了,老夫人震怒,要我们一定要找到那个不要命的毛贼。我们是一路追着贼过来的,府外边已经围了人, 那小贼是逃不出去的,二小姐,大公子的院子, 我们都是找过了的。就连主母的院子,都有人过去找。” 听她这么说,时锦也就不说话了。 院中分散了三两个小厮在找着, 东西厢房也有人在找。 时锦不再理会他们,径直进了房了。 她前脚刚踏进房,后脚就有两个婆子,二话不说就沖了进来。 “我一直待在房间里, 房中没人进来。”时锦拦着她们道。 其中一个婆子道:“那贼人手脚灵活, 怕是会些拳脚, 刚刚三小姐站在院门口和我们说了这么久的话,难说他不会熘进来。为了三小姐的安危,我们也要找上一找。” “胡说!难道这么大活人,从门口进来,那么多双眼睛,会看不见吗?”时锦厉喝道。 一个婆子和她周旋,另一个婆子已经开始满屋子找了。 “三小姐,那扇窗不是开着的吗?难说贼人不会从那里进来。三小姐还是让我们找上一找,也是为了三小姐的安危着想。” 说着那婆子也不再理会时锦,自顾自地开始找了起来。 “我的闺房,岂容你们乱翻!都给我出去!” 第109页 两个婆子置若罔闻,打开衣柜,蹲身查看床下,四处翻找。 时锦看到这里还不明白她们是在针对她,她就是傻。 时锦冷哼了一声,“你们两个老不休,竟然敢乱翻我的屋子,是不是仗着是老夫人院中的人,就敢无法无天?我告诉你们,祖母是最讲规矩尊卑的一个人,你们要是再不停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但她越说,两个婆子反而更加肆无忌惮,连她衣柜里叠好的衣裳,被褥都翻了出来,丢了满地。另一个婆子则查看她的梳妆檯,连她的首饰盒都打开了来翻看。 就在一个婆子打开一个装衣裳的木箱子是,她一手把在箱沿上,一手翻找着。 突然箱盖被人一脚狠狠地合上。 随着一声咔嚓声,剧烈的疼痛让那婆子惨叫出声。 时锦一脚死死踩在箱盖上,冷冷地问道:“搜完了吗?” 那婆子只顾得上惨叫,另一个婆子吓得连忙扑了过来,准备推她的脚,却纹丝不动,时锦反而更加用力,婆子的惨叫更加大声了。 “三小姐,你快松开,李婆子的手都快被你踩断了。” “我问你,搜完了没有!” “搜完了,搜完了...”婆子冷汗淋漓,连声说道。 “搜到姦夫了吗?”时锦问道。 “没有,没有...三小姐,你快放开我!” 惨叫声引来了其他人,老夫人院中的那婆子连忙闯了进来,看清房中的场景,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了?三小姐,您这是?” 时锦看了一眼小臂被压住的婆子,冷笑一声,道:“这两个婆子在我房中搜姦夫,我问她们搜到没有。” 那婆子看了一眼时锦面前的两个婆子,心中虽然疑惑,还是说道:“她们也是担心三小姐的安危,三小姐说笑了,我们是奉老夫人之命来查贼的,并非是像三小姐说的那样,来搜姦夫的。” 那被压住手臂的婆子连忙说道:“曹嫂子,快救救我,三小姐要将我的手压断了!” 另外一个婆子看着时锦道:“我们进来的时候,就跟三小姐说过了,是担心贼人进来,所以就来搜,也是担心三小姐的安危,三小姐怎么不识好人心?难怪府上人都说...”说到这,婆子连忙停下,好像是说漏了嘴一样。 时锦并不理会她,只看着门口处的曹婆子,“曹妈妈,你看看我这屋子被她们弄成了什么样子,这样子,是在搜贼吗?这贼会妖法不成?能藏进我的首饰盒子去?” 曹婆子看了一眼屋子,果然,房中一片狼藉,衣裳被褥弄得一地。 小厮们都不敢过来,只是几个婆子在这里。 “三小姐,我们也是奉老夫人的命,三小姐要是有什么疑惑,自去问老夫人便是了,我们做奴婢的,实在是难做人。三小姐也别为难我们了,我们还要去下一处搜查,三小姐高抬贵手,将李婆子放了。” 时锦冷笑一声,“为难你们,我哪敢啊?敢骑到主子脖子上的奴才,我可开罪不起。既是我为难不得你们,便去老夫人处讨个公道罢了。” 时锦当真是气狠了,这些人明显是针对她来的。穿来这么久,一直温温良良做人,她们就以为她是只软柿子不成? 说着时锦放下脚,一把拉住李婆子被压住的手臂,“走,上老夫人那去说清楚!” 李婆子疼得直叫唤,连声求饶。 “走!去老夫人处说清楚,你们到底是为何要翻我的首饰盒子,还将我的衣裳被褥一件一件的抖!” 时锦说着拉着她就要往外走。 曹婆子见状,这事有蹊跷,她以为是老夫人的主意,自然不能袖手旁观,让三小姐真的将人带过去,叫老夫人为难。 于是便拦住了时锦,“三小姐,老夫人才丢了一盒首饰,心情不佳,三小姐还是不要去打扰她老人家了。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李婆子这次。” 李婆子也连声求饶。 时锦突然凑到李婆子耳边,轻轻说了句,“说出是谁指使你的,我就饶你,不然...” “去老夫人处说理!今儿你们在我这这么一通闹,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流言呢,还是今日一併说清楚!”时锦大声道。 李婆子没想到这几个月变得温温柔柔的三小姐竟然会这么狠,她气场实在让人生畏,她不敢当着人说,只得连连点头,以示自己会说。 时锦见状,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拉了起来,“说!” “是二小姐,二小姐...” 这如呓语般的声音穿进时锦耳朵,她一下呆住了。 怎么会是她? 李婆子见她手上力道松动,趁机挣脱了她,几步逃出房去了。 曹婆子见时锦不再说话,虽不知为何,也连忙招唿着人走了。 院中重新安静了下来。时锦愣愣地站在一片狼藉之间。 这时,房门处传来青禾焦急的声音。 “天吶,这是谁干的?咱们府中遭了贼吗?” 自从时锦说不需要守夜,青禾她们全住在下人房里去了,听到这边有动静,才连忙起身赶过来。 见时锦呆呆地站在狼藉之中,青禾连忙跑过来,“小姐,小姐,你没事?” 时锦骤然回过神来,摆摆手,“我没事。” 第110页 青禾连忙将她扶在一旁坐下,倒了杯茶让她握在手中。 绿晚也随后赶了过来,两丫鬟急急忙收拾房间,时锦就坐在一旁发着呆。 今天这一切,实在不能说是巧,绝对是有人刻意为之。 李婆子说是时鸢,时锦却不怎么相信,时鸢与她无冤无仇的,为何要这么设计她?时锦将时府中可能的人都想了一遍。 今儿这动静是老夫人闹出来的,是她那丢了首饰,所以才顺理成章地派人过来查。 那曹婆子也明显是帮着李婆子二人的,沆瀣一气。 难道是李尤连日来晚上在时府中进进出出的,被人发现了,禀到了老夫人那里,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若说是老夫人丢了首饰,她是不信的,谁不知道这是右参政大人家的府邸,不想活了才会偷到这来。 只看,那贼能不能抓到了。 过了一盏茶,青禾她们才勉强收拾整齐了,衣裳什么的都来不及细叠。 “夜深了,你们都回去休息。”时锦摆了摆手。 “小姐,我留下来陪你!” 突然发生这种事,青禾也能想到这事不寻常,便道。 时锦摇摇头,“我想静一静,你们都回去休息。” 见小姐脸色不好,青禾纵然想劝也不敢,只好和绿晚一道下去了。 青禾她们才刚走不久,东面那扇开着的窗户就跳进一个人来。 “哟,我媳妇今儿可厉害了。”李尤走到她身边,笑道。 时锦却突然起身,走至烛边,噗地一下吹灭了蜡烛。 “怎么了?” “防备她们杀回马枪,你快走。” 李尤笑了了一声,“就这些人,那能抓到我。她们是来找我的,却说错了一个字。” “说错什么字了?” “不是抓姦夫,而是抓丈夫。”李尤摸到时锦身边,轻声说道。 时锦这会儿却没心思笑了,她将那个婆子说的告诉了李尤。 “你怎么看?” “很明显,今儿,她们确实就是针对你来的,但是具体是谁,很难说。毕竟我不大了解你们家的情况。看来我们的亲事得快些了。” 第51章 次日, 时锦刚起身,老夫人那边就来人叫她过去。 自从时聿死后, 近半个月, 老夫人罢了请早安, 时锦也就没再过去, 今儿这么早就派人过来叫她去, 怕是有事, 时锦心里一凛。 等进了房, 时锦发现时府中所有女眷来都来了,就连很少过来的李氏,都坐在了老夫人下首。时锦暗中长吸了一口气,怕不是李尤被抓住了, 她们要三堂会审她? 时锦规规矩矩请了安,老夫人面色沉着,摆摆手, 吩咐她坐到一边。 时鸢来得早些,已经入座了。 “三妹妹,”时鸢叫了她一声, “三妹妹昨夜可曾丢了东西?” 看着时鸢关切的脸,时锦摇摇头。 “人都来齐了。”老夫人说话了。 “昨晚上府上进来了贼人,将我的一盒首饰偷走了,你们可丢失了什么东西?已经派人去报了官, 要是有丢失的, 等官府来人, 一块报上去。” 其余人都没作声。约莫大家都没谁遗失东西。 时锦将老夫人不虞的脸色看在眼里,她又重新将这件事想了想。 首先是老夫人。老夫人既然希望她嫁给齐玢,自然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弄一出,弄大了她也就没了名声,想嫁谁都不可能了。退一步讲,若是老夫人真的要来捉拿姦夫,她绝不会这么大张旗鼓闹得人尽皆知,她直接带着人进院拿就是了。 时锦又看了一眼身边的时鸢,她脸色沉着,若那婆子说的是真的,时鸢为何要和她过不去?再者说,她也不是能掐会算,怎么知道昨晚上老夫人那会遭了贼,从而趁机买通那两个婆子? 想到这里,时锦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或者,这个贼就是时鸢安排的。不然他不会这么巧,只在老夫人这里偷了东西。 可真是时鸢的话,动机是什么?她怎么知道李尤的?时锦想起那两个婆子在她房中翻来找去,或者,她们只是在一样东西,可是是什么东西? 一时间,时锦脑中念头翻飞,思绪杂乱。 时锦正想着事情,一旁的时鸢叫了她一声,时锦徒然惊醒过来。 “老夫人叫你呢。”时鸢提醒道。 时锦这才看向老夫人,见老夫人眉头紧锁,看着她,面露不虞。 “三丫头在想什么?我连叫了几声都没听到。” 时锦道:“老夫人,昨夜锦儿受了惊吓,没睡好,这会儿坐着,就打瞌睡了。” 老夫人看着她,想起昨晚上曹婆子回来说的话。 “李婆子和陈婆子两个冲进了三小姐房里去,老奴进去的时候,房间已经一片狼藉,三小姐将李婆子的手踩在箱缝里,老奴估摸着李婆子的手已经断了。” 老夫人正烦心,听曹婆子这么一说,“谁叫她们进三丫头房里去的,这两个老不休,真是没脸没皮了,连主子房也敢闯!” “不是老夫人您...”曹婆子也有些惊讶。 “我?”老夫人疑惑。 曹婆子忙道:“三小姐口称她们是进去抓姦夫的,我以为...” 第111页 “胡说什么!什么姦夫!”老夫人霍地站起身。 曹婆子不敢说话了。 “去,去将李婆子和陈婆子给我带过来,看是谁给她们的胆子!”老夫人气得胸口都在剧烈起伏。 曹婆子连忙上前给她顺气。 “老夫人,说来,老奴倒是心里有个疑惑。” “你说。”老夫人看向她。 “我们进三小姐院里的时候,发现三小姐院中一个下人都没有,连院门都是三小姐过来开的。” 老夫人听了,目光骤然一寒。别说已经经过了时卿的事,就是没经过时卿的事,老夫人也觉得这其中一定会有蹊跷。哪个小姐会将下人全部遣出院子去? 等李婆子她们过来,一口认定自己只是担心三小姐的安危,才进去找贼。 老夫人当然不会相信她们说的是真话,但是到底是谁,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看着时锦,老夫人肃着脸,正想说话,外面丫鬟进来禀报。 “老夫人,官府来人了。” “来了谁?” “府尹袁大人。已经请到正厅候茶了。” 老夫人点点头,看了众人一眼,她心里有数了。 “你们都回去,晚上都紧心些,这贼竟然这么胆大,难保不会再来一次。” 时锦跟着众人出了老夫人院子。 老夫人看她的目光,时锦总感觉有些不好。 余玞又派人送了帖子进来,时锦知道他是想问余如音的事。时锦犹豫来犹豫去,还是没将余如音和时祯的事告诉他。若是余如音确实是和时祯在一起,她不说也无妨,若是余如音遭遇了不测,说出来则更没有帮助了。 余玞还是在素香楼等她。却只是等来了她的丫鬟。 时锦给他送了封信,上面简单说了她不知道线索,且询问了他们可有余如音的消息了。 余如音还是没有消息,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娘已经急病了,却依然不肯报官寻找她,余家除了已经定亲的大姑娘余婉,还有两个庶妹。 时锦收到这个消息,嘆了口气,虽然她相信余如音的失踪跟时祯一定有关系,但是就怕万一。余如音又是有了身子的人。 经过昨晚的惊吓,时锦有些担心今天李尤还会过来。 整个时府静悄悄的,悄然过了一夜,李尤没有来。 次日。 若不是到李氏处,时锦还不知道今天是秋闱放榜的日子。 万人空巷,几家欢喜几家愁。 官府门前挤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不管家中有没有考生,都要来瞻仰一下举人榜。说不定就此蹭上了文曲星的书气,家中也出个举子也未可知。 但是挤在榜下的,大多百姓是不识字的,只能听识字的,摇头晃脑,装模作样的念。 还有报喜人,专门在榜下拿着笔抄录上面的名单,好一家一家的去报喜,也好讨个喜钱。 余府门前就迎来了一波又一波的报喜人,余家二公子高中临川府解元。余家也是有余玞中举的自信,早就准备了好几箩筐的铜板,毫不吝啬,来一波洒一波。 相对,时府气氛就极萧条了。若不是时聿因病而死,今天也会是时府的大喜日子。 时府某一处院子。 宋氏坐在地上,面前摆着一只铁盆,边哭边往里面烧着纸钱。 一旁丫鬟劝她别坐在地上,她充耳不闻,只是木讷地往盆中烧着纸钱。她头上没了昔日满头的钗环,几丝乱发垮了下来,看着很是狼狈。 时鸢静静地站在她身后,看着那堆纸钱,慢慢地化成灰烬。 今天刚好是她弟弟死后的二七之日。 她姨娘自时聿死后就垮了,她的腰板也软了下来,再也难以硬起来了。 时鸢从宋姨娘院中走出来,回海棠院。 她心里想着事,走至二院,正要出拱门,不妨一个端着水的丫鬟匆匆过来,躲闪不及,一下就撞了上来,水洒了她满身。 “你这贱婢,是瞎了不成!”子雁跟在时鸢身后,见时鸢被撞了,破口骂了一句,连忙凑上前去,“小姐,你有事没?” 那丫鬟手里端的是木盆,行步又匆忙,正撞在她肚子上,时鸢疼得抽了几口冷气。 子雁脾气暴,见小姐疼得眼泪直泛,转过身就抽了地上丫鬟几耳光。 “二小姐,奴婢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的?你这样没规没矩的端着水冲撞,把我们小姐撞到了,看不打死你个贱婢!”子雁喝骂道。 那丫头抬起头,看了子雁一眼。 “怎么,不服气?” 那丫头脸被子雁打得高高肿了起来,那丫头也是个心气高的,若是时鸢打的,也就罢了,子雁和她同样是丫头,凭什么打她? “这水是主子急要的,奴婢也没想到会撞到二小姐。”丫鬟辩解道。 时鸢将那丫鬟的不屑看在眼里,“你是哪个院的?” “奴婢是夫人院里的。”丫鬟道。 时鸢看着她挑起的眉头,心里突然升起一股火气来。将子雁拉到后面,走到丫鬟面前。 “夫人院里的,是?”时鸢轻缓地问了一句。 那丫鬟刚点了点头,时鸢突然反手就扇了她一巴掌。 “夫人院里的丫头犯错就打不得了不成?你要是不服气,尽可告诉母亲去。” 第112页 时鸢冷冷说了句,转身就走了。子雁朝那丫鬟呸了一声,也跟着走了。 时鸢心里闷得很,也不想回房闷着,想着在府中四下走动一番。 慢慢地出了垂花门,到了前院。 前院一般都是接待客人的。齐玢中秋后就回家去了,说过些天来,直到现在也还没来。 时鸢漫无目的地游逛着,子雁知她心情不好,跟在后面也不敢作声。 一会儿工夫,就到了前门。正想迴转,就见角门处,站着个人,身上穿红戴绿的,这个人她认得,是媒人。来过时府几次,都是来给她说亲的。 只是这次不知道是给谁提亲来了。时鸢看她和门房说了几句,门房就直接领着她往她这边来了。 时鸢连忙避开。 见那门房将媒人往后院带,时鸢不由疑惑,按理,这媒人是客,该安置在前院客厅,没道理往后院带才是。 第52章 “王媒人, 稀客稀客。”李氏听了通传,亲自迎出房来。 “时夫人,贵府三位娇女,这门槛啊,都快被我踩断了。”王媒人笑道。 李氏将她迎进了房中,丫鬟奉了茶, 李氏就将她们都屏退了。 “今儿,王媒人是所谓何事来?”李氏问道。 王媒人捂嘴笑道:“时夫人,自然是有好事。我就开门见山的直说了,我是受都指挥使李夫人所託,所特来向贵府三小姐提亲的....” 因时家二小姐和三小姐相貌出众,王媒人受过不少托,来向时府提亲, 但是直到现在, 两位娇小姐也没有定下亲事, 想来是时家眼光高,寻常人家看不上。但是这次都指挥使家,和时家地位差不多,时三小姐也到了年纪了,想来会顺利些。 王媒人想着李府丰厚的媒人礼, 更是舌灿莲花,将李尤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说起李家的李尤公子啊, 真真是一表人才, 我做媒人二十年了, 没见过比李公子更俊的,性格也好,李家的主母您也是认得的,是个和善人,三小姐要是到了她家去,绝没有亏待三小姐的道理,且李公子是嫡出,样貌性情家室门第,没有哪样和三小姐不配的,两人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王媒人绝口不提李尤以前整日闲逛,寻花问柳的纨绔名声。她只揪着李尤的样貌家室夸,绝口不提李尤其他方面,至于性格什么的,还不是由着她说?李氏又不清楚。只是她自己说完都没底,连上进都不敢夸,毕竟李尤二十岁了,没听说过有什么功名在身。 “您看,这是李公子的生辰八字,这可是顶顶福贵的八字,李夫人请大师批过命,命里大有作为呢。” 李氏听了心里一笑,又想到李尤回京参加了秋试,说不定能中也未可知呢。 王媒人还欲再夸,就见李氏摆了摆手,她笑容勐地一僵。 “李夫人,您看?” 李氏笑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你也不用多说,这亲事,我们应下了,你去和李夫人说,挑个日子来纳采。” 王媒人愣住了,这就成了?正她满脸笑容,准备说话时,就听房外传来沉沉一声。 “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李氏听到这声音,脸色就沉了下来。 只见毡帘被人从外面揭了开来,一脸不虞的老夫人就走了进来。 李氏站起身来,看着老夫人沉步走到榻上坐了下来。 王媒人站在一边,看一眼老夫人又看一眼李氏,有些弄不明白什么情况。 老夫人看也不看李氏,只对王媒人道:“王媒人,真是对不住,三丫头的亲事,老身已经给她安排了,李家公子自然也是好的,只是我们三丫头没福分了。” 王媒人惊讶地看向李氏,她做这行二十年了,这种情况还是甚少遇到。 “这...李夫人都已经同意了...”王媒人赔笑说道。 老夫人哼了一声,“王媒人,老身虽然老了,但还不至于做不得主。你往日也是最讲规矩的,怎的今日越过了老身,找上了李氏?” 王媒人这个亏可吃得冤,往日她上门提亲确实都是见的老夫人,但是今儿她一上门,门房就将她带到这里来了,这李氏也是当家主母,她就是见李氏也没什么错? 但是时老夫人说话,她小小媒人哪里敢反驳,只能赔笑道:“我也不知道贵府的规矩是主母做不得主...” 这话说得老夫人脸更沉了,“不是她做不得主,只是这几个孙女都是老身疼爱的,要亲自安排亲事罢了。不必多说,三丫头的亲事,老身已经安排了,只能多谢李家的美意了....” “老夫人,不知老夫人是给锦儿安排了哪家的亲事?”李氏问道。 老夫人也不看她,也没有回答她,只叫跟着来的碧莲送客。 李氏紧紧地握紧双拳,指甲刺进肉里,剧烈的疼痛让她保持清醒,不至于在外人面前和老夫人吵起来。 “王媒人,你回去和李夫人说,这事,我们时家再考虑一下。”李氏追到门外,和王媒人说道。 等王媒人一走,李氏勐地揭开帘子,老夫人还坐在榻上,脸色沉得要滴水。 “我身为锦儿的生母,难道连锦儿的亲事都无权安排了不成?”李氏冷问道。 老夫人终于看向她。 第113页 “你身为时府的主母,当为时府谋划才是,我们让锦儿嫁更好的人家,对她也更好。”老夫人道。 “对她好?”李氏冷笑了一声,这个脸皮她已经忍气吞声维持了二十多年,如今儿女都大了,撕破了也不所谓了。 “别把人当蠢货,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我会不知道?齐家是个什么门第,就时家,也想高攀?丑话我先说到前头,除非我死,否则你们别想打锦儿婚姻的主意!” 没想到李氏今天会这么不顾脸皮这么忤逆她,老夫人先是愣了一下。 “你....你竟敢这么和我说话!”老夫人气得狠狠一拍桌子。 李氏唯一的痛楚就是时锦的亲事,别的什么都威胁不了她。 老夫人十几年没来过她房里,今天为了时锦的亲事,竟然急急地就过来了。 “媳妇哪敢。不过也希望老夫人有个长辈应有的样子!” “你放肆!”老夫人气得勐地站了起来,谁知气血上头,头猝然眩晕,身形就歪了一下。 碧莲连忙扶住老夫人,李氏站在原地,动都没动。 见李氏这样,碧莲担心老夫人再说下去会气出个好歹来,连忙劝着将老夫人扶出去了。 这些时锦都不知道,直到晚上李尤来,她才知道今天李府来提亲了,但是时家没应下来,说是要考虑一下。 王媒人还想拿媒人钱,自然没有将时家两婆媳截然不同的态度告诉孙氏,只说时家说要考虑一下。 “我不知道这事。”勐然知道这个消息,时锦还有些惊讶。 “没事,”李尤也做好了这事不会顺利的准备,“今儿我来是要告诉你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我中举了,就是名次不太高,六十七名...”李尤越说越小声。 “真的呀,你可以啊。”时锦可是知道古代科举的不易的,李尤可以说是连临时佛脚都没抱一下,能中举真的可以说是天赋凛然了。 “京城里今天才快马传来的消息。我爹说过,中了举就可以成亲了。”李尤笑道。 “世事两难全。只是会委屈你了。”时锦轻声道。 “委屈我什么?” 他是这么个闲云野鹤的人,为了她,去考了他最厌恶的功名。 “我知道你不愿意去考什么功名的。其实我最想要的,也是闲云野鹤的生活,一方天地,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李尤突然笑了起来,“我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 “我以为你会想要我上进呢。我其实是考功名,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怕你嫌弃我不上进,所以才去考的,所以也趁机和我娘他们说了这个条件,不然我可能会想别的方法。” 古代以读书为荣,李尤身为官宦子弟,却整日游手好闲的,难怪他自己会担心她嫌弃他不上进。 但是,时锦毕竟不是古代女子。 “我可不想做什么官夫人,一辈子锁在一方院墙中。” 听了时锦这句话,李尤只感觉浑身都在颤慄。他不仅遇到了自己的爱人,还遇到了自己的知音。 几天后,余如音还是没有消息,余家也并没有报官。时锦见了时祯几次,感觉他虽然表面看着着急,却并不是真的急,时锦心里就有了猜测了。 听青禾说老夫人做主给时復添了两房美娇娘。 时锦担心李氏多想,急急忙去安慰她。 却见李氏淡定得很,只和她说了李家来提亲的事。 “这事,你别担心。齐家是什么人家,不是想攀附就攀附得上的。我看那齐玢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他愿意,他家里长辈,也必然对他的亲事有了安排的。” “万一,他们送我去作妾呢?”时锦问道。 “作妾?”李氏冷笑,“他们不会无耻到这个程度?嫡女送给人家作妾?” “娘,我听说,老夫人给爹送了两个妾室?”时锦小心翼翼说道。 李氏冷笑了一声,“你别管这些,送就送,最好能再给你爹生两个庶子出来。”时湛都这么大了,李氏还会怕时復再生庶子吗?老夫人此举不过是想膈应膈应她,可惜,她打错了主意。 正是这天,齐玢来了临川,又住进了时家。本来齐玢身为客人,应该安排在前院,但是不知是有意无意,齐玢竟然住进了时锦院旁的空院里。 第53章 自从齐玢来了, 时家便常常举办宴会, 什么赏菊宴, 品蟹宴, 诗会宴... 其实时锦一直不明白,为何时家明明已经算是一方大员了,还是如此处心积虑地攀权富贵。李氏告诉过她,是因为时復的同年, 也就是齐玢的爹,因为送了女儿进宫,从而一飞沖天,一跃成了临川公,跻身贵门。可时锦却感觉应该没那么简单, 光是因为艷羡,不至于如此没底线没羞耻。 本以为齐玢和时锦接触得越多, 这亲事的希望就越大, 可谁曾想, 齐玢回来后,对时锦的态度倒一落千丈, 十分客气疏离, 对时鸢倒很亲热起来了, 两人常常一起吟诗作画, 倒好像一对才子佳人一般。 若是按往常的打算, 这自然是时復乐见其成的, 但是如今计划有变。时锦能不能嫁进齐家都是次要的, 能嫁只是锦上添花,不能,也损失不大。 第114页 “鸢儿,你姨娘近来病得越发重了,府中人多气闷,我看,将你姨娘送出府去,将养些时日才是最好的。你姨娘如今只剩你了,你就跟着她去,在她身边侍疾,过些时日等宋姨娘好一些了,你再回来。也算全了你一片孝心。” 时鸢坐在老夫人身边,看着老夫人脸上和蔼的笑意,好像真的是为了她和她姨娘着想一样。 大清早,老夫人就派人过来叫了她。时鸢就知道老夫人是找她有事,但是没想到会是这件事。 “回去就收拾东西,去,庄子上还有一百亩农田,对你姨娘养病也好。” 时鸢看着眼前的老妇人,这个是她祖母,她却从来没有叫过她一声祖母,这十几年来,她一直觉得她对她是很特别的,至少她坐在她身边不知多少次。 但是现在,时鸢觉得自己以前的清高自傲全都是笑话。 “鸢儿知道了,多谢老夫人体恤。”时鸢站起身,对老夫人福了福身,就退出房去了。 她姨娘有没有病,时鸢比谁都清楚。但是老夫人说她有病,她就是有病。 冯淑离刚好在时鸢离开时府后不久就来了,可她没见着时鸢。 “什么?你和赵晅定了亲吗?”时锦忍不住叫了起来。 “前儿我跟着哥哥出去了二十多天,回来就莫名其妙地定了亲了,我这才明白过来,难怪说我哥会同意带我出去呢,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可是定哪家不好,非得定赵家,锦儿你也知道,赵晅和鸢儿心意相投,我嫁谁也不能嫁给赵晅。” 时锦惊讶得久久不能平静,前面李尤告诉过她赵晅定亲,她也没问定的是哪家姑娘,没想到会是冯淑离。 “那你怎么办,现在都已经定亲了,总不能退亲?”时锦问道。 冯淑离摇摇头,“我娘他们费尽心思才跟赵家接了亲,要想退,恐怕很难。只看赵晅那边怎么做了,他那么喜欢鸢儿,应该会劝他爹娘退掉亲事的。” “若是他爹娘也不同意呢?”时锦问道。 冯淑离道:“虽然我家对子女教养有些宽松,但是婚事这件事上,容不得子女做主的。这件事非我所愿,我自当极力反对,成与不成,也只能由人事听天命了。” 时鸢离府不过两日,齐玢也匆匆离去了。 就在老夫人担心齐玢是不是追着时鸢而去时,却又听到了一个消息。 临川公府失散多年的嫡子找到了! 以前从来没听说过临川公有失散过嫡子,一直都以为齐玢就是临川公府的嫡子,一时间,这消息是人云亦云,版本甚多,一说消息是假,又说消息确凿。总之纷纷扬扬,很快传遍了临川城。 联想到齐玢急匆匆地回去,老夫人心里,已是信了八成了。 罢了,这步棋废了也就废了。 时锦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长吁了一口气。 这日,时府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拜帖直接送到了老夫人处。 老夫人手持拜帖,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又不确定地问门房小厮,“他真的说自己是临川府的公子?” 小厮跪在地上,忙回道:“是。” 老夫人不禁疑惑,这临川公的几个儿子中,只有齐玢和他们家有往来,其他的,还有哪个会前来拜访呢。 但不管来人是谁,都是客人,老夫人没有不见的道理。 当下便道:“快快有请,正厅奉茶。” 老夫人急急忙忙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这才往正厅赶去。 至厅外庭院中,老夫人就看到厅堂中坐在一个年轻人,正低头喝茶,衣着华贵。老夫人心里就信了几分了。 “不知贵客前来,老身有失远...” 老夫人走至客厅门口,话还没说完,厅内年轻男子就抬起了头,看清了他的脸,老夫人剩下的话,就卡在了喉中。 “你...怎么会是你?”老夫人徒然大惊。 只见客厅中坐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几个月前从时府赶出去的宋洵。 宋洵看了一眼满脸惊诧的老夫人,笑了笑,才站起了身来。朝老夫人一拱手,“晚辈齐珅,见过时老夫人。” “你...你....”老夫人睁大了眼,“你竟还有胆子来时府?” 她身旁的碧莲,连忙凑在她耳边提醒了两句。 老夫人惊疑地看向宋洵,不,是齐珅,他现在叫齐珅了。 他名字换了,人也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整个人的气质都富贵了起来,身上穿着暗纹月色长衫,腰上挂着精巧的香囊和珍稀玉佩,头戴玉冠,脚踩软靴,相貌白净俊朗,分明就是个贵公子。若不是时老夫人以前就认得他,真不会将他往那个落魄懦弱的宋洵身上想。 “晚辈以前受过时府的恩惠,如今自然要上门答谢一番了。”宋洵道。 他脸上分明是带笑的,老夫人却听得心里发寒。这个时候,她要是再想不到宋洵就是那个齐家找回来的嫡子,她也枉活了一生了。 见老夫人说不出话来,宋洵也没再开口说话,依然一脸笑意地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自诩一生见过了不少大风大浪,宋洵这么个年轻人,自然不会将她唬住。老夫人一会儿就恢復了过来,她信步走进厅里,至主位落座。 第115页 “六年前听宋姨娘说你没了亲人,你养母托她照管你,当时我也是想着为人在世,多做好事总是没错的,就准了她收养你。如今你重回本家,老身也为齐公子高兴。”老夫人绝口不提时卿的事,只提醒宋洵,六年前,是时府大发了善心,收养了他,不然他现在在哪还不知道呢。 “老夫人说得极是,多亏了时府的大恩大德,晚辈铭记在心。晚辈感念时府对晚辈的恩惠,所以此次前来,为了报答时府的大恩大德,晚辈此次前来,是特来提亲的。” 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老夫人急急忙忙道:“当日就看得出公子他日必有大作为,将你和卿儿隔在一边,也实属无奈,毕竟你们当时也是无名无分的,徒惹他人说道。今日....” 还不待老夫人将话说完,宋洵打断她。 “今日,晚辈就是为求娶三小姐而来的。” 时锦只听下人说临川公子来了,只当是齐玢,对于晚饭,老夫人差人来叫她去赴宴,时锦也并不感意外。 如今齐玢还有心情来时家,想来那嫡子的事,是谣传了。时锦一路想着。 看到宋洵出现在宴上,时锦着实一惊。 “三小姐,久违了。”宋洵还率先朝她一笑。 时锦看了看时家众人,神情各异,说不出来的奇怪。 “宋公子...” 时锦话还没说完,老夫人就打断了她,“如今,这位是齐公子,临川公府刚找回来的嫡子。” 他就是那临川公府的嫡子?时锦惊诧地看向宋洵,就见他满是笑意,默认了。 时復没有来陪客,陪客的只有时祯一个男主人。桌上也只坐着五个人,老夫人,时祯夫妇,宋洵,时锦。 不知为何,老夫人绝口没提宋洵白天说的话,只是一个劲地和宋洵说着宋姨娘的现状,她毕竟照管了他六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时府说起来,算是临川公府的大恩人呢。 时锦一句话没多说,时不时看一眼宋洵,就见他脸上挂着和熙笑意,好像真的在缅怀一样。 饭后,老夫人留宿宋洵。 宋洵欣然同意。 老夫人便命时锦着人去安排宋洵的住处。 时锦一心以为宋洵是回来迎娶时卿的,虽然想到了老夫人的用心,但也欣然同意下来。正好趁机问问宋洵。 “宋公子,不,齐公子,真是恭喜了。”时锦对身旁的宋洵笑道。 两人身后跟着几个丫鬟,是去给宋洵收拾屋子的。 宋洵笑了一下,笑容中却没有喜意。 “三小姐说笑了,何喜之有?” 时锦奇怪地问道:“公子回了本家,认回了亲生父母,不是喜事吗?” 宋洵收起笑,没作声。 时锦看了看他,轻声问道:“宋...齐公子这次回来,是为大姐姐来的?” 宋洵看向她,突然笑了一下,摇摇头,“不,我是为你来的。” 第54章 “娘, 您答应过的事, 说反悔就反悔吗?” “这怎么是我反悔?娘没有请媒人去提亲吗?接连两次,时家都拒绝了, 咱们李家是什么门第,从来只有我们挑别人的份, 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 被人退亲, 娘不要脸面了, 也要为李家的脸面想想!” 孙氏一脸不虞地看着眼前的儿子,想起丈夫劝解的话来。 “以前尤儿, 何时想要上进?整日游手好闲的,如今肯去参加科考,难不成你以为是因为他想通了吗?尤儿是天性使然,我本来都已经想要放弃了,可现在, 他为了时家女儿,愿意去参加科考, 可见尤儿对时家女儿用情之深。夫人, 尤儿是什么性子, 你也很清楚, 你若是执意不肯, 只怕到时候适得其反。你自己好好想想。” 她本来好不容易才被丈夫劝解想通, 没想到时家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谢绝婚事, 要么就是看不上她儿子, 要么就是嫌弃他们现在看起来门第不高。时三小姐貌美,说不定时家是想攀附更好的。所以孙氏更加没有透露自己家门了。 是李尤父亲出京任职,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要将他们出自李家的事情保密,若不是因为李尤实在很喜欢,她怎么可能会同意这门亲事呢。门不当户不对。 “时家只是这一时半会才没想明白过来,所谓是好事多磨,您再多请几次媒人去,功夫总不负有心人的。” “娘真是不明白,那时三姑娘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才情双绝的女子,竟让你如此上心。” 李尤听了一愣。 她好像真的不是什么秀外慧中的女子,他初初认识她的时候,她甚至连字都认不了多少,她也不是个恪守女则的姑娘,她跟着他上花舫,脸都不曾红一下。她虽然貌美,但她自己好像不知自己有多美,从来不以美自傲。 李尤甚至讲不出她有什么优点在深深吸引她,他就是觉得,这么鲜活灵动的她,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心,终其一生,他不愿挣脱。 “娘,如果您觉得这样一次次请媒人累的话,就将此事交给儿子。” “胡闹,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自己去像什么样子,还没的让时家人觉得我们看轻了他们家姑娘。”孙氏道。 李尤听孙氏这么说,也就明白她还是向着这门亲事的,便笑道:“儿子自然知道这个礼,儿子啊,就请王媒人,隔两日去一次时家,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第116页 “我一直想问你,既然你都已经跟三姑娘两情相悦了,没道理他们家还三番两次地回绝我们的提亲啊?”孙氏问道。 李尤笑道:“娘,好事多磨嘛,总归是您儿媳妇,跑不了的。” 孙氏看着嬉皮笑脸的儿子,笑骂道:“你就这么上赶着去讨人嫌?向晚姑娘可是在京中等了你三年,相貌才情也是样样不差的,你啊你,真是...” 李尤以前纨绔是纨绔了一点,但是李尤是最小的孩子,从小虽然顽皮,但是最深受喜爱,孙氏捨不得儿子伤心,且长子争气,李尤身为次子,素来顽皮,也就诸多纵容。就连娶媳妇,孙氏也不忍心让儿子难过,即使是门不当户不对。 因为她太了解儿子了,所说表面懒懒散散的,骨子里却固执得很。 “罢了,再请王媒人去跑一趟。” ......... “齐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时锦惊诧地看着宋洵。 宋洵看着真的和她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样子,差别太大了,一个是落魄潦倒的穷秀才,一个是气度非凡的贵公子。 宋洵看着时锦,他还住在时府的时候,见过她不少次,每次她看到他,都是不屑的,高傲地抬着头,多余一眼都不看他。现在她满脸笑容,看着和熙可人得很。 宋洵嘲讽一笑。 “三小姐救了我一命啊,不报答三小姐,在下如何过意得去?”宋洵道。 “我没有救过你,救你的是...” “是时大小姐?你不想想是谁将我害到那边田地的?”宋洵道。 “这件事,大姐姐确实有错。但是齐公子知道的,到底是谁将你害到那般田地。”时锦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道。 宋洵突然笑了起来。 “谁害我?那不是三小姐的亲人吗?三小姐竟毫不为她解释,反而将罪都推到她身上去了。你可真是有意思。” “我有没有将罪名推到她身上,齐公子不是最清楚了吗?” “说来也是,我这么讨厌姓时的人,怎么能又娶个姓时的女人呢?” 宋洵话中还带着笑意,像是极为得意。时锦不禁想,难道权势真的能让人一下变这么多吗?能改变一个人骨子里的卑微? 时锦听他这么说,不知他口中姓时的女人是说她还是说时卿。这事情怎么一出一出的,才走了个齐玢,又来了个宋洵。 “齐公子,这婚姻大事可是一辈子的事,我劝你不要为了一时之气,亏欠一生。”时锦道。她不确定现在宋洵是不是还对时卿有情,也不能贸然替她说话,便试探道:“自从那件事后,大姐姐便一直被囚禁在她院中,几个月来,一步也不曾踏出院门。” 宋洵只是笑了一下,没有接话。 时锦将他带至客院,吩咐下人好生收拾一番,便要走。 “三小姐。”宋洵叫住了她。 “齐公子还有事吗?” 宋洵看了看她,摇摇头。 “多谢三小姐带我过来。” 时锦回到院中,总感觉宋洵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静下心来,她仔细想了想。 算起来,若说人情,宋洵算是欠了她小小的一个送银之情,但是银子不是她的,她也说过了。 所以宋洵若是因为这件事就要娶她,那绝不可能的。 只有一个可能,宋洵还在记恨时家,记恨时卿。娶了她,就可以好好报復时卿一番,但是对于时家,不管嫁那个女儿,都是一件美事,不知宋洵是怎么想的。 宋洵像齐玢那样,在时家住了下来。 每日都送东西到梨兰院来,或者是首饰珠宝,或者是他自己提的诗,作的画,倒好像是真的对她有意一般。时锦原封不动地让人送回去,他却不在意,次日还是变着花样地送过来。 老夫人自然乐见其成,但是宋洵自头次拜访时,提出要娶时锦外,后面都再没提过,不过他的举动也表明了,他是真的属意时锦的。 一时间,时府下人都在传,临川公找回来的嫡子是以前在时府寄住过的宋洵,早年就和三小姐郎情妾意,这回得势了,是专门回来娶三小姐的。 ........ “李尤,你来了?” 青禾她们刚走,东窗就被人轻轻推开了来。李尤那张白净肉乎的脸,就出现在了窗外。 时锦好几日没看到他了,欣喜地迎了上去,却被李尤推开了。 “怎么了这是?”时锦笑容僵在脸上,有些不知所措。 李尤哼了一声,径直走到了桌前坐下,侧面对着她。 时锦走过来,站在他面前,又问了声,“到底怎么了?” 李尤又往一旁避开,还是不说话。 时锦作势要走,才走了两步,李尤伸手一把拉住了她,往回一带,时锦就跌坐在了他腿上。 李尤抱住了她的腰,却还是不说话。 “怎么了?”时锦柔声问道。 李尤撅起嘴,“你们家下人说什么,我进来的时候可是听到了,原来贵府中来了一位贵公子啊。” 时锦点点头,“是啊。”眼睛一转,笑道:“他还说要娶我呢。你这么些天不来,我以为你移情别恋了,正要作他打算呢。” “你要作什么打算?”李尤手上力道一收,将时锦抱得近了。 第117页 “今天看来,我的打算果真是没错的,看你今天这脸色,往日稀罕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这样想来,果然李大公子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李尤诶了一声,“你说你,你怎么倒打一耙呢,明明是你们府上来了一个贵公子,你倒说我移情别恋?” 时锦道:“你说话可真是有意思,时家大门又不是我在管,他要进来,我还能拦着不成?” 李尤哼了一声,手上力道却不减。 “你是不知道,老夫人吃相有多难看。”时锦说着,将宋洵的身份和这几天的事都说了一遍。 “临川公府?”李尤冷笑了声,“什么东西!锦儿,你等着,我替你出气。” “你要做什么?” 李尤摇摇头,“不告诉你,你等着瞧。” “不,我倒是觉得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并不是真的想娶我。宋洵,我总觉得他不是那等卑劣的人。” “人都是会变的,他现在富贵已经得了,想要美人也是可能的。” 时锦摇摇头,他表面看着变了,感觉却还是一样的。也许是时锦记忆中,他初次给她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好。以至于现在她难以将他往坏处想。 “等等看。” 第55章 “三小姐, 今日阳光和熙,不如出去游湖如何?” 时锦看着满脸温和笑意的宋洵, 笑了笑, “怕是老夫人不允呢。” 宋洵道:“老夫人那边,自有我去说,三小姐准备好即可。” 时锦当真回院换衣。 “小姐, 你真的要去吗?”青禾一边给她找衣裳,一边问道。 “去,为何不去?”时锦坐在西洋镜前,一边摆弄着自己的头髮,一边笑道。 镜中容颜依旧美艷动人,她看了太多次,已不觉惊艷了。 古代的鬓髮确实复杂,她素来怕麻烦, 直到现在也不会盘。 青禾见她很是兴奋的样子,心中不解, 这齐公子的意思,连她都能看出来, 小姐自然也不可能不知道,怎么今日竟答应下来了。 时锦不仅答应下来了,还叫青禾好生替她打扮了一番。施了薄粉,贴了花黄。 看着更加美艷动人, 时锦自己看着镜中那张脸, 都恍惚了一下。 时锦满意地在镜前转了一圈。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宋洵果然快,没多一会儿,老夫人那边就来人传话,说老夫人交代他们好好玩,但要时刻记着自己贵女身份,不可越矩。 越矩?时锦笑了笑,低声称是。 宋洵看到她时,明显愣了愣,“三小姐。” 时锦看着他脸上的诧色,挑了挑眉,温温顺顺地道:“齐公子。” 宋洵别开身体,咳了一声,“ 三小姐,那我们便去城北。” “全凭公子吩咐。” 两人便出了门。 时家准备了一辆马车,正停在府门口。 宋洵前后看了看,问门口的小厮道:“怎么只准备了一辆马车?” “这....这是老夫人的吩咐,小的不知。” 宋洵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转身对时锦道:“那便委屈三小姐了。” 时锦微垂着头,娇羞一笑,“全凭公子做主。” 青禾便扶着时锦上了马车,宋洵微一犹豫,也跟着上了马车去。 时锦特意吩咐青禾同车夫坐在车辕上,车厢就只剩了自己和宋洵。 看着对面坐得笔直,直视前方的宋洵,时锦主动出声,“我听说宋...齐公子与老夫人说要娶我?” 宋洵转头看了她一眼,又别了开去。 “我...我是有说过,但是...” 不等宋洵说完,时锦一抚掌,嘆道:“真是三生有幸,小女子何德何能得了齐公子垂青呢。” “我...” 车厢内空间狭小,时锦看到宋洵热汗直冒。 时锦站起来,往宋洵身边一坐。 宋洵急忙往旁边让开,“三小姐,不要这样...” “不要怎样?我怎样了?”时锦疑惑地问道。 宋洵没有说话,只是身体越发僵直了。 “说,为何要和老夫人说要娶我?就算你对大姐姐无情了,你娶我纵然可能会让大姐姐伤心,却会让时家得益,我觉得,你对时家,肯定不会是感激的。” 宋洵缄默片刻,转过头看向时锦,“时家收留我六年,三小姐怎么说我对时家不感激?” 时锦没有解释。 时家是宋洵最不堪回首的过去,寄人篱下的日子,卑微到了骨子里。宋洵又是个傲气的人,别说时家对他不好,就是对他好,他也可能不会再想回到这里。遑论这里还有伤他至深的时卿。 但是他在被齐府找回去后,回到临川来,以贵客的身份住进时家,可能是他做的第一件事。也许他重新回来,是想给往日那些卑微的日子,添上几分尊贵,也许是因为时卿,还有一种可能,是让时家后悔。 不管是哪种可能,他都不可能会娶她。 “公子此番回来,绝不是为了我,那让我猜猜...” 时锦还没说完,宋洵就打断了她。 “三小姐天人之姿,临川贵公子们趋之若鹜,我又为何不是为了三小姐而来?” 第118页 “齐公子无需多辩,我只劝你一句,你若是还对大姐姐存情,就直接娶了她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大姐姐对老夫人他们,肯定早已寒了心,从此也不必再和时府有什么牵扯。若是你想报復时府,恕我直言,现在你还办不到。” 宋洵直直地看着时锦,突然笑了。 “往日倒不知道三小姐原来如此聪慧。” “齐公子谬赞,这些道理,齐公子想来也明白的。” 宋洵别开脸,别再说话。 “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你是怎么被找回去的?”时锦问道。 宋洵转头看向她,“举人宴上,我爹受邀参加,看到我,就觉得我是他儿子。” “啊?为什么?”听宋洵话中有几分戏嚯,时锦惊诧,认儿子这么随便吗? “因为我和他长得有八分像。他就单独将我叫到一边,询问身世。我五岁被我娘捡到,听我娘说,当时我泡在水里,她还以为我死了,叫小厮救了我上来,没想到还有一口气,后来救活之后,她也没有孩子,就将我领养了。因为在水里泡了太久,我全然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时锦点点头,看来是亲儿子没错了。这缘分也当真是奇妙。 宋洵提到他养母的时候,声音变得很柔,满是缅怀。 “我听说你养母是宋姨娘的姐姐?” 宋洵点点头,嘴角紧抿,似乎不愿多说。 时锦以前就觉得宋姨娘待他好像不很好,这会子见状,也就按下不提了。 “我们,还去游湖吗?”宋洵问道。 “去啊,为何不去,难得出来一次。” 宋洵的耳朵就红了。 被她这么一戳穿,宋洵好像又恢復了原来的样子,儒雅温润,又有些羞涩懦弱。 他估计也有些讨厌这种过去的样子,所以一夜成了另外一种模样。 时锦没问他要怎么处理和时卿的事,他自己心里是门清的。 两人到了城北,湖边有画舫供租用。 湖边长着半亩宽的荷花,荷花已经凋谢,剩下一个个大如拳头的莲蓬,惹人喜爱。 时锦看了一眼宋洵,可惜不是李尤在这里,不然两人租一条小舟,亲自採莲,如何不美。 宋洵租好一艘画舫,几人便上了船去。 画舫是四面垂着纱帘,人坐在船上,很是凉快。 船上还有茶炉,茶具,还有品质不算好的茶叶。 今天风和日丽,湖面上画舫甚多,画舫也有好有坏,有大有小,上面的人,不是权贵就是商贾。 宋洵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目光也并不落在她身上。 湖面波光粼粼,不知是哪艘画舫上传来琴音。时而缥缈,时而咛叮。细细碎碎,嘈嘈切切。 时锦耳朵追着那琴音,宋洵不声不响地生起了火,煮上了茶。 两人以前都没有游湖的经验,也都不是有心要来游湖,所以什么东西都没备。船上的东西是很多人用过的,所以茶煮好,摆上两人面前,谁也没喝。 时锦注意到一艘高大华贵的画舫,这种画舫一般都是自家建造的,出租的没有这么华贵的。 想来应该是临川哪位大员家的家眷。 想到这里,时锦一嘆,同样是大员家的子弟,这待遇怎么就差这么多呢。她还整天为自己的前途发愁,别人声色犬马,样样都有。 “三小姐似乎有心烦之事?” 时锦道:“谁没有些心烦事呢。” 宋洵一笑,“也是。” 他现在看着风光,不也有大堆心烦事吗?他一回到齐家,除了父母欢喜,其余人,没一个欢迎他的。冷不丁冒了出来,还成了名正言顺的家产继承人,谁都视他为眼中钉,就连父母,虽说是亲父母,但是这么多年的情分缺失,不是一日两日能补起来的。 “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三小姐。” “谢我做什么?” “当日若不是三小姐,我可能早就饿死了。”宋洵道。 “你不该谢我,银子也不是我的,你该谢的,是...” 时锦话还没说完,宋洵打断了她。 “我不会成为你姐夫的。” 看着宋洵脸上的决绝,时锦觉得他说的是真的。 两人说着话,倒没注意到外面。 那艘最华丽的画舫朝他们这划了过来,两船相併的时候,对面甲板上一人纵身一跃,就跳到了时锦他们这艘船上来。 外面划船的船夫叫了起来,“你是谁?怎么上了我们船上来。” 那人没说话,推开拦路的船夫就进了舱中。 “锦儿!” 时锦听到声音转头一看,就见李尤脸色兇巴巴地朝她走过来。 外面的船夫见是认识的,就散开了。 宋洵不认得李尤,见他一脸不虞,怕他对时锦不利,连忙起身挡在时锦身前。 时锦见李尤脸色不好,连忙从他背后绕了出来。 “没事没事,这位是...” “我是她男人!” 不等时锦说完,李尤微一仰头,睥睨地看着宋洵。 第56章 “李尤!”时锦连忙喝止了李尤一声。 李尤却不看她, 只看着宋洵,“我听说你被临川公府找回去了,我劝你还是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富贵, 别一朝没了。” 第119页 宋洵本来面带疑惑,听李尤这么一说, 却嗤笑了一下。 他没见过李尤, 不知道他是谁, 但是从他那身华贵的衣裳,和桀骜的语气可以知道, 必定是临川哪个官员家的子弟。 “我倒想知道, 阁下要怎么剥去我这一身富贵。”宋洵笑问。 时锦见两人刚上了, 连忙对宋洵道:“他是无心之言,你别在意。” 李尤见她还护着宋洵, 脸色都微微变了, 虽然知道时锦和他不会有什么,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时锦本来还要和宋洵说什么, 李尤气汹汹地走过来,将她拉走了。 “李尤!” 时锦感觉手腕有些疼,李尤脸色阴沉一片,见她还有些抗拒, 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出了纱帘。 那艘华丽的大船就和时锦他们这艘并行着, 此时甲板上站着几个人, 打头那个, 时锦见过,正是在齐玢那别苑见过的,叫什么名字,时锦倒不记得了。 “李尤,你要做什么啊?” 李尤以前在人前都很维护她,没有将两人的关系公布出来,但今天他这样将她抱在怀里,还跟宋洵说了是她男人,虽说没有别人,但是难保那些船夫什么的不会传出去。 时锦不是在担心自己的名声,她是怕这样会给两人的亲事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李尤,你快放我下来。”时锦拍打了几下李尤的前胸。 李尤理也不理她,抱着她就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了大船的甲板上。 “幼迟,你可别吓着弟妹了。”一旁传来温润的声音。 李尤依旧抱着她,闻言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如常,“这丫头,胆大着呢。” 时锦顺着声音看去,见那说话人一如初见时那样俊朗,他着一身天青色长衫,纯净淡朗得像是一道清月光。 “李尤,你放我下去,这这么多人。”时锦轻声道。 “我就不。”李尤看也不看她,抱着她就往舱内走。 见他这般孩子气,时锦也知道他是吃醋了。只是就这样把宋洵自己扔在船上,时锦有些不过意。 “小姐,小姐!” “青禾!青禾还在船上。”时锦挣扎着要下船。 李尤回头对那男子道:“怀瑾,你派个人去把青禾那丫鬟接过来。” 怀瑾点头。 到了舱内,李尤终于将她放了下来,却自己坐在凳子上,将她抱在腿上。 “你做什么啊?”时锦轻轻一推他。 “你做什么?干嘛和他出来游湖,想游湖我随时都可以陪你。” 看着李尤微微嘟起的唇,唇色一贯的红润,她抱住李尤的脖子,亲了他一下,“嘴嘟这么高做什么?” “等你亲我。”李尤说着,更是夸张地嘟起了嘴。 时锦看得好笑,一口将他嘟起的嘴唇咬住。 刘朓本来跟着进来,走到舱门处,见两口子正打情骂俏,拦住众人,等在甲板上。 “你怎么会在这?”时锦问道。 “怀瑾来了啊,我陪着他玩呗。然后我就看到你和那宋洵坐在那小船里。”李尤道。 时锦在李尤身上嗅了几下,“什么味?” 李尤自己抬起手臂,嗅了几下,“没什么味儿啊?” “怎么这么酸?”时锦笑道。 李尤倏地就反应了过来,哼了一声。 “哟,瞧你这齣息。”时锦双手捧住他脸,使劲揉了揉。 李尤也任她搓揉扁捏,不做声,还满脸享受的样子。 “锦儿,我忍不了了。” “什么忍不了了?”咋听他这么一说,时锦就想歪了。 李尤却一脸正经,接着说道:“你不是说时老夫人是想攀附临川公的权势吗?我家,其实...”李尤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家其实是京城四大家族之一的李家,我爹是嫡次子,我爹因为外放做官,为了避免别人攀附的麻烦,所以一直将这件事保密,不过我爹明年就要调回京城了,就是不调回,我也要将这消息放出去了。” 时锦早就猜到李家家世不凡,听李尤这么一说,是那种底蕴深厚的大家族,这种家族是最可怕的,像一颗大树,枝丫越来越多,枝干越来越粗,连帝王都可能会忌惮。 “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 李尤道:“我一早就想到了的,只是我不想你觉得我在用权势压你家长辈,但是我太小看他们了,能无耻...” 李尤连忙住了嘴。 时锦虽然也觉得他们无耻,但是毕竟还是名义上的长辈,所以她并不跟着骂,而是道:“你早将这个法子说出来,可能我们早就顺利地定亲了。不过也没关系,你看着办就行。” 因为时家长辈的举动实在奇怪,李尤还特意请人查了查。他顿了顿,道:“时大人已经是从三品的官员了,为何还要巴结临川公府,我就有些想不明白,但是日前,我收到消息,好像明白了点。” 这正是时锦疑惑的,便问道:“什么消息?” “你知道吗,京城四大家族,北李西向东时南苏。意思就是四家住在京城的四个方向,其中排名第三的,是时家。” “你是说...我家也是从时家出来的?”时锦很快抓住重点。 第120页 李尤道:“我在京城十几年,从来没见过时大人,也没听过时大人的消息。我就托怀瑾跟时家嫡子时荣打听了一下,原来你祖父,以前是时家旁支,因为当时犯了族规,被从宗祠除了名,赶出了京城,一家人不知去向。” “啊?”时家还有这来歷,时锦不禁惊诧。 这样就说得通了,为何时家为了上位,不择手段,连嫡女也可以牺牲。原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风光回到京城,不再是时家的依附,而是自己成为名门。这个怕是时老夫人和时復一生的执念,谁都无法阻止。 “你跟我说过,临川公是时大人的同年,他家有个女儿进了宫去,我猜想,时大人是想要将你送进宫去,毕竟,我锦儿这么美。所以我不能再等了,明年就是大选之年,我不想再拖下去,难免生出什么变故。”李尤肃色道。他是真的担心。 时锦点点头,“以前他是想送我进宫去,但是后来看我天资愚钝,好像就放弃了,现在,我猜想他应该是想送二姐进宫去。” “时鸢?” 时锦点点头。 “那也难怪,时二小姐也是个才貌双全的。”李尤刚说完,马上又补了一句,“当然,及不上我的锦儿。” 时锦哼了一声,“什么及不上我,若真的及不上我,进宫的人就是我了。” “在我心里锦儿最美。”李尤笑着如是道。 时锦忽地想起外面那人来,“你朋友还在外面呢,快放开我。” 李尤和刘朓从小到大的情分,自然不会拘这些。但他得把时锦介绍给他,上次太匆忙,都没来得及。 “怀瑾。” 刘朓背对着他,凭栏而立。听到李尤叫他,他转过身来,笑了笑,“怎么,被哄好了?” 李尤笑道:“我哪敢生她的气啊。” 时锦跟在李尤身后,待刘朓走进,李尤对时锦介绍道:“这位是怀瑾,大名刘朓。你叫他大哥就是了。” 时锦知道他们关系匪浅,也就从善如流,笑着叫道:“大哥。” 刘朓一贯清冷的脸上出现几分笑意,“弟妹。” “她是时家三小姐,怀瑾你知道的。”李尤对刘朓道。他没有跟时锦介绍刘朓的背景,他觉得她知道他叫刘朓,是他的兄弟就可以了。 时锦听到刘朓叫她弟妹,不禁有些羞涩,毕竟现在他们连定亲都没有,可他叫得认真,听着也很是顺耳。 “怀瑾是途径这里,去南疆赴任的,在此逗留半天,晚上就要走了。”李尤道。 时锦又看了看刘朓,他不笑的时候,总感觉很清冷。他这个人应该是很少笑的,一笑起来,倒让人如沐春风。 几人进了舱中升座。 “什么时候成亲?到时候我一定赶来喝喜酒。”怀瑾一脸正经地问道。 李尤摇摇头,“我是想尽快成亲,但是现在还要操心定亲的事。” 刘朓点点头,见时锦有些不自在,也就不多问了,只道:“到时候一定派人通知我。” 李尤点点头。 船上有茶炉茶具,刘朓熟练地煮茶。 他手法一看就很高明,时锦虽然不懂,但看着他的动作就感觉很舒心,很优雅。 夕阳慢慢地沉下去了,一轮橘黄落日映在水上。 刘朓快走了,他将李尤单独叫出了船舱。 “幼迟,我知道你这一生生性不羁,不喜拘束,但是男儿在世,总该要有一番抱负。幼迟本是人中龙凤,更该建立自己的一番事业才是。就连文临,他成亲后,也入了仕途,如今已经在户部供职了。你是家中嫡子,这责任怎么都逃不掉的。你虽然中举名次不高,但是你多年来从来没有在这上面下过功夫,能中举已经是天赋凛然了,幼迟,不要荒废这一生。” 李尤听了,沉默片刻,由衷道:“怀瑾,我前段时间,以为她是喜欢上进的有抱负的人,所以我同意去参加科考。但后来,她跟我说,她最想过得是闲云野鹤,自由不羁的生活。你看,我们是多么般配,她之所想,也正是我之所想。我们遇见是天意。怀瑾,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想要鞭策我,但是你也应该知道,那些权势富贵于我,从来都是过眼云烟,没有看在眼里。” ****** “这一路,山高水遥,望君珍重。” 李尤和时锦并肩站在岸上,看着刘朓所乘的官船顺风而去。 南疆苦贫,怀瑾是有大报负的人,所以他自请去那最贫苦的地方歷练。 看着立在船头上的刘朓越来越远,渐渐和余晖融为一体。李尤不由感怀,以后兄弟再想相见,只怕难了。他一回来,就会居庙堂之高,而他,情愿与她处江湖之远。 第57章 送了刘朓走的时候, 已是夕阳西下,天色渐晚。 两人并肩走在岸上,青禾跟在后面。 正当李尤准备送她回去的时候,一旁有人轻声叫了时锦一声。 两人转头一看,是宋洵。 乍一见宋洵, 时锦有些不过意, 李尤一句招唿也没有就将她接走了, 留下宋洵一个人在船上。毕竟此行后面算是她要来的。 “齐公子, 你还在啊...” 李尤双眼微眯, 看着宋洵,道:“她不是你能招惹的, 劝你要有自知之明。” 第121页 宋洵看了李尤一眼,并不接话, 只对时锦道:“三小姐,我们是一道出来的,若是不一道回去...” “我自会送她回去,就用不着阁下操心了。” 李尤话音刚落,时锦拉住他, 不让他再说。她知道宋洵这是一番好意, 毕竟两人一起出来,是禀报过老夫人的,要是不一起回去, 不就是明着告诉老夫人, 两人在外面并没有在一处游玩吗?那她就得解释, 在外面的时候,去了哪里。虽然李尤决定将他们家的身份公之于众,但是毕竟现在还没有,免得被人说闲话,古代最怕的就是流言伤人。 “多谢齐公子好意。”时锦道。 李尤当然明白宋洵的意思,但是要他让别人送时锦回家,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于是,三人没有乘坐时家的马车,而是另雇了两辆,宋洵乘坐一辆,李尤和时锦乘坐一辆。 “本来齐家气数要尽了,但现在出了这个人,说不定还能翻身。” 车上,李尤突然说了一句。 “怎么说?” “他家就是出了个妃子,听说相貌冠绝六宫,所以甫一入宫,就得了皇上的宠爱,但是天长日久,色衰爱弛,宫中又是个新人辈出的地方,怀瑾他大姐姐也入宫为妃,宫中的事他比较清楚,他说现在齐妃圣宠已经不比当年了,又没有子嗣。齐家子弟也没有什么出类拔萃的子弟,昙花一现本来说是必然的事。但是现在出了个宋洵,就不好说了。” 李尤虽然有些讨厌他,但宋洵是临川府本科秋试的经魁。全国经魁无数,这也算不上什么,但是此子身处那个环境都能考中经魁,可见其极有毅力恆心,估计以后会有大作为也未可知。 时锦沉默片刻。她想起还被关在红蕉院的时卿来。说起来,时卿也算是她名义上的大姐姐,又很信任她。而宋洵若是真的对时卿没有感情了,也不会来。时锦想,也许自己可以做点什么。 到了时府门外,李尤没有下马车,宋洵下车后,立在台下等了一会儿,等时锦下了马车,两人才一道进了府去。 没人注意到后面那辆马车的车帘被撩开了些许,里面露出露出一只眼睛,看着时锦进了府,才落了帘。 李尤紧皱着眉头,看着时府那两个大字。他娘也猜到了时府三番五次拒绝他家提亲的原因,对此也颇有微词。若不是这是时锦的娘家,他连瞧也不会瞧这样人家一眼的。 两人清早出去,日落方回,老夫人格外高兴。齐玢那成不成还说不好呢,可宋洵和时锦的,十有**是能成的。一则,宋洵自己对三丫头有意,二则,宋洵流落在外这么多年,才被认了回去,他要是想娶哪个姑娘,出于愧疚之心,齐府肯定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所以老夫人是欢天喜地,只盼着齐府早日来提亲,也别拖到大选之后了。 “恭喜老夫人。” 碧莲跟在老夫人身边多年,对她的心事自然也是清楚得很。 “这齐府啊,真是好命,生了个好女儿啊!”老夫人感嘆了一句,又想到自己的两个孙女,她自信比起齐府的娘娘来说,样貌肯定是不差的,再者说,时鸢是才貌双全。若是有了齐府齐妃娘娘的帮助,在宫里肯定是一帆风顺。 老夫人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一家风光荣归故里。 说到这里,老夫人突然想起被送到庄上的时鸢来,如今齐玢都已经不是嫡子了,也该接她回来了。也是时候请个教养嬷嬷了。 次日,时鸢果然被接了回来了,为表示思念,老夫人当即就将人叫了过去作伴。 是夜。 诺大的时府悄无动静,护院的狗突然汪汪叫了两声,就没了动静了。 护院连忙跑过去,却见周围并无动静。想来也是,时府是什么地方,谁敢这么不要命。 秋夜寒凉,时锦房内门窗紧闭,只留了东面窗户通风。 黑暗中,时锦哎呀一声轻唿声出来。 “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了呗。” 自从老夫人的首饰被盗后,时府加强了戒备,连看家护院的勐犬都养了好几条。李尤就很少过来了。 李尤踢掉鞋,躺上了床。 “我来是告诉你,我已经将消息放出去了,想来时大人很快就会收到了。若是他诚心想巴结权贵,定会同意我们的亲事的。” 时锦听了却沉默了。从李尤父亲李崇靖在外做官几年都没有将自己的出身说出去,就是防备有人前去攀附,就可见李家家风严正。而她若是嫁给李尤,时家肯定会想尽办法,为自己谋求好处。 “以后我们成亲了,你和你父亲说,不必理会我爹他们,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自己心术不正,别叫你家为难。” 李尤也担心这个,他爹是最正直的一个人,就算和时大人以后成了姻亲,也不会违背自己的原则。就担心到时候时锦会左右为难,如今得了时锦的话,自是点头应了。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突然听到院里传来什么动静,似乎有人闯了进来。 这么久以来,青禾和绿晚都睡在偏房里面,这会儿听到动静,连忙起来,就见几人提着灯笼,闯进了院里来。 “你们是谁?” “闭嘴!” 青禾才刚出声询问,就听到有人低声厉喝。声音很是耳熟,像是老夫人身边的碧莲。 第122页 再仔细一看,打前儿那个,可不就是老夫人吗? 她心里一急,连忙跪下,大声问道:“老夫人,大半夜的,您是有事吗?” 老夫人听她声音这么大,心知她是想给屋内的人递信。 “掌嘴!” 李婆子几步走进青禾,一巴掌将青禾扇倒在地。 老夫人则带着人走到时锦房门前,勐地推开了门。 房中一片黑暗,碧莲连忙提着灯笼进了房间。 “谁?”床上传来一声厉喝。 碧莲自不理会她,将烛台点燃了。 房中也就亮堂了起来。 只见时锦正披散着头髮,惊恐地睁大了双眼,见是老夫人,似松了一口气,连忙下床见礼。 “不知老夫人深夜前来,所谓何事?” 老夫人冷冷地看着她,没有理会她,转身对她身后两个婆子道:“给我搜!” 两婆子就开始在房内搜寻起来。 余光突然扫到地上一物,时锦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只见地上,赫然有一只银色缎鞋。那尺码一看就是男人的。 这个李尤,害死人了!时锦暗骂了一声。 在老夫人进来前,李尤就从窗口出去了,但他上床的时候,随意蹬掉了鞋,当时的情况实在不容他去找另外一只鞋,老夫人就要推门进来了,房内又漆黑一片,不得已,李尤只好先走了。 情急之下,时锦连忙走了几步跪下,将那只鞋藏在了裙底。 “孙女不知犯了什么错,竟让老夫人深夜动此干戈?” 老夫人愣哼了一声,碧莲连忙给她搬了一张凳子过来,老夫人别开脸,看着曹婆子她们在时锦的床上床下,帘内帘外,桌子底下,到处可以藏人的地方翻找。 几只勐犬已经将院外围了起来,要是有人从墙上翻出去,狗定会叫。人,一定在院内! 可曹婆子她们搜了整个房间,什么也没有。 老夫人终于转过头看了一眼时锦,又看到东面墙壁上大开的窗,沉声道:“其他房间,挨个挨个地搜!” 曹婆子等人得令出去了。 “老夫人,您这是怀疑孙女藏了外男吗?”时锦一边问,一边嘤嘤地哭了起来。 老夫人寒着脸,这会子人还没有抓到,多说无益。 上次李婆子回去说了时锦这里没有丫鬟伺候的时候,老夫人就留了心,多年来,时府从来没有遭过贼,为何偏偏这次遭了贼,又为何偏偏在时锦这里,李婆子她们到处乱翻? 老夫人之所以没有继续追究是谁盗走了她的首饰,是因为,她发现了另外一件比首饰被盗更严重的事,就是时锦可能跟外男有染。 老夫人已经歷经了时卿的事,对这种事更加敏感,时卿已经让她颜面尽失,再来一个时锦的话,老夫人怕是会气疯。 就算这会儿没有抓到人,老夫人脸上已经布满了寒霜。 无风不起浪,老夫人知道,不管是谁指使的李婆子,她的目的都不是自己抓到那个外男,而是引起她的注意,让她亲自来抓。 可一刻钟过去,曹婆子她们回来,皆是无声地摇了摇头。 “果真没有?” 李婆子想起她经过一处檐廊时,上面落下一滴水珠,滴在了她脖子上。 犹豫再三,李婆子还是摇了摇头。 老夫人霍地站起身来,今天的局,她已经布了很久,今天明明有人看到了那人进了时锦的院子,不然她也不会带着人来,难道是听到风声,已经逃走了? 不会,不会这么快。老夫人心念急转,时锦这里,一定有问题,只是这次没有抓住。 “时锦,今天我来是为了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你是什么身份,时家的嫡女,未出阁的姑娘,要懂得自尊自爱!” “锦儿不清楚!还请老夫人明说!今儿老夫人若是不说清楚,锦儿以后只怕难以做人。”时锦跪在地上,直直地看向老夫人,寒生说道。虽然李尤确实常来她闺房,但她自己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但是这个时代的人,却不这样认为,她要是不这么说,就代表自己心里有鬼。 “你不清楚?我看你清楚得很!”老夫人厉喝了一声。 青禾和绿晚两人正在门口处跪着,青禾的半张脸已经肿起,她转身对曹婆子吩咐道:“这两个丫鬟伺候主子不尽心,一人打四十大板,发卖出府去!” “老夫人!您可有证据?没有证据,您这样算什么?您是要逼死孙女啊!”时锦连忙哭诉道,也是一时演技爆发,哭得鼻涕眼泪的,说着要往前面的桌子撞,她身边不知是谁,手疾眼快地拉住了她。 老夫人见她闹将起来,这事毕竟不容宣扬,若是将她们发卖出去,难免不会多舌。宋洵又还在府中住着,要是被他发现,什么都完了。 思及此,她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一人二十板。”说着对碧莲道:“碧莲以后就在梨兰院伺候。” 碧莲连忙称是。 说着老夫人寒脸看着在场众人,“今儿这事,谁都不准宣扬出去,若是吐出去半个字,查出来,乱棍打死!” 众人也知晓厉害,连忙称是。 “以后三小姐不准出府!” 老夫人撂下这句,又带着人匆匆走了。只剩时锦主僕三人留在房内。 第123页 两丫鬟匆匆爬起来,连忙想过来扶时锦,时锦却摆了摆手,让两人下去。 “小姐!”青禾知道李尤的事,只怕是两人事情败露,今儿才会有这么一遭,又担心时锦会想不开,就想留下来,被时锦喝止,不得已和绿晚下去了。 这次两个婆子并没有乱翻衣裳首饰,房中不算乱。 时锦跪了太久,还好房中都是铺着地毯的,倒也没大碍,就是那双鞋硌得她有点痛。 老夫人她们没有找到李尤,不知李尤是藏在了哪里。 正此时,东面窗户跃进来一个人。正是李尤,他满头的汗水。 时锦气恼地将鞋朝他扔了过去。 李尤笑嘻嘻地接住鞋,笑道:“好险,差点浸了猪笼,不过能和锦儿死在一起,生同衾死同穴,也值了。” “还胡说!”时锦低声喝止了一声。 担心老夫人他们还在外面守着,李尤就没有出去,而是上了床,躺在了里面,天快亮时,李尤才出了府去。 时锦相信老夫人她们不会杀回马枪,虽然今天她没有抓到李尤,但是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甚至,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若真的抓到了,反而不知要怎么处理才好。 果然,一夜平静。 第58章 次日。 “三小姐。” 时锦睡得正熟,忽听有人叫她。她睁开眼, 迷迷煳煳间, 没有注意看窗前人是谁。 等她活动腰身,一个不经意, 才发现身旁伺候的人,正是老夫人院中的碧莲。 “碧莲?”时锦伸腰的动作骤然一停。 “三小姐。”碧莲虽低着头, 却又给人一种不卑不亢的感觉。 时锦忽地想起来,昨夜老夫人说以后碧莲就在她院中伺候。说得好听是伺候,往难听了说,就是来监视她的。 “老夫人有吩咐, 以后两位小姐的早安照旧。” “哦。”时锦慢慢放下手。每日的早安枯燥得很,就是去老夫人那干坐半个时辰, 也没有什么话好说。 老夫人这是要给她立规矩了。 “青禾?绿晚呢?”时锦问道。 碧莲还是微垂着头, “她们清早受了罚,这会儿应该躺在房里。” 时锦蹙起眉,她们这回是受她连累了。 时锦正要出门去看她们,就听身后碧莲轻声道:“三小姐,您该梳洗了,一会儿请早安该晚了。” 她陡然停下脚步,挣扎片刻,还是转身走向梳洗台。 “请了大夫没有?” 碧莲道:“奴婢是没有资格请大夫的。” 时锦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心底升腾的火气。 妆梳好, 时锦走在前面, 朝老夫人院子走去。 还没进门帘, 就听里面传来说笑声。时锦听着那温软的声音,感觉很是熟悉。 碧莲在前面替她揭开了帘子,时锦走进内室,看到坐在老夫人身边之人,才恍然大悟,可不就是时鸢吗? 时锦规规矩矩,眼观鼻鼻观心地给老夫人请了安,才落座在一旁。 时鸢看了一眼时锦,笑道:“好久没看到三妹妹了,妹妹近来可好?” 时锦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不就是十来天吗?哪里有好久。 “一切都好,谢谢二姐姐惦记。”时锦道。 老夫人一手握着时鸢的手,道:“鸢儿这些天辛苦了,你姨娘可好些了?” 时鸢笑容如常,“托老夫人的福,姨娘已经好多了。” 老夫人点点头,道:“寻个好日子,将你姨娘接回府来。” 时鸢听了话,连忙下了榻,跪下对老夫人道:“鸢儿知老夫人这是体恤姨娘,但姨娘的疯病到了庄子上才有了好转,就请老夫人准许,让姨娘继续在庄子上养病。” “你这孩子,我不过就是这么一提,你跪下做什么,快起来。”旁边的丫鬟连忙上前将时鸢扶了起来。 老夫人又朝时鸢招了招手,等时鸢坐上榻,老夫人满脸和蔼地道:“好孩子,你受苦了,以后就好了。” 祖孙二人在榻上亲亲热热地说着话,晾着时锦干坐在一旁。她低头盯着自己衣裳上的花纹。 古人手就是巧,瞧这花绣得多好。 老夫人一个早上都没理她,时鸢知道老夫人对时锦心有芥蒂,也就找了话来给老夫人逗趣。 往常都是坐个半个时辰,老夫人就会叫她们回去,今儿都坐了一个时辰了,还是没有动静。 乔氏没有过来,吴氏去庄子上养胎去了,李氏很少过来,屋子里就只有她们三人。 好不容易,老夫人终于放了人。 “好久没见三妹妹,三妹妹可有时间,去我那坐坐?” 出了老夫人院门,时鸢笑着邀请她道。 时锦摇了摇头,“我还有事,就不去了,多谢二姐姐好意。” 时鸢也不多劝,带着丫鬟去了。 时锦还惦记着两个丫鬟,到了院中,见两人如常的收拾着屋子,时间见她们行动还算自如,吩咐了院中一个掌事婆子去给她们买了膏药后,又吩咐两人下去休息。 ......... “娘,儿子收到了一个消息,说是李大人是四大家族之一的李家出来的嫡次子。” 第124页 黄昏,散卯的时復一回府就匆匆去了正院。 老夫人眼眸中顿时精光一闪,四大家族... “谁传出来的?” “不清楚,就是这两天,突然传出来的。” 老夫人看向儿子,“消息准吗?” 时復点点头,又摇摇头,“李大人来歷确实神秘,三年来,也曾有人说过他是来自李家,可他都没有确切承认过,但也没有否认过,若不是,他早该澄清了。儿子认为,这消息并非空穴来风。” 老夫人微眯着眼,沉吟片刻,突然笑了一下。 “那李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就连时家...都不如李家,若李崇靖真的是李家嫡次子,李尤又是嫡子,怎么会来提亲?” “这...”时復也有些迷惑了。 老夫人又沉吟了一会儿,这些年,他们几乎和京城已经断了联繫,所以京城现在是什么情况,哪家有哪些出类拔萃的人物,已经全然不知了。 四十年了,他们离京已经四十年了。这四十年来,帝王兴衰更迭,再不努力,他们就再也回不到那个心结系死的地方了。 “你爹以前还有几个同僚,现在应该还在京城为官,我这就修书一封,向他们打听一下消息。”老夫人道。 时復连忙点头应是。 “还有鸢儿,也该请个教养嬷嬷了,你去打听一下,看临川府可有从宫里放出来的老人,请来教导鸢儿,可别到了时候,什么都还不会。” 时復又应下了。 “娘,若李大人真是李家的人,我们应该怎么办?”时復问道。 老夫人斜眼看向儿子,“你说呢?” “...儿子明白了。” ....... 秋日的阳光暖暖的,几缕透过竹帘照在帘下看书的人身上,他身着白衣,身姿颀长清瘦,说是清风霁月也不过如此了。 “齐公子。” 突如其来的一声,并没有让这人惊慌失措,他不急不缓地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和熙的微笑。 “三小姐。” “三小姐怎么有空过来了?”他又问道。 “偶然路过,就进来看看齐公子。”时锦笑道。 宋洵站起身来,将手上的书卷放下,出了房门来,“三小姐请抱厦内坐一坐。” “客随主便。” 等时锦落座,宋洵又回屋提了一壶茶出来。 “不知三小姐前来,连好茶都没有半杯,三小姐千万莫怪。” “齐公子说笑了。” 时锦看着宋洵清瘦白净的手指,上面沾上了黑色的墨迹,想来是翻书的时候不小心蹭上的。但是他白色的衣袖却依然是干干净净的。 “公子要准备明年的春闱了?” 宋洵点了点头。 时锦笑道:“那就先预祝齐公子旗开得胜,金榜题名。” “三小姐这预祝太早了些。” “本来就是预祝,提早多久又有什么关系呢。”时锦道。 宋洵没有再反驳,只是微微一笑。 “我听说齐公子这次高中了经魁,想必公子的字写得也是一流的,小女子不才,字更是不堪入目,还请齐公子不吝赐教。”时锦道。 宋洵谦虚道:“不过平平,不敢说赐教。” “公子太谦逊了。还请公子成全则个。”时锦道。 宋洵见她态度诚恳,不好拒绝,便道:“三小姐要是不嫌弃,在下当然不敢拒绝。” 时锦高兴地一抚掌,“那真是多谢公子了。” 宋洵站起身,就要去屋里去笔墨纸砚,被时锦拦住了。 “一会儿我还有事,公子晚上过我院中去,晚上凉爽,正好习字。” 宋洵闻言露出惊色,“这于理不合,恕在下难以从命。” 时锦道:“放心,我自会跟长辈请示,且到时候,在场的又不止我们两个,我会多叫些丫鬟的。没有什么于理不合的,不过是求学,公子不要拘于小节。” “这...三小姐什么时候有空,在下什么时候教三小姐。”宋洵道。 “我就晚上有空,白天太忙了,刚刚公子可是答应我了的,这会儿想反悔不成?”时锦故作生气道。 宋洵犹豫半晌,才道:“那请三小姐收拾一间厢房。” 这宋洵看着倒像真君子,时锦想。 “没问题,那就这样说定了。戌时初,公子过来。”时锦拍板道。 到了晚上。 “三小姐,这么晚了,您这是要上哪去?” 时锦回头看了一眼碧莲。碧莲看着二十多岁了,在古代这样年纪的女子早该出嫁了,但是碧莲却还梳着姑娘的髮式。 “我吃多了撑得慌,出去走走,你跟着我。” 这厢时锦带着碧莲在后院瞎转悠着,那厢,宋洵带着伺候的下人朝梨兰院去了。 刚走到院门处,就被一个丫鬟拦下了。 “公子自己进去就是了,这是小姐的闺院,小厮可进去不得。” 宋洵正犹豫间,那丫鬟突然出手,将他拉了进去。 小厮刚诶了一声,那丫鬟就兇巴巴地威胁他道:“老实地在外面待着,不然要你好看。” 第125页 宋洵:“........”他怎么感觉有些不妙。 等丫鬟啪地一声将院门关上,宋洵忙问道:“三小姐呢?” 青禾朝西厢努了努嘴,“中间那间房就是了。公子快过去。” “这....” “哎呀,公子,我们小姐还会吃了您不成?您放心,不光您担心自己的清誉,我们小姐,也是担心得很呢。” 宋洵犹豫了一下,又想着丫鬟说得有理,三小姐已经有了意中人,万没有再损自己清誉的道理,便信步走到了那间房外。 里面没有声音。 宋洵敲了敲门,没人回应。他又敲了敲,依然没人过来开门。 他回头一看,刚刚那替她引路的丫鬟已经不知去向,宋洵正要后退,门却吱呀一下开了一条缝。 像是冥冥中自有牵引,宋洵的手,不受控制地推开了那扇门。 ....... 时鸢不知老夫人为何突然给自己找了教养嬷嬷,这整个临川,与她交好的小姐里,没听说谁家给请了教养嬷嬷。 时锦虽然也被勒令一起学习,但是时鸢多聪慧,从教养嬷嬷对两人的态度,就可知,这教养嬷嬷,怕是为自己请的。 那么多繁琐的规矩,一般人家是决计用不上的。 她看着眼前满脸严肃的嬷嬷,她规行矩步,从无多话。这样的人,老夫人是从哪里找来的? 难不成,老夫人还想将她嫁进齐家去,所以才请了人来叫她规矩?毕竟齐家家大业大,上有婆母下有小姑,想来是极严苛的人家。 虽然现在齐玢不是正经嫡子了,但是他养在正室膝下十数年,这感情,不是嫡子胜是嫡子,宋洵不过是才回去的,说难听点,他缺失了最基本的贵门教养,又与父母兄弟没有感情,要想继承家业,痴人说梦! 时鸢并不担心这个。见老夫人他们如此捧宋洵,她也只是暗中一笑,怕是老夫人他们,这回算盘要落空了。 时锦是不耐烦学这些的,她知道自己不过是时鸢的陪衬罢了,见教养嬷嬷也并不太管她,她乐得偷懒。 李家再次上门提亲了。 这一次,老夫人没有像前几回那样一口回绝。 京中的消息还没有穿回来,但是老夫人却已经有八分信了。无他,她想起来时锦的批命。 若得春风来意,自有翠绕珠围。 春风来意,不就是说上门提亲,而不是她们安排吗? 时鸢的命格如此之准,老夫人没道理怀疑时锦的。所以这一次,她给了商量的余地。 至于宋洵,齐府是万万比不得底蕴深厚的李家的,若以后有了李家这个姻亲,不仅时復晋升方便,就连时鸢的事,估计也就是李家打个招唿的事。 老夫人这厢算得准,李家那边,孙氏却不乐意了。 儿子将自家身份散布出去的事,她已经知道了。你时家不知道我们家身份,三番五次拒绝也就算了,知道了才如此拿乔,已经是在打李家的脸了。说句难听的,这亲事就算是李家提的,那也是时家高攀。 于是,孙氏让媒人下了最后通牒了。 贵府姑娘确实很好,但是自家儿子耽误不得了,行不行给句准话,不行我们也好另觅他家。 本来心理上已经是先入为主了,这会儿李家又下了最后通牒,这根稻草怎么着也要抓紧了,就是抓错了,也认了。 “小姐!小姐!” 青禾一阵风似的跑进房里,将正看着书的时锦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这是?当心你的伤,跑这么快做什么?”时锦喝止道。 青禾一脸喜色,也顾不得时锦的斥责了,欢喜地道:“小姐,李府来提亲,老夫人已经同意了!” “啪嗒”一声,时锦手上的书掉在了地上。 “同意了?”时锦不敢置信般重复了一句。 青禾拼命点头,“同意了!恭喜小姐!” 时锦霍地站起身,险些鞋都要忘了穿,连忙就往前院跑去。 她没有进正院,远远地在一旁看着。正院的门大开着,但什么也看不到。 青禾跟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的。 “小姐?王媒人已经去了,您去夫人那边,夫人应当是知道的。” 时锦愣愣地站着,没作声。 忽而,她长长吁了口气,然后大笑了起来。 “小姐?” 青禾见她这样,不由担心,别是小姐欢喜得发了癔症了? 却见小姐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 青禾更加担心了,连忙拉住时锦,摇晃着她的手,“小姐,您没事?” 时锦摆摆手,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擦去了眼泪,“我没事。” 她是真的高兴啊。 不仅仅因为能和李尤结成百年之好,还因为,她自由了。 是的,她自由了。 时锦又笑得几不能自已。 李府内。 李尤一路从自己院子跑到正院,进门就见王媒人正跟他娘说着话。 孙氏见儿子跑得额头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脸上焦急狂喜相加,一笑,又一嘆。 儿子大了,以后就不由娘了。 “恭喜公子,贺喜公子,李家同意结亲了!” 王媒人见李尤匆匆跑进来,连礼都忘了行了,也知道他焦急,忙将结果再次说了一遍。 第126页 说起来,这李公子,怕真是极喜欢时家小姐了,才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请媒上门去说亲。 王媒人也是暗中高兴得很,李公子既然对时小姐如此钟情,自己的媒人谢礼,定不会轻了。 孙氏有心说儿子几句,但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说。 于是又感谢了王媒人一通。 王媒人也是知人眼色的,见状就知道自己该告辞了。 等王媒人走后,孙氏看着眉眼皆是笑意,手足都不知安放何处的儿子,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才开口调侃道:“怎么,这下终于欢喜了?” 李尤几步上前,走到孙氏面前,双膝跪下,手放在孙氏的膝上,笑道:“娘大恩大德,儿子感激不尽。” “感激不尽?怕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娘了。”孙氏道。 李尤嘻嘻笑道:“儿子怎么敢?以后只会是多一个媳妇来孝敬您和爹二老。” 孙氏笑了笑。儿子如此痴心,如今亲事终于成了,也放心不少了。 “娘,那您看,什么时候成亲好?最好年前就成亲?您看怎么样?” 孙氏笑道:“现在都快十月了,年前成亲?哪有这么快!” “早点成亲,您也早点抱孙子不是?”李尤嬉笑道。 第59章 晚上, 时鸢结束一天的礼仪学习, 回到海棠院。 子雁在帮她更衣时, 随意询问道:“小姐,您知道了吗?三小姐定亲了。” 时鸢一愣, 转头看向子雁, “定亲了?跟谁定亲了?” 时鸢脑中第一时间想到是宋洵, 毕竟宋洵和老夫人坦白过自己要娶她,并且也因为时锦住进来了时家。 以前姨娘是怎么对宋洵的, 时鸢最是清楚不过了。当时她劝过宋姨娘几句, 但被宋姨娘顶回来后,也就不再多管。 谁能想到,当初宋姨娘看不起的人,如今竟然一跃成了临川府的嫡子。 不管是时锦还是时卿嫁给宋洵,都是时鸢乐见其成的, 这样的话, 他也应该不会计较过去了。 子雁道:“和李家。好像三姑爷叫李尤。您不知道,李家来提过四五次亲了, 可能老夫人也是被他家的诚意打动了,所以这次才同意的?” 时鸢愣住了, 这也太荒谬了。老夫人他们是什么人?美如时锦, 老夫人他们怎么可能轻易将时锦嫁出去? 难不成上次老夫人他们在时锦院中抓到了李尤, 为了遮掩丑事, 才同意李家的亲事? 子雁又嘟哝道:“不过听说, 李家大有来头, 听说是从京城四大家族出来的。小姐,您听说过四大家族吗?听说临川公府也比不上呢。” 时鸢如遭重击。 难怪,难怪。 先是余家二公子,后面是齐玢,再有宋洵,最后李尤...哪一个不是青年才俊,万里挑一?她时锦到底是哪里这么好,让这么些人都如此趋之若鹜? 子雁没有注意到自家小姐的异常,想给小姐取几只钗环出来,但一拉来抽屉,里面一大叠信件。 “小姐,这些信,你怎么不扔了?赵公子说不定连成亲的日子都定下了。” 没成想时鸢突然发作,一把抓过桌上的木梳,往身后砸去。 “你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连主子的事也敢随意置喙了。” 子雁见时鸢满脸怒容,只当是自己提到赵公子,勾起了小姐的伤心事。小姐还留着赵公子的信件,想来是对他还是有情的。 子雁扑通跪下。 “小姐,您消消气,子雁再也不敢了...”子雁小声求饶道。 时鸢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底的火。 “出去!” 子雁放下梳子,退出去了。 出了帘子,子雁嘆了口气,往常小姐的性子是最和气不过了。自从赵公子定了亲,估计是受了刺激,性子也越来越易怒了。 这个赵公子,也忒不是东西了。子雁心里暗暗啐了一口。 房内。 时鸢缓缓坐下,她看向黄铜镜中,里面映出一张有些模煳的脸。 非花非雾,天资出尘。 “禄天吉神入命,福贵白日升天...” 时鸢喃喃念了一句。 子雁站在门前,突然听到里面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好像是小姐打翻了什么。 她连忙走进去,就见妆奁首饰,散落了一地。 而小姐坐在梳妆镜前,镜中那张脸已经平静了下来。 ......... 这晚,时锦正准备睡觉,就听到东面窗户有人敲,她心知是李尤,连忙过去开了。 “你胆子真大,怎么敢来?” “不是说我胆子大吗?怎么不敢来?”李尤笑了笑,跃了进来。 时锦正准备说话,突然被李尤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他的心跳得很快,引得时锦的心也跟着快速地跳了起来。 “你....” 时锦的话还没说完,李尤突然低下头,含住了她的双唇。 他来势汹汹,双手紧紧的箍着她的腰,双唇紧紧地贴着她的唇,不留一丝缝隙,一边吮吸一边厮磨。他像是一团热烈燃烧的火,惹得气氛都火热了起来。 情到深处,李尤打横抱起了她,几步走到内室,将她放在床上,身子就压了上去。 他难受得喘起了粗气,但也只是深深地吻着她。 第127页 良久,李尤停了下来。 时锦也微微轻喘着气,双手抱在他的腰上,整个怀抱都是他,心里也都是他。 她将脸贴在李尤温暖柔软的脖子上,唿吸都是他的气息,时锦满足地闭上了眼。 谁都没有说话,烛光照在两人身上,在背后的墙上,映上了一道重叠的影子。 李尤怕这样她难以唿吸,过了会儿,忙从她身上下来了,躺在她身边。 时锦依然闭着眼,李尤看着她玲珑的琼鼻,又不由自主地凑脸过去,在她鼻尖上轻吻了一下。 “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成亲好?”李尤轻声问道。 “越快越好。”时锦睁开眼,看着李尤道。 李尤眉头惊喜地一挑,后心里又涌上心疼,时家对她该是有多不好,她才会这么想离开时家。 “好,我回去跟我娘说,让他们尽快商量婚期。” 时锦轻轻地在李尤柔软的掌心软肉上划着名,无比的安心和满足。 “你有没有想过,成亲后,我们要做什么?”时锦问道。 “我想,先带你到处去走走,等玩够了,我们就回京城。你说呢。” 时锦别过头,回到京城,她心里默念,李家家大业大,只怕规矩大得很,在里面生活,势必要时时小心,处处谨慎,稍有过错,便会被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李尤正看着时锦,见她听完一直沉默,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怎么了?”他连忙问道。 时锦摇了摇头。 李尤毕竟有生父母,生为人子,他回家尽孝也是应该的,自己也不能为了一己私慾,而让他跟着自己在外面住一辈子。 虽然时锦摇头,但是李尤能感觉到她情绪低落了下来。 联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只怕是那句回到京城,让她不高兴了。 “怎么,你不想回京城住吗?”李尤小心翼翼地问道。 时锦看向他,是啊,她不想回京城那个牢笼里面,她想自由自在地和他过一辈子。 但是,这太自私了。 所以时锦笑了笑,“怎么会,京城那么繁华,我从来没有去过呢。” 李尤这才又笑了。 “京城好玩的可多了,好吃的也多,到时候,我带你一样一样地去吃。”李尤想起时锦爱吃,划了重点。 时锦也配合地笑道:“好啊。” 京城生活这个话题实在让她开心不起来,时锦连忙转了话题。 “你那天怎么这么不小心,让人给看见了。” 李尤无辜道:“我进来的时候,很小心了啊,真的没人看到我。” 时锦道:“人是没看到你,但是狗看到了啊,自从上次老夫人首饰被盗,时府养了很多护院狗。” 李尤没话说了,他进来的时候,确实狗叫了两声,他早有准备,扔了块肉过去,那狗就老实了。 也许是那时候被人发现的,也说不定。 两人又唧唧歪歪了一会儿,时锦的头枕在李尤的手臂上。 “锦儿,你说我们以后生几个孩子好?”李尤一脸憧憬,低头看着时锦问道。 看着李尤眼中灼灼的光,时锦别开脸,古代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圈,而且生孩子还痛,她可不想多生。 “一个。” “啊?你说真的吗?”李尤惊讶地问道。 时锦点点头。 “为什么啊,我们多生几个嘛,男孩像你,女孩像我。” “为什么男孩像我,女孩像你?”时锦不解。 李尤笑道:“男孩像你才长得俊俏啊,女孩嘛,就不要那么好看了,毕竟天下像我这样的好男人不可多得,我可捨不得将她们託付给那些不靠谱的男人。”李尤正经地如是道。 时锦看着他那一脸正经,好像在说什么大实话的表情,差点没笑岔气。 “其实,我只想生男孩。”时锦笑过后,说道。 “这是为什么,女儿多娇软,能给你作伴。”这回轮到李尤不解了。 时锦正色道:“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你也说了,天下像你这样的好男人不可多得,我可捨不得让我的女儿和别人共侍一夫。” 李尤恍然明白过来,又哦了一声。 “说这么多,锦儿是在给我戴高帽子呢。”李尤轻轻地捏了捏时锦的鼻子,“说我是好男人,又说不想让女儿跟别的女人共侍一夫,锦儿这是在给我下套呢。” 时锦抬脸,看着李尤问道:“那你钻不钻?” 李尤勐然点头,“钻,我哪敢不钻。” 时锦用手肘拐了李尤一下,“我说正经的,你要是娶了我,什么妾室通房,一概想都别想。” 李尤收起笑,执起时锦的手,“我也是说正经的,我要是以后敢抬什么妾室通房,就天打雷噼....” 说着他却停了下来,“锦儿,我要发毒誓了,你不拦着我吗?” 时锦凝视着他,“你发,我听着呢。” 李尤停下来只是想逗逗她,这会儿正色咳了一声。 “我要是敢抬妾室通房,就天打雷噼,不得好死!” “等等,还要加一个,还有外室。”时锦笑道。 第128页 “我要是敢抬妾室通房,养外室,就天打雷噼,不得好死!” 第60章 “为什么还来找我?” 临川湖旁一处小亭, 两人对面而坐, 女子穿着一身绯色长裙,脸色略有些憔悴, 但还是掩不住她惊艷的容颜,看着更像病美人般,楚楚惹人怜惜。 坐在她对面的男子, 看着也是十分憔悴的样子, 衣裳穿在他身上, 都颇有几分空空荡荡, 比往常消瘦了不少。 男子看着对面的女子,石桌底下的手, 放开又握紧, 握紧又放开。 “鸢儿...”他喃喃地叫了她一声,见她脸色清冷,心底又涌上了痛意。 “对不起, 我...” 不等男子说完, 女子霍地站起了身来, “如果你叫我出来是为了说对不起, 那我就要走了。” 男子也连忙站了起来,伸手拉住欲离去的时鸢。 “我...” 时鸢转头看向眼前的人, 他看起来依然俊朗,眉眼也如故, 只是他看上去颇有几分形销骨立, 往日那清风霁月的贵公子, 如今看着竟十分颓唐了。 “我说过,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赵公子都要抱得美人归了,为何还不肯放过我?” 拉住时鸢的,正是赵晅。 “鸢儿,你别这么说,这都不是我愿意的,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时鸢霍地甩开赵晅的手。 “往日你为我写的那些诗,字字句句,我都歷歷在目,铭记在心,没有一刻忘记过。可你...”时鸢冷笑了一笑,“我还不知道你是如此的大孝子,你娘说什么就是什么,说娶谁就娶谁,既是这样,你还来找我做什么?你还妄想让我同意作妾吗?” “我没有!” 近两个月,他不知给时鸢写了多少封信,可它们进了时府后,就石沉大海,再也没有了音信。他问过那个买通的小厮,他一再保证,信是送到了的,但是二小姐不回信,他也没有办法呀。 后来,时鸢去了庄子上,他还去过时府的庄子找过她,可时鸢却避着不见他。 赵晅以前总觉得在他的生命里,前途是第一,时鸢是第二。可这几个月,越是没有她的音信,他就越思她如狂,好不容易今日,她终于同意见面。 他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出三步,却好像是中间隔了一道巨缝,他迈不过去,她不会迈过来。 “鸢儿,你听我说...” 时鸢别过头,“我不听,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我们走。” 赵晅轻轻地说了一句。 “什么?”时鸢转过头,满眸惊诧。 “我们走。”赵晅又重复了一句,他伸手拉住时鸢,“我们离开这里,只要有你,哪里不是安家之处。” 时鸢怔住了。 “凭什么?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以前我让你带我走,你不肯,现在想反悔,凭什么?” 回过神来,时鸢冷笑道。 “鸢儿...” “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了,请你以后也别再递信进来,你就好好的和冯淑离,过一辈子。” 时鸢对他从来都是温婉可人的模样,从前两人一起吟诗作对,游山看水的日子,走马观花一般从赵晅脑中晃过。 是啊,他一直都是这么自私,从来都是以自己的利益为先。 赵晅颓然放下手。 “对不起,鸢儿,以后不会再找你了...” 话毕,他转身离开,一步一步,有些踉跄,像是身上戴着一副沉重的枷锁。 可不知走了几步,背后却突然被人撞上了,腰也骤然被一双手紧紧地抱住。 “景荣...景荣...我还好爱你啊...你再想想办法,好吗?”话语刚落,已是泣不成声。 赵晅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腰上那双白皙纤细的手,这双他曾无数次执起,却被自己放开的手。 .......... “娘,您说,婚期商量在什么时候合适?” 正房内,李氏正做着衣裳,时锦坐在一旁,轻声问道。 李氏抬起头,看向女儿,她眉心舒展,脸上容光焕发,是欢喜的模样。 心里虽然不大喜欢李尤,但是见女儿这么高兴,李氏也很是欣慰。 “才定亲呢,最快也得来年开春。倒是你,不要整日这么无所事事了,嫁衣也该绣起来了。” “嫁衣?”时锦瞪大眼睛。 李氏见她反应这么大,笑道:“你别的女红不爱做也就算了,这嫁衣啊,要自己绣,哪怕几针,也要自己绣一些,还有给公婆,李尤的鞋子,也要自己做才行。” 时锦傻眼了,自己哪会这个啊。 只听李氏又道:“你多年不做,怕是早就忘了,青禾那丫头手巧,你就叫她教教你。” 给李尤做鞋,时锦想想就很心动。但是给公婆做鞋,他们出身那样的家庭,自己现学现做的鞋肯定很丑,不及他们自己惯用婢女做的鞋好看舒适,肯定送不出手啊。 时锦将自己顾虑说给了李氏。 李氏道:“做得好不好都是心意,你过去是当媳妇的,又不是去做绣娘的,李家家大业大,衣裳写字都轮不上你做的。” 时锦一想也对,这就是个心意,他们不一定会穿呢。 第129页 嫁衣敲定让苏绣坊来做,后面她象徵性的绣几针就行,毕竟像她现在的绣工,怕是绣两年都未必能绣出一件嫁衣来,遑论还有其他嫁妆绣件,什么枕帕啊,被面啊,绝对是项大任务,一般姑娘自己都绣不完的,只能最后象徵性的绣几针。 时锦的任务,就是学做鞋,先学着做。 李氏找了个时间,让李尤过来,好问他家人脚的尺寸。 既是丈母娘有正事要问,李尤就正大光明地上门了。 心知自己以前名声不是很好,怕丈母娘对自己有什么误解,李尤正正经经地提着礼品,递了名帖,跟着里面的人进了待客的正厅后,规规矩矩地等候着,连茶都不敢多喝,生怕自己什么时候突然会想出恭。 可左等又等,茶都凉了好几茬。伺候客人的丫鬟也勤快,茶一凉,立马给他换上新的,保证他有热乎茶喝,可是自己那位丈母娘,愣是没见着踪影。 丫鬟通传了两次,都说夫人还在忙,让他等着。 “小姐!小姐!” 青禾进院就大声咋唿了起来,声声急促,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似的,时锦吓得手指一抖,针尖就刺进了肉里。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青禾没瞧见她手指被扎,进房就连忙说道:“姑爷来了!” 时锦霍地站起来,“李尤来了?” 青禾小鸡吃米似的,连忙点头。 “他来做什么?”时锦忙追问道。 “奴婢不知,但是听说姑爷在前院坐了一个多时辰了,茶都灌了一肚子了,夫人连面都还没露。” “我娘为何不露面?”时锦疑惑地问道。 青禾掩嘴笑道:“夫人这是存心想让他先吃吃苦头,好教他知道。咱们小姐,可不是那么容易娶到的。” 时锦怔了一下,不禁哑然失笑。不知李尤会作何反应,时锦有些好奇,连忙往李氏院子去了。 李氏见她风风火火地过来,打趣道:“哟,这还没嫁出去呢,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时锦笑道:“我这还什么话都没说呢,您就知道我胳膊肘要往外拐了?我就是过来瞧瞧热闹罢了。” 李氏仔细地看了她一眼,确定她眼里没有心疼后,笑道:“都说这李尤为人纨绔,我今儿就想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品性。” 时锦不慌不忙地在榻上坐下。 “鞋子做得怎么样了?”李氏问道。 时锦道:“刚做好底,硬得跟石头似的,穿着肯定很难受。青禾说,后面上线更难。” 李氏道:“上线是有些难,你用心学,也就不难了。” 青禾站在时锦身后,本来以为小姐过来是来解救姑爷来了,没成想竟然若无其事地和夫人聊起别的来了,还一说就没个完,眼见着半个时辰又过去了。 “行了,我也该去见见客人了。”终于,李氏站了起来。 时锦面上不动声色,心底也是松了口气,李尤那样跳脱的人,让他好生生的呆坐三个小时,怕是待不住。也不知道这会儿前院是什么情况了。 时锦知道古代定亲后,两人是不能见面的,这会儿却想见见李尤在做什么,就提出要一起去。 这于礼不和,且又有一说,婚前见面不吉利什么的,李氏便不允。 但耐不住时锦软声撒娇,李尤还是同意她到偏房看看。 因路线不同,时锦倒比李氏更快一些进了偏房。 透过屏风,她看到李尤一动不动地坐在客座上。 他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头上,头也端正地立着,腰身挺得笔直,目光如炬。细看之下,还能看到他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 不知是维持这个姿势多久了,时锦咬咬唇。 片刻,李氏从正门走了进来。 李尤霍地站起身,对着李氏深深一揖,“小婿见过岳母!” 闻言,李氏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 屏风后,时锦以手掩面。 完了,李尤这三个小时端端正正坐来的好感毁于一旦了。 第61章 见李氏沉下脸来, 李尤心里不由就是一个咯噔,不明白自己这岳母是怎么了, 见面话都还没说两句, 就先不满了起来。 李尤连忙垂下头, 看着李氏走到主位坐下了。 李氏升座后, 见李尤老老实实地站着,她没发话, 也没敢自己入坐, 脸色这才好看点。 这李尤以前的名声就是浪荡子, 这才定亲呢, 就敢唿她岳母了, 也太过孟浪了点,故而李氏心生不悦。 “坐!”李氏道。 李尤这才拱手一揖,“多谢岳母!” 屏风后, 时锦看着李氏脸色又沉了下去, 都想跳出去提醒李尤了, 不要再叫岳母了! 但李尤一点自觉都没有,一脸严肃地坐下, 但也不敢坐稳,只坐了半个屁股。 李氏见状, 脸又好看了些。心想这李尤早就对锦儿有意,这会儿定亲了, 着急叫岳母也是情有可原。 李尤老老实实地坐着, 李氏不说话, 他也不敢发言。 李氏不急不缓地喝了口茶,这才看向李尤。 “今日叫你前来,是有事要问你。” “岳母请问,小婿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李尤恭敬道。 李氏感觉心里又熨帖了些。 第130页 “你家里面可还有什么重要的长辈?”李氏问道。 李尤微垂着眼帘,道:“回岳母的话,家里祖母尚在。” 李氏哦了一声,心里盘算着,这祖母的礼物,可以做条抹额。 “那你父母可曾说过,是在这里办亲事,还是要回京城?” 这个李尤父母还真说过。 “回岳母的话,要回京城的。家族亲戚全都在京城。” “那太远了。”李氏心里盘算了距离,就是乘船,这一去,也得两天,才能到。 李尤听得心里就是一个咯噔,生怕李氏心生不满,连忙道:“回岳母的话,是有些远,但适时我家会尽量多来一些丫鬟婆子,力保锦儿路上不会受了委屈。” 李氏满意地点点头,这李尤还算有心。 “行了,你别一口一个回我的话,这么客套做什么,好好说话。” 李尤一愣,“...是。” 时锦在后面看到李氏神色逐渐变得满意,也没有再计较李尤的称唿,也是松了口气。 李氏又问了李尤家中父母脚的尺寸,这李尤是真不知道,便说回去问了再来禀告。 这个李氏也并无不满,别说李尤了,就是时锦,也不见得知道她和时復脚的尺寸,见李尤说话还算得体,心里也开始生出些满意来了。 “那今儿就这样,你回去问了尺寸,明日再过来,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你了。”李氏说着站起身来。 李尤有些失望,还以为头次正经上门,岳母家要留饭呢,媳妇还没见着,就要被送出去了。 不过总比吃闭门羹好,李尤这样安慰自己。 等李尤跟着小厮一出去,时锦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娘,您觉得怎么样?” 李氏看向她,见她一脸的喜色,故意板着脸道:“都说他浪荡,今儿一见,可不是吗?哪有才定亲就改口岳母的?” “他不懂事,您多包涵包涵。”时锦挽住李氏胳膊,笑道。 李氏听时锦那口气亲密得跟个什么似的,面上一笑,心里却一嘆,希望小两口成亲以后和和满满的才好啊。 “李家来商量婚期了吗?”时锦问道。 李氏打趣她道:“这才定亲呢,就这么等不及要嫁出去了啊?” “瞧您说的,我这不就是问问吗?”时锦道。 李氏是掏心掏肺地对她好,所以她不好跟她说,她想尽快出嫁,好像是多想离开家似的,虽然确实是这样。 还是下次见李尤的时候,问他。 李尤回家后,就去了他娘房里,准备询问尺寸。 李姝也在。 孙氏听说了他今天被时府叫过去的消息,又一回来,就来问尺寸了,就知道准儿媳妇是要给他们做鞋了。 心里也高兴,她笑道:“盼来盼去,终于要穿上儿媳妇做的鞋了。” 李尤笑道:“您要是将婚期定近些,孙子您都能早些抱上。” 孙氏笑着喝止他,“说什么呢,你妹妹还在呢。” 李尤看一眼李姝,“这不是大喜事吗,有什么不能说的。” 李姝冷生生地道:“我听说时家三小姐,连针都不会拿呢,娘您高兴得太早了。” “说什么时家三小姐呢,那是你二嫂,没大没小。”李尤道。 “什么二嫂!我哪里来了这么个二嫂?”李姝冷笑道。 “你这丫头,瞎说什么呢?”孙氏不咸不淡地阻止道。 “我说的不是真的吗?娘,您看晚姐姐哪一点比不上那个时三小姐啊?认识二哥多少年,就等了他多少年,二哥凭什么看不上晚姐姐?”李姝撅着嘴道。 “姝儿!大人的事,你少掺和。”李尤皱着眉头道。 李姝一梗脖子,“哟,谁是小孩呢?娘都准备要给我议亲了,我还是小孩吗?你倒是说说看,那时三小姐除了长得好看点,哪里比得上晚姐姐?” “你也说了向晚没锦儿好看,还有什么好说的?”李尤一摊手,道。 李姝被他说得无话反驳,脸颊气得鼓鼓的,转向孙氏道:“娘,您看二哥,有了媳妇就忘了妹妹。” 孙氏道:“好了,好了,亲都定了,以后就是你二嫂了,别这样针对她,不然别说你二哥不高兴了,就是我,也不高兴。” 李姝见娘也帮着那女人说话,心里更气了,唿啦站起来,就出了门帘去了。 孙氏一开始没说话,就是想看看,儿子会怎么说。因为儿子对那时锦实在是太上心了,别到时候娶了媳妇,真就忘了娘。 现在看来,李尤还是知晓分寸的。 “真的,娘,您和爹有没有商量好婚期定在什么时候?”李尤也没管妹妹如何,转而问孙氏道。 孙氏道:“最快也得年后,京城里什么都还没置办呢,又不着急,弄得这么匆匆忙忙的做什么?什么东西都来不及置办,别叫人看了笑话。” 李尤有些泄气,“好,那就正月好吗?” 孙氏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头,笑道:“人家定了亲,就是几年也不一定就能成亲,这几个月你就等不得了?” 李尤是家中最受宠的孩子,就是李姝也比不得他。他知道自己成亲,他娘未必就全是高兴的。当下便笑道:“等得,等得,趁这段时间啊,我哪都不去,好好在家陪娘。” 第131页 孙氏眉眼都笑弯了,“诶哟,瞧这嘴甜的,你就是这样哄人家姑娘的。” 李尤嘿嘿笑了两声,也不做声,任他娘打趣。 其实孙氏心里是真不捨得,养了二十年的宝贝儿子,就要让给另一个女人了。但也没办法啊,儿大当婚,且以后自己还有孙子抱呢,这样一想,孙氏心里才舒服了点。 ......... 正在两家准备商量婚期的时候,时府却又出了事。 乔氏死了。 对外说是因病而死,但是时府上下都在传,乔氏是上吊而亡。 时锦知道这个消息时,浑身都倏地冰凉。 乔氏怎么会死呢?若是因病,以前没有听到过半点消息。若是自尽...她为何要自尽? 时锦匆匆赶到时祯院中,院里里已然挂上了白幡,连红对联都撕下,换成了白底的輓联。下人们已经换上了白色麻服,院中清一色都是白色的。 然而,只是时祯的院中是白色的,时府其他地方依然红是红,绿是绿,好像没有这回事一样。 时锦知道,这都是因为,乔氏只是庶子之妻。就连之前的时聿,时府也没有大办,都是因为一个身份,庶出。 乔氏的丧事,办得很是潦草。她娘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只是派了两个人过来看了一眼,对于乔氏真正的死因,问也不敢多问。 就连多嘴的下人,也不会在此上面多加置喙。 时锦却想知道,她一定要知道。 从穿越过来,乔氏就默默无闻,时锦甚至都没怎么好生和她说过话。 她一直都是垂着头,双手放在腿上,从来不多说话的模样。时锦猜想,时家下人她都不认得几个。 但就是因为这样,时锦才一定要知道她真正的死因。她本来就已经很透明了,谁的路也挡不着。她不应该死。 “大哥。” 已经换回常服的时祯,正匆匆从外面赶回来,他眼窝深陷,脸上布着许多青茬,极疲惫的样子。但见了她,还是温和地笑着打招唿。 时锦看着他带着和熙笑意的脸,他从来都是这样,见谁都是这样,好似他本来就是这样。时锦突然想知道,没人的时候,他还会是这样吗? “我有话想问大哥。” 时祯见她一脸严肃,也慢慢收起笑,“三妹妹请问。” “如音是和你在一起没错?”时锦问道。 她看到时祯的瞳孔微微一缩,可能没想到时隔这么久,她还会特意来问他,所以毫无准备下,他微微失态。 时锦就明白了。 “那么,大嫂的死,也跟你有关系吗?” 第62章 “什么?” 时祯明显一怔, 神情惊诧。 时锦紧紧地凝视着时祯,没错过他每一个细微的神情,他的惊诧也是自然流露, 不似作假。 “大嫂的死,跟你有关系吗?”时锦再次问道。 时祯左右看了看, 见四下没人,这才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三妹妹随我去书房。” 时锦看了他一会儿, 才点头同意。 两人没有去时祯和乔氏居住的院子,而是到了另一间院子。 这间院子和其他院子没什么大的不同, 唯一的不同就是院中种了很多竹子, 看起来很是幽雅。也没见着什么下人。 时祯领着时锦进了偏西的那间正房。 房中西北两侧全都被书架挡住, 只留东侧墙壁开了窗, 窗下摆着一张黄木方桌, 房中一应家具都刷着清漆, 透着木头的原色。没有多余的家具,看起来很是简洁雅致。 时祯伸手往桌边一指,“三妹妹,坐。” 如今再看到时祯和熙的笑容, 时锦心里竟生出些许惊恐。他明明是看着这么温润的一个人啊。 等时锦入住,时祯也在她对面坐了起来。 他不紧不慢地提起桌上的茶壶, 给时锦倒了一杯冷茶。 “茶是早上才上的, 有些冷了, 三妹妹不嫌弃的话, 将就喝一杯。” 时锦坐着没动,等时祯开口说正事。 时祯将茶杯放在时锦面前。 “三妹妹何以觉得乔氏的死,和我有关?”时祯坐正,问道。 乔氏。两人这么多年的夫妻,最后他连她的闺名也不肯叫。 时锦强迫自己回到正题。 “因为大嫂死得太突然了,要说她暴毙,我是不信的,若说她自尽,她这是为何,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时祯沉默了一会儿。 “她确实是自尽,那晚上小桃服侍她睡下后,次日早上,她再进门,她就已经死了。因为上吊不吉利,所以老夫人下令严禁下人将她自尽的消息传出去,只说是暴毙。” “为何?”时锦追问道。 时祯看了她一会儿,“三妹妹是怀疑我为了扶如音为正妻,将乔氏害死了吗?” 时锦只是看着他,没说话。 “如果要扶如音为正妻,我早就可以以七出中无子为由,休了乔氏。何必要害她?” 没等时锦说话,时祯继续道:“当初如音说她现在嫡出的身份,只有做正妻,余家方才有可能同意,所以她要我休了乔氏。但是我没同意。”时祯看了看时锦,似乎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说出口。 他迟疑了一会儿,才道:“我从来没有和乔氏同过房,所以她无子,这是我的过错,所以我不可能以这个原因休她,更不可能害她。其实我比你更想知道,她为何要自尽。” 第132页 时锦微微垂首,时祯说得太真诚了。他连没有同过房这个原因都告诉她了,时锦心里,已是信了大半。 诚如他所说,当时余如音是说过她想要他休掉乔氏,但是时祯没有同意。如果他当时同意,并休掉乔氏,说不定这会儿两人早就结成了百年之好,而不是变成现在这样。余如音失踪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就算现在乔氏死了,余如音也绝无可能光明正大地嫁给时祯了。 从时祯院中出来,时锦心情还是沉甸甸的。乔氏虽然在时府中没有什么存在感,但毕竟还是一条人命,就这样上吊自尽了,她还那么年轻,真是可惜。 遇人不淑。时祯都说他从来没有和她同过房,成亲那么多年,丈夫从来不进自己房,在外人面前还要装得若无其事,为丈夫保全颜面,打碎牙齿往里吞,这么多年,也许也是累了。 乔氏没有孩子,娘家人也是不闻不问的样子,以后的忌辰,只怕连个祭祀的人都没有。 时锦嘆了口气。她又有什么立场来质问时祯呢,她也不过是随波逐流罢了。 因为乔氏这一死,时锦的亲事又被耽搁了下来,但也只是明面上没有议日子,暗地里已经选定了明年三月成亲。因为时锦出嫁是从临川嫁到京城里去,而河面上的冰,要出了正月才融化,二月尚还寒冷,干脆就选定春暖花开红情绿意的三月,这一路尚远,也好叫大家都少受些罪。 时锦暗暗算了日子,满打满算,还有四个月。 一晃,腊月到了,温暖如临川,天气也越发寒冷了,好在青禾她们早已为时锦做了冬衣。布料都是贴身的缎纹棉布,很是贴身,里面装的,也是今年的新棉花,穿在身上极暖和。 临川素来都是富饶之地,今年的收成也好,本地人倒没有什么食不果腹的情况。 但是,因为临川富饶,所以每年冬天,都会涌进不少外地逃荒逃灾的难民。 临川太富饶,对官员们来说,好坏参半,好的是,油水很足,做官很舒心,坏的是,很难拿出什么政绩来,有今天这样富饶的局面,都是前人种的因,加之天时利地,和现任官员关系不大,没人会因为这个给他们记什么大功。 这些难民,简直是天送功劳。 不说让他们吃饱穿暖,就是好好将这些难民都安置好了,不让他们四处流窜,打家劫舍,再好好在书面上做做文章,也算是大功一件了。毕竟其他地方对难民安置可不似临川这般,他们州府的粮食都还不够吃呢。难民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但是今年,涌进临川的难民数量,竟比往年多了两三倍有余。 都是因为南边遭受了大旱,又遇了百年难遇的蝗灾,本来就所剩无几的粮食更是颗粒无收。 朝廷自然也有拨粮下来,但是经过了层层剥削,到灾民手中的粮食,十之难余其一,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所以,灾民四处流窜,想要活命。又听说临川府对难民向来大方体恤,就闻风而来,大量难民涌进了城里。 这可愁坏了临川府的官员们。 且不说粮食,就是安置之所,也建不起那么多啊。 “东翁,何须如此难办?这临川城里的富庶人家,不说千家,几百家还是有的,只要想法子从他们手里刮出些油水来,还愁难安置那些灾民吗?” 书房里。见时復正愁眉不展,唉声嘆,幕僚吕良就如是劝道。 时復脚步一停,看向吕良,“说得容易,平日里,他们要这般那样的巴结,可到了真正要出银子的时候,谁会捨得拔一根半根汗毛?” 话毕,见吕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又问道:“难不成,你有什么好主意?” 吕良笑道:“在下一时想不出。” “你...”时復顿时有种自己被人耍了一遭的感觉,正要发作,又想到这事确实不容易,便一甩袖子,罢了。 却又听吕良道:“二小姐聪明绝顶,东翁或许可以问问二小姐,可有什么好法子。” 时復不无轻蔑地道:“她一个姑娘家,能懂什么?” 吕良笑道:“二小姐素来聪明,或许她能为东翁想到什么解决之法,也说不定呢。东翁何不一试?若东翁得了解决之法,可是大功一件。” 时復不说话了。 吕良见状,一笑后便不再多说。 ....... “爹,今年南边几府受灾严重,朝廷必然会免除受灾州府的税收,对我们这些富庶州府,定然会加重税收,如果朝廷加重了税收,那么州府自定的苛捐杂税,定然要减免一些,爹何不现在就和那些商户说,若是他们肯在安抚灾民上出力,就承诺明年减免一些不必要的杂税?比起明年交那些杂税,这会儿出些粮食银子,已经是再少不过了,想来他们都会同意。只是...” 时复本来也是听了吕良的话后,有些意动,才来了时鸢这里,想试一试,没成想时鸢一个闺中姑娘,竟能将局势看得这般清楚,她分析得很对,明年朝廷如果加重了税收,他们就不能再多徵收杂税,免得民怨载道。临川不比别处,这里地处交通要道,若是民怨四起,谁都没有好果子吃。这个主意当真是极好的。 时復激动之余,又听时鸢说了但是,连忙追问道:“但是什么?” 时鸢沉吟片刻,道:“但是官府说话要有凭证,你们说不徵收,要拿出凭证来,那些商户都是人精,没有凭证,只怕不会相信。” 第133页 时復道:“这个简单,到时候公示盖以官印,我再联合另外几位大人共同约他们来会谈,应该不碍事。” 时鸢笑道:“那女儿就预祝爹赈灾安民顺利。” 时復听得心情大好,比起那些杂税得来的银子,这可是政绩,用银子买不来的,想来其他大人也不会反对。 当下时復也没有多坐,略说了几句,就匆匆去了。 等时復走后,自屏风后走出一人来。 是个单眼皮的白面书生模样的,正是吕良。 “先生为何要助我?” 时鸢亲自给吕良倒了杯茶,问道。 吕良双手接过来,自行坐下,看向时鸢,笑道:“二小姐是有大造化的人,在下只是希望二小姐以后得势后,能小拉在下一把。” “大造化?这又怎么说?”时鸢疑惑问道。 吕良呷了口清茶,将茶杯放至桌上,这才笑道:“二小姐竟是还不知吗?东翁欲将你送进宫去。以二小姐的聪明美貌,要想在那地方出头,也不是一件难事。” 时鸢登时呆立当场。 吕良见时鸢怔住不说话,也并没有催促她,只是微微垂首,遮去脸上的笑意。 时復虽说已是一方大员,但是他手下幕僚众多,且并不是个胸有谷壑的人,只怕在仕途上,走不了多远。人往高处走,他自然要为自己,多谋一条出路。 第63章 “你骗我,若是真的要送我进宫, 父亲他们为何不早与我言明?” 时鸢大惊过后, 很快就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吕良笑道:“这件事, 二小姐早知道无益, 就是我今儿不说,想来东翁也会很快和二小姐说的。” 时鸢想起老夫人一直对自己的优待来, 近来越发的亲密。老夫人素来是重规矩的人, 若是她没有所图,怎么会对自己一个庶女正眼相待?她原本以为是因为老夫人要将她嫁到一个好人家去,好攀附权贵,没想到他们竟然想一步登天,直接将自己送进宫去待选! 吕良观时鸢的神色几番变化, 知她已经信了多半了,又说道:“二小姐想来还不知,时家原本是京城里四大家族之一的时家的旁支,因四十年前时老太爷犯了错,一家被逐出族,被迫离开了京城,这才到了丰州,后来东翁仕途顺畅,一家人才迁来了临川, 这个你也知道。时老夫人和东翁这辈子最大的执念, 就是要回到京城, 还要风风光光的, 二小姐您说,除了与当今天子攀上关系,还有什么能让他们风光回京?” 时鸢缓缓收起惊色,心里早已是波涛汹涌。 当今天子已是六旬老者,垂垂老矣,她不过十七岁,就算再风光,再富贵,她也不可能想进宫去伺候一个将死之人。 吕良既然做得时復的幕僚,自然是有些心计的,这会见时鸢低下头,冷下了脸,心知她不情愿,劝道:“二小姐,你要想想,入宫为妃,是多少人一生都求不来的荣耀,光宗耀祖,光耀门楣,家族兄弟,一步登天,虽说宫中岁月枯燥,但却有泼天的富贵,二小姐是有福之人,谁能说得准二小姐在宫里会走到何种地步呢?” 时鸢抬头望向对面的吕良,他相貌白净,很是斯文,可眼中却闪着精光,那是对权势的渴望。 时鸢嘲讽一笑。 “我不过是女子,早晚是外姓人,家族兄弟,与我何干?我凭什么要牺牲自己一生,去成全他们的富贵?至于泼天的富贵,我生来命贱,如何享受得起?” 吕良听了时鸢如此说,却是不慌不忙,反而一笑:“二小姐不是最痛恨自己的出身吗?说句不中听的话,二小姐就是不进宫,老夫人他们也未必会为二小姐挑选一门二小姐自己称心如意的亲事,说不得还是给达官贵人做小,以后就是生了儿子,也得称一声姨娘。同是做小,给天下最贵的人做小,”吕良说着压低了声音,“说不定,生了儿子,好生筹划,一步登天了,也说不准。” 就是吕良如此诱惑她,时鸢脑子还是清醒得很。 如今皇上都六十多岁了,最大的皇子,也快五十岁了,人家早就在朝中结党营私,自己就是生下小皇子,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还妄想抢到皇位?自己娘家位高权重,手握重兵? 时鸢没有反驳吕良,只是一笑。 吕良站起身来,“二小姐好生想想,这事还得二小姐想通才好。我就先告辞了,以后二小姐有什么事,尽可来找我。” 看着吕良出了房门,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快速离开了,时鸢猝然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往日那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快速地涌上心头,那些畏畏顺从,刻意奉承的从不愿回想的模样,全都涌了出来,全都在嘲笑她,原来以前竟是她错了,她不该妄想自己能打破时家的规则,妄想自己会比时锦那个嫡女更得喜欢和善待! “禄天吉神入命,富贵白日升天...禄天吉神入命,富贵白日升天...” 时鸢喃喃不停地念着这两句批命,忽而又疯魔似的大笑了起来。 ........ 时家丧事刚过没些日子,又迎来了一桩喜事。 却是又有媒婆上门来了,且这媒婆并非临川城里的媒婆,而是从川南过来的。 而临川公府,就坐落在川南。 川南虽然离临川不远,但一因时家并没有大肆治丧,二是乔氏不过是庶子之妻,所以临川公府那边并不知乔氏殁了,就请了媒人过来说和。 第134页 此行虽不远,但也不近,媒人拿了厚重的媒人礼,自然也不辞辛劳,乘船倒也快,不过小半日,就到了。 等她到了时府,时府门前挂了一朵小白花,章示着府中有人殁了,还在丧期。 媒人就犹豫了,这人家府上还在丧期,自己就上门提亲不大好。 但又转念一想,自己这迢迢百里过来,什么都不说就扭头走了,回了川南也不好交代,便硬着头皮上门递了帖子。 不曾想,不仅没有被打出来,还被立即盛情请了进去,接待她的,还是个看着很是富贵体面的老太太,想来是这府上的老夫人了。 想来也是,这公府都没计较门第,上门提亲了,时府上赶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拿架子。 “老夫人安好,我姓曹,是川南的,今儿到贵府叨扰,是受了临川公府所託,上门来求娶贵府时卿小姐来的。我远道而来,不知贵府还在丧期,可来都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和老夫人提一提,若是不便,推后再详议也可。” “曹媒人远道而来辛苦了,府上殁了个庶出的媳妇,不打紧。只是先议亲,成婚的日子往后推推,便也罢了。”老夫人笑道。 她心底还是很意外,本以为时锦许给李家了,临川公府就弃了,没想到今儿竟然又来了媒人,当初宋洵就说过他要娶的时锦,这会儿又请人来聘时卿,不能让人不意外。 老夫人只记得乔氏是庶出子弟之妻,却忘了乔氏是时卿的亲嫂子。后来一些闲言蜚语少不了,只说时府家风不正,荒诞不堪,尚在孝期就迫不及待地将小姑嫁出去了,也不怕不吉利。这是后话。 这是别人的家事,曹媒人也管不了那么多,她不过就是个媒人,做好媒,也就罢了。 “老夫人说得极是,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姻缘都是天註定的,我等凡人,没有敢干涉的道理。”曹媒人笑道。 老夫人心里熨帖,这三个孙女养得好啊,一个比一个嫁得体面。 “曹媒人远道而来辛苦了,先行去休息休息,晚些时候再商议也不迟。” 曹媒人倒真有些累了,这亲事反正也跑不了,便道了谢,跟着下人下去歇着了。 等曹媒人一走,老夫人马上派人去红蕉院,将时卿叫了过去。 时锦知道时卿定亲的消息,已是次日了。 她早上到老夫人院中请安时,惊然见到时卿端坐在座上,心里一惊的同时,也在猜想,怕是时卿的好事近了,老夫人才想起要将她放出来。 若是宋洵不娶时卿,时卿会被关多久,真是未可知。 时家是少她一个庶女不少,多她一个不多的。 时锦是真替时卿高兴。见时锦过来,时卿也是一脸欣喜,眼中都闪烁着感激的泪花。 “三妹妹来了。” 等时锦与老夫人行了礼,时卿才迫不及待地和她打招唿道。 时锦几步走到时卿身边坐下,拉住她的手,想说声恭喜,又惊觉不是地方,只好微笑。 她也没注意到,一旁端坐的时鸢冷着脸,没有像往常那样,见她过来就亲亲热热地打招唿。 正这会儿,老夫人院中的管事曹婆子走了进来,对老夫人道:“老夫人,丫鬟婆子都已经挑好了,只待您过目了。” 只见老夫人看了时卿一眼,道:“以往你院中那些丫鬟婆子们,不大妥帖,重新给你挑几个丫鬟婆子,现买来的不知根底,以后也不好随你陪嫁过去,还是就从府中挑几个。” 时卿连忙起身,弯身道:“一切都听老夫人安排。只是...孙女有个请求,可否求老夫人将雁书那丫头调到我院中来?雁书是跟了我快十年的,孙女实在不舍。” 老夫人眉头一皱,到底因为关了时卿这么久,心里多少有些愧疚,沉吟了片刻,又想雁书不过是个小丫头,便道:“就依了你。” 时卿大喜,又福了福身,“多谢老夫人。” 时锦知道,当时时卿被关的时候,她院中的下人,要么自寻了出路,要么被四下调走,身边只留了两个小丫鬟。如今不比以往,时卿要嫁到临川公府去了,自然要弄得体面些,就是嫁妆,也不能薄了。 时卿安心在院中绣起了嫁妆,时锦时不时去她那里窜窜门子。 “三妹妹也是要出门的姑娘了,怎么还不绣嫁妆?正好我也绣,三妹妹不如拿过来,我们一块绣,也有伴。” 时锦随手拿起时卿绣好的被面枕头,这可真是时卿自己一针一线地绣的,大红喜鹊登梅,并蒂双莲,绣得是栩栩如生。 “我哪里有大姐姐这双巧手,我连自己的嫁衣都绣不来呢。” 时卿笑着摇摇头,以往她听到时锦这么说,说不得会羡慕她过得洒脱,现在她心里已经是千满足万满足,再也没有羡慕的道理了。 “只是,我们姐妹都有了人家,怎么二妹妹倒没信?” 按理说,时鸢作为三姐妹中最出彩的,登门求亲的媒人不知几何,怎么倒拖到了现在? 时锦轻轻地摸着被面上的纹路,轻声道:“兴许,老夫人是想为她挑个好的。” ........ 这日时锦收到了个请帖,却是李家下的,邀请她后日过去品茶,还是以李姝的名义。 李姝是不可能给她下帖的,肯定是李夫人了。 第135页 因为民风开放,这里倒没有定亲男女不好相见的习俗。甚至像这样定了亲后,未来婆家来下帖子,接过去玩的,也是常有的。 这帖子是先送到李氏那里,再送到时锦这来的。 雪迎带来李氏的嘱咐:“到了李家,要规行矩步,切不可大意,万事以礼为重,举止要乖巧得体,少说少看。” 时锦拿着这请帖,心里有种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觉。说起来,她还真是没正面和李尤母亲打过交道。不知她性情如何,喜好如何,对她有没有偏见...思来想去,时锦真是愁得睡都睡不着了。 她本想着,可能李尤这两天会来给她提个醒,可苦等了一天两夜,到了第三日,也没见李尤的身影。 时锦跺跺脚,暗骂了李尤几声,但也无法,只得好好收拾了一番,带着雪迎和青禾,上了去李家的马车。 第64章 时锦一路都很紧张, 拼命回想以前见过的李夫人长什么模样。奈何自己有些脸盲, 加上见到李夫人的时候, 也没多加注意, 这会一想, 脑中全是李姝的脸。 李姝虽然脸上很有些婴儿肥,但是她总是在刻意针对时锦, 看着时锦的时候,多半时间都是很刻薄的样子。 时锦实在不愿意将李尤他娘往坏了想,但是心肝还是不停地打颤, 只怕比李尤初次见李氏的心情担心更甚。 临川城就这么大, 还没等时锦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李家就到了。 时家马车还没停稳, 门口一个小厮就跑进去送信去了,早就在门口候着的一个婆子, 迎了上来。她接过马夫手中的车凳,妥帖地放在了车辕下, 又打开了车帘, 对立面的人轻声道:“时小姐一路过来辛苦了, 请下车。” 若是平时, 马车一停稳,时锦就要下车的。但这会儿子, 心里牢记着李氏的殷殷嘱託, 安坐着没动, 果然没多会儿, 外面就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 时锦这才在雪迎的搀扶下,弯腰出了马车。 就见车辕下方,站着一个身穿石青色棉袍的五十上下的婆子,眼眉祥和,笑意盈盈,“三小姐,我奉夫人之命,在此迎三小姐,想必夫人早已等着了,三小姐快随我进去。” 说着朝她伸出手来,欲搀扶她下马车。 时锦可不敢再像以前那样直接跳下车辕,这样怕李家登时就想要退亲了。她轻声细语地道了谢,轻轻将手搭在婆子的手臂上,踩着车凳,下了马车。 前几天就下了雪,临川城内一片银装素裹,天地苍茫。 时锦外披着一件俏色雪兔毛披风,说是俏色,披风尾部有一小撮红毛,随人的步伐晃荡,很是灵动。 “这大冷的天儿,劳烦嬷嬷费心。敢问嬷嬷称唿?”时锦笑道。 “我姓张,三小姐就叫我张嬷嬷。”张婆子笑道。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时锦好几眼。 她是孙氏房里的管事嬷嬷,对于二公子三番五次地要求娶时三小姐的事,自然也最清楚不过了。二公子素来顽劣,从没见对哪个姑娘上过心,对时三小姐真真是捧在心上了。 她看着李尤长大,心里自然也早就对这个只闻其名,从未见过的时三小姐好奇不已了。 这会相见,果然生着一张芙蓉玉面,就是以后到了京城,比之京里那些个贵女,模样也绝对是冒尖的。她还听说过时三小姐在外面的名声不怎么好,今日这一见,看着倒像个知礼的。只是初次上婆家门,就是个没规矩的,也只会往好了表现,日久方能见人心。 张婆子心里思忖着,面上却不露半分,依然笑容和善。 “素日听闻三小姐貌美,今日一见,果然是个天仙似的人儿呢。” 时锦微垂下头,做出娇羞的模样,“嬷嬷可别打笑我了。” “我们二公子啊,素日最是贪玩,可自从与姑娘定了亲,竟收了心,每日关在房里学起功课来了,这都是姑娘的功劳呢。” 时锦听了倒很是吃惊,李尤竟然会在书上用起功来了?难不成李家长辈又有了什么要求? “这都是伯父伯母教导有方,我不过是个闺中小姐,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的,哪里敢居功。”时锦小声道。憋了憋气,脸上才憋出红意来。 张嬷嬷见她脸红,只当她是害羞了,也就不再说李尤。只扯了些闲话。 过了前院,又过了垂花门。 李府装饰简单,一路行来,没见到什么奇异假山,曲觞流水,只是很普通的院子,略加装修,甚至还没有时府阔气。 也许是因为这只是临时之所,且李家想要低调一些。时锦想。 她也没多看,只是略略打量了一番。 过了垂花门,就进了后院了。 后院一律刷的清漆,看着很是素雅。进了后院,也多了一些花草装饰,看着温馨多了。 四处没有随意走动的下人,静悄悄的,走了两个院子,半片落叶都没见着。 时锦越走越紧张,手心里竟冒出了一手冷汗。 很快到了一处院门前,院门比其他院子都要簇新许多,上面也刷的事朱漆,穿过院门,还能看到对面正房外站着两个穿着宝蓝棉袄的丫鬟。 这就是孙氏居住的正院了。 时锦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张婆子,抬步走进了院门。 她们这边一进院门,守在门口的丫鬟就瞧见了,一个连忙揭帘进去禀告,一个笑吟吟地迎了下来。 第136页 “姑娘可来了,夫人盼了一早上了。” “这位姐姐好。”时锦连忙见礼。 那丫鬟连忙避开,还是笑着,“姑娘可别折煞奴婢,奴婢名绿竹,姑娘快随奴婢进去。” 时锦打量了她一眼,只见绿竹十七八岁的模样,皮肤白净,眉骨下方长着一颗小小的硃砂痣,平添了几许柔美。 绿竹扶着时锦,到了门口,张婆子连忙打开厚厚的棉布帘子,时锦不敢多犹豫,免得灌了冷风进去,就抬步进去了。 进房左转,又进了内门,才是内室。 只见内室很大,站着五六个伺候的丫鬟,清一色穿着宝蓝色棉袄,有人进来也不敢斜眼多看,自顾自地站着。 左面有一张榻,上面正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时锦认得,正是李姝。另外一个,就算她再没眼色,也知道这是李尤他娘,孙氏了。 时锦不敢多做打量,快走几步拜下,“锦儿见过伯母。” 现在两家定亲了,称唿李夫人也不大合适,时锦只好称唿伯母。 孙氏穿着一身湖蓝绣银纹对襟袄子,头髮整整齐齐地梳于脑后,鬓上左右对称地插着两只金钗,脸色红润,手里捧着一直棉裹汤婆子,见她见礼,连忙将手里的汤婆子往榻桌上一放,站起身,下了榻,亲手将她扶了起来。 一摸她的手,哎呀了一声,“这孩子手这么凉?快上榻暖和暖和。” 一个丫鬟过来给时锦解开了披风,拿着出去了。 时锦跟着孙氏坐上了榻,一旁的丫鬟连忙递过一个绣云纹汤婆子过来给时锦暖手,另一个丫鬟则取出一张绒毯,给时锦搭在了腿上。 等时锦回过神来,手暖上了,脚也暖上了,热茶也摆上了,房间里没见烧炭,但是暖唿唿的。时锦心里感嘆了一下,这才是真正的财不外露啊,瞧这一屋子伺候的丫鬟,真气派。 “真是天公作美,知道今儿锦儿要来,我院中的红梅也开了几枝。”孙氏握住时锦的手,对引她进来的丫鬟道:“绿竹,去折几枝来给姑娘瞧瞧。” 时锦的阻拦还没说出口,一旁的李姝就嚷开了。 “娘,折梅花做什么啊,时三小姐要赏梅,不知道出去看啊?” 时锦被这一通抢白,不禁尴尬,“伯母,虽然锦儿还没见过今年的早梅,但折下来就太可惜了,还是留在枝头,也好为伯母院中添几分冷香。” 孙氏不动声色地瞪了李姝一眼,今天她本来不欲让她过来的,谁知李姝昨日听说了今天时锦要来,一大清早就巴巴地过来坐着了。 孙氏知她与时锦不和,再三警告了,没想她还是当面下时锦脸。 “锦儿比那花还娇三分呢,看了锦儿,我是什么花也不想看了。”孙氏笑道:“外面冷,还是摘到房中来,等锦儿赏过花,也不浪费了,用来泡茶正好。” 孙氏都这么说了,时锦也不好再说什么。 孙氏正想叫一旁的丫鬟去折,就听到外面丫鬟叫了一声二公子,不过片刻,李尤笑嘻嘻的脸,便出现在内门口了,手里还捏着几只开得正艷的雪梅。 “儿子见过娘。” 李尤先是老老实实地给孙氏见了礼,然后将那几只梅,插到了窗下摆着的一只玉壶里。捧着那只玉壶,放在了时锦身旁的榻桌上。 李尤听到时锦来了的消息,忙不择路地,就往这边赶,才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李氏说折梅的话,又听到李姝几句抢白,二话没说,转回院中,挑了几只开得最好的梅,也不用剪刀,直接轻轻折了下来,捧着就进屋了。 孙氏也没料到儿子这么巧就过来了,偏头看向女儿,果然见女儿脸色不大好看,想来是为哥哥向着时锦生气了。 孙氏嘆了一声,她知道李姝为何会针对时锦,就是因为京中向家最小的嫡女,她的手帕交向晚。 只是现在木已成舟,李姝也得尽快改变态度才是,毕竟,以后时锦才是她大嫂。 孙氏几下思量,心里已是有了计较。 回过神,就见坐在一旁棉墩子上的儿子,正盯着时锦瞧,脸上笑容都快溢出来了。 时锦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在长辈面前收敛些。 见时锦羞得耳朵都红了,李尤只好端正了坐姿,目不斜视地盯着时锦的绣花鞋。 媳妇的脚真小巧,心里不禁又惋惜,这大冬天的,要是及早成亲,他就可以替媳妇暖脚了。 第65章 “尤儿祖母啊, 最爱红梅, 所以专门辟了一个园子, 栽满了红梅,得有上百株呢。每到红梅绽放时节,总要请京中那些个交好的夫人小姐,到我们家赏梅。以前都是尤儿祖母自己在主持,后来老夫人家年纪大了, 主持这些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就换成了尤儿的伯母。” 孙氏执着时锦的手,不露痕迹地给她介绍着京中家里的情况。明着说,怕时锦会害羞。 说到红梅, 时锦突然想到以前研究古代资料的时候,偶然看到的一个古料来。 “老夫人既然喜欢梅花, 是否喜欢梅花香呢?”时锦问道。 孙氏正要说话, 李尤见自己说话的机会来了,连忙道:“这个我知道,祖母自然是极喜欢梅香的, 有道是,遥知不是雪, 唯有暗香来。祖母曾说过,梅香,最是清冷孤傲, 灵气悠远, 百十步开外皆可闻。” 第137页 “可有制香的法子?”时锦又问道。 李尤笑道:“自然是有的, 听说很是难合,好像要用二十多种香料,经过无数道合香的工序,才能制成一小块梅花香。此香过于奢靡,故祖母虽然极喜欢,但也只是偶然用一用。” 时锦贊道:“老夫人如此勤俭节约,如此可见贵门家风严正了。”时锦夸了一通,又道:“我曾偶然看到一个香方,就是没试过,不知道可不可行。” 过不久就是李老夫人的寿辰了,年年都愁送什么礼,不能重样,不能豪奢,不能平俗,还得体现孝心。这礼物着实不好找。 故而孙氏一听,马上就追问道:“哦?此法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时锦笑道:“这香是古方了,我也不知道可不可行。” 李尤脸上挂着笑容,“说说看,没事的,就算制不成香,总是你的一片心意。” 一旁被忽略的李姝冷笑出声:“没想到时三小姐还是制香大师啊,可别是为了讨好我祖母,故意瞎说,这梅花香,素人都知道是最难制的,不仅耗香多,且工艺复杂,任一道工序合不好,都出不莱梅花香。”说着李姝轻蔑地看了时锦一眼,意思好像在说,得了,别马屁拍到马腿上。 孙氏虽然恼女儿无礼,这次却没有出言训斥,以后时锦嫁到李家来了,迟早要和李姝打交道的。现在就将关系弄得这么僵,以后怕是要闹得家人不睦。说实话,孙氏也是出身名门,说没有门第之见,那是假的。 她本就不大满意时锦的出身,若是因为她,弄得儿子和女儿反目成仇,与其以后后悔,不如现在就退亲,就算儿子怪她怨她,孙氏也顾不得了。 所以,孙氏没有出声,想看时锦怎么处理。 时锦偏头看向李姝,笑道:“妹妹说笑了,我自然不是制香大师,不瞒妹妹说,我对香是一点都不懂呢。” 李姝脸上嘲笑更甚,这回她学乖了,什么话都没有说,只看了母亲和哥哥一眼,瞧,我说了她是在瞎说。 只听时锦又笑道:“李妹妹,不如我们打个赌好了。” 李姝眉毛一扬,“我凭什么和你打赌?” 时锦道:“妹妹说我说的方子是假的,是假是真,且容我一试。妹妹难道连试试的机会都不敢给我吗?” 李姝虽然性格刁蛮了点,但李家家风严正,从小成长的环境都是没有什么争斗的,故而心思也单纯。她虽然刁蛮,但是本质并不坏,听时锦这么一说,好像自己是过分了点,就这样就将人家否定了,好像是不太公平。 但她还是坚信时锦不可能将梅花香料做出来。 无他,这制香学习非一日之功,前面时锦都说了,自己对制香一无所知,就算有方子,她也不可能制出来。 故而,李姝道:“我怎么就不敢给你机会了?这是你自己要找的丢脸的机会,我乐意给还不及呢。” 时锦听她这么说,心里微松了一口气,却又听李姝道:“众所周知的那个制香的法子,你不能用。” 时锦心想,自己知晓的那个方子,应该不是众所周知的,就点头应了。 “既是打赌,自然要有赌约才好。”时锦想了想,道:“若是我将香制出来了,妹妹就要放下对我的成见,我们好好相处。” 李姝看了一眼孙氏,见孙氏眼露贊同,冷哼了一声,没作声,算是默认了。 但是现在她不明说,说不得以后要反悔,说自己根本没答应她,时锦追问道:“妹妹可敢赌?”见李姝不说话,便别过头,看了一眼李尤,见李尤面露担忧之色,心里也不禁有些忐忑,毕竟这个香方能不能成,自己还真是没有把握。 李姝见她看向哥哥,心里一下又不舒服起来,便高抬了下巴,“好啊,若是你没制出来,便与我兄长解除婚约!” “姝儿!”孙氏和李尤同时喝了一声。 李姝依然高昂着头,她初次见时锦,就很不喜欢她,她喜欢的长相是晚姐姐那样温婉可人的,时锦这样的长相,会让她想起她爹那个死掉的姨娘。 时锦微微皱眉,这李姝还很是难搞定啊。 “你这个赌约,我不能接受。”时锦想都没想,就拒绝道。 李尤正要帮腔,被时锦以目光制止了。 “我说的赌约,是我们两个自己可以做主的,你说的赌约,我做不了主,所以我接受不了。”时锦道,说着不待李姝说话,便道:“妹妹无心打赌,但这个香,我还是要制的,制成制不成,全看天意了。” “什么我无心打赌,这个赌,我应下了,至于要你做什么,我换一个好了。”李姝想了想,其实除了让时锦和兄长解除婚约,李姝暂时没有什么迫切要时锦做的。便道:“我暂时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你就得做。” 时锦点点头,“要先说好哦,要是我能做得到的。不然若是妹妹提出要我上天为妹妹摘星星,我就真的摘不了。” 时锦说得认真,李姝心里有些好笑,还是板着脸道:“谁要你给我摘星星了,要摘,我也叫我哥去摘。” 李尤脸色不大好看,一摊手,“我也摘不了。” 时锦见状,连忙拍板,“那就这么说好了,嗯,我们就请伯母为我们作证如何?”说着时锦面带笑意,转头看向一旁的孙氏。 第138页 若是女儿能不对时锦有那么大敌意,孙氏当然乐见其成了。她知道时锦本来没必要和李姝打赌,只是为了缓和关系。难为她想这么多,孙氏便笑着应了。 时锦便笑道:“这其中的一味原料啊,正是梅心雪。刚好伯母这里有,锦儿就厚脸皮,向伯母讨要一些。” 孙氏当然同意,作为曾经的贵门淑女,孙氏对制香当然也有所涉猎,制香的法子,她是知道的,里面并无梅心雪这一味。便问道:“只是不知这梅心雪,是何道理?” 时锦回想了一下书上的解释,道:“我这香方,虽是掺以数种香,但都是辅香,主料是梅心雪。且是盛开当天的梅心雪。这雪中浸入了梅花最纯粹最清芳的香气,制成香后,香气清幽,可经久不断。最重要的是,这样制出来的香,就是梅花原本的香,而不是合成的。” 孙氏听得直点头,这个法子倒是新颖,若是真的制成了,这香老夫人只怕好喜欢极了。故而也心生期待,笑道:“我这就叫人去收集梅心雪。” 时锦又道:“伯母,这收集梅心雪的容器,必须是玉质的,这样可保香气不散。” 孙氏都应了。 李姝见时锦说得头头是道的,心里不由有心相信,转而连忙在心里呸了几声。 等雪收集好,时锦也做得差不多了,时锦便要告辞而去。 孙氏便吩咐李尤送时锦回府。 辞别孙氏,时锦和李尤上了李家准备的马车。 “你真的会制这梅心雪香?”李尤上车就迫不及待地问道。认识这么久,他没见过时锦制过什么香啊,甚至她房中都不焚香的。 时锦看向她,笑了一笑,认真地摇摇头,“不会。” 李尤大惊失色,“那你...” 不等李尤说完,时锦就道:“我确实不会制香,但是我知道这个香方,至于要如何配,肯定还找专门的合香师傅来调试。” 李尤听了,总算松了半口气。 知道香方,能不能制出来还是两说呢,香道复杂多变,成功的机会不多,失败的比比皆是。 接下来的几天,李尤暗下四处找了好几个合香师傅,一见香方,都是一致摇头。若不是因为李尤是官员家的子弟,他们都要跳脚骂人了,这是香方吗?香方有这样的吗? 几天下来,两人的脸色也不禁越来越灰颓,时锦也不禁怀疑,自己看到的这个香方,真的能成吗?可是上面真的写得有板有眼的,或者是后人在书中添油加醋,误导了自己? 现在现学制香是不可能了,时锦都想放弃了,不就是自打自脸吗?只怪自己太没脑子了,这是就该悄悄做,若是不成就罢了,现在等于是立下了军令状,完不成,自己以后在孙氏那里,估计再没好脸了。 第66章 因为两人已经定亲, 李尤再上时家门, 就用不着像以前那样偷偷摸摸地晚上来了。 只是,李尤频繁上门,李氏脸色就不大好看了。虽然两人现在用不着太避嫌, 但是毕竟还没有成亲, 旁人看在眼里,总会有人有说法。 但是时锦跟李氏解释了李尤为何频繁上门后,李氏也就不说什么了。 三天过去,四天过去,梅花香还是一点进展没有。从李尤家收集来的梅心雪早就没了, 愿意一试的制香师用来试验了。 且这张方子中, 有几种香, 谁也没有听说过, 所以那些制香师们, 一看方子就直摇头。愿意尝试的,也都无一例外, 全都失败了。 “唉!” 时锦趴在桌上,一筹莫展地嘆了口气。 李尤坐在她身边, 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嘆什么气啊,制不出来就制不出来呗,没事的。” 时锦将脸转了个方向, 又嘆了口气。 “我在你娘面前立下了军令状, 要是制不出来, 以后我哪里还有脸见她啊。还有你妹妹, 别说和解了,不嘲笑我一辈子就算好的了。” 李尤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发,轻声说道:“你知道制出一味香来,有多难吗?别说有没有香方了,就是有,想要制出来,也不容易呢。就像你香方中的茶芜香,百濯香,曼华香,这些香都极为珍贵,一般制香师,就算有香方也是制不出来的,因为这些辅香太过珍贵,没有财力的话,是不可能一次次试验的,所以,就算这香制不出来,母亲也不会怪你的。” 时锦怔了一会儿,转头看向他。李尤正带着些许笑意,目光柔和地看着她。 她知道,也许这香制不出来,李尤他娘真的不会太怪罪她,但是她自己会很过意不去啊。何况还和李姝打了赌。 都怪自己对制香了解不深,以为像是药方一样,有了香方,就能制成了。 不管怎么样,还是再试试。就算真的制不住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 “按理说,江南这边应该是制香大师云集的,我再派人找找看,说不定能找到一个深藏不露的大师呢。”李尤笑道。 这时,青禾端着两杯茶进来,轻手轻脚地将茶杯放在桌上。 小姐和姑爷这几天在折腾制香,青禾也知道,这会儿,忍不住插嘴道:“奴婢听说,冯小姐很是爱香呢,听说冯府还四下给冯小姐找了很多制香大师教她技艺来着。小姐何不去找找冯小姐,这么多年,想来冯小姐知晓哪里有真正的大师。” 第139页 时锦和李尤对视了一眼。 时锦跳将了起来,迫不及待地道:“快,青禾,快给我找衣裳,我要去拜访冯姐姐。” 李尤见她如此着急,笑道:“你就这样上门去找人家不成,总得写个名帖。” 时锦朝窗下的书桌一指,“笔墨纸砚都在那,李尤你快去帮我写个帖子。” 李尤听她叫得这么生疏,眉头一挑,就想纠正她,见青禾还在一旁,忍了忍,便作罢了。 时锦换好衣裳出来,李尤也将名帖写好了,放在一旁晾干墨迹。 “小姐,您不梳个妆吗?”青禾在背后道。 时锦摆摆手,“去见冯姐姐,梳什么妆啊,不乱就可以了。”说着时锦又走回内室,在西洋镜前照了照,见髮鬓不乱,满意地左右看了看,就出了内室。 李尤将名帖封好,递给时锦。 “那我这就走了,你...”时锦本来想说让他等她,一想不合适,她都不在房中了,李尤待在这也怪没趣的,就道:“你没事就快回去。” 李尤站起身来,幽怨地看了她一眼,好像在说,需要我的时候,就巴巴地叫我过来,不需要了,就一脚将我踢开。 看着他水汪汪的杏眼,时锦突然想到自己以前看过的一只小狗,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惹得她将自己刚买的排骨给了它一块。 “青禾,你先出去。”时锦朝李尤身后的青禾道。 青禾看了两人一眼,好像福灵心至一般,低着头就出去了,还体贴地将门给关上了。 两人之间隔着十步左右的距离。时锦就站在门边,直直地盯着他,李尤被盯得心一虚。 “怎么了?”李尤小声问道。 时锦没有说话,却突然朝他跑了过来,在距他三步的位置,张开了双臂,一蹦而起,跳到他身上。 虽然时锦很瘦,但毕竟是个成人,又这样从十步开外沖将过来,李尤固然做了准备,伸手接住了她,还是被冲撞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两人都扑倒在地上。 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李尤这才发现,时锦双手缠在了他脖子上,腿也盘上了他的腰。脸距他的脸,不过半指。 时锦抱着李尤的脖子,突然将脸埋在他,笑了起来。 李尤搂着她,见她笑得花枝乱颤,虽然不明白她在笑什么,但见她如此开心,也不自觉地心里涌出笑意来。 时锦笑,是因为突然感觉自己真的幸福得不像话。 虽然穿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虽然也曾经提心弔胆,曾经抱怨老天将她送进这里。现在回看那一切,好像都只是为今天在垫基石,一切,都只是为了遇到他。 “李尤啊。”时锦轻轻地呢喃了一声。 “嗯,我在。”李尤像是哄孩子一般,抱着她左右轻晃。 时锦却没有说话了,只是将脸埋在他柔软的颈窝处。 青禾站在庭下,等了良久,才见门从里面拉开,自家小姐和姑爷手牵着手,一起走了出来。 青禾连忙背过身。 出了房门,时锦放开了李尤。 “一起出府。”李尤道,他也该回去了。 时锦点点头。 两人走在前面,青禾跟在后面,三人一起出了府。 到了冯府,时锦等在马车上,赶车的小厮将名帖递了进去。 等了没多久,就听到青禾在外面轻声道:“小姐,冯小姐出来了。” 时锦连忙下了马车,果然见冯淑离走到了石阶上,满脸笑意。 “今儿锦儿怎么有空来了?”冯淑离笑道。 时锦连忙下了马车,道:“突然叨扰冯姐姐,真是过意不去,但是妹妹有事相求。” 说话间,冯淑离走进了她,拉住时锦的手,朝角门走去,“进去说话。” 冯淑离一走进,时锦就问道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淡淡的,但又不像其他淡香那样容易消散,这香味像是直钻入骨髓,让人神魂都清爽起来。这香味以前时锦就闻到过,只是她那时候没注意。 “姐姐,你熏的什么香?”时锦问道。 冯淑离笑道:“是我自己合的名庭香。” “味道很特别啊。”时锦道,“冯姐姐学了多久香?” “那得有...”冯淑离想了想,“我大概五岁就开始学合香了。” 时锦点点头,古代几乎是全民爱香,多数世家小姐,很早就会开始接触香,房间里燃香,衣裳薰香,不管男女老少,衣裳上总会挂一个香囊。当然,穷苦人家是用不起香的。 “姐姐,不瞒姐姐说,我此次上门,正是有关香的事,要请姐姐帮忙。”说着,就将梅花香的事说了。 冯淑离听完,沉吟了片刻。 “妹妹,这梅花香,我也会制,但像妹妹说的用梅心雪作为主料的,还真是头一回听说。” 时锦无奈地道:“我对香一窍不通,不然也不敢大言不惭地说要制这个香。说来冯姐姐可别笑话,我们找了很多制香大师,都说这个香无法制。我偶然听说冯姐姐学了很久的香,就想来问问冯姐姐,看看冯姐姐有没有办法。” 时锦其实是想来问问冯淑离有没有可靠的大师推荐,但是冯淑离都学了很多年的香,这会也要问问,看看她有没有办法,不然怕人觉得她是嫌人家才疏学浅,要另请高明呢。 第140页 冯淑离面上一片兴致盎然,她对制香很是痴迷,所以学了十余年。梅花香是最难合的香之一,不仅香料多,且技艺复杂,一点点轻微的出错,都合不出梅花的香气来,且这样的香气毕竟是合成的,闻起来,总没有真正的梅香那人引人入胜。 这会儿听时锦说可以用梅心雪制出真正的梅花香来,就不由自主地心痒了起来。 “我也不过才学了十余年,技艺浅薄,恐怕制不出这香来。我倒有个人向妹妹推荐,她是我师傅,教了我几年,她技艺高超,已经达到合香甚少失败的程度了。以前是专门合贡香的。” 时锦一喜,“那这位高人现在何处?” 冯淑离道:“她已经回乡了,我这就修书一封,请她老人家出山。” “那高人故乡何处呢?”时锦又问道。 “滨州。” 时锦心顿时又是一个回落,她看过山国志,知道滨州在北方,距离临川一千多里,就算赶过来,少说也得半月以上,这如何来得及呢。 不过有希望总比没有强。 “不如这样,我们将香方一块寄过去,老人家年纪大了,来回一趟不容易。”时锦想了想,道。 “锦儿真要将香方送过去?”冯淑离反问道。这香方极珍贵,所以冯淑离反问道。 时锦点点头。 冯淑离笑道:“这样也好,我师傅本来就是回乡安享晚年的,现在又是冬天,还是妹妹想得周到。” 冯淑离果然很快就修书一封,时锦也将香方写了下来。 “妹妹这香方,果然奇特。”冯淑离看了看香方,道。 “这百濯香,是宫廷里面,宫妃里用来浣洗衣裳的香,听说过水百次,香味不散,很是持久,这茶芜香,也是香味极重的香,听说浸入地下,连石头都能染上香气。不过这愒车香,又是极好的一道中和香....” 冯淑离继续往下看,“不过,这雀头香是什么香,头一次听说呢。” 时锦也是一头雾水啊,上面的香,出了沉香麝香,其他香,她听没听说过。 冯淑离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似乎在思考。 良久,冯淑离道:“这香方里,一共八种香料,除去主料梅心雪,几味香,都是气味极种的香...”这样的香,真的能合清隽淡雅的梅香来吗?冯淑离也不知道。何惶有两味香,她听都没有听过。 “若是锦儿不嫌弃,我倒想一试。”尽管冯淑离不确定,但是这难得的机会,她还是想要一试。 时锦笑道:“冯姐姐愿意帮忙,当然最好不过了。锦儿先行谢过。” 冯淑离摆摆手。 “川北寺内种了很多红梅,我这就叫人去收集梅心雪来。”时锦道。 “我家院中就种了十来株红梅,这个锦儿不必担心。” 时锦道:“那其他的香料,我那还有一些,一併给姐姐送过来。” 冯淑离笑道:“锦儿不必这么客气,我制香这么多年,什么原料都有一些。” “本就是请姐姐帮忙,怎好叫姐姐这么破费?” 冯淑离双眼盯着那张香方,很是痴迷的样子。 “相比那些身外之物,锦儿这张香方对我来说是无价之宝,锦儿不必拘那些虚的,我好好研究研究,过两天给妹妹答覆。” 时锦见冯淑离迫不及待想要开始研制,便起身笑道:“多谢冯姐姐费心了,那我就这回去了。” 冯淑离送了时锦到府门前,看着时锦的马车远去了,转身回去就钻进了书房去了。 时锦耐心地等了两天,冯淑离的丫鬟送信过来,说小姐有了些眉目,请她过府一叙。 第67章 “冯姐姐, 有眉目了吗?” 一见面,时锦迫不及待地问道。 冯淑离点点头。 “那天锦儿你回去之后, 我就尝试着用现有的几味香合了几次, 因为香料少, 所以试了几次,就有了点眉目。” “我发现, 虽然几味香香气都很重,但是合在一起后, ”冯淑离脸上出现惊奇的笑容, “香味竟然都被中和了, 只是没有梅花香气放出,我猜想, 那未知的两味香,定然就是辅助梅心雪将它里面吸收的梅花香气放出来。” “冯姐姐真是厉害, 这么两天就有这么重大的发现了。”时锦由衷地感嘆道。 冯淑离一笑,“也不是, 就是运气好了些,我收藏了不少香乘古籍, 这两天查了不少古方, 在一些方子中,查到了这味梅花香方中的一些原香料, 它们作用都不大相同...”冯淑离停了下来, 挑了重点说了。 “这香方定能合出梅花香的, 只是现在, 要找到剩下的两味香,只是我学香十余年,都没有听说过这种香,难道是西域或者是南蛮的香吗?” 时锦也不知道,毕竟两个世界不一样,说不定那边有的香,这边没有。 “现在要去找这两味香,怕是来不及了,我想着,也许可以尝试用别的香来代替这两味香。” 时锦知道,这样无异于是在碰运气,古代香何其之多,每一味都不一样,这样碰下去,不知哪年哪月,还要运气够好,才有可能碰上。 “冯姐姐,这样就太费时费力了,没关系,你已经帮了我很大忙了,这香实在制不出来,也没办法的事,我自己夸下了大话,受罚是应该的。” 第141页 时锦不好意思继续请冯淑离研究下去,先不说费时费力,就是费的香,花费都不知要几何,她哪有钱,也不可能让冯淑离出这些钱。 冯淑离却一脸兴奋,这香若是制成,真是爱香人一生最大的成就了。就差两味香,她不可能放弃的。 “锦儿别担心,这个忙,是谁帮谁还不好说呢。你不知道,我从小就对香极爱,这么个天载难逢的机会,我哪里能放弃。或者,”冯淑离笑了一下,“你怕我将香方传出去?放心,我一定不会乱传出去的。” “冯姐姐哪里话,这香方对我来说,什么用处都没有。给冯姐姐,才是物有所值呢。冯姐姐,你要继续研制也可以,我让李尤多找一些香来。” 冯淑离这下没有拒绝,也算是互利互惠。 从冯家回来,时锦躺在竹榻上,开始回想那香方有没有遗漏之处。 “小姐,我听前院伺候的姐姐们说,临川府那边,过几天就要来下聘了。” 青禾坐在一旁,便做衣裳,边说道。 时锦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正这时,绿晚端着茶盘从外面走进来,微躬着身子,将茶盘上的茶杯放在时锦身边的雕花漆木墩子上。 她放好茶杯,抬起眼来,就见小姐正直愣愣地盯着她。 绿晚心下一慌,连忙站直身子,将茶托抱在胸前,轻声问道:“小姐,怎么了?” 时锦看了她一眼,回想起自己初次穿过来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就是绿晚。 她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在想事情。” 绿晚哦了一声,看了青禾一眼,退出房门去了。 青禾见小姐还在盯着绿晚的背影,轻声问道:“小姐?” 时锦回过头,看了眼青禾,“没事,你继续做针线。” 绿晚头上的那只碧玉簪子,时锦怎么感觉看着这么眼熟呢。 她想了想,实在想不起来,便罢了。 天气越来越冷了,开始下起了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院中通道有人打扫还好,没人打扫的角落,早已堆起了快及膝盖深的雪了。 年关将至。 时锦还是初次见到这么大的雪。在现代,只能在北方才能见到这么大的雪,没想到古代的南方,也会下这么大的雪。 清早,时锦离开暖和的被窝,在青禾的服侍下,穿上了新做的棉衣。房中燃着炭火,很是暖和。衣裳也是烤过的,暖洋洋的。 用热茶淑过口,梳妆完毕,时锦揭开厚厚的竹帘,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小姐,外面这么冷,您出来做什么?” 跟在后面的青禾,将一个汤婆子塞在她手里,又回屋取了披风来替她披上。 时锦吸了一口冷气,感觉肺腑都精神了过来。 院中种的几株乔木,上面早已被积雪覆盖得连叶子都快看不见了。 放眼望去,银装素裹,苍茫一片。 时锦突然很想出门逛逛。 她扭头钻进了屋子里,吩咐青禾磨了墨,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青禾道:“去,找人将这封信送到李家去,交给李公子。” 青禾调皮一笑,“好嘞,定交到姑爷手上。” 时锦作势要打她,青禾笑着出了房去了。 时锦满怀期待地用了早点,又换好了衣裳。眼巴巴地等着消息。 感觉像是半天都过去了一样,前院才传来消息,说李公子来了,去见夫人去了。 时锦提裙就往李氏院中跑。 刚疾步走到李氏院门处,迎面就和出来的李尤撞了个满怀。 见时锦要被撞倒,李尤连忙伸手一拉,将时锦拉入了怀里。 “跑这么急做什么?”李尤好笑又担忧地拍了拍她红扑扑的脸颊。 “怎么样,我母亲同意了吗?”时锦问道。 “什么你母亲,不是我母亲吗?”李尤反问道。 时锦身后的青禾没忍住,一下笑了出来。 时锦伸手扭了扭李尤的腰,奈何冬□□裳穿太多了,李尤还披着披风,根本扭不动。 李尤一下见时锦的手裹住,拉着她往外走。 “李尤,你做什么啊,快放开我。”时锦轻声道。 这里人多嘴杂的,虽然她不怕那些闲言碎语,但总归听着不舒服。 李尤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怕什么,你就是我三媒六聘的未婚妻,我看谁敢多放一个屁!” 时锦轻轻捏了捏他手指,别过头道:“粗俗!” 李尤嘿嘿笑了两声,“下不为例。你不是要出去玩吗,我都准备好了,直接去就可以了,马车停在前门外边呢,你还要回去拿什么东西吗?” 时锦摇摇头,带上他就行了。 “青禾,你回去。”时锦转头对青禾道。 “啊?”青禾有些愣,接着忙点头。朝两人福了福身,转身就往一边去了。 李尤笑了笑,没作声。 两人出了府门,果然见门前有一辆玄色大马车,赶车的是李尤的小厮李顺,正缩着脖子,两只手套在袖子里,坐在车辕上等着。见公子和时小姐出来,连忙将马车凳垫到了车辕下面。 “少夫人。”李顺一脸嬉笑地对时锦做了个揖。 第142页 时锦一下就感觉热气扑上了脸颊,瞪了他一眼,“好好说话,叫三小姐。” “少夫人...”李顺还是嬉笑着,跳下马车,让到一边。 李尤笑着赞赏地看了李顺一眼,一把将时锦抱了起来,将她放到车辕上。 时锦吓得连忙朝府门口看了一眼,见没人,松了口气,钻进马车去了。 “李顺,好好赶车啊,稳一点。”李尤笑道。 “我赶车,您放心,保准一点颠簸都没有。”李顺拍着胸脯道。 李尤就钻进马厢去了。 车厢一侧装了一个木匣子,外面一摸,热烘烘的,里面烧了炭。 车厢里舖着厚厚的皮毛毯子,两边原本坐的地方,都铺上了棉被,车帘也换成了厚重的棉布帘子,里面有些暗,但是很暖和。 李尤进了车厢,随意地往毛毯上一坐,时锦坐在一旁。 外面的李顺吆喝了一声,车就动起来了。微微有些摇晃。 “我们去哪里?”时锦问道。 李尤双手摊开,头也靠在棉被上,“带你去山上赏雪。”说着不由分说,突然起身拉了时锦一下。 时锦猝不及防,一下被他拉了过去,栽倒在他怀里。 好在李尤有所准备,一手接住了她,不至于撞疼。 时锦拍了一下李尤的肚子,“你做什么呀,吓死人了。” 李尤委屈道:“我这不是想着你早上起太早了,这会想让你睡一会嘛,你坐着不冷啊,靠我睡暖和。” 李尤说着,将自己身上的灰兔毛披风解了下来,盖在了时锦身上。 时锦哼了一声。 李尤调整了自己的睡姿,好让时锦睡得舒服一些。 时锦枕着李尤的手臂,车厢一摇一晃的,车里又很暖和,不一会儿,睡意上来。她一手抱住李尤前胸,将脸贴在他柔软暖和的衣裳上,静静睡去。 李尤低头看向时锦,车厢里虽暗,但是他目力甚好。她白玉般的脸庞好似在泛着光,照得李尤心里痒痒的。 他伸手轻轻抚摸着时锦的脸。以前讨厌她的时候,这脸从来没看到眼里去过,现在却满心满眼,只能看到这张脸了。 李尤看着熟睡的时锦,总也看不够,轻声吩咐李顺慢一点,少点颠簸,也让她多睡一会儿。 但毕竟不远,大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了下来。 等了一会儿,李尤轻轻摇了摇时锦,“锦儿,醒醒,我们到了。” 第68章 时锦睁开朦胧的眼睛, 车厢里很暗,她一时看不清眼前的人。但是一股熟悉的味道钻入鼻腔,心倏地就安下来了。 她抬起手, 李尤握着她的手臂,将她拉了起来。 “到了, 下车。”李尤轻声道。 时锦揉了揉眼睛, 李尤将披风披到她身上, 细心地为她系好。 披风很大, 时锦穿着都及地了, 将她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李尤拉着她的手, 出了车厢后,将她抱下车辕。 地上是松软的积雪,因为山上人迹罕至,所以四处都是银白一片, 树枝上也堆满了积雪, 几将树枝压弯,偶有积雪落下的漱漱声。 李顺站在一旁,双手笼在袖子里。 “你进车厢去等着。”李尤对李顺道。 李顺应下。 李尤拉着时锦往山上走。 地上偶有几处有一串串竹叶、梅花的印痕。两人所及之处, 留下了一大一小的两串脚印。 李尤的手很暖,他的体温通过两人相执之处传过来,身上的披风似乎留有他的体温一样,热得时锦脸都在发烫。 山上松柏居多, 临山俯视而下, 临川城尽收眼中。但建筑在现在看来都没有区别了, 不管是豪门大院也好,简陋茅屋也罢,全都隐在了白雪之下。 万物在白雪之下,没有门第穷富之分,难得一见的和谐。 两人在一棵松树下停下。 他依然将她整只手掌包裹于掌心之中。 时锦看向李尤,他的脸在白雾哈气中,有些若隐若现,鼻头略有些红。 她走进一步,将两人相握的手,拉至披风之下。 山上一片素白,时锦不是什么山水诗人,对这种景色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但是有了身边人就不一样了。 冬天太冷,他却很暖。 时锦挣开李尤的手,往远处跑了几步。 李尤疑惑地看着她。 却见时锦突然弯腰从地上捏起一团雪,随意地揉了几下,抬手就往他这边掷了过来。 ‘啪’的一下,雪球在李尤的脸上撞成碎块。 不等李尤反应过来,一个个雪球接踵而至。 李尤猝然跳将开来,随手在地上捏了小雪球。 “好啊,胆子不小,偷袭我。” 说着李尤就将手里的雪球朝时锦掷了过去,力道很轻,精准地落在了时锦的披风上。 时锦嫌披风太重,迈不动步子,便将之解开了,随手扔在了一旁。 “打我呀,打我呀。”时锦躲在松树后面,朝李尤做了个鬼脸,做完就缩了回去,躲过了李尤的雪球。 时锦的雪球可一点余力没留,落了不少雪进脖子里,但陪她玩得兴起,李尤也没感觉到冷。 时锦再次伸出头,想确定李尤的位置的时候,前面空无一人,她手里捏着雪球,正伸着脖子张忘,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声诶了一声,吓得她啊呀一跳。 第143页 转过身,是李尤红扑扑的脸。 时锦扔下手里的雪球,双手在他胸前扑打了一下。 “干嘛呀,吓我一跳。” 李尤伸手将她双手握住,“不玩了,看你手冷的。” 因为一直捏着雪球,她的手,冷得彻骨,纤细的手指冻得通红。 李尤的手,却还是暖烘烘的,被他握在手里,很舒服。 时锦抬起头,见李尤直愣愣地看着她。 “怎...怎么了?”他突然这样看着她,时锦略有些不自在。 “你看你,嘴唇也冻得乌青了,我帮你暖暖。” 时锦还来不及说话,李尤的脸就压了下来,火热的双唇,贴在了她冰凉的唇上。 她背靠着松树,李尤的气息不停地扑在她脸上,双手还被他握在胸前。 良久,李尤离开了她的唇。 “怎么样,暖和了?”李尤笑问道。 “我觉得...”时锦含笑,“还差点。” 李尤看着她水润的双眸,忍不住扑哧一笑,将她揽在怀里,低头含住她柔软的双唇。 时锦微抬着头,闭上了双眼。全部心神,都被唇上的厮磨缠绵吸过去了。 偶有飞鸟扑哧,漱漱惊雪,惊不醒沉溺在爱河中的两人。 临近中午,两人下山。 身后的松树下,立着两尊雪人,紧紧地相贴在一起,雪人身前都有用树枝刻的一个名字。 ........ 时锦回府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两人从山下下来,还去酒楼吃了午饭。 冬天天黑得早,不过酉时,天就开始落下夜幕了。 时锦喝了两杯果酒,白天在山上待了太久,喝酒驱驱寒。 房里炭笼里燃着炭火,东面窗户微微打开了一些。 青禾坐在榻上,手里的亵衣,已经开始收尾了。 时锦也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只青缎靴,用锥子费力地上着线。 “小姐,上线我来就好了,这鞋面鞋底都是您做的,心意也到了。”青禾见她上得费力,劝道。 手里这双鞋是给李老夫人做的,这是时锦做的第三双鞋了,第一双给李尤,第二双给孙氏。 时锦摇摇头,笑道:“都已经做了这么多,最后上线自己不做,心里多过意不去。” 榻桌上的烛光不停地晃动着,青禾用灯簪挑了几次,还是一直晃动不休。 担心时锦伤了眼睛,青禾道:“小姐,明天再做,您今儿早点休息。” 时锦放下鞋子,青禾将针线都收了起来。 正当时锦准备去沐浴时,绿晚突然进来了。 “小姐,门房过来通传,说是冯家那边过来人,说有事找小姐。” 时锦正坐在梳妆檯前,青禾站在她身后,取下她头上的簪子。 “是冯姐姐吗?怎么不直接请进来?”时锦道。 绿晚道:“听门房说,是一个男人,说有急事见小姐,请小姐一定要见他。” 没来由的,时锦心里一慌。 她连忙起身,叫青禾取了披风,随意一披,就疾步往外走去。 天,不知何时,下起了鹅毛大雪。 青禾见她如此匆忙,也连忙跟在后面。 时锦匆匆赶到前门,出了角门,果然见石阶下立着一个高大的男子,他身上落满了风雪,脸上似乎也冻上了一层冰霜。 “冯公子?” 来人正是冯琰。 见是冯琰亲自过来,时锦心中一凛。 “冯姐姐出什么事了吗?” 冯琰本就是严肃的面相,这会儿看着,更如一块冰雕似的,只有那唿出的白雾彰显着他是有温度的人。 “三小姐,借一步说话。” 冯琰说完,转身往后走。 时锦连忙跟了上去。 青禾跟在后面出了角门,已经不见小姐的身影了。 “什么!你说冯姐姐不见了?” 两人转过街角,不远处候着一人二马。 冯琰简单地说了来意。 “秀婉说,今日中午的时候,淑离独自坐了马车,要来时府找你,说是香已经研制出来了。她来过没有?” 时锦不自觉地睁大了双眼,深吸了两口气,“今天清早我就出了门,下午才回来,回来也没听下人说冯姐姐来过。我马上回去问她们。” 时锦转身正要走,就听冯琰道:“我在这等三小姐的消息。” 时锦点点头,疾步走回府。 青禾还在门口等着,见她过来,连忙迎了上来。 “今天冯姐姐有没有来过?有没有递过帖子?” 青禾疑惑地睁大眼,“没有啊,我一直在房里做针线,门房没有去递过帖子。” 时锦屏住声,疾步进了府门,到门房处又问了一遍,都说今天没有接到冯府的帖子。 “没有,他们都说冯姐姐没有来过。” 时锦感觉眼前的男人脸上的冰霜又冻结了一层。 只听他道:“好,我知道了,有劳三小姐留意一下,看是否有没有淑离的消息。” 冯琰说完,转身离去。 时锦看着他翻身上马,打马而去,那匆匆的马蹄声,似乎声声踏在时锦的心上。 第144页 她缓缓地捂住嘴,跌坐在满是污渍的雪地上。 冯淑离出门是为了给她送香,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时锦都不敢继续往下想。 冯家报了官,因为是刑提按察使大人家的千金不见,尽管是寒冷的冬夜,官府的人也不敢怠慢,衙役们被火速从暖和的被窝里叫了起来,全城搜寻冯淑离。 时锦不知在冰冷的雪地上坐了多久,直到感觉寒意浸入了披风,刺入骨髓的冰凉惊醒了她。 时锦踉跄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左右寻思了一下,疯狂朝府中跑回去。 青禾见她脸色雪白的脸上带着乌青,一脸的失魂,轻声劝道:“小姐,您先回去暖暖身子。” 时锦置若未闻。 很快,门房准备好了马车,时锦连忙坐了上去,青禾也赶紧跟在后面上了马车。 一路,青禾见时锦脸色不对,也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敢多问。 很快,马车在一处府宅外停了下来。 时锦正要起身下车,忽地又想起了什么,坐了回去。 “青禾,你下车,去跟门房说,要见李公子,让李公子快到前门来。” 青禾这才知道,小姐这么着急是来见李公子。 她应声下去。 门房一听说是未来少夫人的丫鬟要见自家公子,也不敢耽误,连忙进去通传了。 车厢里很暗,李尤揭开车帘,只看到一个人影,坐在里面。 “怎么了,这么着急见我。” 这马车一看就知道是临时准备的,灯也没有,炭火也没有。 李尤还没有出声,时锦闻到他的香味,就知道他来了。 她扑将上去,黑暗中,不知是捏住李尤的何处。 “李尤,怎么办,冯姐姐失踪了!” 第69章 “你别急,别急, 好好说, 冯小姐怎么不见了?” 黑暗中, 李尤看不大清时锦, 只能一把抱住她, 就感觉到她浑身都在颤抖。 上一次余如音失踪的时候,时锦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可能是因为内心相信余如音是和时祯在一起的, 可这次不同,冯淑离失踪得太突然了, 没有一点线索。 “冯姐姐今天...今天给我送香过来,出门之后,就不见了, 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李尤...李尤, 冯姐姐不会出什么事?”时锦紧紧压制着牙关, 好不让它打颤,将话说完。 “怎么会, 冯小姐不会出事的, 谁不知道她是提刑按察使家的嫡女,没人敢这么大胆子的。”李尤眉头紧皱,心知这事不简单, 但还是安慰时锦道。 “怎么办, 冯姐姐是给我送香过来, 若是她因此出了什么事,我万死难辞其咎了...”时锦紧紧地抓着李尤前胸的衣襟。 李尤略作思考,“你先回去,我回去看看,冯家若是报官,肯定会来我家让我爹帮忙的。” 时锦慌忙抬起头,“好好,你快去。” “嗯,你别太担心了,一有消息,我就派人去告诉你,你快回去。” 时锦心知自己不能在此耽误他,连忙点头,“好,你快去,我马上就回去。” 毕竟太晚了,李尤不放心,叫了两个年轻的门房小厮,跟着时锦的马车回去。 李尤进了府,就连忙去了前院。 听守门的小厮说老爷正在待客,李尤猜测是冯家那边来人了,就等在了廊下。 没多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走出一个高大的年轻人来,他绷肃着脸,出了门,又转身朝里面拱了拱手,“这事,麻烦李大人了。” 李崇敬也跟在后面出了门来,道:“贤侄严重了,我立马就派人全城搜查。” 年轻人又朝李崇敬拱了拱手,就大步离去了。 李尤看着冯琰走远,连忙上前叫了一声,“父亲。” 李崇敬刚要进去,见李尤从一旁跳将出来,严声道:“你来做什么,我有事要忙,有事以后再说。” 李尤连忙跟了上去,“我知道是什么事,冯小姐是锦儿的朋友,我也跟着去找找冯小姐。” 李崇敬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算默认了。 这一夜,临川城里灯火纷乱。 “公子,城东城西,全部都搜完了。现在在搜城北。” 李尤强撑着眼皮,看着来报的人脸色,就知道了结果。 “不在城里,肯定就出了城了。”李尤紧皱着眉头,“城外有人去搜寻了吗?” “有,冯家公子亲自带着人去的。” 李尤点点头,“辛苦了,。” “是。” 虽然李尤在军中没有官职,甚至是白身,但他说话,眼前人半点不敢反驳,匆匆就去了。 李尤揉着有些昏痛的太阳穴,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边,时锦房中的烛光亮了一夜。 时锦坐在方桌前,烛台上的烛蜡流到了桌上。 突然,她头勐地朝前一点,惊醒了过来。 时锦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一口气喝了。冰冷的茶水灌入肺腑,总算惊醒了一点睡意。 她起身走到东窗前,推开窗。 外面还是一片黑暗,只能隐隐看到地上的莹白。下半夜的冷气扑面而来,冷得时锦打了几个冷颤。 第145页 她不禁想起了冯淑离来,一夜没有消息,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不知何时,一个人影闪了过来。 时锦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他开口,时锦才惊醒过来。 “这么冷,你站在这做什么,这么没睡?” “怎么样,找到了吗?”时锦连忙问道。 李尤看着她,因为时锦背着光,所以表情也不怎么看得真切,但是不用看,他也知道。她担心得一夜没睡。 李尤犹豫了片刻,从窗户跳进房里。 他转身将窗户关上,想抱住时锦,自己又一身寒气。 他将身上的披风取下,这才抱过时锦。 时锦仰着头,紧紧地看着他。 李尤的动作比话还诚实。 “没找到吗...” 听她唿吸都打着颤,李尤将她的头抱在胸前。 “找到了。” 时锦推开李尤,忙连问道:“在哪里找到的?冯姐姐她...没事?” “在城外,具体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是冯琰他们找到的,冯家封锁了消息,我也不知道冯小姐是否安然无恙。” 时锦转身就要往外走,李尤一把拉住了她。 “锦儿,我知道你着急,但是现在你不能去,冯小姐现在可能不适合外人去探望。” 时锦骤然停下。 李尤看着她颤抖的肩膀,上前两步,轻轻将她拥住。 “锦儿,别多想...” 两天后。 这天正是临川府来下聘的日子,时府一片热闹。 后院一处院墙内,却是一片安静。 “小姐,您不去前院吗?” 时锦静静地坐着,手里还做着那青缎鞋,一针一针仔细地做着。 青禾见她不说话,心里嘆了口气,正准备退出去,突然看到小姐手指上一片殷红。 “哎呀,小姐,你手出血了。” 时锦停了下来。 青禾将她手里的鞋拿开,抽出手绢轻轻地擦拭着她手指上的血。 “小姐,您...” 青禾知道,小姐是因为冯小姐的事,这几天像是失了魂似的,话也不说,饭也不吃。 本来冯小姐失踪的事,冯家封锁了消息,那些搜查的将士们虽然知道是在找什么人,却不知道是冯家小姐。但是不知道谁走漏了消息,冯小姐找回来的次日,失踪的消息就传遍了城里,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甚至越传越离谱。连内宅里的她都听说了。 青禾担忧地看了小姐一眼,担心那些污言碎语传到她耳朵里。 正这会儿,绿晚从房内打帘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漆木盒。 走到近前,将漆盒放在时锦身边的榻桌上,轻声道:“小姐,这是冯府派人送来的。” 时锦像是被什么扎到一样,突然惊了一下。 她缓缓转过头,榻桌上的雕花漆木盒通身赤红。 良久,时锦伸出手,慢慢打开了漆木盒上的按扣。 里面静静地躺着四枚拇指大小的香丸,盒盖一打开,微微的一股冷梅香铺面而来。 见小姐愣愣地看着那香丸,突然掩面哭了,青禾和绿晚对视一眼,绿晚正要上前相劝,青禾拉住了她。 两人静静地退出了房门。 一刻后,听到里面叫了一声。 两人连忙进去,就见时锦已经站了起来。 “绿晚,你去打水来,我要洗脸,然后去叫小厮备车。青禾,你去给我找身衣裳。” 两丫鬟愣了愣,连忙应声,各自忙开。 收拾好,时锦带着青禾疾步出了后角门,坐上了门外等候的马车。 冯府外,青禾递了帖子。转身就见小姐已经下了车。 “小姐,您在车上等等,估摸着通传还要些时间呢,外面冷。” 时锦抬手示意她不必多说。 约一刻后,传话的门房才出来,“时三小姐,里面请。” 冯府看起来很平静,一路上的雪也扫得干干净净的,时锦一步一步地,像是在攀爬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一样,艰难地往前走着。 到了那扇熟悉的院门前,时锦微微顿了顿脚步,才坚定地抬起头。 冯淑离正站在帘外,看她进来,朝她微微笑了笑,像是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冯姐姐...” 冯淑离平静的样子,让时锦微微有些想要松气的感觉。 冯淑离身后站着一个脸生的丫鬟。 “妹妹,你来了。” 听着冯淑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话,时锦眼眶突然一酸,她强自忍住了。 到了近前,时锦伸手握住冯淑离的手,冰凉刺骨。 冯淑离拉着她进了门,两人在榻上落座。 “这么冷的天,锦儿来做什么?”冯淑离笑道。 “我...”时锦看着冯淑离,心里有很多话想说,比如你有没有事?我过来看你,对不起...但是她什么都不能说,不能揭起她的伤疤,也不能将心里的愧疚说出来。 冯淑离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搂住了时锦。 “...别担心。” 正这会儿,帘子被人揭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看到时锦,他目光略微一寒。 第146页 “妹妹。” 冯淑离轻轻拍了拍时锦,“回去。” 时锦抬起头,见是满身寒意的冯琰,知道他们有事要说,便站起身来,勉强笑道:“冯姐姐,我改日过来。” 冯淑离点点头,“我就不送你了。” 时锦刚出了帘子,就听到里面有声音传出。 “招了,我杀....” 冯淑离失踪的消息越传越烈,女子失踪一夜,还有什么贞洁可言,就在众人都以为冯家和赵家的亲事铁定黄了的时候,赵家突然放话出来。 冯淑离是和赵晅出城玩,回来晚了,就在外面歇了一晚。 谁都知道这是假话,但是和众人想的相反,不仅亲事没黄,反而定下了婚期,腊月十六。十六天以后。 那天之后,时锦又去了几次,冯淑离待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日子一晃,已是腊月十五。 第70章 “这是冯姐姐送来的梅香丸, 以及配香的方子, 都在里面了, 你帮我拿回去。就说这香是冯姐姐制出来的。” 时锦取出冯淑离送来的漆木盒,轻轻地放在方桌上。 李尤穿着一身宝蓝色的棉袍, 看着桌上那只漆木盒, 面色微微有些沉重。 他点了点头, 转话题道:“楚蓟的亲事定下来了,本来十月份的时候就要成亲的,不知道为何推迟了, 定在了正月初六。” 时锦嗯了一声。 李尤犹豫了片刻, 道:“我可能不出正月就要回京了,我答应我爹他们,要参加会试的。” “考完试还回来吗?”时锦问道。 如果不回来的话, 两人就只能成亲的时候再见了。 “要。”李尤确定地点头道。 “我爹他们正月也要回去了,任期已满, 我爹要回京述职了。” 算算日子,也就三个月了,为何感觉这么长呢, 像是要等几年一样。时锦心里嘆了口气。 “出去走走, 房里闷着做什么。”李尤走到时锦身边, 拉起她道。 不是房里闷,是心里闷, 闷得时锦一点精神都没有。 李尤替时锦披上披风, 又替她戴上兔毛帽子, 两人才出了门。 “冯姐姐明天就要成亲了,我今天是不是该过去陪陪她?” 两人走在游廊上,时锦偏头问李尤。 “我听我爹说...”李尤顿了顿。 “说什么?” 李尤看向时锦,“赵大人有把柄在冯大人手中。” 时锦一下没明白李尤的话,转而反应过来,“你...你是说?” 李尤没有正面回答她,伸手拥住她的后背。 “别多想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这事也不能怪你的。” 时锦沉默不言。 下午,时锦梳洗了一番,坐车去了冯府。 冯府上下张灯结彩,人来人往,很是喜庆。 时锦被请到冯淑离的闺房中。 她房中堆着一些简单的家具和崭新的叠好的被子,上面扎着红绸。 房里坐着很多人,大部分时锦都不认得,只认得几家经常见面的夫人,李尤母亲孙氏,余玞母亲杨氏。 “时锦见过几位夫人。”时锦朝几个认得的夫人福了福身,又朝几位不认得的夫人福了福身。 孙氏笑眯眯地将时锦拉了起来,将她拉至身边坐下。 “李夫人真是好福气,这么好的儿媳妇哪里找啊。”一旁有个夫人满脸笑意地对孙氏道。 孙氏看了时锦一眼,轻轻拍了拍她手背,笑道:“这孩子自然是好的。” 坐在一旁的杨氏,低头喝了一口茶。 坐了一会儿,着一身梧桐色棉袄的冯淑离跟着一个妇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冯夫人来了,我们来瞧新娘子来了。” 一个妇人笑道。 冯夫人穿着一身宝蓝棉袄,脸上没见什么笑容。 这时,杨氏站起身来,笑道:“我也没什么好与侄女添妆,这一对缠枝瓒凤八宝簪,一对赤金并蒂香玉镯,祝新人百年好合。” 说着杨氏身后的丫鬟,托着一方漆红木盒走了出来,冯淑离身后的丫鬟连忙过来接了过去。 杨氏这一起头,后面的夫人们,也都跟着将自己给的添妆拿了出来,不外乎都是些首饰,布匹也无一不是珍贵的。 孙氏因知道梅香丸是冯淑离配制出来的,出手很是阔绰,添了一整套赤金头面。 这次见面,杨氏与时锦没有说话。本来也就尴尬,说好的儿媳妇去了别人家了。且自己女儿生死还不知,杨氏坐了没多一会儿,便告辞去了。 又热闹了一阵,众人也知道冯家这会儿正闹心呢,为了不给主人家添麻烦,也都没有多坐,都告辞而去了。 “冯姐姐。” 等众人都走了,冯夫人也送了夫人们出去了,房中没剩下什么人,时锦才得以坐在冯淑离身边,和她说说话。 冯淑离脸上也没什么喜色,拉住时锦的手,“妹妹,多谢你来看我,不过明日,妹妹就不用过来了。” “冯姐姐?...” 冯淑离拍了拍时锦的手背,“你别多想,只是这婚礼不是什么值得被祝福的婚礼,所以我不希望你来。” 第147页 时锦知道,诚如冯淑离这般洒脱的女子,都摆脱不了长辈对婚事的控制,前面那事一出,只怕她家长辈急着遮掩,这才将冯淑离嫁出去。 “淑离妹妹。” 时锦正想说话,门口突然出来一个陌生的男子的声音。 两人被打断,同时朝门口看去。 门口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他着一身淡青棉纱长袍,双手垂于身侧,面色有些苍白,宽大的棉袍掩不住他的纤瘦。 “嘉名表哥,你来了。” 只身过来,已于理不合,他看了看冯淑离,露出一个笑容,“我娘也来了,在前面和姨母说话,我...我先过去了。” 话毕,男子转身离开。 冯淑离看着他消失在门外,转过来,见时锦若有所思的样子,道:“他是我表哥,我小时候在外祖家住过一段时间。” 时锦点点头。 时锦没坐多一会儿就来了很多人,都是冯淑离外祖家那边过来的。见不便,时锦只好先告辞了。 时锦回府的时候,刚好在前院碰到了要出门的时鸢。 “二姐姐,这会儿了还出府吗?” 时鸢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顿了顿,嗯了一声,接着笑问道:“看三妹妹这样子,是刚从冯府回来?” 心知以前赵晅和她的关系,今天时鸢没有去冯府,时锦也能理解,没想到她会主动问起,时锦只好如实嗯了一声。 时鸢也没多说什么,匆匆地就擦身过去了。 这边时锦才刚回到院子,李尤又递话进来,说想出去夜游雪湖。 时锦知道李尤是想带她出去散散心,不好伤他的意,便换了厚棉衣,披了披风,戴了雪帽,就出去了。 李家的马车已经停在时府外面,看样子等了很久了。 见时锦出来,车辕上的李顺连忙朝里面喊了一嗓子。 时锦还没走下台阶,李尤就从车厢里面钻出来了。 “用过晚饭了没?我准备了些小食、炭火,湖边有个亭子,我们可以边吃菜,边赏湖雪。” 时锦突然想起来一句诗。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李尤愣了一下,笑道:“当然。” 到了湖边时,天已经开始下雪。 李顺麻熘地准备着炉子,炭火,温酒。 李尤将身上的披风解下,给时锦搭在腿上。 不復两人初夏时来的样子,这里已是莹白一片。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李尤烫了杯子,给时锦倒了一杯酒。 “这酒是寒潭香,清冽,后劲足,你喝两杯也就罢了。”李尤道。 时锦没说话,抬手仰脖子就喝了。 “哎...你先吃点小食,这么喝伤身。”李尤赶忙将她的杯子接了过去,夹了一筷吃食要餵她。 酒确实清冽,时锦顺从地张嘴吃了。 她又自己拿起了筷子,匆匆忙忙地吃了几口,便从李尤那里抢过了酒杯,自己倒了酒,酌饮起来。 可能是湖边风大,时锦喝了酒,也烤着火,却总觉得冷得很,连喝了好几杯,吓得李尤连忙将酒壶抢了过去。 “以后,等咱们成亲了,春里穿林赏花,夏日游湖弄荷,秋来煮茶採菊,冬至踏雪寻梅,锦儿,你说好吗...”李尤一脸的憧憬,目光灼灼地看着时锦道。 时锦心知李尤这是在安慰她,想要她朝前看,不要总想着那过去的已成既定的事情。 她自己心里过意不去,没道理叫李尤也跟着过意不去。 “当然好。” 时锦朝湖边看去,突然想起端午节那天来,那天,下了雨。 寒潭香的后劲果然很足,时锦开始感觉脑子有些昏了。 她突然想起来,书里的李尤喜欢时鸢,也是因为一场雨。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时锦转头看向李尤,问道。 看着她开始迷离的双眼,李尤歪头认真地回想。 “什么时候呢...我也不知道,等我知道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你很久了。”李尤双手撑在腿上,认真地看着时锦道。 炉火映在两张年轻的脸上,忽明忽暗,却很火热,一如两颗年轻的心。 “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你的呢?”时锦微微歪头,却想不起来了,也许是,李尤站在她身后,教她写字的时候,他手心很软,覆在她手背上时,像是一片鹅毛落在了她手上,教人痒得难受的时候。也许是,在一个个陌生的长夜里,他一次次出现在东窗前的时候。 也许是....时锦想不起来了。 在时锦朝前面的火炉一头栽下去的时候,李尤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了。 他坐到时锦这边来,让时锦轻靠在他的肩头。 时锦好像睡过去了,湖边风大,不好久坐。李尤便将她背进了车厢里。 “公子,回去?”外面李顺问道。 李尤低头看向熟睡的时锦,她眼底下还有一片青黑,想是近来都没有睡好的缘故。 “回去。” 李顺将东西都收了起来,然后便驾着马车,朝城中心驶去了。 李尤将时锦抱在怀里,好让她睡得舒服一点。 马车在时府外面停了良久,李尤才将时锦横抱下马车。正要进府,又听得另一辆车轱辘声传来,李尤停下脚步,朝后看去,是一辆不大起眼的马车。也在时府门前停了下来。 第148页 车帘从里面揭起,露出了一双狭长的眼睛。对上李尤时,那双眼睛好像微微眯了一下,然后车帘便被放下了。里面没了动静。 李尤没有多看,抱着时锦就进去了。 等他出来,缩在马车上的李顺连忙将手从袖子里抽了出来。 李尤欲进车门前,突然想到那双眼睛,顺口问道:“刚刚是谁从车上下来了?” 李顺啊了一声,“好像是时家二小姐。” 李尤皱了皱眉,没说话,进去了。 时锦醒来时,好像听到一阵锁啦炮仗声,头有些昏沉,她匆匆起身,正穿着衣裳,青禾端着水进了房来。 “小姐醒了?” “怎么没叫我?”时锦匆匆忙忙准备换衣裳。 青禾有些疑惑,“您平常也这个时候起身啊。” 时锦停下动作,听着外面越来越远的动静,问道:“冯小姐的送嫁从府门前过吗?” 青禾点点头。 时锦想起昨日冯淑离说要她别去,怔怔的站定了。 青禾见慌忙要换衣裳的小姐突然将衣裳扔到一边,躺上了床去,“小姐,您不舒服吗?昨晚上姑爷送您回来,说是喝了酒。” 青禾等了一会,见她不做声,只好先退出房门去了。 日子又如潮水一般过着,转眼新年就过去了。 这是时锦在古代过的第一个年,规矩重多,仪式繁琐,时锦丝毫没有感受到过年的喜庆,只是每天都觉得很累,很厌倦。 出了新年,冬天开始消融了。 楚蓟的婚礼,时锦也去过了,以未婚妻的身份同李尤一起去的。 李尤在临川三年,倒认得了不少的朋友,整场婚礼,只听到他那些朋友嫂子弟妹地乱叫着。 “过几天,我就要回京了。” “和你爹娘一起回去吗?” “不,我先回去。”李尤牵着时锦,两人慢慢地在庭院中踱着步。 “他们一行人太多,还有行李辎重,这一路,说不得会花个五六天,我可能会先回去。” 时锦点点头,压下心底的酸意,“好,一路当心。” 李尤转过身,看着她道:“回来就能将你娶回家了,你乖乖地在家等我,哪都别去,不要结交陌生人。” “哪里有陌生人来结交我啊。”时锦笑道。 “ 我这不是防备着吗,我媳妇这么好看,放你在家,我真是不放心。” 时锦笑道:“我这么多年,不都过来了吗?要被拐走,早就被拐走了。” 出了春,李尤脸上长了不少肉,也更加白嫩了。 看在眼里,真是让人想咬一口。 “我说,你回了京后,什么表妹表姐的,一个都不许你理会。” 李尤扑哧一下笑出声,又见时锦鼓起脸颊,伸手捏了捏,笑道:“一个都不理,她们哪有我的锦儿好看,我一个都不理。” “哟,意思就是说,要是有比我好看的,你就要理会了是?” “我的小姑奶奶,就属你会断章取义。”李尤低头在时锦唇上轻啄了一下。 “比锦儿好看的哪里有啊。”李尤边说边摇头,“没有没有。” 时锦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大选,就要开始了。虽说三月份才开始,但是地方上,正月或者更早,就会开始准备了。 见时锦一下脸色变得不大好,李尤连忙问道:“锦儿,怎么了?” 时锦伸手抱住李尤,如今她已经定亲了,想来不会再出什么意外了。 ......... 前院书房。 “鸢儿,这都是为你,也是为我们时家好。试问天下比天子更尊贵的男人哪里有呢?凭你的聪明才智,就是...”时復压低声音,“母仪天下,也是有可能的。” 时鸢看着眼前男人拼命想要做出一副慈父模样的嘴脸,强忍住心里的噁心。 “父亲,您也不想想,咱们时家也不是什么重权在握的大家族,宫里如花似锦的女人不知几何,我就是进宫去,没有权势,只怕连天子的面都见不着,您送我进去,不是要我死吗?” 时復道:“这个你不必担心,等你大姐嫁到了齐府,齐家女儿可是宠妃,到时候请她拉你一把,还愁争不到圣宠吗?再说,你三妹,嫁到李家,李家可是京城四大家族之一,谁说咱们没有依仗?李家满门权贵,只要他们肯帮忙,定会叫你进宫就得圣封。” 时鸢冷笑道:“莫不是父亲忘了,那李家可是出了名的清贵,他们素来不会参与天子的家事,您以为三妹嫁去李家,李家就会肯出手帮忙?” 时復脸色一滞,“谁告诉你的?” 时鸢道:“谁人不知?” 时復轻咳了一声,“就算没有外力,鸢儿你自己也肯定能够爬上去,你忘了你的批命了吗?禄天吉神入命,富贵白日升天...”时復双眼铮亮,“什么命格,才会得了这个批命啊!” “这批命是三妹妹的!当时我和她拿反了!”时鸢突然吼出声。 “什...什么?”时復惊诧地无意识地反问。 时鸢一字一顿地道:“当时我与三妹妹跪在一排,她的签子摔到我这边来了,我就捡了起来,”时鸢顿了顿,继续道:“刚想递给她,她就将手里的交给了大师,我想着不过是个竹籤子,没多在意,就将手里的递出去了。那命签根本不是我的!” 第149页 时復如遭重击。 时鸢冷笑道:“您以为我命格是个富贵命吗?要真是富贵命,我会投生这个贱胎吗?” “啪!” 时鸢头被打得歪向一旁。 终于醒过神来的时復见自己打了女儿,连声道歉,“对不起,鸢儿,我不是故意的....” 时鸢正过头,看着这个自己尊敬了前半生的父亲,冷笑道:“您要是不信,也可以送我去,反正是条贱命,死在哪里不是死?只是别累了您,竹篮打水一场空!” 话毕,时鸢霍地起身,推开房门,不顾时復的唿声,径直去了。 第71章 在临川三年的李家, 终于举家迁回京城了。 临行这天, 送行的人站满了临川城北的码头。 时锦跟着时家众人,站在最前面。 李家双亲先与旁家告别, 最后才走到时家这里来。 大人在前客套, 时锦左顾右盼, 看了半天, 才想起李尤前两天就动身回了京城了。 李姝站在孙氏身后, 忸怩半天,才走到时锦身前,偏着头, 小声道:“三小姐, 再会了。” 时锦看着她别扭的脸,走出一步,伸手拉住她。李姝惊了一下, 回过神就想要抽出手。 时锦拉着不放,笑道:“一路顺风。” 李姝停下挣扎,别过头,半天才小声地嗯了一声。话毕又要抽手, 这次时锦放了手。 见和李氏说完话的孙氏朝她招了招手, 时锦赶忙走上前去。 孙氏拉着她的手,将手上的白玉镯褪下来, 带到她手上, 什么话也没说, 只是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 看着孙氏, 时锦心里颇有些感慨。 其实自己运气也不算很差了,虽然穿到的人家不是什么好人家,但是遇到的人家却是顶好的。孙氏爱儿子,也理解儿子,不然两人的亲事,怕是怎么也成不了的。 看着李家一家人消失在河道远处,岸上送行的人才慢慢动身迴转。 还是初春,春寒料峭。时锦跟着李氏上了马车,往迴转。 李氏其实也不必过来的,只是现在两家成了亲家,比别家关系又有所不同。旁的举家来送行,约莫是看在李家在京城的权势的份上,但是时家,却是非来不可的。 “锦儿啊,虽说我没去过京城,但是皇城之中,天子脚下,李家又是那样的人家,你嫁过去后,上要孝顺长辈,下腰侍奉夫君,不可仗着李尤宠你爱你,就任性妄为,李家那样的人家,必是极重规矩的,李家人又多,说不得有的人会因为你出身小地方,会对你有些微词,你更要规行矩步,你是嫡出的媳妇,可别让人看清了去。我看现在李夫人对你还是算满意的,但是若是闹得婆婆面上无光的话,就不会护着你了。” 马车上,李氏对时锦耳提面命道。 “我省的,母亲。”时锦道。 李氏拉着时锦的手,语重心长地道:“你这孩子,以前性子任性了些,但现在大了,性子倒转了不少,这是好事,但是你却是有些懦弱了些,遇事总不知打算,这在深宅大院中,却是最忌讳的,虽说你嫁过去,是小辈,但是毕竟身份摆在那里,若是有人故意使坏,该原谅的就原谅,不该原谅的,你就应当要硬气一些,别叫人觉得软弱,好欺负了。” 时锦知道李氏是说她在时家的表现,总是逆来顺受,不知打算。 但是以后的日子是自己的了,总不会这样下去的。 一路上,李氏又提点了不少。但李氏终究不是大家族出身的,对那种人家,听的比看的多,也知道得不多。 时锦没过过那种日子,虽说福贵,但对人约束也太多了点。 两个月,可能转瞬就逝了。 李氏开始清点起她的嫁妆来,因为是嫁去李家那样的人家,嫁妆太少也不好看,李氏将自己的嫁妆都给了时锦,老夫人也添了些,加上李家送过来的聘礼,总算明面上不至于太难看了。 而时卿的好日子,也快到了。 齐家那边像是很赶,婚期定得很是仓促。 时家上下又开始忙了。 时卿的亲娘已经死了,虽说是养在李氏膝下的,但李氏自己亲女儿也要出嫁,恨不得将所有的嫁妆都贴给女儿,分给时卿的,寥寥无几。最后还是老夫人将自己压箱底的东西掏了不少出来,才算凑成了个不大像样的嫁妆。 “大姐姐。” “三妹妹来了。” 正在窗棂下绣架上忙活的时卿,听到时锦的声音,连忙抬起头来,见时锦满脸是笑地走进来,就准备站起身来,被时锦按着坐了下去。 “你就坐着忙,我就是来坐坐,可别影响了你。” 时卿笑道:“你也绣几针,总归一辈子只有这一次。” 时锦摇摇头,看着时卿面前绣架上,那些复杂的图案,时锦就感觉头都大了。这换她得绣多久啊,亏得时卿所有的嫁妆都是自己绣的。 时卿原本清瘦了很多,养了这许久,又养回来了,看着也好看了许多。 “我听玄青说了,亏得三妹妹当初帮忙,他才不至于饿死在那条小巷里。我们的事,也对亏了三妹妹帮忙,”时卿说着站了起来,朝时锦就是一拜,“三妹妹的大恩大德,我这一辈子也不敢忘怀。” 第150页 时锦连忙将她拉了起来,“大姐姐说什么呢,都是自家姐妹,这些不是应该的吗?” 时卿顺着站起来,笑了笑,“你我姐妹,以后就是嫁了人,天各一方了,也万别忘了走动。” 时锦点点头,“自然的。” 时卿笑道:“以前总是羡慕三妹妹。可同人不同命,羡慕也羡慕不来的。但如今啊,我觉得自己该得的,已经得了,已经很满足了。” 时锦笑,“大姐姐总归是有福的,我看齐公子是个好人,会好好待姐姐的。” 提到宋洵,时卿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看着时卿幸福的样子,时锦总算顺了口气,将连日来,心里的阴霾,吐了些出来。 在时家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时卿的亲事的时候,时家又迎来了另一件好事,时祯要前往外地任县官了。 时祯是同进士出身,以前总也等不得空缺,时復只得给他安排了个职,却没什么前途。 如今任派下来了,虽说只是当了个七品小官,但是歷练三年,到时候上下打点一下,升官就容易了。总算有了个期盼。 时祯等不到时卿出嫁那天了,任状不日就到了临川,两日后就要启程。 这日,时锦过来给李氏请安的时候,刚巧时祯,时卿都在。 “你现在也没了夫人,倒不着急了,等等,等你到了那边,看着有喜欢的,便捎封信回来,也不必将人带回来给我们过眼了,你自己看着办就行,你也不小了,亲事能自己做主了。” 时祯连忙低头道:“儿子就是多大的年纪,那也是母亲的儿子,亲事都得母亲给儿子做主才是。” 李氏笑了笑,“到了任上,要好好爱惜自己的羽毛,不该参与的不要参与。” 李氏这话很是隐晦了,时祯面色一肃,连忙道:“儿子谨记母亲教诲。” 李氏又看向时卿,“卿儿过几天就要出嫁了,可惜你任期下来了,这个要紧,耽误不得,以后还长,未来再见也是一样的。这几天,你抽空多陪陪卿儿。” 时祯又应下。 从李氏房里出来,时卿几步追上前面的时祯,笑道:“恭喜大哥了。” 时祯笑道:“也不是什么大喜事,倒是妹妹,妹妹出阁的时候,我应该也不能赶回来,提前恭喜妹妹了。” 时锦一笑,“多谢大哥。” 时卿跟在两人身后。 “大哥,她还好吗?”时锦轻声问了句。 时祯一怔,目视前方,微微点了点头。 ......... 时祯走的时候,上至老夫人,下至时锦平辈,全都送了时祯出门。 老夫人只送出了大门,与时祯耳提面命了几句,便迴转了,剩下的平辈,也只有时锦和时鸢了。 时卿因为要待嫁,没有出来相送。 时祯没有待什么行李,甚至下人都没带几个。 时锦看着其中一个丫鬟,感觉有些面善。 时祯朝众人一拱手,拜别,就要上了马车去,去突然转头看了时锦一眼。 不知为何,时锦看着时祯看她的这一眼,突然就福灵心至一般,等时祯他们走后,跟在后面到了城北码头。 码头停着不少商船,时锦下了马车后,张望了半晌也没见着要见的人。 正想着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身后突然轻声说道:“三小姐,请跟奴婢来。” 时锦骤然转头,却是那个府门前,跟在时祯身后那个觉得面善的丫鬟。 这会儿再次相见,时锦突然想起了这是在哪见过的丫鬟,是乔氏的丫鬟,她去乔氏院中的时候见过的。 没想到时祯还会将乔氏的贴身丫鬟老远带去伺候。 时锦跟着丫鬟上了一艘靠岸停着的,不起眼的商船。 进了船舱,就看到时祯迎面走来,面上带笑:“三妹妹果然聪慧。” “是如音要见我吗?”时锦问道。 时祯这回也不意外了,直接点了点头。 “如音在二楼等你,”说着他对时锦身后的丫鬟小桃道:“带三小姐去余姑娘那。” 时锦跟着小桃上了二楼,二楼不像一楼那样是个大厅,而是一间间像客栈一样的房间。 小桃带着她走到一处房门前,伸手敲了敲门,轻声道:“夫人,奴婢带三小姐上来了。” 等了没多一会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来。 多日不见的余如音正站在里面。 “锦儿。”余如音一脸喜色,“快进来。” 余如音圆润了不少,脸上都长了不少肉,比以前胖了一圈不止,最显眼的是她高挺的肚子,算起来也六个多月了。 “快进去,三小姐。” 见她愣站着没动,小桃也催促道。 时锦这才踏步进了房中。 余如音请她坐下,小桃又奉了茶。 两人坐在方桌的两边,本以为多日不见,两人会有很多话要说,事实却是,相顾无言。 见时锦长久不开口说话,余如音笑容微微僵了僵,轻声问道:“锦儿可是在怪我?我这也是逼不得已,你是知道的。”说着余如音看向自己的肚子,面上露出了慈母的微笑,“他已经等不得了,我怎么捨得不要他,只能出此下策。” 第151页 “你也可以跟余夫人表明,她这么疼你,想来不会不同意的,何必闹成现在这样,你也不可能嫁给他了。”时锦实话实说道。 “我不在乎了。”余如音微笑,“能和他在一起,我已经满足了。” 时锦看了看她的肚子,有心想说时祯是不可能不娶正妻的,而她的孩子,以后也只能做别人的孩子,这样她也愿意吗? 但是时锦没说,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还能说什么呢。 “没关系,我们去了外地,那里谁也不认得我们,以后只怕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所以,我才想要在离开前,见你一面。” “我前段时间见过余夫人了,看着消瘦不少。” 余如音置若未闻。 良久,她低着头,出声道:“锦儿,你以为她那是真心对我好吗?若是真心对我好,怎么会不将我嫁与你大哥?我不过就是个替代品罢了,当年她亲女儿死了,就将我从我生母身边夺了过去,还生生害死了我母亲,锦儿,你不知道,所以我现在告诉你,她不是真的对我好...” 时锦嘆了口气,“看着倒是很疼你的...”更多的事情,她作为外人,不好多说。 “锦儿,我以后会给你写信的。”余如音道。 “还是...不要联繫了。”时锦站起身来,垂手道。 余如音闻言一震,“为何?你...你或许是在生我不告诉你就消失的气?” 时锦看了一眼一旁恭恭敬敬站着的小桃,再看向余如音,“你知道为何的。” 话毕,时锦转身朝门外走去,余如音呆立当场。 小桃在一旁听得莫名其妙的,怎么好端端的,三小姐突然说了决裂的话来? “夫人?夫人?要不要奴婢去将三小姐追回来?” 余如音缓缓地回过神,苦笑着摇摇头。 “不必了...锦儿与我,终究再不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了。” 从一开始,她就欺骗了她。 时锦下了船舱,时祯还等候在厅内,见时锦这么快就下来,迎上来道:“怎么不多说会话?” 时锦没应声,越过他往外走,到了船舱门口,还是转身过来,看着时祯道:“大哥喜得娇妻,祝大哥从此前程似锦。” 下了船舱,河风迎头吹来,时锦感觉一阵冰凉,钻进四肢骨髓里,冷得她牙齿都忍不住要打颤。 她一直以为乔氏的死跟时祯是有关系的,直到今天,她看到乔氏以前的贴身丫鬟称唿余如音为夫人。 第72章 正月二十, 正是时卿出嫁的日子。 时锦早早地就过了红蕉院去。 红蕉院虽布置了一番, 但也只是拉了几块红绸,贴了喜联。 时家本来就不是什么底蕴深厚的大家族,进项也不多,用项却极大。老夫人置办的几个铺子,进项都只是老夫人的正院使用, 别的开支, 都得李氏想方设法的置铺子, 买庄子。可这也没多少钱。 以前很多大的开支都是宋姨娘出着钱。她虽说出嫁商贾, 但是陪嫁不少, 连老夫人也不知道她确切有多少产业。 光是置办时锦的嫁妆,就贴进去时家大半份家产, 时卿的嫁妆, 又差点将老夫人的积蓄掏空。 送出去养病的宋姨娘,不知什么时候被接回来了。 时锦看着时卿院中明显有些敷衍的摆设, 这些倒没大碍,嫁对人才是最重要的。 时卿穿着一身姜红软棉袄, 正坐在梳妆檯前,喜人正在为她开脸。 “三妹妹来了。” 时卿不能动, 还是笑道。 “嗯, 大姐姐,痛不痛?” 时卿下意识摇了摇头, 摇到一半, 就想起不能动, 笑了一下,道:“有一点,忍忍就好了。” 喜人笑道:“这个开脸啊,一辈子就这一回呢。看新娘子开了脸后,又白净了不少呢。” 时锦看着喜人手里的那两根不停绞动的棉线,在时卿脸上缓慢移动,看着时卿雪白的脸,慢慢变红,时锦不禁呲了呲牙,好像是自己脸上的绒毛被这么粗暴地拔除一般。 时锦瑟缩了一下,开始认真思考这一辈子就一次的待遇,是不是放弃好了。 一旁有一只打开的漆木大箱子,里面已经装了不少东西,都是些首饰布匹之类的东西,想来是添妆。 时锦也送了首饰,她从李家送过来的聘礼中,选了几样看得过去的但也不至于太贵重的。若是送太贵重的,太显眼了也不好。 “大姐姐,恭喜你和姐夫喜结连理,祝你们恩爱两不疑。” 时卿笑着,脸上带两抹羞涩的酡红。 时卿开了脸后,又被带着去沐浴更衣了。 时锦独自坐着,正这当会儿,几个夫人结伴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几个小姐。有些面生,时锦不知该怎么称唿,只好福了福身,算是见了礼。 “哎哟,这位是时三小姐?看这模样俊的,难怪能嫁到那等人家去。” 突然冲出来的一个妇人,紧紧拉住时锦的手,边端详边啧啧赞嘆道。 这话真是怎么听怎么让人不舒服。 时锦以前没见过这个妇人,她虽然相貌普通,却面生得很,看着她脸上巴巴的笑容,也不像是故意嘲讽的样子,时锦正要说话,又听妇人道:“可惜我没生得三小姐这么好命的姑娘来,”说着她朝后面看了一眼,似乎三分无奈七分遗憾地嘆了口气,“瞧我那姑娘,若是生得三小姐三分颜色,也不愁找个好人家了。” 第152页 “这位夫人,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夫人可不要光想着相貌好看,就能嫁到好人家去呢,教养,品行也是很重要的,夫人若把后两样做好了,不说好人家,一般人家总不会差的。”时锦笑眯眯地道。 妇人一时没听出意味来,还是笑着奉承道:“还是三小姐懂得多,我们这种粗野人家,教不出三小姐这样顶顶贵气的娇小姐来呢。” 时锦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出来。 后面跟着的小姐,却听明白时锦的话了,红着脸急沖沖地过来,将她母亲拉了过去。 接着又进来两家大员家的夫人小姐,李氏亲自带着过来的。 人人都是笑盈盈的,大方给时卿添了箱。 本来时卿只是个庶女,出嫁这些夫人万万不可能亲自来的。 但是谁让她嫁的人家是临川府呢。可不得让人都放下尊贵的身份,屈尊来贺喜了。 没说几句话,外面来了个丫鬟,站在门口,脆生生地道:“请各位夫人前院看茶。” 李氏笑着站起身来,笑道:“新郎倌要来了,众位夫人,我们去前院看新郎去。” 众人便跟着李氏出去了。 冯夫人,余夫人都没有来,大概派了家中的后辈过来贺喜。 没多一会儿,一身大红嫁衣的时卿就出来了。 看着时卿身上那绣着五福瑞兽,并蒂喜莲,花纹繁复的大红嫁衣,这是时卿一针一线自己绣的。她白净的脸在赤红嫁衣的映照下,像是一朵娇嫩的水莲,染上了几许妩媚的娇羞。 来不及说什么,时卿就被按在了梳妆檯前,几个丫鬟喜人轮番上阵,在她脸上一阵涂涂抹抹。 时锦看着镜中那张渐渐厚重起来的脸,心里下定决心,自己成亲的时候,一定不要抹这些胭脂水粉,看看时卿,好好的娇嫩的新娘,愣是被弄得快认不出来了。希望宋洵新婚之夜不要被吓到,时锦想。 等上好妆,吉时也到了。前面传来一阵炮仗声响,新郎上门迎新娘了。 时湛匆匆从前院赶来,时祯不在家,就由他背着时卿出门。 时湛已经等在门口了,但时卿却突然道:“我与三妹妹,就这么一回做闺中姐妹了。以后若回来,都是客了,就让三妹妹扶着我出去。” 这要求也不算离谱,姐妹情深,大家也都喜闻乐见。见众人都没有异议,时锦走上前,扶住了时卿一边手臂,朝外走去。 “三妹妹,我有句话,今儿要与三妹妹说。”半路,时卿突然轻声道。 “大姐姐请讲。” “我知三妹妹是重情重义的人,但是,三妹妹自己也看得清,这时家,先不说二弟如何,老夫人,爹,对你我姐妹如何,妹妹心里定是门清的。至于二妹,我今儿出嫁,她连面也没露,”时卿嘆了口气,“就是不是一个娘,好歹是一个爹的,二妹也是个狠心人。三妹妹以后出了阁,还是少和家里人联繫为好。我想,到时候母亲也定然会这般交代你的,她是真心疼你。” 时锦听在耳里,知道她说的是实话,这个家,除了李氏,别的人,可能都是各怀心思。 “我言尽于此,以后这个家,就再不是我的家了,但是三妹妹,一辈子都是我的三妹妹。” 时锦感觉到时卿一手紧紧拉住了她。 “大姐姐,你一定要好好过,以前的事,都忘了。” 这会儿,时锦只以为时卿说的是她出阁了,就是别家的人了。一会儿后,时锦就会明白,为何时卿会说,这个家,以后再也不会是她的家了。 出了前门,观礼的人围满了两边,见新娘步行出来,愣了一会儿,都喝采起来。 “新娘子出来了。” 时锦最先看到那个立在人群中间的人,他着一身大红喜衣,原本没什么喜色的脸,在看到一身嫁衣的时卿,绽开了一个笑颜。 他急急走了几步,迎上前来。 时锦郑重地将手上那只素手,交到他手里。 老夫人,时復,李氏,都站在石阶上最前面,看着一对新人缓缓走下石阶。 时卿转身朝石阶上弯腰一拜,算是拜谢了这十多年来的养育之恩。 老夫人和时復都略说了几句,无外乎都是些祝福的话。 见吉时到了,王媒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请新娘上轿——” 宋洵小心翼翼地将时卿扶上了轿,转过身,却没上喜马,而是走到了石阶下。 众人都疑惑地看着他,难不成,他是要与岳父岳母磕个头? 只见宋洵微微笑了笑,道:“今日除了迎亲,小婿还有一件事要顺道做了。” 老夫人看着宋洵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心里就是一个咯噔,忙道:“有什么事来日再说就是了,快去,别耽误了吉时。” 宋洵却道:“只要进齐府门是吉时就行了。那件事耽误了八年,也是时候清算了。” 观礼的人群彻底静了下来,看着这苗头,似乎不是什么好事啊? 宋洵朝四方观礼的人拱了拱手,清声道:“各位有礼,有一件事,想请诸位做个见证。”宋洵顿了顿,“众人皆知,我是临川府走失的孩子,十五年前,我被养母救起,也就是时府宋姨娘的亲姐姐,但养母不多日就患病逝世。养母当初因为无子,与夫家合离,后来放心不下我,便将我託付给了宋姨娘养,”说着宋洵朝时府里面拱了拱手,“亏得宋姨娘心善,时府心善,容我在时府寄养。我当年年幼,养母给我留的财产,因为担心我年幼不会照管,便暂请宋姨娘代为保管,如今我已成人,也不好再麻烦宋姨娘了,今日,也正好将我的财产一併带走了。” 第153页 听宋洵说完,人群一片譁然。 虽然宋洵话里一个字都没提是宋姨娘霸占了他的财产,谁都不是傻子。代为保管,不过是顾忌时家颜面,说得好听点罢了。 老夫人简直要晕倒过去了,谁会想到宋洵竟然会在今日讨要财产,还这般突然,叫人一点准备都没有。 她狠狠地掐了掐掌心,才清醒了一点。 “孙婿,虽说咱们现在是一家人了,但是财产的事,还是要摊开了说。你说有财产让宋姨娘代为保管,这事老身不知情。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来日再说?”老夫人道。 宋洵笑道:“川南距此太远,一来一往也不方便,今日正好一併运回去。”说着宋洵从袖中掏出一卷文书。 “当日是养母亲自将财产交到宋姨娘手上的,这些便是当时我养母和宋姨娘签下的文书,上面约定好,待我成人,宋姨娘便将财产退还与我。”宋洵扬了扬文书,“宋姨娘知道的,若是她想不起来,也可以让她看看这些文书。” 在宋洵掏出那捲文书的时候,老夫人就知道今日之事无法善了了,宋洵一定是早有预谋。 时復气得脸颊涨成了猪肝色,他一脸怒气地道:“说是为你保管,难不成我们还会昧下不成,非要在这大喜的日子讨要?” 宋洵疑惑道:“泰山这般生气是为何?我不过是来拿回自己的东西罢了,说了今日顺道拿回去。”说着宋洵单手一扬,背后就走出十几个汉子来,“我连抬东西的人都一併带来了。” 看着周围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时復感觉被人当着人面狠狠地扇了几个耳光,他这一辈子都没这般难看过。 “你真是我的好贤婿啊!”时復咬牙切齿地道。 宋洵含笑道:“泰山过奖了。” 时復还要再说,被老夫人拦住,她沉脸对宋洵道:“进府说,这财产清点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宋洵道:“还是老夫人想得周到。”话毕,他朝身后一人道:“先将少夫人请上船去,我稍后便到。” 一旁的时锦看着宋洵寒冽的侧颜,她真是看错他了,李尤说得对,他不是什么简单人,才能隐忍这么久,在关键时候,给时家致命一击。 宋洵跟着老夫人他们进了府去,那些观礼的客人,随即被请走了。 时锦不知道宋洵要回了多少财产,听说搬了七八只大箱子出去。想来还少不了铺子庄子之类的东西。 果然,莫欺少年穷啊。时锦也只能如是感嘆。 第73章 二月, 龙抬头。 临川河两岸的垂柳抽出了嫩绿的新芽。砚池旁开了几株火红的山茶。 临川城一如既往的平静,百姓们还是年復一年的, 赶着耕牛下地,开始面朝黄土,播下了一年口粮的种子。 远在千里之外的朝廷上如何风起云涌,似乎与这个南方州府毫无影响。 但确实有一些事, 明里暗里, 紧锣密鼓地开始筹备起来了。 大选之年,各地的官员都在紧密地挑选起了本地十五到十八岁之间的美丽女子, 派遣官船,将这些女子送到京城去。 二小姐要进京待选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时府上下。 “二小姐那样的美人,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沉鱼...什么花?” “哎呀, 沉鱼落雁, 闭月羞花!”另一个稍微懂点文墨的丫鬟接嘴过去道。 “对对!咱们二小姐呀, 一定能选上的。对了,二小姐进京的时候肯定要带丫鬟吧?我能跟着去伺候就好了。” “你疯了吧!人家二小姐会不带伺候她十几年的丫鬟, 带你?” “........” “小姐...” 看着身前不发一言的小姐,静静地听着那两个嚼舌根的丫鬟。梦环怎么也没想到, 老爷他们竟然要送小姐进宫去待选。绝大部分人都会将之视之为整个家族的荣耀, 但是梦环伺候了时鸢十多年,知道小姐绝不是那种会想将一生都葬送在那深宫之中的人。 时鸢静静地站了一会, 继而转过身, 面无波动, 轻声道:“走吧。” 梦环低头应是,却注意到小姐衣袖下,紧握成的拳头。 老夫人近来身体很不好,取消了晨昏定省。 “不是说不用过来了吗?”老夫人躺在榻上,微微睁开眼,无力地道。 “孙女听说老夫人最近爱发盗汗,孙女让丫鬟去问了大夫,说是煮一碗药膳清火粥,早晨服下,对发盗汗最管用了,老夫人,孙女伺候您用一些吧?”时鸢说着,从梦环手里接过来食盒,从里面取出一只玉碗来。 粥一拿出来,就溢出来一些药味,时鸢又道:“这粥里,孙女加入了不少药材,铁皮石斛、党参、茯苓、麻黄...您用一些吧。” 老夫人看了时鸢一眼,微微点头,“你有心了。” 见老夫人同意,时鸢连忙扶着老夫人起来,亲自舀了一勺,送到老夫人嘴边。 老夫人用下半碗,微微推了推碗,时鸢将碗放至一边,又扶着老夫人躺下。 “都说宫门深似海,以后你真进去了,我们祖孙再见只怕难了。”老夫人拉住时鸢的手,道:“你呀,趁着现在还没进京,多过来陪陪我这老婆子吧。” 第154页 时鸢微微一笑,“能多陪陪老夫人,是孙女的福气。” 见时鸢如此顺从,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满意地点点头。 时鸢替老夫人掖了掖身上的薄被,又坐了会儿,见老夫人闭上了眼,才带着梦环退出房间。 ....... 三天后。 “小姐....该收拾行李了。” 梦环看着坐在窗口下的时鸢,犹豫了半晌,才轻轻地提醒道。 时鸢置若未闻。 梦环咬了咬唇,刚刚老爷将她叫了过去,交代她给小姐好好收拾东西,明天清早,就要跟着其他人家的小姐,一起进京去了。 梦环又轻轻地提醒了一声,时鸢还是没做理会。 梦环无奈,只好自作主张,打开衣柜,准备取些衣裳出来打包。 她刚打开衣柜,柜门就被人抵住了。 梦环抬眼一看,是小姐伸手拉住了柜门。 “出去吧,我自己收拾。” 梦环张了张嘴,还是应了是。近来小姐的脸色都不好,与以前那个亲切的样子大相庭径,前不久子雁做错了事,她粗心大意的,以前也经常做错事,没想到这次小姐却直接将子雁打发出院去了。 等梦环退出房去,时鸢走到梳妆檯边。 只见她打开一只抽屉,伸手在底下摸了摸,摸出一个青布包出来。时鸢脸色平静,缓缓打开,里面是一沓银票。 宋姨娘和姐姐,平分了家产。宋姨娘当年的嫁妆,补贴家用,时復又上下打点,早就花得不剩什么了。八年前,姨母过世前,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想着宋洵尚且年幼,担心他守不住家产,自己妹妹虽然做了姨娘,但是到底嫁了当官的,还是一方大员,所以便将财产都託付给了妹妹,等宋洵成人后,再自己经营。 她绝想不到,这些遗产,会被自己亲妹妹霸占。 这事,时鸢当然也是知情的。她姨娘开支用度,本来就豪奢,那些嫁妆,早就花得差不多了,正好这时候有人送来了财产,怎么会不见财起意呢。 “那是你什么表兄啊,不知道是从哪捡来的,就想继承财产?做梦呢吧,我才是正儿八经的亲妹妹,你是亲侄女啊!这些东西我们是应得的。” 当时时鸢觉得不好,劝宋姨娘不要动时,宋姨娘如是说。 当日宋洵要回去的财产,不及当年姨母留下来的五分之一了。 时鸢看着手里的一沓银票,发怔。宋洵已经将所有的财产都取走了,她们什么也没有了。 她抽出五张面额一百的银票,装到一边。 夜晚,作为告别,时鸢去了宋姨娘的院子。 次日。 “小姐,该起身了。” 床帘被人拉开,床上熟睡的人动了动。 “快起来吧,今日二小姐离府...” 床上的人霍地坐了起来。 “对,二姐姐今日要进京去了,快伺候我换衣裳。” 时锦连忙下床穿了鞋,换了衣裳,匆匆洗漱了一番,便朝前院赶去。却刚好在前院碰到李氏一行迴转的人。 “母亲,二姐姐已经走了吗?” 李氏看时锦匆匆赶来,道:“跑这么急做什么,现在应该已经坐上船了。” 时锦怔住,她本想送送她的。 李氏脸色有些憔悴,看到女儿还是微微笑了笑。 “鸢儿是奔着好前程去了,不必替她难过。”见时锦神色有些悲戚,李氏劝道。 时锦嘆了口气,不知道是替谁悲戚。 “回去吧,虽说现在开春了,寒气还是重。老夫人最近身子越来越差了,不知道是感染了风寒还是什么,还得再请大夫...”李氏絮絮地道,眉心微皱。 “那我回去了。” 李氏点点头,带着丫鬟往正院去了。 时锦望着院门方向,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出了府门。 府门前空荡荡的。 “回去吧,小姐。” 时復站在码头上,看着送京备选的女子们,一一上了船去。 他看着其中一个身穿藕荷色春衫的女子,她走在众女子中间,一步一步,进了船舱去,没有一次回头。 都是为了她好,以后她就知道了。时復想。 ......... 两天后。 “小姐,暖笼里已经添了炭,东窗您别关,给房里透气。夜深了,您快睡吧。” 青禾铺好床,对坐在方桌前,捧着一本书在看的时锦道。 时锦放下书,“你快去睡吧,我再看一会儿就睡了。” 青禾轻轻出了房去。 时锦虽捧着书,心里却乱得很,什么也看不进去。 不一会儿,时锦打了个哈欠,睡意袭来,她跌跌撞撞地朝床走去,刚躺上床,就沉沉睡去了。 再次醒来,入眼是一块漆黑的顶。 感觉头还有些昏沉,时锦刚想伸手揉眼,就感觉自己手动不了,想喊,却发现只能发出呜呜声,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时锦勐然一惊,彻底清醒了过来。她四面看了看,像是车厢,她身边放着很多花花绿绿的布包。摇晃感传来,是在马车上没错了。 昨晚上...时锦闭眼回想,昨晚上自己明明在房里,青禾那话像是刚刚说的一样,这会儿怎么会在马车上来了?是谁绑架了自己?为何要绑她? 第155页 时锦想了半晌,一点头绪都没有。自己又没有树过敌,到底是谁要绑她? 她想动脚,却发现脚也被绑住了。 一辆辆马车在道路上疾驰着,滚滚地车辘声,晃晃悠悠地,一串串哒哒的马蹄声,谁也没有发现一辆马车内传来的踢车壁的声音。 时锦拼命踢着车壁,外面却一点回应也没有。 她累得唿哧唿哧地吸着气,静下来停了停外面的动静,像是有很多辆车,却半点人声没有,难不成自己被卖了? 可谁有这么大胆子,敢去布政使右参政大人家绑人去卖? 怎么挣扎都没用,自己手腕倒被磨得生疼。 时锦只好暂停下来,先看看情况。 车队一直走一直走,时锦不知道走了多久,但是看那车帘偶尔透进来的光线看,应该已经下午了。时府应该也发现自己丢了。 时锦不知道的是,几百里之外的时府平静如常。 车帘透进来的光越来越弱,最后完全消失了。竟是已经到了晚上,可车半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还是继续疾驰着。 终于,外面传来了人声。 “歇一歇吧,跑了一整天了,人不累,马都累了。” “累什么累?前面不远就有驿站了,换了马,要继续赶路,我们已经耽误一天了,要是迟了,可是要掉脑袋的!你不要命了?” 只听那抱怨的人轻声又说了什么,就再没声了。 时锦又拼命蹬了蹬车壁,只是她被绑了一天,浑身早就酸痛不已,加之一天没有进食,饿得前胸贴后背,这身体又是娇养的小姐身子,竟是半点力气都不剩了,挣扎半晌也没弄出大声响来,感觉马车疾驰了半晌后停了下来,可没过多久,又开始疾驰了。 在这一摇一晃中,时锦终于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下半夜,时锦被冻醒。 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下雨了。马车依然在奔驰着。 “吴大人,咱们得找个地方避避雨啊,这雨下得这么大,林间路不好走,歇一歇,明日再走吧!”一个披着竹蓑的骑着马的人,驾马到车队中间一辆马车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朝车厢里问道。 “歇!歇什么歇!谁知道这雨会下到什么时候去?耽误了时辰,我先把你的脑袋砍了!传令下去,继续前进!”一道带着睡意的声音从车厢里传了出来。 只见那人脸上肌肉耸动几下,才沉声应是。 “吴大人有令,继续前进!” 雨,越下越大了。雨幕将整个车队都掩了进去。林间路滑,几匹军马在疾驰时都滑了马蹄。 行至一处山崖下,探路的人回来。 那人又走到吴大人的马车旁,“大人,前面是山崖,这会儿实在过不去,等天亮了再走吧!” 帘子被人不耐烦地揭了起来,一张肥头大耳的脸隐约露出来。 “路被堵住了吗?” 那人连忙道:“回大人,没有!” “那为何要等明天?这雨下这么大,说不定明天山就滑石下来,才是真的走不了了!再耽误两天,你!我!谁都别想活命!” 车帘又被甩了下来,剧烈地摇晃了几下。 那人只好手一挥,车队继续前进。 山崖下长着不少树木,路上已经淌了不少积水,前面马车碾过去,路变得更加泥泞了,后面马车过得更艰难。 行至一半,不知后面谁喊了一声“滚石落下来了!”,车队一下慌乱起来,都想尽快过去,后面的马车便挤到了前面的马车,路又狭窄,只见十几盏车灯摇摇晃晃,军马嘶鸣,人声纷乱,忽而传来几声惨叫。 “怎么回事?” 等所有车都过了那道山崖,才有人大声询问。 没人回答,谁也不知道。 那人清点了一遍马车数,少了三辆。 “大人!大人!” “怎么了?!” “马车少了三辆!跌下山崖下去了!” 车厢门倏地被人拉开,里面钻出来一个身宽体圆的身着官服的人来。 “你说什么?快去救人啊!” 一个闪电下来,照亮了他倏地惨白的惊魂的脸。 第74章 时锦只记得车厢翻滚了几圈, 人也跟着翻滚了几圈,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了。 她霍地坐了起来, 四下看了看, 发现自己是在一张床上,身上没有绳索,嘴里也没有异物, 好像那一切,只是梦一样。 可是手腕上几道红痕, 分明在说, 那一切,不是梦,真的发生了。 正在她疑惑地四下打量屋子时, 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道声音。 “大人,既然时小姐不见了, 这个不正好顶上吗, 这位也是国色天姿的美貌, 比起时二小姐来,只好不差, 咱们先给她伪造个身份, 先交了差再说啊...” “可是时大人那里怎么交代?” “嗨,时大人远在临川, 什么时候能调进京还不知道呢, 就是到时候知道了, 木已成舟,时大人能说什么,还不是只能帮着大人您掩饰?” “你说的也有道理...” 两人正说着,门突然从里面被人打了开来,只见昨天那个姑娘的脸突然出现在门框内。 “我是时家三小姐,时锦,你们是谁,竟然敢将我绑架到这里来?” 第156页 “时家三小姐?”时锦面前那身穿绿色官服的人上下打量了时锦一番,眼中满是怀疑之色,“你是时家三小姐,为何会出现在我们车队里?” “这就要问你了,我好端端的在闺房里待着,一觉醒来,就被人五花大绑,困在你们的马车上。你们最好马上送我回去,我爹他们肯定已经知道了我不见了,要是他知道我是被你们绑了,当心你的小命!”时锦恶狠狠地道。 那身宽体圆的官员一顿,转头看了一眼他的随从。 时锦见他们目光闪烁,忙吓唬他们道:“我与京城四大家族的李家已经定了亲,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你官位不保!劝你最好还是送我回去。” 时锦是见他穿着官服,又在里面听他们说是送姑娘进京,又听说时鸢不见了,就猜测他们是负责送美人进京选妃的官员,这才站出来表明身份。 绑她来的肯定不是眼前这两人,他们甚至都不认得她,肯定是另有其人。 这时,那随从将那胖官员拉至一边。 “大人,您看,她正好是时家的女儿,反正都是送时家女儿进宫,送哪个不是一样的?”那随从附耳道。 吴朝奉斜了他一眼,“你疯了?没听她说,她和李家公子有婚约吗?这事你没听说过?年前定的亲,我都知道。” “定亲了又如何?天下女人都是皇上的,李家公子还不得一边让开啊?您想,这一批姑娘里,本来就属时二小姐最拔尖,可现在时二小姐没了,您看这位,比二小姐,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您要是将这位送上去,加官进爵,指日可待了。而且,她失踪,时家那边也不知道,等他们知道了,这位说不定都已经封妃了,时家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您?我听说时二小姐不过是个庶女罢了,时家那边不会在意的。” 这一席话,左想右想都没有一处不合理的,吴朝奉的胆子一下就壮起来了。 时锦等了一会儿,就见两人迴转过来,那身穿官服的中年官员,满脸笑容的道:“三小姐啊,您看,我们这也抽不出人手送您回去,要不这样,这里离京城也没多远了,您跟着我们一道进京去,我们将人交上去了,就要迴转临川去,那时候,我们再一道回去。” 时锦看着这人脸色,他肥头大耳的,满脸油腻的模样实在很像是贪官污吏,叫人升不起信任来,但是此时,时锦人生地不熟的,身上还半点银钱也无,只能先以退为进。 “这样,那就麻烦大人了。” “不麻烦不麻烦,顺道的事,我们已经为小姐请过大夫了,大夫说三小姐没什么大碍,那三小姐先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 等两人一走,时锦立马回了房,关上了门。 她在身上四下摸了摸。 因为那晚要睡觉,所以头上的髮饰全部都摘下来了,手上戴的镯子也都摘下了,耳环也没有,时锦什么都没摸到。 忽而,她想起李尤送给她的玉佩,她一直都戴在脖子上的。 时锦从脖子上取下玉佩,玉佩一直贴在身上,还很温润,可是光洁的玉身上竟然不知何时裂开了一条裂痕,时锦吃了一惊,正想拿起来细看,只听清脆一声,玉碎成了两瓣。 后来,时锦听说同摔下山崖的另一辆马车里的三个姑娘无一例外,全都死了之后,再回想自己安然无恙和那枚碎成两瓣的玉佩。 听说玉会护主。时锦紧紧握着玉的碎块,想着以后要用金将玉佩重新镶起来。 此时的时锦真的是一穷二白。逃走是不可能的了。 只能打定主意,到了京城后,去找李尤。 一路上,那吴姓官员对时锦空前殷勤,更是让时锦心中警铃大作,但是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无害的天真的闺中小姐的样子。 又过了一天,车队终于进了京城。 时锦一行人住进了官驿里,等着领进宫去待选。 到了京城,时锦试探地问过什么时候走,吴朝奉只是道快了快了,再等等。 “我想出去逛逛,您看我这身衣裳,都破成什么样了?我得去买身新衣裳才行。” 刚住下,时锦特意来找吴朝奉,说要出去买身新衣裳。 “三小姐,您要穿新衣裳,吩咐下人去买来就是了,何必劳烦您亲自去呢。”吴朝奉陪着脸笑道。 “我好不容易,九死一生的到了京城,总得看看这天子脚下的皇城是什么样子,大人?我就出去逛一会儿,一会儿就回来了。这人生地不熟的,还得劳烦您给我配个丫鬟呢,我一个人都不敢出门。”时锦故作害怕道。 吴朝奉听她这么说,放心不少,“那我给你找个丫鬟,出去逛一会。” “哎哎!大人,真是不好意思,我被绑时,身上什么也没有,您借我二十两银子,回了临川,我让父亲还给您。您看我出门逛街,没银子哪成呢?”时锦低着头,忸怩道。 看着美人娇羞的样子,吴朝奉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可这是要献给皇上的女人,他可不敢沾染。 “不过是二十两银子,三小姐拿去用就是了。”说着吴朝奉让人取了二十两银子过来。 谢过吴朝奉,时锦带着他分过来的丫鬟出了门。 这丫鬟可能是听了吴朝奉的指令,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第157页 时锦想打听一下李府的位置,可这丫鬟跟在身边,时锦也不好打听,只好先进了一家成衣店。 没管迎上来的老闆娘舌灿莲花地推销,时锦随便拿了一套衣裳就准备进去试穿,那丫鬟也准备跟着进去,时锦一把拦住她。 “还有没有规矩了?我试衣裳,你跟进来做什么?” 那丫鬟相貌平平,但应该不是普通的丫鬟,只听她面不改色,低声道:“我伺候小姐换衣裳。” “算了,我不习惯不熟悉的丫鬟伺候,你就等在外面就行。”说着时锦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那丫鬟果然没有跟进来,可能是想着只有一道门,在门边等着。 时锦四下打量,以前李尤总是翻窗进她的房间,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得翻窗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个丫鬟,时锦匆匆在街上找了人,问了李家的方位。 两刻后,停在一处高门大院前的时锦看着一对巨型石狮后面,那玄底牌匾上‘敕造太傅府’,就知道自己一定找对了。李尤曾经说过,他祖父,是如今的当朝太傅。 时锦没有贸然上前,她知道,就算她现在和门房说自己是李尤的未婚妻,只怕会被直接当傻子轰出来。 她坐在李府不远街道旁,等着里面出来认识的人。 李府的大门是两扇朱红色的大门,面上布满了铜环,时府的大门和这个一对比,简直就像是官家与平民一般,不可一般而语。 等了好久,角门倒是有不少人进出,可是时锦都不认得。 不知过去了多久,时锦时而坐着,时而站起来,走了又走,也没见有认识的人出来进去。 她正想豁出去不管了,就见两辆马车从远处行来,在李府门前停下。 在时锦满怀期待的目光中,身穿玉白色春衫的李尤弯腰从第一辆马车上走了出来。 看到他脸的那一刻,狂喜在时锦心里绽开,她正要飞奔上前,就见李尤走下了马车,走向了后面那辆马车。 不知为何,时锦看着这一幕,停下了脚步。 紧接着,就见一个妙龄少女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她蛾眉螓首,穿着一身藕荷色春装,笑意盈盈地看着李尤。 时锦呆呆地看着她朝李尤伸出手,似乎要李尤扶她下马车。 看着李尤站着没动,时锦冻结的心才一点一点地暖了回来。 她几步走了过去,前面赶车的小厮见她紧紧地盯着自家公子看,又见她虽貌美,却脸生,忙喝问道:“这位小姐,你是谁?” 这一声,让李尤转过了脸来。 然后他看到了那张日思夜想的脸。 李尤呆住了。 “锦儿?” 时锦只是看着李尤,脚步迈不动,看到他的那一刻,满腔的心酸就自动冒了出来,她不敢动,怕眼泪会掉下来。 她看着李尤朝她飞奔过来,未至她身边就伸出双手,一把将她紧紧圈住了怀里。 那股熟悉的香味袭来,时锦张嘴咬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第75章 “锦儿,你怎么来了?” 一会儿, 李尤终于想起时锦不应该独自出现在京城, 便稍微拉开她, 问道。 李尤这一问, 时锦心里更酸了。可这是李家大门前,哭啼不成样子, 时锦便咬着唇忍住了。 李尤看着她通红的双眼,心里一痛, 又连忙搂了搂她, 轻声道:“进去说。” 时锦点点头,李尤便拉着她的手往门里走。 “表哥!” 时锦听到后面传来一声娇喝, 只是李尤头也没回,她也没有回头,跟着李尤走进了角门。 李家果然是高门大院,宅院深深, 李尤拉着她, 不知走了几进院子,才到了一处院门前, 门楣上挂着一幅牌匾, 上书长栖。 “这是我住的院子。”李尤简单地说了一句。 时锦看着上面的字迹, 分明是李尤自己所提。 院子很大,西南角有一颗枝干很粗的石榴树, 正是满树嫩叶的时候。 一个丫鬟正坐在廊下绣着花, 见李尤回来, 连忙站了起来,接着就看到李尤手里牵着一个貌美的姑娘。 “公子回来...了。”她看了时锦一眼,脸上闪过惊疑。 李尤没有做理会,拉着时锦进了房。 里面还有两个丫鬟,正在收拾房间,见李尤拉着一个姑娘回来,脸上同样闪过疑惑,但都没有失态,规规矩矩地见了礼。 “你们都出去。”李尤简单说道。 婢女们应了是,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出去了。 且不说现在公子已经定亲了,就是以前,李家家教严,公子虽然以前会出去逛花楼什么的,但是从来没有带过姑娘回来,这次... 忍冬好奇地往后看了一眼,恰巧看到自家公子一把将那姑娘抱在怀里的一幕。 忍冬差点尖叫出声。 “怎么你来京城了?是出了什么事了吗?”李尤紧抱着时锦,怀里熟悉的触感传来,李尤既欣喜又心疼。 “我...我被人绑架了。”到了这,时锦终于忍不住,一下哭出声来。这一路的担惊受怕,生命之危,在看到他时全部都转化成了委屈。 李尤心像被人勐地插了一刀似的,疼痛让他瞬间皱紧了眉。 他没有马上追问,只是轻轻拍着时锦的后背,轻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呢...” 第158页 等了好一会儿,时锦情绪稳定下来了,李尤才拉着时锦在圆桌旁坐下,倒了杯热茶递在她手里。 “怎么回事,慢慢说。”李尤坐在时锦身旁,拉着她的左手。 时锦喝了口茶,才将一路的事,慢慢说了。 李尤听完,已是拳头紧握。 “我让人去查,没事了,有我在,没事了。”李尤心疼不已,紧紧将时锦抱在怀里,要是知道他走后,她会发生这样的事,他说什么也不会离开临川的。想到她坐的马车摔下山崖,李尤都不敢往坏处想,自己竟然差一点就要失去她。 时锦抽噎着,将怀里用手帕包好的玉佩拿了出来。 “这是你送我的貔貅玉,我摔下山崖后,它就摔成两瓣了,我人都好好的,也没磕到它。听说玉会护主,你看,它代替你保护着我呢。”怕李尤太自责,时锦连忙将玉取了出来。 李尤打开手帕,里面摆着两瓣碎玉。 “回头我让人拿去镶好。”李尤轻声道。这是他送给时锦的情定信物啊。 “累不累,我让丫鬟送水过来,你沐浴休息一下。” 时锦靠在他肩头上,轻轻摇摇头,她现在只想和他待在一起,别的什么都不想。双手都被他紧握在手里,感受着他手心的温润,时锦鼻头又不由一酸。 她坐正身子,抬头看向李尤。他的脸还是白白净净的,单眼皮下的双瞳,隐隐藏着担忧。嘴唇还是那么红润,还是她的李尤,一点都没变。 李尤看着时锦突然笑了,眼里还闪着泪光,鼻头还是通红,却那么好看,这一笑将他心里的阴霾也冲散不少,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没关系,要是那些人不绑我,我还要好些日子才能见到你呢。我就是...我就是有些怕,”怕再也见不到你了,怕我会突然回到我的世界里去。 李尤伸手搂住她,“不怕了,不怕了,我在呢。” “嗯。不怕了。” 一刻后。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房外面传来一道娇叱。 “哥!你快点出来!你在里面做什么?”还伴随着急促的砰砰敲门声。 “是姝儿来了。”李尤皱了皱眉。时锦现在状态不好,李姝现在来,真不是时候。 但是她一直敲个不停,李尤只好安抚了时锦两句,起身出内室去开了门。 李尤刚把门一打开,李姝就沖了进来。脸色很不好。 “那个女人呢?在哪里?” “姝儿!”李尤皱着眉头呵斥了一句。 李姝停下去往内室的脚步,转身叉腰看着自家亲哥。 “哥!你怎么能带女人回来?那临川城里的时三姐姐你不要了吗?你才回京多久啊,就变心了?” 李尤没想到李姝会这样说,一时愣住说不出话来。 李姝见李尤不说话,以为他理亏,继续训斥道:“一个月后就是婚期了,你现在带女人回来,什么意思?再说了,你不怕祖父收拾你吗?竟然敢带女人回来!我倒要看看,是长什么样子,这么有本事!”说着李姝就往内室冲去,她进来前可是打听了,她哥带着那女人在房间里,不知道两人在做什么呢! 李尤没有阻止李姝。 李姝脚一踏进内室—— “啊——时,时,时三小姐?怎么是你?” 时锦在里面都听到了,本来她和李尤想的一样,以为李姝是来找茬的,没想到她会那样说。 时锦朝她笑了笑,几步走上前,拉住惊呆了的李姝,玩笑道:“是我啊,万幸,妹妹还认得我呢。” 李姝呆呆地任她拉着在桌前坐下,李尤在后面跟了进来。 “你怎么会来京城?”李姝反应过来,一脸疑惑地问道。 时锦看了看李尤,不知道这个原因能不能说。 李尤连忙拉起李姝,道:“这个以后再告诉你,你嫂子远道而来,累了,让她休息休息吧,你先回去。” 李姝看着面色有些憔悴的时锦,也明白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时锦才会出现在京城,所以犹豫了一会儿,就应声出去了。 “你先沐浴,休息一会儿,我去禀告母亲,一会儿就回来。”等李姝一走,李尤又坐了会儿,才道。 时锦知道,现在两人还没有成亲,突然来了他家,理当先禀告长辈的。 李尤出去了一会儿,吩咐婢女送水过来。看着女婢准备好了水,才出了门去了。 “姑娘,奴婢伺候你洗浴。” 忍冬压住心里的好奇与不适,朝时锦施了一礼,说道。 时锦在时府的时候,也从来没让人伺候过洗浴的,便道:“不用了,我自己洗就可以了。” 见她拒绝,忍冬也没有坚持,只是将她带进浴房,就退出去了。 “玉兰,你说这女子是什么人啊?看着面生得很,口音也不像京中人士,不知道公子在哪认识的,竟然还带回家来。”出了浴房,忍冬忍不住和庭下修剪枝条的的婢女玉兰耳语道。 “不知道啊,”玉兰眉头一挑,“你看她那张风尘的脸,想到什么?” “...不会吧?”忍冬一脸震惊。 “什么不会,以前公子也不经常跟着那几位公子去逛花舫吗?公子离家三年,那临川又位处江南,江南什么最多?美人。说不定,公子都学坏了呢。” 第159页 “你乱说什么啊?咱们公子回来这小半月,一直在家温习功课,再说,公子已经定亲了。” 时锦没听到后面女婢说什么,一泡在热水里,整个人舒服得直想嘆息。 回想这一路的艰辛和害怕,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就骤然消散了。现在她整颗心,只要想到他,她在等着他回来,就涨得满满的,满是幸福感。 时锦活了两世,总算体会到真正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了。 一看到他,什么苦难都没有了,只余幸福感。 时锦泡了很久,见水要冷了,才站起来,自己擦干身子,才想到自己没有干净衣裳了。 “来人。” 一个丫鬟走了进来,却不是刚才那张面孔。 玉兰走进来,见时锦用浴帕包裹着身子,露出来的肌肤,洁白胜雪。身姿妙曼。 玉兰紧皱着眉头,挑着眉梢,“姑娘有何吩咐?” “去把你们公子的衣裳找一套过来。” 玉兰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女人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还想穿她们公子的衣裳? “姑娘,你要是没换洗的衣裳的话,我那有没穿过的新衣,我去找来给你吧。” 时锦本来在绞着自己的头髮,听这话,抬起头来,刚好将这奴婢眼底的不屑看在眼里。 时锦甩了甩头髮,道:“算了,等你们公子回来,我让他去拿就是了。” 穿自己男人的衣裳,不是很甜蜜的事情吗?时锦就是要穿他的。 玉兰听她这么说,心里冷哼了一声,不知廉耻。 “姑娘,人贵自重,我们公子是什么身份,姑娘你可要看清了,别以为进了我们府来,就能当上主子了。” 时锦朝她那边看了看,突然歪头笑道:“我就是不知道自重呢,喜欢你们公子喜欢得不得了,还要嫁给他呢。” “你!” 玉兰还没说完,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噗笑,接着就听到他厉喝道,“出去!”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玉兰连忙转过头,就连自家公子看也没看她,只是直愣愣地看着那个女人。 她心里委屈,但也不敢吱声,只得出去了。 等那女婢出去,时锦哼了一声,“看够没有?” 李尤啊了一声,回过神来,连忙转过身。脑中却不由回想起那次端午节,她也是这样,露出两截嫩藕般的手臂。他媳妇真好看。 “去给我找身你的衣裳来,要穿过的。”时锦吩咐道。 “嗳,你等等啊。”李尤说完,大步出了门。小心关上门后,李尤长长吸了口气,压了压神,这才往房里走去。 李尤站在门外,将衣裳递进去了。 没多一会儿,时锦就穿着他的这身玉白绣暗竹纹锦袍走了出来,衣裳有些长,被时锦松松垮垮地束在腰间,湿哒哒的头髮披在肩头,李尤只看了一眼,就急忙转过头。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这样湿着头髮怎么行,快去房里,我帮你擦干。” 到了房里,李尤自己找出一条干帕子,时锦乖乖地坐着,李尤轻轻地给她擦着头髮。 “伯母怎么说?” “她说让你先好好休息,她一会忙完就过来看你。” 时锦点点头,“应该会安排人送我回去吧?什么时候?” 李尤停了下来,“回哪去?我已经跟母亲说了,要将咱们的婚期提前,过两天就办喜事!” 第76章 下午的时候, 孙氏就过来了。 她和在临川时的样子已大不相同, 身上穿着一件酱色革丝对襟褙子, 披着一条银灰狐皮坎肩, 髮鬓整齐得体,上面插着两只白玉簪, 看着成色,就知道是极珍贵的玉种。脸上也擦上了淡淡的脂粉, 气色很好。 一见孙氏进来, 两人连忙站起来。时锦疾步上前福身一礼, “伯母安好。” 时锦已经换上了李姝的没穿过的新衣裳,李姝年纪还小, 身量没有时锦高,所以穿在她身上, 微微有些小。 孙氏一把拉起时锦,上下细细地打量了她, 见她安好, 这才笑道:“我已经听尤儿说了, 好孩子, 你受苦了。” 时锦连忙摇摇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孙氏见状, 更以为她受了许多苦,对这个即将进门的儿媳妇, 孙氏也是很心疼的。 “坐下说。” 等坐下, 孙氏又细细问了一路的情况, 时锦没有说跌下山崖的那一段。 但是李尤已经告诉孙氏了,孙氏见时锦隐去那一段没说,知道她是不想让她多担心,自己这个儿媳,虽然出身小地方,却还是懂事的,至于掌院管事,以后慢慢教,未必比别人差了。 “阿弥陀佛,还好安然无恙。过两天,我闲下来了,去寺里与佛祖上三炷香。”孙氏双手合十,一脸庆幸道。 “伯母福厚,我也沾了您的光了。”时锦笑道。 又说了些话,孙氏突然对李尤道:“尤儿,你先出去,我有话和锦儿说。” 李尤本来安静地坐在一旁听两婆媳说话,这会儿突然见他娘要他出去,她有什么话要避着他跟时锦说啊。李尤有些不愿意道:“有什么话我不能听啊,还得叫我出去。” 孙氏笑着看了时锦一眼,才虎起脸对李尤道:“放心吧,我又不是老虎,吃不了你媳妇的。” 第160页 时锦一听,脸色倏地就红了。李尤却笑了。 “好好,您慢慢说,我就在外面等。” 说着李尤笑嘻嘻地看了脸蛋红透的时锦,迈步出去了,出去后,还贴心地将门都关上了。 “锦儿啊,尤儿和我说,要将婚事提前。他是个男儿,不知道女儿出嫁总得从家里出来的。光是说提前婚期,倒没有问题的,不过就是重新写写帖子的事,府里人也多,东西也都已经开始置办起来了的。尤儿肯定是没事先和你商量,我已经说过他了。” 说着孙氏笑了一下,道:“他怎么说?他说,你来都来了,最好就直接成亲了,说送你回去,他不放心,也不能安心备考。” “嫁人是女人一辈子的事啊,怎么能这么草率,说成亲就成亲呢。锦儿,你别管他,我先安排人送你回去,时府那边,尤儿已经派人去通知了,想必你不见了,那边也是着急得不得了的。” 时锦在孙氏叫李尤出去的时候,心里就打了一通鼓,后面听孙氏对李尤说你媳妇,心就安了下来。这会儿听孙氏这么说,也知道她是在为自己好,想来也是,嫁人对一个女子来说,是一辈子中最重要的事了,仪式可能都想好好完成吧。 可是,嫁的人是他才是最重要的。仪式什么的,时锦不是不在乎,只是和能与他成亲比起来,真的是可有可无了。 “伯母,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时锦想了想,“但是,我也很想早日和李尤成亲。是不是从家里出嫁,不是不重要,但是和与他在一起生活一辈子比起来,就什么也不是了。”可能在长辈看来,小辈的爱情看起来会有点儿戏,但是时锦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李尤已经在为两人的未来争取了,她没道理就这样干坐着,等他将一切都捧到面前来。 “我想早日成为他的妻子。” 时锦作为一个姑娘家,本来说出这样的话,会让人觉得很轻浮,何况对方还是男方的母亲。 孙氏看着时锦坚定的双眼,诚挚,纯粹。和她儿子说出要娶她时的神情一样。 年轻人啊。孙氏心里感嘆了一句。 她拉住时锦因紧张而紧握的双手,笑了笑,道:“我生尤儿的时候啊,他长得太大了,生不下来,痛了两天两夜,命都要没了,靠人参吊着命,总算把他生了下来。这是我用命换来的儿子,所以从小就当眼珠子似的疼,他一个哪不舒服,就得心疼好几天。所以尤儿从小性格就有些顽劣,但也没有大碍。性情总归是好的。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见他对哪个姑娘上过心,总想着,他这么散漫的性子,总得给他挑个自己喜欢的。但是看了许多姑娘,他总也不喜欢,所以亲事就一拖再拖。” “难得他遇到自己喜欢的,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孙氏其实一开始对时家的门第是有些微词的,但是捱不过李尤喜欢,也就没有多话了。 时锦静静地听着,她知道,孙氏已经同意了。 孙氏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李尤小时候的事,两婆媳笑个不停。 过了许久,才听到李尤在外面敲门,“母亲,您说完没有,我要进来了?” 孙氏笑着,拉着时锦站起来,道:“去见见尤儿祖母吧,我来之前就已经派人过去说你来了的事了,老太太一直想见你。 时锦颇有些受宠若惊,也不由有些紧张。 孙氏见她面色一下有些僵,轻拍着她手道:“不必紧张,老太太是个和善人。” 时锦微微定下心,点点头。 出了房门,等在一旁的李尤迎上来,问道:“母亲,您要带着锦儿去哪?” “去见祖母。”孙氏简单道。 “我也去吧,今儿还没去给她老人家请安呢。”李尤笑道。 孙氏笑而不语,只是拉着时锦走。 边走,孙氏边给她说家里的情况。 “老太太一共生了两子两女,还有几个庶出的,已经分府出去过了。尤儿大伯父,是军中任职,他们一家住在西府,我们住在东府。没有分家,但各府中馈是各自掌管着,我出门三年,东府中馈是你嫂子在管着。尤儿伯母也是个宽和人。那边有几个兄弟姐妹,以后你就认得了。尤儿还有个大哥,同他伯父一起在军中任职,大嫂姓吴,有个侄子叫喜哥,大名叫长治,有个姐儿叫淑华。” 时锦一一记在心里。 不知不觉走过了几进院子,到了一处院门前,上有牌匾,书净檀院。 “这就是老太太的院子了。”孙氏道。 时锦看了一眼李尤,他鼓励地沖她一笑。 进了院子,就见院中有几个丫鬟正在忙活着,但无人说话,见孙氏他们走进来,也只是停下手里的事情,远远地行礼。 走到石阶下,孙氏对迎上来的婢女道:“老夫人在休息吗?” 那女婢福了福身,笑答:“请二夫人安,请四公子安,老夫人刚刚醒过来,这会儿正在进雪梨粥呢。”虽有时锦这张生面孔在,那女婢目不斜视,只是笑吟吟的。 孙氏点点头,“去通传吧。” 女婢应了事,扭身进去了。 一会儿后,她重新打帘出来,对孙氏道:“二夫人,老夫人请您进去。”说着替他们打了绛红毡帘。 第161页 孙氏拉着时锦走了进去,李尤跟在后面。 房间布置很是朴素,只是门口两旁的高几上摆着两盆文竹。 进了内室,就见左面一张软塌上,半躺着一个身披细羊毛毡毯的老妇人,她头上勒着绣云纹抹额,头髮花白,有些发福,很是富态,模样也很祥和。 见孙氏进来,伺候她进食的丫鬟让到一边。 孙氏放开时锦,朝老夫人行了个礼。时锦也赶忙行礼。 老夫人看了看时锦,笑道:“这是哪家的姑娘啊,模样怪俊的。” 李尤笑嘻嘻地上前,坐到老夫人身边,笑道:“这是您孙媳妇。” 老夫人又看了看时锦,李尤的媳妇还在临川,这姑娘是? 见老夫人面露疑惑,孙氏拉着时锦走上前,笑道:“这就是临川那时家的姑娘,您的孙媳妇,今儿她来了京城,您不是一早就想见孙媳妇吗?我就带她来看您来了。” 老夫人哎哟一声,连忙就想坐起来,李尤眼疾手快的,连忙将老夫人扶起来。 “好孩子,快过来,让祖母好好看看。”老夫人笑眯眯的,朝时锦招了招手。 时锦连忙走上前后,老夫人伸手拉着她在榻上坐下。 老夫人细细地打量了时锦一会儿,才对孙氏笑道:“你说儿媳俊,今儿见了,果然是个俊俏的姑娘,和咱们尤儿真是配得很。” 李尤半搂住老夫人,笑道:“您孙儿的眼光,您还不知道?” 老夫人只是笑,“我今儿才算是知道喽!” 屋子里的两个丫鬟,也忍不住悄悄看了时锦几眼,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呢。 老夫人拉着时锦问了不少话,时锦都一一诚实回答,只是没有说自己家那摊子乱事。 过了会儿,孙氏才将将两人婚事提前办的事和老夫人商量起来。 “这是喜事啊,两孩子都愿意,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啊,只想早日抱上太孙子呢。” 孙氏笑道:“既然您也同意,等夫君回来,我和他商量商量,就近找个好日子,将喜事办了。” 提到亲事,时锦全程都低下头。好歹得做个害羞的样子,她本来也有些害羞,毕竟在未来婆家面前。 “我们派人去信给时家那边,想来他们也没有什么好不同意的吧。”孙氏道。时家那边的人是什么样子,她看得清楚得很。 时锦想到李氏,心里不由有些愧疚,她是真心对她好的,虽说她不是亲女儿,心里也将李氏当亲娘看了,若是能将李氏接到京城来就好了,好歹让她看到自己女儿出嫁。 时家那边回信很快,李府说什么就是什么,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嫁妆会即刻就装运送到京城来。 此外,时锦还收到了李氏写给她的信。李氏自然是无不同意的。字里行间,对不能亲自送女儿出嫁,她说她很愧疚,好在时锦现在脱离了苦海,她也高兴,云云。 婚期就定在二月初八。 成亲前,时锦不好住在李尤的院子里,就被安排进一间客院。但也跟李尤的院子没什么区别了,一天之中,李尤大半天都是在时锦院里过的。 李府上下也开始忙碌起来,为亲事做准备。 “哦,原来那天那个姑娘就是向姑娘啊。” 李姝见时锦面色似乎意味深长,连忙解释道:“那天只是祖母想念晚姐姐了,这才叫哥哥去接她过来的,时姐姐,你可别误会哥哥了。” 时锦笑道:“我没有误会啊。” 李姝闻言,松了口气。 “晚姐姐快定亲了,她也不小了,早该成亲了。”李姝刚说完,又发现自己失言了。这话的意思就是向晚是一直等她哥哥,才拖到现在的嘛。 好在时锦没有多说话,李姝不敢再多言,匆匆告辞。 “姝儿刚刚来过?” 没多一会儿,李尤来了。 “嗯。” “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啊,就是聊了一些姑娘家的事。”时锦笑道。 都已经要成亲了,时锦也相信李尤,没什么好说。 李尤也没有追问,只是看着她笑。 初七这日。 时锦下午便住进了城外码头边的一艘船上。因为嫁衣来不及赶制了,穿得都是买来的嫁衣。 李府那边将喜婆全福人,什么都安排妥当了。 李尤担心她,这晚上也是陪着她在船上度过的,到了清晨,时锦都沐浴梳妆好了,要换嫁衣了,时锦不想他这么早就看到自己穿嫁衣的样子,才赶了李尤走。 虽说是在船上,但是该有的仪式一样都没少。 开脸的时候,时锦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想着一辈子只有一次,就像生孩子一样,痛也是幸福的啊。 凤冠霞帔,五福嫁衣。时锦望着镜中娇艷美丽的新娘,不禁有些失神。 真的要嫁给他了。 第77章 新婚之夜 似乎谁都没想到, 当年强制被带出京城的李家小纨绔一回来, 没多久就成亲了,而且女方还是出身小门小户,都没什么人知道。 也有一些消息灵通的, 知道临川时家是当年被赶出京城时家的旁支。 但是这种议论声, 谁都不敢提到明面上来说, 李家长子如今是三司使, 李尤的亲兄长, 年纪轻轻,已经是一方指挥使了。虽说如今天下太平, 陛下尊儒, 重用文臣, 但兵权毕竟摆在那里了,谁也不敢轻视。且李太傅是帝师, 现在李崇敬回京, 出任吏部尚书, 皇上对李家的恩宠,真是羡煞旁人。 第162页 二月初八这日,京城里的王公贵族, 簪缨世家, 有一家去一家。 李府门前人来人往, 热闹非凡。马车都停到了三条街开外去了。 李府门前挂着一熘排大红灯笼。 这倒是让来宾有些稀奇, 没见过哪家成亲在大门外挂这么多红灯笼。 可等他们走进去, 才发现岂止是门口挂了一熘排大红灯笼啊, 进府一路,游廊下,庭木上,全部都挂上了红灯笼。七八进院子,全部都挂满了一排一排的红灯笼。算下来,耗费的灯笼,何止千数! 还真是从来没见过一户人家成亲挂这么多灯笼的。 ....... 时锦已经换好了喜服,坐在二楼船舱内等候着。 突然外面传来喧譁声,喜婆连忙出去看情况。 没多一会儿,喜婆风一阵地跑了进来,喘着气笑道:“姑娘,贵家兄长来了,还押着姑娘的嫁妆。” 兄长?难道是时湛来了? 时锦连忙站起身来,正准备出门,门口就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他脸上带着笑容,愣愣地看了穿着喜服的时锦一眼,才轻声道: “妹妹。” 真是时湛。 “哥?” 时湛穿着一身青色的锦袍,髮鬓有些散乱,面容看起来有些憔悴,可能是从临川一路急急赶往京城,没休息好的缘故。 时湛走进房里,房里的喜婆和婢女都连忙出去了。 剩下两兄妹在房中,气氛倒微微有些凝固起来,两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时湛看着穿着嫁衣的妹妹,欣喜,更多是自责和心疼。这么潦草地就成亲了,若是他不来,没有一个娘家人为她送嫁。 见时湛眼里闪着泪光,看得时锦也不由有些心酸。 “快坐下哥,你渴不渴?”时锦说着,准备提壶为他倒杯茶。 时湛连忙摆手,“别,妹妹,今儿你是新嫁娘,什么粗活都别做。” 时锦倒了杯茶,笑道:“哪有这么多讲究。” 时湛接过时锦递过来的茶,看了时锦一眼,低下头。 其实也好,他能看出那李尤是真心喜欢妹妹的,家中太乱,早日成亲也是好事。 “母亲有话带给我吗?”见时湛不说话,时锦主动问道。 “有。母亲说,出嫁以后就是李家的媳妇了,万事要行得周全,和姑爷两个要有商有量的。她不能送你出嫁,但是嫁人是大喜事,要你不要伤怀。”时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母亲还说,以后是别人家的人了,娘家的事,就不要管了。” 这席话,听得时锦掉下泪来。 时湛连忙手忙脚乱地找出一方绢子,递给时锦。 “妹妹,你别哭啊,不是有哥在吗?我送你出嫁,也是一样的。” 时锦擦了擦眼泪,看着满脸焦急的时湛,自己这个哥哥,虽说不是很成气,到底是个好的。 时湛又倒了杯茶,递到她手里。 “嫁妆我都带过来了,我已经派人到李府去说了,让他们那边多来点人抬嫁妆。就算不是从家里出嫁,也万不能叫你受委屈了。” “嫂子什么时候生?”时锦问道。 “大概六月份吧。你嫂子还让我带来了添箱。卿儿那边,你也知道,已经和咱们家闹僵了,母亲悄悄派人去送了信,不知道会不会来。” 时锦道:“路程遥远,来不来都没关系。” “对了,二姐呢,有消息吗?”当日在那一堆女子中没看到时鸢,时锦就猜想,她可能半路逃走了。 时湛有些疑惑,“鸢儿不是进京来了吗?你失踪后一日,我们才发现你不见了,又不敢大肆找,怕李家这边知道,会有说法,找了两天都没消息,若不是李家这边送信过去,我们还不知道你来了京城了。” 失踪的事,时锦这会儿不想多说,她心里有了怀疑的人。 “我被绑到送京的马车里,二姐不在里面,不知道去了哪里。过了今日再说吧。”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一阵鞭炮声,有人喝道:“新郎来啦!” 时湛站起身来,又看了妹妹一眼,“我去看看。” 时湛走出船舱,果然见岸上已经来了一队全部身穿大红袍的迎亲队仪。炮仗声中,前排的喜吶不停地吹着。一旁站了好些看热闹的人,几个李府的丫鬟,提着竹篮,朝他们抛洒着喜饼,干果等物。 时湛一眼就看到了李尤。 他骑在一匹通身洁白的骏马之上,身着刺金绣五兽吉服,头戴缀珠锦冠,身姿挺拔,笑面润朗。 好一个翩翩俏面郎。 李尤也看到了船板上的时湛,连忙翻身下马,远远地,就朝时湛拱手致意。 时湛也朝他拱了拱手。 李尤身边跟着打小长大的朋友,见船上新娘娘家兄弟气场有些强,都不由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 可是迎亲竟然出奇地顺利,半点为难都没有,新娘兄弟就将新娘子背了下来。 时湛想不起来上一次背着妹妹是什么时候了,再次背起她,却是将她交给另一个男人。 时锦长大的这些年,时湛多半都是漂泊在外的,没有好好照顾过她,此时心里愧疚得几哽咽。 时湛握住妹妹的手,李尤忙伸手来要接,时湛却停住了。 第163页 “李尤,你要好好...待锦儿!” 李尤面色一肃,“兄长放心,以后我定会好生待锦儿,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时锦头上盖着红盖头,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只是能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换成了那熟悉的手。 “锦儿,去吧。哥哥祝你幸福。” 时锦心里有些酸涩,轻声道:“这生亏得兄长照料,兄长不必愧疚。以后锦儿会照顾好自己,兄长切莫担忧。” 李尤不知道这是第几次牵起她的手,但和以往都不同,这一次,手上很沉重,他牵起的,是她和她的后半生。 时锦是被李尤背上轿的。 坐在喜轿上,说起来,这还是她头一次乘轿。轿身摇晃得厉害,她感觉有些晕。心像是要飘起来了一样。 迷迷煳煳地就到了李家,只闻一阵炮竹声响,喜婆绵长的声音传来: “请新娘踢轿——” 这个喜婆已经教过她了,时锦伸脚踢了一下轿门。却因为头有些昏沉,力度没控制好,砰地大力一声响。 外面霎时传来一阵闹笑。 时锦感觉自己的脸快烫熟了。 轿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一双白玉般的手,伸了进来。炮竹声中,熟悉的声音传来,“锦儿,下轿了。” 时锦迷迷煳煳地下了轿,手里就被塞进一根红绸来。 跨火盆,拜天地,送洞房。 好像做梦一般,时锦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坐在了一张喜床上了。 她伸手一摸,床上洒着干果。 “四少夫人,吃点东西吧。”一道陌生的声音传来。 时锦揭开盖头,就见是一个梳着俏双丫鬓的小丫鬟,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面食进来。 时锦一点都不饿,只是有些渴。 “帮我倒杯热水来吧。” “嗳。”丫鬟应了一声,出房去了。 时锦这才环视了一下房间。 这是李尤的房间,但是改动了许多,房里多了不少摆件,地毯,帘子,都新的了。窗棂上贴了许多精美的红剪纸,喜字贴了一熘排。 最特别的事,东面窗户下,摆了一张梳妆檯,上面有一面贴着喜字的铜镜。 前院隐隐传来闹将声。 时锦虽然已经全力阻止上妆,但是还是抹了些胭脂。她又叫丫鬟打水来洗了。 时锦从白天等到了晚上,这一天似乎过得分外漫长。 天,慢慢地黑下来了。 古代女子成亲就这一点不好,好像不是自己的喜事一样,前面的欢庆都无法参与。 几乎望眼欲穿,远远地听到了几个男子的嬉笑声。 “好不容易等得幼迟成亲,今儿,哥几个一定要好好闹闹洞房...” “对对...” 声音由远而近。 “闹什么啊,都一边去啊,让你们看看我的美娇妻,已经很好了,还想闹洞房?”李尤的声音传来。 “一辈子就这一回啊,此时不闹何时闹?” “幼迟,你可别小家子气,明儿兄弟成亲,随你们怎么闹...” 房里的婢女听到公子来了,连忙把盖头取来让时锦盖上。 一会儿工夫,人已经走到门外了。 不知李尤是如何摆脱他们的,一个箭步率先冲进了房中,啪地一声就关上了房门。 “哎!幼迟,说好的给我们看新娘子,你怎么把门关上了?”外面的人不干了,砰砰地拍着门。 李尤笑道:“看什么看啊,要看自己成亲去,我都还没看呢,能给你们看?前面热闹去吧,兄弟我要洞房了。” 外面传来一阵闹笑,到底是铁打的兄弟,骂了几句,也就去了。 李尤这才转过身。 看到床上坐着的人儿,李尤的心猝然砰跳起来。 喜婆看他呆在那里,笑道:“新郎官愣着作甚?快过来揭盖头啊。” “啊,好好...”李尤蹑脚走到时锦身边。 时锦只看到一双黑色缎靴出现在眼底下。 李尤从红绸布上拿起秤桿,手止不住打着颤,轻轻将红盖头往上一挑。一阵粉香迎面扑来,他呆呆地看着盖头下的脸。明明一样的脸,就是与平日不同。 他脑中一片空白,只能看到她娇艷的红唇。 时锦也看着他,一身喜服,衬得他面色更是如玉般温润,平时看着总有些俏皮的嘴唇,今夜紧紧抿着,倒显出初为人夫的几许沉稳。 喜婆见状,笑了一声,催促着两人将喜酒喝了,就和婢女一道退了出去。 一对龙凤喜烛啪啦一声爆响,惊醒了呆着的两人。 “锦儿,锦儿,你用过晚饭了没?”李尤小心翼翼地在时锦身边坐下,不自觉地搓了搓手,显得有些拘谨。 “没用,不饿。”时锦道。 说着,她站起身来,坐到梳妆镜前,将头上的翠冠取了下来。 “汤都准备好了,你去沐浴吧。”时锦转身对李尤道。 “好,好。” 李尤呆呆地应了两声就进了一旁的浴房去了。 时锦轻轻梳着头髮,听着里面传来的水声,不禁有些羞涩。 没多久,一身洁白里衣的李尤走了出来。 “我洗好了,锦儿,你去吧。” 第164页 “我已经洗过了。”时锦本来想解了喜服,想了想又罢了。 “啊啊,那我们,就休息吧。” 时锦爬上床,在里面躺下。 李尤躺在了外面。 时锦虽然前世也是大龄女了,但是从来没有经歷过床笫之事。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她不由心生羞涩,不敢看他,双眼只盯着绣着并蒂缠枝莲的红色帐顶,但那花纹就像是...时锦被自己脑中闪过的念头羞到了,连忙拉过被子盖住自己滚烫的脸颊。 可等了半天,也没见李尤有动静,时锦疑惑地别过头,就见李尤老老实实地躺在外边,身上还穿着大红喜服。 他也跟她一样,盯着帐顶,一动不动。 耳尖却已是通红。 这呆子,以前每次亲吻,都能把她勾得气喘吁吁的,怎的今日却怂了? 时锦见他比她还要害羞,坏心突起,突然坐了起来。 这突然的动作,吓得李尤浑身一颤。 他看着时锦伸出手,缓慢地,一颗一颗地解开了胸前的盘扣。 她缓缓解下了喜服,素手一伸,衣裳便落在了床沿下。 时锦又解下白色里衣腰间的带子。 李尤看着她缓缓褪下里衣,里面的灯光让他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 时锦穿的不是肚兜,是她自己做的素红文胸。 李尤脑中轰地一声,一把将时锦拉下来,就压了上去。 第78章 红罗帐暖。 ........ 李尤先起身, 抱起时锦。 “浴房应该准备好水了,我抱你去洗洗。” 时锦以手掩面,刚刚动静这么大, 隔壁房还有婢女进出换水吗?那不是将一切都听在耳中? 见时锦脸突然红了,只当她是不好意思与他共浴。 李尤附耳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时锦羞恼地使劲拍了拍他光滑结实的胸膛。 两人闹将着, 进了浴房, 浴房的热水果然已经换上了。 李尤像是有什么事一样, 连眼前的美景也顾不得多赏了,只是匆匆替手脚无力的时锦洗了洗,便取过一旁的棉帕, 将时锦整个裹住,抱出了浴房。 “你衣裳在哪里?”李尤将她放上床, 突然问道。 时锦只当他是问她里衣放在哪里, 便指了指西窗下的一只红木箱子,“那里面。” 这些衣裳是时湛从临川带来的, 都是新做的, 没有穿过的。 李尤打开箱子, 发现全部都是里衣。 他取了一套出来, 递给时锦, 笑道:“要为夫替夫人穿衣吗?” 时锦倏地将床上的帘子放下来,整个人挡在了帘后。 接着就听到李尤玉石相撞般的笑声传进来。 时锦气恼地将床头一方洁白的帕子扔了出去。 等时锦穿好衣裳出来,就见李尤手里拿着她刚刚扔出来的帕子发呆。 “怎么了?”时锦凑上前去,问道。 “这个好像是元帕...”李尤依稀想起好像有人跟他交代过, 洞房前要用这个垫着。 时锦的脸颊一下涌上火热,本来身.下只有隐隐的不适感,这一听突然好像突然就放大了。 “那...那现在怎么办?”洗也洗了,也不可能再出一次血。 “没事没事,忘用了能怎么办?”李尤安慰她道。 时锦还是很担心,古代将女子的贞洁还是看得很重的。就算这个是她构建的,民风开放的世界。李家是大家族,想来会对这个更加看重。 思及此,时锦连忙上床,在差不多位置处细细地找寻了一番。床单也是大红色的,只能看到一处湿濡,却看不到有没有血。 明天干了的话,应该能看到暗沉。 李尤过来拉下她,“真的,没事的,娘那边自有我去说。” 时锦望着李尤,他微翘的唇角还是那样可爱。 现在不同以往了呀,她是他的妻子了,他不能总在长辈面前偏向她的。 “快穿衣裳,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看什么?” “到了你就知道了,你的常服在哪里,我给你找来穿上。” 时锦上下看了看他,今儿是两人的大喜日子,但是她都没有好好看过穿着大红喜袍的他的模样。 她捡起被胡乱扔在地毯上的喜服,“穿这个,让我好好看看,我穿上喜服的夫君是什么样子。” 李尤面上笑嘻嘻的,果然接过喜服开始穿了起来。 时锦走过去,替他整理了衣领。 李尤本来就是俊朗如明月般的长相,穿上这一袭喜袍,原本白净的脸庞,更像是疏月在其上洒上了一层清辉。 时锦也快速将最外面的那身喜服穿在了身上,李尤牵着她,两人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 天已经黑透了,夜幕笼罩着整座皇城。 院中挂着一排又一排的大红灯笼,整个院子看上去都红彤彤的,喜庆盈盈。 因李尤提前有吩咐,院门没有上锁,两人顺利地出了门。 一路行过去,每一处游廊,每一颗庭木都挂满了大红灯笼。如果此时有人能从天空俯览,定能看到诺大的京城,有一处宅子,处处都挂着一排又一排的红灯笼,红光照亮了它头顶的半边天。 时锦一开始还不知道李尤要带她去看什么,走了两进院子,熘排红灯笼就没在哪处断过。 第165页 她终是想起来,自己曾经对他说过,两人成亲的时候,要在院里院外全部挂上大红灯笼。 她当时可是只是一时希翼,随口一说,可他却记在心上了。 两人成亲日子仓促,这么多的红灯笼,不知道要让他操心准备多久。 确实,这些灯笼,全部是李尤监促下挂上的。连哪处挂,哪处不挂,全都是他操办的。 可能整个京城,没有一家成亲会挂上这么多,这么好看的红灯笼。 春日乍暖还寒,晚风尚且刺骨,他的手却暖烘烘的。 李尤低下头看她,她也正仰着头看着他,精緻的脸庞被红光照亮,眼里如坠了满头星辰般濯目。 “怎么样,喜欢吗?” 时锦紧紧抱住李尤的手臂,用力地点了点头,“很喜欢。” 李尤勾唇一笑,“喜欢就好,你可要好好看了,这辈子只有这一回呢。” “不要,下次我想看的时候,你还是要做给我看。”时锦一边摇着他的手臂,一边微噘小嘴道。 李尤看着她娇美如花的模样,心软得像一池水一样,伸手将她拥进怀里,一边笑,一边道:“好,你什么时候想看,我就什么时候给你挂。” 又一阵晚风吹过,感觉怀里的她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李尤微微俯身道:“回去?” 时锦轻嗯了一声。 回去的一路,她将每一盏灯笼都好好地看了一遍,这是李尤摊在她面前的心。 进了房,时锦连忙将喜服褪下,跳上床,捂上了被子。 李尤在后面将门栓上,又将她随手丢在一旁的喜服捡了起来,放至一旁,这才褪下外衣。 李尤上床就伸手,将她捞了过去,将她压在怀里。 男人的体温像是一团火焰一般,很快就让她温暖了起来。 “还痛不痛?”李尤低声问道。 他的胸膛很暖和,时锦将脸贴上去。 “痛。” “要不要擦点膏药?”文临他们什么都替他想好了,连膏药都提前两天给了。 时锦犹豫了一会儿,因为李尤前面做得很好,倒没有太伤到,也不很痛。 “算了,休息休息就好了。” “要休息多久?”李尤脱口而出。 时锦认真想了想,“嗯...至少三五天。” “三五天?”李尤陡然拉住她,急促道:“锦儿,我看,还是抹点药膏。” 作者有话要说:  洞房已经发在裙里,裙号简介里有。 今天电脑实在卡得不像话,极影响码字心情。大家先将就着看,明天我拿去除除尘。 第79章 次日。 时锦醒来的时候, 是枕在李尤手臂上的。 她轻轻动了动,就感觉脖子一阵生疼,可能是一晚上都用一个姿势躺着造成的。 李尤耳力灵敏, 尽管时锦吸冷气的声音很小,还是将他从睡梦里拉了起来。 咋一睁眼, 两人都有些迷茫。毕竟自己独自一张床睡了很多年, 突然床上多出一个人, 都是迷惑了片刻, 才记起来,自己成亲了。 时锦见他也醒了,便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怎么不多睡会儿?”李尤一手撑在头上, 笑问道。 时锦一边以手揉颈,一边道:“还得去给长辈敬茶呢。你也赶紧起来, 可别去晚了。” 李尤见她揉颈, 一面自然地接过手轻揉,一面道:“早着呢, 不要急。” 时锦还是有些紧张的, 毕竟李家不是小户人家, 估计礼节也繁复, 新妇敬茶, 李尤又是极受宠的后辈,定是极看重的。 李尤温厚的手掌揉过,果然僵痛感舒缓了不少。 她正要起身,却被李尤拉住了。 时锦疑惑地回过头看向他, 就见李尤不自然地别开脸,轻声问了句,“你那还疼吗?” 时锦初初懵了懵,就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两朵红云倏地飞上两颊。 “有一点,没大碍了。” 时锦匆匆说了句,便起了身。 房外早有婢女端水托茶,听到里面传来动静,一个婢女便上前敲了敲门。 “公子,少夫人,奴婢等可以进来了吗?” 李尤昨晚上将门栓上了,这会儿听到敲门,他便起身去将门拉开了。 四个女婢鱼贯而入,时锦都认得了,全是李尤原先院子里的婢女。忍冬,茯苓,紫苏,银硃。那个冒犯她的婢女,当天就被李尤打发出去了。 时锦在西窗下的梳妆檯前坐下,茯苓过来轻轻地替她梳着长发。 透过镜子,时锦看到身后,银硃正在替李尤更衣。 看着李尤张开双臂,银硃在他身后身后忙活着,甚至最后,双手圈上他的腰,替他束上了腰带。 时锦心里微微不舒服了一下。 她站起身,走了过去。朝银硃摆了摆手,银硃便退至了一边。 时锦伸手替李尤整理衣领。 李尤突然伸手搂住了她的腰,往自己身上一带,时锦猝不及防,撞上了他结实的身体,不由得轻唿了一声。 她急忙往房里一看,就见几个婢女全都低下了头。 李尤用手指颳了刮她的脸颊,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问道:“怎么了,吃醋啊?那以后锦儿替我更衣好不好?” 第166页 时锦被他戳穿,颇有些不好意思,李尤从小锦衣玉食,被人伺候惯了的,若是叫他自己穿衣裳,有些不切实际。 “才成亲呢,就要支使我了。”时锦伸手捏住他嫩滑的脸颊。 婢女们早就听说了自家公子对少夫人着迷得很,本来她们作为李尤房里的一等婢女,是有机会成为他的通房丫鬟的,要是肚子再争点气,剩下了一儿半女的,抬妾也不是没有可能。自家公子俊朗,又没有其他坏毛病,对下人也很是体贴,早有人对他芳心暗许了。可现在,看少夫人连更衣都不让她们做了,可见其妒心之重。 不禁心里哀嘆,做通房丫鬟的梦,可能要化为泡影了。 “不敢,不敢,夫人快请坐,为夫为夫人描眉。”李尤嘻嘻一笑,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李尤的脸像鸡蛋一样,白皙通透,比女儿家的皮肤还好,捏着很舒服,时锦又揉捏了两下,才放开手。 “还没洗漱呢,等着。” 两人各自洗漱好,时锦满心期待地坐在了黄铜镜前。李尤则手持眉笔,笑盈盈地看着她。 “我还手生呢,画得不好,夫人可别嫌弃。熟能生巧,为夫以后定多加练习。”李尤笑道。 时锦一手扶着他的腰,李尤俯下身,顺着时锦的眉路,细细地描着。 两人的脸相距不到半尺,时锦在李尤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双眸亮晶晶的,又像两泓深潭,她不自觉地就沉沦了进去。 描好了眉,两人又匆匆地换了衣裳,这才一道出了门。 一路,李尤给她又说了一遍李家人。 “今儿,我祖父肯定也在,你还没见过他。我大伯他们一家肯定也过来了,别怕,他们都是很和善的人。” 到了正厅,外面有两个小厮立在门边。 李尤感觉到手里握着的手出了不少汗,便鼓励地朝她笑了笑。 一进厅,果然见厅里已经坐满了人。 高堂上坐着的两个头髮斑白的老人,自然是祖父祖母了。下面两边依次坐着两个中年男子,旁边就坐着各自的夫人,再下面,就是年轻的面孔了,末座还端端正正地坐着三四个孩子。 时锦跟着李尤走进去,厅里的人都朝两人看过来。 高堂上的李老夫人,看着孙儿孙媳走进来,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来。时锦余光扫了一圈,其他脸上也都带着笑容。 总算安心了一些。 有婢女铺好跪垫。 李尤拉着她跪下,朝高堂上两位老人磕了个头。 “孙儿拜见祖父,祖母。” 时锦也跟着说道:“孙媳拜见祖父祖母。” “快起来,快起来。”李老夫人连忙笑道。 李尤扶着时锦站起身来,又有婢女送上两杯茶来。 李尤再次拉着时锦,在两老面前跪下,依次敬了茶。 李老夫人亲自将时锦拉了起来,笑盈盈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话毕,将自己手上的一只青玉镯子,褪下来,戴到了时锦手腕上。 时锦连忙道谢。 两人又依次给父母,伯父伯母敬了茶。 伯父李长勤和李尤父亲相貌有五分相似,他贵为当今三司使,可谓是权惯朝野,作为二品大员,他脸上约莫是常年无笑的,即使是初次见侄儿媳妇,他也难以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 时锦看到他的嘴角微微扯了扯,算是对她微笑了。 伯母姓刘,刘氏就很是温婉的样子,拉着时锦细细体贴地说了几句话,也送了见面礼。 李家长房,刘氏孕有两子一女,还有几个庶出的姑娘,已经出阁了。嫡女名李玉,相貌颇像刘氏,一看就知是个温婉可人的姑娘。已经定了亲。 李尤兄长是河西指挥使,无故不得离开河西,所以李尤成亲,他没有赶得回来。 嫂子苏氏,三十岁左右,出身四大家族之一的苏家。鹅蛋脸,看着原本很是可亲,但是两弯吊梢眉,又透露出几分精明,如今她掌管着东府的中馈,将东都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自然不是平常的妇人。 她亲亲热热地拉着时锦的手,笑道:“原本府上人丁少,就盼着四弟早日成亲,也好有个能说知心话,能帮着管衬管衬家里的妯娌,盼星星盼月亮,可算盼来了弟妹。” 厅里的女眷们都笑了起来。 时锦红着脸,不敢多说什么,只朝她笑着。 知晓时锦还害羞,苏氏也不多说什么,送上了见面礼,便道:“以后弟妹要经常来我院子走动才是。” “谨遵嫂子吩咐。”时锦福身道。 下面的李姝是老面孔了,时锦是二嫂,不敬茶,但是见面礼要送的。时锦便将自己带过来的见面礼送上了。 “多谢二嫂。”李姝笑道。这一声二嫂叫得真心实意。 下面便是几个晚辈了,他们各自都报上了姓名,接过时锦送的见面礼,礼貌地道谢。 茶一敬完,两个官职在身的长辈,一起走了。剩下的人,在厅里说笑了一阵,才散去了。 李尤和时锦被老夫人留了下来,时锦和李尤各自扶着老夫人一边手,一起去净檀院。 “我听你婆母说了,那梅香丸,我很喜欢,你有心了。” 提到梅香丸,时锦不禁想到了冯淑离。心绪不由一暗。 第167页 李尤知道冯淑离是她的心病,连忙转开了话头。 送了老夫人回了净檀院,夫妻俩回了自己的长栖院。 见时锦脸色暗淡,李尤知她是想到了冯家小姐了。 “我在临川还有些事没处理好,要派人过去,要打听一下冯小姐的事吗?” 那个吴姓官员,他们已经收拾了。接下来,就是要查出,到底是谁绑架了时锦。 时锦看向李尤,见他面色担忧,心里也是有些愧疚。 她点点头。虽然可能帮不了她什么,但是还是想要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按道理说,两人新婚,要回门。但是因为路途遥远,李尤要备考春闱,便只派人送了礼物去临川。 十二就是春闱进场的日子了。 李尤并没有温书,每日只陪着她,两人厮腻。 时锦也催促过李尤要温书,但是李尤总是以各种理由煳过去。 时锦知道,他是无心仕途的。只是答应了双亲,要去参加春闱。 到了十二这天,李尤一切如常,婢女们也没有为他准备什么东西。 “你不去考试了吗?” 见直到中午,李尤都还气定神闲地躺在软塌上,时锦又催促道。 李尤点点头,“不去了。” “啊?为什么?”时锦很惊讶,李家长辈也都好像没有要派人过来催促的意思。 李尤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这才轻声解释道:“伯父去年才升为三司使,父亲现在又任吏部尚书,祖父还是太傅,我兄长又是一方指挥使。我们李家,已经到了权贵之巅了,再往上踏一步,可能就是...” 李尤没有说完,但是时锦听明白了。 “所以,我不能再有功名在身了。我一旦去考试,不管结局如何,都有可能在圣上心里栽上一根刺。墙倒众人推,眼红着我们家的人,多着呢。锦儿,你懂吗?” 原来是这样,难怪李家长辈,没有一个对李尤这么闲逸着急的。 这才可以说明一件事了。就是李家长辈为何这么轻易地接受了出身不高的她嫁进李家。 李家已经不能和任何一家重权在握的权贵结亲了。这是李家对皇权的敬畏和尊重。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秋天,评论区就已经冷得我发抖了~ 5555..... 第80章 李尤既是不参加春闱, 时锦又不是从家里出嫁的,李家长辈一合计,便让小两口回临川去看看。也算是回门了。 临川城里, 还有时锦牵挂的人,便也欣然同意。 二月十五这日, 小两口带着伺候的下人和礼品, 便坐上了去临川的官船。 一路水路转陆路, 陆路又转水路, 行了三天,才到了临川。 看着临川不算熟悉的城门,时锦心里颇有些感慨, 穿来不过半年,前面还在为自己的前途担忧不已, 不成想,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时家三姐妹, 时卿也算是有了好归宿, 虽然和娘家人闹翻了。二姐时鸢, 至今下落不明。 送京途中丢了人, 吴朝奉本来是想让时锦填上, 没成想时锦逃跑了。他还不知时锦是跑到了李家的时候,也不能随便找个人来顶替时鸢。当时那夜大雨,三个姑娘惨死崖下,虽然说不吉利, 但也只好将时鸢的姓名也加了进去。 天子大选是大事,虽说下雨是天灾,但吴朝奉也免托不了关系,又加上李家稍加运作,吴朝奉便人头落地了。本来还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谁成想一步行错,便身首异处。李家虽然说低调,但也绝对容不得胆敢对自家的儿媳动手的人。 至于时鸢,时锦相信她肯定是安然无恙的。虽然说不知道现在她还有没有女主光环。 自己从府中被绑至送京的马车上,时鸢恰巧不见了,说和她没关系,时锦自己都不信。 可是时鸢现在在哪呢?李尤已经发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彻查当日她失踪的事。但是时锦觉得,只有找到时鸢,才能知道那日她失踪的真相。 李尤带着她回门的消息,早已传到了时府。 时府早已派遣了马车在码头边等候。 来迎接的,正是李柴,青禾的爹。 早在船头上,时锦便看到了在岸边颇显焦灼等候的青禾。 时锦考虑过将青禾带进京城去,但是又考虑到青禾是家生子,京城毕竟天远路遥,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她没的叫人家骨肉分离,便也就罢了。只託了时湛,回来后,请母亲给青禾安排个好亲事。 青禾也看到了立在船头上的一对璧人。她兴奋得跳起来朝时锦招手。 是不是该和母亲要了青禾的卖身契,让她重新成为平民百姓。也好叫下代人,不再做奴才,伺候人。 打定主意,时锦想着回头问问青禾的意见。 “小姐!” 甫一靠岸,青禾便飞奔了过来。 “现在要叫夫人了。”李尤一手扶着时锦的腰,笑着朝青禾纠正道。 青禾笑红了脸,看了看李尤,又看了看自家小姐。 说实在的,她还真是有些叫不出夫人这个称唿,毕竟叫小姐叫了许多年。 “....夫人。” 时锦走上前去,拉住青禾的手,“过得好吗?” 青禾只是拼命点头,眼眶都红了几分。 李柴远远站在后面,立在车辕旁。 第168页 “小...夫人,快回府,夫人只怕都等急了。” 时锦往后面看了看,几个壮丁正往岸上搬着装着行礼礼品的箱子。 “我们先进城?”时锦问李尤道。 李尤点头,走上前来,依旧拉住时锦的手。 青禾见状,连忙微微避开一旁。 两人相许多时,今终成佳眷。 李柴留了下来,招唿着下人搬东西,李尤他们便先行回府。 “奴婢现在在夫人院里当差,绿晚...绿晚,她被宋姨娘要了过去。原本夫人是不肯的,但是绿晚自己愿意过去,夫人念着她伺候您的旧情,她愿意过去,便允了。” 宋姨娘...时锦忽地想起来,她见到的绿晚头上的那只簪子,曾经在宋姨娘身边的丫鬟头上见过。当时只是惊鸿一蹩,后来再见只是觉得眼熟。 “绿晚现在在哪里?”时锦追问道。 “听说过去没两天,宋姨娘就将她配了人,出府去了。”见时锦脸色似乎有些不好,青禾连忙追问道:“小姐,您怎么了?” 时锦沉浸在思绪里。当初李尤半夜来她房里的事,本来只有青禾知道。但是同是丫鬟,绿晚未必没有察觉到什么。 只是绿晚,是什么时候开始背叛她的呢?是从一开始,她就是宋姨娘那边的人,还是后来才因为什么被宋姨娘她们策反了过去? 时锦细细回想,她从一开始就更亲近青禾一些。绿晚就只是个普通的房里伺候的丫鬟。时锦自认没有亏待过她,但是她穿来以前的事,就不得而知了。 总归她现在出嫁了,时锦也不想再追究了。 “没事。” 说话间,已到了时府外。 李尤先行下车,带时锦走出车厢,便朝她伸手来,扶了她下马车。 时锦脚才落地,便见一行人,匆匆从府中走了出来。 当头的,便是李氏。 再见李氏,好像已经斗转星移了一般,她已为人妇,但是李氏,时锦从心里将她当成了母亲来看待的。 时锦来不及站稳,便匆匆朝李氏奔去,及近前,时锦跪下,唿了声: “母亲!” 这一声母亲,她叫得真心实意。 李氏连忙扶起她,“地上凉,你这孩子是做什么。” 娘俩对视,才发现各自脸上都已是挂上了眼泪。 时锦刚想掏帕子递给李氏,李氏就率先扯了帕子,替她擦去眼泪。 “已经是出了阁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姑娘似的掉眼泪。”李氏笑着,眼角还挂着两滴浊泪。 时锦一把抱住李氏。 “对不起,母亲...” 李氏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什么对不起,是娘对不起你才是,你受委屈了。” 时锦摇摇头,“女儿不委屈。” 李尤见状,知道自己该上前缓解气氛了,便上前两步,对着李氏一揖到底,“小婿见到岳母大人。” 李氏这才转向李尤,见李尤身姿挺拔,礼节周到,比当初又满意了几分。 “快,快,进去说话。” 依时锦想,他们回门,必然要先去老夫人院中拜见的。但李氏却直接将他们往次院引。 李氏解释道:“老夫人近来病重,请了好些大夫也不见好,你们远道而来,先沐浴休息一会儿,这会儿老夫人还在休息呢。” 时锦当初还在家的时候,老夫人身子似乎变开始不大好了的。想来是病不见好,越发重了。 “要紧吗?”时锦问道。 李氏看了左右一眼,才轻声道:“前面请了几个大夫来瞧,都不肯说实话,只开了温和的方子将养着,也不见效。你爹着急上火的,又从外地请了名医来瞧,说了实话,老夫人本来是老毛病犯了,一开春总会体寒,出盗汗,但不知是吃坏了什么,那阵子见天的只是打摆子,也不再出汗,憋坏了身子,她年纪又大了,不能勐补,只能开些温养的方子,将养着。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你父亲担心得食不下咽,寝难安眠。” “老夫人院中伺候的都是用了多年的老人了,怎么会不知老夫人的老毛病呢,俗话说久病成医,什么饮食相剋,肯定也都是知晓的,怎么还会吃坏了东西?”时锦疑惑问道。 李氏只是不说话。 到了房内,李氏屏退了下人。才道:“我也奇怪来着,便着人暗查。才知道那阵子,时鸢是常常去伺疾的。她每每过去,都带一碗药膳。药膳方子也是给老夫人房里的丫鬟过了目,没问题,才敢让老夫人用的。” 时锦静静地听着,“既是如此,母亲为何特意提起?” 李氏道:“时鸢这丫头主意大得很,可若说她有这个胆子要谋人性命,我还是不大相信,况且还是嫡亲祖母,她不该有那个心才是。” 时锦已经来信说,在途中没见到时鸢。所以李氏他们都是知道时鸢不见的真相的。时復虽然震怒,可是也不敢戳穿。试想,女儿死了,自己虽然谋划一场空,但是至少无罪,还得到了朝廷的补偿。若是逃跑了,整个时家只怕就是大难临头了。 时锦心里却有了计较。时鸢这么聪明的人,自然知道逃跑是下下策。如果老夫人没有支撑到现在,而是当时就殴了,现在是什么情形,还说不定呢。 第169页 “您把方子说一说呢,宫里太医资歷深厚,也许能看出问题来也说不定呢。”时锦问道。 李氏起身在一个漆木盒里找了找,翻出一张纸来。 她递给时锦,“这是老夫人房里的荷香送来的。” 时锦接过来一看,上面写了党参等药材。时锦自然是不懂的,便顺手递给了李尤。 李尤低头看了看,就见上面写着,党参、当归、铁斛等药材。再往后瞧,便看到了一味药材,麻黄。 时锦正和李氏说着话,就听李尤有些犹豫道:“这麻黄...” 李氏闻言转过头,见李氏脸上若有所思,便问道:“怎么,这麻黄有什么不妥吗?” 李尤抬起头来,看了看时锦,见时锦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才道:“这麻黄入药分两截,发汗用茎,止汗用叶。” 时锦和李氏对视了一眼。 李尤奇怪地问道:“这个问题没人发现吗?” 李氏道:“这方子,我悄悄派人拿出去找大夫看过,说是没有问题。” 看来那个大夫也不知道这麻黄还分两种功效,麻黄通便认为是发汗之药。只是不知道,时鸢当时用的是茎还是叶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中秋佳节,祝大家中秋快乐! 中秋红包发放,本章之下评论皆有。 明天和朋友出去吃饭唱k,所以明天不更新,也祝小天使们玩得开心~ 第81章 “大夫说她是撑着一口气, 若是撑过去了, 就可保平安, 若是撑不过去...”虽然是在说着老夫人的病情, 但是李氏脸上没有一丝悲戚, 反而唇角似乎带着几分讥诮。她继续道:“想来你也知道了, 临川时家当年是京城时家的一个分支,你祖父当年不知道是做了什么事,被家族除名,赶出了京城。老夫人心里憋着一口气呢, 想着鸢丫头进京了,念着她进宫会争得圣宠,时家就能翻身了。所以鸢丫头失踪的事, 你爹谁也没告诉,知情的丫鬟也都放到庄子里去了, 就怕有人在老夫人面前说漏了嘴。” 毕竟李尤还在一旁, 李氏就这样将家丑扬了出来,虽说现在李尤是女婿了, 但是这种后家的丑事, 还是不要让李尤知道的好。但是李氏毫无顾忌地就说出来了, 可见她对时家对时復实在是失望之极了。 “你爹食不离房,寝不安卧地照顾了老夫人好些天,这两天总算松劲一些了,他今儿才回房休息呢,好些天没去点卯了。” 李氏有心想说时復这样做可不是真心孝顺, 到了这个地步,李氏早已看清时復的本性。自私自利之极,就算是生身母亲,只怕担忧老夫人过世会影响他的仕途胜于担忧老娘的身体。 说了一下午话,到了傍晚,李氏才道:“这会儿,老夫人怕清醒一些了,你们作为孙辈,理应去探探疾。” 两口子遂站起来,虽说时锦对老夫人实在无感,但是对着一个垂垂亡矣的老人,又如何能硬下心肠呢。 老夫人的院门还是那个熟悉的样子。 未进门就已经闻到了一股子草药味,既涩又苦。 走进院中,原先门帘处定会站着一个丫鬟伺候的,如今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见不着。只怕是为了老夫人静养。 庭下种着一排低矮的冬青树,是老夫人的最爱。老夫人无事时,时常自己亲自修剪枝条的。如今已开春,冬青树底下竟然落了一层黄色的枯叶。 到了门外,丫鬟冬青上前打了帘,帘缝小,怕冷风钻进房里去。几人快速地进去了。 房里混杂的草药味更重,十分刺鼻。又闷气。 “这房里这么闷,怎么不打开窗,透透气?”时锦问道。 李氏低声道:“风还带着寒气呢,别叫老夫人加病了。” 时锦便不语了,确实老人也吹不得寒风。 进了内室,碧莲正守在一旁,正打着瞌睡,没注意到几人进来。 李氏上前瞧了瞧老夫人,见她双眼半阖半开的,便轻声道:“老夫人,锦儿带着夫婿回来看你了。” 李氏这一出声,惊动了碧莲。见几个主子进来了,自己全然不知,慌忙行了礼,退至一旁。 时锦上前,看向老夫人。心里一惊,不到一月不见,老夫人就已经衰老成这样了。 眼窝深陷,头髮已花白,脸色蜡黄。全然不见当日强势的模样,只是一个被疾病摧垮的老人。 说起来,老夫人也不过五十几岁,看起来却像是古稀老者了。 “锦儿...” 老夫人叫了她一声,时锦连忙凑过去。 “你回来了。”老夫人浑浊的眼里,闪起了光亮。 李尤也上前见了礼。 “在婆家还适应吗?你们三姐妹,就属你最有福气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唬得李氏以为她已经知道时鸢失踪了。正打算安慰,就又听老夫人说道:“以前我算是没亏待过你,咱们时家也没亏待过你。你兄弟几个,没什么出息,指望不上,就靠你们姐妹,互相扶持了。” 听了这话,李氏松了口气,老夫人还不知道时鸢失踪的事,这会儿还想让时锦念着姐妹之情,又有李家这样的婆家,照应照应时鸢呢。 时锦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得含煳应付了几句。 第170页 老夫人没得她的实话,有些失望。但是现在也只好徐徐图之,毕竟时锦都已经不算是时家的人了,只能哄着,被惹恼了。 毕竟老夫人身体不好,略说了几句话,众人也就退出来了。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回京?” 路上,李氏问道。 时锦看了一眼身边的李尤,这个问题,两人还真是没说话,按理说,远道而来,怎么样,都要多住几天了。何况,她也想多陪李氏几天。以后再想见面,不知何时了。 李尤见时锦望向自己,知道是叫自己拿主意,便笑道:“这个依锦儿。” 时锦听了便接口道:“那多住几天,我也好多陪陪母亲。” 李尤听了,点点头,表示同意。 李氏道:“前两天不是春闱的日子吗?李尤没有去参考吗?” 京城到临川,慢走三四天,快走也要两天。怎么算,李尤都不像是考完了才来的。 李尤没有去参考,理由却是不好说给李氏听的。时锦便道:“没有去,匆匆忙忙,什么也没来得及准备,哪里能和那些准备了十几年的比,进去也是受罪,便没有去。” 李氏点头,面上慢慢凝重起来,倒不知是在想什么。 当夜,李尤两口子便在时锦原先的梨兰院。 院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原先的丫鬟们也都在,只除了绿晚。 因为时锦回来了,青禾便暂时从李氏那边过来,服侍时锦。 时锦他们也带了两个婢女回来,分别是紫苏和忍冬。 多日不见,时锦和青禾两主僕便难免亲近地说话。 紫苏和忍冬是出自李家那种大家族的,主僕之别最是清楚不过了。京中往来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勛贵之家,没见过哪家主子和奴婢这般好的。知道的,知道是他们家夫人念旧情,不知道的,只怕会觉得果然小门小户出身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但是玉兰的例子在前,就是心里再看不上眼,两人也没露出半分。 “小姐,您将我带去,总归我是要出阁的姑娘,总不会待在父母身边一辈子的。”青禾神色哀求地道。 时锦正要自己提壶倒茶,就被眼尖的忍冬抢先了。哪里有主子自己倒茶的道理? 时锦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对青禾笑道:“我自己也是做人子女的,焉能不知骨肉离别的苦楚?你也说了,你年纪也到了该出阁的时候了,就是我带你进京去,也不能留你一辈子。我会託付母亲,让她给你寻个好亲事的。或者你自己有心仪的也可以说出来,趁着我还在,给你做主了。” 青禾羞红了脸,嗔道:“小姐可别打趣我,我整日待在内宅,哪里就有什么心仪的。” 见青禾害羞,时锦便也不多说这个。 “或者,我将卖身契给你,你从此便做良民去,也消得下辈人还做着伺候人的事。”时锦问道。 青禾却是愣住了。 她一辈子都是在伺候人,父母也是伺候人的,从来没想过下辈人还可以做回良民。她有些迷茫,不伺候人,做什么呢? 时锦见她这般,便道:“你好好想想,趁着我还没走,赶紧想好来告诉我。” 次日清晨。 时锦打发了人去冯家下帖子,请冯淑离出来一叙。 没多久,去信的人就带着回信来了。 也只是口信。 冯淑离只道,她过得很好,让时锦不必记挂她。且知道她成亲的事了,很为她高兴。 时锦沉默半晌。 若是真过得好,又怎会不愿出来相见呢。 可是冯淑离不愿见她,时锦也不想勉强她。她要遮掩起来的,一定是自己都不愿面对的事,时锦又如何忍心硬生生地去揭开来呢。 时锦的沉郁,李尤看在眼里。 这日,时锦和李尤正陪着李氏用早点。却忽听外面似乎一阵喧譁声传来。 李氏面色一沉,现在府里最是禁止喧譁,免得人心生乱。 正吩咐雪迎出门去看看,一个小丫鬟就踉跄着跑了进来,还气喘吁吁的,半晌说不整齐话。 “怎么回事?”李氏沉脸喝问道。 小丫鬟跪在地上,抬起脸,时锦认出是老夫人院中的小丫鬟。 李氏自然也认出来了,心里就是一凛。 “夫人,宋姨娘去老夫人院里,闹将起来了,您快去看看!” 几人一听,连忙放了筷子,匆匆就往老夫人院子赶。 “怎么回事?”路上,李氏问那小丫鬟道。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刚刚,宋姨娘突然就冲进了老夫人房里去,哭闹着要老夫人还...”说到这,小丫鬟闭口不敢言了。 李氏也不再问,心里明白了。怕是宋姨娘知道时鸢不见了的消息,这才去了老夫人房里闹。 脚下步履更加迅疾,小半会儿,就到了老夫人院外,果然听到里面传来宋氏的尖骂和哭闹。 “你们黑了心肝,要我女儿去送死?我儿子已经被你们害死了,女儿也被你们害死不成?” 进了院子,就见蓬头乱髮的宋姨娘,已经被几个丫鬟婆子夹着抬着,弄到了庭院里来。手脚乱弹着,朝丫鬟婆子们照脸吐着口水。 几个丫鬟连忙避开,剩下两个婆子压制着宋姨娘。 第171页 发癔症的人,力气是很惊人的,很快宋姨娘就弹开了两个婆子,准备朝正房冲去。 “赶紧拦住她!你们都是死人吗?”李氏连忙喝道。 见主母来了,几个丫鬟顾不得噁心,一拥而上,总算是将宋姨娘压制住了。 “将她抬回院子去,绑起来先,免得伤了人。” 见以前风光无限的宋姨娘,如今变成这个样子,李氏脸上丝毫不见怜悯,硬声吩咐道。 宋姨娘口中还在不清不白地骂着人,一个婆子掏出一张旧绢子,塞宋姨娘嘴里去了。 看着被人押出去的宋姨娘,身上穿的是普通的棉麻旧棉袄,头上也不像以前那样插金戴银,只用一根成色不很好的簪子固定着头髮,这会子,头髮也全都散乱下来了。 银子全部都被宋洵要走后的宋姨娘,显然日子并不好过。时家不会念着她这些年的好,只会想着她给时家带来了怎样的耻辱。 宋姨娘才刚刚被押出去,房里就传来了哭声。 时锦心里一凛,跟着李氏匆匆走进房去。 只见碧莲跪在床下哭着。老夫人歪在床上,双眼大睁着,已没了声息。 老夫人撑着的最后一口气,被宋姨娘抽走了。 第82章 老夫人一死, 时家子弟全部都要回家守孝。 时祯也只得带着余如音回来了, 因为余如音不足一月便要生产了。 但是时祯还带着一个貌美的丫鬟回来,余如音被安置在外院。 时锦碰到了那个丫鬟, 感觉她心气极高, 不大像是丫鬟。后来才知道, 是落魄的官家小姐, 因为时祯所救,自愿卖身做丫鬟报恩的。 时家出嫁的两姐妹带走了时家的大半家产,原本指望着靠时鸢翻身, 接过时鸢已经不知去向。 老夫人的葬礼并没有大办, 但是也要在家中停灵七日。 时锦两口子本来打算略住几天,便启程回京的, 这样一来, 也不得不留下来,直到老夫人的丧事毕。 时復一直做着自己,也代替父亲风光回京的美梦,一月以前的他,万不会想到, 这一天不仅不会如期而至,反而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风光回京是时復大半生的信念, 这信念一垮, 人也跟着垮了。 老夫人刚过世没两天,时復便颓废得全然没了精气神,甩手不干, 丧事都是李氏主持下办的。 三年丁忧。别说三年了,就是一年,朝堂变化莫测,一年后都不知是什么样子了,但是有一点可以想像了,就是三年后,错过了官途上最好上升期的时復,已经永远够不上权力的中心地带了。 作为老夫人的孙儿,即使是庶出,年尾才去做了县令,一片前程大好的时祯也不得不回来奔丧,且要为祖母守孝一年。 毫无疑问,一年后,时祯那好不容易才等来的县令一职,花落谁家尚且不知,但是一定不会还空着等他回去了。 时家上下,一片阴霾。 “不然你们就先回去,这丧也算奔过了,也没人能挑得出错来。” 李氏考虑到二人新婚,可别沾到了晦气。 现在府中就靠着李氏一人支撑着,见天忙得连轴转,府中已经抽不出多少现银,只得卖了两间铺子。 这铺子原本是要给时锦作为嫁妆的,但是时锦远嫁京城,铺子也不好作为陪嫁,便留了下来,如今却不得不卖出去了。 时锦夫妻回来只是探亲,也没带多少银子,帮不上什么忙。再者说,就是带了银子,李氏也不会要他们的。 “哪有那么多讲究,您就我这一个女儿在身边了,我不帮您,还让外人来帮您不成?” 前面时聿死的时候,时锦也帮着管了家,这回也算熟悉了些。现在她身份不同了,虽然回家是客,但是下人们也没人敢不听。 李氏闻言,心里一暖,果然女儿就是贴心啊。 时湛虽然在军中任了小职,但毕竟不是正式的编制,走的是冯家的路子。当时冯家和时家还算交好,但是时復丁忧之后,冯家态度会如何,就不好说了。 可以说,老夫人这一过世,彻底将时家打回了原形。 四天后,外任县官的时祯也回来了,带着比出去时更多的行李和僕人。 时锦看着那些一一搬进府的行李,心想时祯是真的打算在外面过一辈子了。只怕最不想回来的人就是他了。时家再无任何留念的人事了。 看到时祯,时锦就不自觉会想到余如音。 算算日子,余如音当要临盆了才是。时祯既然不能继续在那边任官了,自然也要跟着一起回来了。 但是没有看到余如音的身影,想来时祯将她安排到了别处。 “三妹妹。” 时祯自院门处进来,着一身梧桐色绣暗竹纹春装,芝兰玉树般,脸面带着以前没有的沉稳之色。 “大哥,回来了。” 时祯笑着点头,又道:“三妹妹大婚,没及赶回来,三妹莫怪。” “怎会。” 时锦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时祯也没有恭喜她,这个时期也不适合说喜庆的话。 “那我就先去祭拜老夫人了。” “大哥请便。” 李氏在灵堂招唿客人,时祯又去了灵堂祭拜,搬整东西的下人不停地搬着行礼进来,眼看就要将路堵上了。 第172页 这一会儿说不定要来弔唁的客人,现在又没有分家,时祯名义上还是鳏夫,事情自然要身为嫡母的李氏帮着打理的。但是李氏现在抽不开身,时锦又正好在这,便指挥着下人,将行李搬到时祯原先住的院子去,至于要怎么归整,就得时祯自己来了。 随着行李搬进来,几个面生的丫鬟婆子也跟着进来了,却没人上前去招唿她们该往哪去。 见时锦站在一旁指挥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上前来问时锦: “这位夫人,我等是老爷在苍南县买的下人,我姓张。请问夫人,我等应该往哪处安置?” 时锦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妇人,她穿着普通的青布衫,面相还算和善,便道:“你们应该称唿我三姑奶奶。你们先去修文院候着,等着管家来安置,修文院的下人只怕已经够了,但是...” 不等时锦说完,妇人身后一个丹凤眼的女子便挤上来插嘴道:“我们是老爷从苍南买的,自然要伺候老爷才是。” 勐地被人打岔,时锦颇有些不悦。就是规矩不甚重的时府,也没哪个丫鬟敢在主子说话的时候插嘴的。 她打量了一眼那个女子。 只见那女子瓜子脸,丹凤眼,薄唇,双眉细长,皮肤莹白。 虽然她同样穿着一身青布衣裳,可看她纤细双手交于小腹前的姿势,不像是奴婢的样子。 那妇人连忙拉了一下身后的女子,示意她不要多说。 “你们既是大哥买的,自然也就是时府的奴婢,哪里有应当伺候谁,不应当伺候谁的道理?难不成让你们去伺候夫人,就不愿意了吗?” 女子咬唇不说话,妇人连忙赔笑道:“三姑奶奶别生气,这锦绣初进大户人家,不懂规矩。” 时锦看着这心高气傲的女子,心里慢慢有了个想法。 “既是还不懂规矩,便先去二院管事曹嬷嬷手底下,先学学规矩。不懂规矩,怎么伺候主子?”时锦道。 女子只怕也没有想到,自己无意识地插了一句嘴,竟然就让这三姑奶奶盯上了。她眼神着急,也不敢再乱开口,只急急地拉了拉那妇人。 只是两人虽同样为奴,但是并没有太深的交情,张妈子也是个有眼色的,见眼前女子虽然年轻,但是说话一套一套的,看着情况是府上出阁的小姐,但是还能在府中如此指手画脚安排事务的,只怕定是嫡出的没错了。张妈子也不会为了她,去得罪主子。便不出声。 女子见张妈子不出声,自己又想不出应对之策,便只得戚戚然应了下来。 时锦安排好了事情,便拍拍手回二院了。 恰逢时祯正好在房中拜见李氏。 时锦进来,便见时祯正端坐着和李氏说着话。 时锦便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两嫡母庶子,意诚心不诚的说话。 等两人话头告一段落,时锦便轻飘飘地道:“大哥,你从苍南带回来的那些个丫鬟妈子们,我不知大哥要做何安排,便先将她们送去修文院了。” 时祯连忙道:“有母亲在此,定会为儿子安排妥当,全凭母亲做主。” 时锦又道:“还有个丫鬟,打岔我说话,我便吩咐她先去母亲院子管事曹嬷嬷手底下学学规矩,希望大哥不要怪我多事才好。” 主子说话时插嘴,时锦只说送去学规矩,言下之意就是她没规矩。时锦没有点出来,已经是给时祯留了脸面了。 时祯连忙认错道:“母亲也知道,我忙于职事,后院无人打理,下人们便放纵了些。如今回来,正好交由母亲打理,累母亲费心了。” 时锦以前对下人一贯是很仁慈的,今儿将那丫鬟点出来,只怕也真是不懂规矩,惹恼了女儿。便应了下来。 时祯走后,李氏又问起原由。 时锦便将那女子模样说了。 李氏一听就明白了,这女子要么是时祯自己中意的,要么就是中意时祯,想往上爬的。 “我看那女子也不像是丫鬟的样子,别是大哥中意的女子,特意带回来的?” 李氏道:“只怕十有**是你大哥自己中意的,不然怎会将这样的女子带回来?” 但是时祯现在分明有了余如音啊!余如音还快临产了,这才几个月,时祯不至于就变了心了。 时锦虽是如是想,但也不想去深究。时祯会如何,余如音又会如何,她已经不关心了。将那女子送去学规矩,也只是因为她实在没规矩。 时锦如今作为外客,帮着李氏打理府中的事,还算合规矩,但是帮着接待外客,就不合规矩了。所以时锦就错过了见冯淑离的机会。 等她知道冯淑离来过的消息时,冯淑离已经走了。 “母亲,冯姐姐看上去怎么样?” 李氏道:“没什么特别的,上了香后,连茶都没用,便走了。” “母亲可在别家见过冯姐姐?”时锦问道。 李氏摇头。 转而想起了什么,又轻声补充道:“前阵子,一个流言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 “冯家姑娘去年被贼人绑走的事,有人说是赵家小子派人做的。后面被冯家查了出来,赵家这才不敢声张,吃了哑巴亏,将冯家姑娘娶进门。” 第83章 这是一个三面临水的小城。说是小城,不如说是一座小镇。镇中百姓多以打渔为生。 第173页 临湖是一排排吊脚楼, 楼下泊着大大小小的船只。足有数十百条。 渔民一生中在船上的时间, 倒比岸上多。船上生活物什一应俱全,甚至一家人都生活在船上。 这其中有一条船。这船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和周围的船没什么两样。 船板擦得铮亮, 船舱用黑油布完全遮住。 清早。 油布被人从里面揭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年轻妇人来。 “李家媳妇。” 不远处的一条船上, 一个穿着黑底绣着五颜六色图案的布衣,头髮用绣花布包住的妇人笑着叫了她一声。她正蹲在船板上,朝水里浣洗着衣裳。 她转过头, 朝妇人笑了笑,“杨嫂子, 杨大哥打鱼去了?” “去了, 天不亮就得走。”杨嫂子一边笑,一边捶打着衣裳。 杨嫂子抬头望了对面船板上的小妇人一眼。 她平生就没在哪里见过这么俊俏的人。不仅小媳妇俊, 她家夫君也是个年轻俊小伙。两人一个月前来到这里, 就住在了她家隔壁。听着口音就是外地来的,也不像是要讨生活的样子,平日只见两人结伴上岸去买些东西回来,或者两人搭着船出去。 杨嫂子虽然看着两口子甜甜蜜蜜, 但也忍不住想, 两人莫不是私奔出来的? 时锦却不知道杨嫂子在想些什么,她也将昨日换下来的衣裳取了出来,准备就着湖水洗一洗。 这古代的湖水倒没有她那个世界那样被污染, 水质很清亮。住在船上的渔民也是世世代代都在这住的,也知晓规矩,屎尿都是装在便桶里,拿到岸上去倒。 顶多一些不懂事的小孩子朝里面撒几泡尿,也不打紧。 时锦抓着衣裳正准备下水,衣裳就被人夺了过去。 “说了多少遍,湖水凉,放那我洗就是了。” 时锦抬起头,就见他已经坐了下来,将衣裳往湖水里一泡,娴熟地抹上皂角,揉搓起来。 “我洗凉,你洗就不凉了吗?”时锦道,说着欲再拿起一件衣裳。 李尤将全部衣裳都拉到了他那边去。 “我是男人,火气大不怕,你个女人家的,好好舱里呆着去。”李尤板着脸道。 时锦无奈,只好坐在一旁,看着李尤将衣裳一件件洗干净,强健的双手一拧,水份就干得差不多了。 时锦拿着洗好的衣裳去晾,这次李尤没说什么,任着她去了。 不远处的杨大嫂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这夫妻俩来了一个月,从来没见过妇人洗过衣裳,都是那年轻小伙子在洗。 她不由心生感嘆,自己家那口子什么时候帮她洗过衣裳啊?别说现在了,就是刚成亲那会儿,连洗脚都是她伺候着洗的。 时锦晾完衣裳,便进舱准备早饭了。 李尤洗完剩下的两件,晾好,也钻进了船舱。 时锦切着菜,李尤生火。 “尤哥,我们什么时候走啊,也住了一个月了。” “就这两天,我们继续往南走。” “好。” 时锦又道:“我们这没用完的东西,像米啊柴火什么的,就送给杨嫂子他们。” “好。” 一道浓烟升起,李尤呛得咳嗽了几声。 一个月前。 两口子辞别了时家众人,准备回京。 没想到出了城,李尤拉着她,没有登上去京城的船,反而登上了南下的船。 李尤说要实现两人以前说好的事。 时锦一开始不解,直到后面,两人在这个临水的小城住下来,清早随日出起,黄昏与渔歌息。 李尤还记得她以前说过的,她更嚮往闲云野鹤的生活。 她以前就知道,李尤不是一般家庭的出生,就註定了两人以后不可能会有想要的那种生活,毕竟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且为了他,生活也可以将就。 时锦早就做好了要在高门大院里生活一生的准备。 没想到李尤却不声不响地带着她出来了。 她很感动,但也担忧。她知道李尤带着她远离喧嚣的京城意味着什么。 “放心,我现在在京中的处境是很尴尬的,在外人看来,他们不知道其中的玄机,堂堂李家嫡子,整日游手好闲的,不干正事。所以,出京前,我就已经请示过母亲了,避避风头也好。” 其实也没什么好避的,只是因为孙氏他们觉得愧对李尤,所以对李尤的请求也不忍心拒绝。在长辈看来,自己家好端端的天赋秉异的子孙被耽误。 但是出京也是有条件的,就是万一时锦怀孕,两人必须好立马回京养胎。 所以两人也是小心翼翼的,尽量避免在短时间内怀上。 李尤还不知道生理期的原因,他只知道,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娇妻是不准他碰她的。 第三日,辞别了杨嫂子,又将带不走的东西全部送给她后,两人便乘船继续南下。 一路游山玩水,一个月后,已经到了明江的发源地。南疆。 已是人间四月。 “怀瑾正是在这边任县官,我们还可以顺道去看看他。去年他临走时,说我们成亲一定要通知他,结果成亲太仓促了,没来得及派人来送信,如今正好,到时候去请他喝一顿喜酒。” 一到南疆,就有明显的感觉,这边的百姓明显没有江淮一带富足,不管是从衣着上看,还是从城镇里的繁华程度看。 第174页 两人先找了个好山好水的地方住了下来,房子是当地村民废弃的房子,李尤出钱找村民修整后的茅草房。 这里山明水秀,村民也淳朴,只是有一点不大好,离城镇太远了,两人时不时就得搭村民的牛车,走上半天,才能到达附近的城镇。 两人买了些菜种,在茅房附近挖了一小块地种下了。 这天清早,两人收拾好了,便搭了牛车,往城里赶去。 时锦穿着一件格纹布衣,头髮也学着当地人的样子,用一块绣花巾子包起来,露出饱满秀丽的额头。 李尤坐在她身边,她抱着他的手臂,将头靠在他胳膊上小憩。 太阳渐渐升了起来,照在心上暖洋洋的。 远远的,看到官道上有一个人在慢洋洋的走着,高一脚矮一脚的,似乎受了伤。 好不容易看到一辆牛车经过,他立马扬晃双手,“老伯,带我一程?” 口音竟是腔极正的官话。 李尤抬起头,将视线从时锦身上转到那男子身上。 看上去似乎有些眼熟。 他一脸的污渍,头髮散乱,穿着一身白衣,只是衣裳沾满了泥污,上面还有血迹,看上去极为狼狈。 “玄京?”李尤认出他来。 柳玄京一开始便只看着赶车的老伯,没注意后面的坐客,万没想到后面的人竟然有认识他的。 柳玄京僵硬地转过视线,就看见了一脸惊诧的李尤。 他愣了一会儿,转身就跑,却因为脚伤有伤,刚跑出没两步,便栽倒在地。 时锦也被这一动静吵醒,睁眼便见李尤惊讶地看着路旁,顺着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跌倒在地,正试图站起来。 李尤跳下牛车,将地上的人扶了起来。 等他转过脸来,看清他的相貌,时锦也不由惊讶了,怎么会是柳玄京? 柳玄京甚至比李尤还惊讶,他讪讪地笑道:“幼迟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尤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别问我了,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搞成了这副样子。” 柳玄京更尴尬了,他平生没有这么落魄狼狈过。还被朋友给撞上了。 “说来话长。”柳玄京只说了一句,便朝牛车走过去,看到时锦在上面,又惊讶了一下,笑了笑,坐上了车。 第84章 柳玄晶刚上车时不好意思, 他平生没这么狼狈过。李尤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肯说。 “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柳玄京问道。 说话间柳玄京已经注意到时锦梳上了妇人头, 他震惊的看向李尤, 想说什么, 却又捂住了嘴。 李尤看着他脸上的震惊之色,笑骂一声:“你在乱想什么?我和锦儿已经成亲了。” “什么?”柳玄京更加震惊。在他的印象中,李尤和他一样不靠谱,怎么会这么早成亲? 转念之间,柳玄京已经有了结论—— 两人肯定是私奔! 看着柳玄京脸上的神色,一开始是担忧,然后又变成敬佩, 李尤无奈的解释道:“我们俩成亲了。不是私奔。话说你到底是怎么了?谁敢把你打成这样?难道是被抢劫了?” 柳玄京闭口不言了。 李尤看着他脸上那一片红肿, 白色绸缎衣裳上还印着几个脚印。 赶车的老伯听着后面的动静, 回过头来道:“自从刘县令上任以后, 管得紧, 治得严,又给贫苦人家发了补济粮食,再没听说哪里出现过打家劫舍的事情。这位年轻人,怕是和朋友打架了。” 柳玄京见引起误会, 才连忙解释道:“我没有被打劫。” 但多的话也不肯说了。 李尤知道, 柳玄京虽然爱装成小孩子,但是他也是最重面子的一个人。人生中第一次被人打成这个样子,还被他撞上了,除非把场子找回来了, 否则柳玄京不可能告诉他更多细节的。 到了城里。 “你要不要紧,要不要去医馆看一看?”李尤问柳玄京道。 柳玄京就算现在看不到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模样很可笑。他现在最迫切的需要不是去医馆包扎,而是找个地方先清理清理自己,换套干净的衣裳。 可是他身无分文。 看着柳玄京突然露出可怜兮兮神色,李尤头皮一紧,连忙呵斥道:“你敢那样,我立马就走。” 柳玄京吸了吸鼻子,垮下脸。 李尤看着他惨不忍睹的样子,突然有点想笑,柳玄京长这么大从来都没在谁那吃过亏,这次可算是栽了大跟头了。 不管柳玄京怎么说,李尤先拉着他去了医馆。 时锦在旁边看着柳玄京一脸青肿,虽然同情,但也莫名觉得有些想笑。 三人就近找了一家医馆。 坐堂大夫不在,只有一个小医童。 “你们上别家看去,我们家大夫出诊去了。”小医童脆生生地道。 几人无奈,正准备离开,就见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背着医箱走了进来。 医童叫住他们,“我师傅回来了。” 那大夫一看几人,看着最前面的柳玄京,“是你看病吗,坐。” 医童,接过大夫肩上的医箱。大夫在桌后坐下。 他看了看柳玄京的脸,问道:“身上可还有哪里有伤?” 第175页 柳玄京点点头,“肚子上。” 那大夫本来想让他撩起衣裳来看一看,又注意到旁边的时锦,便道:“你随我去内室看一看。” 李尤有些不放心,便跟着去了。 没多久,两人跟在大夫身后,又走了出来。 大夫边走边道:“没什么大碍,买些药酒回去,擦一擦就好了。” 听大夫说没有大碍,时锦也放下心来。 说着那大夫又嘟哝道:“怎么今天一个两个的全部都打架来看病?你这还算好的了,我刚刚出诊去客栈看了一个人,跟人打架,脸被打得稀巴烂,肿得跟个猪头似的。”说着还边摇了摇头,似乎在感嘆年轻人就是容易冲动。 李尤听大夫说完,怀疑的看向柳玄京。专门朝人脸上揍的,他不得不怀疑,那就是柳玄京打架的对象。 果然,柳玄京的脸色不大好看。 **不离十了。 直到几年后,有一次柳玄京喝醉了,他们才从他口中套出话来。原来当年他结交了一个江南富商之子,两人结伴出游。不想那有龙阳之好,人误以为柳玄京是个断袖,想和他成就好事。不成就想霸王硬上弓,柳玄京就和他打了一架,被人扔在半路上,这才会被李尤碰到。这是后话。 当下,柳玄京包扎完后,又买了新衣裳换了,跟李尤要了银子,就扬长而去了。 李尤打算邀他一起去看刘眺,但柳玄京现在这个样子,打死他也不会去的。 夫妻俩买了东西,又搭着牛车回去了。 柳玄京的出现,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虽然还是来过田园生活,但是两人谁都不会干农活,也就只能种点菜,养些花。 两人还养了一直小土狗,是在两人经过村里一户人家,看到院里有几只毛茸茸,胖乎乎的小奶狗,李尤见时锦很喜欢的样子,便和主人提出要买。 但是当地有规矩,狗是看家护院的,绝不能买卖,就说送给他们一只。 时锦过意不去,这年成虽然饿不死人,但是农户们,谁家也不宽裕。她便叫李尤将家里买来的十余只鸡蛋,送给主人家,换了狗崽。 狗崽是杂毛的,黄白相间。刚抱回家的时候,还认生,李尤便熬了米粥给它吃了。时锦给它取了名字,叫平安。 两人在乡间的生活,又添了一味乐趣,便是晚间夕阳西下时,牵着狗崽在茅房周围熘上几圈。 做饭李尤是不会的,只能帮她烧火。除了做饭,一应家务,李尤几乎全包了。出来这么就,时锦没有洗过碗,连衣裳都很少洗。 李尤一开始也是不会洗衣裳的,更不会烧火,他什么家务都不会。 但是现在,他什么都会了,甚至还跟村里的妇人学会了怎么做咸菜。 村里妇人打趣他,怎么一个大男人做这个,李尤毫不在乎,诚实地反问道:这种粗活怎么能让娘子做? 粗活...这话将所有还准备打趣他的妇人闭嘴了。 “尤哥,你在做什么?” 大清早,时锦醒来就没见李尤人,出了房间,院子里也没有。 院子被一圈竹篱笆围了起来,竹篱笆是李尤自己做的,没有假借他人之手。只是细竹子是花钱请人砍来的。虽然两人是来过田园生活的,但是时锦也真的捨不得本是贵公子的李尤去做樵夫的活。 正这会儿,时锦听到茅草屋一侧传来狗崽欢快的叫声,还夹杂着乒桌球乓的声音。 时锦知道李尤肯定在那了。 她走出院子,又绕了半圈,才看到李尤的身影。 两人入乡随俗,李尤身上穿着一身棉布短衫,是她亲手做的。他袖子挽至手臂,正用锯子锯着木头。 时锦走过去,李尤低着头,没看到她,但是平安看到了。它欢叫着,朝她哒哒地跑过来。 时锦弯腰逗弄它,平安粗短的尾巴摇得飞快,狗头亲昵地蹭着她的手。 李尤听到平安的动静,抬起来头。 “怎么不多睡会儿?” 时锦直起腰来,笑道:“太阳都快出来了,也该起床了。你这是做什么呢?” 说话间,见李尤额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时锦掏出手帕,上前替他擦拭。 李尤笑了笑,“保密,做出来你就知道了。” 时锦看着眼前的脸,他和初见的样子,变了太多了。眉心再也不是玩世不恭,而是为人夫的沉稳。 只是他的脸还是那个样子,肉唿唿的,一点也让人想像不到他掩在衣裳下的肉的紧实。 嘴唇也依旧红艷艷的,柔软又水润,姑娘家似的。笑起来也分外好看,单眼皮微眯,自然挤出一对卧蚕。 见时锦入了神,李尤放下手中锯子,用手背蹭了蹭她,“想什么呢?” 时锦舔了舔唇,大清早的,没吃早饭,有点馋。 忽如其来的热吻,李尤先是蒙了一下,而后就无意识地搂住了时锦的纤腰。两人成亲快半年,每日的相处,当初的激情渐渐消退,变成了细水长流。 平安抬起它的小狗头,见两主子抱到一起,它那狗脑袋自然不懂,只是欢畅地在两人脚边跑来跑去。却又见男主人将女主人打横抱起,朝院里走去,它也哒哒地跟在后面,却又被关在了门外。 平安无奈,只好委屈地叫了几声。 第176页 村前有一条小河,村里人洗衣裳洗菜都是去那边洗。 这日下午,时锦收拾好了两人换下的脏衣裳,准备去河边将衣裳洗了。 李尤在菜园里侍弄他种下的几根胡瓜苗,上面已经挂满了胡瓜,青青白白,一条条藏在宽大的绿叶里。 见时锦端着木盆出来,李尤喊道:“锦儿,我也去。” 时锦笑道:“你一个大男人,河边洗衣裳的全是大娘大婶,你去,别人笑话你。” 李尤满不在乎,他被她们笑的次数还少吗。 李尤几步走过来,噼手接过时锦手里的木盆。 “你别留我一人在家,我会想你的。”李尤一手将盆搁在腰间,一手牵住时锦。 时锦挠了挠他的手心,虽然有些肉麻,但是心里的甜蜜却直涌不止。 到了河边,果然有几个妇人已经占了一块地方,在洗一大家人的衣裳了。见两夫妻手牵着手过来,都纷纷出言打趣。 虽然是在打趣,但是心里的羡慕做不得假。自己家那口子,什么时候这么疼过自己?嫁过来就是伺候他一大家子的,不打骂就要给菩萨上香了。 河水温和,李尤坐在时锦旁边,时锦将衣裳洗净,递给李尤,李尤随手一绞,衣裳里的水,便绞干净了,回家晾上,傍晚就能收干净松软的衣裳。 小三村四面环山,只有一条小路,从两道山峰间穿出去,山峰将外面和里面分成了两个世界。 里面是时锦和李尤的世外桃源。 傍晚,时锦收着竹竿上的衣裳,李尤在厨房里生活。 晚风吹走了日间蒸腾的热气,也吹动着院子一角,那架简易的木鞦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弃文的小天使们,梧桐决定下本开汴京绯闻。本来是打算写恶毒后娘的,写了大概的大纲后,又觉得那样的题材,可能现在还驾驭不来。 还是写汴京绯闻。 这个大纲已经写了一小半了,挺有趣的书,大家也可以先行收藏,兴许会喜欢呢。 么么哒,国庆快乐。 第85章 白云苍狗, 七月流火。 门前的小菜地里的菜苗才刚长成, 屋顶上的茅草也才刚刚加厚, 屋角已经备上了过冬的薪柴,平安也已经长得半大了。 两人却要回京了。 时锦发觉自己小日子痴了很久, 后面干脆一个月没来,她就怀疑自己是有了。 李尤一听她说自己可能怀孕了, 欣喜之余,马上要动身回京。毕竟两人年轻, 时锦也是头胎,年纪也不大,当然不能在乡下生孩子。况且, 出门之前, 李尤就答应了孙氏,一旦时锦有孕, 两人要马上回京的。 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 时锦也是喜忧参半的。 这副身体现在才刚满十八岁,现在就生孩子, 实在是早了点。按她想,至少要再等两年再孕, 这样风险也会降低很多。 但是他已经来了,是和李尤的孩子,时锦还是欣喜的。 李尤便与当地的里正说清了,两人要走了,房子的东西, 多半可以送给村民。 两人次日便收拾了行李,带着平安,坐上了去城里的牛车。 临回京之前,两人还要去见见刘朓。来的时候,就决定走前再去见刘朓。两人是来此过乡野生活,刘朓若是得知两人来了,势必会担心他们在村里的生活。李尤知道他来此是有抱负要施展的,也就不想那么打扰到他。 两人多次来到城里,但还是第一次去到县衙。 县衙不大,半新半旧,但也整齐。 门口站着两个衙役,身姿端正挺拔,目不斜视。 两人已经将行李放在了客栈,两手空空,也没带礼品什么的。当然也不需要。 两衙役注意到两人,见两人虽然相貌不凡,但是穿着一身布衣,也就没多想,只当是平头百姓,便问道:“你们上县衙来可是有事?没事就离远一点,县衙不是闲杂等地。” 李尤上前两步,笑道:“两位衙役大哥,在下是刘县令的朋友,请进去通传一声。” 两衙役看了看李尤,又相顾一视。心里已是有了八分信了,这眼前的男子周身的气势,和刘县令很像。再说两人年轻相当,说不得真是朋友。 其中一个便道:“如此,请稍候,我等这就去禀告刘大人。” “有劳。”李尤抱了抱拳。 刘朓万万没有想到会有朋至远方来。他纳闷着走出县衙,看到那张熟悉又有了些变化的脸,惊喜交加地停了停,才大笑着快步走出来。 “幼迟,你怎么来了?” 刘朓晒黑了很多,与以前那个清风霁月的贵公子模样相差甚远。他穿着一身青色官服,人清瘦了很多。 “我和内人游山玩水,要走了,就来看看,顺便将那没喝的喜酒给你补上。” 一听李尤这话,刘朓便往李尤身后看了看,果然看到了时家小姐,她脸上带着和熙的笑,和李尤一样,穿着一身布衣,却难掩丽质之色。 刘朓微微收了收狂喜的神色,朝时锦温和笑称:“弟妹。” 时锦微微福了福身,“刘大哥。” 衙门口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刘朓便将两人迎了进去。 到了后衙。 后衙十分简陋,看着甚至不如刘家的下人房,刘朓却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年了。 第177页 看着刘朓现在的模样,李尤不由心生敬佩,他们那几个,刘朓出身最好,也最有明确的志向。 “你们竟然已经来此几个月了?你竟然都不来找我?” 刘朓一听李尤说他们来这里几个月了,就炸了,当场跳了起来。 李尤笑道:“我们是来这玩的,你是来这里做事的,玩的人怎么能打搅做事的人?” “什么打搅?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刘朓板起脸道。 李尤笑着拉着他坐下,“我听说自从你来了之后,推行农桑,减免闲杂税赋,我走到哪能都听到夸赞你的声音。”李尤大力拍了拍他的手臂,“可以啊兄弟。” 刘朓笑笑,“这些都是皇上颁布的政策,我只是推行罢了。” 李尤虽然不做官,也不关心官怎么做,但也知道,重农商的政令颁了几年了,成效甚微,刘朓今儿在贫苦的南疆,做出了这番成绩,如无意外,刘朓已经在将来的重臣里,预定了一把交椅了。 兄弟俩阔别许久,见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李尤担心时锦累了,便叫刘朓安排个房间,让她过去休息。 等将时锦安顿好,两人这才又相对而坐。 “这些日子还好,过阵子就要秋收了,才是最忙的时候。” “我看你清瘦了不少,这脸黑的,回京,你母亲都该认不出你了。”李尤笑道。 刘朓无奈,下乡视察都是经常的事,成日顶着太阳晒,比不得在京中做贵公子的日子了。 叙了没几句,已是下午,刘朓留饭。 “说好要将喜酒给我补上的,晚上也在我这歇了,你们明日才走?” 李尤道:“饭肯定要吃的,但我们定了客栈了,行礼都还在客栈里呢。我们还养了只狗,得回去餵它吃的,不然它肯定要吠,可别让掌柜的给扔了。” 刘朓便也不多留,只吩咐人去做饭。 “你买了丫鬟啊?”李尤问道。 刘朓摇头,去年他走的时候,只带了小厮,丫鬟婆子一律没带,这李尤也是知道的。 “都是雇的。这边卖儿卖女的,都是活不下去的百姓,作为一县之长,我不能让好端端的百姓入了奴籍。”刘朓摇头道。说着又想起来,“衙里有个厨娘,是江南人,做的江南小菜十分可口,下酒最好不过了。一会儿我吩咐她单独做个小食,给弟妹送过去。” 李尤点头。说起柳玄京来。 “前儿我还碰到了玄京了。就在这。” 刘朓一惊,“他怎么会来这?可别是听说我在这里,来找我来了?”一想到这,刘朓就头大起来。 李尤摇头,笑道:“前儿我与锦儿进城来买东西,路上碰到了他,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肯说,后面包扎了完后,要了我几十两银子,便去了。也不知去了哪里。我邀他一道来看你,他也不肯来。” 刘朓闻言一惊,“你邀他来看我做什么?” 李尤见刘朓对柳玄京还那么惧怕,笑道:“你都已经是县令了,官身,还怕他一介平头百姓不成?” 刘朓觉得李尤言之有理,稳了稳神色,才笑道:“他早该被人收拾了。” 说到柳玄京,两人又一起回忆了以前的事,两人皆是感怀连连。 这会儿,一个年轻衙役送了酒进来。 刘朓走马上任后,从不喝酒,家里也没酒。 李尤拿过杯子,给刘朓倒了一杯。他背对着门坐着,没看到一人端着托盘进来。 一道儿菜香袭来,李尤在江南生活了几年,一闻这菜香就知道这人做的果然是正宗的江南小菜。 他一边笑着一边回过头,“怀瑾,你府上这厨娘果然会做一手好江南菜....” 看到来人相貌,未出口的话便卡在了喉间。 刘朓见李尤一脸惊讶,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他雇的厨娘端着菜进来了。 见李尤这个样子,又见厨娘也是一脸惊讶,刘朓试探着问道:“幼迟,你俩认识吗?” 李尤回过神,看向刘朓。一时说不出话来。 厨娘低下头,沉默着将菜,一品一品地放在桌上。 李尤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看向刘朓,“怀瑾,你不记得了吗?在临川,你见过她的。” 哐当一声,那厨娘手一抖,一碟菜品洒落一些在桌上。 刘朓回忆起来。他当时看着这厨娘就觉得有些眼熟的,只是一直没想起来。这会儿李尤已提醒,他又有了那种感觉,自己确实在哪里见过她。 “李公子。” “时二小姐....” 时鸢穿着一身布衣,头髮像当地人那样用绣花巾包住,若没有那出色的容貌,就好像真的只是一个平民姑娘。 这一声时二小姐,像是一阵狂风,吹散了刘朓遮住记忆的迷雾。他想起来了,那次在临川公的别苑里,他见过她一面,只是当时惊鸿一蹩,没放在心上。再者说,当时她是贵家小姐,再见时,她是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的落难姑娘,她也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的身份,刘朓只以为她是普通的被拐卖的姑娘。 没想到会是时三小姐时锦的姐姐。时家二小姐。 第178页 三人一时沉默。 时鸢看向刘朓,咬了咬唇,“公子,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我如今已经不是时家二小姐了。”只是县衙里的厨娘而已。 李尤看看时鸢,又看看刘朓。 他是过来人,见两人这样子,就知道气氛不对。 他担忧地看了一眼刘朓。 时鸢现在身份有些特殊,作为秀女,她的名字家世肯定已经报上去了的。刘朓身份高贵,以后也定会是朝廷栋樑。刘朓不像他,他有明确的抱负,秀女时鸢虽说现在已经‘死了’,但是只要别人有心,总会查出来的。 这对刘朓不是什么好事。 刘朓别的没说,只道:“你先出去。” 时鸢看了他一眼,只能出去了。 “怀瑾...” 刘朓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他还不知道时鸢作为秀女的事。 “时家发生了什么事了吗?怎么时二小姐会被拐卖?” “拐卖?”李尤比他更震惊。 第86章 “怀瑾, 时二小姐现在身份有些特殊, 你和她....”李尤顿了顿,他和刘朓这么多年兄弟,这种问题, 是可以直截了当地问出来的。 “你们俩没什么特别的关系?” 刘朓一顿,脸上的肌肉动了几动,没说话。 李尤就明白了。 时鸢不是个普通的女子, 她有美貌,也聪明,刘朓拖这么大没成亲就是因为没遇到喜欢的姑娘,而他会将一个姑娘留在府上, 即使是做厨娘,也能说明其中的问题了。 李尤揉了揉额头。 刘朓追问道:“你说她现在身份特殊,是什么意思?” “她是备选的秀女。”李尤道。 刘朓神色大动。作为贵勛之子,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其中的牵扯。 “那她怎么...”刘朓喃喃半句, 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不应该问李尤。 李尤接口道:“送京时遇到暴雨, 路过悬崖, 时二姑娘已经摔没了。怀瑾,你是有大志气的人,再者说,你家里也不可能会让你娶她的,你好好想想。” “幼迟,你...时二姑娘不是时三姑娘的姐姐吗?你怎么....” 李尤想到了什么, 嘴角微微露出些许冷意,时锦当初被人绑上了进京的马车,时鸢却来了南疆,当时发生了什么,看来要找时鸢问个清楚了。 “怀瑾,我还有一事要找二小姐问清楚,你要是不介意,你就跟着来。” 刘朓见李尤神色有些冰冷,心里不知什么滋味,犹豫了半晌,还是起身跟着李尤出了房间,到了庖厨。 一进门,就见一身青布衣的时鸢正背对着他们,坐在灶门前。 她本是千金小姐,如今却落得在庖厨里做起了厨娘,原本绣花的手,做起了粗活。背井离乡的她,孤独地背对着他们。 “幼迟。” 刘朓突然出声叫了李尤一声。 这一声也惊动了正坐着出神的时鸢,她回过头。 “怎么了?”李尤回过头。 刘朓拉住李尤手上的衣裳,“回头再说?” 刘朓清隽的脸上,露出一丝丝坚决。 李尤心里嘆了口气,他将刘朓的手拉下来。 “怀瑾,这事一定要问清楚。” 刘朓手指微微动了动,见李尤坚持,知道这事一定是极重要的了,便忍着没再出声。 李尤看向时鸢,她也生着一张极美的脸,但是这张脸上找不到半点和时锦相似的地方。换了外人,决计看不出两人是姐妹。 “二小姐,有一件事我想问你,我不知道你在进京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想知道这个,我只想问,锦儿被绑架的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时鸢自看到他们进来惊慌了片刻,脸色就归于平静了。这会儿听李尤直截了当地问出来,也没有半点惊慌。 她顿了顿,疑惑地问道:“三妹妹被绑架了?她还好吗?” 李尤盯着她片刻,再次问道:“这事跟二小姐没关系吗?” 时鸢一脸荒谬之色,“这事怎么会跟我有关系,我为何要绑架三妹妹?再者说,我当日上船后,次日就不知道被人从车里绑了出来,后面就被辗转卖到南疆来了,三妹妹发生了什么事,李公子来问我,不是太可笑了吗?” 时鸢脸上只有荒谬之色,没有半点担忧。 “幼迟!” 刘朓拉了他一下。 李尤知道问不出什么来,看时鸢这个样子,就算不是她做的,她也一定知情。他都能看出来的问题,没道理刘朓看不出来。 李尤看了一眼时鸢,她从一开始双手就垂于身侧,没有半点动容。 时锦坐在西厢里,李尤脸色不很好地走进来。 “怎么了?”时锦迎上去,问道。 李尤缓和了脸色,紧走两步扶住时锦。两人在桌前坐下来。 “我们回去。” “不是要吃饭吗?”时锦问道。 李尤顿了顿,笑道:“来这边这么久,我们还没好好吃过这里的特色菜食,去客栈吃?” 时锦看出问题来,“怎么,你和刘大哥吵架了吗?” 李尤脸色微微动容。 “怎么了,你们俩?”时锦见李尤神色有些委屈,追问道。 第179页 李尤无奈地嘆了一口气,“我见到二小姐了。” “二姐?在哪里?” “就在这。” “在这?二姐怎么会来这?”时锦惊讶道。 李尤问道:“你要去见她吗?” “当然得见见。”好歹也是姐妹。 “你失踪的事...” “我知道,你怀疑和二姐有关。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姐妹,总得见见。” 李尤揽住她还没有变化,依旧纤细的腰身。 “你还记得那次,我来你房里见里,时老夫人的首饰丢了,派人过来找。” 时锦点点头,“记得,怎么了?” “我后来派人去查,才发现,是时鸢派人去偷了老夫人的首饰,才引得老夫人派了丫鬟婆子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搜。” “二姐派人去偷老夫人的首饰?为什么?” “楚蓟家里还开着当铺,那些首饰后面被当到他家铺子里去了,老夫人早就派人报过官,那人一来当首饰,就被抓住了。这事老夫人也知道,因为查出是二小姐派人偷的,消息就被压下去了。这事还是楚蓟告诉我的。” “老夫人早在那时候就查出是二姐姐做的了?那为何没有发作?”才问完,时锦就意识到,那时候老夫人想必也是极生气的,但是对她而言,时鸢用处太大了,一旦这事情爆出去,时鸢就算废了。 “应该是一箭双鵰,偷老夫人的首饰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引人去你院子里搜查,发现你院中的异样,引起老夫人的注意。” 李尤这么一说,时锦就明白了。 可不是吗,当初那两个婆子在她房里大肆搜查,老夫人身边的曹婆子正好就在,这异样她能不报告给老夫人吗?所以后来老夫人才会亲自带人来查。 可惜没查到李尤。不然她也在当晚毁了。 这样看来,时鸢一开始就在针对她了。 可是为什么呢? 李尤也不知道。 “我去见见她。”时锦道。 李尤有些担心,担心时鸢会对她不利,毕竟时锦现在怀着身孕。 “不会的。”时锦很笃定。毕竟现在是在刘朓府上啊,时鸢不会这么傻的。 ........ “三妹妹,好久不见。” 对于她的到来,时鸢也没有惊讶。神色淡淡的,像是在时府,两人在路上偶遇时,她打招唿的样子。 “二姐。” 时锦有些复杂地看着她,现在,她真是看不懂自己这个女主角了。作为女主角,善良是首要的,可是时鸢现在,真的说不上善良。 时鸢看了看自己的这个小庖厨,连像样的坐的地方都没有。她手上甚至还抹上了炭黑。她以前是极要脸面的人,现在也不得不将就了。 “这里不好说话,也黑,我们出去说。”时鸢淡笑道。 时锦点头,先出了门。 小小的院落里种着些许花草,这是时鸢来之后才种下的。 “三妹妹是来问我你失踪的事跟我有没有关系是吗?”时鸢率先出声道。 “不,”时锦摇摇头,她没有看时鸢,时鸢就站在她面前,好像一个陌生人。两人也从头至尾,没有熟悉过。 “我只是来见二姐一面,全了姐妹一场情分。” 时鸢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这样说,明显愣了一下。 时锦看着院中一株浓密茂盛的冬青,它枝头没有半点尘埃,显然是被人经常浇水的。时鸢身上穿的一身青色粗布衣,看起来有几分违和。 “三妹,”时鸢突然出声,“我不是帮了你吗,我送你去京城见他。” 时锦回过头,就见时鸢面带微笑,低头看着自己原本白皙纤细,现在变得略显粗糙的双手。 “你也许不相信,我确实是想帮你,时家是个吃人的地方,要是不这样,你能不能顺利嫁给他还未知呢。” 时锦没有说话。 时鸢回过头看向她。 “我一失踪,你觉得,父亲不会送你去顶上吗?就算你已经有了婚约又怎么样呢,父亲眼里哪里还有亲情?他和老夫人,早已经疯了。” “你帮了大姐,为何不肯帮我一下?你明知道我要被送进宫,你早就知道了,可是你什么也没说。现在你告诉我,你是为了全一场姐妹之情?先生告诉我,一开始进宫的人本来是你的,后面父亲见你太不成器,这才换成了我,你敢说,你不是为了不进宫,故意装得那么愚钝吗?” 时锦静静地听着,时鸢说的都没错,她确实在知道时鸢将替换她进宫时,心里一度是窃喜的。她无法辩驳。 但是时鸢说绑她上马车是为了送她进京去和李尤会合,时锦也难以苟同。 “以后,你自做你的李夫人去,我们的姐妹之情,今日全了,来日再相见,就再不是姐妹了。” 从县衙出来,夫妻俩心情都有些沉重。 “你也知道,二小姐现在身份有些特殊,虽然官文说她已经死了,但是以后难保会不会有有人心查出来,而且,怀瑾家不像我家,他是家中嫡子,不可能让他娶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的。” “那换我,我来路不明,你还会不会娶我?”时锦问道。 第180页 李尤愣了愣,随即肯定道:“会。” 但是刘朓和他不一样,他能放弃的,刘朓无法放弃。 两人在客栈里休息了一夜,次日清早,便准备乘船北上。 两人雇了辆马车,出了车,到了码头。 时锦等在一旁,坐在行李上。 等了好久都不见李尤过来,她站起身,四面望了望,就在一艘船便,看到了人。 刘朓来了,两人正在说话。 说着说着,李尤朝她这边望了一眼,刘朓也转过头来,看着她,点了点头,时锦也点点头示意。 没多一会儿,刘朓走了。 李尤这才跑过来,提起地上的行礼。 “刘大哥来送你了。” 李尤笑道:“送我们。” 看着李尤面色轻松了些,时锦猜想刘朓已经做出选择了。 “上船,我们先坐到松淮。”李尤一手提起行李,一手拉着她的手。 两人辗转,坐了三天船,才到了天子脚下。 时锦有些晕船,在船上就吐了几次,精神都萎靡了不少。 李尤担心坏了,一度要下船。 但时锦想着坐马车会很颠簸,孩子才三个月不到呢,听说三个月的宝宝最是要小心。虽然感觉不适,但还是忍着了。 下船的时候,脚下都是虚浮的。 又雇了马车,直接到了李府。 两人出门半年才回来,李老夫人早就想孙子了,才刚进院,老夫人那边就传话过来,休息一会儿,就过去见她。 时锦身体不适,传了大夫。 大夫都是家养的,一诊脉,少夫人有喜了,消息便迅传开了。 “老夫人,您慢着点。” 时锦还在床上躺着,就听到外边传来声音。一听是老夫人来了,时锦赶忙起身,还没迎出内室,就见一群丫鬟婆子,拥簇着穿着一身青黄褙子的老夫人,走了进来。 “孙媳给老夫人请安。”时锦连忙见礼,腰还没弯下去,就听老夫人道:“可别行礼了,当心孩子。” 她身边的大丫鬟也反应极快,连忙过来将她扶住了。 老夫人面上呵呵笑着,两口子一出门就是半年,前儿她还埋怨着呢,谁成想一回来就多了一口人。 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子就是李尤了,李尤有了孩子,她比谁都高兴。 时锦上前扶着老夫人坐下,老夫人拉着她一起坐下,这才问道:“尤儿呢,这媳妇怀着身孕呢,他不好好照顾着,这是上哪去了?” 忍冬上前回话。 “老夫人,公子担心家里丫鬟不知少夫人喜好,亲自安排去了。” 时锦虽然和李尤成亲半年了,但是两人算是一成亲就出门玩去了,家里丫鬟却是也不知道时锦的喜好。 老夫人点点头,笑道:“这还差不多。” 随即又转头看向时锦,“我听丫鬟说,大夫说路上颠簸,胎心欠稳,可得好生将养着,头胎最是要当心将养。回头我让你婆婆给你好生安排几个有经验的婆子照顾着,这些天就别出门了,过了头三月再说。” 时锦应下。 不一会儿,李尤打帘走了进来。 两人回来的时候穿着一身布衣,丫鬟小厮们差点都没认出两人来,回来沐浴更衣,自然就换上了平日穿的衣裳。不然让老夫人看到两人在外面就穿那样的衣裳,还不得心疼。 “祖母!”李尤笑嘻嘻地,快步上前,先给老夫人行了个礼。 “孙儿拜见祖母。” 李老夫人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孙子,见李尤清瘦了不少,也黑了一些,又心疼又高兴,连忙将人搂在怀里,上下好好打量了一番。 “叫你出门,自己去吃苦受罪也就算了,还带着媳妇去。”李老夫人作势要打李尤。 旁边跟着的一个小媳妇,连忙打趣道:“老夫人,新婚夫妻蜜里调油的,四公子哪能亏待少夫人呢,疼都疼道心里去了。” 这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时锦倒有些不好意思。 “在院里,我就闻到一股子蜜糖味了,原来是屋里有一双蜜人儿啊。”门口传来一声笑语,大嫂苏氏从屏风转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玫红罗裙,头上插着一只金步摇。身后跟着几个丫鬟,进来后,就自行守在一旁了。 苏氏边走边笑,先给老夫人请了安。 “我听说弟妹胎心不是很稳,我怀宜春的时候,娘家送来一根老山参,没用上,我就给弟妹带过来,每日吃个一片,吃个三五日,别多吃,这东西太补了。” “多谢嫂子。” 苏氏笑道:“女人生孩子最辛苦,弟妹又是头胎,年纪也小,可得仔细点。” 老夫人道:“李家子嗣单薄了些.....”老夫人本想说让她们多给李家开枝散叶,转念又想起大孙子和孙媳妇长期两地分居,想开枝散叶也不能,便将话头收了。 苏氏带了不少补品来,一听说老夫人要给时锦安排有经验的婆子,就推荐了自己身边的一个婆子,她怀孕的时候,跟在身边伺候的,最是有经验。 老夫人也首肯,时锦便谢过了苏氏。 又说了一会儿子话,考虑到时锦精神不是很好,众人便都散了。 第181页 看着苏氏扶着老夫人出门去,时锦陷入了沉思。 李尤见她失神,走到她身边坐下。 “怎么了这是?” 他伸手摸了摸时锦的额头,“困了吗?” 时锦躺下,闭上眼,“嗯”了一声。 李尤替她掖上被角,“好好休息一下。” 没嫁过来之前,时锦知道李尤家是大家族的时候,一度担心自己要是嫁给他,以后就得生活在充满宅斗的生活里,可是今天,她分明在各人身上,都看到了真诚,看到了身为家人,互相体谅、包容。 一般人家,哪里会允许子弟才成亲就带着媳妇出门呢。 李府确实庭院深深,但人情也暖。 她多幸运啊。陷入沉睡前,时锦由衷感嘆。 第87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 时锦的肚子也渐渐开始显怀起来。 时锦在现代,虽然没有生过孩子, 但也知道,怀孕的时候,要多锻鍊,这样生孩子的时候, 会降低难产的风险。且怀孕的时候, 不宜吃得太好, 否则可能会导致肚中的孩子长得太大,增加难产的机率。且这里是古代,一旦发生难产,就是听天由命了,这里可没有剖腹产。 照顾时锦的几个妈子, 也是极有经验的。 李尤朋友众多, 三年没回来,难免就少不了应酬。现在时锦又怀孕了, 多数都推了, 但是一些关系过硬的,总少不了要聚聚。 李姝平日也会来陪陪时锦, 但是因为不大能聊到一块去,强聊也尴尬, 久而久之,李姝便不大来了。时锦在京中也没有朋友,出门又担心会发生危险, 平日便只能在院里走走。 时日一多,自然就闷。 这日深夜,四更已过,李尤才带着一身酒气回来。 文临生辰,他们便一块去文临家为他庆祝,喝至深夜才散了。 院中早已是寂静一片,四下无声。淡淡的月华下,庭木的枝丫映在地上,摇曳交缠。 李尤正想推门而入,又想起自己还一身酒气。四下一个丫鬟也无,全都睡去了。 他不禁有些奇怪,平日丫鬟们无论多晚,总是有人值守的,今日一个都不在。 担心叫丫鬟吵醒了时锦,他到了隔壁浴房,浴桶里的水是昨夜备下的,早已凉透。 李尤褪了衣裳,跳进去洗了。 匆匆洗了个凉水澡,感觉自己身上没味了,李尤才再次到了门前,一推门,却推不开。 李尤又加重了些力道,还是没推开。 门发出轻轻地哐当声,李尤心里顿感不妙,门从里面拴上了。 他轻轻地叫了一声,“锦儿,锦儿你睡了吗?” 没人应答。 他再次推了推门。 里面传出忍冬轻轻的声音来,“公子,夫人说您深夜回来一身寒气,可别冻着她了,你自寻个地儿睡去。” 李尤才刚洗了冷水澡,这会儿秋风一吹,可不是冷得想打摆子吗。可被真冻着他了。 “那你好好照顾夫人。” 李尤转过身,看来得去书房将就一晚了。 房内。 时锦坐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李尤交代那一声后就没了动静,又等了一会儿,她问忍冬道:“公子走了吗?” 忍冬听着那串脚步远去,犹豫片刻,还是道:“走了。” 时锦怔怔地坐在床上,一股委屈感升起来,眼泪就流下来了。 次日。 书房好久没主子过去睡,空了太久,虽然有人在打扫,但也不算尽心,被子都还是夏被,薄薄一床,就算李尤是男人,火气重,冻了一晚上,也有些感染风寒了。 时锦有孕后就嗜睡了一些,早上就起得晚一些,也不必日日都去孙氏处立规矩,便睡到辰时才起。 李尤估摸着时锦该起身了,才过去,便见时锦已经在用早点了。 银硃一见公子进来,桌上又只摆了几碟小菜一碗清粥,便静静地出了房去了。 李尤还穿着昨天穿的衣裳,进来后先自己去换了衣裳,这衣裳上还沾着酒气。 时锦慢慢地吃着,头也没抬。 忍冬望了茯苓一眼。本来公子就没有要丫鬟守夜的习惯,成亲后就更没有了,但是总得有个丫鬟睡在抱厦里,已备夜里主子要水要东西什么的。 但是昨晚上,夫人却将她叫进去,睡在暖阁里,还吩咐她将门栓上,公子回来不准开。 婢女们都有些奇怪,夫妻俩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夫人突然就生起公子的气来了? 李尤还不自知,换了衣裳后,照旧笑嘻嘻地跑到时锦对面坐下。 时锦却兀自低着头吃饭,没理会他,眼都没抬一下。 桌上只摆着时锦的早膳,平日都会摆上两人的。 李尤抬头对一旁的忍冬道:“公子我还没用早膳呢?怎么没准备?” 忍冬望了时锦一眼,见她没作声,便福了福身,准备下去端李尤的早膳。 却正在这时,银硃端着一盘早膳过来了。 刚进门就传来了一阵香气,李尤不喜欢吃那么清淡的早膳,以前早膳必有几碟荤菜。 时锦一闻香气,是他最爱的红焖肉丁。 时锦没作声,李尤一闻到香气,就赶忙道:“端的什么膳食呢,不知道夫人闻不得油腥气吗?赶紧去给我换些清淡的来。” 第182页 银硃愣在门口,忍冬连忙过来,从她手里接过托盘,快步出去了。 时锦没作声,又吃了两口,放下银匙。 茯苓连忙端了口杯过来让她漱了口,李尤见她要起身,连忙起来准备扶她,却被时锦推开了。 “茯苓啊,你跟着我去母亲院里,母亲说给我讨了些酸梅过来,我们去看看。” 李尤愣愣地,看着茯苓扶着时锦出去了。 就算李尤是个傻的,也知道时锦这是生气了。为何生气呢,昨天还好好的,为他晚归生气吗,可出门前他就提前说了会晚些回来啊。 李尤睡书房的事,没一早上,李家几乎上下都知道了。 这事太大了,两新婚夫妻,丈夫被赶去睡了书房,谁都知道两人闹矛盾了。 时锦到孙氏院里的时候,孙氏还坐在榻上,听管事婆子回话。见她一来,没等她行礼,孙氏身边的婢女细柳连忙过来搀扶她过去坐下了。 “你院里的婆子婢女们,都是怎么照顾主子的,怎么穿这么少就出门?冻着了可怎么好?”孙氏望了她一眼,皱眉道。 “母亲放心,媳妇省的,穿得暖和呢。”时锦笑道。 孙氏摆了摆手,示意一会儿再说。 细柳连忙上了热茶给时锦暖手。 已经进了十月了,天气渐渐转凉,府上的丫鬟们,也该置办冬天的衣裳了。 肚里的小傢伙还算乖,头三月也没有严重的孕吐,现在四个月,时锦有些瘦,穿得也多,肚子只是微微隆起。 等孙氏手上事情毕了,才转向时锦。 “冬天的衣裳,可备齐全了吗?”孙氏问时锦道。 “都备下了。”时锦微微低头答道。 孙氏又道:“以后肚子一天大过一天,衣裳的尺码也要大一些才是。” “母亲放心,妈子们省的的,都是备得大码的衣裳。” 孙氏拿起放在榻后的一只针线笼,里面放着一件做了一半的小衣裳,用的棉料,看着极精巧好看。 显然是为她肚子的宝宝做的。 孙氏拿起衣裳,“闲来无事,就做了几身小衣裳,孩子正好生在春暖花开的时候,天气也没那么冷了,都只做的薄衣裳。” 时锦看着那件小巧的衣裳,心里寻思着,自己也该学学做衣裳了,也好给孩子做几身,还可以解闷。 婆媳俩聊了有半个时辰,时锦便告辞了。怀孕后,就会尿频,不宜久坐。 直到她离开,孙氏半句也没提昨晚的事情。作为主母,她早该受到消息了才是。 时锦回到长栖院,李尤已经不在院中了。 桌上也早已收拾得干干净净。 忍冬细细看了看时锦的脸色,才斟酌着道:“小厮来通传说有人要见公子,公子去前院去了。” 时锦嗯了一声。 茯苓朝忍冬打了个眼色,忍冬还是没忍住。 “夫人,怒奴婢多嘴,您要是对公子有什么不满,您就直接跟他说就是了。您瞧公子这么宠您,您今儿不理他,公子连早膳也没用就撤了。” 时锦心里嘆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自她怀孕后,李尤对她越发好了。只是京中朋友甚多,必要的应酬也不得不去,总不能叫他将以前的朋友都抛弃了,只陪着她一个人。 这样她就太自私了。 时锦也正是知道这一点,知道是一回事,理解又是另一回事,何况怀孕的女人本来就多愁善感。心里一矛盾,心情就坏了。 见时锦愣愣的,似乎听进去了,忍冬闭了嘴,便静静地在一旁收拾东西。 李尤一天都没回来,派了个人回来说有事,要时锦不要担心。 到了晚上。 忍冬针线很好,以前李尤的贴身衣物都是她给做的。 时锦要学女红,虽然忍冬有些惊讶时锦居然不会女红,但也不敢多言,只是尽心教。 忍冬这丫头心思缜密,为人妥帖,时锦很是喜欢她,几个婢女里,也最亲近忍冬。 两人教学了半晌,天就黑下来了。 “夫人,晚了您就别做了,明日再做,夜里做针线伤眼睛。” 时锦轻轻揉了揉酸胀的眼睛。 “什么时辰了?” “戌时了。” “公子还没回来?” 正会儿,银硃从外面走进来,盈声道:“夫人,公子说他今晚睡书房了,让您早点休息。” 忍冬一愣,怎么公子跑书房去睡了? 时锦怔怔的,忘了手里还有针,手指被针刺了一下,刺痛感拉回了她的思绪。 忍冬急道:“奴婢过去叫公子回来睡?” 时锦摇头,“他要睡书房就让他睡,我一个人还睡不着了不成?银硃你们都下去休息,忍冬留在这睡就行了。” 忍冬心想,可不是吗?您昨晚翻身到半夜。 但是主子发话了,忍冬知道时锦心里必然是不痛快的,也不敢再多言。 李尤再次睡书房的消息,孙氏自然也收到了。 “这尤儿怎么回事?媳妇还怀着身孕呢,他睡什么书房?细柳,去,你去把那混帐东西给我叫过来。” 孙氏本来已经睡了,一听这消息哪还能睡得下,昨夜也就算了,是时锦将他关在门外,想来是恼他回来晚了。今夜又不一样了,是李尤自己要过去睡的。 第183页 细柳应下,正要出门,又听孙氏道:“传话下去,这事不可让老夫人知道了。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小辈闹别扭,就别让她操心了。” 细柳又应下,出房去了。 一刻左右,李尤就跟在细柳身后进来了。 “母亲,您找我?” 孙氏披着长衣,坐在榻上,腿上搭了绒毯,手上还抱着汤婆子,屋里已经烧上地龙了,倒是暖和。 “你是怎么回事?怎么睡书房去了?” 李尤正要说话,喉咙一痒,咳嗽了几声。 “儿子染了风寒,和锦儿一起睡,过了病气给她了怎么好?我派人过去说了的。” 孙氏一听,有些着急。 “你这孩子,染了风寒,怎么也不见传大夫?可严重?” 李尤上榻坐下,“没什么大问题。” 李尤绝口不提昨晚上洗冷水澡的事,免得孙氏骂人。 “可别是昨晚上在书房睡冻着了,你都多少年没在那睡了,只怕被褥都没备下。”孙氏脸色有些不好。 李尤一看,心里一咯噔,可别让母亲把这个原因看重了,不然可能会迁怒时锦。 “我让下人取了被褥过来的。就是昨晚上喝了酒,又吹了冷风,就染上了些,没事了,今日好多了。” 但是李尤说话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孙氏自然不肯信,当即就传了大夫过来,给李尤请了脉,又开了药,拿去煎了,看着李尤喝下去。还不放心,让细柳带着人过去,给李尤重新铺了铺。 次日。 时锦连着两晚上没睡好,一早上就困顿得很,睡过了时辰,忍冬也知道她没休息好,便也没有进房来打扰她。 隐约,她好像听到了李尤的声音。时锦睁开眼,就听到外室隐隐传来轻轻的说话声。 “夫人还没起吗?” “还没,夫人连着两晚上都没睡好。”忍冬道。 “夫人怎么不舒服了?请大夫诊脉了没?” 忍冬看着脸色焦急的公子,心里着急,怎么没睡好,还不是因为您吶?却又突然察觉到李尤说话声音有些奇怪。 “公子,您这是染了风寒了吗?” 李尤点点头,“没什么大碍。既是夫人还在睡,我就晚点再过来。” 听着听着,外面又没动静了。 时锦怔怔地睁着眼,看着帐顶发呆。 忽而又苦笑了起来,自己这是在跟谁过不去呢?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有人走了进来。 忍冬见床上的夫人怔怔地睁着眼睛,心里也是一疼,又是不解,她想不明白夫人怎么就和公子闹起别扭来了。 “夫人,您醒了?” 时锦没有答话。 忍冬又轻轻地说了一句,“公子看样子是染了风寒了,书房没烧地龙,也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冻的。” 这才见时锦有了反应。 “染了风寒?严重吗?” 忍冬道:“奴婢看着可严重呢,听着声音都变了,还不时咳嗽,怕吵着您,都不敢咳出声音。” 时锦躺不下了,她准备起身,忍冬连忙过来扶着。 忍冬伺候了她换了衣裳,衣裳都是在烤笼上烘得暖融融的,穿在身上也熨帖。 “公子呢?” “公子没说去哪,只说一会儿过来看夫人。” “你现在就去把公子找过来。” 忍冬听得一顿,欣喜地嗳了一声,就疾步出去了。 忍冬一出去,茯苓和银硃就端着洗漱的东西进来了。 银硃将脸盆放在一旁的脸架上,时锦还在漱口,李尤就进来了。 他穿着一身淡蓝色夹衫,脸已经养回来了,又是白白净净模样。 见时锦正漱着口,李尤朝茯苓吩咐道:“去将夫人的早膳端来。” 时锦漱了口,转过身,就见李尤正站在脸架旁,伸手朝水里探了探。他收起手,皱眉道:“水已经温了,去换一盆。” 忍冬不禁皱眉,看了看银硃一眼,这伺候也太不经心了,水温了都不知道么? 看着忍冬将水端下去了,时锦在方桌前坐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先说话。 却不知李尤什么时候走至她身后,俯身抱住她,一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腹,却没说话,一会儿,他放开她,坐到了桌对面。 “我听忍冬说你两晚上没睡好,哪里不舒服吗?” 李尤声音不再清脆,有些沙哑。 “你病了,怎么没派人告诉我一声?”时锦心疼同时,不禁又心生委屈。 见时锦眼里染上了水雾,李尤一急,又不敢再亲近她,生怕将病气过给她。 “我染了风寒,怕过病气给你,昨晚上派人来说了,你不知道吗?” 时锦一愣,昨晚上谁来传话来着?半句没提李尤生病的事。 “请过大夫了没?”暂且将那事压下,时锦问道。 李尤笑了笑,又忍不住掩嘴咳了两声,“请了。母亲昨晚上将我叫过去,请了大夫看了,今儿已经好多了。没好全前,我都在书房睡了,免得过了病气给你,又让你受罪。” 说话间,李尤伸手拉住时锦放在桌上的手,却惊觉她手是凉的。 第184页 “怎么也没给夫人备个汤婆子,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汤婆子自然是有的,时锦自怀孕后,手足就发冷,汤婆子自是不离身的,只是今儿伺候的人没来得及送上。 银硃见李尤脸色黑沉,微微撇了撇嘴,打帘出去了。 一会儿后,提着一只汤婆子进来,正准备递给时锦,李尤就伸手接了过来,试了试温度,才又递给时锦。 时锦见他这般动作,心里一甜,鼻头却有些发酸。 李尤见她又泪目,也顾不得病气不病气了,连忙坐到她身边,伸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碎泪。 “这是怎么了?”李尤轻轻问道。 时锦却不搭话,起身坐到了他腿上,将脸贴在他前胸,闷声道:“叫婢女出去。” 李尤挥手让银硃出去了。 “对不起。”李尤搂住时锦,鼻音浓浓地道:“对不起,锦儿,以后我尽量少出去,多陪你。” 这两晚上,李尤也反思了,可能就是自己回京以后,应酬多了,少了很多时间陪她,时锦在京里又没什么朋友,只能去大嫂那坐坐,但是也不能每天都过去啊。她又怀着身孕。李尤不禁自责,是自已忽略了她。 “是我对不起....对不起,”熟悉的味道钻进鼻腔,他又软声道歉,时锦心里也愧疚不已。她明明知道他是不得已,且他将她视若珍宝,没有哪一处没有好好待她,她明明知道这些,还任性跟他闹脾气。就算李尤爱她,也不该承受这些的。想到这里,时锦更是愧疚。 李尤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你这么辛苦,为我生孩子,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别哭,别哭,老人说,怀孕的时候哭,以后生的孩子也爱哭。” 时锦一听,果然抽噎着收了声,只是伏在李尤胸前,紧紧地抱着他。这两晚上他不在身边,她怎么也睡不着。 “今晚上别去书房好不好?”时锦闷声问道。 “好。我不去。” 时锦拉过李尤的手,覆在她的小腹上。 她能感觉到,孩子的心脏的跳动,她知道,李尤也能感觉到。 ........ “和好了?小两口。” “和好了,两人关在房里,半天都没出来呢。公子将少夫人当眼珠子样疼着呢,两口子有什么话,关门好好说开了,又和好如初了。” 说话的是李尤的奶娘刘氏,孙氏的得力心腹。细柳就是她亲闺女。 孙氏闻言笑了笑。年轻夫妻,可不就是这么,离了一刻就想念得慌吗。 “不过,夫人,”刘氏补充道,“昨晚上,公子是吩咐了小厮过长栖院去给少夫人传话,说他病了,不过去睡了,将原由都一五一十地说得清楚。小厮也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公子院里的银硃。那丫头心大得很,只传了话,说公子歇在书房了,这才叫少夫人误会了。听忍冬说,银硃伺候夫人也不尽心,洗漱的水都端温凉的进去。” 孙氏一听,目光一寒。 “这银硃也大了,放到庄子上去配人。” 第88章 预兆 李府添孙,满月酒这天, 半个京城的贵勛人家都上李家贺喜了。 来贺喜的人, 时锦一个也不认得。 古代也是有坐月子这一说的,甚至更加重视。本来要一个月都不能洗澡, 不能见风的,在时锦的强烈要求下,李尤偷偷地帮她擦过几次身子, 但是也只是擦擦, 出了月子这天,时锦好好地泡了个澡, 感觉浑身像是清爽了好几十斤。 儿子已经长开了, 不像刚上下来的时候那样皱巴巴的。 红润润的小脸蛋圆圆的, 单眼皮,高鼻樑, 像极了他爹。头上的胎毛浓密黝黑, 大眼睛和她的如出一辙。 大名是□□父赐下的, 名齐家。虽然作为李家的嫡系,这个名字,却没有承载过多的期望。时锦希望儿子一生快快乐乐的,遂取小名愉。 本来奶娘都是早早就找好了的,但是时锦作为一个现代人,怎么会让儿子喝别人的奶, 所以都是她自己坚持餵奶的。 “少夫人, 公子的几位朋友要看小公子呢, 吩咐人来抱了。”忍冬从外面打帘进来,道。 愉儿刚刚才抱到前院去让那些女宾客们看,才送回来,亲爹那边又要了。 时锦低头亲了亲儿子嫩滑的脸蛋,“你亲自抱过去。” 忍冬知道少夫人不放心不惯用的丫鬟,嗳了一声,接过愉儿就出去了。 李尤这边。在座的几人连忙扑腾起来,争相要抱。 “小心点啊,这是我儿子,可别摔了。”李尤见几人作势要抢,连忙道。 “叔叔抱,叔叔抱。” 苏颎双手在衣袍上随意一擦,捷足先登,将愉儿抢到了怀里。 愉儿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苏颎伸手摸他的小脸,愉儿伸出小手,抓住了他的一根手指。只见愉儿嘴里吐着小泡泡,看着他突然咧嘴笑了,露出没牙的牙根。 苏颎像是被击中了似的,一下愣住了。等醒来,怀里的小人儿就被瑜荣抢了过去。 苏颎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怀抱,愣愣地说了句,“我也要生孩子了....” “哟,这是在抢孩子呢。” 一道撞玉般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几人闻声看去,只见一人,着白玉春衫,头髮用一条碧玉色绸带绑于脑后,手执摺扇,翩翩而至。 第185页 这人圆头圆脑,唇红齿白,身量不高,唇角带笑。 不是柳玄京又是谁? “玄京来了。” 几人笑着与他打招唿。 要说几人以前见柳玄京,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躲之不及。现在能这么和谐相处,完全是因为,柳玄京出门游歷几年,回来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变成了一个正常人。 对,就是正常人。他一改以前的软糯,腰直背挺,仪态翩翩,不知道他过往的,还真的会以为他生来就是这样的贵公子模样。 虽然大家都比较好奇他到底经歷了什么,但是他能变得正常,也实属可喜可贺。且也没人敢在他面前提他以前的模样,万一他又恢復本性了呢? 柳玄京将摺扇一收,走到抱着孩子的瑜荣跟前,稀奇地看了一眼。 小愉儿睁着黑晶晶的大眼睛看了看他,就朝他伸出嫩藕般的小手臂来,柳玄京不自觉地就伸手握住了小愉儿的手,小愉儿裂嘴一笑,柳玄京就呆住了.... 后来,李家嫡孙的满月酒刚过,和李尤交好的几人,苏颎,瑜荣,柳玄京,不到一年内火速成亲,又不到一年,纷纷生子,这是后话。 ........ 春困绵绵,刚到中午,时锦就又感觉困顿了。左右儿子也不在,李尤在那边她也放心。 时锦刚上榻躺下,就感觉眼皮好像千金重,睁都睁不开。 她便沉沉睡去了。 ......... 时锦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现代。 这间窄小杂乱的房间,是她的出租房。小到只能放下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电脑桌。 床上睡着一个人。 她脸被被子遮去大半,只留在外一头乱髮。时锦看不清她的脸。但是她隐隐有种感觉,这是自己。她在梦中梦到了自己现代的样子。 电脑桌上放着她花大价钱买的笔记本电脑,已经关了机,但是电源没有拔除,绿色的指示灯还在一闪一闪的。 床上的人动了一下,踢开了被子,坐了起来。 果然是她自己。 她发了会愣,就下床趿拉着鞋,打开房门出去了,不一会儿有洗漱的声音传来。 时锦知道自己这是在做梦,可是这场景实在是太真实了,可能是因为她曾无数次这样重复着生活。 不一会儿,她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水渍。 她走到电脑前坐下,打开了电脑。 她开始噼里啪啦地打起字来了。 这是时锦的习惯,每次起床先码一会儿字。 “要完结了,这文。” 她又在自言自语了。 “这穿越女,要不要让她回到现实世界里去呢?....孩子都生了,要不要呢...” 时锦将她这话听到耳里,吓了一跳。 “不要啊!你要这么对自己吗?”时锦连忙大喊,可是她半点回应都没有。 “也不能一直待在书里啊,现实世界,她应该也很牵挂。” “不,我不牵挂!”时锦看不到自己在哪里,她好像只是一缕意识。 “还是让她回来,嗯,给她留点告别的时间好了。”说着说着,她竟然嘿嘿地笑了起来。 时锦:“........”她这么恶趣味的吗? “我不....” 时锦话还没说完,突然插进来的一句“少夫人,小公子饿了”将她惊醒了过来。 时锦倏地睁开眼,儿子哭闹的声音穿进了耳朵里。 时锦顾不得接过儿子,慌乱地抓住忍冬,“公子呢,公子呢?” 忍冬被抓得一疼,不明白少夫人这突然的事怎么了,连忙道:“还在前院呢。” “你马上去把他叫回来,就说我有重要的事要找他,让他快点过来。” 忍冬听着少夫人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也知道失态紧急,连忙将小愉儿放在床上,就匆匆出去了。 那不是梦,时锦有种直觉。从穿进来开始,这剧情就没往自己以前设定的大纲走,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现在她知道了,有人改动了她的设定,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她自己,现实里的自己。 时锦还在沉思,儿子的哭声惊醒了她。 一看儿子哭得小脸都涨红了,时锦疼得心都在打皱。 她伸手将儿子捞起来,小愉儿闻到母亲的体香,直往她怀里钻。 李尤匆匆跑进来的时候,时锦还在给儿子餵奶。 “怎么了,锦儿,这么急?”李尤话音刚落,就看清了时锦满脸的泪水。 李尤吓了一跳,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时锦身边。他坐下来,将娘俩圈在怀里,这才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时锦自李尤进来就一直看着他。 儿子的眉眼和他一模一样。甚至连脸蛋,都圆得一样。李尤今年也不过二十三,当爹的人了,却还是那个少年模样。 时锦没有见过一个人像他的。 李尤眼里满是担忧,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映着一张愈显风韵的脸,这张脸,本不是她的。 时锦低头看向儿子,他一手抵在她的乳上,闭着眼睛,正努力地吸食着。 她本以为一家三口会这样幸福地过下去。今天这个梦,绝不是偶然。 “李尤...” 李尤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温声道:“我在。” 第186页 小愉儿浑然不知,他依然闭眼吞食着。他长大,应该就是他爹的样子。 “我要走了...”时锦忍着泪意。 虽然听不懂她要走去哪里,但李尤心底不自觉地升起一股绝望来,好像她真的要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李尤不自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将她和儿子紧紧地抱住。 “走去哪里?” 时锦摇摇头,“你不知道的地方。”她抬头看向李尤,“李尤,你听好了,我没有疯。我不属于这里,我来自另外一个世界,这身体也不是我的,我只是寄居在她身体上。你...”时锦说不下去了,这对李尤来说,真的太残酷了。 李尤怔住,古人信神灵,他不知道穿越一说,但知道附身一说。 “你别害怕,我不是鬼...我本来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偶然来到了这里,认识你之前来的。” 时锦不知道会不会真的会回去,现在跟李尤说这些,是很冒险,但是若真的回去了,李尤依然不知道这些,到了现实世界里,她会更心痛,他都不知道她来过,来的人是她。 李尤依然怔得不能说话。 “我...”时锦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就下来了。 “这身体是时家三小姐的,但是爱你的人是我,一直都是我,孩子也是我生的...” 李尤突然抱住了她。 “不管你是谁,我不害怕,我...也不后悔,我爱的人,也是你。”李尤哽咽了一下,“你别走好吗,留下来,你走了,我和儿子怎么办?” 时锦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刚才做了个梦,梦到我要回去了...” 小愉儿被挤到了,张嘴哭了起来,惊动了抱头哭泣的两人。 李尤连忙放松力道,时锦将大哭的儿子抱起来,亲了亲他的小脸蛋。这是她十月怀胎,差点难产生下来的孩子啊,这是她的孩子,她和李尤的孩子。 两口子闷在房里一下午都没出来,婢女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偶然听到会有轻轻地哭泣声传出来。 第89章 尾声 醒来时,入眼是一间白色小屋, 天花板上一盏白炽灯正亮着, 初初睁眼, 光线刺目。 时锦迷煳了一会儿, 翻身坐起。 入目是一张银白色的电脑桌, 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没有合上, 暗黑的屏幕上映出一个人影。 乱发,睡眼松醒。 时锦盯着那个人影半晌,她微微动了动脑袋, 里面的人也动了动脑袋。 她呆滞了一瞬,倏地弹跳了起来。 她快速地环视四周。 一副银白色的衣柜,旁边有一副挂衣架,上面散乱地挂着一些衣裳。正对面摆着一台饮水机, 水桶里的水位线正及桶身一半。 床底下的地板上, 散乱地堆着一些衣裳。 这是她的出租屋。 时锦急促地喘了两口气。 这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 她又看了看房间,一切物品都很清晰, 她甚至能看到地板上有几根落髮。 她勐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 疼痛感迅速传来。 时锦呆住了。 良久,她无力地往后一躺,床的弹动感清晰传来。 时锦以手掩面。两行断珠帘从脸颊流淌下来, 直流入发间。 她脑海里多出很多记忆。 她开始写完大纲后, 斟酌了一番, 又改动了许多。 她加了一个现代女子穿进书里,代替了原先的女配,男主的设定也变了许多,本来是个温润的谦谦君子,后面的设定变成了趋炎附势的伪君子。比如女主本来是温婉聪慧的女子,后面变成了心思狠毒不折手段的白莲花。 还比如,穿进书里的女子,和原书里的一个男配相爱了,他们还生了一个孩子,名愉儿。 时锦坐在电脑前,将所有后面写的情节一一看完,书上有的所有情节都是她经歷过的。 接下来的日子,时锦颓废异常,神魂梦游。 庄生晓梦迷蝴蝶。 她看过无数心理电影,很多都是讲述女主经歷了一些事后,醒来发现不过是一场梦。 她的那些经歷,也只是一场梦吗?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她写了这本小说太过投入,才导致自己精神失常,觉得自己就是那个穿越的女子,到了书里,和李尤有了牵绊。 那一切,那些真实的感情,甚至她的儿子,都只是一个梦吗? 一间小众咖啡厅内。 时锦对面坐着她的闺蜜。 “好久不见了。”岂止是好久,时锦简直觉得像是隔了一个世纪。 闺蜜苏芮睁大眼睛,好笑道:“什么好久,我们几天前才见过。难不成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 时锦恍惚。几天前才见过吗?几天前,她还在李尤身边,儿子还在喝奶。 见时锦突然掩面哭了起来,苏芮吓了一跳,连忙坐到时锦身边,伸手轻拍着她肩膀,“怎么了这是?” 旁边几桌人听闻哭声,频频侧目。 时锦是想到自己还嗷嗷待哺的儿子,他才刚满月,还没有断奶,家里也没有奶妈,她走了他会不会饿,会不会找她?还有李尤,李尤怎么办,她走得这么突然,他要怎么接受? “不哭不哭啊...” 时锦就是一时情绪失控,没多一会儿,意识到这里是咖啡馆,时锦控制着情绪,收了声。 第187页 “芮哥,我们另找地方说话吧。” 苏芮拿起两人的包包,结了帐,走出了咖啡馆。 “什么?你做了这样一个梦?” 苏芮听完,哑然失笑。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苏芮说着有点担心,她已经意识到因为这件事时锦的精神受到很大刺激了。 “肯定是梦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肯定是你日夜都在想着这本小说,呕心沥血的,不是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会做这样的梦也是正常的。” 时锦争辩道:“可是一切事情都太真实啊,两年,大部分事情我都还记得一清二楚,甚至风土人情,那些物什,房屋建筑,什么模样,我都急得一清二楚。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些装饰品,还有那些精緻讲究的古建筑,我怎么会梦到那些呢?” 苏芮见她情绪紧绷,忙缓和声气,哄着她道:“说不定你在哪个古装剧里见过,梦里的时间过的很快的,两年一晃就过去了。” “可是,”时锦摇摇头,和李尤度过的那些日日夜夜,分明清晰地映在她脑海中,好像每一丝欢愉都在刻进了她的骨髓里,难以割除。 她生愉儿时,那种神魂都在剧痛的感觉也铭心刻骨。李尤不顾男人不进产房的祖训,陪伴在她的身侧,他眼里的担忧和恐惧,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对他的爱,她也能清晰地感受到。每时每刻,无时无刻,都在想念着她。 甚至,和儿子那种血肉相连的感觉,也能清晰地感觉到。 这些,都是梦吗? 时锦真的迷茫了。这里是现代社会,科学告诉她,那些事,不可能是真的。 时锦当真感觉自己要发疯了,如果那是一场梦,她宁愿永远都不醒来。 苏芮担心她,陪她住了两天,见时锦情绪渐稳了,才回了自己的住处。 只是苏芮不知道的是,每每午夜梦回,时锦总要梦到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梦里,儿子在慢慢长大,李尤也在逐渐消沉。 这一晚,她又梦到李尤和愉儿了。 愉儿已经两岁多的样子了,已经能说话,李尤陪着他在他们的长栖院内玩耍,愉儿追着他叫爹。 愉儿的眉眼真的和他一模一样,越长越像他了。 李尤脸颊已经有些凹陷,青茬长了一些出来,虽依旧清风霁月,面色白净,却不復当初的少年秀色可餐的模样了。 他也不过二十有六。他静静地看着儿子,双眸温暖,唇角微勾,眉间却紧蹙着。 时锦看着消瘦许多的李尤,心疼得无以復加,想要摸摸他,却发现自己不过是一个局外人,像是在看电影,无法触碰里面的人物。 突然,院门口进来一行人。 领头那个让时锦看得一惊,那面容,分明就是她寄身的时三小姐的! 她背后还跟着两个丫鬟,一个正是忍冬,还有一个时锦不认得。 愉儿见母亲进来,却并没有动作,只是看着她。 李尤也只是立在原地,没有说话,没有动作。 她似乎呆滞了一瞬,面上露出笑容来,却是低头对愉儿在笑。 “愉儿,快过来。” 愉儿抬头看了看爹,似乎有些犹豫。 李尤微不可见地嘆了口气,轻轻推了推愉儿的小脑袋,“去吧。” 时锦眼也不眨地看着愉儿迈着小短腿走到她面前。 她伸手摸了摸愉儿的小脸,眼底快速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又露出笑容来,“虽说已经开春了,但天还是冷,怎么不给愉儿多穿点。”她看着李尤说。 李尤脸上闪过一丝复杂,又晃过几分悲戚。 时锦感觉自己已经痛得难以唿吸了。她知道他知道她不是她。可她像是一缕风,她抓不住他,他不知道她。 若是她,她那么爱他们的孩子,怎么会不弯腰好好抱抱愉儿? 时锦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些什么,她悠悠转醒,已是满脸湿濡。 突然,她疯了一般冲到电脑前,按了开机键,看着屏幕亮了起来。 在她最初回来的时候,这本小说就已经标了完结,再也无法增加新章了。时锦也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梦,回来一个多月了,她依然沉浸其中无法醒来。 一定不是梦,一定不是的!时锦心里有个声音这样告诉她。 时锦快速登录了网站,完结依然无法更改,新章也无法添加。 时锦终于忍受不住,伏桌痛哭了起来。 不知多久,她忽而灵光一闪,她想到了一件事。 番外! 正文完结了,还可以写番外! 这本书已经无法添加新章了,时锦重新发了一篇,标註是这篇文的番外。 她码字的指头忍不住地颤抖,心也在打着颤,万一,这个方法没有用... 时锦勐地摇头,将这个想法抛至脑后。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将一章番外码完,时锦放在键盘上的指头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缩,时锦紧紧地盯着屏幕,看着这章新的番外在网站上更新。 她就这样僵直地坐着等待了不知多久,电脑也因为长时间无人使用而自动睡眠了过去,时锦盯着那指示灯一闪一闪的。 也许,也许睡一觉,醒来就进去了,上次不也是这样吗? 时锦拖着疲惫的身体上了床,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第188页 太过拼命想要入睡,反而适得其反,快至天亮,熬了一夜的时锦终于沉沉睡去。 ........ 骤然睁眼,时锦看着一圈一圈螺纹的屋顶有些回不过神来。 不过半瞬,时锦陡然弹跳了起来。 这房间...入眼有些陌生,但是古色古香。 她回来了? 正在时锦发愣的时候,门口进来一个丫鬟,她见过,在梦里,跟在时三小姐身后那个陌生丫鬟。 见她醒了,丫鬟笑道:“少夫人,您醒了?” 却见少夫人没有理会她,却勐然掐了一把自己手背,听到她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丫鬟吓了一跳,连忙冲过来。 “少夫人,您这是做什么?您有什么苦楚,您就打骂奴婢吧,可别这样作践自己。您...您可得保重身子。”丫鬟冲过来拉住她,见她神色还凄迷,又劝道:“京城谁不知道公子是最疼少夫人的,只是现在,可能公子心情不好,才这般的,您看,您和公子成亲三年多了,公子没有纳一个妾,收一个通房,公子对您是好的...” 丫鬟喋喋不休地劝解着时锦,却又看到少夫人落下两行清泪下来,断珠帘似的,止也止不住。 “您别哭,别哭,奴婢,奴婢去找公子过来。” 丫鬟说完,还没来得及往外走,就见少夫人风一阵地朝外面跑去,生怕少夫人想不开,丫鬟连忙拔腿就跟在后面。 这个家,时锦离开前就已经很熟悉了,出了房门,她就知道,这个院子不是长栖院,原身会住在这里,肯定是李尤安排的。 跑到长栖院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两道笑声,一道熟悉,一道稚幼。 “爹爹,爹爹...快来抓我...” “我来啦!要追到你咯...” 时锦不敢动,小心翼翼,怕这是一个梦,动一动,就惊醒了。 正在愣神间,突然感觉有一个小小的身子撞到了自己。 时锦低下头,缩小版的李尤的脸抬了起来,点漆般的小眸子里,有些惊喜,有些陌生。 李尤也跑了过来,看到了门口的时锦,他骤然停下,脸上有浮上那复杂的神色来。 却见门口的人,呆呆地望着愉儿,突然半蹲下来,一把将愉儿抱进了怀里。 李尤如遭重击,不敢置信地看着门口那熟悉的脸。 愉儿知事以来,头次被母亲这样抱进怀里,微微动了动,似乎很不适应。正想将母亲推开,却又听到母亲低低地啜泣声。 时锦将脸紧紧地贴着儿子的,不过一月不见,她感觉好像是隔了一辈子才终得见一般。 一只小小的软软的手小心翼翼地伸至她的脸上,愉儿奶声奶气道:“不哭不哭,爹爹说了,好孩子从来不哭。” 时锦微微放开儿子,看着他稚嫩的小脸蛋上一本正经的表情,又哭又笑,“爹爹说错了,好孩子偶尔也可以哭的。” 愉儿的小表情就变得疑惑了,爹爹说的和娘说的不一样,他该听谁的呢? “锦儿...” 时锦抬起头来,见李尤一步一步,缓缓地朝她走来,步履之间,也不乏小心翼翼,似乎也害怕这是一个梦,脚步太重了,这个梦就醒了。 时锦看着他脸上的惊喜,灿然一笑,眼角还挂着欢喜的热泪。 “夫君,我回来了。” 正文完。 关于一些小彩蛋。 先说李尤。 有读者曾说李尤这个名字太随意了。其实李尤一开始的设定不是男主,就是一个配角,所以名字我没有仔细考虑。其实如果看过我其他文的小天使可能会发现,我其实对于男主女主名字,是很在意的,连姓什么,也会反覆推敲。 李尤在一二章的走向,都是配角,不然不会出现他们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李尤动手动脚那个情节。 那么男主一开始设定是谁呢。 一开始是宋洵。他一开始的设定也不叫宋洵,而叫宋清和。我和朋友聊天时,偶然说到这个,我就抱怨了一下,说感觉男主这名字不像好人,然后他就说,那你就把他设定成坏人啊。 我一想,有道理。后面虽然不是坏人,但也不是男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