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 第1章 哑巴 作者:瑞者《哑巴》上初见那谷少华,哑巴还以为他是下凡的仙人。仙人般的容貌、仙人般的气质,但却日复一日夜夜更声二响必然出现,然后要面吃。最最没想到的是这人竟拐了自己,而且他的属下还威胁自己得天天煮面给他吃?!唉唉唉,罢了。面对强权,他只有屈服。反正都是做面条,在哪里不能做?初见哑巴,谷少华就觉得似曾相识。而因为这一丝的感觉,他硬是将他留在身旁。为什么?他本该断情绝欲的心会因个哑巴而动,为他悸动不舍、怜惜依恋?甚至,要他只属于自己…《哑巴》下遇劫醒来后,哑巴以为自己到了仙境。身旁有位嫦娥姐姐照顾他,还有一群兔子。难不成遇上那清冷如仙人的谷少华后,他就给真正的仙人看中,带上了广寒宫吗?!可是,自己被带走了的话……那谁来煮面给那冷冷酷酷的仙人吃呢……哑巴给人劫走了?!谷少华得知这一消息不顾病体快马加鞭就是要找回他。就算哑巴不记得了,他也知道哑巴就是「他」,他曾许下承诺,要永远不弃不离的最爱--莫白。疼痛又一次涌上来,为什么……为什么他好想哭?我不是莫白,我是哑巴……只会为你做面条的哑巴啊……第1章天暗了。挂上灯笼,哑巴开始收拾面摊。其实也没有什麽好收拾的,把堆得高高的碗洗洗,几张破桌子擦擦干净,然後一张叠一张,放到墙角,只留下一张桌子,以备万一又有客人来吃面条。一般情况下,天黑以後,基本就没有什麽人上街来吃面条,除了打更的更夫或者巡夜的县衙差役,偶尔在天气寒冷的时候,把缩在炉火边睡觉的哑巴叫醒,下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吃完以後,继续去打更或巡夜。可是现在已经是初夏,夜晚虽然还不算炎热,但对於更夫或者是巡夜的衙役来说,一碗酸梅汤要比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更有吸引力。不过哑巴还是留下了一张桌子,他不知道今夜会不会有人来吃面,但是从半个月前开始,就一直有一个人,在每晚亥时,更声二响的时候,准时出现在他的面摊内。现在离二更还早,哑巴收拾好面摊,慢吞吞的从锅盖下拿出一只大海碗来,蹲到一旁狼吞虎咽。碗里,都是客人吃剩的面条,哑巴不舍得倒掉,就等客人走後,把剩下的面条收到大海碗里,这样一碗,足足抵普通的碗三碗。哑巴一天只吃这一餐,这一碗,可以让他捱上一整天。吃完以後,哑巴洗洗手,开始和面,在雪白的面粉里,一点点加水,一点点揉捏,看著面团一点点成型,哑巴的嘴角也一点点翘起。哑巴的笑很难看,不是笑容难看,而是他的脸,似乎曾经被火烧过,愈合的伤口坑坑洼洼,不笑就已经很吓人了,这一笑,牵扯了脸部的肌肉,就更加狰狞可怕。在人前,哑巴从来不笑,他只有在和面的时候,才会显得高兴。哑巴,喜欢做面条,在揉面的时候,他全神贯注,仿佛所有的心力都投进眼前的面团中。因为他不会做别的,只会做面条,所以他一定要做到最好。白天,总有很多人来哑巴的面摊吃一碗面,因为哑巴的面,是这座小县城里最好吃的。揉好了足够明天一天用的面团,哑巴切了一小块出来,用擀面杖擀平,将面片切成了长短一致、粗细均匀的面条,然後将面条扔进了面汤中。仿佛是算好了时间,更声二响,在面条出锅的那一瞬间,面摊前面出现一个人。这个人出现得很突然,仿佛凭空出现一般,宛如鬼魅,在这漆黑无月的夜晚,分外显得诡异。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哑巴正在半梦半醒间,吓得几乎尿了裤子,幸运的是,那一天有月亮,月光非常柔和,照在这个人的脸上,连脸上的细细绒毛,都几乎照得一清二楚。这是个非常漂亮的人。不不不,用漂亮还不足以形容这个人的外表,哑巴虽然不会说话,可是他却认识几个字,所以他知道,如果一定要什麽词来形容的话,那麽用下凡的仙人这五个字,就能够来表现出这个人的容貌与气质。像仙人一样美丽的容貌,像仙人一样冷漠不可亲近的气质。仙人不喜欢说话,哑巴费了好大力气,才知道仙人想吃面。仙人,不应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吗?这个疑问,让哑巴疑惑了很久。仙人也许不一定不食人间烟火,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仙人不知道在人间吃东西是要付钱的。半个月来,哑巴一次也没有收到仙人的面钱,每次仙人一吃完,就整个人都不见了,哑巴曾经一度以为自己遇到的是鬼,但有一次他送上面条的时候,无意间碰到了仙人的手指,手指很凉,但还是有著人的体温,不过仙人似乎并不喜欢被人碰触,冷冷的看了哑巴一眼,那目光好似寒冬腊月里的风,让哑巴从头冷到了脚。从那以後,哑巴就绝了索要面钱的念头,每晚按时下一碗面条,等仙人来吃,就当养了一条狗吧。以前面摊是有一条狗的,一只老黄狗。老黄狗是哑巴的义父、这面摊原来的主人养的,哑巴的义父姓周,叫什麽名字没人知道了,因为一辈子守著这个面摊,没有娶老婆,也没有儿女,所以县城里的人都叫他面条周。哑巴是五年前,面条周在县城外十里的一条河边捡到的,当时哑巴全身都是烧伤,只剩下一口气,面条周好心,拿出几十年的积蓄,带著哑巴去了几十里外的洛阳,请了最好的大夫,总算救回了哑巴一条命。哑巴并不是天生的哑巴,只是嗓子被火熏坏了。对怎麽被火烧伤的,他几乎完全记不得了,不知道自己叫什麽,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面条周看他可怜,就收他做了养子,把一手做面条的绝活传了给哑巴。两年前,面条周病死了,他积攒了一辈子的钱,没能用在自己身上,却救了哑巴,面条周说,上辈子,他一定欠了哑巴,这辈子要还回来,所以面条周走得很安详,那条陪了他十几年的老黄狗,几乎同一天跟著面条周去了,仿佛就算是死也要跟著老主人在一起,不让老主人黄泉寂寞。哑巴一直也想养一条狗,能陪自己一辈子的狗,可是没有狗敢接近他,就连狗也害怕哑巴那张被火烧毁的脸。可是就是连做梦,哑巴也想养一条狗,仙人就像一条狗,不会害怕哑巴那张可怕的脸,呃……事实上正好相反,哑巴有点怕仙人,仙人的身上,有一种哑巴说不清楚的东西,让他感觉害怕,恨不能逃得远远的。但他不能逃,因为面摊在这里,哑巴不能离开面摊,於是他只能每天在这里等著,既期待又害怕,这样矛盾的心情,让哑巴有些不知所措,有时候会站在角落里呆呆的看著仙人,有时候又会缩在炉子边瑟瑟发抖。今天也不例外,等哑巴从呆呆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的时候,仙人已经不见了,收拾收拾碗筷,他很快就忘了这个让他期待又害怕的仙人,从面摊後面拖出一床铺盖,靠著熄掉的炉火,睡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早起,擀面,切面,下面,卖面,哑巴的生活,就这样一天又一天重复著。天亮得很早,哑巴刚刚睡醒,才把炉火点燃,就已经有人来吃面了,顾不上别的,哑巴就忙活开了,一直过了一个多时辰,才算有了空闲,这个时间没有什麽人来吃面,哑巴就呆呆的坐在面摊前看著对面的豆腐店。豆腐店是个寡妇开的,寡妇夫家姓郑,是个外地人,三年前寡妇死了丈夫,因为年青貌美,在当地被里长的儿子纠缠,寡妇就连夜收拾东西,搬到了这个小县城。 第3章 所以,当那个长得像仙人一样美丽的男人,在他的眼前站了足足一柱香的时间,哑巴才从迷茫中惊醒过来,被近在咫尺的仙人,吓得从长凳上倒翻了下去,手搁在了地上,疼得他倒吸凉气,张了张嘴巴,却没叫出一声痛来。仙人的脸上没有什麽表情,看到哑巴倒吸凉气的表情,才注意到哑巴的双手,红肿得不像样子。等哑巴忍著痛从地上爬起来,一抬头,却见眼前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像鬼一样的仙人,这个念头在哑巴的脑袋里一闪而过,然後一哆嗦,不敢再想下去,用脚勾住倒在地上的长凳,慢慢拖回面摊里面,然後缩到炉边,强迫自己什麽也不想,闭上眼睛睡觉。昭华果然实现了自己的誓言,为了研究一道菜,一直到了三更天也还没睡觉。到底要怎麽做,才能勾起阁主的食欲呢?愁眉不展的他,心里却恨死那个创造出九转化神功的人,什麽样的功法不好想,偏想出这断七情绝六欲的鬼功法,七情断就断了吧,反正听说阁主自幼就是个冷漠的性子,不练这鬼功法,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绝六欲也没问题,什麽情欲之类的,绝就绝了,反正也出不了人命,可是食欲这一条,怎麽能说绝就绝了,这不是成心要饿死人吗。要不是前几代镇龙阁阁主都是练功不慎走火入魔而亡,他都怀疑这功法根本就是黄天宫的仇人创出来准备让黄天宫成为整个江湖的笑话的。半个月不吃不喝,昭华很害怕明天一早推开阁主房间的门,会不会直接见到一具饿死的尸体,如果再不能让阁主吃点东西,恐怕用不了多久,他的想像就会变成现实。正在唉声叹气间,猛然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一声轻响,昭华一愣,文星醒了?正好,把他也拉过来,看看能不能想出什麽主意。想到就做到,昭华不管三七二十一,起身就直奔隔壁房间,心急之下,连门都没敲,直接内力一震,震断了门栓,推开门走进去正要喊文星,却惊见黑暗中人影一闪,从窗口闪了出去。“谁?”昭华大喝一声,直直的向窗外追去。喊声惊动了熟睡中的文星,一惊坐起,点上了蜡烛,却见放在床边的包袱被打开,里面装著冰涎果的玉盒已不见时,他反应极快的披上衣服,顺著昭华留下的痕迹立刻跟了上去,很快,就看到了追在前面的昭华。文星的轻功比昭华略高一筹,三两下追了上去,道:“冰涎果被偷了。”昭华也是一惊,“文星,那贼人就在前面,你轻功好,跟上他,别让他跑了,记得路上留记号,我会缀在你後面。”“好。”文星已经看到了远处晃动的一抹白影,正以令人惊异的高速向前飞驰,眼看就要消失在黑暗中,他顾不得其他,赶紧一提气,将速度提至最快,追了过去。尽管如此,他还是追不上那白影,只能勉强的缀著。大概奔出二十里地,文星一个失神,不见了那白影,顿时骇然止步,却怎麽也想不出,江湖上有哪个高手神偷能有这样好的轻功,连自己这个有名的千里飘踪都追不上。过了片刻,昭华也追了上来,看到只有文星一个人,不由得大吃一惊:“怎麽,追丢了?”文星很惭愧,揉了揉鼻子没说话。昭华看了看四周,虽然是夜里,但亏得月色不错,运足内力後勉强还能将周围的地形看个大概,看了一会儿,他觉得有些眼熟,挠著後脑勺想了想,一拍脑袋:“我知道了,这里我们来过,再往前不到一里地,有个小县城,我们到洛阳之前,经过那里,曾经歇息了一晚。”文星心里一动,脚下一点,人已经向著昭华说的那个小县城飘过去。“喂,等等我……”第2章城门已经关闭,不过一个小小的县城,城头还不足一丈高,对於江湖高手而言,简直就像个笑话。两个人进了城後,没寻多久,就看到了哑巴的那个面摊,然後被面摊内的一幕给震了个七晕八素,差点没有互相咬一口以证明两个人不是在梦游。他们那位在理论上已经断了七情绝了六欲的阁主,正在替一个丑八怪上药。那药,就是失窃的冰涎果。早该想到了,除了阁主之外,江湖上还有什麽人的轻功能胜得过自己?文星又揉了揉鼻子。“冰涎果,那是冰涎果啊……”昭华一副快要晕倒的模样,喃喃自语。面摊上挂著一个灯笼,灯光虽然幽暗,却挡不住江湖高手的利眼,那丑八怪的双手,似乎只有一点小小的烫伤,可是……冰涎果却是生死人肉白骨的疗伤圣品。那简直是杀鸡用宰牛刀,暴殄天物,昭华几乎抓狂,可是一双脚却像灌了铅,钉在地上一步也挪不开,喉咙里更像堵了东西,一丝声气儿都发不出。因为比暴殄天物更让人震惊的,是他们那位阁主的举动。阁主亲手给人上药,还用的是罕见的冰涎果,这丑八怪上辈子积了什麽德,今生能碰上这样的好事?在昭华的心里,那丑八怪现在应该是感恩戴德,还要给阁主供长生牌位,不过在丑八怪,哦不,在哑巴的心里,不仅没有感恩戴德,反而快被要吓死了。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睡意,正在打著瞌睡的时候,猛然惊见那个已经不见了的仙人,又如同鬼魅一样出现在眼前,任是胆子再大的人,也要被吓一跳,更何况哑巴的胆子本来就不大。很惊恐的看著仙人在面前蹲下,拿出一颗白色的很香的果子,捏破了皮,将从果子里面流出的汁液全抹在了他的手上。哑巴不知道这是什麽果子,但是他感觉到果子汁液里透著一股清凉,抹到的地方,手立刻就不痛了,当然,把哑巴吓得半死的,不是仙人在他手上抹果子汁液的举动,而是抹完了手上,仙人看看手里还有半个果子没用完,就把剩下的果子汁液全抹到哑巴那张别人连多看一眼都觉厌恶的脸上了。哑巴当时就懵了,不知所措的扬著脸,目光落在了仙人的脸上,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仙人的面容显得分外清晰,没有一丝感情的眼睛,仿佛是雪上顶上千年不化的冰。然後,一股突如其来的疼痛袭卷了他的脑袋,晃了一下,哑巴就两眼一黑,倒在了仙人的怀里。仙人,不,应该说阁主,那张美丽得不似凡人的脸上依旧没有什麽表情,把哑巴打横抱起,向著文星和昭华走去。“阁、阁主?”阁主冰冷的目光,看了看文星,随後落在了哑巴的手上,然後眼神一沈,温度又下降了几分。文星却立刻明白了阁主的意思,马上道:“阁主放心,属下明白。”一天之後,小县城里的几个地痞,纷纷被人打断了两只手,百姓们叫好之余,却谁也不知道究竟这几个地痞得罪了谁才遭了这样的报应。哑巴的失踪,没有带给小县城的百姓任何不安,只偶尔有些叹息再也吃不到那麽筋道便宜的面条了,郑寡妇也有些郁闷,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不会招惹是非又能当挡箭牌的免费劳力,就这麽没了,再想找一个这样省心的,怕就难了。并没有什麽人留恋哑巴,原因似乎仅仅出於哑巴的那张脸,真的很难让人兴起想念的念头。回到洛阳的时候,已经是五更天,隐约还能听到一两声鸡叫。阁主把哑巴扔给了昭华,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昭华愣了半天,不知道把这个丑八怪怎麽办,好一会儿之後,才把客栈掌柜叫醒,又要了一间房,将哑巴丢了进去,要走的时候,想想又不对,转回身来让客栈掌柜拿了一些干净的纱布,将哑巴的手和脸都包了起来。不管怎麽说,抹了冰涎果的汁後,六个时辰之内不能见光,否则就没效了。昭华觉得自己如果不这麽吩咐一声,那就真的是浪费了整颗冰涎果。天亮以後,昭华花了一个多时辰,做出了色香味俱全的九道菜,对著九道有冷有热有酸有辣各有特色的菜,他磨著牙根,发誓要是再勾不起阁主的食欲,他这辈子就再也不研究菜谱了。 第5章 这面,真有那麽特别?还是,特别的是做面的那个哑巴?“糟了!”昭华突然一拍脑袋,他把那哑巴一个人留在了厨房,该不会……匆匆跑回去,一看厨房果然没人,昭华好气又好笑,走出客栈一拍巴掌,几个做寻常百姓打扮的人就围了过来,他低语几句,那些人就又纷纷散去。片刻后,哑巴就被人拎著后衣领带了回来,似乎吃了一点苦头,眼里满是惧色,看著昭华瑟瑟发抖,好半天没敢动弹一下。“阁主喜欢吃你做的面,乖乖的留下,否则……没你好果子吃。”有些厌倦哑巴老是逃跑,昭华先笑了笑,然后突然就变了脸,搁下一句狠话,看到哑巴的脸刹那间吓得一片惨白,他又觉得好像过於狠了,伸手摸了摸哑巴的脸,拍了拍,柔声道,“只要你听话,我保证,什麽事都没有。”昭华很少做恶人,第一次发狠,居然是对一个哑巴,看著哑巴满是惧色的眼睛,他开始觉得有点惭愧,堂堂黄天宫镇龙阁的三把手,居然这样对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於是他下决心,以后要对哑巴好一点,尤其是哑巴那做面条的双手,一定要保护好。“哑巴的手是怎麽伤的?”昭华问文星。“哦,几个地痞,争风吃醋。”“你怎麽处置的?”“打断了。”文星轻描淡写,别看他外表弱不禁风像个文弱书生,事实上,镇龙阁第一狠人,非他莫属。昭华听了,很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又拍著巴掌招来几个隐在暗处的随从,吩咐他们找到那几个地痞,把那些人的脚,再打断一次。一般情况下昭华不是狠人,只不过他狠起来的时候,也不是人。两个人说话的时候,没有避讳哑巴,只不过哑巴反应有些慢,等他们走了好久以后,才渐渐明白过来,缩著手抖了半天。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文星和昭华,让哑巴认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们说什麽就是什麽,哑巴没有反抗的权利,如果再敢逃跑,哑巴的两条腿,恐怕就很难保得住了。反正做面条,用的是手,不是腿。自此之后,哑巴就老实了,他只是个做面条的,没有什麽威武不能屈的傲骨,面对强权,他只有屈服,反正都是做面条,在哪里不是做。哑巴的脑袋不太好使,认清事实后也就只能这样自我安慰著,只是看昭华和文星的目光,总还是带了三分惧色。在洛阳停留了半个月,在哑巴的到来之后,阁主终於肯上路了。文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那神奇的面条啊,居然耽误了他们半个月的行程,如果早知道阁主每天三更半夜跑到二十里外的一个小面摊去吃面条,他早出手把哑巴掠回来了。而昭华却还有些隐忧,偷偷的问文星:“你说阁主会吃多久的面条?”哑巴来了以后,他终於能从一堆蔬菜鱼肉中解脱出来,才兴奋了没多久,就又开始担心起来。“也许一天,也许一辈子。”文星骑在马上,看了身后的马车一眼,哑巴缩在车厢前面的驾座上,正昏昏欲睡,下巴随著车轮的转动一点一点,如果忽略那张脸,很有几分憨态可掬。“切,说了等於没说。”昭华很鄙视的看了文星一眼,然后顺著文星的目光,也看向了哑巴。似乎感觉到有人注视,哑巴的头猛的一点,然后惊醒了,惊惶的四下张望,没有发现异常,才又开始打盹。文星和昭华早在哑巴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转过头去,目不斜视。“前面就是鹰嘴岩了吧。”走了半天,昭华抬手挡了挡太阳,初夏的太阳,已经开始肆意的释放热量,就算是武功高手,也是会觉得热的,他想到树荫下休息了。“小心些,听说这里有熊出没。”文星一本正经。“哈,正想吃熊掌呢……”昭华大笑,笑到一半,旁边的树丛里,猛然扑出一道黑影,“啊,文星你这个死乌鸦嘴……”昭华惨叫一声,飞快的从马上跳了起来,凌空一脚,将黑影踢得倒飞出去,但是更多的黑影,从树林里扑了出来,目标直指——马车!不是熊,全是黑衣杀手。哑巴被昭华过於凄厉的惨叫声再次惊醒,才一睁眼,就看到无数的黑影,带著闪著寒光的利刃直扑过来,顿时骇得面无人色,顾不得马车还在往前走,连滚带爬的滚下了驾座,车夫似乎没有料到哑巴会有这样的举动,猛然一拉马缰,再想伸手把哑巴拉回来时已经迟了。哑巴滚下了车,还跌了一跤,爬起来抱著脑袋就准备逃窜,经过一侧车门的时候,车门突然无声无息的开了,一只手抓住哑巴的衣领,将他拖到了车厢里,然后哑巴只听得耳边冷冷的一声轻叱:“滚!”车厢外,同时传出了数十声惨叫,然后就再无声息。淡淡的血腥味飘在鼻间,哑巴一阵恶心,怎麽也没敢推开车门向外张望。车厢内极其安静,脚下铺的是雪白的狼皮垫,那个像仙人一样美丽的阁主就盘膝坐在中间,没有睁眼,也没有动,仿佛刚才把哑巴拉上车,又仅凭著一声轻叱就将来袭的数十个黑衣杀人生生震死的人并不是他。哑巴悄悄往车厢角落里挪了挪,车身一晃,又开始了前行。过了一会儿,车厢内的极度安静,让哑巴渐渐升起毛骨悚然的感觉,与阁主近在咫尺的距离,更令他极度没有安全感,他想下车,坐回驾座上去,可是偷眼看了看阁主没有表情的脸,哑巴本来就不大的胆子,似乎变得更小了。最终,哑巴还是选择了往角落里再缩了缩,尽力把自己跟阁主的距离拉得远一点。比起文星和昭华,他似乎对这个从来没有对他做过什麽凶狠表情的阁主更害怕一些,说不清楚原因,阁主身上似乎有种莫名的东西,无影无形,却让人从心底里感到恐惧。之后的行程,慢了下来,似乎遭了一回刺杀,文星和昭华都小心翼翼起来,对跟在马车后面的一干随从比了几个手势,随从们就四散开去,只留下四、五个人,还跟在马车后面。一路上还算平静,除了几只在草丛里嬉戏的野兔,让他们虚惊了一场。只是放缓了前行的速度,乱了计划,没有赶上宿头,只能在天黑前找了一处挡风的岩壁,略略清理了一下枯枝乱叶,整出一块比较干净的地方,升起了火,架上了锅。面条是现成的,文星好像对这种状况有准备,在出发之前就让哑巴切好一包面条,连锅都没忘带上,这会儿哑巴蹲在火前煮面条,自己却拿著被文星塞过来的干粮,很郁闷的啃著。干粮是昭华精心特制的,很美味,干巴巴的饼皮里面包裹的是鲜美可口的腊肉,擅於厨艺的人即使出门在外,也不会委屈自己的胃,让哑巴郁闷的是,这干粮的味道比自己做的面条还要鲜美,为什麽还要他下面条,就好像有香喷喷的白米饭不吃,偏去吃那粗粮,哑巴不知道是那个阁主有毛病,还是自己少见多怪。话是这麽说,哑巴并没有胆量跑去问个究竟,还是老老实实蹲在那里下面条,看水煮沸了,他抓了一把面条扔进锅里。很快面条出锅了,哑巴捞出面条,然后左看右看,文星和昭华带著几个随从散在马车四周,没一个人靠近马车这边。没指望了,哑巴只能自己端著面条,站在马车外忐忑了片刻,才轻手轻脚拉开车门,先把脑袋探进去,见阁主依旧保持著闭目盘膝的样子,他才轻轻吁了一口气,把面条放在车上,然后飞快的关上门,又溜回了火堆边。第3章初夏时节,就算是在夜里,坐在火堆边也会感觉闷热,不过哑巴宁可坐在火堆边擦汗,也不想靠近马车。正在发呆的时候,突然听到文星和昭华那边一阵喧哗,过了一会儿两个人走了过来。“阁主,老六在前面发现了一个狼窝,已经处理了,不过他怀疑这附近还有狼窝,如果碰上狼群就不好办了,属下认为此地不安全,不如连夜赶路尽快离开。”文星在马车外低声道。 第7章 哑巴吓得跪坐在地上,拼命摇头。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看着我。”阁主的声音依旧平淡而冰冷。哑巴畏畏缩缩的抬起眼,目光落在阁主的脸上,一触即闪。他不敢正视这张美丽的面庞,更不敢与阁主那双冰一样的眼睛对视。“不要走得太远,这里有危险。”阁主松开了手,又坐回了原处,闭上了眼睛。哑巴喘了一大口气,慌手慌脚的跑向树林深处,躲在一棵树后,解开了裤带,然后……解手。刚才被阁主那一吓,差点尿了裤子,到现在哑巴还有点心跳不均。不是没有趁机逃走的心思,只是阁主那句“这里有危险”的话,让胆小的哑巴迅速打消了这点蠢蠢欲动的念头。荒山野地,有狼,有杀手,哑巴的脑子再不好使,也知道自己生机渺茫。解完手后,他乖乖的回到了阁主的身边。阁主似乎感觉到了,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哑巴似乎从阁主的那一眼里,看到了一抹淡到了极点的笑意。一定是眼花了,哑巴晃了晃脑袋,缩手缩脚的坐在一边,又开始发呆。他们并没有等待太久,大约只过了半个时辰,文星和昭华一身血迹的带着十几个随从赶来了。一场撕杀并非没有损失,三十个随从折损了一半,换来的是近百个黑衣杀手的全灭。这样的战绩似乎称得上辉煌,只是文星的脸色并不好看。“阁主,这样下去不行,对方似乎是在消耗我们的力量,如果再伏击几次,不等回黄天宫,恐怕我们的人就要死绝了。”“怕什么,这帮混蛋,来一个我杀一个。”昭华一脸煞气,换来的是文星一个严厉的白眼。浓重的血腥气让哑巴连滚带爬,躲出去老远,不过文星这时已经顾不上他了,让他脸色不好看的,并不仅仅是那些黑衣杀人幕后指使者的可怕谋略,也包括阁主异于平常的举动。修练了九转化神功的阁主,也许已经断了七情绝了六欲,可是往常遇到刺杀这种事,阁主就算没兴趣出手,也断然不会远远离开任由他们这些下属拼杀而不顾。文星很清楚,这一次阁主的离开,是因为那个哑巴。而这也正是最不对劲的地方。理论上已经断了七情绝了六欲的阁主,是不可能对任何人兴起保护之心的,虽然阁主才练到功成八转,没有完全断绝所有的情感和欲望,比如饿了他还是要吃东西的,尽管不会有半点胃口,但活下去欲望总会逼著阁主去吃一点东西,又比如在阁主的身上,还保留著最后一点亲情,这也是历代黄天宫宫主和镇龙阁阁主之间必须是血亲的原因,只有这种无法扯断的血脉牵连,才能让断了七情绝了六欲的镇龙阁阁主,永远守在黄天宫的保护者的位置上。至於九转功成,完全断绝七情六欲,那只存在於传说中,历代镇龙阁阁主都是在九转功成的时候走火入魔爆体而死的,而这一点,也正是九转化神功最大的缺陷。每一任镇龙阁阁主的死亡,都意味著黄天宫高层的一次更新换代。没有血脉的牵连,是不可能让镇龙阁阁主守护黄天宫的,因为在那种情况下,已经没有人能牵动他的心,就算黄天宫被人攻破,只要不惹到他,他也绝对会置之不理,断了七情绝了六欲,前尘往事尽化尘土,身外的一切,就都与他没有关系了。可是,文星现在却亲眼看到了这不合常理的一幕。一个哑巴,一个不起眼的除了会做面条别的什麽也不会的哑巴,却牵动了阁主的心。事有反常即为妖。如果在鹰嘴岩的那一次还没有引起文星的警觉的话,那麽这一次更明显的事实,已经不得不让他开始审视那个哑巴。文星怀疑的目光在哑巴身上打转,他知道,江湖上有一个全部都是女人的门派,叫做阴葵门,里面的女人都修习一种天魔奼女功,这天魔奼女功没有别的作用,就是能勾引男人,定力再强的男人,也很难经得住天魔奼女功的勾引,甚至传言中,哪怕是一个天阉,将天魔奼女功修练到大成的女人,都能让天阉再展雄风。阴葵门已经灭绝近百年了,天魔奼女功也早已失传。文星摇了摇头,这个哑巴不可能是修习过天魔奼女功的人,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天魔奼女功只有女人才能修练,更主要的是,谁会让一个丑陋的哑巴去练这种专门勾引人的功夫,再神妙的功法,只要一看这哑巴的脸,也会让人失去兴趣。哑巴被看得全身寒毛都竖起来了,要不是腿脚实在发软站不起来,恐怕他都会跳起逃跑,至於那些危险,有什麽危险比眼前的危险更可怕。阁主缓缓起身,走了两步,挡住了文星的视线。“阁主。”文星躬身,垂下了眼帘。“轻装简行。”阁主缓缓丢下四个字,然后拉起哑巴的手,纵身而去。文星一怔,昭华凑了过来,问道:“阁主是什麽意思?”“阁主让我们把行李什麽都扔了,用最快的速度赶回黄天宫。”文星拧著眉头答道。“不是吧,这次出来,我可是给燕妮她们带了礼物了,整整一箱呢,要是都扔了,回去她们还不把我掐死。”昭华哀嚎起来。文星对他翻了个白眼,道:“走吧,不然跟丢了阁主,你死得更快。”“可恶,别让我知道这些杀手的幕后主使,否则我一定要生撕了他。”昭华恨恨的对著天空一挥拳,然后向著那些随从道,“你们不要磨蹭了,受伤的骑马,没受伤的跟紧了,快点快点。”没有了行李的拖累,他们行进的程度陡然快了一倍不止,似乎被他们的行动弄了个措手不及,来不及布置下一次的刺杀行动,那些黑衣杀手们再也没有出现。大约十天后,他们回到了黄天宫。阁主没有把哑巴带进黄天宫,这让文星微微吃了一惊。在距黄天宫不足五里的地方,有一座小镇,处於南北相交的要道上,很是繁荣,镇上的人大都是属於黄天宫的佃户,几乎有八成的店铺是黄天宫的产业,经营这些产业的人,多半是黄天宫里的外围弟子,因为没有练武的资质,才转而经商。像这种被黄天宫的势力所控制的城镇,还有十几个,全都分布在方圆二十里之内。在镇里一条满是小吃饭馆的街道上,阁主让文星为哑巴安置了一个面摊。看到熟悉的面摊,哑巴几乎是受宠若惊了,很感激的给阁主磕了一个头。这些天他一直担惊受怕,不知道这些人要把他带到哪里去,又不敢问,小镇虽然陌生,但是可以重操旧业,让哑巴欣喜若狂,对阁主的惧怕也减了几分。阁主看著哑巴在面摊里摸来摸去喜不自甚的憨样,眼里的冰层似乎有些消融的样子,不过当哑巴对他磕头的时候,他的眼里,又结成了千年寒冰,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文星观察著阁主的每一个表情,虽然没能琢磨出什麽来,但在阁主离去之后,他沈吟了片刻,然后在面摊附近的几个店铺里走了一趟,交代了几句之后,才追著阁主离开。哑巴此时已经注意不到他们,一个人在面摊里摸来摸去,桌凳是新的,灶台也是新的,锅碗瓢盆一应俱全,面摊后面还有一间小仓库,用木板隔成两部分,一边堆满了木炭,一边全是面粉,仓库旁边居然还有一口古井,井边是一棵百年的银杏树,粗大的树冠几乎将整个面摊都包裹进去,即使是烈日当头,面摊里也是一片凉爽。显然,这面摊所处的地方,应该是一块风水宝地,原来也不知是属於谁的,被文星半抢半买的弄了过来。不过哑巴现在可意识不到这一点,他喜孜孜的到井边打了一桶水,然后把整个面摊从里到外,包括文星特意让人在面摊的一角用竹帘隔出一块供他睡觉的地方,全部打扫了一遍。哑巴在打扫的时候,大街上人来人往,也有人驻足好奇的看著这个新出现的面摊,不过看到哑巴那张被火烧得惨不忍睹的面容后,又赶紧离开了,但毕竟这个繁荣的小镇不是当初那个闭塞的小县城,见多识广的人多了,大部分并不介意哑巴可怕的面容,只是好奇这样一个哑巴,有什麽本事独占这块好地方,难免就在附近打听起来。只是附近几家店铺上至掌柜下至夥计,都得了文星的嘱咐,全做出一问三不知的姿态,同时又有意无意的指指黄天宫的方向,暗示哑巴上头有人。於是,机灵些的人不再打探了,只下定决心有事无事到哑巴的面摊上吃一碗面,套套近乎。这一切,哑巴全不知情,看到这里的人似乎并不怎麽惧怕厌恶他这张脸的时候,他的心里更高兴了,和面的时候,分外起劲,到了黄昏的时候,哑巴的面摊终於开张了。有人来吃面了。 第9章 “面条,怎麽卖?”客人看到哑巴出来,缓步走进了面摊。不会是太饿了走不动了吧。哑巴看他好像一阵风都能吹倒的样子,同情心大起,伸出两根手指比划出铜钱的样子。其实是三个铜钱一碗,两个铜钱是成本。哑巴从来就不欠缺同情心,在小县城的时候,他也曾做了些面疙瘩,试图分发给附近的乞丐吃,只是那些乞丐害怕他那张脸,不等他靠近就跑了。客人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摸出两个铜钱,放在桌上,他这一动,哑巴才看到,客人的腰间,居然挂著一把剑。一把生锈的铁剑,很长,从客人的腰间一直拖到了地上,先前哑巴没注意,还以为是客人饿没力气了拄著的一根铁棒撑著身体。剑,是凶器,哪怕它是一把生了锈的好像随时都会断的剑,剑锋还没有哑巴切面的刀锋利。哑巴没敢再多看一眼,低著头跑过去把昨天夜里揉好的面团拿出来,捏了两把,然後切下一块,开始擀平。擀面的时候,哑巴才後知後觉的想起,似乎这几天来吃面的客人,很多都是带著刀剑的,可是那些锋利的刀剑,远没有这把生锈的铁剑让哑巴感到颤栗,连多看一眼都不敢。热气腾腾的面条很快就端了上来,客人向哑巴点头致意,然後抽出筷子,捞出一根面条,送入口中慢慢的咀嚼。哑巴看得眼都呆了,他也见过大姑娘吃面,可都没有这个客人来得斯文秀气,一根面条要在嘴里嚼很久,才慢慢的咽下。随著早市的开始,哑巴的面摊渐渐开始忙碌,他再没有顾得上这个奇怪的客人,一直忙到了晌午,第二个奇怪的客人终於出现了。第二个客人比第一个客人更奇怪。同样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穿的是一身雪白的绫罗,腰间戴了一块光泽温润的青色玉佩,手里摇著一把折扇,面如冠玉,嘴角总带著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上去风度翩翩,一派风流倜傥的模样。这样的公子哥儿,理应坐在豪华的酒楼里,喝的是琼浆玉液,吃的是山珍海味,可是偏偏他毫不犹豫的走进了哑巴的面摊,好像一只仙鹤停落在鸡群里。“来一碗面。”公子哥儿的嗓音像陈年佳酿一般醇厚。这个时间正是晌午,面摊里最忙碌的时候,十来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只有那个带著一把生锈的铁剑的客人坐的那张桌子,还空著三个位置,似乎那些来吃面的客人,都像哑巴一样有些惧怕那把生锈的铁剑,不愿意挤到这边来坐。而这个公子哥儿,眼珠子在面摊里滴溜一转,然後面带微笑的坐在了那里。哑巴很快就端了面过来,那公子哥儿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了哑巴的手上。哑巴先还有些害怕,虽然这个公子哥儿一脸和善,可他就是莫名的感到害怕,不敢接过银子,直到公子哥儿将银子硬塞过来,他才抖著手接过来,掂了掂,估摸著怕不得有五两重,连忙比手划脚,表示找不开。公子哥儿笑了,道:“今儿本公子高兴,多出来的算赏给你。”哑巴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今天遇到财神爷了,见钱眼开之下,突然间也不害怕了,掬著手里的银子千恩万谢,回到灶台边上,想来想去仍觉这赏钱收得不太安心,转身就跑隔壁的一间酒楼,要了一只烤鸡、半斤牛肉和一壶好酒,巴巴的给那公子哥儿送了过去。公子哥儿看了哑巴一眼,笑道:“丑是丑了点,人倒还机灵,以後本公子会多照顾你的生意。”说著,不理哑巴欢喜的又向他点头哈腰,转过头却看向邻座的那个比大姑娘吃面还要显得斯文秀气的客人,“相逢即是有缘,燕兄,可否赏脸陪小弟喝一杯?”那个客人连瞧都没瞧公子哥儿一眼,依旧慢条斯理的吃著他的面。哑巴这时才注意到,从早上到现在,一碗面条,这个客人才吃了半碗多点,面汤早就被面条耗没了,一团一团粘在一起,不用想也知道不好吃了,可是客人却还是一根一根的费力挑出来,放到嘴里慢慢嚼,吃得再认真不过。哑巴顿时觉得一阵感动,自己做的东西被人这样认真的对待,赶紧舀了一大勺面汤,给那个客人加了进去。说来也奇怪,那公子哥儿请他喝酒,他连正眼也没瞧人家一眼,可是哑巴给他加了一勺面汤,他居然对著哑巴微微点头致谢。公子哥儿似乎肚量很大,也不以为意,晃了晃酒壶,闻了一下,然後叹道:“好酒,只是独饮无趣,实在无趣。”随即,他含笑的目光落在了哑巴身上,“小兄弟,不如你陪本公子喝一杯吧。”哑巴睁大眼睛,张了张嘴,然後猛摇头。“唉……”公子哥儿长叹了一声,似乎极为失意的样子。哑巴看了,顿时有些不忍,那锭银子就塞在怀里,似乎有微微发烫的样子,咯得他一阵难受,只得小心翼翼的倒了点酒,然後沾了沾唇,脸上顿时就被酒气冲得染上一团红晕,只是在烧伤疤痕的掩盖之下,并不明显。“好,再喝一杯。”公子哥儿又开始笑了,脸上仿佛闪著光。哑巴看著送到自己的面前的酒杯,张大了嘴巴,一副非常为难的样子,连连摇手,又晃了晃脑袋,表示他刚才沾了一点酒就已经头晕,不能再喝了。正巧这个时候,有客人吃完离开,哑巴赶紧向公子哥儿弯了弯腰,告个罪,就要去收拾桌子,却被公子哥儿一把拉住手。“喝完这杯再去,这可是本公子赏你的酒。”公子哥儿依旧在笑,只是这时的笑容看在哑巴眼里,似乎已经不那麽可亲。哑巴心里一跳,感觉到一丝害怕,虽然不想喝酒,但怎麽也提不起胆子再拒绝,只好接过酒杯,眼睛一闭,就要往口里倒,突然感觉手中一轻,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酒杯居然到了那个一直吃面不说话的客人手中。那人将酒倒在地上,然後抬起眼,说了一句:“不要打扰我吃面,滚。”他的嗓音并没有什麽特别的地方,只是语速很慢,似乎很疲惫,很无力。公子哥儿依然没有生气的样子,挥了挥手中的扇子,起身拱了拱手:“那就不打扰燕兄了,告辞。”说著,施施然离去。哑巴站在原地看得一愣一愣,桌上的酒肉包括那碗面,这个公子哥儿一口都没动过。这个人到底是来干什麽的?抱著这个疑惑,哑巴小心的把那碗没动过的面收了起来,准备留著晚上自己吃,剩下的酒肉,他推到了帮自己解围的客人面前,那客人却摇了摇头,表示不要。哑巴想了想,全部收起来,然後又下了一碗面条,放到客人面前。客人愣了一下,然後从袖子里摸了半天,又摸出两个铜钱,哑巴连忙表示自己不要,这碗面是送的,客人也没有客气,收下了,又冲哑巴点头致谢,然後低下头咬了一口面,似乎想起了什麽,对著哑巴吐出三个字:“燕青侠。”哑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客人的名字,这是第一次有客人主动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哑巴又感动了,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用手指沾了水,在桌上写下哑巴两个字,想想不对,在前面又加了一个周字。周哑巴,我的名字。哑巴眼巴巴的看著燕青侠。这一次燕青侠却好像没看到一样,一点反应也没有,还是低著头慢吞吞的吃他的面条。哑巴眼里有些失望,垂头丧气的拿起抹布,去收拾桌子了。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却突然传了过来:“哑巴,哑巴……咦,生意真不错啊。”哑巴循声望去,却见昭华站在面摊外面,正冲他招手。自从在洛阳客栈被暗示著警告以後,对这个人,哑巴始终有三分惧意,连忙放下抹布走出面摊。“哑巴,给我下碗面条。”昭华却把哑巴又推回了面摊里,看里面满满的座位,他半点客气也没有,大喇喇的在燕青侠旁边也就是原来那个公子哥儿坐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来。“我就不信了,今天我一定研究出你的面条究竟有什麽特别的地方。”哑巴不敢怠慢,赶紧去下面条。昭华这时才注意到邻座的燕青侠,看到那把生锈的铁剑,先还没在意,又看了一眼,才轻咦了一声,转而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燕青侠,然後脸色变了。燕青侠似乎并不知道有人在打量他,始终低著头慢慢的吃著面条。“哑巴,我有事先走了,下次再来吃你的面条。”昭华很快就走了,哑巴瞪著已经下水的面条,虽然不满意昭华的浪费,可也没什麽办法,只好等面条煮熟了,又盛起来,跟先著那个公子哥儿没吃的面条放在一起,留著给自己当晚餐。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天就黑了。燕青侠在哑巴打烊的时候,终於将面条全部吃完,走的时候好像还打了个饱嗝,哑巴只是这样怀疑著,他并没有听清楚。 第11章 当然,他也不会指责什麽,只是冷著一张脸坐在那里,满桌的山珍海味,在他眼中不过如一堆腐肉,连看一眼都是多余,至於那两位客人,更和透明人没有什麽区别。此时此刻,他分外想念哑巴的那一碗面条,不知道宴会散席之後,还能不能准时赶到哑巴的面摊。“君师兄,月儿妹妹,你们到了黄天宫,就和到了自己的家里一样,不要客气。”谷如华笑意盈盈,今天她精心打扮了一番,一身红豔,衬得肤白如雪,容豔如花,一颦一笑,无不风情万种,豔丽无双。只是比起林月儿来,终究还是少了一分脱俗之气。林月儿端坐在那里,衣著打扮都很素净,头上也没有多少花饰,只戴了一朵珠花,她对著谷如华浅浅的笑著,就像是一朵开在深谷的幽兰,无风自香,不沾半点凡俗气息。“谷师妹,月儿一向茹素,你这些东西,她可吃不了。”君临海笑了起来,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黄天宫後山,特产一种山桃,体大多汁……”不等他说完,谷如华已经笑得花枝乱颤:“君师兄每次来都要打这山桃的主意,小妹早记下了,哪少得了你的,原是准备当饭後点心的,既然月儿妹妹茹素,就先送上来吧。”说著,她拍了拍手,立时便有侍者端著一盘洗得干干净净饱满欲滴的桃子上来,放在了林月儿的面前。“那就多谢谷宫主了。”林月儿其实与谷如华只是第二次见面,她生性矜持,自然不会在彼此还不熟悉的情况下,开口闭口就姐姐妹妹的叫,礼貌性的道过谢之後,她拿起一个桃子,眼神却不经意的晃过谷少华的脸。江湖上,对镇龙阁阁主的传言颇多,而且大多是和九转化神功结合在一起,据说,九转化神功其实是一种自我毁灭式的魔功,修炼这种功夫的人,会随著功力的日渐加深而逐渐忘却前尘往事,直到连人性也随之湮灭,最终的结果就是走火入魔爆体而亡。可是林月儿眼中的镇龙阁阁主,长相和谷如华有九分相似,但是在气质上却与其姐截然不同,如果不是知道眼前这个美丽得不似凡人的男人就是镇龙阁阁主,她几乎会把他当成是一座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冰雕,这个男人,周身上下,根本就没半丝活人的气息。这不经意的一眼,被君临海捕捉到了,这个英俊的男人诡异的一笑,然後对林月儿道:“月儿,我少华师弟,你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个人,自小就不近人情,就连我谷师妹、他的同胞亲姐也不亲近,舅舅说他八成是天煞孤星转世,他要是亲近了谁,谁就肯定会死於非命,就像当年那个……啊哈,不说了,陈年旧事,不值一提,少华师弟恐怕已经全忘光了。”女人都是敏感的,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林月儿不是一般的漂亮,所以她也不是一般的敏感,君临海的话音未落,她就敏锐的感觉到宴席上的气氛在一瞬间变了。谷如华笑颜如花的向君临海敬酒,在浓豔的妆容下,她的脸色变得非常不好看,但很快就收敛了,让人再也看不出任何异常。至於谷少华,这个男人依旧冷冷的坐在那里,仿佛没有听到君临海的话一样,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看著君临海比平日更灿烂的笑容,林月儿意识到,刚才……她似乎接触到了某件隐秘往事的边缘。不过她并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女人,哪个门派里面没点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所以林月儿很快就决定要忘记刚才听到的,也没有再多看谷少华一眼,她是君临海的未婚妻,本就不应在自己未来的夫婿面前,太过注意别的男人。君临海的母亲,是前任黄天宫宫主的妹妹,而谷少华,是前任黄天宫宫主的徒弟,所以他们之间以师兄师弟相称,至於谷如华,自然是沾了谷少华的光,才攀上了师妹这个称呼。他们三个人,称得上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只是谷少华自从练了九转化神功之後,前尘往事,已经全部忘得差不多了,除了谷如华这个血脉相连的亲姐姐以及文星、昭华等几个常年随侍在身边的下属,其他的人和事,已经全部从他的记忆里消失,君临海对他来说,只是个陌生人。不过,似乎也有例外,比如说那个……哑巴。如果哑巴现在也在晚宴上的话,他就会发现,这位笑眯眯的英俊的君公子君临海,就是那天在面摊上的那位公子哥儿。谷如华是个很会说话的女人,所以,就算是宴席上杵著一座冰雕,她也能让整个晚宴一直没有冷场,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宾主尽欢,君临海还兴致勃勃的表演了一段长箫独奏,奏到一半的时候,谷如华让人取来瑶琴,也加入了演奏。二人之间的合奏显然不是第一次,一个拨弦一个扬调,默契十足。林月儿静静的坐著,看著,唇边始终挂著一抹淡淡的矜持的微笑,并不介意未婚夫和别的女子之间的暧昧不清。至於那座冰雕,似乎可以直接无视,但偏偏君临海就是要撩拨他。“少华师弟,枯坐无趣,何不来一段剑舞助兴?”时间越来越接近二更天。谷少华站了起来。他这一动,最先反应过来并不是故意撩拨他的君临海,而是随侍在身後的文星,几乎是下意识的,文星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恭恭敬敬的递过去。摘星楼外有一处宽阔的平台,此时明月高悬,星光如织,一片柔和的光芒将之笼罩得如梦如幻。剑光乍起,如惊鸿破空,又似初日露晓,照亮了整个平台,然後剑光点点,仿佛漫天星辰,都被接引下来,随著那道身影而起起落落。林月儿吃了一惊,如此剑术,简直就是惊世骇俗,所谓剑神,不外如是,这镇龙阁阁主当真厉害到这个地步?文星如醉如痴的看著。他从入得黄天宫的门开始,就修习剑术,自以为黄天宫中,当属第一,可是直到三年前,他被调到镇龙阁後,才知道什麽叫做井底之蛙。那时阁主的九转化神功才练到第五转,虽然外表已经冷漠无情,可是心里多少还有一些人情味。那一年,阁主指点了他三次剑术。就在阁主第三次指点他剑术後的一个月,燕青侠找上门来,指名要挑战他这个名义上的黄天宫第一剑客。燕青侠的剑没有名师指点的痕迹,一招一式全是生死搏斗中悟来,简单之极,也可怕之极。如果是在阁主指点他之前比试,输的那个人一定会是他。文星其实赢得很险,也正是那一次的功绩,让他坐实了黄天宫第一剑客的称号,也让他一步登天,成为镇龙阁中仅次於阁主的第二号人物。可是他心里却很清楚,阁主的剑,才是真正的神乎其技。可是,自那一年以後,随著阁主功力的日渐加深,性格也越发的淡漠无情,他再也没有得到阁主的指点,这一次,是机会,文星努力的瞪大眼睛,不肯错过阁主的半个举动。美妙的箫声和琴音,在这样的剑光下,也要黯然失色。君临海垂下了手,脸上带著优雅的淡笑,但那支难得的紫竹箫,却在他的掌心里,无声无息的断为两截。至於谷如华,早已经迷失在那如梦如幻的剑光中,眼神迷茫。二更的梆子声突然响起,仿佛数声惊雷,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剑光乍止。“我累了。”谷少华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雪峰上飘过来的风,透著刺骨的寒意。将剑抛给文星,他头也不回的飘身离去。他肯舞剑,不过是找个借口提前离席而已,在场的众人都明白这一点。过了许久,君临海的声音才在宴厅中缓缓响起。“这样的人,这样的剑,所谓惊才绝豔……又岂能不遭天妒……”林月儿突然一惊,看向自己的未婚夫,在那张英俊之极的脸孔下,她仿佛看到一颗跃动著的嫉妒之心。是天妒?还是人妒?君临海从来就不是一个心胸宽阔的男人,这一点,林月儿早就所有察觉。何必去嫉妒一个活不了多久的人,哪怕他再怎麽惊才绝豔,九转化神功的特点就决定了他功力越深死得越快的下场,只有活著的人才能去继续享受人生。他果然没有来。 第13章 “什麽事?”嘎?没有走火入魔?“没、没事……”文星突然觉得自己的嘴巴里好像没长舌头,他已经快连话都不会说了,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又挤出一句,“阁主,您可要沐浴更衣?”谷少华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才慢慢点了一下头。文星如获大释,赶紧去是非屋里把这可怜的孩子从床上扯下来,让他去烧热水。等一切准备就绪之後,他才定下神来细细一想,总觉得阁主的反常与那个哑巴必定有关系,或许他该抽时间再去面摊里转转了。第6章文星不是昭华,想到什麽就是什麽,做事仿佛没经过脑子一样,虽然想著该抽时间再去面摊转转,可是在把阁里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处理完毕抽出空的时候,已经是五天之後。到了面摊看到的情形,把他惊得半天没回过神。其实文星一向稳重谨慎,哪怕是天在眼前突然塌了一块下来,他就算做不到像阁主那样视若无睹,至少也能称得上是面不改色。其实面摊里跟平时一样,哑巴在灶台前切面煮面,因为没有到吃饭的时间,客人很少,十来张桌椅才坐了三、四桌的客人,所以哑巴现在很悠闲,一边煮面一边还抽个空往面摊後面的那个小仓库的方向看。小仓库前面有块不大的空地,燕青侠正站在那里,抡著他那把生了锈的铁剑帮哑巴劈柴。江湖上最顶尖的剑客之一,抡著那把在兵器谱上能排进前二十名的宝剑,劈柴……文星觉得自己的下巴好像掉下来再也合不拢了。燕青侠的那把剑,名字叫做锈剑,因为它看上去的确很像一把锈蚀严重得随时都会断掉的铁剑,可是如果谁真的把它当成一把快要断掉的锈剑,那就准要吃大亏。锈剑,仅仅只是外表看上去像生了锈的剑而已,事实上它是一百年前,铸剑山庄的当家人,用一块从千年寒潭里捞上来的罕见锈铁打造而成,当时这把剑打造成功之後,剑身两侧根本就没有开刃,只把剑尖打磨得十分锋利。锈剑的特点就只有一个,那就是重,奇重无比,因为剑身没有开刃,有时候都可以拿他当棍子砸,凭著自身的重量,那是砸谁谁都得断几根骨头,很多人都不明白,以锈铁这样离奇的重量,打造成枪、棍甚至是一把大砍刀再合适不过,为什麽偏偏要打造成一把以轻盈为主的剑。因此,在过去一百年来,这把锈剑成了铸剑山庄打造的唯一一把没能排上兵器谱的兵器,也没有人使用它。直到十年前,当时还是铸剑山庄里的一个剑仆的燕青侠,决定离开铸剑山庄的时候,铸剑山庄的少公子看在两人相处多年的情分上,打开了藏兵库,允诺他可以任意挑一件兵器带走,多少神兵利器,燕青侠独独挑中了这把外表不扬的锈剑。然後,这个在当时还只能算个孩子的剑客,在江湖上一点一点的显露出一个天生剑客的峥嵘,多少次在生死之间,他用这把沈重的锈剑给予对手致命的一击,这个沈默的剑客,用事实告诉江湖上所有的人,这是一把好剑,就连号称能削金断玉的巨阙宝剑,也没能在它的剑上留下哪怕是半个缺口。於是,锈剑开始榜上有名,随著燕青侠击败一个又一个对手,它在兵器谱的排名也直线上升,每一把最终被它取代的兵器,其下场都只有折断碎裂四个字可以形容。燕青侠是剑客中有名的杀剑,而锈剑,则是兵器中的终结者。可是现在,这把终结者正在终结的对象,却是一堆毫无用处的木头。一股莫名的怒气,出现在文星的胸中,他的双手捏成了拳,全身都气得几乎发抖。一个真正的剑客,怎麽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兵器,对於剑客来说,兵器就是生命,爱惜尚且不及,怎麽可以拿来糟蹋。不可原谅!哑巴终於看见了文星,因为文星正从灶台前面大踏步经过,他是哑巴,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见。於是高高的举起手,正想用手势来招呼,蓦然发现文星面容扭曲,眼里直冒怒火,哑巴几乎条件反射性的垂下了手,低头使劲揉面。没看见,他什麽都没看见。有杀气!剑客是敏感的,尤其是燕青侠这种不知经历过多少次的生死搏斗的剑客,没等文星近身,他就反射性一扬剑,扭腰,转身,直刺,动作很简单,也很迅速,快得文星都没有反应过来,燕青侠的剑就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剑身没有开刃,并不代表没有危险性,刺不死人不代表砍不折脖子,所以文星停下了脚步,依旧愤怒,但脑中已经恢复清醒,看著燕青侠没有说话,心里却反复盘算著如果刚才他没有被怒火冲昏头脑,在有准备的状态下,能否避开燕青侠这一几乎称不上招式但却无懈可击的一击?答案是……不知道,到了他们这种级别的剑客,没有真正的过招,就永远没办法分出高下。看到是文星,燕青侠拧了拧眉,缓缓垂下剑,转身又开始劈柴,劈了两下,想想不对,又看了文星一眼,问道:“有事?”“……没事。”文星从齿缝里吐出两个字。“哦……”燕青侠转身又开始劈柴,劈了两下,好像想起了什麽,转过头又说了一句,“还有四天。”离他们约定的比剑日,还有四天。文星暴怒了,好在他是沈稳惯了的人,几个深呼吸就将情绪勉强控制住,却仍带著愤然的说道:“我只和真正的剑客比剑。”燕青侠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带著几分疑惑,似乎并不明白文星的意思。文星愤愤的又道:“我决不会拿和我的生命一样重要的剑去做不是一把剑应该做的事情,剑客,有剑客的尊严,剑,也有剑的尊严,不尊重剑的剑客,也不值得别人去尊重。”这一次燕青侠明白了,他看了看文星,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没有钱。”这和钱有什麽关系?文星正要说话,耳边却听燕青侠继续道:“我要吃饭,就得每天到城外砍一捆柴,卖了,正好吃一碗面,把身体调养好了,才能去比剑。”燕青侠来到黄龙镇的那一天,他已经整整三日没有吃过东西,他是个剑客,除了用剑,他几乎不会任何生活技能,那天他砍了一捆柴,卖了两文钱,等在哑巴的面摊外的时候,虚弱得几乎站不稳脚。他并没有想到这里的面居然正好两文钱一碗,这是他吃过的价钱最低的一碗面,而且是那麽好吃。後来他才知道,原来哑巴收他的钱比收别人的少,再後来哑巴知道他每天砍柴去卖,就让他把柴卖给面摊,哑巴免费每天给他做三碗面。哑巴说,一捆柴只卖两文钱卖亏了,他不懂行情被人坑了。至於劈柴,燕青侠是自愿的,反正闲著也闲著,再说究竟是他不懂行情被人坑了,还是哑巴同情心泛滥,各自心照不宣,反正燕青侠说过,他会保护哑巴,剑客不轻易承诺,一旦承诺,那就是抛弃生命也要做到。文星并不知究竟,他只知道,眼前这个被自己看重的剑客,做出了为五斗米折腰的行径,不,不是为五斗米,而是为一碗面就折腰了。他气得脸色一片铁青,指著燕青侠一字一顿道:“四天後,我一定会击败你,我,黄天宫第一剑客,不会输在你这样的人手里……”燕青侠垂著头,对文星的话没有任何反应。文星极度失望的离开了,一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著这里的哑巴,等他一走,马上就跑了过来,拉著燕青侠的衣袖,轻轻的摇了摇。燕青侠抬起头,却见哑巴一双满是关怀的眼睛正盯著自己,他安慰的拍拍哑巴的肩,道:“没事。”说著,他向文星离去的方向看了看,忽然叹气,“他不懂,剑,只是剑。”哑巴挠了挠头,没听懂,不过看燕青侠不像有事的样子,他也就放心了,又回去揉面。燕青侠又开始劈柴。文星回到镇龙阁的时候,正撞上昭华拎著一盒点心出来,一眼就看到这个打小一块会儿长大的兄弟满脸愤怒,昭华奇怪的伸手挡在额头前面望了望天上的太阳。“有人在生气耶,奇怪,今天的太阳没从西边出来……”“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文星踢了他一脚,目光扫过点心盒的时候,嘴角往上一翘,“错了,你连哑巴都不如。”这就是暗指昭华做的饭菜阁主不吃,可哑巴的面条,阁主却吃得欢快。“喂喂,文星,谁得罪你了,犯得著把气往我头上撒。”对於一个神厨来说那话太毒了,昭华气得眉头都竖了起来,“算了,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这小气鬼一般计较,燕妮还等著吃我做的点心呢。” 第15章 总算燕青侠反应快,及时运气抵挡,保住了哑巴的一条裤子,至於上衣……在那瞬间化做蝴蝶纷纷飞……我的衣服……哑巴被他们两个人吓得心惊胆颤,一夜没合眼,看到仙人要走,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就看到自己借给燕青侠的衣服变成蝴蝶飞,顿时欲哭无泪,他就这两身衣服轮换著穿,哑巴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开始盘算买一件上衣要花多少钱。好深厚的内功……燕青侠惊出一身冷汗,亏得这个冰脸男人没有伤人之心,否则……转过目光看到哑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燕青侠又拍拍他:“不哭,我赔你衣服。”哑巴撇撇嘴,你自己都只一套衣服,比我还穷……正在这时,谷少华的身影突然又出现在面摊里,哑巴吓了一跳,而燕青侠则是满脸警惕,还没有说话,谷少华一扬手,哑巴就让几十套衣服给埋了。好不容易在燕青侠的帮助下从衣服堆里爬出来,那人早不知走了多久。仙人……好像还不坏,哑巴看著这些衣服,傻呵呵的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又僵住,这是什麽?女人的衣服……还有这件……婴儿的肚兜?难道仙人挑衣服的时候……都不带看的吗?哑巴一脸呆滞。燕青侠换好自己那件补丁衣,又拍拍哑巴:“留碗面……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完,他一拐一拐的走了,谷少华那一脚,踢得真不轻。到了黄天宫,不用通名,就有人认出他那把锈剑,吆喝了一声,从大门里抢出十几个门人弟子,一个个热情似火,抢著要给他带路。“多谢,我认得路。”又不是第一次来,燕青侠拱拱手,这些热情得过份的黄天宫门人弟子,让他感觉一阵诡异。远远的,文星就看到燕青侠来了,深吸一口气,严阵以待。不过……那家夥走路怎麽一拐一拐的?登上试剑台,燕青侠抬起头,正要说话,猛的眼前出现一张带笑的脸。“燕兄,我们又见面了。”君临海笑呵呵的迎了上来,将文星挡在了燕青侠的视线之外。燕青侠看了他一眼,目光扫过站在君临海旁边的谷如华和林月儿,然後抱拳:“请让一让。”对女人,他似乎客气不少,如果只有君临海一个人,恐怕直接就是一个“滚”字。“希望一会儿能有机会再与燕兄畅饮一杯。”君临海笑脸不改,带著两个女人让开路。“燕大侠,要对我家文星手下留情哦。”谷如华嫣然一笑,百媚横生,可惜她面前的这个男人不解风情,根本就视若无睹,目光越过她直接落到了文星的身上。“来吧!”文星缓缓拔出自己的剑,肃然以待。风吹过了衣襟,显露出如书生般文弱的身体,但剑客的凛冽气息,却让任何人都不敢小看。这是关於剑客尊严的一战,文星毫不收敛的释放著自己的气息,他要让燕青侠知道,一个真正的剑客,不应该那样对待自己的剑。君临海眼睛一亮,对著谷如华笑道:“你家的这个……不错不错……”谷如华横了他一眼道:“黄天宫门下,也就这麽一个两个高手,不能跟你君山世家比。”“师妹说笑了,黄天宫高手如云,师兄早就心羡不已,哪像我家中,连个像样的人都带不出来。”君临海挥挥扇子,轻描淡写的带过去。谷如华哼了一声,没再搭理他,一双美目看向场中,不再分神。林月儿听他们两人一来二去,低下头抿唇而笑。两家人结盟已久,怎麽会不清楚对方的家底,这种场面话说得虚假无比,偏偏还得说著,让她这个旁听的,都暗自发笑。燕青侠与文星对视了片刻,一拐一拐的上前几步,拱拱手,缓缓道:“比剑之期再延十日,失礼之处,燕某这里赔罪了。”“你……”文星紧憋的一口气没落到实处,气势顿时一散,差点没摔在地上。燕青侠却已经转身,一拐一拐的走了。刚下了试剑台,就见一个人站在树下,冷冷的看著他,燕青侠瞪了回去。今日比剑延期,这个人才是罪魁祸首,要不是他那一脚……燕青侠揉了揉自己的腰,他没有小看文星,所以他才要以自己最佳的状态来面对文星,延期,是不得已,解释,却没有必要,一个真正的剑客,是能够理解的。“燕青侠,你站住!”却是气不过的文星追了下来,不料一眼瞥见站在树下的人,愣了一下,顾不得找燕青侠的麻烦,连忙恭敬道,“阁主!”镇龙阁阁主!燕青侠一惊,又摸了摸自己的腰,难怪,这麽轻易就近了自己的身,这一脚,挨得不冤。谷少华冷冷的目光扫过燕青侠,最後落在文星身上,开了口:“十日後比剑,我为证。”燕青侠挑了挑眉,缓缓吐出一个字:“可!”“阁主?”文星却有些惊愕,阁主这又是在想什麽?谷少华抬手又对文星一指:“你,跟我到剑阁去。”说著,他转身离开。“啊?”文星还在发愣,昭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在背後踢了他一脚:“兄弟,你走运了,阁主要指点你剑法,还不快跟上。”“啊……哦哦哦……”生平,文星第一次失态至此,梦游似的追著阁主去了。燕青侠沈思了一会儿,挠挠头发,继续他的一拐一拐。等人全走光了,君临海才摇了摇扇子,对谷如华笑道:“稀奇稀奇,师妹,你弟弟这是唱的哪一出?”谷如华掩去了眼底的惊讶,对著君临海妩媚的斜眼:“他高兴唱哪一出就唱哪一出,我才不管他。”第7章哑巴在面摊外面探头探脑,看到燕青侠一拐一拐的出现在人群熙攘的街头,他立刻一缩脑袋,开开心心的开始煮面。燕青侠走到面摊,随便找个位置坐了下来,等哑巴送上面条,他吃著吃著,突然翘起嘴角笑了,能吃到把镇龙阁阁主吸引过来的面条,他的运气还是挺不错的。想到这里,他问哑巴:“镇龙阁……昨天夜里那个人,经常来吗?”哑巴垮著脸点点头,又用手比划了一下,表示是天天来。 第17章 这种陌生的情绪,如果用一个比较贴切的词来形容,那就叫独占欲,可喜可贺,传说中的九转化神功所带来的断七情绝六欲的後遗症,显然并非绝对,不过如果文星知道阁主此时的所思所想,估计他只会认为阁主走火入魔的情形越来越严重。燕大剑客战意高涨了,二话不说,直接举起剑,平指著谷少华:“还请阁主赐教。”还打?哑巴面如纸色,看看街道那道碍眼的剑痕,照这样再来几剑,恐怕整条街都得毁了。谷少华似乎听到了哑巴的心声,瞅了他一眼,然後头一昂,道:“不打,累了。”然後他双手往身後一背,晃晃悠悠的飘身而去。不打?燕青侠脸色不好看了,确定自己追不上谷少华,只得愤愤的一收剑:“哑巴,今晚上我不走了,跟你挤……”话还没说完,眼前人影一闪,谷少华又回来了,手上还多了一截树枝。“我改主意了……”嘎?又打起来了……哑巴抱著头欲哭无泪,要是他能说话,现在肯定要指著头顶骂一句贼老天,他招谁惹谁了,碰上这麽两个见面就打架的仙人。还好不是白天。哑巴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决心,不管了,他不管了,随这两个人闹腾去,他要睡了,明天还得做生意呢,就算是仙人,那也得吃面不是。虽然又输了,但是这一架,燕青侠打得舒坦,第二天神清气爽的来到面摊,就见面摊的柱子上,多了一张白纸,上书八个大字:吃面请进,谢绝打架。燕青侠一口口水呛在喉咙里,好半天才缓过劲来,跑到灶台前面问道:“哑巴,这字是你写的?”哑巴丢给他一个白眼,不理会。燕青侠挠了挠头发,知道这恐怕是哑巴已经不满到了极点的行为,他自知理亏的找了个角落坐下来,不吱声了,只等吃面。一会儿哑巴端了一碗面条来,重重的放在他面前,面汤溅了出来,哑巴又有点心疼,再次给了燕青侠一个白眼,转身走了。这一天,面摊更热闹了,吃面的人没有增加,但是来找哑巴打听事情的人却多了不少,而且个个都是佩戴刀剑的江湖客。原因无他,青石铺就的街道上,那道剑痕太显眼了,而且四周还有剑气划过的痕迹,落在有心人眼里,从蛛丝马迹里就观察出这是两个绝顶的剑客在这里过招。黄龙镇不是普通的小镇,因为是交通要道,又离黄天宫最近,来往的人,大多江湖中人,看到这麽明显的剑痕,稍微一打听,就又听到最近关於闹鬼的传闻,马上猜出是有高手最近天天在这里过招,怎麽可能不引起他们的注意。剑痕就在面摊外面,周围的酒楼饭馆的墙上、地上、屋顶上,多少都有剑气波及的痕迹,唯独面摊上面,连根茅草都没掉下来,於是哑巴理所当然的惹人注意了。哑巴说不出话来,比比划划那些江湖中人又看不懂,也没耐性慢慢跟哑巴沟通,遇上性子急的,抬手就要给哑巴几个巴掌,哑巴吓得面如白纸,这个时候就轮到燕青侠出场,那把生锈的铁剑往那人脖子上一搁,哪还有不道歉赔罪的,全都夹著尾巴溜了。人的名,树的影,虽然燕青侠这些天被谷少华蹂躏得比较凄惨,但这不能改变他是一个绝顶剑客的事实。不过暗地里盯著哑巴的面摊的人,却更多了。偏偏,今天也不知道谷少华吃错了什麽药,傍晚时分,也是面摊最忙碌客人最多的时候,他穿了一身显眼的白色衣裳,晃晃悠悠的来了,先一脚把占据他的位子的食客踢飞,然後往那里一坐,眼里的冰刀子嗖嗖嗖四下乱射,全身寒气四溢。虽然已经是夏日,再怎麽热,也没人经得住这千年冰层的寒气侵体,不过片刻间,面摊里就门可罗雀,食客们全都跑光了。哑巴站在灶台前面直发抖,不是怕的,是气的,这个……仙人到底是来干什麽?砰!哑巴拍了拍仙人坐的那张桌子,手指沾了水,在桌上一笔一划写出:你到底要做什麽?这已经是哑巴气到极点所做出的最大胆的行为,其实他本来是想拿著切面刀往仙人面前一甩,让仙人滚蛋的,可惜哑巴的胆子终究有限,只敢想,没敢做,拍一拍桌子他的手都抖了半天,以至於写出来的字都是扭的。字太扭了,谷少华仔细看了半天,只认出一个“你”和一个“要”字,於是他想了想,说道:“我要你……”“噗……”燕青侠喷出了一口面汤。谷少华瞥了他一眼,又拍了拍身边的凳子,继续对哑巴道:“坐下……陪我……”哑巴想踹翻凳子,可是手脚不听自己的话只听仙人的话,乖乖的坐了下来,一定是被仙人施了法术,哑巴瘪著嘴,又惧又恼,然後瞪著燕青侠,这个人说过要保护他的。燕青侠低头捧起面汤,这是第五还是第六碗?反正撑不死,继续喝……谷少华不高兴了,眼底更冷,这哑巴怎麽回事,坐在自己身边还看别人,不高兴不高兴,怎麽想都不高兴,於是他伸手在哑巴眼前晃了晃。哑巴吓了一跳,怯怯的看过来,眼见平时很可靠的燕青侠,突然不可靠了,哑巴刚才拍桌子的那一点勇气迅速退散,比海水退潮都还快。他刚才干什麽了?对著仙人拍桌子……他缩了缩手,尽量把惹祸的双手藏到衣服下面。“疼吗?”谷少华注意到了,拉住哑巴的手,揉了揉,想了想,还吹了吹,吹得哑巴寒毛倒竖,这仙人吹出来的气怎麽是冰的……纯粹心理作用……噗……燕青侠又喷出一口面汤,虽然早就看出镇龙阁阁对哑巴很特别,可是……安抚人不是这麽安抚的好不好,起码脸不要板得好像别人欠你千儿八百两似的,眼神也柔和一点,最关键的是……这种吹气的举动,是小孩子的行为,一个大男人……而且还是镇龙阁阁主,做出这种稚气举动……不行了,燕青侠把面碗推得远远的,他不想成为第一个被面汤呛死的剑客,那太丢脸了。眼刀子嗖嗖嗖又杀过来,跟著一起来的是哑巴含怨的眼神,见死不救,太没良心了,明天不给面吃。燕青侠低头,再低头,不是他没良心,实在打不过镇龙阁阁主,再说了,人家镇龙阁阁主这明显是在讨哑巴的欢心,他没那麽不识趣。哑巴终於明白过来,这世上谁都不可靠,他还是得自救。“你把我的客人吓跑了。”手抖得不那麽厉害了,哑巴这次的字写得挺清楚,意思也表达得很清楚,可是……这次怎麽换脚抖得厉害了呢?原来是因为这个……谷少华摸了摸了怀里,没钱,镇龙阁阁主什麽时候身上带过半文钱,吃穿住行自有人打点好,摸来摸去,他在胸口摸到一块光滑的石头,想了想,解下红绳,将石头挂在了哑巴的脖子上。“赔给你。”看著像石头,其实是一块质地粗劣的玉石。谷少华给哑巴挂上後,却像刚刚才反应过来一般,有些奇怪的看著石头,这石头是什麽时候挂在自己胸前的,他竟然从来没有注意到过,似乎一直一直就挂著,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可是却一点也记不得是哪里来的。哑巴:“……”这仙人太小气,赔块石头不说,还这麽恋恋不舍,想扔回去,可是摸著光滑的石头,不知道为什麽,哑巴就是不想摘下来。 第19章 谷少华再次抬头望天,看了一会儿突然起身,哑巴没防备,长凳差点没翘起来,他赶紧往中间移了一点,才保住平衡。哑巴愣愣看着仙人,月光下,仙人白嫩细滑的面容上,映着可疑的红色。难道今夜的月色是红的?哑巴疑惑地看看月亮,瞅了半天,终于确认今晚的月色和往常一样,一片柔白。再转过头来的时候,哑巴发现仙人已经走到银杏树下,伸手从井里提上来一桶水。冲凉?哑巴终于理解了“净身”的含义,抬手在自己身上嗅了嗅,一股汗酸味,是该冲个凉水澡没错,可是……仙、仙人在干嘛?看着仙人开始解衣服,哑巴目瞪口呆,完全反应不过来了。谷少华的身体明显比哑巴结实许多,虽然因为食欲不振的关系,身上没几两肉,可长年习武所带来的刚健线条,还是让哑巴忍不住吸了吸口水。好羡慕,要是再多长点肉就更羡慕了。不过羡慕完了,哑巴还是疑惑仙人的皮肤倒底是用什么洗的,整个身体宛如白玉一般,透着湿润的光泽,让人恨不得上前摸个两把。想归想,没敢摸,哑巴偷偷打量了一下仙人的私处。唔,还好,跟自己的差不多大小,总算自己身上还有一样不比仙人差。哑巴的自卑感稍稍减弱了一些。哗啦!谷少华拎起水桶,将冰凉的井水从头淋到了脚,顿时,翻腾在体内某种不知名的欲望消停下来,他转过头,看向哑巴。“很舒服……”他的手擦过额头,挥去一片水珠。哑巴情不自禁地又吸了吸口水,好美丽……哑巴一片空白的脑袋里,已经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树影婆娑、无风自动、古井深幽、波澜不兴、美人如玉、向他招手……招手?哑巴忍不住指指自己的鼻子,叫我过去?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哑巴一步一挪的过去。跟仙人一起冲凉,他有些兴奋又有些不好意思,还有点不知所措……不会又被捏吧?显然那天晚上被仙人莫名袭击下体,让哑巴心里有了阴影。谷少华从井里又打上来一桶水,看着哑巴别扭地脱光衣服,他的嘴唇微微向上翘起一个不惹人注意的弧度,然后趁哑巴弯着身子把衣服收到一边的时候,一桶水从天而降,把哑巴惊得一跳而起,一脑袋撞进了谷少华怀里。没料到哑巴反应这么大,谷少华被顶得一个踉跄,身后就是古井,幸亏井沿比较高,他一屁股坐在井沿上,要是再矮几分,恐怕整个人都要摔进井里去。哑巴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比手划脚。他不是故意的。谷少华却坐在井沿上笑了起来,先还只是轻轻的笑,笑着笑着,就放开了喉咙,大笑起来。哑巴两只手比得越来越慢,最后干脆悬在半空中,傻了。仙人不会是生病了吧?过了许久,见谷少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哑巴终于忍不住,把手搁在他脑门上摸了摸,不烫啊。“我叫谷少华。”终于不笑了,定定看着哑巴,他报上自己的名字。哑巴眨眨眼,仙人的名字很好听。“以后,你要在心里叫我阿华。”“……”“还有……以后,我和你一起卖面……”哎?哑巴的下巴,直接掉到了地上再也没合上。谁也不知道谷少华到底是怎么想的。堂堂镇龙阁阁主,跑去卖面,呃……难道黄天宫就穷到这地步了?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是燕青侠,看到谷少华在帮哑巴卖面,他抿着嘴唇,跟哑巴要了一碗面走了,一边走一边肩膀抖动得厉害。他决定,这几天都不到面摊来了。他要养精蓄锐,再战文星。昭华是第二个知道这件事情的,因为这天一早,他又跑过来决定挑战哑巴的面条,结果还没到面摊,就听到大街上有人纷纷谣传,面摊里来了一个“面条西施”。等昭华看清楚“面条西施”的模样,整个人都傻了。“阁、阁、阁主!”没头没脑的昭华当场大喊出来,面摊周围顿时寂静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黄龙镇上,认不出镇龙阁阁主的人多到数不清,可不认识昭华的,除了还不懂事的小孩子和看不见的瞎子之外,五根手指就可以数出来。昭华是谁?黄天宫第一厨,镇龙阁的三把手,因为前两个名头比较响亮,所以黄天宫第一刀客的称号,外界知道的人就比较少了。能被昭华称为阁主的人,整个黄天宫里当然只有一个,那就是镇龙阁阁主。面条西施?镇龙阁阁主?任是谁想破了脑袋,也没有办法在这两个身分之间划上等号,于是,仿佛被神仙施法定了格,这一刻,面摊周围方圆三丈之内,所有听到昭华那一声喊的人都呆住不动,连个抽气声都没有。对于身边的反常,谷少华没有任何反应。正好哑巴擀平一个面团,他握住切面刀,只见手腕一动,晃出一片残影,案上,已是排得整整齐齐的面条,仿佛用尺量过一般,长度、宽度,没有丝毫差别。至于哑巴,不好意思,他还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异常,说得不好听,那是他反应慢,说好听了,那是他做事专心,一心一意只顾煮面条。这时见仙人已经把面条切好,他一把抓过来,先欣赏了一下。这面条切的此自己强多了,看不出仙人还挺有一手。欣赏完了,把面条扔进锅里煮熟捞出来,往桌上一送,哑巴比了一个吃的手势,客人还在发愣,谷少华在旁边拧拧眉,替哑巴翻译了一下:“吃面……”冷冰冰的声音比较冻人,那客人打了一个寒颤,抓起筷子对着面条,半天没下得去手。这……能吃吗?镇龙阁阁主亲手切的……这面条的边缘不会锋利得能割人喉咙吧?陆续又送上几碗面,迟钝的哑巴终于发现了异常。怎么都不吃了?哑巴的眼睛四下里打转,回头还从锅里捞出一根面条尝尝,没变味啊?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谷少华的眼刀子直接向杵在面摊外面假装是雕像的昭华射去。这家伙一个激灵,终于知道自己坏了阁主的事,马上亡羊补牢的吼了一句:“啊啊!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一边说一边倒退着离开,活像被发了疯的野牛追赶一样,三两下就窜得没了影儿。认错人就认错人,可是溜得这么快,谁还能相信你认错了人。不过被昭华这么一吼,面摊附近,包括面摊内被吓到的食客们倒是一个个回了神,胆子大一点的继续吃,一边吃一边偷偷看向谷少华,镇龙阁阁主原来长得这么……呃……美丽。果然,美丽的花都是带刺的。至于胆子小的……扔下面钱,和昭华一样溜之大吉了。天晓得吃了镇龙阁阁主亲手切的面,回头会不会被黄天宫的门人追杀啊。经过短暂的安静之后,面摊里又恢复了正常,来吃面的客人,也似乎有越来越多的趋势,毕竟,黄龙镇上过往的江湖人比较多,本来胆子就大,更何况,因为燕青侠留下的那道剑痕,这两天,面摊分外惹人注意,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于是镇龙阁阁主跑过来卖面条的事情,很快就经过各种管道传开了。 第21章 明明一副仙人般的相貌,偏偏在这里做这种粗活,怎么看怎么碍眼。哑巴终于忍不住走过去,夺过谷少华手里的抹布,自己开始擦擦洗洗。哑巴干活儿,自然比向来养尊处优的谷少华利落得多,一下子就将面摊里外收拾得清清爽爽。他拎着水桶准备把脏水倒掉,一回头,却见谷少华站在身后,脸上的肌肉挤来挤去,挤出一个像哭多过像笑的笑容来。这个人不常笑吧?“你……不生气了?”哑巴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了一会儿,才放下水桶,指尖沾了水,在桌上写道:“我没有生气。”哑巴一直把面摊当成自己的,尽心尽力操持着,可是他刚才突然记起,事实上这个面摊是谷少华给的,这里的一桌一椅一碗一筷,都是属于谷少华的,那么谷少华要收多少银子,又与他有什么关系?“你喜欢银子。”谷少华注意到了,君临海给哑巴银子的时候,哑巴眼里都放着光,闪亮亮的。“我要自己挣的……”哑巴也是有理想的,虽然并不远大。他想挣一点银子,盖一间瓦房,养一只狗,如果……如果有不嫌弃他丑的女人,那么就再娶个媳妇,生个小哑巴。谷少华沉默了半晌,突然拉住哑巴的手:“我陪你一起挣……”哑巴嘴角抽了抽,最终抽出来的是手,又写:“仙人要住在天上。”“我想做凡人。”谷少华明白哑巴那句仙人的意思。他记得,哑巴曾经问他是不是仙人,他当时只顾着笑,忘了回答。这世上哪有仙人,断了七情绝了六欲也还是凡人。以前的事情,谷少华都忘得差不多了,可是在看到哑巴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他终究还是凡人。哑巴在哪里,他就在哪里,他到哪里去,也要带上哑巴。似乎只有陪在哑巴身边,他的心才会跳动,他的眼睛里才融得出暖意,他的生命才感觉得到完整。五年来,谷少华从来没有想要什么,在这将近两千个日子里,他只是拼命地在修练九转化神功。开始两年,他还记得为什么要修练,随着功力的日渐加深,他连修练的原因都已经忘记,修练变成了习惯,每天都是这样过去。他知道自己练得越快,就会死得越快,可是心冷了,对死亡本能的恐惧也变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也许,他本来就是想求死才修练这种莫名其妙的心法,虽然谷如华一直都坚持他是为了她才去修练的。谷少华是断了七情六欲,并不是变成傻子,自己亲姐姐在说这话时,眼底的言不由衷,只有瞎子才会看不到,他只是不想深究。有那个心思、时间还不如多修练一会儿。开始见到哑巴的时候,并不觉得特殊,只觉得他做的面很香,勾起了谷少华心底仅存的一点对家的回忆,就算不觉得饿,他也要吃一碗面。几次后,谷少华终于知道,原来自己并没有真正断绝七情六欲,因为他开始想要些什么了……先是吃面,然后是看着哑巴,接着是带着哑巴……欲望一点一点滋生,像星星之火,在谷少华措手不及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燎原。他认不出哑巴,但是他知道自己和哑巴之间,一定存在着什么。像一根线,一旦牵扯上就再也没办法轻易地解开,牢牢缠住了他的目光、他的脚步和他的心念。终于,谷少华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在剩下的生命里,他不想再修练,只想安静的和哑巴待在一起,哑巴揉面他加水,哑巴擀面他切面。他并不想让外人打扰这份安静。或许,是到了该离开黄天宫的时候……对自己的亲姐姐,谷少华没有丝毫留恋。第9章第二天一早,燕青侠又来了。他在自己栖身的那座破庙里休养整整一天,所以并不知道昨天这个小小的面摊,曾经聚集了多少江湖上的头号人物。进了面摊还没说话,剑客的敏锐感觉,让燕青侠已经发觉了面摊里那二人之间的奇怪气氛。哑巴在揉面,一边揉一边发呆,连水加太多面粉揉散了都不知道。谷少华面色不善地坐在面摊中间,很有“一座冰雕当中坐,十万吃客不敢来”的架势。如果他们一直这样下去,燕青侠敢肯定,除了他自己之外,估计今天没人敢到面摊里来吃面条了。这才一天没来……燕青侠跑到哑巴身边,低声道:“怎么了?他欺负你?”虽然打不过谷少华,不过如果哑巴真被欺负了,燕青侠还是准备实现自己的承诺,保护哑巴。哑巴似乎乍然从梦中惊醒一样,看着燕青侠,居然脸红了。他七手八脚地揭开锅,往里面倒水,倒了一半,突然才想起来没有生火,又到处找火石和干柴,结果干柴没找到,散了架的水桶倒是翻出来一只。看着水桶,哑巴脸红得几乎可以跟猴子屁股比一比了。“到底怎么了?”燕青侠追根究底,哑巴窘迫万分,终于招来了谷少华的注意,猛然起身,冷冷地对着燕青侠说:“走,比剑!”然后,正义的剑客很不幸的,被比他强大的冰雕拖走,哑巴怔在原地,也不知道是拦还是不拦,只在吹过来的风中,隐约听到剑客的呼喊:“我的面啊啊……”其实也没有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只不过昨夜,在谷少华表示出自己想做个凡人的意愿之后,哑巴就一直没再有什么举动。直到每夜固定的冲凉时间,哑巴脱光衣服,对谷少华指着自己身体上一些干活留下的痕迹,比如他曾经帮面条周背柴,在肩上留下的勒痕;比如他学做面时不幸被切到的手指;再比如他帮郑寡妇推磨曾经扭伤过的腰,虽然没有留下伤痕。哑巴一一指给谷少华看,然后试图用手势郑重的告诉他,凡人不易做。但很显然,谷少华误解了。哑巴指着肩膀,他以为哑巴让他帮忙擦背;哑巴扭扭腰,他以为哑巴腰酸背痛,于是帮哑巴推血过宫;哑巴伸出手,动了动手指……谷少华难得的红了脸,蹲下来,一只手从哑巴的腰上滑到跨下,又捏住那处让他胡思乱想了好些日子的地方。也许是先前哑巴被谷少华的推血过宫,把全身的气血给活络开了,这一捏,就硬了,不但硬了,被谷少华多摸几下之后,居然还射了。浊白的、带着男性特有气息的黏稠液体,溅了谷少华一头一脸。好像很好吃的样子……谷少华试着舔舔唇边沾上的液体,虽然味道有点腥,不过却引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与饥饿感从下腹升起,他直直盯着哑巴那软下来、显得十分羞怯的东西。想吃,好想吃,而且看上去非常——诱人的样子。仿佛一百年没吃过东西的饿鬼一样,谷少华向来没什么情绪波动的两只眼睛里,闪动着狼一样的两点绿光,把哑巴吓傻了,一动也不敢动,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这一刻仙人不是仙人,像狼,饿狼扑食,将哑巴那根东西一口含在嘴里,又吸又吮又舔又吻,弄得哑巴直叫唤,不知道是疼还是享受,只知道自己又硬了、又射了、站不稳了,只能勉强撑着井沿才没倒下去。谷少华把液体含在口中,迟迟舍不得咽下。哑巴喘了两口气,渐渐缓过神来,怔怔看着谷少华,看着他像被火烧着了一样的眼睛,看着他唇边挂下的一缕银丝,看着他松开的衣服下,那浑白如玉的肌肤,看着他底下高高涨起的……哑巴喉咙一紧,慌张地拎起身旁的水桶,连着里面的井水,一起倒扣在谷少华头上。突如其来的冰凉井水让谷少华打了一个寒颤,冷不防地就把口中的液体咽了下去。他耳边听着哑巴踩着慌乱的步伐,咚咚咚跑进了面摊,又重重放下隔着睡间的竹帘,往地铺上一扑,然后久久没有动静。许久,谷少华才把水桶从脑袋上取下来,力道没控制好,双手一握,这只可怜的水桶便硬生生再次散架,连箍桶的铁箍都扭曲了。就算哑巴再有本事,这一次他也没办法将这只水桶恢复原状了。然后谷少华就坐在面摊里,一直坐到天亮,都是那副冰封三千里的死人相。哑巴躲在睡间里也是一夜没睡好,天亮了才顶着两只黑眼圈出来,跟游魂似地一边和面一边走神,连身边那具冰雕都没注意得到,更浑然不知,就因为他没看那冰雕一眼,于是冰封三千里的气场瞬间晋级为冰封三万里。这就是燕青侠一早来看到的景象缘由。如果他知道某人是因为欲求不满外加被冷落而正愁找不地方发泄,偏偏这个时候自己还不知死活的送上门,只怕连拿剑抹脖子的心都有了。没了搅事的,哑巴面摊的生意又好得让他团团转,早把那两个去打架的家伙忘到了脑后。直到傍晚快打烊的时候,才看到谷少华施施然地走来,如果不看衣服,很有仙人的气息,可是一看衣服,跟泥里滚过似的,仙人顿时变成癞毛狗,让人脏得不忍看。燕青侠把他那把锈剑当拐杖拄着,一拐一拐地跟在后头,浑身上下没比谷少华好到哪里去,可人家平日里就是一袭打着补丁的布衣,就算脏了点,总没有谷少华的反差那么大,哑巴看得还算顺眼。谷少华神清气爽,往自己的位置上一坐:“面。” 第23章 所以要分开他们也很容易,哑巴从井里打了一桶水,当着两个人的头顶就这么浇了下去。夏日的井水,清凉无比,迅速让他们冷静下来。文星就着井水,洗去脸上的泥污,他从没这么丢脸过,瞪了燕青侠一眼,却没敢向哑巴发怒。没办法,哑巴后面站着阁主呢,刚才要不是阁主用内劲压制住他们两个人,哑巴也没那个本事把井水浇到他头上。哑巴倒是有些惴惴不安,见文星没有瞪他,才松了一口气,转头看看谷少华,忽觉安心。他知道,自己是因为有这个人在,才突然生出这么大的胆子敢往文星头上浇水。想到这里,忍不住就对着谷少华笑了笑。谷少华一怔,一瞬间魂都飞了,颇有点色令智昏的味道,看得文星是连连翻白眼。因为怎么客观的说,哑巴都实在算不上是一个美人。阁主你能不能不要这样花痴啊!让他这个当人属下的都跟着觉得丢脸了起来。闲话不说,先吃面。很快,两碗热腾腾的面条端了上来,哑巴冲着文星,露出讨好的眼神,然后对着燕青侠比手划脚,要他吃完面继续去修路。差别对待。燕青侠一口气全发在面条上,往死里吃。一场闹剧就此收场,让路人和食客平白看了一场热闹。吃完面,两个人还得乖乖去修路,没办法,燕青侠还指望着哑巴养他,自然对哑巴言听计从。至于文星,只要谷少华一个眼刀子,当人下属的也只有听命的分。那道醒目的剑痕,很快就被填平了,碎石和泥一起填下去,让这条平整的青石道,像是一个漂亮的人,平空被人在脸上划了一道伤痕,说有多难看就有难看,偏偏那两个没什么自觉的剑客还挺得意的,沾沾自喜地看着自己一天辛苦劳动的成果,很有成就感。为了表达对他们的感谢,哑巴难得狠下心,拿出十几文钱到隔壁街的瓜摊上,买了一颗西瓜回来,用水桶吊在井里。等打了烊之后,他把西瓜从井水里拎出来,切成八块,正好四个人一人分了两块。文星觉得自己分到的两块比较大,很是得意的在燕青侠面前晃来晃去,还没咬上一口,就被谷少华夺过去,咬了两个月牙型的缺口,然后才把原本自己那两块看上去比较小的瓜扔给文星。现在的情况是,谷少华拿到的瓜个儿最大,燕青侠次之,文星再次之。最小的两块瓜在哑巴手里,已经啃得只剩下半片瓜囊了。“阁主……”文星捧着瓜,整个人都呆了。这是阁主?这真的是阁主?燕青侠在他身后拍拍他,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笑意:“永远别在哑巴面前抢镇龙阁阁主的风头,哪怕是一块看上去大一点的瓜。”这是燕青侠这些日子来,唯一得到的教训。这一刻,文星很想吐血,当然,他更想质问当年创出九转化神功功法的黄天宫前辈,这功法到底灵不灵啊,不是说断七情绝六欲吗?为什么阁主连下属的两块瓜都抢。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他,就连谷少华目前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走火入魔,还是正常反应。他停止修练已经有几日了,身体并没有异常反应,除了每天夜里跟哑巴一起冲凉的时候,他会觉得特别饥饿,而且越来越严重。尤其是前天夜里,明明都快要吃到了,结果一桶井水让他从头凉到脚。显然有一个问题,现在还没有人意识到,那就是憋久了,是会出大问题的!为了保证燕青侠能顺利度过这段养伤的日子,至少在下次比剑之期到来前,不会再被欲求不满的镇龙阁阁主拖去蹂躏,文星大义凛然,决定从现在起提供对手一日三餐外加疗伤药物,条件是燕青侠不准再出现在面摊方圆十丈的范围之内。至于这三餐的提供者,当然不是文星,而是不幸被抓差的昭华。“为什么我要去给你的对手做饭?”拿着剔骨刀的厨子发飙了。“上个月,你借了我的银子去给燕妮买胭脂水粉;上上个月,你借了三十两……上上上上个月,你赌输……”文星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信心,他能追述出近十年来昭华所有欠他未还的帐,甚至连昭华借他的钱拿去干什么了都记得清清楚楚。昭华脸色一片铁青,没等文星将最近一年的帐数完,他就俯首认输:“别念了……我去、我去还不成……”其实文星也向昭华借过钱,如果把这十年中他向昭华借的钱和他借给昭华的钱做个比较,最后的结果应该是差不多持平的,但问题是……昭华他不记得。这家伙对食材很敏感,但对数字就……所以,他注定要吃这个闷亏。终于,无惊无险,又过了十日。到了比剑约定的日子。为了保险起见,文星一大清早就把阁主请到试剑台,恭恭敬敬地请他坐好,如果不是不敢以下犯上,他很想拿根绳子把阁主捆起来,以防燕青侠再次被看他不顺眼的阁主给打伤。不知道燕青侠究竟哪里碍了阁主的眼,不过是今天要比剑,燕青侠特地回去跟哑巴打一声招呼,表示想吃哑巴做的面,面摊里当场就有两个人黑了脸。一个是昭华,平白无故给燕青侠做了十天的饭菜,结果听到燕青侠居然还是想吃哑巴的面,晴天一个霹雳就把这个自诩为神厨的家伙给打翻在地,灰头土脸的就差没揪着燕青侠的衣襟吼一句:“老子到底哪里不如这个哑巴……”另一个不用说,自然就是阁主。不过阁主的脸在燕青侠来之前就黑了,原因无他,今天正好是初一,哑巴照例烧了几炷香,先拜了土地公公,然后转到银杏树后面,将掩藏用的树叶干草掀开,露出燕青侠的泥人,又拜了几下。阁主一看那泥人的造型,脸就黑了,这还没来得及一脚踩平,燕青侠就来了,还敢跟哑巴要面吃,于是谷少华的脸黑上加黑。文星在一边察言观色,一看阁主满脸的乌烟瘴气,不明就里的他冷汗都吓出来了,连忙把阁主请去试剑台。反正阁主自己答应要当见证,不能对下属说话不算话。当然,真正起到作用的,并不是这个根本就没被谷少华放在眼里的下属,要论察言观色,哑巴显然比文星更擅长。面摊里每天人来人往,哑巴见识过的人显然要比文星多。于是在发现谷少华和燕青侠之间的苗头不对,哑巴眼捷手快的从怀里摸出一张纸,贴在十分明显的地方:”吃面请进,打架谢绝。“谷少华谁的话都可以不听,但不能不听哑巴的话。冷嗖嗖的眼刀子在纸上和燕青侠身上戳了几下,然后这位镇龙阁阁主就背着手跟着文星一起离开。气场虽然有些恐怖,可是文星脑子里还是禁不住翻腾着一句老话:“天生一物降一物”。其实他想用一个更适合的词来形容,不过这样想的话,对阁主未免是大不敬。不管从哪个方向看,比千年寒冰还冷三分的阁主,都不像是妻奴的样子。昭华这次没有跟着去凑热闹,只是拎着他那把从不离身的剔骨刀,咬牙切齿的要跟哑巴一较高低。他的厨艺被阁主看低就算了,居然连燕青侠也看低他,是可忍,孰不可忍。哑巴被昭华面露凶相的表情给吓得有脚底抹油的意思,却被昭华一把拉住,往市集去了。试剑台上,君临海对着文星微笑:“这是一场令人期待已久的对决。”他晃着手中的扇子,目光却不经意的瞄向谷少华。这位公子哥儿在黄天宫一直待到现在也没走,理由就是要亲眼看一看两大剑客的对决。文星彬彬有礼的道:“在君公子面前,文星不敢藏拙,只能现丑了。”“别谦虚了,文星,本宫看着你赢哦!”谷如华对着文星风情万种的笑,眼底却是一抹寒光,这一战,许赢不许输。黄天宫丢不起这个脸,三年前文星能赢燕青侠一次,三年后就能赢第二次。“属下定竭尽全力。”文星弯腰一礼,面前站着三个人,谷如华,君临海和林月儿。林月儿总是跟在君临海身边,她的脸上挂一抹浅笑。这个武林第一美人是安静的,文星见过她几次,都只见她挂着同样的笑脸,很少说话,也很少流露出心思,所以文星并不知道,这个美人此时心里转动的是什么样的心思。不知道……这次比剑会不会又出意外延期呢? 第25章 “阁主……老宫主,阁主他怎么样了?”昭华包得像粽子一样,急得团团转。谷少华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耳朵里、鼻子里,还有嘴里,不停的渗出殷红的鲜血,脸色苍白得可怕,五官都扭曲了,显然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唉……”被从后山隐居之所接过来的前任黄天宫宫主搭着谷少华的脉,只是长叹不说话。“师伯,你救救我弟弟!如华求你了,你救救他吧!”谷如华突然跪了下来,泪如雨下。“师伯,我弟弟他很痛苦,我感觉得到,他痛得已经不行了……我……我……”说到一半,她倏地脸色一白,捂着心口倒伏在地上。痛……无法承受的痛,这样的痛,她曾经承受过一次,那是在五年前。痛的人不是她,而是她的双生弟弟。据说,双生子之间有一种奇妙的联系,一个痛苦,另一个也能感受得到一半的痛。只是一半的痛,就已经让她痛成这样,那么真正痛苦的谷少华,到底有多痛?她想像不出来,只知道,自从五年前感受过一次之后,她就发誓再也不要承受同样的痛苦。可是她没有做得到。她痛,她的弟弟更痛。为什么?区区一个哑巴,为什么能给她的弟弟造成和五年前那个人死的时候同样程度的痛苦?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都别吵了!少华是我徒弟,我能不想救他吗?可是……他是骤然受到刺激,心神失守,导致内力失控涌出经脉,冲击了五脏六腑。”前任黄天宫宫主愁容满面,唉声叹气。“老宫主,难道阁主就没救了吗?”文星虽然心急,却也心细,见老宫主如此模样,似乎并不像无法可施的样子。“唉,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难啊!”老宫主又是一声长叹。“要救少华,只有两个法子,一个是你们的师叔,如华的师父死而复生,用和少华同宗同源的功法,将他失控的内力引导回经脉之内。”文星和昭华面面相觑,同声问道:“另一个法子呢?”“唉,只要少华能在五脏六腑被内力冲破之前清醒过来,自己将散乱的内力引导回经脉内,这样虽然免不了重伤,但至少一条命可以保住。”“这不是屁话嘛,阁主要是能醒过来,我们还急什么劲啊!”昭华急得跳脚,口出无忌,被文星瞪了一眼。“老宫主,您看阁主不像能自己清醒的样子,是非他也是修练九转化神功的,和阁主的功法同宗同源,他是不是能替阁主引导内力回归经脉呢?”文星思考了一会问道。老宫主神色黯淡的摇了摇头:“是非虽然修练的也是九转化神功,但是他的境界太低了……”那就是没有办法了,只能期望阁主能自己及时醒过来。文星转过头看着躺在床上的阁主,眼眶湿润了。“阁主!阁主您一定要醒过来。对了,哑巴,阁主,哑巴被人掠走了,也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他还在等着您去救他,阁主,您一定要醒过来,只有您能救他,对不对?”昭华眼睛一亮,扑过去抓着谷少华大喊道:“对呀,对呀,阁主,哑巴好可怜啊!他被那些黑衣人抓走的时候,脑袋都摔破了,流了好多血。我想救他,可是我一个人打不过那么多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哑巴被抓走……阁主,您是见过那些黑衣人的,这些人杀人不眨眼,您再不醒过来,哑巴就要被他们杀死了……”哑巴?对!是哑巴,那个声音,那种感觉,一模一样……不,不对,不是哑巴……哑巴不会说话,哑巴的脸是花的……可是那种感觉……那种想要依赖一辈子,想要抓住永远也不放手的感觉,不、不会错,是哑巴……一定是他!他……他不叫哑巴……他叫、叫……叫……莫……莫……白……莫白。是的,他叫莫白。曾经,我叫谷贤,他叫莫白,我们是……要永远在一起的人,永不分离。他不开心,我就要逗他笑,他饿了,我要管他饱,他冷了,我要为他遮风挡雨,他有了危险,我要救他。我要……救他!没有谁可以伤害我的莫白,谁也不可以。敢动莫白一根毫毛的人,都得——死!砰!床,突然塌了,正趴在床边的昭华一个不防,被从谷少华身上爆发出的气劲给震得倒飞出去,却也因此逃过一劫,没有被床板的碎片给戳成筛子,反而是站在他身后的文星、谷如华还有老宫主倒了大楣,被碎片打得连连后退。老宫主内力浑厚,虽然被床板碎片打中了,却不伤分毫。文星剑快,在被打了几下之后,反应过来,用剑将朝自己飞过来的碎片全部挑飞。只有谷如华功夫最差反应又慢,一片碎片正好擦过她的面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啊啊啊……”谷如华捂着脸尖叫起来。她的脸……她的容貌……不……不……就在她尖叫不停的时候,文星惊异而又慌张的声音响起。“阁主……阁主不见了!”谷少华不见了,在床板破碎的那一刻,他清醒过来,毫不停留地从窗口掠了出去。他的耳朵还在渗血,唇角也不停的有鲜血溢出,可是他却浑无所觉,只是向前飞奔。冥冥中,哑巴……不,是莫白的声音,一直在在呼唤着他。就在前方。哑巴其实一点事也没有,除了受了点惊吓。那天他跟昭华在街上好好的走着,突然窜出来一大批黑衣人,跟当初在山谷里见到的一模一样,拿着寒光闪闪的利刃当头就砍。哑巴吓得魂都飞了,被昭华顺手一推,推进一个角落里。他的头上确实流血了,但不是被黑衣人砍的,而是昭华那一推没有控制好力道,哑巴一头撞到墙上,撞得头破血流,眼前直冒金花,脑袋里像是有人在敲锣打鼓,嗡嗡嗡直响,他抱着脑袋差点没晕过去。然后昭华充分发挥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充当哑巴的护城墙,只不过这墙壁身上时不时有血飞溅出来,有一些还溅到了哑巴的脸上,把完全见不得血腥的哑巴吓得脸色一片惨白,抖了半天。但看眼前昭华面临危险时的舍身相救,他甩甩头,又擦擦脸上的血,努力定下心,鼓足力气试图翻过身后的那堵真墙去找救兵。勇气非常可嘉,但就是哑巴也忘了自己不会爬墙,连着两次从墙上摔下来之后,又撞了一下后脑勺。响声惊动了拼杀中的昭华,扭过头来吼了一句:“安静待着!他妈的……救兵怎么还不来……”救兵当然不会来。黄天宫里,这会儿大多数人都等着看燕青侠和文星的比剑,昭华发出的求救信号虽然被黄龙镇里的暗桩及时送了过去,可问题是……没人接收。那些等级比较低的弟子收到了信号,送不上去,因为黄天宫里主事的人,现在都在试剑台上呢。哑巴确实安静了。他撞到后脑勺以后,人就晕了过去,所以他不知道昭华久等救兵不至,战至力竭,实在没法子了,只得自己带着一身伤,溜之大吉。昭华不是不想救哑巴,只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带着一个人逃命,更重要的是他错估了一件事,昭华以为那些杀手是冲自己来的。毕竟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这些黑衣杀手截杀,他想只要自己跑了,那些杀手不会费事去杀一个无关紧要的哑巴。谁都知道,杀手夺命是要收钱的,没钱他们也不会随便杀人。等昭华发现那些黑衣杀手并没有追过来,才醒悟那些人的目标可能是哑巴之后,已经太迟了,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挟着哑巴迅速退去,连追都来不及,只能速速赶回黄天宫去报信。 第27章 哑巴有无数的问题,可是他不能说话,一个也问不出来,只能被动地听着这个有时消失,有时又会出现的声音。第11章“喂,哑巴,你怎么哭了?”那一天,哑巴坐在石头上发呆,他的耳边又响起了那个呼唤着的熟悉声音,而且似乎越来越清晰,他甚至能够看到有一张模糊的面孔在他的眼前晃动,可是他看不清楚。无论他怎么看,都看不清那个面孔的模样,只觉得非常熟悉,似乎是一个陪伴了自己很久很久,又不见了很久很久的人。直到嫦娥来了,笑着问他为什么哭?他才回过神来。他哭了吗?哑巴摸摸自己的脸,一片湿润。原来,他真的哭了。可是为什么会哭呢?“你是太闲了。”仙女姐姐笑着下了结论。之后,嫦娥给他安排了事情做,就是养兔子。其实这里的草地上什么样的草都有,兔子们蹦蹦跳跳,自己就会去找吃的,哪里用得着哑巴去养,于是哑巴每天必做的事情就是早晚各数一次兔子。原先一共十三只兔子,哑巴在这里半个月,给养成了十八只,因为有两只兔子下了崽。看着莫名就多出来的五只小兔子,哑巴挺有成就感的,并且很兴奋地给其他所有兔子做了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最终确认还有两只兔子的肚子看着比一般的兔子大,估摸着至少也怀着两到三只小兔子。当然,哑巴也曾试图分辨出谁是已经出生的五只小兔子的爹,不过他毕竟不是神仙,也不是专业养兔子的,想给兔子寻亲的举动最终以失败而告终。不过这几天管那几只兔子的事就把哑巴给乐得就差没手舞足蹈了,连那个声音带给他的悲伤感也减轻了许多。夏日的午后多雷阵雨,他怕兔子受寒,特地将两只待产的兔妈妈隔离开来,给它们搭了舒适的小窝,顺手还多搭两座,将已经生产过的兔妈妈连同小兔子一起搬了进去。谁料到天有不测风云,搬家之后,五只小兔子突然死了两只,哑巴给伤心的,直拉着嫦娥让她施仙法救活小兔子,把嫦娥弄得哭笑不得,连骂傻子。死掉的小兔子最终被哑巴给埋在了那处草地上。好在没两天,那两只待产的兔妈妈各生了三只小兔子,哑巴收拾心情,屁颠屁颠地去照顾新出生的小兔子,发誓绝不再让一只小兔子死掉。他要看着小兔子变大兔子,大兔子再生小兔子。理想很美好,现实却喜欢开玩笑,哑巴终究没有等到愿望的实现。那一天,活下来的九只小兔子跟在兔妈妈后面,在草地上蹦蹦跳跳。嫦娥姐姐来了,让哑巴给她去湖边摘两朵荷花,等哑巴回来的时候,小兔子们都不见了。嫦娥姐姐说小兔子跟着兔妈妈去学挖洞了。只听说过老鼠会打洞,兔子也会吗?哑巴思考很久,终于想到狡兔三窟这个词。兔子会挖洞,不但会挖,还喜欢挖很多很多的洞,于是哑巴释然了,想着等小兔子学会挖洞时,会不会都已经长成大兔子了呢?那几天的伙食非常好,餐餐见肉,燕青侠找到哑巴时,差点没有认出平白胖了一圈的哑巴,好在哑巴脸上的烧伤还是非常显眼的,很好认,也不会认错。哑巴当时正在吃晚饭,嫦娥姐姐今天似乎有事,把饭菜送过来就走了,害得哑巴想跟她聊几句也找不到机会。一个人吃饭很寂寞,哑巴一粒一粒的挖着米粒。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燕青侠,那个奇怪的男人一根一根的捞着面条,吃得那么慢,是不是也是因为寂寞?然后忍不住又想起了仙人。其实看仙人吃面也是一种享受,有好几次,他都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仙人拿筷子的姿势那么优美,连嚼面都不张嘴巴的,有时候哑巴都想告诉他,面要吃得发出咕噜响才带劲。最终他没敢说,以后也不会有机会了吧?想到这里,哑巴心口有些发闷。他不知道为什么,想了一会儿,突然又想到,如果这里真的是仙境,那么他是不是还有机会见到仙人?这里当然不是仙境,其实哑巴心里明白,只是他努力想让自己相信这里是仙境。假使嫦娥姐姐是仙女的话,那么他一定还有机会见到仙人。就在他这样胡思乱想,想到眼泪都快要出来时,燕青侠从天而降……哦不,是从屋顶而降,就这样把哑巴的眼泪给吓了回去。因为嫦娥姐姐不在,哑巴一贯节俭的毛病发作,把屋里的蜡烛都吹了,饭菜端到廊下吃,边上只挂了一盏昏暗的灯笼,这时突然从屋顶上跳下一个人,仓促间看不清楚,还以为掉下来一只蝙蝠。哑巴想着这么大的蝙蝠,难不成传说中吸人血的蝙蝠精?于是他吓得手脚都软了。幸亏月色还算明朗,再加上燕青侠那把锈剑实在显眼,哑巴脸色白一会儿,就认了出来,然后脸色微微发红,对自己刚才的反应很羞愧。“没吓到你吧?”燕青侠好像察觉到自己突然出现给他带来的困扰,闷声闷气地问了一句。哑巴连忙摇手,正在这时,突然听到燕青侠肚子里咕噜一声,两个人都愣住了。这次轮到燕青侠脸色微微发红,为了潜进来,他在园子外埋伏了一天一夜没吃没喝,等那女人离开,才寻到机会潜入园子。哑巴咧开嘴巴,忍不住笑意流露,把自己才吃了几口的饭菜往前一推。燕青侠沉默片刻,突然抖出一片不知打哪来的包巾,将这些饭菜一包,提在手里,才对哑巴道:“到我背上来,这里十分危险,我先带你离开。”“抓紧了。”燕青侠顿了顿,在施展轻功前又补了一句,“把眼睛闭上。”哑巴乖乖地闭上眼睛。燕青侠脚下一点,立刻腾空而起。哑巴虽然闭着眼睛,却也有所感觉,眼皮子动了动,还是强忍着没有睁开来。似乎过了很久,哑巴几乎快要趴在燕青侠背上睡着了,才隐约听到燕青侠说:“前面有个山洞,我们先休息一会儿吧。”哑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有种说不出的晶莹璀璨。燕青侠捡了些柴火,点燃后,又解下外袍铺在山洞里,让哑巴睡一会儿。哑巴坐下来,扭头看着燕青侠忙来忙去,忍不住眼里有些笑意流露出来,轻轻地拉拉燕青侠的衣衫,等燕青侠不明所以的回头看他,他才指指那包饭菜,又在燕青侠的肚子上按了按。燕青侠有些尴尬,轻咳一声,才道:“一起吃。”饭菜早已经凉透,但味道依旧可口,燕青侠大概是饿得慌了,但又不像上次那样饿得连挟面条的力气都没有,所以这时不免有些狼吞虎咽。狠狠吃了几口后,突然发现哑巴没吃,只是用两只手托着下巴,时不时看他几眼。燕青侠低下头放缓动作再吃了几口,想想,又抬头对哑巴笑了笑:“红烧兔肉很好吃。”哑巴听得一愣,脸色突然变了。兔肉?这是兔肉?燕青侠吃完手里的肉,一抬头就发现哑巴脸色不对。火光下,那张遍布灼痕的脸煞白煞白的,像抹了层白粉似的,非常难看。“怎么了?”燕青侠吃了一惊,以为哑巴有什么不对,紧张抓住哑巴的手。哑巴的手被燕青侠一抓,身体就开始发抖,而且越抖越厉害,连嘴唇都开始跟着一起颤抖。“怎么了?怎么了?”燕青侠搭上哑巴的脉膊,一股内力送进哑巴的身体里,沿着经脉转了一个周天,却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哑巴嘴唇张了张,想说什么却没有能发出一丝声响,只是眼睛里慢慢渗出一丝水光。 第29章 “呵呵呵呵呵呵……”女人的笑声更加飘忽,但听在燕青侠耳中却变得无比刺耳,刺得他头痛欲裂,忍不住大喝一声,挥剑直砍。轰!剑气撞击在地面的声音,震散了女人的笑声,让燕青侠觉得舒服一点,但是扬起的泥土和石头,却又迷了他的眼。一击未中,燕青侠并不莽撞追击,而是迅速后退,挡住了山洞口,不给别人半点可趁之机。“嫦娥,杀了山洞里的那个小子。”老妖婆一眼看出燕青侠的顾忌。刚才一击,她已经察觉出燕青侠的剑气锐不可挡。“娘娘啊,留那小家伙一命吧!人家有用处,能换来大好处呢。”嫦娥娇声细语地求道。燕青侠瞳孔一缩,他一直就奇怪,为什么会会有人对哑巴下手,看来这个谜团得从嫦娥身上着落。当初哑巴一出事,他就立刻循着那些黑衣人没有来得及消除的痕迹追踪,谁料到竟被黑衣人发现,双方连斗了七、八场。虽然最后这些黑衣人尽数被他灭掉,但是他也因此失去了哑巴的踪迹。他在附近绕了十来天,才无意间发现了那座隐匿在山林间的园子,他曾试图硬闯,却不料园中机关重重,还惊动嫦娥这个妖女。因为不知道哑巴到底在不在园子里,燕青侠没有跟嫦娥照面,就迅速退出了园子,在外头潜伏了一天一夜,直到看到嫦娥不知为了什么急匆匆出去,他才再度闯入园中,找到了哑巴。现在看来,嫦娥出园,就是为了迎接西王母。为今之计,只有杀了西王母,抓住嫦娥。燕青侠心中了有定计,握住锈剑的手,不禁又紧了紧。西王母的笑声又响了起来:“死丫头,你这贪小便宜的性子还不改改,我看你好处还没收到,麻烦就先惹了一个回来。”嫦娥看了燕青侠几眼,也咯咯地笑道:“娘娘,这小哥儿的长相,一定讨您喜欢,您若是出手擒了他,嫦娥这回一定不跟您抢,您只要把洞里那个小哑巴留给我就成了。”“妖女,无耻!”燕青侠听得脸色一阵发黑,但此时他并不敢离开山洞前一丈内的范围。哑巴还在山洞里,全无缚鸡之力,他不能给妖女可趁之机。听到燕青侠的骂声,西王母和嫦娥同时笑了起来,笑声飘飘扬扬,却似一根根针直刺燕青侠的心口。这两个妖女修练的肯定是某种邪门的音波功,燕青侠苦苦抵挡,忍受不住的时候,就暴喝一声,连发出几道剑气。奈何两个妖女偏偏就在原地不动,远远躲在燕青侠剑气所及范围之外,吃定他不敢随意离开山洞。这样下去不行,必须想个办法。燕青侠知道破音波功的方法,只要他扯着嗓子运足内力大吼一声,盖过那两个妖女的声音就可以。问题是,燕青侠不懂音波功的窍门,没办法像两个妖女那样有针对性,他要是这么扯着嗓子一吼,方圆十丈之内,无差别攻击,所有的活物都会被生生震死,包括哑巴在内。就在燕青侠投鼠忌器束手无策的同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长啸,清亮高昂如盘龙入云,透着肃肃的杀意,一下子就将两个妖女的笑声给压了下去。燕青侠顿时觉得压力大减,趁着西王母吃惊分神之时,猛然冲上去,一剑横扫。西王母缓过神来,冷哼一声,那八个抬着轿子的青衣美少年突然齐齐低喝一声,放下轿子,双掌一扬,八股罡风合到一处,硬是挡住了燕青侠的剑气。“破!”燕青侠又吼了一声,剑气陡然加强,一下子就将这八个青衣美少年给扫了出去,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连谷少华都不敢正面接下的剑气,又岂是这几个人能挡得住的?没死已经算是燕青侠看他们可怜,剑下留情了。一剑得手后,燕青侠也不恋战,不再理会西王母,而是飞身向嫦娥扑去,打算先擒住这个知道内情的妖女。不料嫦娥见机得快,燕青侠横扫八个青衣美少年的时候,她就已经向山洞掠过去,打着先抓住哑巴威胁燕青侠束手就擒的如意算盘。燕青侠慢了一步,追之不及,顿时不由大怒。正在这时,持续不断的长啸声突然一停,然后一根枯枝从侧面一闪过而,狠狠插入嫦娥脑门中。妖女惨嚎一声,倒在了山洞口,正巧哑巴因为听到长啸声,心里不知为什么觉得熟悉,有些欢喜又有些害怕,又在山洞口探头探脑,却一眼看见嫦娥突然脑门上迸出一朵血花,眼睛瞪得大大的倒下去,直把他吓得魂飞魄散,想叫又叫不出,一缩脑袋又躲回了山洞中。因此,哑巴没有看到,在嫦娥倒下之后,山洞前就多出了一道人影。不是别人,正是谷少华。第12章“什么人如此大胆,敢破我魂音,杀我弟子?”红影一闪,西王母终于从轿中出来,明明应该已经是七老八十的年纪,却如同中年美妇一般,眉角含情、唇角带笑,声音也娇滴滴的听不出半丝怒意。燕青侠只看了一眼,就心神摇动,吓得赶紧垂下眼帘,稳住心神。这老妖婆的媚功当真了不得,难怪当年有能力杀出重围,那么多高手都拦不住她。不过遇上谷少华,也算遇上克星了,九转化神功简直可以说天生就是天下一切媚功的克星,就算因为哑巴出事,谷少华心神大乱,五脏六腑都受了重伤,几乎走火入魔,但他从昏迷中醒来后,已经将岔了劲的内力引导回正常的经脉中,一身功力还在,半点不受西王母的影响。“先走。”谷少华冷冰冰地低喝一声,挡在燕青侠身前。燕青侠愣了一下,看谷少华一身狼籍,衣服脏得都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换,头发上还沾着草叶,就知道这位名震天下的镇龙阁阁主恐怕已经连续几天几夜没有歇息过,不知道多辛苦才找到这里来。看谷少华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他很想说由他断后,让谷少华带哑巴先走,但西王母的媚功实在太厉害,他自知抵挡不住,只得一咬牙,将哑巴从山洞拉了出来。“阁主保重,我们在南方五十里外当阳县客栈等你。”哑巴一出洞,看到谷少华,整个人都愣了,只懂得呆呆地瞅着他,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犯着迷糊,以为是在作梦,又觉得分外真实。他的嘴唇蠕动着,想说什么,偏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又想上前摸摸仙人的眉、仙人的眼,却被燕青侠拉住。“哑巴,我们走。”燕青侠拖着哑巴要走,哑巴却舍不得,一边拖着走一边频频回头看向谷少华。谷少华本来背对着他们,这时似有所觉,目光转过来,深深看了哑巴一眼。哑巴的身体微微一颤,似乎看出谷少华眼中有很多话很多话跟他说,却又不得不暂时压抑在心里。不能给仙人添麻烦,哑巴恍惚间这样想着,于是转过头,不再看向谷少华,老老实实地跟上燕青侠的脚步。身后,那个像女鬼一样的飘渺笑声又扬起,一直到走出很远很远,哑巴似乎还能听到。他不知道仙人怎么样了,但既然是仙人,一定……一定会没有事的!哑巴看看天空,按时辰算,离天亮已经不远了,但天空还是很黑很黑,星光淡去,只有一轮弯月坠在西边。燕青侠突然停下了脚步,目光在四周环视。黑漆漆的山林,像潜伏在黑暗中的野兽,若隐若无的透出一股杀气。有埋伏!“哑巴,往南走,一直走不要回头。”他沉着声音低低地道。哑巴吃了一惊,看了燕青侠一眼,只见他神色郑重,握着剑的手紧紧地,连青筋都似乎要爆出来。燕青侠似乎察觉到自己的紧张给哑巴带来了压力,他深深吸一口气,放缓语气道:“放心,没有事的。你往南走,到了当阳县客栈,告诉那里的掌柜,说你是我的朋友,他会保护你。” 第31章 哑巴坐在河边,托着下巴渐渐出起神来。比仙人更厉害的人,又会是什么样子?还有啊,仙人为什么叫他“莫白”呢?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他耳边叫个不停的声音,跟仙人的声音好像啊。莫白。莫白……莫……白……这个名字在哑巴的脑袋里转来转去,转得他头晕眼花,忍不住。他抱住自己的脑袋,熟悉的疼痛又一次涌上来。为什么……为什么他好想哭?这时候哑巴并不知道,燕青侠正在他们分手的那个地方,动弹不得地瞪着天空,周围是几十个黑衣人的尸体,流出的鲜血,几乎快要把他淹没了。这些人,有的是被燕青侠一劈两断的,而有些,却是被谷少华用掌力生生震碎五脏六腑而死的。至于燕青侠,他很倒楣很倒楣,本来他可以轻轻松松地干掉那些黑衣杀手,却哪里料得到,解决了西王母的谷少华,竟突然陷入了走火入魔的状态,在这个紧要关头,九转化神功毫无预兆的进入了第九重的关隘,内力在体内暴乱冲撞。如果这时能够控制内力将全身百脉冲开,就自然能进入第九重的状态,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冲开过,从来没有,每一任镇龙阁阁主都是死在这里。他们控制不住内力的暴走,又冲不开全身百脉,最终爆体而亡。其实,这个问题并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只要把体内那股乱窜的内力发泄出来,就可以避免爆体而亡,但因为九转化神功有着断情绝欲的副作用,所以过往每一任镇龙阁阁主在冲行百脉的时候,他们根本就没有活下去的欲望,宁可一根筋走到底,要么冲破百脉,要么爆体而亡,根本没有考虑过要保命。但谷少华与他们不同,因为他……有了牵挂。这份牵挂牢固到,即使是九转化神功的副作用也无法斩断。恰巧,正在这时他听到了燕青侠和黑衣人打斗发出的声响,为了发泄出体内暴走的内力,谷少华不分敌我的展开了攻击。当时,他已近乎陷入了神智不清的状态中,就连对上燕青侠也没有手下留情。于是,那群黑衣杀手一个不留的倒在了地上,全部当场毙命。燕青侠比较机警,而且他跟谷少华交过好几次手,对其招式有一定的了解,加上躲得快,这才逃得一命。尽管如此,他也不慎被震岔了内气,全身不能动弹的倒在地上,只能在尸体堆中,一点一点的引导内气回归丹田。而谷少华肚子上那道伤口,也是燕青侠自卫时用剑气划伤的,亏得他没有下重手,不然神智不清楚的谷少华别说追上哑巴,恐怕当场就被燕青侠一剑两断。杀毙那些黑衣人之后,谷少华又一阵狂奔,打毁了无数山石草木,这才将体内暴乱的内力发泄出一部分,渐渐恢复了清醒的神智,然后强行将内力压回丹田经脉内。或许是执念太重,虽然神智不清的奔走了一阵,谷少华却始终追着哑巴离去的方向,这才在天亮以后,终于追上了他。不知过了多久,脑袋渐渐不疼了,哑巴也被咕咕叫的肚子给弄回了神。摸着肚子,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在这荒山野地,上哪里找吃的去?除了做面,别的他全不会。不知道河里有没有鱼可以捞?哑巴对着湍急的河水探了探头,却怎么也不敢下水。他怕水,当初面条周就是从河里把他救上来的,那时候上游刚刚爆发过山洪,面条周说他八成是被山洪冲进河里的,也不知道怎么运气好,居然抱上了一根浮木,一直飘流到下游。其实,哑巴一直都认为,他运气最好的不是抱上了那根浮木,而是遇上了面条周。没有面条周,他早淹死了。打那以后,哑巴就不敢下水,甚至连河边都不敢去。面条周说,男人不应该怕一条河,于是三不五时的拖着哑巴去河边钓鱼,钓回来的鱼正好用来熬面汤。他还教哑巴游水,一个猛子扎下去憋住气,能潜半炷香的时间。现在,哑巴是不怕河水了,但照样不敢下水。因为眼前这条河跟面条周带他去的那条河不同,那条河水面平稳,不是汛期的时候,几乎看不出水的流动,而眼前这条河,河面水流湍急得很,就他这小身板,一下去,还没浮出头呢,怕就又要被冲走了。可是,现在要怎么才能找到食物?钓鱼?这么湍急的河水,怎么可能钓得到,而且他也没有鱼竿。下水去捞,哑巴心里又隐隐有些害怕。犹豫许久,看着仙人像纸一样白的脸,哑巴心里就开始痛。下水。不下水。哑巴挣扎着,本来已经平静的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他转过身,看了看躺在那里人事不省的仙人。昨夜天黑,这时才发现,仙人的衣服不仅又脏又破而且还有很多的鲜血,有深红,也有暗紫色的。深红的,是昨天夜里刚刚沾染上去,暗紫的,是好多天以前就沾上的了。哑巴鼻子一酸,他又想掉眼泪了。看到仙人这么落魄的样子,他不仅头痛,心也痛。吸了吸鼻子,哑巴眼睛一闭,咬着唇,不管不顾,下了河。捞上来两条鱼,每条都有三、四斤重。哑巴生火,将鱼烤了,自己吃了一条,还有一条给谷少华留着。这时日头渐渐移到了正中,阳光照到身上,很热。哑巴用手搧了两下风,才意识到仙人已经被太阳照了很久,明明脸色白得像纸,身上却渗着汗,再这样晒下去,可就要晒成人干了。发现犯了错误的哑巴,连忙托头抱腰,将仙人移到树荫下,又找了一片宽大的草叶,对着仙人使劲的扇。也不知道是被扇着舒服了,还是越扇越不舒服,不一会儿,谷少华呻吟起来,眉头也越锁越紧。哑巴看得心头一惊,趴过去侧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才听出仙人是在喊:“水……水……”要喝水?刚刚还用来当扇子的草叶,立刻变成为蓄水器,哑巴小心翼翼地托着,对准仙人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微微倾倒,一条细细的水柱瞬间滋润了仙人的唇。不过仙人的唇依然紧闭着,那些倒下去的水全都顺着唇角流出来了,进入仙人口中的,不过只有几滴,显然是无法解渴的。看着仙人脸上流露出越来越痛苦的神色,哑巴心里也跟着一抽一抽,没有多想,把草叶里剩下的水全部倒进自己口中,然后像鸟儿喂食一样,一点一点给仙人灌了下去。喂完了还怕不够,又去舀了水,连续三、四次,直到谷少华不呻吟了了,哑巴才停下来,把特地留下的那条烤鱼,也照着鸟儿喂食的方法,自己先咬碎了,然后嘴对嘴喂了下去。谷少华昏迷中毫无所觉,倒把哑巴累得够呛,因为鱼肉毕竟不是水,他用舌尖又推又搅,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谷少华咽下去。没有意识到这种喂食方法的亲密和暧昧,哑巴坐在一边,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办。他本还希望燕青侠能尽快赶来,可是眼看着日头一点一点往西移,燕青侠还没有来,而仙人的情况也不能再拖了,得去找大夫。哑巴脑子不好使,想来想去想不出办法,更没有想到,燕青侠不来,他可以自己背着仙人走,他只是想着不能让仙人变成鬼仙,看着仙人苍白虚弱的模样,他就心疼,到底该怎么办才好?还好,没过多久,谷少华自己醒了,一睁眼就看到哑巴双手抱膝坐在身边发愣,谷少华也不叫他,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就不自觉的流露出一抹傻气的笑容,胸腔里发出呵呵的疑似笑声,不料抽到了伤口,疑似笑声就变成了疑似闷哼,惊动哑巴。怕把哑巴吓跑,谷少华连忙伸手拉住了哑巴的衣角。哑巴的确是想退后几步的,但被谷少华一拉,他蓦然红了脸,轻轻扯扯衣角,没扯回来,于是低着头,不看谷少华也不比手划脚,只盯着自己的脚看。“莫……白……”谷少华喊了一声,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又低又沙哑,怕哑巴听不清楚,他又多喊了几声。哑巴听是听清楚了。又是莫白,可是莫白到底是谁?他心里酸酸的,脑袋里又开始隐隐作痛。答案似乎就在嘴边,可是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第33章 哑巴揉揉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谷少华,在笑?真的在笑,而且是对着自己笑。哑巴看得几乎移不开眼,仙人的笑容,真美,比这里的桃花更美,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的笑容哑巴却想哭,想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仙人。谷少华动了,直直向哑巴走过来。哑巴情不自禁伸出手,似乎在这一刻,他寻到了自己失落已久的珍宝。可是,谷少华却从他身边错过,然后伸手,将那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从桃树上抱了下来。“莫白,我终于找你了。”仙人拥着少年,低低私语。莫白……他就是莫白?哑巴僵着身体,怔怔看着被仙人拥抱的少年,只觉得这一幕无比刺目,他的眼睛湿润了。为什么?莫白,为什么?“仙人是我的,还给我,他是我的……”哑巴扑了过去,想要把谷少华从少年手里抢回来,可是,就在他手指碰触到谷少华衣角的那一刻,谷少华消失了。在哪里?人到哪里去了了?哑巴茫然而焦急的寻找着。“你又在找什么?”少年的声音幽幽响起。“仙人……仙人……”哑巴带着哭腔。“你找他做什么呢?”少年叹息,“你连你自己都没有找回来……”哑巴茫然看着少年。桃林里突然起了雾,少年的身影若隐若显。“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要到哪里去?你曾经丢失了什么?”少年的声音也渐渐变得缥缈,“你想起来了吗?你找回来了吗?”我?我是谁?我是哑巴……不不不,我不是哑巴……我是哑巴……我不是……哑巴被少年问懵了,脑袋里一片混乱,像是有一根针刺入了头顶,尖锐的痛让他想要哭喊。不,不要问了!不要问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少年消失,雾也消失,桃林也消失,突然间,一点火光闪起,一眨眼就变成了熊熊大火将哑巴团团包围,伴随着火光而来的,是一阵阵恐怖的淫笑声。“大哥,这个小子长得真不赖啊!啧啧,瞧这皮肤光滑的……”“嘿嘿嘿,别动,小子,让哥哥给你疏通疏通,爽过了你就知道那滋味有多好……”“哎哟!敢咬人……真不识趣,别怪哥哥不懂温柔……大哥,你帮忙按住这小子。妈的!我就不信了,今天不能把这小子制得服服帖帖……”“不……不……不要……救命,贤弟救我……贤弟……哑巴尖叫着,可是嗓子里像是火烧着了一样,痛得厉害。他发不出声音,只能无助的挥舞着双手。贤弟……贤弟你在哪里?谷少华半夜觉得口渴,醒来就看到哑巴靠着燕青侠的那把剑,盘坐在洞口,背挺得直直的,双手对着空气挥来挥去,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动了动手脚,觉得有些力气了,谷少华扶着洞壁起身,走到哑巴身边,却只见哑巴双目紧闭,呼吸急促,满脸都是恐惧之色。做恶梦了?谷少华心里一疼,连忙按住哑巴的手,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柔声道:“莫白……不怕……有我在……不怕……睡吧,不要怕,我在你身边……一直都在……”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安慰声,哑巴渐渐平静下来,呼吸也恢复正常,眼皮子动了几下,却始终没有醒过来,似乎累坏了,在谷少华怀里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睡得更沉。谷少华静静看着他,越看心里越喜欢,忍不住在他头上揉了两下。将哑巴抱到山洞里面,顺手点了他的睡穴,让他好好地睡一觉,然后才依依不舍、一步一回头的走出山洞。在水潭边喝了几口水,觉得精神了些,谷少华解开衣服,开始检查伤口。伤口不深,就是难看了点,血肉外翻,看上去有些狰狞,不过话说回来,锈剑没有开刃,砍出来的伤口能整齐才叫怪了。对于发狂时的事情,谷少华隐约还有些印象,当时内力在经脉里暴走逆行,他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死,他还要去找莫白,所以,一定要让暴走的内力从身体里发泄出去。只是这样下去不行,不解决内力暴走的问题,他不是爆体而亡,就是变成杀人魔王。下一次的内力暴乱,随时都有可能来临。坐在水潭边,谷少华生平第一次感到了烦恼,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和莫白在一起,平平淡淡,一直到老。可就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愿望,却一次次地被打破。谷少华一直以为,只要自己把武功练到最高,就再也没有人能分开他和莫白,可是事实却是,他一身的武功,却又成为了实现这个愿望的最大阻碍。这一刻,他是那么的恐惧死亡。狼狈的外表,不能减弱他半点的风华,柔柔月色下,解开上衣半裸着的谷少华,神色间隐约流露出丝丝忧郁,就像是一个真正的仙人乍然被贬落凡间,少了几分不可亲近,多了几分真实自然。君临海从谷少华离开黄天宫起,就一直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拖着重伤的身体疯狂寻找、看着他即使发了狂也没有忘记去追那个丑陋的哑巴,也看着他安心地在哑巴怀中昏睡过去。君临海嫉妒了,那种滋味像条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灵。那个丑陋的哑巴……不,是大难不死的莫白,即使脸毁了,失去声音了,可谷少华的眼里,依然只有他,就连断情绝欲的九转化神功也不能从他心里抹去莫白的身影。凭什么?他把谷少华当成了一生的对手,谷少华的眼里却从来没有他。在谷少华的心里、眼里,除莫白外还是莫白,他君临海哪里不如那个丑陋的哑巴了,哪里不如?君临海的双手捏成了拳,青筋暴露,就像一条随时都会窜出草丛咬人的毒蛇,全身上下都充斥着危险的感觉。现在,他就坐在离水潭不远的一棵树上,望着从仙人变回了凡人的谷少华。那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一面,彷佛那一刻,谷少华不再高高在上,而是走下了云端,站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抓到。君临海的目光不觉痴迷。他美丽的未婚妻林月儿就坐在他身边,头靠在他的肩上,倚着他、痴痴地望着他,他却浑然不觉。此时他的眼里,除了谷少华,还是谷少华。很多时候,君临海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世上会有一个谷少华,容貌比他出色,天赋比他高。每一次听到别人夸赞谷少华,他都有一股想要摧毁一切的冲动。他真的毁掉了这个生平最大的对手了吗?君临海不知道。五年前的谷少华,看人从来不带正眼儿,除了那个小厮莫白。君临海不知道还有什么是值得谷少华注意的,他用了很多办法,哪怕是受人瞩目的比武,也无法让谷少华多看他一眼。每一次,比武一结束,谷少华就飞身离去,无论输还是赢,都是一副淡淡的表情。君临海知道,哪怕回去后,谷少华会更拼命的练武,目的也不是为了赢他。 第35章 他不要等到谷少华死去,因为死人才是永远不可能超越的,死人的眼睛里,也不会只看得到他。他一定要在谷少华还活着的时候,就向世人证明他君临海比谷少华强,要让谷少华在他面前,低下头来,要让谷少华的眼睛,不得不正视他。但在这之前,他却要想方设法削弱谷少华,在谷少华最弱的时候,战胜他。君临海承认自己不择手段,甚至可以说他很卑鄙,但卑鄙本身就是实力的一部分,如果谷少华最后,真的败在了他的卑鄙之下,那也只能怪谷少华还不够强。月色照得水涧里一片明晃晃,谷少华的身影却渐渐隐没在树影中。君临海沉下眼神,似是做出了决断。第14章回到岩洞时,哑巴还在睡,燕青侠却已经从入定中醒来,看着洞口的火光,正在发呆。谷少华进来后,两个人对视一眼。“有事?”谷少华淡淡问了一句。除了莫白之外,这已经是他对无关人等所能表达出的最大善意,其中最大原因是他还记得燕青侠身上的伤是他打出来的。当然,他也没忘记,自己肚子上也被燕青侠的剑划出一道不大不小的伤口。燕青侠在谷少华肚子上的伤口处扫了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用和谷少华一样不冷不淡的语气吐出两个字:“没事。”他本想请谷少华协助他打通半边身体的经脉,只靠他自己一个人,要打通全身经脉,行动自如,至少也要等到明天傍晚。这个山林里,可不安全,越早恢复,越安全。不过看谷少华那副随时都会倒下来的样子,他打消了主意。谷少华在哑巴身边缓缓坐下,眼神也变得柔和许多,出神了一会儿,才对燕青侠道:“外面……有人。”君临海的凝视,并没有瞒过他的感觉,只是不知道在远处窥视的人就是君临海罢了。谷少华很谨慎,哑巴在洞里休息,他不想吵着他,所以才装做不知道。燕青侠神色一敛,突然伸手一招,被哑巴拖到洞口的锈剑就回到了他手中。“我去解决。”谷少华眉头一拧,又道:“很强。”燕青侠唇角抿起,流露出一丝不很明显的笑意,然后他握紧了锈剑,一字一顿道:“遇强越强。”他从来就不是会害怕退缩的人,燕青侠从出道江湖开始,这些年来,不知道面临过多少次生死之斗,他都闯过来了。遇强越强。不是吹牛,而是自信。哪怕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好,但更差、更险恶的状况他都经历过,半边身体不能动算得了什么,只要他还能挥剑,他就不畏惧任何人。谷少华看他一眼,突然伸手,在燕青侠的小腿处拍了一掌。燕青侠浑身一震,只觉得一股浑厚的内力冲入体内,在下半身里飞快的绕了一圈,不能动的那条腿瞬间有感觉了。经脉被硬生生冲开所带来的剧烈疼痛,即使是凭燕青侠的坚忍,也禁不住让他闷哼一声,但随着疼痛消失,他已经能不靠锈剑撑着而稳稳站住。只是上半身半边僵硬的地方,还是老样子,一动也不能动。“谢了。”燕青侠对着谷少华颔首致谢。他明白,谷少华是因为受伤而无法动用全部功力,否则这一掌,能将他体内堵塞的经脉完全冲开。不愧是镇龙阁阁主,内力之浑厚,恐怕整个江湖找不出比他更厉害的了。“不必力拼。”谷少华按住自己的胸口,只觉得内力翻腾,像潮水一波一波的冲击着五脏六腑,他几乎快要控制不住了。九转化神功练到第八重后期,本来就已不易控制,更何况他走火入魔一次,眼下随时都面临着再次走火入魔的可能。如果他能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梳理失控的内力,一举突破第八重而将九转化神功练到大成也未可知,可是成功的机率太小,从来就没有人成功过。这几日他一刻不停的到处寻找哑巴,不眠不休,继而跟西王母、燕青侠连战两场,更是伤上加伤,现在帮燕青侠冲开下半身的经脉,已是他能力的极限。不过谷少华虽然一向不理身外之事,但还不至于没有半点江湖常识。他到处寻找哑巴时,也没忘一路上留下黄天宫的标记,如果文星和昭华没有笨到家,这一、二天之内,应该能追上来,所以他让燕青侠不必力拼,只要拖住对方即可。燕青侠也不知有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只是点了点头,道:“我去了,如果你还有体力,就尽快带着哑巴去当阳县客栈,那里绝对安全。”说着,他从脖子上扯下一样东西塞入了谷少华手中。“这是信物。”谷少华拿到信物,只看一眼,脸色就变了,正要说些什么,燕青侠却已迅速走了出岩洞。那件信物,和他挂在哑巴脖子上的那块石头一模一样,谷少华脸色罕见的变得怪异起来。“莫……青……”良久,他吐出一个记忆并不太深刻的名字。莫白有一个亲哥哥叫做莫青,当年他们兄弟俩都是谷少华父亲的继子。竟然会有这么巧合的事?谷少华的目光落在哑巴身上,变得分外柔和。如果莫白知道自己的亲哥哥还活着,一定会很开心。摸摸哑巴熟睡的面孔,他把这块石头也挂在了哑巴身上。等过了这段时间,再告诉莫白真相吧。当阳县客栈是铸剑山庄的产业,燕青侠虽然脱离了铸剑山庄,但是情分还在,可以说没有铸剑山庄明里暗里的庇护,这些年来就是有十个燕青侠也早已经死光了。燕青侠走后,谷少华坐在原地调息了许久,依然无法将冲击五脏六腑的内力平抚下去,反而因为持续不断的冲击,内腑震动下又喷出了一口血。他软软向后倒去,正倒在哑巴身上,把睡得香甜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的事的哑巴给惊醒了。一醒来就发现谷少华倒在自己身上,把哑巴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手忙脚乱地从谷少华身下爬出来,又把他扶起,靠墙倚着,对着谷少华又掐人中又扇风,折腾了一阵。终于,看到他睁开眼,哑巴松了一口气,对着他傻傻一笑。谷少华一睁眼就看到哑巴在对他笑,笑得他也跟着翘起了唇角。两个人傻乎乎地对笑了一会儿,哑巴才突然发现燕青侠不见了,不由得一惊,对着谷少华比手划脚的询问。谷少华有些吃味,又不忍看哑巴着急的样子,只好道:“他出去了。”哑巴拍拍胸口,安心了。谷少华没说燕青侠干什么去,单纯的哑巴直接理解为他去方便了。然后一转眼,又发现谷少华衣襟上沾染了新鲜血渍,哑巴的脸色又变了,直接把谷少华按在地上,左摸摸、右看看,却没有发现有新伤口,不禁纳闷了。谷少华脸上迅速泛起一丝血色,只觉得被哑巴摸过的地方,又麻又痒又热,偏偏又感觉舒服之极,恨不得他永远摸下去才好。可哑巴只摸了一会儿,没发现新的伤口就收回了手,看着谷少华直发愣。谷少华这时又觉得,哑巴的目光似乎也带着温度似的,被他看着的地方一阵阵发烫,而且越来越热,像火灼一般,更糟糕的是,他突然又觉得饿了,不是肚子饿,是心里饿,饿得他想要一口吞掉面前的哑巴。 第37章 哑巴当即张了张嘴,发出无声的惊呼,连忙扶住谷少华,左右看看,只瞧见那个瓜棚可供遮凉休息,就扶着谷少华在里头坐了下来。“痛吗?”哑巴在地上写道,这回轮到他问谷少华痛不痛了。谷少华摇摇头,拉着哑巴在身边坐下,又摸他的脸。这一次,哑巴没敢闪躲,怕再害谷少华牵动伤口,只好任由他摸来摸去,脸色也越来越红,等到红得几乎快要滴血的时候,谷少华收回了手。“莫……白……莫白……”他轻轻唤着,心里充满了温暖。活着,真好。哑巴怔了怔,突然意识到谷少华口中唤的是莫白并不是哑巴,心中顿时一沉,无端地失落起来。咬咬牙,他一笔一划的在地上写了两个字:“哑巴”,写完了想想还不对,在前面又加了一个周字,他叫周哑巴,不叫莫白。虽然他作梦梦到了莫白、虽然他打从心里觉得那个莫白就是自己,可是,现在他是周哑巴,不是莫白。谷少华仔细看了看哑巴,除去脸上的伤疤,那秀气的面孔,分明就是莫白,一模一样,半点不差。他想了想,突然眉眼又弯了起来,道:“好,哑巴,你就是哑巴。”不管是叫莫白,还是叫哑巴,他就是他,那个从自己还没有懂事起就在心底中想要依赖、想要保护的人。不会错的,别说只是烧了脸、哑了声音,哪怕是化成了灰,他也一定会认得出来。哑巴的脸色好看了许多,莫名的就觉得好开心,非常开心,开心到忍不住就咧开嘴想笑出声来。我是周哑巴,是梦里的莫白;你是仙人,是梦里的贤弟,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哑巴越想越高兴,忍不住就抓起一根树枝,比划来比划去,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跟谷少华说,可是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想来想去,也只是胡乱写了点自己过去的事情。“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有没有家人,是义父救了我,给我起名叫周哑巴……还有一只大黄狗……后来义父给我治病,教我做面条……”哑巴只有最近五年的记忆,所以把他能记得的都写了出来,甚至有些颠三倒四的。谷少华的眼底又红了:“对不起,害你吃苦……”原来,莫白不是不认他,而是不记得了,这些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不苦不苦……”哑巴害怕谷少华哭,那比他自己哭还要让他感到心痛,连忙想了个问题转移他的注意,“我……我们以前认识吗?我真的叫莫白吗?你会不会认错了?”他的脸都变得这么丑了,就算是以前认识的人,现在还能认得出他吗?对于自己梦中的记忆,哑巴还是有一点怀疑。他怕梦只是梦,都不是真的,好像吹出来的泡泡,一戳就破了。谷少华点点头突然又是一笑,眉眼弯弯,说不出的好看。“我记得你,一辈子都记得。无论你在什么地方,我也一定会找到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也一眼能认得出。”他这么说的时候,目光深深凝视在哑巴的脸上,神情认真而专注,半点不嫌哑巴丑。哑巴的脸,又一次红得几乎能滴血。“对不起……我不记得你了……”他在地上慢慢写道,深感到羞愧。“不怪你,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谷少华紧紧抓住哑巴的手,“以后,再也不分开。”看着谷少华认真的眼神,哑巴红着脸,慢慢点了点头。这一刻他心里,没来由的充满了莫名的喜悦,就连夏日的炎热都好像减轻了许多,浑身上下毛孔全开一般的舒服。只是,他真的就是莫白吗?哑巴心中依旧充斥着疑虑不安,患得患失的心情,让一向迟钝的哑巴也变得敏感起来。如果,他是说如果他不是莫白,谷少华认错了人,他还会对自己这么好吗?抵达当阳县时,已近黄昏。客栈掌柜出乎意料的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极安静的女人,面容虽然平凡,一举一动却有种让人心安的气质。在看到谷少华出示的那块石头,她并没有流露出吃惊的表情,只是喊来伙计,为谷少华和哑巴准备了两间上房,另外附送了供他们清洗身体的温水和一顿谈不上丰盛却极可口的饭菜。吃饱喝足,再睡一觉,就已经到了第二天清晨。哑巴有了精神,特地一大早就到厨房,借用客栈里熬好的鸡汤,煮了一大碗面条,还在上面盖了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屁颠屁颠地给谷少华送过去。第15章谷少华本来还在睡,这三天来,可把他累惨了,非得在哑巴面前装男子汉,五十多里地用三天时间才走到不说,昨天晚上更是一沾床就睡着了,如果不被人打扰,估计就这么睡上三天三夜都有可能。但哑巴一端着面条进来,他就醒了。面条的香味,似乎带着某种诱惑性,对谷少华来说,这种最常见的面食,直接与哑巴画上了等号,只要一闻,就知道这是哑巴亲手做的面条。哑巴把面条放下,一抬头就看到谷少华正要下床,他连忙按住不让他下来,然后一转身,端了清水进来给谷少华漱口擦脸,伺候得仔细周到,把谷少华喜得整个人都飘飘然了,哪里还会坚持下床,干脆就坐在床上享受了,连面条都是哑巴一口一口喂他吃下的。谷少华乐得眉眼儿全弯了了,吃到一半才突然想起来问道:“你吃过了吗?”哑巴下意识地摇摇头,于是剩下的半碗面就这么硬生生被推回了他的面前。“你吃。”在这一点上,谷少华相当坚决。我不饿……哑巴努力想这样表示,但此时此刻,谷少华选择了忽视。“我喂你……”风水就这么轮流转了回来,哑巴显然没办法拒绝谷少华这样明显的讨好,尤其还是带着笑容的讨好。迷迷糊糊吃了第一口,就有了第二口,等吃到第五六七八口的时候,他才想起,这面是给谷少华补身体的,于是面碗又被哑巴很坚决地推了回去。只是这时候碗里已经没有多少的面条,谷少华很干脆一口扒拉了个精光,留了小半碗汤给哑巴。哑巴这时也很干脆了,一仰脖子,小半碗汤一口气全喝光,只是忘了计算自己嘴巴的容量,汤是全倒进口中了,却灌得太满,一时间无法全部咽下去,又不肯喷出来浪费了,只能鼓着腮帮子,一点一点往下咽。“我帮你……”这时,谷少华显然并不是完全纯如白纸的笨蛋,先不说哑巴那温润双唇对他的吸引力,光是这段时间来,纠缠他许久的那股莫名饥饿感,就足以使他冲动起来,更何况,自从想起往事,他就记得,曾经有过和莫白一起咬嘴巴的经历,那样美好的滋味,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此时不咬,更待何时,不但要咬,还得去吸。不用计较谷少华究竟咬了多久哑巴的嘴巴,总之,哑巴的眼睛,从那一刻开始直到谷少华意犹未尽地放开他,除了瞪圆了之外就再也没有变化过。至于那小半碗的汤,似乎谷少华喝到的,比哑巴喝到的还要多得多。“这是我喝过的最美味的汤……”放开哑巴后,谷少华咂咂唇,一本正经地对哑巴说道。至于哑巴,不用去想他在想什么,因为他什么都没有想,脑袋已经空成一片白,唯一没有消失的念头就是,坏了!他把仙人饿坏了,连自己喝到口中的汤都要抢。不能怪哑巴没有开窍,实在是他反应迟钝,更不知道什么叫做被占便宜,最关键的是,他对谷少华从来就没有抗拒的心理。就连当初半夜三更谷少华第一次出现在面摊里,像鬼一样把他吓得半死时,他也没有抗拒过。谷少华从来没有忘记过他,而他,又何曾对谷少华有过半点设防呢?仿佛冥冥中有一条红线,早已经将他们彼此牵绊。 第39章 到了第三天早上,哑巴忐忑不安的跑过来一看,这次泥人变形变得更加离谱,压根就看不出像什么来着了。第四天、第五天,一直到第六天,哑巴终于发现谷少华的衣袖里,沾了一块泥巴。谷少华的衣服因为受伤,又是血迹、又是泥土,腹部还被燕青侠的剑划了一道破口。到客栈,哑巴给他洗过缝过后,谷少华当宝一样又穿在身上。一件破衣,他穿得比新衣还开心。哑巴见这大热天的,谷少华一件衣服穿在身上几天没洗,怕要发臭,硬是从他身上扒了下来拿在手里闻闻。可闻来嗅去的,哑巴并没有闻到多少汗味,不禁纳闷,却哪里知道功力到了谷少华这种程度,一般情况下并不太会像普通人那样出汗出得厉害。倒是谷少华,拿着被单裹好身体后,见哑巴扒了他的衣服并不出去,反而拿在手里闻来闻去,就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吓得他以为是内力又要失控,赶紧盘膝坐下,拼命地压制,一边压制还一边纳闷,这次蠢动的来源为什么不是在丹田内而是在更往下方一点的部位。哑巴也没注意到他的动作,虽然闻着没什么汗味,但还是要洗的,于是自顾自的拿着衣服走了。那块泥巴的位置并不醒目,藏在袖口里,哑巴拿到水井边把衣服翻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当时还没怎么注意。洗啊洗啊洗,洗干净了,晾在后院直到晒干了,才迟钝地想起泥人变形的悬案来。哑巴再笨,也隐约猜出谷少华就是罪魁祸首,先是腹诽了一阵仙人捏泥人手艺的差劲,然后就气闷地对着晒干的衣服直戳。仙人也会做坏事。很明显,哑巴对谷少华的了解又增进了一步。反正他是越来越不怕谷少华了,都敢当面扒他身上的衣服,再多戳几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点小脾气都发完了,哑巴悻悻地扯下已经晒干的衣服,拿回去给谷少华穿上。谷少华换上衣服看看哑巴,然后嗖地一声就不见了,生生把哑巴吓了一跳,差点没以为大白天见鬼。后来想想,第一次见到谷少华的时候,三更半夜,他也是嗖的一声就突然出现。都习惯了,哑巴拍拍胸口,然后低头脱下自己的衣服,裹上床单,拿到水井边准备洗干净。刚把水打上来,谷少华就嗖地一声回来了,手里多了一套新衣服。哑巴盯着那套衣服,迟迟没有举动。他心里琢磨着这是男装还是女装,是大人穿的还是小孩子穿的,买的还是抢的……反正不管怎么想,他就是没想接过去往身上套。至于谷少华,则直直盯着哑巴半裸的模样,半天没有吭声。哑巴现在身上的床单半拖半挂着,一个身体至少有三分之一露在外面,肩膀细细瘦瘦,小腿半遮半露,唯有两条胳膊看上去结实有力,是他长时间揉面给练出来的。好吧,在别人眼里,哑巴这个样子,顶多就是个没什么特点的小丑八怪,不过在谷少华眼里,那就不一样了。肩膀虽然细瘦,但上面的烧灼痕迹看得他心里抽痛。小腿半遮半露,却能让人再次生出蠢蠢欲动的感觉,就连那双胳膊,谷少华都情不自禁想去抚摸。这种感觉太奇怪了,谷少华不安地吸了吸气。他觉得似乎有什么要从鼻子里涌出来一样,连忙把新衣服塞进哑巴手里,自己则嗖的一声,飞身回屋打坐调息。哑巴拿着新衣服愣了半晌,还是放到一边,把自己的衣服洗好挂上,然后才回到自己的屋里。他先将新衣服展开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很久,确认能穿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套上。大小居然正合适,哑巴左摸摸右摸摸,高兴得有些合不拢嘴。隔天,哑巴决定也给谷少华买一套新衣服,摸了摸口袋,翻出一吊钱来。他被人抓走的时候,正陪着昭华去市集,所以特地多带了两吊钱,其中一吊已经交给女掌柜充当这些日子的吃住费用,剩下这一吊钱,够他买件衣服了。为此,他特地在上街之前,摸到谷少华窗下,透过窗缝暗暗估了一下谷少华的身材。谷少华正坐在床上调息,体内的内力日渐狂暴,已有越来越压制不住的趋势,不过哑巴这一偷看,还是立时被他察觉了。不知道哑巴要做什么,谷少华假装没发现,继续坐在床上,其实暗地里开始收功。哑巴比手划脚的估了一阵,大概弄清楚谷少华的尺寸,转身就出了客栈直奔前门大街,那里有家成衣铺。谷少华怎么放心让哑巴离开他的眼皮子底下,马上就跟了上去,因他走路无声,连风都没带起一丝,哑巴只顾着去挑衣服,竟然半点不知道背后多了一个人。到了成衣铺,哑巴拿出钱对着掌柜比手划脚,掌柜那里看得懂,只猜出是来买衣服的,因而满面笑容道:“小哥儿要为自己买衣服吗?”掌柜一边说还一边打量哑巴,眼尖的发现哑巴身上的布衣,分明是自家铺子卖出去的,而且还是昨日,有个美得不像话的男子身上没钱,非要用一块龙纹金锁换的,害掌柜还以为自己遇到一个傻子。哑巴被掌柜看得浑身不自在,连忙摇摇手,又比划开了。先比了比个头,谷少华比他高了一个头还多点;再比了比胖瘦,他觉得谷少华个子虽然高,看上去却极瘦,一副吃不饱的模样,比自己还瘦三分。暗下决心,他一定要把谷少华养得白白胖胖才好。掌柜正看得迷糊,突然看到昨天那个美得不像话的傻子不声不响地进来了,而且往哑巴身后一站,掌柜顿时明白了。原来昨儿是傻子给哑巴买衣服,今儿是哑巴给傻子买衣服来了。搞懂后,掌柜连忙照着傻子的身材,取了件青绸男衫给哑巴。“看看,这件如何?绸料透气性极好,最适合这种炎热天气穿,再瞧这手工,是铺子里手艺最好的巧娘做的。”这是掌柜看昨天占了傻子天大的便宜,心中有愧,才拿出铺子里最好的衣裳来。哑巴一看这衣料是绸子的,摸在手里又滑又软,心里是极喜欢的,仙人就该穿这样的衣服。可哑巴也不是笨蛋,知道绸料和布料的价格是一个天一个地,他这一吊钱,怕是买不起。掌柜的眼力极高,自是从哑巴的表情看出端倪,连忙笑道:“这件衣裳原要三两银子,赶巧了,店里正要出一批新衣,这衣裳没地方放了,小哥儿若是愿意,一吊钱拿去就是。”这可捡大便宜了,哑巴眼睛一亮,唯恐迟了掌柜就要改主意,给了钱一把抢过衣裳回头就跑,却不枓谷少华正站在他身后,冷不防他这一跑,撞了个正着。哑巴吓了一跳,头也没抬就弯腰着道歉,被谷少华一把扶住,他这才发现自己撞到的居然是谷少华。哑巴的脸刷地一下红了,不知如何是好,干脆将衣裳往谷少华手里一塞,低着头溜了出去。谷少华这时才明白,原来哑巴这件衣服是买给他的,捧着衣服在原地站了半晌,才眉眼弯弯,一点一点地翘起了嘴角。他将衣服贴在面颊边慢慢地蹭着,滑滑软软,幸福得像在云端里飘。哑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觉得那么不好意思,谷少华送了他一套衣服,他还谷少华一套衣服,礼尚往来他还是懂的,可是想到自己买衣服的样子全被谷少华看在眼里,他便忍不住脸红,撒腿就跑,跑回客栈时,一不小心,又撞上了人。“哑巴,你瞎跑什么呢?”被撞的是女掌柜,正匆匆从客栈里出来,被哑巴撞了之后,她反应极快,一手扶住门框,一手拉住向后倒去的哑巴。哑巴站稳后连连向女掌柜鞠躬道歉,不小心,一块石头就从衣领处滑了出来。那正是当初谷少华挂在他脖子上的那块石头,和燕青侠给谷少华带来的信物,几乎一模一样。那块信物现在还在女掌柜手中,所以冷不丁看到石头时,女掌柜第一个反应就是信物被哑巴摸了去,下意识的伸手往怀里一触,却愣住了,燕青侠的信物还好好的在她怀里。“你、你难道就是……”女掌柜一把抓住哑巴,吃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哑巴莫名其妙的看着女掌柜,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样激动。女掌柜却突然脸色又一变,想起了什么,把哑巴推进客栈里,匆匆道了一句“我去接青侠,你不要离开”接着就快步离去。哑巴在原地愣了半晌,隐约听出女掌柜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说燕青侠就要回来了,心里顿时高兴起来,不料一抬头,却见谷少华捧着衣服从对面的成衣铺里出来,他又感到一阵脸红,头一低,溜了。谷少华自然看见了,马上就跟了上去,看着哑巴低着头窜溜的背影,他心里欢喜,便恨不得这路永远走不完才好。只可惜,从客栈大门到哑巴房间才几步路,谷少华还没感觉出滋味来,哑巴就进了屋,砰的一声关上门,不但把他关在了门外,还差点撞扁他的鼻子。谷少华也不在意吃了闭门羹,干脆就守在哑巴的屋外头,侧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哑巴一路低着头,哪里知道谷少华不但跟在他身后,还被他关在了屋外头。他进了屋就找水喝,却还是压不下面颊上的滚烫,他在脸上摸了又摸,直怀疑自己是不是病了。 第41章 因为谷少华这几日很少离开自己的屋子,再加上少庄主自来到客栈后,就只顾着关心燕青侠的伤势,所以虽然知道文星他们是黄天宫的人,而且燕青侠受伤跟黄天宫脱不了干系,但并不知道谷少华竟然就是镇龙阁阁主,因此面对这个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顶尖高手,他叫骂如常,暴躁的性子更是半点没有收敛。跟人做口舌之争,显然不是谷少华的长项,所以他也不啰嗦,直接就是一巴掌拍过去,准备实现少庄主先前说过的话,一巴掌拍死一堆。一股压力扑面而来,少庄主吃了一惊,这时才知道这个不知道打哪里跳出来的美丽男人居然还是个绝顶高手,想闪开却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巴掌就要拍在自己的头顶。“阁主请手下留情……”随着这一声急呼,一把剑横空而出,生生挡在少庄主面前,正是刚刚冲开穴道的燕青侠。本来燕青侠看哑巴站在门口,心中急切,拄剑起身,却正好碰上少庄主遇险,顾不得其他,连忙横剑便挡。谷少华脸色一沉,去势不变,手掌直接在剑上一弹,一股力道透过剑身,重重的将燕青侠震飞。“阿青……”少庄主惊呼一声,身形一转,托住了燕青侠飞出去的身体。谷少华可不管少庄主和燕青侠究竟关系有多好,欺身上去,准备继续一巴掌拍死这个欺负哑巴的家伙,却不料这次又有人挡住了。是哑巴,举着面碗挡在了少庄主面前,准确的说,是挡在燕青侠的面前。因为哑巴根本就看不出谷少华是冲着少庄主去的,他只知道刚才谷少华把燕青侠打飞了,现在还要过来再打,所以哑巴想也不想,上前就挡。这次,谷少华收手了,只是脸色也更冰了,无言地瞅着哑巴,瞅得哑巴一阵心虚,也不敢多看谷少华,把面碗往他手里一塞,低着头就推燕青侠和少庄主进房。少庄主气呼呼地连瞪谷少华好几眼,但还是顾着燕青侠,把这个伤上加伤的男人送进屋里去了。燕青侠刚才被谷少华震飞,只觉得脑子里像打雷似地一阵轰鸣,几乎失去意识,被少庄主和哑巴合力扶进屋里躺下之后,才稍稍恢复过来,但才一睁眼就激动得几乎失去理智,双手紧紧抓住了哑巴。“你、你是……我弟弟?”“啪!”在哑巴做出反应之前,一双筷子突然从斜里插出来,狠狠拍落了燕青侠抓住哑巴的手,也帮他找回了理智。“喂!别以为你武功高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少庄主又跳起来,开始挽袖口。“燕北侠,坐下。”燕青侠反手抓住了少庄主。现在可不是打架的时候,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先弄明白。被连名带姓的叫了,少庄主顿时气馁。燕青侠只要这么叫他,基本上,也就是说一不二的时候。谷少华只要燕青侠不碰哑巴,别的一概不管。他抓着筷子和面碗,背对他们坐到一边慢条理的吃了起来。他知道这碗面是哑巴给燕青侠留着的,但他就偏要吃光,哪怕先前那一碗已经将他撑了饱。燕青侠看了谷少华两眼,突然轻轻地笑起来,不料呛到口水,没笑几声就猛咳,吓得哑巴连忙拍着胸口为他顺气。“莫白……对,你是莫白……我的弟弟……他是谷贤……咳咳,我早该认出来的……”燕青侠一边咳一边笑,“你还记得我吗?莫青……我是你的哥哥莫青……”说着,他的眼睛就湿润了,双手颤颤,忍不住就要抚上哑巴的脸。他的弟弟,记忆中清秀可爱的弟弟,已经面目全非,这些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啪!”谷少华虽然背对着他们,但筷子却像长了眼,准准的又一次将燕青侠的手打开。燕青侠却半分不恼,抚着手上被打出的红痕,心中只有激动。当年在谷家的时候,自己跟莫白多说句话,都要被谷少华……哦不,那时候他叫谷贤,都要被谷贤瞪几个白眼,更不要说摸摸碰碰了。谷家那对双生姐弟,对莫白的态度就是两个极端。谷贤从还在吃奶起,就死赖着莫白不放,睡觉要抱着莫白,吃饭要莫白喂,连穿衣服也要跟莫白穿一样的;而谷如华,就是谷惠,怎么看莫白都不顺眼,经常抢谷贤送给莫白的东西。不过那姐弟俩对莫青的态度倒是挺一致,那就是无视。只是燕青侠光顾着激动,却没有发现哑巴一脸的茫然。莫白,又是莫白,似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吐不快,都跟莫白有关。可他真的是莫白吗?是谷少华和燕青侠口中的那个莫白吗?没有五年以前的记忆,只有一个似真似幻的梦,梦里的那个少年……哑巴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张脸……都已经烧成这样了,他们怎么就能认定自己是莫白?连自己都不能确定的事情,他们为什么能说得这样肯定?会不会认错了?哑巴突然恐慌起来。这些天,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可是他一直这样担心着,他们对自己这么好,是因为自己是莫白吗?如果自己不是莫白,如果他们发现认错了人,他们会不会……会不会从此就再也不理他?想到这里,哑巴的脸色瞬间白了下去,也不知道燕青侠后面又跟他说了什么,只觉自己的脑子里一团乱糟糟,又是害怕,又是迷茫,整个人开始摇摇欲坠。因为太过在意,哑巴钻起了牛角尖。他不知道是应该相信谷少华和燕青侠的判断、相信自己梦中的直觉,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否定一切。哑巴的自卑心开始作祟。谷少华是那样的美好,燕青侠是那么的可靠,他们都对自己这么好,自己配拥有吗?如果他不是莫白……如果他仅仅只是一个丑陋的哑巴……“莫白……莫白……”燕青侠察觉哑巴的脸色不对,忍不住连声呼唤。哑巴乍然惊醒,看了看燕青侠,蓦然眼圈一红,转身就跑了。谷少华慢吞吞的站起来,也不说话,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跟过去。“莫白……”燕青侠大急,待要起身,却被少庄主一指点下去。“你给我躺着!”少庄主恨恨道:“有个高手跟着,那哑巴能有什么事?现在你才是重伤号,没好前,别想起来了!”燕青侠无奈,只能躺着,半晌,他看着少庄主的眼睛,低声道:“谢谢。”少庄主哼了一声,横眉竖目,但一看燕青侠面无血色的模样,又心里一软,撇过头道:“别以为我放你出来寻人,你就不是我铸剑山庄的人,卖身契还在我手里呢!你这辈子都是我燕北侠的人,我不说死,你就不可以死。”嚣张霸道的一番话,听在燕青侠耳中却倍感亲切,忍不住又笑开了。正在这时,又有人来探病。是昭华和文星。昭华手里还拎着一只食盒,进门就大大咧咧的笑道:“燕兄,我给你做了点吃的,嘿嘿,哑巴的面条你是别想了,以后那都是咱阁主的。”敢情先前一阵大闹,这家伙全看在了眼里。文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拱拱手对少庄主和燕青侠道:“二位,抱歉了,我家阁主只知练武,不通世情,失礼之处,小弟代替阁主向二位赔罪。”燕青侠还没有说话,少庄主就一把抢过食盒,没好气道:“原来是镇龙阁主,我说呢,这么横……行了!行了!我不跟他一般计较,你们哪儿来回哪儿去,阿青还要养伤呢。” 第43章 哑巴惊上加惊,也不使劲缩手了,连忙在谷少华的胸前左按按右摸摸,体温……呃……好冰啊!虽然已经过了一年中最热的天气,但这样低的体温明显是不正常的,就算是大冬天也不该这么冰。显然,目前哑巴还没有意识到谷少华拥有夏凉冬暖的体质,一般来说,内力深厚到一定程度,冬不受寒夏不出汗才是正常的。病了,就要看大夫。哑巴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往谷少华的身上一披,拉着他就要去找医馆。谷少华被哑巴的举动给弄得一愣一愣,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身不由己的跟着哑巴跑。哑巴上半身完全赤裸的呈现在他面前,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黄龙镇上的那一夜。一样皎洁的月色,一样赤裸的人。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到哑巴的下半身,虽然有裤子挡着,但是那一夜,他瞧得一清二楚,那个垂在胯下的东西,明明是自己也有的,可是哑巴的却让他……热血沸腾!心口不疼了,可是却越跳越快。不好!他突然捂住鼻子,有什么……有什么东西从这里涌出来了……恰好哑巴回头,只见一缕红色液体从谷少华的指缝里渗出来,认出是血,顿时吓得半死,扑过来抓起衣袖就给他擦,擦来擦去总是擦不干净,哑巴挫败地松手,怔怔看着谷少华,眼泪又下来了。“不哭……不哭……”谷少华慌了手脚,两只手晃来晃去,不知道是为哑巴擦眼泪好,还是捂住自己的鼻子才对。正在兵荒马乱间,哑巴突然抱住谷少华,把脸深深地埋进他胸前,身体一抽一抽的,不一会儿,谷少华就觉得自己胸前湿了一片。仿佛福至心灵,他瞬间开了窍,双手紧紧地抱住哑巴,恨不能把哑巴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谷少华要死了,面条周的那只大黄狗,死的时候,就从口中吐出好多血,每每想起当时的情景,哑巴就不禁悲从中来,他不想谷少华死啊。不对,不会死的,谷少华是仙人,仙人怎么会死呢?他还要给谷少华做面条吃,不收钱做一辈子他也愿意。谷少华哪儿知道哑巴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只是哑巴哭得越厉害,他越心疼,尤其哑巴还哭不出声来,只能时不时发出微弱的抽气声,比真的哭出声来还要让人心疼。他只能轻轻拍着哑巴的背,低声道:“不哭……我疼……”哑巴听到了,吸吸气,勉强压抑住哭泣,从谷少华怀里抬起头,一双雾蒙蒙、红通通的眼,看得谷少华继续热血沸腾,头脑一昏就对着那眼睛亲了亲,像羽毛扫过眼睑一样的轻柔。哑巴愣住了。谷少华也愣住了,忽然觉得这感觉很好,非常好,他忍不住又亲了亲,眉毛、眼睛、鼻梁、下巴,还有嘴唇,他小心翼翼着,一寸肌肤也没有放过。五年了,久别了五年的亲近,让他有种近乎贪婪的欲望,可是又怕吓着哑巴,只能小心翼翼,一点一点的亲近,像一只刚刚睁开眼睛的小狗,先是怯怯地舔着主人的手指,再慢慢含住,紧紧不放。哑巴迟迟没反应。他本来就反应迟钝,在突然被谷少华亲到之后,大脑转动的速度就更慢了,只有那双红通通的眼睛,颤动得比平时快了好几倍。这种被碰触,被呵护的感觉好熟悉,似乎在记忆深处,也曾有过这样的画面,可是却怎么也不回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又是谁,也曾这样拥抱过自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哑巴脑海里,轻轻地拨弄了一下,下一刻,哑巴突然抱着头,痛苦地在谷少华怀里抽搐。谷少华顿时大惊,满脑子的粉色欲望一下子退得干干净净,连忙按住哑巴背后,催动内力帮助他减轻痛苦。半个时辰之后,哑巴平静下来,脑袋不痛了,人虽然还有点萎靡不振,但还是伸手在谷少华胸口轻轻地揉了揉。我不疼了,你还疼吗?哑巴的意思,谷少华清楚领会了,忍不住收紧抱住哑巴的手,低低道:“不疼……”哑巴松了一口气,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从谷少华怀里退出来,低着头,眼神慌乱得不知道往哪儿看好。谷少华也没在意,拿出那块石头,准备重新给哑巴戴上,谁料到哑巴看到石头,脸色就又变了,退后一步,连连摇头不肯戴。“你的。”谷少华解释道。哑巴拼命摇头,眼圈更红了。谷少华想了想,又具体解释了一下:“你的,给我,再给你。”这也叫具体解释?若是换了别人,怕是早给你你我我的给搞糊涂了,可是哑巴偏偏听得懂,谷少华的意思是,这块石头原本是他的,后来他给了谷少华,现在谷少华又准备还给他。但谷少华口中的他,不是自己,而是那个莫白。想到这里,哑巴又有哭泣的冲动。他不是莫白,不是。谷少华这时又摸了摸他的脸,道:“是你,我认得的,烧成灰我也认得。”哑巴原本想哭,却在谷少华这一句极其认真的话语之下,哭不出来了。他呆呆看着谷少华、看着那张像仙人一样美丽的面容、看着那双像寒潭水一样清澈冷然的眼睛,突然间,哑巴相信了。他是莫白。因为谷少华认得他。哑巴相信,谷少华没有必要欺骗他。是了,他想起来了,谷少华对他好的时候,还没有这块石头。那一天,谷少华的马车从他面摊前经过,风吹起了帘子,他看到了谷少华的侧脸,谷少华也用眼角余光看到了他。打那以后,谷少华就每天夜里来吃面。那时候,谷少华就认出了他吧。一定是的。哑巴突然莫名地高兴起来,慢慢从牛角尖里又钻了出来。他是莫白,他就是莫白,五年前遗失的身分回来了,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充实了,不再空荡荡的。虽然他自己不记得了,但是有人记得,原来,这世上还有人惦记着他,一直惦记了五年。这种被惦记的感觉……哑巴又想哭了,这种感觉太美好,让他的心里暖暖的,眼睛也暖暖的,忍不住就想要流泪。怎么还哭呢?看着不停抹眼泪的哑巴,谷少华郁闷了,却哪里猜得出哑巴这会儿完全是因为高兴才哭的。哑巴哭了一会儿,自己觉得不好意思了,擦干眼睛,又羞涩的笑起来,抓着谷少华的手,在他的掌心轻轻划了一个“谢”字。谷少华禁不住翘起嘴角,只觉得掌心痒痒的,像羽毛在挠,忍不住将哑巴的手握在掌心里,道:“我喜欢你……”哑巴怔了怔,然后在谷少华的掌心里写道:“我也是。”剎那间,谷少华眉眼俱弯,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仿佛脚不沾地一般,倒真比做仙人还要快活百倍了。所谓乐极生悲,他刚快活了不到片刻,就觉得丹田处突然一缩,而后全身内力像爆炸一般的以丹田为中心四散冲击,谷少华正在快活中,猝不及防,五脏六腑在震动之下,猛地喷出一口血来,正溅在哑巴的肩膀处。哑巴惊得嘴巴张得大大的,却发不出一丝丝声响,只能吓得脸色发白,扶着谷少华不知如何是好。 第45章 而哑巴哪里知道发了什么事,只觉得疼痛过后,便有一股股热流涌进体内,暖暖的,像是有一股温水在洗涤身体内部,不但不疼了,反而还很舒服,要不是无法发音,他几乎就要舒服得哼哼出声了。没有出事?谷少华反而吃惊了,顾不得思索其中原因,随着越来越多得内力涌入哑巴身内,他灵机一动,一个翻身,让哑巴坐到他身上,下身处依旧紧紧相连。这个动作让哑巴连连吸气,动作造成得摩擦快感,几乎憋得他快要晕过去,情不自禁地在谷少华身上扭动起来。强烈的感觉差点再次冲昏谷少华的神智,好在他心中还是把哑巴放在第一位,连忙一咬舌尖,强忍着想要把哑巴再次压到身下的冲动,双手连点哑巴身上十处大穴,引导着进入哑巴体内的内力按照一定的路线运行。完成这一步之后,谷少华才松了一口气,干脆躺着不动,美美地享受起哑巴带给他的极度快感。按照这个路线运行的内力,最后一定还会回到自己体内,否则性事一结束,哑巴这个半点内力都没有身体,恐怕就得代替他落个爆体而亡的命运了。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春药的药力才逐渐退去,哑巴已经高潮了足足三次,累极了,就软软地倒在谷少华身上,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有多么放荡,开始呼呼大睡。谷少华怜爱地将他抱在怀里,像捧着珍宝一般。其实在这之前,谷少华体内的春药就已全部随着内力一起涌入了哑巴的身体里,否则这春药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支持一个时辰。简直就是个奇迹,当谷少华从哑巴体内收回内力的时候,他发现这股曾经暴燥、难以控制的内力,竟然变得平稳许多,没费多少力气,他就将曾经暴乱的内力全部控制在丹田。那一刻,谷少华简直想要仰天长啸。他终于找到了不死的方法,笼罩在历代镇龙阁阁主头顶上的那道死亡阴影,终于终于消失了。传说中,九转化神功是一个可以让人成神的功法,谷少华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可是现在他相信了。原来九转化神功练到第八层之后,就是双修,给暴燥的内力寻找一个发泄口,发泄过后的内力就会渐渐趋于平稳。只是双修之人必须是真心所爱方可,否则在欢愉到极点的时候,又怎么可能有这样大的毅力保持清醒来引导对方内力的运行。这个方法他喜欢,香艳而且快活,是无比的快活,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快活的了,比当了神仙还要快活百倍、千倍,这一刻就是真让他当神仙他也不干。其实当年创立九转化神功的那位祖师爷,本意就是要创立一门双修的功法,只是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这功法的前八层,会让修练之人渐渐变得断情绝欲,七情六欲都没有了,哪里会想得到找人双修呢,便是真有人硬塞个给他,他也没胃口去要啊。最糟糕的是,这功法练到第五层的时候,还会让人渐渐忘记前尘往事,那位祖师爷当时练着练着,竟把最后一层功法是双修这回事给忘记了,到死也没能想起来,也造成了前几任镇龙阁阁主,个个因内力太深控制不住最后爆体而亡的结局,真是又可怜又可叹,不能不说他们死得挺冤的。而谷少华之所以能寻得一线生机,关键是在他修练九转化神功之前,心中已有一份铭心刻骨之情,任是九转化神功如何厉害,终究难以磨灭那一点炙热情焰,在那个偏僻得小城面摊前,随着无意间得一瞥而被重新点燃。当然,如果不是那颗春药来得及时,他也终究难逃一死,说起来,还真得感谢那个江湖骗子才是。纵然是山重水隔,红尘千里,有情的人终会相逢,或许这便是缘分,懂得把握的人,就能得到幸福。而对谷少华来说,幸福就是在把人吃干抹净之后,趁着夜色偷偷摸摸再把人抱回去,顺手又从昭华房里摸出一套衣服披上,然后守在哑巴的房门前到天亮。第18章昭华早上醒来,一看行李被翻了个乱七八糟,当下就大惊小怪地把文星叫起来,道:“不好了!遭贼了!天哪,谁能从我房里不知不觉偷走东西,难道是妙贼小丁,还是空空儿……”在昭华掰着手指,细数江湖几个有名的神偷时,文星已清点了他的行李,然后给了一个白眼:“就少了件衣服,笨蛋。”“什么,衣服?”昭华继续嘀嘀咕咕,只是那窃盗从神偷立刻降格为没有眼力的笨贼。就在文星和昭华准备追究到底是谁偷了昭华的衣服时,哑巴终于睡醒了,轻轻一个伸腰的动作,立刻吸引了守在门口的谷少华注意。不知道哑巴会不会怪他?谷少华难得有了忐忑不安的感觉,想进去又迈不开脚,继续守在门口当门神。哑巴哪里知道外人的情形,伸腰的动作只做到一半,就张了张嘴发出无声的痛呼,手脚僵硬的保持原委,足足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从突如其来的剧烈酸痛中缓解过来。好痛啊,哑巴放松手脚,然后扶着腰慢慢坐起来,吃力的抬抬手伸伸脚,如此反复了足足一刻钟,身体才习惯这股钝痛感。昨天他做什么了?哑巴侧着头想想,想起了那个桥洞,也想起了那一场香艳的运动,顿时脸上一红,然后又奇怪。好像动作也不猛啊,怎么比走五、六里路挑三个来回的水还累人呢?不得不说,哑巴在这方面,真的是天生的迟钝。起床换了衣服之后,他拿着盆想去井边打水,脑子里还在思索着,比过了挑水再比劈柴,比完了劈柴再比和面,比来比去,还没比出结果,就一脑门撞上了谷少华。谷少华就在门口杵着,看到哑巴拿着盆出来也不让,于是理所当然,哑巴就一头撞进他怀里了。“你……”谷少华脸色很奇怪,一副不知道怎么和哑巴相处的无措模样。哑巴歪歪头,对谷少华打了个手势,意思很明白,就是问他早上好。谷少华纳闷了,也郁闷了。为什么看哑巴的模样,好像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却哪里知道哑巴完全把那当成和挑水劈柴一样的体力活了,这会儿正盘算哪个更费体力呢,大有如果实在太累,以后就不再做这事的打算。哑巴也没在意,走到井边,正要打水,便被跟过来的谷少华夺过水桶,很快,一桶清清凉凉的井水就摆在了他的面前。有些惊诧的看了看谷少华,哑巴伸手掬水扑在脸上,清凉的井水带来一阵舒爽,哑巴满足的叹了一口气。谷少华看看他,也掬了水扑面,然后学着哑巴叹气的模样,吁出一口气来,倒也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服。哑巴看得一愣,然后不自觉的抿唇而笑,大概是觉得谷少华学他的样子怪好玩的。谷少华看他笑,自己也跟着笑了笑,却把正巧寻过来的文星和昭华看得一愣。“妈呀!阁主笑、笑了……文星,你看到没有!阁主他不但偷了我的衣服,他还笑了……”原来昭华一眼就认出谷少华身上的衣服,正是自己丢失的那套,大惊小怪之余,反而更吃惊谷少华脸上的笑容。修练了九转化神功的人是不会笑的,虽然遇到哑巴之后,谷少华行为反常,倒也不是没有笑过,却从不曾笑得这般自然、温柔。他本就生得极美,这一笑,便如寒冰初化,大地回春,甚是迷人。不说哑巴看得直发呆,便是文星,也一时失神,忘了反应,也只有昭华大大咧咧,咕囔个不停。看到文星和昭华来了,谷少华收敛笑容,有些不大乐意他们打扰自己和哑巴相处,口气生硬地问了一句:“何事?”文星轻咳一声,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不过还是走过来,道:“阁主,就快到八月半,我们是不是该启程回去了?”八月半,就是中秋,自古便是团圆之日,每逢此时,黄天宫门下弟子,不管身在何方,都要赶回黄天宫相聚,当初出来,宫主便细细叮嘱,找到阁主后,一定一定要在八月十五之前赶回黄天宫。谷少华看看哑巴,又想了想,道:“你们回去。”文星也不奇怪谷少华的反应,知道他多半是不想离开哑巴,便又对哑巴道:“黄天宫里人很多,尤其是八月十五,可热闹了,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回去过节?”哑巴去了,还怕阁主不跟着跑吗?哑巴眼前一亮,文星的邀请确实让他蠢蠢欲动。自从面条周死后,每年的中秋他从来都是一个人度过,说不孤独,那是骗人的,可是……哑巴的眼神又黯淡下来,他想到了燕青侠。如果他们真是兄弟,这个中秋节,他自然更希望能和燕青侠一起过。正在不知道怎么回答文星的时候,燕青侠及时出现,喊了一声“哑巴”。 第47章 哑巴主动的一口咬在谷少华嘴唇上,谷少华愣住了,眨眨眼睛,哑巴也愣住了,不好意思地松口。他只是下意识动作,不是有意咬人的。但,咬人容易松口难,咬上了还想跑,门儿都没有。谷少华也不是吃素的,就算是只兔子,他也只是只披着兔子皮的狼。衣服被扒开时,哑巴眼泪汪汪的想,又要做体力活了吗?好累的,而且好像除了消耗体力,这体力活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他可不可以不要做啊?可以。当然,谷少华不是自愿放弃到口肥肉的,而是正在他开始扒哑巴衣服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喊杀声。这大白天的,还让不让人做点爱做的事了!让谷少华生气,后果很严重。他帮哑巴整理好衣服之后,嘱咐了一句“待在这里不要乱跑”,就寒气逼人地冲了出去。哑巴耳朵也尖,早就听到外面的声音,吓得要死,不等谷少华吩咐,就主动躲到了门后,顺着门缝偷偷看情况。整个客栈都被一群黑衣人给占领了。大概是没想到君山世家的人居然敢在青天白日下进来杀人,守在外围的门人弟子一下子就被杀了个片甲不留,连警告的信号都没来得及传进来,所以不管是女掌柜还是文星他们,都没有准备,应付得很仓促。幸好留在客栈里的都是高手,虽然是毫无防备,但反应也快,以哑巴所在的这间屋子为中心,十米之内,围成了一圈,死死挡住黑衣人的攻击。这里面,应付得最吃力的就是燕青侠,毕竟他伤得重,一把锈剑拿在手里,十成威力最多也就发挥出一、二成,这还多亏了文星和昭华过来援手,三人背靠背,形成三角之势,虽然是第一次连手,居然也颇有默契,挡下了大部分攻击过来的黑衣人。“哈哈哈,你们君山世家没人了吗?就派些三脚猫来,来多少也不够你爷爷我宰的。”昭华见局面稳住了,忍不住一边挥刀,一边哈哈大笑。黑衣人中有个像头领的冷哼一声,突然一挥手,低喝道:“准备放箭。”围攻他们的黑衣人迅速如潮水般退去,几乎同时,又有一批拿着弓箭的黑衣人从四面围上来,占领周围屋顶,居高临下的锁定了他们。昭华的笑声一下子卡住了。妈的!这些人还真他妈的恶毒,把他们围在中间,连躲的地方也没有,个个都是活靶子。文星眼神一沉,道:“快进屋。”昭华没好气的撇撇嘴,道:“要进你进,我宁可当活靶子也不去触阁主的霉头。”他这一说,文星还真没话了,燕青侠却有些急,道:“哑巴还在屋里,千万不能让他们射箭。”客栈的屋子都是木板围成的,木板才只有三分厚度,怎么可能挡得住这么近距离下的箭。正在这时,那黑衣人头领就已重重一挥手,下令放箭了。几百支箭几乎同时射出,像箭雨一样将方圆十米之内,包括那间屋子覆盖住,便是身法再灵巧,也不可能全部躲过。砰!谷少华这时从屋里出来,一道掌力扫出,浑厚的内力像是一道无形的铁板,瞬间挡下了当场几乎所有的箭支,唯有少数因为角度刁钻,射了过来,也被文星几人轻松挡下。“天哪,阁主的内力好像又深厚了许多,他到底怎么练的,为什么还没有走火入魔?”昭华又不分场合的嚷嚷开了。文星狠狠扫了他一眼,骂道:“闭嘴,白痴。”昭华委屈,撇撇嘴咕嚷道:“我说真话还不行啊……”谷少华面色如冰,火气很大,偏偏那头领还很不识相,被谷少荤的内力给震一下,知道射箭不管用,居然吼了一句:“放火!”放火?好,很好,谷少华正觉得自己火气还不够呢,这下子补足了,用如同冰火一般的声音,从牙缝里吐出一个字:“滚!”什么叫做如同冰火一样的声音?就是声音冷如冰,语气爆如火,能把冰与火融合到这般地步的,大概也只有谷少华了。这个滚字也不简单,裹了内力的。谷少华自从那日和哑巴双修了一回,内力虽然还不算稳定。但已无爆体的担忧,反而还有一丝精进,恐怕离突敲第九重的时日不远了,这时候怒上心头,自然不会压制内力。几个黑衣人点了火把,正拎着酒坛子往内圈洒,被这个滚字一震,顿时从屋顶上落了下来,被文星昭华几人抢过,顺手就解决了。“果然不愧是镇龙阁阁主,佩服。”黑衣人头领虽然吃惊,却也并不惊惧,只是拱了拱手,“在下黑衣社吕布衣,这次认栽了。只是黑衣社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既然栽了,日后便不再来扰,还请阁主大人大量,放我等一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以为我黄天宫……”文星站了出来,说话略略一顿。看了燕青侠一眼,继续道:“我黄天宫和铸剑山庄是好惹的不成?想走可以,按江湖规矩,留下点什么才成。”黑衣人头领一甩手,扔下一个包裹来。那包裹没有打结,一落地,里面的东西就散了开来,竟是几十块黄澄澄的金砖,在阳光下金灿灿的好不耀眼。“这是我黑衣社的买命钱,不知阁主大人接受否?”一声倒吸气隐隐约约传来,文星顿时苦笑,已经猜出了结果。昭华也不笨,啐了一口,低声道:“便宜这帮龟孙子了。”在场的人即便穷困如燕青侠,也不会为这几百两黄金心动,因而都知道那声倒吸气是哑巴发出来的。哑巴素来贫苦,哪曾见过这么多的金子,躲在门缝后面,看得眼睛一亮,口水都流下来了,情不自禁就吸了吸气。在场哪个不是耳聪目明之人,谷少华就更不用说了,于是挥挥手,黑衣人就迅速全部退去。文星叹了一口气,看到还有许多黑衣人是从暗处窜出,连自己先前都不曾发现,不禁对燕青侠道:“这黑衣社真不可小视,行动出人意料,胆大包天,偏又安排周密,若不是有阁主在,今天我们全都得栽在这里。”燕青侠也点点头:“只怕是他们也不曾料到,谷阁主不但没有半分走火入魔,反而内力精进,知道事不可为,这才不得不退去。”“哼,我看他们连阁主当日在面摊里为哑巴勒索钱财的事情都知道,不然怎么会还准备了金子买命这一手来脱身。”昭华看着一地金子,很是不屑。他是很不屑,可谷少华却宝贝得很,袖口一甩,把金砖全部卷起来,欢欢喜喜拿进屋里哄骗哑巴去了,满心期望哑巴高兴了,就会愿意继续跟他做些爱做的事。这件事过去之后,文星等人加强了戒备,可仍觉人手不足,忍不住就劝谷少华跟他们一起回黄天宫。这次谷少华倒点了头,想着黄天宫门下众多,自然能更好的保护哑巴。哑巴却舍不得和才相认的哥哥燕青侠分开,谷少华也干脆,让燕青侠一起去。不料一行人才刚上路,燕北侠就率众赶来,非要燕青侠跟他回铸剑山庄,双方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当然,处于绝对武力上的优势,结果自然是谷少华大胜,燕北侠完败。于是,失败者只得垂头丧气的跟在黄天宫一行后面,一边咒骂,一边赶路。不过有燕青侠在中间打圆场,很快地燕北侠也和文星几个熟悉起来,平时有说有笑好不开心,只瞧谷少华一个人不顺眼,连带对哑巴也没有好脸色,却不是因为谷少华的缘故,而是哑巴和燕青侠太过亲近。自哑巴认了哥哥之后,便对自己以前的身世感到好奇,忍不住时常拉着燕青是询问,燕青侠自是有问必答。在听说当年那场洪水之后,燕青侠侥幸不死,一路乞讨到铸剑山庄附近,被燕北侠救回的事,哑巴对燕北侠极是感澈,可燕北侠恼他霸占了燕青侠,看到哑巴就忍不住要讽刺他不会说话,哑巴一难过,谷少华就恼了。结果,到黄天宫的路才走了一半,燕北侠和谷少华就打了不下十七、八次,每次燕北侠都被打得灰头土脸,偏偏还不知教训,动不动就招惹哑巴,弄得燕青侠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整天跟在后面紧张兮兮,就怕哪天谷少华一失手把人打死了。昭华见不得燕青侠紧张兮兮的样子,嘲笑他像老母鸡护鸡崽,也不想想功力已经深厚到阁主这种程度的,掌力控制已达随心所欲的地步,怎么可能失手。 第49章 谷如华一愣,谷少华却毫不留情地揭穿她:“当年你们两个合伙害了莫白,以为我不知道吗?”这话一出口,谷如华脸色大变,身体也微微颤抖。“你以为,我当年为什么要修练九转化神功?”谷少华冷冷笑着,“我为什么要让妳当这个黄天宫宫主?”转头又看向君临海,继续道:“你知道五年前我为什么不杀你?”君临海脸色微微发白,蓦的想到一个可能,忍不住道:“你、你……你是要我永远都被你踩在脚底下……你要世人知道……我君临海永远都比不上你谷少华……”这样的报复,直捣黄龙,一下子正中君临海最脆弱的地方。原来……这五年来,他的追逐、他的不甘、他的努力,在谷少华眼里,不过是一场笑话,谷少华当年不杀他,就是要让他活在这样的痛苦中。这样的报复,太狠、太狠了……君临海几乎难以置信地看着谷少华,这一刻他深切的感受到谷少华对他的彻骨恨意,这股恨意深到了谷少华宁可少活几十年,也要狠狠地把他踩到脚底下。他要他永远只能仰望着他;他要他知道,他眼里永远没有君临海这个人的存在。你,不够资格。这就是谷少华用行动来让他明白的一句话。“少华……少华……我知道错了……我……当年看到你那么痛苦,我就知道错了,少华你原谅我……”谷如华震惊过后,泪流满面。她试图抓住谷少华,可是谷少华却冷冷地拂开她,连碰都不愿意让她碰一下。“妳是我姐姐,再怎么恨妳,我也不会杀妳。”谷少华语声一顿,“可是……妳必须受到处罚。这次回去,我会辞去镇龙阁阁主之职,姐姐,妳可以去后山陪师父一起颐养天年。”这是黄天宫的规矩,新人入主黄天宫,旧人就必须搬去黄天宫后山养老,度过余生,此生此世,不是黄天宫生死存亡之时,不得出谷半步。谷如华青春年少,正是风华并茂的年纪,短短五年的尊荣过后,谷少华却让她去黄天宫后谷颐养天年。怔怔看着谷少华,谷如华面色苍白,却说不出一句话来。都说双生子能心灵相通,她原本不信,因为谷少华亲莫白更甚于亲她。可是五年前,在莫白出事以后,她莫明心痛了整整半年,有时痛到极致,几乎晕厥过去,那时她才知道,不是她痛,而是谷少华在痛,而她能感受到的痛,不过是谷少华的一半。可这样的痛,已经让她后悔当年那个为了能嫁给君临海,而做出的轻狂决定。整整五年,她近乎补偿性的想对谷少华好,但是修练了九转化神功的谷少华,却始终无动于衷,因为他再也不可能感觉得到了。她知道她失去这个弟弟了,永远的失去。这五年来,谷少华变得断情绝欲,她也跟着淡了很多念头,更不再坚持一定要嫁给君临海。谷少华不再理她,目光落回到君临海身上,冷冷地,像冰刀子,生生割着人。君临海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了肉里。“好,我认栽。”这句话几乎是从他齿缝里挤出来的。君临海只觉得喉咙里一甜,一口血几乎就要喷出来,却生生被他压了下去。这一辈子,他再也不可能胜过谷少华,再也不可能让谷少华正眼看他。他不甘心、不甘心啊!一时的认输不算什么,不管怎么样,他都会比谷少华活得长。他一定要比谷少华活得长久,他不能连这一点都输给谷少华。可是谷少华偏偏好像看出了他心里所想的事,嘴角一翘,流露出一抹近乎嘲讽的冷笑。“对了,忘了说,我,谷少华,已经突破九转化神功第八重之后必定走火入魔的关隘,我会比在座诸位每一个人,活得更长久。”冷冷扫视一圈,谷少华丢下这句话,慢吞吞地又上楼去了。身后,是无数或惊或喜、或惧或怕的眼神。九转化神功第八重已是天下无敌了,突破之后,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高峰?没有人知道。所以,也没有人再敢轻易的去招惹谷少华。这世上有一种人,叫天才,他们天生就比普通人强;这世上还有一种人,叫强者,他们天生就是让人仰视和畏惧的,谷少华是两者的结合体,强上加强,他打破了历代镇龙阁阁主必定走火入魔而死的惯例,注定要站在前人未能到达的高峰上。君临海面如死灰,那一口不甘心的血,再也压抑不住,喷了出来,足足溅出七、八尺远。“夫君!”林月儿尖叫一声,扑了过来,紧紧抱住君临海。“谷少华,你害我夫君,我不会放过你的……不会放过你的……我诅咒你!诅咒你不得好死……”她的尖叫声在客栈里回荡,谷少华只是斜了斜眼,不屑的意味表露无疑。谷如华晃了晃身体,看着谷少华走上楼去,又看着那个自己曾经爱过的男人,眼泪在眼眶里凝聚,却又被她用力抹去。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错事付出代价,她不怪谷少华想要报复,只要弟弟能幸福。是的,只要谷少华幸福。所以,她不能留下任何一点不安的因素。瞬间下了决定,谷如华猛地抬起手,她的十指尖尖,像闪电一样,划过了林月儿和君临海的喉咙,鲜血喷如泉涌。客栈里一片惊呼声,没有人能及时反应过来。谷如华却狂笑起来,对着君山世家和凌霄宫的人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君临海当年负情薄幸,骗我身心,又与林月儿订下亲事,现在我杀了他们,你们要报仇,就冲着我来,与黄天宫没有任何任何关系。”“贱人,偿命来!”君山世家的老太君怒极,一剑向谷如华刺来。谷如华并不闪避,她甚至故意迎了上去。一剑正中心口。“以命偿命,君临海该死,林月儿也该死,我……也该死……”她吐着血,视线渐渐模糊。“宫主!”文星扑了过来,一把接住谷如华倒下的身体。昭华等人更是怒极,纷纷抽出兵刃,和君山世家及凌霄宫的人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