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嫁》 第一章 为什么? “六娘,我听二门上说,你娘来瞧你了。” 不大的一声,却是吓的六娘把手中的针扎狠狠进手指头,鲜血冒出来,将手指含入口中,抬头望向茶房门口。 穿着淡粉色衣服的丫鬟倚门而立,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肤色雪白,晨光从她身后撒进来的时候,脸上淡淡的绒毛恰似在她身上度了一层金光,平日里一张有些严厉的脸柔和下来,唇角染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长长的眼角微微的上挑,竟有几分说不清的风情。 六娘一时竟看呆了,什么时候海棠已经出落的如此漂亮了。 半年前,她初来宁府的时候海棠还未曾长开,只觉得是个挺有气势的小姑娘,跟教导主任似的,小丫头们做错事儿的时候不打不骂,一瞪便能让人腿肚子抽筋。 六娘形成了条件反射,一听见海棠的声音或是名字便忍不住想想正在做的事儿说的话合不合‘规矩’,要是被一个心理年龄不到她一半的小丫头挑出错处,她会想哭的。 屋里的光线暗了些,海棠长长的凤眼微微眯着才能看清,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正傻乎乎的含着手指望着她,那模样竟是看呆了,脸微微一红,噌道,“学了半年,还是这副呆样儿,也不知道你学针线活时的机灵劲儿上哪儿去了。” 顿了顿,见六娘不动,跺脚道,“你要不想见,我便让人回二门上,说你有差事了。” 六娘这才想起自家娘还在外面候着,站起来一脸为难的盯着炉子上的药罐子,“好姐姐,我可不是有差事。” 海棠挑眉笑道,“这么个大活人站在你面前,你不来求,偏要在那儿做个为难样儿,难不成还要我来求着帮你不成?” “姐姐不是也有差事么?”六娘问道。 海棠闻言眼神一闪,嘴角微微下拉,似笑非笑的道,“钱妈妈方才来回话时恰好遇上带话的小厮,便在夫人面前顺带提了一句,夫人怜惜你要小小年纪就要别了父母,便让我来替你守着,发了话给你一个时辰。” 六娘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海棠,宁夫人平日里可不是好说话的主儿,她这种小丫头的父母来探的事儿,平日里她可不会管,今天怎么突然想开了?难道是因为怀孕所以突然间全身都开始散发母性光辉? 不对! 六娘略一沉吟,便明白了,必是想避开海棠收拾上房值钱的物件。 上房的形式她有些看不明白,宁夫人不喜海棠,偏偏留着她,几个大丫头也份外排斥海棠,为这事儿她们下面这些人可是吃尽了苦头,没想到也不是全无好处的。 海棠看见六娘喜出望外的样子,知道她是欣喜能见到娘亲,心中也是替她高兴的。 只是这一面接下来怕是永别,想到自己比六娘大出差不多十岁,这两年离了父母在这儿过的日子其中的艰辛不说也罢,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惜来。随手手拔下头上一根银簪子递过来,“你既唤我一声姐姐,这个权当我的一点儿心意。” 塞到手里的银簪子约莫有七八钱重的样子,便是过年的时候夫人封赏的红包也没有这般多,六娘眼中闪过一抹讶然,她做了什么事竟然让海棠如此的大手笔? 海棠虽是大丫头,却不受宠,跟她们这些小丫头一般没什么打赏,房里余下的两个二等,一个一等好歹偶尔会给她们这些小丫头点儿糖吃,偏生这海棠一针一线都是看的紧紧的,这根簪子也能顶她一个月的月例了。 六娘微微诧异,轻轻的推了回去,“姐姐的心意六娘领了。” 海棠没想到六娘会拒绝,且神态坚决眼中并无半点不舍之意,笑容愈深,想到屋里那位,心中更是一声冷笑,就要回东京了! “这点子东西我还不放在眼里,我又不是那小家子出来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既给了你,就没收回来的道理,你收下就是。” 这话的怨气不是一点儿啊!难不成方才在上房受了什么委屈?六娘瞪大了眼睛,海棠平日里可绝不会如此轻浮的说出这种话来。 海棠见状只是笑,将簪子硬塞到六娘手里,“拿着!”见六娘依旧木呆呆的不动,自责今日的事情做的有些轻狂了,她同情六娘不假,这簪子也不瞧在眼里,只是这番举动却是吓着了这孩子,到底是小户人家出来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将六娘推出门道,“赶紧去吧,你娘已是在门外等了半晌了。” 六娘走出门脸便沉了下来,今天连海棠也诡异起来了,这让她心里有些没底。 近来变了的人多了去,自打十天前传出要回东京的消息,府里的所有人态度都变得微妙起来,有人欢喜有人愁,口角也比平日里多了几许,宁夫人因着一个小错发作了几个下人才把这股风气压了下来,此刻阖府上下的皮都绷得紧紧的。 谁知道偏生在这种时候,海棠又来这么一出。 进宁府半年,只在初进府的时候因为过年以及宁夫人十岁的儿子过生辰才听人提过一次东京,若不是这会儿要回去,她都快忘记自家老爷是东京人了。 想到这府里不过两个主人二三十个下人就有一本烂帐,回去以后人多了,只怕会更让人头疼。好在她只是个粗使丫头,年纪又小,遇上事儿装傻充愣就能应付过去。 撇开这一桩,想到等在侧门上的娘亲,六娘加快了脚步。 回房从枕头下翻出这两个月存下的月钱,盯着手中的簪子沉吟了片刻,这是海棠亲手所赠,东西也是海棠平日戴惯了的,她要还,是海棠死活不肯收回,不论怎么说,这人情却是欠下了。 咬咬牙,并着簪子使手绢儿包了,往侧门匆匆行去。 再过几日就是端午,天气正是一日热过一日,在太阳下站上片刻功夫,就觉得人有些心浮气躁,院子里的花草正好,却是因为主人家要搬离少了几分精心,看起来有几分杂乱,六娘也无心瞧这些,只远远的望着侧门口候着的那道西地女子特有的高大身影。 韩李氏在门口翘首以盼多时了,使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走出来的时候,惊喜的叫道,“六娘!” 比起半年前面黄肌瘦的模样,六娘圆润了些许,红色的夹衫,黑色的长裤,年纪不到,没有裙子,头顶梳了两个小包包,使红绳扎了,看起来很是喜庆。 一把将六娘搂在怀里,摸了摸她结实不少的身子,又拉着手看了一遍,发现上面的茧消去了不少,这才揉了揉她头顶依旧有些枯黄却是梳理的整整齐齐的头发, “胖了,白了,人也精神了,在这儿没吃什么苦头吧?” 韩李氏打量六娘的时候,六娘也在打量着韩李氏,人没胖,好在也没瘦,脸上的皱纹多了几条,神情却是祥和,不像半年前的满脸愁苦,想来这半年家里的日子还算过的下去, “这儿有新衣服穿,有饭吃,活也不重。娘,你怎么样?身子还好吗?顺娘还好吗?您怎么来的这么早,从村里走出来得走半晌呢!” “我们都好!今儿个初一,你张三叔家恰好要赶集,我就坐了他们的牛车一道来的。”韩李氏笑着道,“见着你我就放心了。你爹每次来总说你挺好的,怎么个好法,却是说不清,奈何家里事儿多,我一直脱不得身。自打得了你让人带的信,我才狠下心,寻思着无论如何这次都要来,偏生顺娘月份渐渐大了,不敢留她独自在家,你爹又要去替人做活,只得等主人家的活忙完以后才让我出来。” 六娘又问了一些琐事,从田里到附近几个关系好的邻居,韩李氏一一的答了,听说粮食长势不错,今年应该不会打饥荒了,六娘这才松了一口气,将包好的钱和簪子递给韩李氏。 打开手绢儿就瞧见那根簪子,便是东京不时兴的花样,也让韩李氏看花了眼,惊喜的拿着瞧了又瞧,“这么多?你们夫人赏你的吗?里面是铜的吧?” “要不,您咬咬看?”六娘吃吃直笑,心头却是颇有几分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的无奈,若是她还能留在家里,这根簪子她是绝不会收下的,这时代的日子,比她想象中的难过多了。 韩李氏正欣喜手中的簪子,自然没能瞧见闺女儿脸上一闪而逝的落寞,闻言瞪了六娘一眼,啐了一口,“没的糟蹋了好好的东西,留着给你以后做嫁妆。”一把揣入怀里,生怕六娘要抢过去咬两口似的。 揣好了以后,又想起一桩,“上个月你爹来看你,你怎么不见他?” 六娘闻言脸色暗了暗,提到那个人就会让她想到另外一个人,她本不想提这些的,扯了扯嘴角笑道,“爹来了吗?没人告诉过我啊!否则我也不会托人带信回去,哎,上个月院子里大家都忙的脚不沾地,兴许是传话的人一忙就忘记了……” “六娘……”韩李氏深深的叹息了一声,瞧着自说自话想要将事情遮掩过去的女儿,“传话的人说你有空。” 被人当面拆穿,六娘面色讪讪的,她在生气,不想见那个爹。 韩李氏见状伸手摸了摸六娘的头顶,“他是你爹,父女哪儿有隔夜仇的?若不是实在没法,咱们也舍不得卖掉你……” 六娘淡淡的看着韩李氏,指尖却是在手心深深的掐出了几个月牙印。 当初她被卖掉的时候,是韩家老爹哄她是来市集玩,到头来却是给领进了牙行,她早就猜到了,不过是想看他们什么时候会告诉她,结果告诉她的人却是牙行的那个婆子,再次见到老爹却是来讨月钱。 当时她还安慰自己,老爹瞅着她的那双眼睛一看就是舍不得她的,怕是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不卖养娘反倒卖掉亲闺女这种事吧,这么多年,老爹只比别人更宠她。 左右不过十年,就当签了长约给人打工了,她自己也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 好容易平复了对老爹的不满,三月的时候就兜头一盆冷水泼下来,她从别的丫头嘴里得知身契被改成了死契,而刚离开的老爹又是只字未提。 她快七岁了!这个时代也算大姑娘了!家里的事儿还是一点儿都不与她商量,她要抗议! 四月老爹巴巴的上门来讨钱,她一怒之下不见,只让人问他,为什么要签死契?谁知道那锯嘴葫芦竟然掉头就走了,这个月要不是她请人带话回去,韩李氏也不会来! 六娘很生气!闺女都快被人带走了,你们竟然不闻不问! 倔强的眼神看的韩李氏不由得住了嘴,只觉得这样的女儿陌生的紧,六娘往日里就像个开心果,走到如今这一步,也不知道该怪谁,有些无奈的解释道, “你爹夜里也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好几次我半夜醒来都听见他在叫你,我们说好等家里日子好过些,就来赎你回去。” 六娘闻言终于忍不住冷笑了起来, “是么?那可得赶紧了,这次西路军大胜,还有一个月我们老爷就要回东京述职,到时候千里迢迢的到东京赎人可就麻烦了,路上花的钱都能置下一份儿陪嫁了。” “什么?” 韩李氏震惊,恍若晴天霹雳,一时间倒是顾不上六娘口中不合时宜的言辞了,她虽卖掉了女儿,难得见面,却是知道她就在城里,知道她过得不错,没想到今天竟然听见了这样的消息,如今签下了死契,怕是终生都难得再见了。 六娘只是微微勾起嘴角,嘲讽的看着韩李氏,不知为何,心头竟有一抹快意。 被卖掉是因为大家都快饿死了,她不介意,可为何不告诉她?她自问就算前些年没为家里做过什么,那不是年纪小么,等她能走得了路了以后也算尽心尽力,偏心她能理解,却是不能接受这样的大事是因为某人的一句话。 看见不到七岁的女儿脸上不符年纪的冷漠,韩李氏只觉得从心底冰凉起来,这是从她身上掉下的肉,张了张嘴想解释,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又想到顺娘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硬下心肠道, “六娘,你向来懂事,怎么会不明白咱们实在是没办法了,当初难道要全家一起饿死?等娘攒够了钱,一定会来赎你!” 当时家里连饭都吃不起,唯一的儿子也走了,还留下一个怀着身孕的孕妇,正是腊月,大雪封山,就算不怕辛苦上山去也找不到任何吃食,家里四张嘴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思量前后,才狠心把六娘卖掉,总好过一家人饿死。 “为何要改成死契?” 六娘咬牙问道,她介意的是这个,两老疼了她六年,不可能在一夕之间转变,可真没一句解释,她又觉得心冷,别的事不商量她就罢了,可这事儿关系到她的一生。 看见韩李氏伤心的眼神,她的心有片刻的柔软,又坚硬起来,韩家老爹每次来,问他什么都不吭声,能偶尔答半句就不错了,直到这次韩李氏来了,她才闹清楚家里的情形,并非过不下去,为什么要改成死契? 韩李氏若不提,她有心忘了这些事,反正再见也不知是何时,过些年这些事儿也就淡了,偏偏韩李氏提起来了,六娘深吸了一口气,低叫道, “为什么?” 第二章 祥瑞御免! 韩李氏眨了眨眼睛,硬生生的将眼中的泪花逼了回去,六娘从生下来就懂事不让她操半分心,本是最小的孩子,又是接连五个儿子以后的老养闺女,还懂事的让人心疼,全家上下都拿她当眼珠子呵护,留下养娘卖掉亲闺女这事儿,老两口都不知该怎么说,愧疚的心情浮上来,几乎要让她窒息。 诀别在即,再不说,这辈子怕也无法解开这块心结了。 “当初卖掉你,是因为顺娘有了你二哥的骨肉,不是爹娘不疼你。三月的时候顺娘不小心跌了一跤,动了胎气,家里实在没办法,只能将你改作死契,换些银子给顺娘抓药吃。” 六娘提高的心骤然间放了下来,随即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他们是担心她不理解,可他们不说,这事儿也瞒不过去啊,让她从别人嘴里听见了只会更心冷,这笔帐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算的。 两老糊涂,感情这两个月的气她是白生了! 韩李氏胡乱擦拭了一把眼泪,“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可能不心疼你?你爹嘴笨,你又不是今日才知道!我这就去求你姨母,找她借点儿银子,绝不让你离了我身边!” “别去!”六娘拉住韩李氏,当初二哥生病的时候韩家不算没落,不过是想要周转一下,不愿在粮价贱的时候卖掉粮食,那位姨母却让韩李氏坐了半天的冷板凳,最后只拿了一百文打发叫花,韩李氏便发誓再不登她家的门。 此时何必腆着脸皮上门找气受? 韩李氏显然也是想起这一茬,不由得又想起当年二郎刚考上秀才的时候家中的盛况,眼泪从眼眶里滑了下来,絮絮叨叨的道,“要是你二哥能回来……” “别提那个人!” 若是提起爹六娘是生气,解开误会之后只觉得哭笑不得,提起那个人,她却是只剩下满腔的怒火, “他若是回来,就算有钱了也别来赎我!我宁愿当一辈子的奴才,也不想跟他扯上半点儿干系!” “胡说!”韩李氏满眼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个孩子,“他到底是你二哥!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六娘缓缓的往后退了一步,抬起头,眼中有火,熊熊燃烧,口气却是云淡风轻,“娘,你生我、养我、疼我,女儿心里都明白,这次生气为的是什么?不过是气爹娘到如今还将我当做孩子,什么也不肯商量我,如今说开也就罢了。我们家老爷下个月就要离开这儿,恐怕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了,你们到现在还希望我什么都不明白么?” 韩李氏一愣,不知道自己呵护在手心的孩子什么时候已经如此懂事了,只觉得眼前的孩子眨眼就会离了她,不由得伸出手要去拉六娘,六娘却是又退了一步,韩李氏想到即将而来的分离,只觉得胸口被挖空了一块,这是她如今唯一的孩子,浑身上下被抽空了一般,脚一软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我知道你是恨他为了一个顺娘,竟然说出那样的话,又做出那样的事体,闹的家里不可开交,可你也要想想,他之前六年是如何的疼你,如今糊涂了,你也不该说出这等绝情的话来。即便他有再大的过错,你难道要为了跟他怄气就不要爹娘了?” 就是因为之前六年那么疼她,她才会如此的恨如今这个人! 他不是她那个有些书呆子气迂腐到可爱的二哥! 那就是个扫把星! 若是没有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她家根本不会有这么多的祸事! 若是没有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她的爹娘根本不会卖掉她! 她恨不得那个人死在外面!被人千刀万剐!抽筋扒皮! 六娘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如此的恨一个人,以前,她总以为人和人之间关系好的多来往一些,不待见的就少见些面,遇上极品索性不搭理,直到遇上那个人,才发现她错了,有种极品的破坏力惊天地泣鬼神,一不小心就被他祥瑞了去。 想当初他大病初愈,大哥因他在大雪天里出外干活,摔伤后没等抬回家就断了气,失了这个劳力之后,又因为家中照顾不周,五哥在山上走失,紧接着又传来了三哥在战场上身亡的消息。 到最后,家中百亩良田卖掉大半,家中却是没人心疼的,只要人在,挣钱不难,她虽只有六岁,却是下河摸鱼,上山捡野菜,各种贴补家用的活计一一的做来。 一家人齐心协力,原本家中还过得下去的,谁知道他竟然调戏寡嫂,恰好让一直想逼大嫂改嫁的那个兄弟看见,在家里大闹了一场,看见这样的情况,韩家人又有谁还硬气的起来? 大嫂那兄弟本就是泼皮,最后把韩家搬了个半空,又赔了他十亩田地,大嫂哭着被她兄弟绑了回去,卖给了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 本以为经了这事儿他就该受了教训,六娘也愿意多给他一次机会。 谁知道他竟然又带着家里的养娘出去转悠,谁家青葱似的小姑娘会出去抛头露面?便是年轻的媳妇也是不多见的。 平白的招惹到了村里的几个泼皮调戏,他倒好,拎起石头把招惹不起的奢遮人物的脑浆子险些没砸出来,惹了一身的官司。被砸破脑袋的那家人放出话来要他韩家二郎的命! 爹娘原想送出顺娘去换来家宅平安,他却是说那养娘跟六娘一般,既送的顺娘,就送的六娘,怎么不把自己的闺女儿送出去给人糟蹋? 当场把全家都给气的半死! 爹娘本想着慢慢的劝他,六娘见事不妙,便游说爹娘,联系着家中接二连三的祸事,说此人性情大变,必然是冲撞了什么,老两口信了,前脚去请道士,他后脚却是把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提前什么手续也没办就拖进了洞房,等爹娘回来的时候,他冲着满屋子要拿绳子绑他做法的人高调宣布顺娘已经是他的人了。 从不崇尚暴力的六娘当时就想拎菜刀阉了他! 韩李氏被气晕了过去,来帮忙的人也傻了眼,就让他给溜了出去。 坏了身子的小姑娘离了韩家会有什么好下场?韩家养了顺娘这么多年,也是对她有几分感情的。 最后爹娘两人求爹爹告奶奶,将余下的几十亩良田尽数陪空,又卖掉了房子,这才算将事情压了下去。 眼见着家里吃不起饭了,他溜了! 拍拍屁股不带走一片云彩! 寒冬腊月里,家里连口吃食都没有,一家人饿的前胸贴后背,实在没办法才卖掉了六娘。 好好的家让他闹的家破人亡,所有疼爱六娘的人都被那个人害的凄惨不已,遇上这样的人,六娘还真恨不得拿块石头开了他的瓢,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想到那人多半已经死在外面,怨恨也是白搭,那些话虽是她的本心,只是人死如灯灭,恩恩怨怨也该过去了,六娘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口的怒火,反正这宁府的日子还算凑合,贱籍就贱籍吧,好歹能吃饱肚子还有月钱拿不是? “我怎会不要爹娘?”六娘敛了脸上的冷漠,将韩李氏扶了起来,掏出手绢儿替她擦掉眼泪,“我是被他给气糊涂了,才会说出这种糊涂话,娘,您别哭了。” 韩李氏看见六娘懂事的样子,越发心酸,只低声道,“罢了,不提他,我总要想法子将你赎回去。不能再让你受了委屈!”心中开始暗暗算计,到底还有哪儿可以借到钱,便是厚着脸皮忍着一顿排揎,也要将女儿赎回来才行。 六娘摇摇头道,“如今说这些也没用,别再说什么赎我的话,先将家里经营起来,余下的我自有主意。你和爹要保重,让顺娘也放宽心,有了孩子也算有了个依靠。以后我没办法再给家里送钱了,这些钱你们也能勉强支撑一段时间,余下的我却是帮不上了。若是……” 说到这里六娘抿了抿嘴,将让他们去东京投靠她的话吞了下去,此去东京前途未卜,即便她有那么大的能耐让一家人在东京安家,也要韩家能拿得出那么多的路费才行。 匆匆住了口,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冲着韩李氏磕了三个头,母女一场,怀胎十月,六年疼爱,她也唯有以此为报了。 送走了的韩李氏,六娘抹了抹发红的眼眶,在主人家里,丫头可不能随便哭,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才缓缓的往内院走去,自今日起,日后的路怕是要独自走了。 来宁府半年,除了学了一堆伺候人的规矩只把这府衙内宅瞧了个真切,东京城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却是不知道,只在这两天才隐隐约约的听说宁家在东京是大族,到底有多大,却是没人提起。 前世是独生子女,今生又生在战争连绵人烟稀少的西地,大族这种稀罕物件儿六娘完全没有概念,只是在别人的谈吐间隐约感受到富贵气息。 这宅子是公物,看不出什么,吃穿用度上倒是从来不缺,夫人房里她也进过几次,里面的金玉之物不少,看的出是殷实人家。老爷夫人两人恩爱无比,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让人糟心,上面几个大丫头和两个妈妈虽有掐架,小连累不少,大事儿却是没有,只要闷声低头干活,别抢着掐尖出头,日子还算过的惬意。 只希望东京城里的麻烦不要太多。 至于未来,六娘实在没力气去规划,对这个时代还不够了解,她如今只能走一步瞧一步,就认定了两件事,存钱,学手艺。 心里想着事情,没注意到前方一个与她一般穿戴的小身影急奔而来,两个小丫头狠狠的撞到了一起。 “哎哟!” “六娘!” 六娘正捂着胸口,四儿双眼放光的一把抓住六娘,“夫人流了好多血……” “怎么回事?”六娘正头晕眼花,听见这么个消息吓了一跳。 宁夫人怀孕了,两个多月的肚子还没显怀,夫妻二人却都宝贝的不得了,若只是动了胎气还好,若是流产,怕是满院子的人都少不得一顿罚! 宁夫人平日里就是连杯茶水都不会自己倒的,身边随时都有两三个丫头妈妈伺候着,她身子瞧着也不算差,昨儿个大夫还来过,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海棠姐姐送安胎药给夫人喝,夫人喝了一口,就说不舒服全倒掉了,杜鹃姐姐让我去倒痰盂,等我洗了痰盂进屋子里,屋子里已经嚷起来了,我看见夫人裙子上有血!”四儿抓住六娘的手用力摇晃,小脸惨白,“夫人会不会有事?” 六娘心头咯噔一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刚想着不要出事,就来了这么一桩。 心头一阵发紧,她一向知道那二货是个祥瑞,沾染上他就没好事儿,今天提了他那么多次名字,竟然忘记喊一声祥瑞御免,不会这么快就应验了吧? 六娘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问道,“你出来有什么差事?” “张妈妈让找钱管事请大夫!”四儿道,一脸渴望的望着六娘,“你……” “那还不赶紧去!”一巴掌把人给推了出去。 前院的钱管事上次为了护着老爷,脸被蛮子伤了,还没好利索,如今瞧着那疤痕甚是可怖,几个小丫头都很怕他,难怪四儿看见她跟看见救星似的,若是平日,六娘必然替了她去,这会儿却是不行,她急着闹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三章 竟然打起来了? 还没走回院子,就看见一个粗使婆子急匆匆的跑出来,六娘站在路边避开了,跨进院子,一声声惨叫从上房里传出来,只听的人背脊发寒,满院子的丫头婆子忙的脚不沾地却不知道在忙什么,院子里没个主事的人,瞧着混乱不堪,两个与她一般年纪的小丫头立在上房门口,其中一个小丫头哭的惨兮兮的,另外一个则是在训斥她。 “哭什么哭?如今满院子都忙成这样,你还在这儿添乱!要是让姐姐们瞧见了,少不得罚你一顿板子!”脸圆圆眼睛圆圆,长得很喜庆的小丫头低骂道。 被骂那丫头一脸怯懦的样子,闻声哭的越发厉害,气的骂人那丫头伸手直戳她的脑门儿,“还哭!你还哭!生怕旁人瞧不见你这一脸晦气是吧?” 六娘疾步走了过去,低叫道“小喜?” 小喜狠狠的瞪了那只顾着抹眼泪的小丫头一眼,拉住六娘的手,手有些冰凉,握六娘的时候格外用力,声音有些颤抖,“你不是去见你娘了吗?时候还未到,巴巴的跑回来做什么?” 六娘轻轻的回握,眼光忍不住往上房瞟去,“话说完了便回来了,大家都忙着,我也不好躲懒。”顿了顿,将声音压的更低,“这是怎么回事儿?” “回来也是站墙根儿,搞不好呆会儿还有一顿板子!”小喜嘀咕道,见六娘眼中有急切,“我也不清楚,张妈妈和几个姐姐在上房里收拾箱笼,夫人在上房歇着,只让我和四儿、芽儿在东次间里擦箱笼,后来听见杜鹃姐姐在唤人,四儿去了没多久里面就嚷起来了,杜鹃姐姐就让我们在门上候着,偏生芽儿在这儿哭个没完,叫人看了就生气!”说到最后,又压低了声音凑到六娘耳边,“夫人怕是不大好,我方才看见,好大一滩血……” 跟四儿说的一样,六娘的眉头皱了皱,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流血? 小喜说完又满脸怒意的瞪着芽儿,芽儿畏畏缩缩的只顾着掉眼泪珠子,这副丧气样子在这人人担忧不已的关头,越发让人心浮气躁,小喜伸手又去戳芽儿的脑门儿,“你哭哭啼啼的给谁瞧呢?”惹的芽儿畏畏缩缩的直往上房门口靠,险些一跤摔下去,好在扶住了门框。 六娘忙拉了小喜一把,劝道,“芽儿胆子本就不大,这种时候,你是既是好心,好好与她说就是,张妈妈还在屋子里呢。”这芽儿平日里得了一句重话就能哭上半晌,这种时候闹出什么动静都落不了好。 小喜也是怕的,闻言冲着六娘皱了皱鼻子,六娘又掉过头冲着芽儿道,“你也别哭了,小喜也是为你好,若是实在忍不住,就先回房去,这儿有我和小喜呢。” 正说话间,一股血腥味儿扑面而来,海棠端着一个铜盆掀开帘子从屋里走出来,盆子里一大盆水被染的鲜红,看见这盆血水,六娘只觉得一阵心悸,屋里的情形怕是不大好…… “把盆子洗干净,换些热的来!”海棠的脸色也有些苍白,随手将手中的盆子塞到芽儿手里。 芽儿一看见那满盆子的血水就吓呆了,海棠塞的急,根本没留意到芽儿的神情,六娘想伸手去扶,她却是离门最远的,手才伸到一半,眼睁睁的瞧着那盆子滚落到地上,只听得咚的一声巨响。 水溅了一地,众人一愣,芽儿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院子里的婆子闻声冲着这边指指点点,里间一个大丫头闻声跑了出来,这丫头模样平常,肤色有些黑,却是夫人房里的头一份儿,年纪也是最长,掀开帘子就看见满地的狼藉,几人身上尽是血水,帘子上也溅上了,门口竟然没有下脚的地方,一看见这个情况,那丫头的脸色就变了,喝道, “这是做什么?还嫌不够乱么?”瞪了芽儿一眼,“还不快闭嘴!吵到了夫人我撕了你的嘴!”见芽儿只顾着哭,又瞪着海棠,“你倒是金贵得连盆水都端不动了!连几个小丫头也调教不好!” 海棠被溅了一身,本是愣住了,闻声脸色微变,瞥了那丫头一眼,冷笑道,“杜鹃姐姐说的是,我这就去好好的调教调教这些小丫头。”见芽儿哭的越发的大声,低喝道,“随我回房去换身衣服!”只一瞪眼,芽儿被吓的只敢哽咽了。 六娘弯腰去捡盆子,看着满地的血水,怕是要打几盆水来冲洗,毕了还得想办法弄干,那帘子也得换,否则呆会儿老爷来了在场的少不得都要吃挂落,正发愁却是听见杜鹃道, “芽儿去也就罢了,上房里正忙的抽不开手,你要躲懒也别挑这会子,不过是裙角溅了些许,哪儿就穿不了了?” 瞥了一眼被湿了大半的裙子,又湿又腥,贴在身上异常难受,海棠弯弯嘴角,“屋里既是如此忙碌,杜鹃姐姐就先进去吧,我片刻就回转。”说罢转身就走,却是不想杜鹃竟不顾满地的脏污,一步跨了出来拦在头里,厉声道,“不过就说了你两句,竟然撩开主子跑去躲懒了?” 海棠闻言眉头一皱,上房的事儿自来她是不乐意沾的,何况是这种时候。换衣服是借口不假,她也不会真跑去躲懒让人闲话,反倒是杜鹃这般拦着她不让离开有些奇怪了。屋子里还有张妈妈和芍药、玉兰在呢,几个丫头在里面也不过是干着急的份儿,哪儿就忙的抽不开手了?何况外面不是还有几个小丫头和婆子么? 杜鹃被她看的眼神有些闪烁,挺起胸口道,“平日里你躲懒便罢了,这会子难道只留几个不顶事的小丫头在这里?满院子的婆子就没半个经事的,便是要换衣服,也该等有个能主事的人来了方才好,你难不成还有话说?” 海棠眯起了眼睛,长长的凤眼露出轻蔑的光彩,扯了扯嘴角,“该如何,我自有分寸,总不会误了差事,姐姐不进去在夫人跟前守着,跟我夹缠不清的作甚?” 不过是不经意的一句话,杜鹃闻声却是脸色微变,海棠见状冷哼一声,“大半的裙子湿了到了姐姐嘴里倒成了沾了一星半点儿,姐姐一张巧嘴我自是不能比。只是姐姐可曾想过我这般模样可会冲撞了老爷?大夫怕是后脚就到,衣衫不整的叫外人瞧了去,旁人笑话的可是咱们府上的规矩!” “我不过是让你规制好院子里的这些丫头婆子,你倒是满口的规矩,”杜鹃啐了一口,“不过片刻功夫的事儿,有这功夫与我说规矩怕是早就把事儿办成了,难道老爷回来瞧见满院子乱窜的丫头婆子,就不会被冲撞到了?” 海棠闻言似笑非笑的望着杜鹃,“我可指使不动这满院子的人,好在她们向来信服姐姐,姐姐有这功夫与我斗嘴,怕不早把事儿给办成了?” 杜鹃一愣,“那就有劳姐姐了!”海棠微微一笑,伸手去推杜鹃,杜鹃见状一把拽住海棠的衣襟,急道,“你想去哪儿?毁掉证据么?” 两人拌嘴不是第一次,却是从没在上房门口这样闹腾起来,何况是这种时候,院子里的婆子此刻皆放下了手中的活看过来了,突然听的杜鹃这么一句,众人皆是一愣,六娘眯起了眼。 海棠盯着杜鹃的脸皱起了眉头,一字一顿的道,“你是什么意思?” 杜鹃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咬牙冷笑,“夫人原本好好的,喝了你送来的药才会这样,你这会子却是想方设法的要离了上房,我倒要问你是什么意思呢?” 海棠闻声目光一闪,咬了咬下唇,“既是如此姐姐何不与我一同回房,若是能捉到贼赃,岂不是大功一件?”看见杜鹃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心神一定,伸手去推杜鹃,杜鹃却是一把拽着海棠,高声叫道,“小蹄子,休要花言巧语,这会子正忙的脚不沾地,谁有空陪你回房去?谁也休想离了这里!” 海棠闻言脸色大变,狠狠的看了杜鹃一眼,杜鹃只是冷笑,将路拦的死死的。 海棠眼睛一眯,突然伸手拧住杜鹃的胳膊,杜鹃反手一推,也不知怎的,只听得咚的一声,两人滚在地上滚了一身的血水。 芽儿和小喜已经吓呆了,六娘的心激烈的跳动起来,见两人滚在地上一身狼狈,院子里的婆子都在一旁被两人的话惊住了,没半个上来帮忙的,六娘给小喜使了个眼色,将手中的铜盆往地上一放,两人上去将压在海棠身上的杜鹃扶起来,又去扶海棠。 杜鹃起身瞧见自己一身脏污一阵发愣,却是听见海棠低低的笑了起来,“杜鹃姐姐,这下可容我去换一身再来了吧?上房还忙着呢!” 杜鹃抬头看着海棠脸上嘲讽的笑容,她这一身也全擦了地板,只气的脸色发白,“你是故意的!”方才海棠冲她撞过来,她不过顺手一推,却不想海棠顺势就倒在地上,将她也拖了下去,打了个滚便不再动了,不是故意会是什么? 这下子,两人这一身都必须换了! 海棠虽是满身脏污,却是笑的淡然,一张洁白的脸即便沾上了几点血水,却是衬托的她越发的明艳,“姐姐这话我可不敢领,分明就是地太滑,如今有空在这儿争这有的没的,倒不如赶紧去换了衣裳回来,让小丫头们把这儿打扫干净。”伸出沾满了脏污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理了理散乱的发髻,扭身往外疾步走去。 “小蹄子!你休想走!”杜鹃尖叫一声扑了上去。 杜鹃死死拽着海棠的衣裳,又伸手去拽海棠的头发,海棠扭头掐住了杜鹃的手臂,另一只手死死的拽着杜鹃的发髻,两人这般模样,六娘和小喜这会子也不敢上去拉了。 满院子的婆子相互间使着眼色,两人的一番话听不出谁是谁非,杜鹃在夫人面前有脸面,那海棠虽不受老爷夫人待见,地位却是稳如泰山,即便是厨房里惯会捧高踩低的婆子一个个的却是没人敢给她没脸,平日里这些婆子还敢给她脸子,如今要回东京个个都揣着十二分的小心,谁也不敢在这种时候出头轻慢了她,看见两人一个执意要走,一个执意要留,一群婆子只恨不得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你们吵什么呢?”帘子又一次的被人掀开,这次出来的是玉兰,屋子里四个大丫头,到了三个了,瞧见海棠和杜鹃扭在一起满院子的人却是看着,皱眉怒道,“你们这是瞎了还是聋了?还不赶紧把她们拉开!莫非真要等老爷回来瞧见了敲你们一顿板子不是?” 院子里的婆子闻声扔下手里的活扑了过来,叫道,“两位姐姐,你们这是做甚?” 几个婆子七手八脚的要将两人扯开,奈何杜鹃死活不肯松手,一群人正挤成一团,一道威严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发生什么事了?院子里竟然乱成这般模样!”众人皆是一惊。 第四章 被牵连了 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婆子,整个人看起来有些严肃,嘴角微微下撇,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上面只戴了三两样金饰,一身蓝色的褂子,上面用丝线绣了细细的暗纹,服服帖帖的穿在身上,一丝皱纹也不曾起,行走之间的步伐象是被丈量过似的,便是疾走,也丝毫不让人觉得仓促。 这般打扮,若在寻常人家,说是当家太太也不为过了,这却只是院子里的管事妈妈,钱妈妈,和房里的张妈妈一道,算是内宅除了夫人以外的两座大山。 钱妈妈眼光在院子里众人身上扫了一眼,在海棠和杜鹃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最后才落在上房门口的玉兰身上, “夫人怎么样了?” 玉兰道,“张妈妈正在里间守着,让再取盆热水,大夫和稳婆还没来……” 钱妈妈板着脸点点头,指着一个婆子道,“你去取水来!”也不管那婆子,目光转向六娘和小喜,瞧见芽儿满脸的泪水皱了皱眉,“你们去拿帕子来把门口收拾干净!把这丫头也带下去,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又掉过头指着另外一个婆子,“把门上的帘子换了!你去前院看看大夫怎么还没来,你去侧门看看稳婆来了没有……” 一系列的吩咐下来,院子里开始井然有序,待到六娘和小喜送了芽儿回房,又拿了帕子过来打扫地上的脏污之时,满院子却只剩下海棠和杜鹃站着无人搭理,钱妈妈进了上房,门口一个婆子在换帘子,六娘一边擦地,一边用余光打量着两人。 两人身上的衣裳还来不及换,海棠嘴唇泛白,眼神有些发直,杜鹃脸色虽然发白,眼神却灵活,小喜一边擦地,趴在六娘身边嘀咕,“闹吧,闹吧,这下该吃挂落了。” 六娘闻声瞪了小喜一眼,小喜见状讨好的笑了笑,低头争取把地擦出朵花儿来! 钱妈妈进去不过片刻功夫就出来了,站在门口目光冷冷的打量着两人,四儿急匆匆的跑进来,叫道,“老爷来了!大夫来了……”叫到一半就看见门口站着的钱妈妈,以及两个一身脏兮兮的大丫头,顿时,傻了…… 钱妈妈淡淡的看了一眼气喘吁吁的四儿一眼,四儿一缩脖子,低头准备挨训,却是听见钱妈妈道,“你们两个,去那边跪着!” 海棠和杜鹃闻声而动,钱妈妈又指着两个小丫头道,“你们几个地上擦干净了就去隔间等候传唤!”又指着那换帘子的婆子道,“你就在门口候着!” 六娘冲着呆滞的四儿使了个眼色,低着头往隔间走去,四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三个人进了隔间,小喜飞快的凑到窗户上往外看,确认了钱妈妈回了上房,面色一松,这边四儿才拍着胸口呼出一口长气,“可吓死我了……” 六娘倒了水给三人洗了手,又拎起茶壶倒了三杯,先递给小喜和四儿,最后自己才捧了一杯,那温热的茶水捧在手里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也冰凉的可怕,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用说?”小喜喝了一口茶水界面的时候,六娘才意识到自己竟然问出来了,“海棠方才想方设法的就是想离开上房,还能为的什么?做贼心虚呗!必是她使了手脚!否则,好端端的夫人又怎么会出现这样大的变故?还好杜鹃姐姐抓到了她,要不指不定你也会被连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六娘想到了海棠送她的那根簪子时言语中的轻狂,以及难得的出手大方,眼神闪烁了一下。 煎药的事儿,可是平日里她的职责,偏生今天海棠给抢了去,六娘的心渐渐的往下沉,她若猜的不错,这事儿怕是没那么容易善了。 “方才这是怎么了?”四儿这会儿才缓过气来,方才她被吓死了,出去的时候虽然乱了点儿,可两个大丫头也没闹的衣衫不整啊,钱妈妈瞪人的样子可比海棠吓人多了。 小喜见六娘不吭声,有些无趣,听见四儿的问话,扭过头去又看了看窗外,才把方才的事与四儿学了一遍。 她记忆力倒是不错,许多人的对话学的一字不漏,四儿闻言皱眉道, “海棠姐姐素来就不爱在上房呆着呢,出了这种事,她找借口躲懒倒也正常。”至少她就想躲得远远的,若不是要回话,她恨不得在外面躲到事情结束了再回来。 小喜啐了一口,“什么不喜,不过是争不过杜鹃姐姐几个,只好拿咱们撒气罢了,老说咱们规矩学的不好,她自个儿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平日里款儿比主子倒是还要大上几分就罢了,如今倒是谋害起主子了。” “你又何必如此说她?她不过是打过你两次掌心,那也是你犯了错,我瞧她除了严厉了些,倒也不曾刻意为难过咱们。” 四儿瘪瘪嘴道,小喜长相讨喜,院子里的丫头婆子见了她都会给个笑脸,凡事都要多容忍她几分,偏偏就在海棠跟前吃了憋,四儿虽对海棠没什么好感,却也不愿顺着事事与她争锋的小喜,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她不是说,夫人除了那药还吃了些其他东西么?何况,这事儿于她有什么好处?” 四儿的话有些不中听,六娘还以为小喜要与寻常一样和四儿较个高低,却不想,小喜只是眼珠子一转,笑眯眯的道,“你当我是那起子小鸡肚肠的人?我说这话是有缘由的!” “什么缘由?”四儿也觉得今儿个小喜的态度有些奇怪。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小喜又看了一眼窗外,大夫与老爷一道进来了,上房里正忙的不可开交,隐隐能听见几句声音,却是听不真切,上房门口只有一个婆子守着,院子里却没半个人,见状凑到两人耳边低声道, “我告诉你们,你们可不许外传。” 四儿不解,六娘也疑惑的看着小喜,怎么着丫头今天这么好说话,若是问话的是六娘她或许还答的爽快些,偏偏是一向跟她不太对付的四儿问的。 小喜却是笑的神秘,伸手将两人拉到身边咬耳朵, “我听厨房的两个婆子议论过,海棠是老太太给咱们老爷的,老太太当时给了两个人,另外一位抬成了姨娘,她又长得那般模样,你们想,若不是后来不知为何被老爷厌弃,到今天指不定是个什么身份呢……” “难道海棠被老爷厌弃就恨上了夫人?”四儿低呼道,不敢置信的咽了口口水。 六娘皱了皱眉,这样海棠在这院子里身份特殊倒也说得过去了,只是没想到这宁老爷也是个有妻有妾的,这东京之行还未成行,便露出了这许多不和谐的端倪,也不知道真到了那边会是怎样? 小喜扯了扯嘴角,又喝了一口茶水,低笑道,“谁知道呢?她平日里便是个目下无尘的,给咱们脸子瞧便罢了,夫人面前也不见得有多规矩,不过是仗着在老太太跟前伺候过罢了,如今有了这一桩,也不知道老太太还保不保得住她!” “既是长辈给的,”四儿斟酌着言辞道,“老爷太太怕也不好随意处置了吧?” 小喜冷哼一声,“总不会再叫她嚣张下去!” 六娘不语,四儿也是有些迟疑,片刻之后才道,“我怎么觉得这事儿还是有些蹊跷?” “谁说不是呢?海棠心再高,也不该做这糊涂事啊~”小喜叹息了一声附和了一句,惹的两人又是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小喜见状也知道今儿个自己的确有些怪异,拉着四儿的手道,“我听厨房里的婆子说的可不止这两句,”见两人的目光投过来,才缓缓的道, “她们说,东京的人多着呢!人多了,事儿自然也多。咱们虽被卖到府里,到底是在乡里,即便像咱们这般父母双亡的,好歹也有两个亲戚邻里,若是有事也好歹有个照应,可到了东京,我听说那府里的人大半都是家生子,几乎家家都攀的上亲,偏生好些人都轮不着差事,只在家里白吃饭,一个差事不知道多少人抢,只有咱们无依无靠,日后怕是还要相依为命,往日里是我糊涂了,还望姐姐不要跟我计较,到底咱们还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又在一处相处了半年,总该比旁人亲近些。” 两人虽然有些争锋,倒也没结下过什么死仇,四儿见小喜如此说,倒也勾起了几分愁绪,“你说的我心里越发的没底了,这可怎么办?”就一个小喜都让她应付起来有些吃力,再多来几个,她怎么应付的了?拉着小喜的手问道,“好姐姐,你还打听到了什么?” 六娘见两人在这儿就说起来了,虽也有好奇,却不是说话的时候,淡淡的道,“这会儿少说两句吧,夫人如今还不知如何呢。” 一番话倒是引得两个小丫头想起了这是什么时候了,方才端了那么多血水出来,里间的惨叫声如今是听不见了,宁老爷的咆哮却是更加的让人担心,要是夫人有个好歹,搞不好只会被发卖出去,纷纷凑到窗户旁探头探脑,六娘倒是没动,捧着茶水缓缓的喝了一口。 这院子里的关系,比她之前所想的还要复杂上许多。 四个小丫头的关系算是最简单的了,四儿和小喜时常争锋相对,四儿和芽儿相互帮衬,她是个游离在外的,虽然小喜喜欢拉着她,另外两个丫头跟她的关系还过得去。 四个大丫头杜鹃是一等最得信任,性子稍嫌刻薄,玉兰和芍药两个二等比杜鹃平易近人些,这两人虽对杜鹃有不满,倒也不曾闹出什么事端,兴许是有共同的敌人的缘故,两人的关系显得亲密无间,不过,这针锋相对的三人对上海棠的时候却是永远的同仇敌忾,海棠颇有自知之明,也不往她们跟前凑。 两个得用的婆子,张妈妈时常在夫人跟前伺候,身上也有一两庄采买的差事,钱妈妈则只是每日在夫人跟前回话,总揽着内院管事掌着厨房和库房,两个婆子相互之间也有些不对付。 至于下面七八个粗使婆子,也是各有心思,总的来说,原本的人际关系还算简单,左右不过那么两个主子,三五个得宠的人,谁是谁的人,自然一目了然。 如今瞧来,宁家可不止两个主子,只从这件事牵扯出来的就有一位老太太一位姨娘,天知道还有什么别的乱七八糟的关系,想到这里就觉得一阵头疼。 “你去茶房瞧瞧药渣还在不在。”门外突然响起的是玉兰的声音,三人闻声对视一眼,目光最后都落到了六娘身上。 六娘抿了抿嘴,心不听指挥的狂跳起来。 紧接着一阵脚步声,一个婆子疾步走了过去,小喜和四儿连忙缩了回来,眼神却是不住的往外瞟,没多久,那婆子就端着一个药罐子走了回来,小喜见状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从凳子上跳下来,跑到跟上房紧邻的那面墙跟前,把耳朵贴了上去。 六娘见状伸手轻轻一拉,冲着小喜轻轻摇头,“有些事儿,知道不如不知道的好。” 小喜闻言一跺脚,瞪着六娘,“到了这关头,你怎的还不着急!要是那罐子药出了问题,怕是你也要担干系!” 六娘闻言眉毛动了动,苦笑道,“左右不过是片刻间的事,若是……转眼就能知道了。”她承认,这种深宅大院里的门道她看不懂,也只有以不变应万变了,海棠那样稳重的人,就算要下药,也不至于蠢笨的把顺手就能处理掉的证据留在那儿等人来搜吧? 只要药没问题,就跟她没多大干系了。 小喜闻言摇头叹息,“你倒是个心大的。”想到六娘说的有理,倒也不再坚持,在六娘身边坐了下来,端着茶杯缓缓的喝水,双耳却是竖的老高,四儿也是一般模样。 呯! 三人坐下没多久,突闻隔壁一声巨响,也不知道打翻了什么东西,六娘心一跳,隔壁一道男声喝道,“今儿个都有谁碰过那药?” 张妈妈略微颤抖的声音响起,“煎药的是六娘,后来却是海棠送过来的。” “先把这两个都给我关进柴房!你再带人把府里给我仔仔细细的搜一遍!”宁老爷暴喝道,六娘的心一颤,对上小喜的眼睛。 “这祸害人的东西!我就知道!”小喜跳起来骂道,抓着六娘的手开始转圈圈,“怎么办?怎么办?” 四儿也是惊诧的看着六娘,六娘只能苦笑,捏了捏小喜的手,能怎么办?兵来将挡吧,反正她啥也没干。 抬起头望向门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外间来了两个婆子,凶神恶煞的瞪着六娘,伸手一拎,便将六娘似抓小鸡似的拎出了房门,刚出门,就看见另外两个婆子扭了满脸凄然的海棠行了过来。 …… 看见有童鞋问老书,不会万年坑,俺这边理顺了,就会完本那边…… 第五章 宁家的大八卦 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衙门的房子是公产,要修葺就得掏私房,大家当官都是来捞银子的,衙门的房子除非实在住不得了,否则没谁乐意为了一个最多住三年的房子花银子。 因此,全国各地衙门的房子很破,这衙门后宅的柴房就更破了。 六娘往日里就曾听厨房里的婆子抱怨,这柴房实在不顶用,亲自住进来以后才发现比自己家那个破草棚还让人伤心,仰头就能看见天光。 忍不住又挪了挪屁股,下面垫着的柴棱角分明,硌的人难受,初时被凶神恶煞的几个婆子扔进来的淡定已然消失无踪,开始慢慢焦急起来――一直把她们关着,事情没个结论再淡定的人遇上这事儿也淡定不起来了。 那几个婆子把她们两人扔进来只留了一个人看守就走了,内院事儿多,暂时没空搭理她们,那婆子在外面坐了片刻功夫,便打起了呼噜。 抬眼看向对面一直没动作的海棠,发现她也看了过来,苍白的脸色恢复了红润,慌乱的眼神也不见了,甚至还有闲情将头上的绢花摘下来,又拔下簪子,慢条斯理的重新将头发整理好。 两人仿佛经历了完全相反的心里路程,海棠的表现让六娘吃惊了,她以为,今天这事儿是由海棠而起。 撇开重重疑虑,宁老爷瞧了药以后便让人把她们两个拘了起来,必是药出了问题,而接触过那个药罐的人只有六娘和海棠,不是她,那就只能是海棠了,偏偏海棠胸有成竹,六娘不由得心中多添了几分焦急。 六娘闭上眼睛,身体微微往后靠,再急也不能让对方看出来,她得仔细想想今天的前因后果,待会儿才好做应对。 刚闭上眼睛,却是听见海棠微微一声叹息, “我原以为就要回去了,合该不会再出什么事。谁知道偏偏越是这种时候越是大意不得,她连自己肚子里的骨血都能拿来做引子!” 六娘心头一震,不语,嘴角却是忍不住有些抽搐,海棠是什么意思? 海棠看了闭目养神的六娘一眼,突然笑道,“我倒是没看错你,果然是个沉得住气的,这样的性子,即便到了东京,自保也有余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六娘依旧沉默,海棠也不想她回答什么,淡淡的道,“你可曾奇怪,你们来了半年,竟然没听过人提起东京的事情?这倒不是咱们家中人丁不兴旺,实际上,宁家在东京是大族,家中共有四位老爷,还有三位姑太太,老太爷和老太太也是俱在的,便是哥儿姐儿,老爷亲亲的骨血也有四位,若算上阖府上下四位老爷所出,如今共有十位小姐,八位少爷。” 六娘猛的睁开眼睛,盯着海棠,眼神有些凶恶,这种时候,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嘛? 海棠却是淡淡笑道,“左右无事,我便给你讲讲家里的事儿好了,你到了东京也好有个应对,也算全了我们姐妹一场的情份。” 六娘拿斜眼瞥她,冷笑,“你还是留点儿精力应付呆会儿的事吧。” 海棠笑了,抬起头看向窗外,在六娘以为她不会开口的时候,声音飘忽的又响了起来, “咱们老太爷是承恩侯,这个爵位传到老太爷这儿,也有三代了。老太太是端王府嫡出的大小姐,嫡亲的有三位老爷一位姑太太,便是大老爷、三老爷、四老爷和三姑太太。咱们老爷恰好排行三,在家里都称三老爷,三夫人是成国公的嫡长女,脚下只有一个嫡子,府里排行第四,今年十四岁,余下的一位十岁的哥儿是庶出,排行第七。” 听到这里,六娘只觉得越听越不对劲,年前的时候给京城送贺礼,其中重中之重就是七少爷的十岁生日,这是她才来的时候家里最重视的一件事,印象深刻,大丫头们天天讨论,她怎么也不会记错的。 看见六娘眼中突然闪过的光彩,海棠勾了勾嘴角,六娘用力的咽了口口水,用干涩的嗓音问道,“她……她不是?”只有那样,海棠这几天不经意露出的不屑才能解释的通。 “当然不是!那一位,比起千人枕万人骑的窑姐儿也差不离的!”海棠压低声音嗤笑。 六娘脸色赫然大变,这些日子她学了不少‘规矩’,自然知道认妾当夫人是个什么下场。就这么去了东京,回到宅子里,面对其他人说错了半个字,被人为难是轻,搞不好就会被活活打死。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真人版的竟然发生在她面前,而之前半年以为的夫妻恩爱竟然变成了奸情正浓? 而海棠是压抑太久了,才会在要回东京的时候露出那么些端倪的吧? “你还是别说了,”揉了揉额头,“这话不是咱们该说的。”人命还捏在人手里呢,骂人是窑姐儿也要看是不是受制于人,海棠果然是憋屈了这么久给气糊涂了,否则今天的事儿怎么也解释不过去,六娘果断决定这件事当没听见过。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怕什么?”海棠低笑,说的越发愉快,“她是什么出生,院子里怕也就只有你们四个小丫头和那些个才来的粗使婆子不知道。” “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却是摆出主子的款儿来了,行事做人却是处处露着村气。咱们呀,该唤她一声于姨娘,那原本是赵王府的小妾,也不知道怎么勾得咱们老爷迷了眼,强抢了来。” 六娘闻声跳了起来,凑到窗户旁去看了看,确定了那婆子睡的正香,嘴角还挂着点儿晶晶亮的口水,扭过头来瞪了海棠一眼,“我们家老爷敢去抢赵王府的小妾?!!!”天见可怜,她其实是想叫海棠住嘴的。 宠妾灭妻是小事儿,不就是小三儿上位么,六娘还能绷得住,可一个从五品的官儿竟然去抢王爷的小妾,真相实在太劲爆了!六娘一时没能崩住。 海棠扁扁嘴,“咱们是什么人家?不说皇上为着贤敬皇后事事高看一眼,老太爷功勋累累,老太太出生高贵,四位老爷三位姑太太哪位会把一个没落的赵王府放在眼里?” 六娘扔了一个白眼给她,“再没落那也是王府,至于她从何而来与咱们有什么干系?到如今那也是主子,没咱们这些奴才说三道四的道理。” 海棠闻言笑着拍手,“我便说你是个通透的人儿,正是这个道理,可我到了这个份儿上也只能图个嘴巴痛快了。” “老太太不能为了这事儿自贬身份去赵王府赔礼,却也让人跑了一趟,办这差事的正是我娘,所以我才知道的如此清楚。揭过了这一桩,老太太本是想当场打死她的,谁知道她竟然有了身孕,家中子嗣不茂,无奈只能按耐下来。” “生下七少爷之后,我们这样的人家有子嗣的妾自然不能随意处置了,之前那一桩也算揭过去了,阖府上下便对这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知道这般竟让她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哄得老爷让她当了家,又让满院子的下人只管她叫夫人,还带着她出去应酬。老太太不好管儿子院子里的事,三太太是个绵软性子,竟闹的没人管束,大家在一边瞧着热闹,因平日里也只是跟三老爷的下属夫人们应酬,倒也闹的不算很过分。” “偏生一次次的就养大了她的心,上次大太太寿辰,她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出来迎客,端宜公主当场拂袖而去,全家闹的没脸。” “阖府上下为了此事不知道赔了多少的不是,老太太斥责了三太太,命三太太与大太太赔礼,好好的管束管束院子里的事儿,三太太的性子绵软,又有什么法子?在大太太跟前赔了不是便只能掉金豆子,大太太正为了这事儿气的不浅,又见三太太实在哭的可怜,便给三太太支了一招,三太太便去求了老太太,要来了刘姨娘和我两人,刘姨娘收了房,却是要我充做老太太的眼睛,不让她闹的太过分了。” “刘姨娘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她却是徐娘半老,眼见着拢不住三老爷了,又有我在跟前碍手碍脚,每次想让三老爷带她出去应酬总是会被人拦下来,自此,便将我恨到了骨子里。” “她见在东京讨不到好,便撺掇着三老爷出来,我知道她恨我,本不想跟出来的,可老太太的话不得不听,到了任上,只伏低做小处处小心。” “她先是打发了屋子里知道她根底又拿捏不住的丫头婆子,又买了你们进来,到如今,二门里除了我别的人都被她死死拿捏在手里。” “日子过的正逍遥,谁知道那蛮子竟然不经打,三老爷立了功,又要回去。她这两年过足了当家太太的瘾,心越发大了,怕回去老太太又给房里添人,便要拿我作伐子,离间了老太太和三爷的母子情份。明着是针对我,暗地里却是在给老太太上眼药呢!” 六娘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一大堆话说是跟她介绍东京城的情形,却是绕了一个大圈子,把她与于姨娘之间的恩怨说了出来,偏偏她最不想参合的就是这些,淡淡的道, “海棠姐姐,到如今你舌灿莲花也没用,呵呵,碰过那药罐的只有你我二人。”查出主谋,主谋死,查不出主谋,她们一起挂!当然还有第三条路,那就是把她给忽悠进火坑里,海棠跳出来。 海棠诚挚的看着六娘,“我知与你说这些话你未必全然信我,两日之内你必能瞧见结局。告诉你这些我也不是为了脱身,不过是想求你一件事罢了。” 六娘眉眼一动,海棠又道,“放心,不是让你为难的事,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呆会儿我自有应对。” “我凭什么要帮你?”六娘冷冷的道,她进府半年,跟谁的交情都不深,海棠给她那根簪子也不过是为了反衬自己比‘夫人’更大方,算不得她欠了海棠什么。她不过是想混口饭吃,不想被裹进这乱七八糟的斗争里。 海棠闻言微微一笑,“到了这种时候,你以为还能置身事外吗?” 第六章 海棠的请求 “我求的是,若是我被发卖,你寻个人帮忙打听打听我被卖到何处,外院的人你不好托付,与我交好的那些也不好动作,好在你在这城中有亲,办起事儿来也便宜,到了东京,告诉老太太身边的赵妈妈一声即可。” 六娘还有些犹豫,若是海棠说的是真的,她有爹娘照看下场还这么凄惨,她这个无依无靠的凑上去不是找死么? 海棠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傻丫头,我自不会让你白白担了风险。我冷眼瞧了你半年,几个小丫头里,你怕是最周密的,必能帮了我也不会把自己搭进去,若是换了旁人,我绝不会开这个口。我娘在老太太面前还有几分体面,日后也能看顾你几分。何况也不要你现在就做决定,你慢慢考虑就是。” 这个要求倒也不过分,六娘抿了抿嘴,“我是在想我没动过那药,你又是老太太的人,老人家最看重子嗣,你是必然不会动的,那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在现代悬疑剧看多了,总觉得每个人都可疑,海棠说的再合理,也抵不住她自己知道自己没干过这事儿啊!二减一不就只剩下一了么? “药是谁买回来的?买回来以后又是谁收拾的?今天又是谁交给你的?”海棠笑道,“能做手脚的时候多了去,又何止你我二人?” “不对!”六娘皱眉,药是杜鹃亲手给她的,跟平常一样,她也没多在意,里面的药材她也不认识,只是…… 眯着眼盯着海棠,“那药喝下去闹不好要出人命,除非好日子过腻了,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不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还把自己的骨血拿来玩儿。 海棠淡淡的道,“我原也以为虎毒不食子,她再有心思,也该好好的生下这个孩子以后再来打算,直到被关进了这里,才想明白自己疏忽了什么。跟你这般大的孩子也说不明白,你只需知道她如今有好几个月伺候不得三老爷,家中却是还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刘姨娘,这个孩子,她留不得!若是她没孩子就罢了,可她如今已有了七少爷,七少爷过两年就要议亲了,这个孩子要不要还有什么打紧?” “这会儿她……”还生死未卜呢。(.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海棠象是知道六娘在想什么,笑道,“孩子是必然保不住的,至于她,不出一日,必然无事!那药她可只喝了一口,剩下的皆喂了痰盂!若是我料的不错,呆会儿必然能从我房里搜出什么证据。” 这话和四儿的话就对上了! 若要害人,又怎会留下一罐药渣子给人做把柄?必可以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再想到杜鹃今儿个死死拦着海棠不让她回去换衣服,若是有人在做什么,或者是做了什么,为了避免海棠发现,倒也解释的过去了。 一条条的线索刹那间连到了一起,六娘眨了眨眼,赫然望着海棠。 她这壳子里装的可不是六岁小孩儿的灵魂,对海棠的话也信了七层,剩下三层是觉得世界上跟武则天一样凶猛的女人应该没那么多。 根据阴谋论的分析法,最终受益人是谁,那谁就是幕后黑手。 这件事对于海棠来说,只会被打死或者打个半死卖出去,对于于姨娘来说,却是好处很多——博得男人的同情、离间男人和老太太的感情、打发身边的监控者、顺便还给另外一个来自老太太身边的大敌安了颗钉子! “你怕是也回不去了,老太太必不会公然落儿子的脸,”六娘低声问道,“打听到你的下落又能如何?”这便是应了。 “你还不明白么,事到如今我唯有两条路,死我不怕,老太太宽厚只会怜惜,我还有个弟弟,老子娘也不愁老来无依,何况她恨我如斯,怕是不会让我轻易死掉!我只怕被人无声无息的卖到那腌臜地儿去,到不如一头碰死。[.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说这话的时候,阳光从屋顶洒下来,拉出好几条光影,围绕在海棠身边,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笑意,眼中闪烁的光彩摄人心魄,便是满室尘埃,呼吸间腐朽气息铺面的破败之地,也掩不去她满身的光华,六娘再一次看呆了。 海棠支撑着身体站起来,凑到窗户边瞧了一眼,背过六娘手伸进衣衫中摸索了片刻,掏出一个精致的荷包,扭过身塞到六娘手里,六娘愣了一下,海棠笑道,“打开来看看。” 很精致的一个荷包,瞧着有些旧了,却是更有几分味道,针脚细密,上面的蝶儿象是要飞出来似的,六娘在茶房里跟着海棠学了半年的针线,一入手就知道这是海棠自己做的。 捏了捏,里面装了些细碎的东西,沉甸甸的,连忙打开来,却是倒出来十多颗模样精巧的金裸子。 “你这是?”六娘茫然的抬起头,她听说了海棠身世不错,可也没想到随手就能拿出这么多钱财来。 此地贫瘠,她来到这儿那么久,家中在败落之前也算得上富裕了,平日里使用的也是铜钱,在进宁府前莫要说金子,就算是银子也没见过的。海棠不过区区一个丫头,出手便是七八钱的银簪子,这会子更是拿出这么一袋金裸子来,在手里垫垫,一两有余,怕是买下十个她都够了。 海棠轻笑,“傻丫头,叫人办事,总要请人吃口茶吧。” “那也要不了这么多……”六娘一阵无语,这么大笔的巨款,够她赎身以后全家人再吃用上十年了,海棠就不怕她拿了钱不办事! “多的你就留着做个体己,到了京城你无依无靠,府里的日子怕是没那么好过呢。”海棠淡淡的道。 这是实话了,六娘手脚利落的转过身,寻了个偏僻的缝隙,把荷包塞了进去,一边笑道,“我是穷人家的孩子,你就不怕我赎了身跑了。” 海棠见六娘竟然没把东西戴在身上暗自点头,果然是个谨慎人儿,闻言笑道,“那便当我看错了人吧,左右我身上的东西都保不住,到如今我还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我房里做了手脚,便宜了那些人,我倒是宁愿便宜了你。” 六娘挑了挑眉,到此刻,她才算是真信了海棠。 外间突然传来一阵响动,那本打着呼噜的婆子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跳起来擦掉嘴角的口水,迅速的收拾好身上的衣裳,未来得及换下的官服的宁三老爷领着一群婆子浩浩荡荡而至,六娘吓了一跳,将自己蜷成一团缩在角落里,海棠却是慢条斯理的将身上已是半干的衣服轻轻的用手抹平。 …… “太太,老爷在那小蹄子的房间搜出东西以后,就径直去了柴房!”杜鹃来不及禀报,径直闯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身后被掀开的帘子哗哗作响。 房间里,炕上躺着一位脸色惨白的妇人,头上钗环皆无,只松松的绾了个发髻,一张脸因这病色少了几分妩媚,添了几许让人怜惜的娇弱,双目紧闭,象是睡着了一般,炕边站着一个四十余岁的婆子。 床上的妇人突然睁开眼,“你为何不拦?”眼中精光一闪,云淡风轻几个字,却是压的杜鹃低下头去。 “太太容禀,老爷亲自领着粗使婆子去各房查看,勒令奴婢们不准靠近……”三老爷那张脸铁青,谁敢上前阻拦?她使了个婆子上去,那婆子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窝心一脚踹到了旁边的花圃里去,哼哼哀哀的半晌爬不起来。 于姨娘盯着杜鹃的头顶半晌,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却又不知想起了什么,淡了去,缓缓的道,“罢了,怪不得你,你若上去怕也要挨一顿板子,还是张妈妈去跑一趟吧,告诉老爷,就当为咱们没能出世的孩子积点儿德,不要见血,发卖了就是,让人牙子灌了药,莫要让她在外面胡说八道。” 张妈妈看着于姨娘慈眉善目的脸,心头却是一片冷意,这位主子睚眦必报的性子,看了只让人心惊,坏了她的事的人,从来没个好下场,如今竟然还要将老太太往死里得罪,也不知道又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只恨当下人的身不由己,唯有期望她能长长久久了。 心头发凉,面上带着几分关切,上前替于姨娘掖了掖被角,“那老奴便替太太跑一趟,太太放宽心,将身子将养好了,回东京还有许多事儿要太太操心呢。” “赶紧去吧!”于姨娘疲惫的闭上眼睛,张妈妈应了一声退了出来,脸上才浮现一抹愁意。 四少爷要议亲了,三太太是面团似的人儿,可老太太却是绝不会让自己亲亲的孙子胡乱娶个人回来,一个三太太已是让老太太失望不已,四奶奶的人选老太太怕是会插手,最迟待到四奶奶进了门,这位怕就风光不起来了。 所以她才急了,做下了这一桩事! 海棠可不好得罪! 她祖母是老太太的陪嫁丫头,荣养之后她娘在老太太面前也是极体面的,老子又是老太爷跟前的得力人儿,大伯在大老爷面前听差,大伯母掌管着府里的大厨房,堂哥是四房长子五少爷的小厮,还有那七拐八弯的亲戚,数下来府里竟然有十分之一都与他们家有些关系,否则老太太也不会将她放过来。 可如今已是得罪了! 屋里那位是个有大主意的,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她一家又拿捏在人手中,想到这近两年的山高皇帝远,先头那几个就因为在府里的时候说了几句小话,她竟然记到这儿才寻了个错处打发了,一把年纪还要跟家人分离,她连卖海棠一个好都不敢。 到如今这一笔笔的烂帐也不知道记在谁头上,只有死死拢着三老爷,不让老太太有机会插手三房的事儿还有一线生机! 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张妈妈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第七章 海棠 “……三老爷!你不信奴婢,难道还不信老太太么?”海棠尖锐的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回响,“奴婢是为人陷害,绝不敢做出谋害老爷子嗣的事!” “刁奴!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宁三老爷气的脸色铁青,听见海棠这时候还攀扯上老太太,上前一脚将跪在地上的海棠踹翻在地,指着一旁缩成一团尽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六娘喝道,“不是你,难道还是这个小丫头不成?” 六娘卷了卷身子,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土里去,方才宁三老爷直接冲了进来就开始质问海棠,她想溜又溜不出去,只能在原地装死。 天可怜见的,只要事情还未尘埃落定,哪怕她再同情海棠,也不想被牵扯进去。 “奴婢祖孙三代皆是侯府的奴才,因为忠心耿耿,主子才给了几分体面,奴婢时时不敢忘记‘谨慎本分’四个字,即便有天大的胆子也断然做不出这等谋害主人的事!” 海棠胸口红色的背心上诺大一个鞋印,雪白的嘴角挂着一抹嫣红的血迹,缓缓的从地上爬起来,瞥了一眼不远处刚赶来的张妈妈,“是那起子昧了良心的狗东西,栽赃陷害!老爷为何不去药局问问,奴婢可曾去过药局?” “你瞧瞧这个!”宁三老爷扔出一包东西砸在海棠脸上,那纸包四碎,里面的药散落在地上。 这纸有些旧,不是本地药局用的那种,而是宫药局才会用的。里面包着的是上供的药材,这药材海棠记得,本是皇帝赐给老太太的,老太太说她用不着这么多好的东西,因此分赐了下来,府里得了的人只有几位夫人,三太太那儿的一份儿却是叫宁三老爷抢来给了于姨娘,而那药材平日用些对身子极好,却是对孕妇有大碍。 果然准备俱全! 看见这个海棠双眼闪闪发亮,轻轻的拨开撒在脸上的药渣子,心却是一点一点的往下沉,难道真要让那贱人离间了老太太和三老爷的情份不成? 宁三老爷沉着脸,“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海棠抿着嘴道,“奴婢记得这个药材只有大夫人二夫人四夫人还有老太太有,三夫人的则是尽数给了姨娘,由杜鹃收着,奴婢何尝碰过一个边角?” 宁三老爷的眼睛眯了眯,他自然知道这药材的这番来历,否则也不会怒极攻心,海棠的字字句句只戳在他胸口,她除了能碰到老太太手里的药材之外,还能碰到谁的?!!! 不想让将自己老母牵扯进来,正要大喝,张妈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老爷!按说老爷要替夫人撑腰,老奴不敢拦,也不该拦的!可夫人交代了,老奴也不敢不说,这海棠是从老太太房里出来的,眼界高上几分也是有的。说话再不好听,可也得瞧着老太太的面儿上,断然不能让母子生了隔阂。太太让老奴务必要劝老爷一句,若是海棠不肯说,便求老爷不要再问下去了,这事儿便罢了吧!” 海棠闻声冷笑,“张妈妈休要胡言乱语!这事儿与我何益?为何不能查下去?我自问心无愧,倒是想请老爷一查到底!我还想问张妈妈,这药材来自何方?奴婢自京中来之时身上所带的东西都是有数的,通共就装了一个包袱几件衣裳,怎装得下这么大一包药材?倒是我的房间整日开着,谁想进出都容易的紧!” “碰过那药罐的可只有你和她两人!”张妈妈手一抬,指着角落处的六娘。 海棠还待要开口,却是被人打断。 “问你是谁,你倒是攀扯上其他人了?”宁三老爷闻言怒极反笑,只道是这刁奴仗着背后有那位他动不得的人,反倒是狡辩起来了,此话自然不能再接下去,他虽暴怒,却也还有几分理智在,只恨海棠恨的牙痒痒,扭过头瞪着六娘,“可是你做的?” 六娘没想到又扯到自己身上来了,只能用力摇头,“奴婢不敢!” 宁三老爷搜出东西来就已经认定是海棠了,满府上下,除了于姨娘,能接触那种药的通共就只有三五人,今日碰过药罐的只有两个,旁人连茶房的边儿也没沾上。一想到海棠的身份,那药的来历就不言而明,不过是他不亲耳听见不敢相信罢了,事到如今,不想攀扯上老太太,唯有速战速决,将这刁奴赶出府去! 想到这刁奴竟然还想倚着背后的人,以为他不敢动她,偏生他还真不敢动她!心口不由得一阵剧疼,痛苦的闭上眼睛,“我不想再见到她!灌了药,拖出去卖了吧!” 到底是母亲身边的丫头,总不能真的打死,卖个把丫头便罢了,若是死了,老太太就有借口再管三房的事,老太太都做到了这一步,可见是完全容忍不下于姨娘了,他虽冲动,却也不傻,绝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奴婢愿一死以证清白!” 突然一声低呼,谁也没料到的变故,海棠一头向墙撞过去。 众人脸色赫然发白,谁都看的出宁三老爷是不想再查下去,也不愿在院子里闹出人命,若真让海棠死在这里,怕是所有的人都要吃挂落! 偏偏海棠冲出去的力道十足,六娘吓了一跳,捂着嘴才没有惊呼出来,旁边几个婆子急急的伸手去拦没能拦住,却是斜斜的冲出来一个婆子,两人撞在一起,在地上滚做了一团。 众人七手八脚的扭住海棠,扶起张妈妈,张妈妈捂着胸口哼哼哀哀的站起来,眼中还有些惊魂未定,只颤抖着声音怒骂道, “小蹄子!亏得夫人还让老奴来劝老爷,念着你到底是老太太跟前伺候过的人,留你一条性命!依我说,做下这等阴毒事儿的奴才就该打死了了账!你还有脸叫起撞天屈,要死要活的吓唬谁呢?不过是个下人,命可是主人的,主人没叫你死,你到寻起死来了!你这是想为谁遮掩?” “夫人?”海棠冷笑,此事已到了这个地步,她倒也不再有顾忌,“我呸!她算什么夫人?不过是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下三滥东西!咱们正经的夫人是……” 啪! 动手的是宁三老爷,被海棠当众喝破此事,胸口一阵怒火腾然而起,再也压不住那股邪火,“打!给我狠狠的打!往死里打!” 海棠是故意的! 六娘震惊的看着海棠脸上那红红的五指印,方才她还在想,等她到了京城找到赵妈妈,最少得大半个月时间,那边的人即便匆匆赶过来,也过去一个月了,这一个月她该如何自保? 这会儿算是全明白了,宁三老爷糊涂,跟他讲道理有何用?明摆着该去查查于姨娘的药用到何处,他却是不肯,宁愿相信是自己的母亲害了自己的子嗣,也不相信是于姨娘干的。 海棠方才是想挨一顿板子吧,即便是不死,受了伤,总要将养一段时日的。 看着海棠目的达成,六娘心中不忍,眼中却是闪过一抹激赞的光彩,对院子里的情势分析的清晰明白,适逢大难,脑子还如此清楚,拼着一死,熬不过去能落个清白之身,熬过去了就换来全身而退! 几个粗使婆子将海棠压在地上,便要使棍子打,六娘别过脸去不忍再看,海棠是求仁得仁,何况她也没那个本事去拦,不想,却是有人喝道,“住手!” 众人一愣,宁三老爷死死盯着喝止的那人,张妈妈一边抹着老泪,一边哭道, “老爷,这事儿便罢了吧!夫人如今不为旁的,只为那往生的哥儿能够平平顺顺的投个好胎,莫要再投到她这样的人肚子里,不容于家族,她便心满意足了。还求老爷莫要伤了人命,替小少爷积点功德,只把这丫头打发出去这事儿就罢了吧!否则……否则……七少爷在府里的日子就更没法过了,老爷,七少爷再过两年就要议亲,还要看老太太的意思啊……” 一字一句,字字诛心,吃果果的挑拨母子关系! 再去看宁三老爷的神色,却是有些动容,半分驳斥的意思也没有。 六娘心头叹息,有些挑拨明知是挑拨,人却不由得去怀疑,把事儿做到这份儿上,真是百口莫辩了,毕竟,明面上是她吃了亏! 海棠怒目,瞪的几乎眼角迸裂,“张妈妈这话说的就不亏心?老太太何尝亏待过七少爷一星半点儿?旁的少爷有的东西,七少爷哪一样缺了?日子如何就没法过了?我呸!黑心烂肺的东西,竟然挑拨起老太太和三老爷的关系,做下这等事,你也不怕不得好死!那娼妇佛口蛇心,老虔婆,你这般为虎作伥,也不怕他日被反咬一口!我便在这里瞧着,看你是个什么下场……” “堵上她的嘴!”宁三老爷听她骂的不像话,脸色赤红的喝道,张妈妈却是只跪在地上抹泪,半个字也不曾还嘴。 旁边几个粗使婆子不敢怠慢,生怕让海棠再闹点儿什么幺蛾子,让她们吃挂落,七手八脚的堵上了她的嘴,海棠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宁三老爷狠狠的瞪着海棠,想到她娘在老太太面前的体面,旁人谁又能让她不惜以性命相报?心中越发的笃定,做出这等事,不是受了老太太的指使还能是谁?想到老太太一向不待见于姨娘,又送了两个人到房里,若不是老太太多事,他心尖上的人儿又何必瞧一个奴才的脸色? 往日里瞧着老太太一碗水端平,私底下谁有知道是什么模样,到底孩子还小,养在内院,这些年于姨娘没少跟他哭诉孩子受的委屈,便是老太爷也不待见那孩子,在府里形单影孤,下人虽不敢说嘴,那看人的眼神儿却总是不对的。 老太太得罪不得,他还不能收拾一个奴才不成?只恨的想将海棠当场打死,偏生张妈妈又拦在前面,想到那还没成型的孩子,就这么放她出去,他不甘心! 一个打字还在口边,张妈妈爬着跪走上来,扑在宁三老爷跟前,一个劲儿的开始磕头,声泪齐下的叫道,“老爷!求您看在小少爷面上!求您看在夫人的面上!” 宁三老爷的嘴角哆嗦了一下,牙关紧要,脖子上的青筋毕露,一张脸红的不成样子,眼睛死死的盯着不断磕头的张妈妈,似想要将她一脚踹出去,最终,却是什么都没做,深吸了一口气,一挥衣袖恨恨道,“去叫人牙子来!给我买的远远的去!” 张妈妈松了一口气,海棠却是激烈的挣扎了起来,她宁愿就这么被打死,也不要全须全尾的被拖出去! 几个婆子脸色木然,张妈妈一脸的冷意,六娘无意间撞上海棠的目光,只觉得心下一惊。 海棠眼中有泪,绝望的盯着六娘,嘴巴被一张破布条堵的死死的,两个粗使婆子的大手将她抓的死紧,她却是在拼命挣扎,那双眼象是在无声的呐喊,救我! 救我! 六娘想象不出她会被卖到什么样的地方去,只是,她从未曾看过海棠有这样绝望的神色,海棠是大难临头依旧面不改色的,云淡风轻的笑面死亡的! 方才,她也用行动证明了,她不怕死! 她甚至在激怒宁三老爷将她打死! 可惜,于姨娘的人来的太快,三老爷的心太偏! 海棠的眼神只让她浑身冰凉,六娘的手颤抖起来,突然摸到身下的一根柴。 第八章 引火烧身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穿破云霄,在这日头毒辣的端午时分,阳气正盛的时刻,听起来也让人心里发寒,真正让人不寒而栗的,却是伴随着那声凄厉惨叫而来的一声低低的咔嚓声。 细微的一声咔嚓声,比起那凄厉的惨叫声几乎不可闻,却是让人不由得一阵哆嗦。 骨头断裂的声音,让人似乎感受到自己的骨头在共振,那抽搐感从小腿骨一路蔓延上来,爬过背脊,直达脑海,浑身上下浮起一层冷汗。 张妈妈震惊的看着手持一根木材,满脸厉色的六娘,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凉,没想到这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孩子竟然还有如此狠辣的一面。 众人的表情除了错愕和震惊之外,还带着一丝畏惧,特别是几个刚才拉着海棠的婆子,无一不在后怕,若是刚才那一棍子打在她们身上…… 宁三老爷眯着眼看不出喜怒的盯着六娘,整个柴房内寂静无声。 海棠因疼痛而狰狞的眼中闪过了一抹错愕,她拜托了六娘帮忙,就是看重了六娘的自保能力,她绝没想到六娘会在这个时候冲出来――一棍子打折了她一条腿! 六娘知道自己脑子在发热,那咔嚓的一声轻响,就让她发热的脑子冷静了下来,而且,冷的有些过头,刹那间就明白――她闯大祸了! 眼光一扫,四下里的情形尽收眼底,每个人的面目都有些扭曲,一时半刻还没从刚才是事情中缓过神来。 环视了一周之后,目光再次落到海棠脸上,海棠的眼光与她稍触便别过头去,那眼神似是失望,似是不忍,六娘的心越发的往下沉。 事到如今,却是没有回头路了,六娘咬牙,既然跳出来了,戏就必须继续唱下去! “夫人待你如此之好,你却做出这种事!真该打死了你给小少爷抵命!”啪的一声,将手中的柴扔在地上,六娘转过身,面向宁三老爷,缓缓的跪了下来。 “奴婢莽撞,违了老爷之命,请老爷治罪!” 周围的人此刻才渐渐的有了反应,对跪下的六娘却是依旧有些畏惧,慌乱的拉起海棠的时候,都不由得绕开半步,生怕这狠辣的孩子突然暴起伤人,拉起了海棠却是不知该如何处置,有人见六娘跪的端正,又想伸手去抓六娘,却有些畏惧这丫头一身蛮力,一时踌躇。(.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张妈妈沉着脸望着宁三老爷,宁三老爷的心从方才的震惊再到暗喜再到愤怒又最后的不解,变化了数次,最终沉声问道, “你这是在做什么?” 有人说话,就好办了,众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凝神静望着宁三老爷。 六娘舒了一口气,宁三老爷的声音虽听不出喜怒,可能让她说话,就还有机会! 将背脊挺的笔直,六娘稍稍思量了片刻,将海棠透露给她的那些消息组合了一下,才缓缓的道,“禀老爷,奴婢方才所做之事,虽是打着为主的名义,其中也不乏一片私心,此人不光害了小少爷,也连累了奴婢。奴婢没能忍住打折了她的腿,违了老爷的命令,不敢求老爷宽恕。” 说罢,恭恭敬敬的开始磕头,生死皆在此一举,这宁三老爷的脾气暴躁,只愿他随心所欲的念头能压过对下人自作主张的不喜。 宁三老爷本是震惊之后的好奇一问,万万没想到这丫头小小年纪却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愣了愣又问道,“我有说过不打她么?” 六娘一愣,茫然的抬起头,却是看见宁三老爷眼中带有笑意,只见宁三老爷嘴唇轻启,“早就知道西地女子悍勇不输男儿,最是恩怨分明!老爷我既没说过不打她,你又何罪之有?” 六娘瞪大了眼睛,她有考虑过有可能会轻松过关,可真正轻松过关之后,心中还是有些不定,用余光瞥了张妈妈一眼,低声道,“可老爷爷没说过要打啊!” 这一声不大不小的,恰好传入宁三老爷的耳中,宁三老爷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他自己是个横人,自然讨厌那些弯弯曲曲的小心思,方才六娘虽然嘴上说是为主,却是谁都瞧的出更多的是为自己,偏偏此事着实解了他胸口一阵恶气,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哪怕是个奴才。看见有人跟自己一般讨厌这贱婢,心情不由得大好,他自然不意怪罪于她,笑道, “你倒是一片赤子之心,这种狗奴才人人得而诛之,起来吧,老爷我不怪你,难不成你还真想替自己讨一顿板子不成?” 张妈妈早知有此结果,狠狠的瞪了海棠一眼,心中暗自嘀咕,海棠倒是好运道!只可惜躲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这六娘误打误撞的,倒是替宁三老爷出了一口气,难怪宁三老爷能如此轻轻放下,只是,这口气怕是被于姨娘给憋了回去…… 想到该如何回去跟于姨娘交代,不由得又皱了皱眉。 愣神间,六娘已是喜出望外的磕了头,站起来了。 宁三老爷心情大悦之下,倒也懒得再跟滚落在地上的海棠计较,摆了摆手道,“拖出去,让人牙子灌了药,莫要让她在外面胡说八道。”顿了顿,又瞪眼,沉声道,“今天的事儿,若是传了出去,在场的人,一个都别想逃掉!” 众人齐声应是,纷纷退下,六娘依着墙角站立,不经意的,与被拖出去的海棠的眼光对上,海棠模样虽狼狈,眼中有笑还有几分担忧。 六娘呼出一口浊气,海棠有养伤的这段时间,足够她周旋了,只是,她自己该怎么办? 张妈妈走过来唤她往外走,面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六娘低着头跟在后方,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也许,她该拿到海棠的那个金子,赎身出去,再想办法到东京找海棠的家人? 顺着抄手游廊走回去,探头探脑多时的小喜远远就看见了她们,扔下手中的水壶迎了上来,不忘跟张妈妈行礼,抓住六娘的手叫道,“可担心死我了!你的脸怎么这么白,没事吧?” 六娘摇了摇头,才经历了这么一番重大的变故,心中有事,实在提不起说话的力气,张妈妈淡淡的道,“她受了些惊吓,你既与她交好,就领她回房休息吧,今日六娘就不必再干活了。” “还是张妈妈知道疼我们。”小喜笑着道。 张妈妈瞥了脸色惨白的六娘一眼,心中暗叹,这会儿倒是知道害怕了,扭过头瞧见小喜一张喜气洋洋的脸心情倒是好了些,笑着道,“我自放她去休息,可没说有你,小丫头休要想躲懒,如今院子里的事儿多着呢,六娘也是受了无妄之灾才容她松快片刻,明早还是要起来干活的,你将她送回去还是得去领差事。” 她还要去上房将今天的事情跟那位解释清楚,不敢多留,摆摆手道,“赶紧去吧,我还要去上房回话。” “那我便不耽搁张妈妈了。”小喜又行了一礼,六娘木愣愣的,小喜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却是不说话,只立在一旁等她先行,张妈妈又看了六娘一眼,弹了弹衣袖上的灰尘往上房去了。 回到房间,六娘只觉得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坐在床沿,看小喜帮她倒来一杯茶水,端起来咕噜咕噜的喝了,才觉得自己渴的厉害,又捧着小喜重新倒的水喝了一杯,这才好些。 “还要么?”小喜拎着茶壶,六娘摇了摇头,“你还有差事,不用管我,我歇会儿就好,你赶紧去吧。” 小喜拧眉,抿着嘴,“你身上凉的厉害,若是难受就睡下吧,反正也差不多快天黑了,晚饭我会替你端过来。” 六娘摇了摇头,她只是需要一个人静静的呆会儿,“我真没事,只想一个人静静,你先去忙吧,呆会儿我就睡下了。” 小喜担忧的看了六娘一眼,抿了抿嘴,退了出去。 随着房间里安静下来,那空气也象是凝固了似的,六娘的眼珠子这才稍稍活泼了些,环视着自己住了半年的屋子,破败而灰暗,比起她家中的老屋还要破败几分,来到这儿她就知道自己的人生再也不能由己,因此事事谨慎,今日竟然一时没忍住出手帮了海棠一把。 看张妈妈的神情,便知道此事还没有过去,宁三老爷那一关虽然过了,于姨娘那一关,却还没过。 帮海棠她不后悔,如今这局面却是需要她仔细思量。 这宁家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复杂,她今天所做所为显然已经得罪了于姨娘,有宁三老爷的那句话在,于姨娘在抓不到她错处的情况下,应该不会随便打发了她,只怕这口气憋久了,她的下场怕是会越惨。 该如何挽回这个局面? “没想到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一个人,下手可真狠!”张妈妈站在于姨娘床前,一边伺候她喝鸡汤,一边低声唏嘘。 “冲动的丫头!可惜了……”于姨娘咽下鸡汤,眼中闪过一抹不悦,她本想让宁三老爷硬生生憋下这口气的! 张妈妈眼闪了闪,又盛了一勺凑到于姨娘嘴边, “可不是,这丫头,山野里出来的终究带着几分野性,好在年纪小,这性子再磨磨才能堪用。” 于姨娘挑了挑眉,推开那口鸡汤,冷哼一声, “小小年纪?海棠平日里待她也不错,这时候却是下的了手!” 张妈妈笑了笑,笑容中有些苦涩,这位主儿,便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见于姨娘的眼光扫过来,低头道,“奴婢以为不过是个孩子罢了,怎会有多大的心思?怕是惹急了就你给我一巴掌,我给你一拳的也不奇怪。” 于姨娘冷笑一声,“谁家的孩子会一棍子打折人的腿?三岁看老!小小年纪就如此心狠手辣,只怕是留不得!” 张妈妈拿着调羹的手抖了一下,鸡汤洒了大半。 那不过是个孩子!又碍不着她什么!忙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盛了一勺,不再言语。 第九章 冲动的惩罚 一觉醒来天还没亮,上房没有动静,昨天的经历让她只觉得有些不真实,今晨的活明明与昨天一样,却是让她觉得陌生又熟悉。呼吸着早晨清新的空气,去大厨房取了水回来,梳洗毕了上房才开始有动静。 接过杜鹃递过来的药,六娘走进茶房开始煎药,又烧了一壶茶水,几个小丫头一起在庭院里撒上水,用扫帚开始轻轻的扫地,大丫头们正在轮流梳洗,众人的动作都极轻巧,梳洗毕了,庭院也打扫干净了,小喜随着芍药去了厨房取吃食,杜鹃和玉兰两个领着四儿和芽儿在上房里伺候夫人梳洗。 熬好夫人的药,杜鹃来取走了,六娘将炭火压的小一些,把刚打来的水放上炉子,刚做完这个,小喜拎着朱红色的食盒在晨光中走了进来,笑嘻嘻的道, “我也来这儿躲躲懒!”一件青色的背心,水红色夹袄,只衬得一张机灵的笑脸喜气洋洋。 小喜、四儿、芽儿,她们四个小丫头都是一道进府的,四儿和芽儿先到人牙子那儿,关系亲密些,小喜本也有个交好的,奈何进府以后就分开了,又插不进四儿和芽儿的亲密无间,就觉得不爱吭声的六娘才是她一国的。 休息了一夜,六娘的心情已是平复下来,知道如今的情况莫过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八字诀。 拉过一根小凳子请小喜坐下一块儿吃,“什么事这么高兴?”夫人才滑了胎,所有的人都板着一张脸,没谁会在没事儿的时候笑成这个样子。 小喜从盒子下面摸出两颗粽子,递了一个给六娘,低声道,“方才厨房李妈妈偷偷给我的,你悄悄的找个地方吃了,李妈妈只给了两个,偏生有三个姐姐。” “几个姐姐还能对着粽子流口水不成?” 话虽这么说,六娘也不会在这儿大咧咧的吃起来,大丫头们不稀罕,两个小丫头知道她们吃独食怕是会生气,顺手揣在兜里藏了起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小喜见状咯咯直笑,“那你还巴巴的藏起来!过几日才是端午呢,今年府里怕是不会包粽子了,听说这还是县令夫人送来的,老爷和夫人不爱才便宜了咱们,你要不稀罕,就还给我!” 六娘扔了个白眼给她,开始闷头苦吃,昨天晚饭觉得没胃口,到了半夜就后悔了,作为一个饿过肚子的人,再大的心事,也不该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你们昨天怎么回事?你回来的脸色好怕人,竟然连饭都不吃了!可吓死我了!”小喜看着吃相凶猛的六娘松了一口气,这才对嘛!对饭没兴趣的六娘太不正常了。 六娘嘴巴没空,只能拼命摇头,小喜轻轻推了她一把,“听说你把她的腿打折了?” 六娘险些被噎住,她如今最怕别人提这一茬,用力吞下嘴里的那口饭,低声道,“我当时是怕极了……”的确是怕极了,海棠那眼神直直的刺进她的心里,忍不住就做下了这件事,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更怕了。 小喜凑过来低低的在六娘耳边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偷偷的告诉我吧。” 六娘抿着嘴望着小喜,“我也不是很清楚。” 小喜看见六娘木愣愣的眼睛,想到昨天六娘回来的样子,叹息了一声,她本意就是想显摆下自己打听来的消息罢了,也不追问,凑到六娘耳边低声道, “你不想说就罢了,反正她也回不来了,咱们就想想高兴的事儿!没了她,夫人身边的丫头不是就只剩下三个了么?张妈妈以前不是说过么,就咱们这几个人伺候也是委屈夫人了,何况还少了个海棠?如今正是紧要时候,只要能在夫人面前露了脸……不说各色打赏,姐姐们的月例都是一两银子。往日里咱们越不过姐姐们去,如今马上就要离开这里,怕是不会新添人进来了,张妈妈领着姐姐们要收拾箱笼,屋子里,咱们不就有机会了么?昨儿个杜鹃姐姐可是点了四儿和芽儿跟着上夜呢!” 六娘对于大丫头这个职业,昨天之前她还想着若是有机会就顺水推舟,今天已经完全没了兴趣。 如今巴不得别人忘了她,怎么可能还望前凑? 看见小喜无忧无虑的样子,六娘一阵羡慕,只能埋头苦吃! 小喜见状懊恼的戳着六娘的脑门,“吃吃吃!就知道吃!一点儿脑子都没有,我平日里就告诉你少跟海棠来往,她不讨喜,又爱摆大丫头的款儿,张口闭口都是规矩!我还以为她多清高呢,不攀夫人的高枝儿,原是想爬爷的床!” 小喜这些话是从哪儿学的?算是对这件事的官方说辞了吗?六娘没应,也没驳斥,只是一把护住碗,生怕小喜不小心给她砸了,“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小喜没想到说了半天,六娘还是一句话都不肯离了吃字,被气的只拿鼻孔喷气,狠狠的瞪了六娘一眼,“没出息的!你就守一辈子的茶房吧!” “茶房挺好的。”如今她连能不能继续守着这个茶房都成问题。 几口扒拉完剩下的饭,把碗放回食盒里,查看了下炉子上的药,将针线篓子端过来,看见做到一半的荷包,却是想起教她针线的人。 海棠!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真的被人灌下哑药?她的聪明,应该会审时度势,怕就怕跟昨儿个似的老天爷不配合。 轻轻的一声叹息,象是要吹走心头的忧郁,一针一线的慢慢做起来。 小喜扒拉完饭,冷哼一声拎着食盒走出去,六娘抬起头来看着炉火出神,她如今需要一个借口才能跟外面联系,为了海棠,也为了自己。 门口突然一暗,杜鹃拎着绿色的裙子跨进门槛,“六娘,夫人唤你去上房回话。” 来的可真快! 六娘应了一声,将针线收拾在针线篓里,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这才随着杜鹃往上房行去。 杜鹃站在上房门口先禀了一声,听见屋子里应了,这才打起帘子让六娘进去。 六娘冲着杜鹃谢了谢,跨进门槛,也不抬头,只盯着地上铺就的地毯用余光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 屋子外观破旧,里面却是金灿灿的,这会儿也不知是海棠的话的缘由还是为何,往日里还觉得一派富丽堂皇,这会儿却是觉得透出一股爆发味儿。 门口的屏风是花开富贵,一大簇牡丹争奇夺艳,地面铺就的地毯颜色艳丽,有种异域风情。 饶过屏风,入目的是多宝格,物品多半都被收了起来,六娘记得那上面摆放的多半是金玉之物,此刻堂上并无一人,六娘只朝着西面的帘子走去,帘子晃动,下方的玉石坠子轻轻的撞在木质的隔墙上,发出达达的声响,低头进屋,炕上于姨娘正斜斜的靠坐在迎枕上,身边站着的是一个穿着水红色背心,翠绿夹衫的丫鬟。 六娘规规矩矩的跪下来,磕了个头。 “起来吧。”于姨娘声音恹恹的,“昨天被吓坏了吧?听说你晚饭都没吃下。” 六娘谢过恩,站起身低着头道,“回夫人,奴婢只是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谋害主子的奴才,想到她的所作所为,一时气急冲动了一回。事后自知有错,自然是又悔又怕。” “哦?”于姨娘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怎么就错了,听说昨儿个老爷还夸了你来着?” 头顶上传来的声音不冷不热,六娘抿了抿嘴,心跳突然加速起来,要错,绝不会是主子的错,这话可不好答, “回夫人,奴婢进府也有些日子了,见识虽浅薄,却也学了些许规矩。奴婢昨日错在自作主张,行事冲动,老爷宽厚不与奴婢计较,奴婢却也不敢当老爷的夸奖。” 于姨娘盯着六娘,没有开口,看着眼前这个年仅六七岁的孩子,个头比寻常六七岁的孩子要高出一截,人又瘦削,瞧起来就象是一根竹竿儿一般,脸上还有些冻疮遗留下来的痕迹,看起来红的不太正常,一双手放在身前交握着,正是奴婢该有的态度,整个样儿恭敬而有礼,偏偏就让人看起来不舒服! 虽是认错,她的背却挺的太直了一些!就跟那海棠似的! 果然是什么样的人调教出什么样的人,一个奴婢的背挺的那么直干嘛? 于姨娘眼中闪过一抹厌恶,往日里只觉得这六娘是个腼腆的,只爱一个人在角落里默默的干活,却是没想到不叫的狗才会咬人! 于姨娘的目光锐利起来,六娘只盯着自己的脚尖,慢慢的吸气呼气,却是觉得房间里的空气象是突然凝固了一般,有些喘息不过来了。 一声冷笑打破平静,于姨娘突然厉声道,“你说的虽对,却是只道了其一,更大的错处你可知在哪儿?” 果然躲不过去么? 六娘只觉得眼前一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背上冷汗淋漓,“奴婢……奴婢不知!” 于姨娘冷笑一声,“海棠平日里待你不薄!昨日还送了一根簪子给你,你却是将她的腿打折了!可真下的去手!忘恩负义的东西!你如此作为,我还怎能留你?” 海棠送簪子的时候只有两人在茶房,却依旧没逃过这位的眼睛,那昨日两人在柴房说的话? 她和海棠完全没的比,身契在于姨娘手中,家中也没权势地位,便是打死了,也没人能给她鸣冤不平。 这就是冲动的代价! 第十章 他竟然还没死 六娘只觉得口中泛苦,如今她是在考虑自赎出去,可绝对不能是被发卖! 看海棠不惜一死,也不愿落到眼前这个女人手中便知道,那下场绝对只能比死还痛苦。(.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她此刻决不可坐以待毙,低头咬牙道,“奴婢只知道若不是夫人买下奴婢,奴婢全家已经饿死!小恩小惠怎抵得上夫人活命大恩!”昨儿个宁三老爷才夸奖了她,于姨娘不会那么傻忽忽的打自己男人的脸吧?不论如何,她都要替自己挣出一条生路来! 于姨娘的眼睛眯了起来,盯着匍匐在地上的人,她一根手指就能碾死,见六娘跪的极虔诚,双手甚至有些微微的颤抖,面上的神色看不清,目光落在六娘的背脊上,半晌,脸上的神色稍霁,淡淡的道,“难得你小小年纪,倒是分得清是非。” 六娘暗自咬牙,额头上的冷汗涔涔,不知道于姨娘突然放软的语气代表着什么,只是为了吓她一吓么? 却是听见上面女声娓娓道, “说起来,海棠本是老太太身边的人,老太太身边的人规矩自然是极好的,所以,我才让她来教导你们。却是没想到……若不是这次人赃并获,我也不信她会如此。没想到你的规矩倒是学的不错,说来,她……平日里,都教了你们些什么?” 这个问题可就宽泛了,却不能说自己学的不好,六娘抿了抿嘴,搞不清这于姨娘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只能泛泛而言,“海棠姐姐平日里只教奴婢们谨慎本份。” “本份?”于姨娘嗤笑,“这么说,她倒是个好的了?” 六娘心头一震,这话,却是不好答了,沉吟片刻,试探着道,“所以,奴婢才不明白,为何她这般教奴婢们,自己却是说一套做一套。” “哦?”于姨娘的声音拔高了一些,一脸很有兴趣的样子。 六娘飞快的睃了一眼于姨娘身边站着的玉兰的神色,低头道, “旁的奴婢不知道,只是,昨儿个海棠给奴婢的那根簪子便不安好心!奴婢一时贪心收了下来,被关进柴房后才想到这事儿不对。” “哦?”于姨娘淡淡的笑了起来,眉毛挑的高高的,“哪儿不对了?” “奴婢眼皮子浅,那根簪子足有七八钱重,够奴婢一家上下用上一个月了,收下了以后便觉得海棠其实是个好人,”六娘低头道,“在柴房里,她编了一大堆的胡话来哄骗奴婢,奴婢都深信不疑,后来直到老爷来了,奴婢方才看明白,这海棠是下了个套,想让奴婢钻进去呢!” “哦?什么套,你说与我听听?”于姨娘冷哼了一声,言语中有种说不出的厌弃。 六娘放慢了语速,这会儿她明白于姨娘想要做什么了,只是这明白越发的让她口中犯苦,她想自赎出去,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她说是杜鹃姐姐下的药,要陷害她,否则也不会在上房门口拦着她不让她离去了,要让奴婢替她作证,说她在煎药的时候奴婢一直与她在一起。奴婢初时倒是信了,后来一想才觉得不对。不对有两处!” 六娘瞪大眼睛抬起头来,“一处是,海棠素来连针头线脑也舍不得与人的,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大方?二处是,她起初说是杜鹃姐姐害她,后来又说是夫人,前言后语自相矛盾。”话递到这个份儿上,应该能消弭昨天她犯下的过错了吧? “哼!”一声冷哼,来自帘外。 于姨娘微微惊讶的望向帘子,随即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喜意,六娘则是松了一口气,这宁三老爷也不算太渣,来的可真及时。 帘子被人撩起,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不是宁三老爷还能是谁,走到炕边坐了下来,拉着于姨娘的手嗤笑道,“那刁奴诡计多端,还好没让她得逞,实在是委屈你了……” “哪儿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能跟了老爷妾身此身了无憾事。”于姨娘轻轻挣脱宁三老爷的手,看着六娘的脸添了几分真切的笑意,“这孩子倒是个心细如发的,受了这般多的委屈,也难怪她昨日会如此了。不过,” 说道这里,于姨娘顿了顿,“这性子还是得改改,她既已有了下场,你又何必再落井下石,图让人说嘴。” 见六娘忙不迭的点头认错,又道,“老爷既夸了你,哪儿能只有夸,没有赏的,你小小年纪便能条理分明,没被那贱婢骗了去,已是大不易,此后须谨记,你忠心为主,主子自然也忘不了你的好处。玉兰,去取一两银子过来,你拿着买糖吃吧。” 捏着手里那个银锭,六娘撩开帘子低下头轻手轻脚的走出来,神情有些恍惚,她这一关,到底算不算过了? 肩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你没差事么?”看见小喜笑嘻嘻的脸,六娘抚了抚怦怦直跳的胸口,一把抹去额头上的汗水,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院子里静悄悄的,张妈妈领着杜鹃和芍药收拾箱笼去了,隐隐约约的能听见茶房里四儿和芽儿说话的声音。于姨娘倒下了,本就不太够的人手此刻更是捉襟见肘,索性免了几个小丫头擦窗户地板的任务,只将上房收拾妥当便行,倒是让她们躲了个懒。 “我刚去厨房送了碗筷回来,你猜猜,我遇上谁了?”小喜圆圆的脸上尽是笑容。 院子里的婆子都喜欢小喜的一张甜嘴,可小喜提得最多的却只有一个李妈妈,不过李妈妈天天见,也不能让小喜高兴成这样,必是不常见的了,“常坤?” 这是外院跑腿的小厮,面皮白净,嘴巴也讨喜,十一二岁的样子,看见小丫头们总要逗上两句,跟小喜很谈得来,出外跑腿的时候总爱带些零嘴给小喜。 “你怎么一猜就对啊!”小喜露出失望的神色,“他叫你出去,说是侧门有人找你。” “谁找我?”六娘不解,小喜却是摆摆手道,“你赶紧去吧,常坤哥还等着呢,说是有客递了帖子要拜访老爷,我还得去跟老爷禀报一声。” 这会儿也没什么事,上房有玉兰,茶房有四儿和芽儿,要有事儿小喜也能帮忙遮掩一二,想了想,还是往二门走了去。 “六姑娘!你受苦了!”侧门上,一个打扮干练的中年男人一看见六娘便失声道,微带哭音,脸上的表情非常到位,若不是六娘从没见过这个人,必然以为这是自家积年的老仆,对自己一家忠心耿耿。 六娘眯着眼细细的将这男人打量了一番,蓝色的夹衫,蓝色的长裤,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也甚是有规矩,说完这一句,就跪倒在地上,冲着六娘磕头,旁边守着侧门的婆子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六娘是什么身份,谁人不知,昨儿个她娘还来过呢,怎的今儿个突然就有人上门来叫起姑娘了。 六娘侧身让开,心下疑惑,“你先别磕头,我可不认识你!” “老奴韩忠,”男人跪在地上,“是二爷上个月才买下的,二爷这半年在边关公务繁忙,不得空闲回来,如今立了功勋,受了封赏,便买下老奴一家,打发老奴回来见过老太爷和老太太,报与老太爷和老太太知晓,二爷过两日便回来,是老太爷和老太太让老奴来赎姑娘回去的。” 男人径自说着,却是发现六娘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又由白变红,再由赤红变得铁青,心下不由得暗暗称奇,这两兄妹,难道有什么过节不成? 六娘的脸色做了十多般变化,自己却是恍然不知,一开始听见二爷两个字,再联系到韩忠的姓氏,只觉得冬月天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浑身上下都是木的。 “他竟然还没死!”话说出口,才发觉浑身都在颤抖,上下牙打架发出咯咯的声音。 男人闻言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界面了,只呆呆的看着六娘,六娘说出这一句几乎耗尽了全身力气,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双眼几欲要将眼前的人代替了那人千刀万剐了。 男人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不由得,竟被一个六岁小姑娘的眼神给盯的低下了头去,想到自己这次来的目的,心一横, “二爷在边关也甚是思念亲人,六姑娘,二爷当初那也是不得已……” “好一个不得已!”六娘怒极反笑,“这会儿倒是想起我们来了?劳烦你回去告诉我爹娘一句,有他在的韩家,我宁死也不回!” 啪的一声甩上门,飞快的往院子里跑去。 旁边那婆子在一边已经看呆了,见六娘跑的没了人影,叨咕了一句,“有福不会享,偏要当个下人!”唾了一口,又拉开门,看见门口那个依旧跪在地上一脸茫然的男人道,“她既不愿回去,你在这儿跪着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直接去求了主人赎了她的身契。” 那男人闻声这才回过神来,爬起来掏了块碎银子递给那婆子,一脸为难状,“不是不想求主人家,已是求了,却是道有事不肯相见。听说贵府主人不日就要回东京,事务繁忙不肯相见,眼下里我也没法子了,若是办砸了这件事,家主人面前怕是不好交代,还要劳烦妈妈指点两句。” 那婆子接过银子掂了掂,竟然有一两的样子,用牙咬了一口,是真的!这才笑了起来,“夫人昨日滑了胎,正在将养身子,几位管事妈妈都忙得脚不沾地,不见也是常理。你若有心,倒不如直接去前衙求了老爷跟前的钱管事,他家的那位在夫人面前倒也有几分体面。” 男人再三谢过,辞了出来,却是不往韩家去,反而在外绕了一圈,钻进了一间客栈。 “如何?”刚推开门,客房内的年轻男子就跳起来,冲着男人背后一阵张望,发现空空如也之后,失望的回来,“你不是说此计一定能成吗?” 中年男人满脸的愤愤,还是谨慎在门口瞧了一眼,关上门后,才低喝道,“我怎么能想到不光咱们想他死,连他亲妹子都巴不得他死在外面!” 本以为轻轻松松的一件事,却不想经历了这般多的波折。想到自己在那儿门口不光花了不少银子,还白白的磕了好几个头,最后还无功而返,只恨不得将那韩老二嚼吧嚼吧生吃了。 “啊?”年轻男子愣住了,按理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可眼下里算是怎么回事? 中年男人给自己倒了杯茶,压下胸口的火气,“韩家那边下不了手,宁府的管事认识我,本想着要替她赎身,她必是愿意的,却不想她竟然恨韩老二入骨,这事儿难办了……” “那当如何是好?”年轻男子愁的在屋子里转起圈子,“那韩老二就要回来了!” …………………………………………………………………………………… 新书期间,求点推收。 第十一章 二货回来了 那二货竟然回来了! 六娘捻着针却是半晌也没能刺下去,回到茶房坐了不知道多久,脑子才慢慢的恢复运作。 她本寻思着要不要用海棠给的银子赎身的,这样再救海棠冒的风险无疑要小很多,甚至可以把海棠买回来,再让人上东京带个口信,这个地方虽然偏僻,却是有她在这个世界的亲人,东京城再好,却是人生地不熟还有那么多的麻烦事。 可这会儿她不想回去! 即便在这里前途未卜,到底这儿的人办事还有章法,有迹可循就能想法子应对。而那个二货平日里看着正常,却不知道啥时候会抽风,冷不丁的出个意外,等你知道的时候已经完全无法挽回。 六娘表示自己经受了两次惊吓,心脏实在负荷不起,不想天天都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只是,怎样才能不回去? 想到韩家二老怕是容不得她不回去,而那个二货既然要当官,恐怕也不会容忍自己有个给人当下人的妹妹,六娘忍不住伸手去揉额头,旁边的小喜一把抓住她, “你疯了不成?” 某人险些把针扎进眼睛里去! 六娘看着手里那只银灿灿的针,一阵后怕,果然,祥瑞就是祥瑞,根本不用做什么,就有带衰人的特异功能! 六娘讪讪笑笑,将针别在做到一半的荷包上扔回篮子里,道了谢,又道,“我有件事儿想托你帮忙,你能不能让你常坤哥出去办事的时候去我舅舅家一趟?”她与常坤不过点头的交情,贸贸然的托人办事有些不妥。 “你家中出了什么事?”小喜凝眉,接连两日都有人寻来,回来便是一幅神不守舍的样子,这会儿又要托人去寻舅舅。 六娘摇摇头,“不过是想把银子让人带回去。” 小喜听说六娘在上房得了后赏就有些酸溜溜的,她最近异常勤快为的不就是想要露脸么,偏不如六娘只知闷头吃饭养足了力气一棍子打断一条腿的! 听见六娘提到那赏银就想到这一桩,忍不住道,“夫人可真看重你,可有说过什么时候提你当一等?” 小丫头的心事藏不住,六娘闻言失笑,“这事儿夫人可不曾提过,我觉得吧,夫人是在担心让我进了上房,这把子力气不小心伤了哪个姐姐的胳膊腿儿怎么办?” 小喜闻言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想到六娘那身蛮力心头的忧虑去了大半,拍着胸口道,“不就是替你带句话么?我跟常坤哥说一声就行!你要说什么?” 说什么?是不知该怎么说!见着人再说吧,这个借口虽然合理,六娘心里还是有些隐隐的担忧。 显然,被韩家老二要回来这个问题困扰的显然不止区区三人,韩家三口也是头疼不已。 “不是说他是被人给抓去了吗?关人的地方还起了火,我还以为他被烧死了呢!”韩李氏显然余怒未消,当日听说儿子被抓去,最后房子烧了,只剩下几具无法辨认的尸骨,她心中曾期盼儿子还活着多好,如今听见那孽子竟然还活着,又想起了他前头所犯下的几桩错事。 他毁了好几个人! 韩家老爹今天没去上工,在门口摆了一根凳子,晒着太阳,慢悠悠的喷出一口烟雾,将旱烟袋放在地上用力的敲掉烟灰,又重新装上一烟袋,使火折子点燃了,又悠悠的抽了起来,眉头的皱纹多的能夹死苍蝇。 “你倒是说句话啊!”韩李氏急了,盯着韩家老爹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你是一家之主,总要拿个章程出来!” 韩李氏昨天离开宁府,就打定了主意要去借钱,无论如何都要把六娘赎回来才行,不过结局可想而知。 谁知道今儿个一大早就有人上门来,口口声声恭喜,韩李氏满心的奇怪,喜从何来?顺娘肚子里的孩子可老实的紧,暂时还没爬出来给大家围观的想法。 一问之下才知道,前面打仗的军户有的回来了,也带回来韩二爷的消息,人家在前线立了个大功,眼下里正要衣锦还乡,可不是喜从天降!韩家算是苦尽甘来了! 上门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韩李氏的亲妹子,六娘的亲姨妈,当日让韩李氏坐了半天冷板凳,给了她一百个大钱打发叫花的那一位,昨儿个韩李氏上门借钱的时候又吃了一顿排揎,这会儿倒是巴巴的上门来了,满口的韩家老二在外做了官,别忘提携兄弟。 提携兄弟也提携不到你们头上来! 韩李氏脾气一起,拎起擀面杖连人带礼都给打了出去,拦着要去上工的韩家老爹,两个人在院子里发愁。 儿子回来了,这认还是不认? “他对不住他大嫂!”韩家老爹终于开口说了一句。 韩李氏只觉得喉头一咽,想到的却是自己那个连尸骨都无法回乡的大儿子。 “那六娘和顺娘怎么办?”顺娘才多大年纪?就让她守一辈子活寡?六娘现在若不能赎回来,等他们老两口慢慢赚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凑够到东京的路费。 韩家老爹吧了一口烟,吐出一团烟雾,缓缓的道,“他发财自是他的事,与我何干?”早就逐出家门的人,理他作甚? “那也不能让六娘当一辈子的下人!”韩李氏忍不住哽咽起来,使袖子擦了擦眼角,“不行!我一定要叫六娘回来!” “不准去!”韩家老爹难得的高声,面色沉寂。 韩李氏一愣,这个家平日里什么事都是她说了算,男人是个闷葫芦,极少发表自己的意见,一辈子只发过一次脾气,就是老二跑掉的时候,疾言厉色,是第二次。 两老在院子里相互瞪视,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爹、娘,孩儿不孝,回来了……” 一道清朗的男声,让院子里的两个人皆是愣了愣,这声音,仿佛已隔了千万年,那样陌生,又那样熟悉,午夜梦回时总是能听见有人在耳边低声轻唤。 韩李氏猛的掉过头,死死的盯着门缝,连韩家老爹也是错愕一时,愣神的盯着那扇紧闭的院门。 屋子里,顺娘猛的站起身来,身上放着的针线篮子滚落在地上,将针、线、孩子的小衣撒了一地也未曾察觉。 “二郎!”韩李氏低呼了一声扑到门口,一把拉开破烂的院门。 门外正站着两道身影,其中一个一袭青色长衫,怀中抱着一大包东西,星目剑眉,身量高大,不是她那朝思夜想的儿子还能是谁? 脸上依稀有些风霜留下的痕迹,不如半年前白皙,人黑瘦了不少,神情却是怡然,站得笔直,让人不由得赞一声风度翩翩,好一个佳公子! “二郎……”韩李氏犹如梦呓。 “娘!是我!”韩过望着韩李氏微微而笑,“儿子回来了。” 韩李氏双眼噙着泪花,伸出手想去触碰眼前这到底是不是幻影。 “我早已将你逐出家门,你还回来做什么?”突然的一声暴喝,打破温馨的气氛,韩李氏闻声哆嗦了一下,收回手,再看向韩过的目光时竟带着几丝厉色。 韩过抱着手里的包袱,站的笔直的望着方才冲出来一身老农打扮的男人低叫道,“爹!”啥时候被赶出家门了?他咋不知道? 韩李氏眼中厉色更甚,韩过却是没瞧见,只是不解的望着自家老爹,韩家老爹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关门,韩李氏眼中闪过一抹焦急,从旁边斜斜的杀出一个黝黑穿着武士服的青年来,一手抵着门笑道, “伯父伯母,有什么话不好进去再说?” 韩家老爹见状冷笑,伸手一把扯下门闩,劈头盖脸的就冲着那武士服青年打了过去,“滚!休要乱认亲,谁是你伯父伯母!” 那武士服青年哪儿知道这家人全然不听劝的,措不及防被打了个正着,发出一声哀嚎。 韩李氏见状急了,她方才与韩过使眼色,不过是想让这小子低头,自家老头子的脾气她哪儿能不知道,嘴上再硬,只要小辈低头服软,事情就还有可为之处,哪儿知道韩过根本没瞧她,这会儿便是她想劝,也不好开口了。 韩过见状也急了,自家这个亲爹咋就不分青红皂白呢,他挨一顿就罢了,那可是他的朋友!伸手便去拦,韩李氏见他竟然跟自己的爹动手,眼眶不由得一红,一股怒意涌了上来,顺手操起靠在门旁的扫帚,也冲了上来。 这西地本就是战事连绵,韩李氏又有些家学渊源,平日里一根擀面杖就使的虎虎生风,此刻打起儿子来,心头有气更是不遗余力,老两口一通乱棍,即便眼前两个都是年轻力壮,还是因为不敢还手被打的屁滚尿流。 两个人滚将在地上一身狼狈,哼哼唉唉的求饶不跌,韩过手中的包袱早就掉到了地上,滚出好几锭五十两一锭的银子,还有些丝绸,韩家老爹瞧也不瞧一脚踹开,拉着韩李氏进了门,呯的一声摔上,再用门闩狠狠的闩住。 站在门内,老两口气喘吁吁,韩家老爹打了儿子一顿火气越盛,意犹未尽的低喝道,“有我在一日,休想叫他进这道家门!” 韩李氏打门一被关上,就有些不舍了,想去门缝里偷窥一眼,偏生老头子一脸厉色,鼻头一酸,低声道,“他到底是你韩家的一根独苗!” 韩家老爹闻言眉毛一竖,喝道,“我自由孙子养老送终!你要去享福我自不拦你,只是出了这道门,休要再回来!”说罢一摆手径自回屋了去。 韩李氏闻言一愣,不舍的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老头子决绝的背影,一行老泪不住纵横,低喃,“只可怜了我的六娘……” 房檐下,顺娘挺着不符她瘦小身材的大肚子愣愣的看向门外,一张小脸尽是凄然。 第十二章 天上雷公,地上舅公 “改之,伯父伯母这是怎么了?”武士服男青年从地上爬起来,两老口常年在地里做活,一把子力气可不小,饶是他皮粗肉厚,也被打的浑身酸疼不已。 韩过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闻言苦笑道,“周兄有所不知,在下昔日里着实做了几庄糊涂事,更名为过,字改之,不过是时刻提醒自己莫要再犯罢了。” “浪子回头金不换!”这周姓男子大咧咧的道,“你既改过了,总要好叫两老知晓才是,只是,如今这门都进不得就有些麻烦了。” 他想说的是,这两老糊涂真是不知所谓,儿子衣锦还乡,真心实意的捧着礼物银子回家门,再大的过错也该给人说两句话的机会,好歹儿子也是个官了,偏生硬要给个没脸打将出来,这可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了!也不知道这两老糊涂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日就要上京,上京之后便是授官,再回来怕是又要去前方,”韩过皱眉,“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次西路军大胜,胜的太突然,有多少想来分一杯羹的都没赶上。官场上的事儿有些复杂,没赶上的人自然恨他们恨的牙痒痒,对于他这只出头鸟,更是恨不得剥皮抽筋,他怎会不知道自己在风口浪尖上? 在外闯荡了半年,他算是对这个世界有了些了解,他那点儿事,算是黑底,还是一黑到底的那种,浪子回头金不换这种事儿说起来好听,却不知道要花多少的精力去洗白。关键的关键,还是得要家里人配合才行啊! 这种不知多少人都想要抓他把柄的时候,自然不想后院起火,第一要安抚好的就是内宅之事,否则,他也不会回到这里第一件事就是急匆匆的回家来,如今衙门里还有一大堆公务要处理呢。 何况,他想走的并非武官的路子! 在战场上,他算是看明白了,武官升迁虽快,却是顶不过文人的一张嘴皮子,文人最怕的就是私德有损!一顶忤逆的帽子就算是武官,那也是顶不住的。 无论如何,都得尽快的安顿好这里! 周姓男子闻言笑道,“在下倒是有一法!”说着凑到韩过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韩过闻言恍然大悟,周姓男子又道,“到底是骨肉血亲,你吃些苦头,到底不至于最后与你官声有碍。”被父母赶出家门,这个名声可不好听!言官一封折子,他韩改之的前途就要灰飞烟灭! 韩过点头道,“正是如此,只是,总要做两件实事方能显出我的诚意。” 周姓男子闻言拍着胸口笑道,“不妨,此事就包在为兄身上,保管打听的妥妥帖帖!” …… 那婆子一口一个舅爷的笑的极殷勤,还主动让出凳子让两人坐坐,自己避到了一边。 看见那婆子如此殷勤,李全沧桑的脸上露出几分不解,上次他来看外甥女,那婆子一脸的不屑,显然是瞧不上他这样的穷苦人家,今日虽然因为儿子从战场上回来了,给他买了一身衣裳,却也不至于让那婆子殷勤至此才对。 “听说二哥回来了,还得了官!”六娘的话解答了李全的疑惑,只是脸上并无半分喜色,还带着隐隐的忧虑。 听见这话,李全吃了一惊,他那外甥干下的好事儿旁人不知,他却是知道的,只是没经历科考,他一介书生如何得官?斟酌半晌,觉得自家这外甥女总不会骗他,缓缓道,“回来也好,家中总该有个支应门户的。只怕……” 狗改不了吃屎!六娘将后半句话在心中替他补上,才缓缓的将心头所思说出来, “上午有个自称是他仆人的中年男人说是领了爹娘的令来赎我,我不认识那个人,自是不会跟他走的,这才匆匆请了舅舅过来。还想劳烦舅舅走一趟,告诉我爹娘一声,他若要叫我回家,断然没有让个不认识的外人来的道理!我如今为何沦落到这个地步世人皆知,难道我还当不得他亲自来接?偏要叫个下人来唤我回去!” 六娘考虑的很清楚,若是爹娘下定决心,直接反抗成功的概率不大,就只有走婉转的道路了,只要能拖过这几天,就是胜利! 六娘心头有气,李全是知道的,李家人提起这个踹寡妇门,还踹的是自家亲哥哥的寡妇门的韩老二都觉得头疼不已,就更别说直接遭受磨难的韩家四人了,听见韩过来接妹子却是只派了个下人来,他也觉得有些不吝,只是世人皆是劝好不劝坏,有些话便是自家妹子也不好多言语,支吾道, “他如今是官,总不好叫人知道有个做过下人的妹妹。” 六娘闻言冷笑,“若是他瞧不上我这个做过下人的妹妹,不认我也罢!说来当年那事儿闹的那般大,满城的人,有几个不知道韩家是为何卖了闺女?”顿了顿,垂下眼睑,用力用袖口擦眼睛,闷声问道,“连舅舅也觉得六娘做过下人就卑贱了吗?” 六娘硬一句,软一句,李全这老实人如何招架得住?只道是这小丫头闹了别扭,不过,小丫头这些日子吃的苦,不过是闹这么个小小的别扭却是不为过,看见六娘被袖口擦红的眼眶,急的伸手在她背上直拍,哄道,“别哭,孩子,舅舅知道委屈了你,我替你跑一趟就是,必要他亲自来迎你回去!” “不忙!”六娘拉住李全的衣摆,“却是还有一桩事要托舅舅帮忙。” 李全重新坐了下来,见六娘将眼角的泪拭去,想一年前的六娘何等娇憨可爱,一年之间的变化不知几何,这适逢大难强催出的成熟,只觉得一阵心疼。 六娘先瞧了瞧周围,确定没有人在附近,这才从袖子里掏出那锭银子并着一包金裸子塞到李全手里,“办这事儿怕是还需要打点,切忌让与宁家有干系的人知晓。” 六娘说的慎重,李全神色也凝重起来,只听得六娘缓缓的道,“昨天府里送出去一个左腿折了的丫头,她于我有恩,还望舅舅帮我打听一下她的下落,这点子银子权作打点之用。” 自打知道那二货回来,六娘就铁了心要离开这里了,颇有些不惜血本的意思。韩家两老到底重儿轻女,那二货轻飘飘一句话,就立刻改了主意,她这样回去谁知道会不会被再卖一次,谁知道下一次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只是被卖去做丫头。 这府里虽然艰难,她到底混熟了,既已出手救过海棠一次,倒不如把人情做到底,否则到时候海棠被卖掉了,这人情还算不算就是两说了。只要能换来赵妈妈的看顾,到了东京就找机会跳槽,不呆在这妻妾都闹不清楚的三房,约莫能有些消停日子。 “要不了这么多!”李全赫然的看着外甥女交给自己的这一大包,里面竟然包着十多颗金裸子,这足有一两多金子了! 六娘自不会白白将这么多的钱扔进水里,低声道,“若是可以,就在宁府离开之后找个外地口音的人扮作商人悄悄将她买回来!” 李家是军户人家,李全自打某次手受了重伤之后,就再也拿不起刀来,表面虽是不显,却是实实在在的干不了重活了,因此李家的家计艰难,唯有靠着李全唯一的儿子支撑,有仗打,日子就好过些,没仗打,连吃饭都难。 倒是有个好处,便是认识的人不少,让他去办这件事倒也不难。 李全闻言缩回手,买回来那丫头要吃要医,这点子钱倒是显得有些不够了,正有些疑虑,就听见六娘继续道,“不出两个月,东京必有人来接她,舅舅放心。” 李全讪讪的笑了起来,他家中不富裕,不能多养活一个人本是应有之意,却是因为性格忠厚老实,听见外甥女如此说,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了,“只怕我家中只有男人,不太方便。” 这倒是个麻烦事儿,六娘隐隐有些头疼起来,海棠是个大姑娘了,可不比她这么个六七岁的孩子,若是那二货没回来,她还可以让人把海棠送到家中,偏偏那二货回来了,以他是女人就不放过的性格,六娘不敢冒那个险! “反正也就是住上一段时间就离开,离了这儿谁又知道她的过往!”六娘心一横,宁愿便宜自家那个老实的表哥,也不能便宜了那个二货! “可是……”老实人李全对于这个还是耿耿于怀。 六娘在李全身上睃了一眼,那簇新的衣裳,显然是才从成衣铺子里买来的,记得自家这个舅舅几天前还是满身的补丁,连饭都吃不齐整,显然是自家表哥也回来了,“表哥这次回来应该带了不少银钱吧?他年纪也不小了,拿着银子也是胡乱花了,倒不如给他娶个媳妇儿,有人管管,也省得老是守不住余财。” 这个主意好!既当爹又当妈的人显然思虑不全,没想通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儿把媳妇儿啥的挂在嘴边有啥不妥,反倒是觉得女孩子家就是心思细腻,算算自家儿子的年岁,老实人李全眼睛一亮,“那我找你娘商量一下,看看哪家的闺女合适。” 李家人都是急惊风的性子,说干就干,跑回家跟儿子说今天不回家吃饭,结果却是被告知儿子要跟人去喝酒,问他讨银子,让他自家盘算晚餐。 无可奈何的扔给儿子一锭银子,那小子竟然还嫌弃不够,一怒之下觉得果然还是有个女人才会过日子,打定了主意要赶紧给儿子娶个媳妇儿回来好好管管! 三两下收拾个包裹,背着就出城去了。 他手虽不好使,腿脚却还便利,承了李家人高大的身材,一步跨出去要顶人两步,出城的时候虽然日头已经西斜,可走到韩家的时候却是刚刚天黑。 远远的,就瞧见门口跪着一个青衫书生,定睛一看,不是自家那个糊涂外甥还能是谁? 指着韩家老二的鼻子,一阵吹胡子瞪眼,“你!你!你又干了啥事儿让赶出来了?”这才回来多久?就又让赶出来了! 韩过很郁闷,他都跪了一天了,之前倒是有人围观,却是远远的指点,不肯上来搭话,好容易来了个跟他说话的,偏偏一上来就指着他的鼻子一阵指责,无辜道,“我刚回来,啥都没干啊!” “啥都没干你爹娘能又把你赶出来?” 天上雷公,地下舅公,老实人李全虽然老实,可也不是没脾气,相反,在某些人面前的脾气还相当的大,认定了韩家两老已经原谅了韩过,这会儿又把人赶出来必然事出有因,一脚抖过去,喝道, “不争气的东西!你闯下大祸一走了之,如今回来了还以为你知道悔改了,谁知道竟然又是这样!你对得起你爹娘,对得起你妹妹吗?说!你到底又干了什么?才回来两日就让你爹娘赶了出来!” 继续提脚,打算这小子不说就胖揍一顿,说了要是过错太大就往死里揍! “冤枉啊~”韩过根本不认识眼前这老头儿,不过听他骂的字字句句都贴切,显然是个熟人,这一脚窝心脚可踹的实实在在,不敢再受,大叫道,“我今天早上才回来!昨天哪儿回来过?不信你进去问问我爹娘,我今早才回来,回来后就一直在这儿跪着,真的什么都没干,也没时间干啊……” 老实人李全觉得不对了,“不是说你爹娘认了你,还派了个管家去城里赎你妹子了吗?” “嘎?”韩过也觉得不对了,他回来只瞧见老爹老娘,理所当然的以为两个小丫头都在屋子里躲着,“赎?六娘咋啦?我什么时候有管家了?”只有个丫头好不好…… 事儿对不上了! 大门被韩李氏拉开,在屋子里听见外面的声音,琢磨着象是自家哥哥,一开门才发现果然是,“大哥,你怎么来了?” 老实人李全三两下把六娘的话说了一遍,自然略过了海棠那一段,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从哪儿冒出来个人跑去赎六娘的?这人有什么打算? 韩家老爹躲在门后听了一大半,就拎着门闩冲出来了,红着眼大喝道,“不消说!铁定是这王八蛋惹回来的祸端!老子今天打死他了账!” 这次韩老爹是来真的,李全和韩李氏拦也拦不住,只能冲着韩过大叫,“快走!”否则真要出人命! 韩过本还在嘀咕自己是王八蛋,这个当爹的不就成了王八,听见惊呼,才发现那门闩又来了,他可是吃过这苦头的,见状顾不得其他,拖着跪的木掉的腿连滚带爬,险险躲过韩老爹的一门闩,心里琢磨着搞不好是哪个想讨好他的,不一定是上门来寻仇的吧!好容易站起来,眼见今天讨不到好,只能一瘸一拐的往前跑,不忘叫道,“小仗受,大仗走!爹,娘,等儿子查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儿再回来!” 第十三章 无辜的韩老二 韩过表示很无辜,害了大嫂一事真不怨他,这不是初来乍到不知道人情世故么? 老天为证,当时他真没想那么多,只觉得一个刚二十来岁的女子就此守寡,实在是亏欠了些,反正也不是不能改嫁,他总比旁人好,谁知道后来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大家的反应太激烈,他胳膊掰不过大腿儿,要怪也只能怪封建礼教害死人! 老爹老娘竟然为了这点儿事儿恨上他了! 六娘如今的身份实在是个麻烦事儿……这两天他都在忙着查这件事,实在没时间回家去给两老参观,要是不摆平六娘这桩,估计两老能把他给生吃了! 没错,他查到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在宁府侧门花了点儿银子一打听,就从那婆子嘴里打听到了那人的相貌特征,韩过越想越觉得熟悉,却是想不出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不能怪他,这半年,他见的人脸可太多了,活的死的,只剩半边的…… 再查! 这一查一不小心就瞧见了当初被他打破头那小子和他叔叔,这下全明白了! 老仇人! 韩过终于放弃了是有人想拍他马屁的想法,却也坚决不认为这件事是他的错,明明就是那小子调戏他老婆,是男人就不能忍!不就给了那小子一下么,谁知道他的脑袋那么不经打,竟然比石头软! 好吧,就算人的脑袋是硬不过石头,总的来说,这事儿挑头是那小子没错吧?至于之后一次次的事件升级,那属于不可控因素。 到最后家里吃不起饭了,他打算出去找点儿活干,就被人给五花大绑关进了屋子里,他发挥了聪明才智搞定了绳子,并且在对方人多势众的情况下,顺利翻盘逃了出来,这多不容易啊! 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的天才! 估摸着大家都当他死了,这件事儿绑了他的人不会声张,他自己在前线也不会声张,打算等功成名就了再来找他们报仇,久了不提,他都快忘记这一茬了。虽然他当初吃了亏,这会儿却是忙活着,没空搭理这些小人,谁知道他不搭理他们,那些家伙竟然还敢来老虎嘴上拔毛! 骗六娘做啥?不就是想要挟他么! 好哇! 那他就要叫那些混蛋知道他韩二爷的厉害!吃到嘴里的那几十亩田,还有韩家老宅,都得给老子吐出来!还得加利息! 韩二爷挖空心思的在琢磨要怎么让那家人把东西吐出来,他虽然喜欢雷霆手段,可就这么打将上门,又有点儿担心对官声有碍,毕竟当初别人逼要那点儿田地可是师出有名,绞尽脑汁儿以后才想到,硬的不行,那就搞点儿官官相卫吧! 人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府尹太远,管不着这一茬,可这县令之前跟他有点儿小梁子,如今大家都是平级,偏偏人家是文官,就是要比他牛逼,他几次出言试探都被含糊了过去,气得半死,没办法,这才请来县衙的钱粮师爷,两人喝了一顿酒,那位滑不留手的师爷总算是应承下来,给他出了个主意。 “这事儿见效慢啊……”他可没几天就要上京了。 “那刘家到底是大族,逼得急了怕是会狗急跳墙,此计虽慢,胜在稳妥,不留后患。” 如黄莺出谷的声音,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推门走了进来,手上捧着一碗鸡汤,只见这女子斜斜绾了个发髻,只戴了一根簪子,简单的打扮掩不住一脸的成熟妩媚,素蓝色的衣裳反衬托得她肌肤似雪,这女子轮廓极深,身材凹凸有致,细看方能看出竟然带着几丝异域风情。 韩过抬起头瞧着女子,眼中浮现深深的笑意,“芸娘说的有理,只是如此一来,却是不知道要耽搁多久,至多我还能在这儿呆上半个月,到时候需得快马加鞭才能赶上时候,总要在上京之前将此事了结才行。” 芸娘将醒酒汤放在韩过面前的桌上,轻笑道,“按理说,爷的事奴不该多嘴,只是,爷实是忘了一桩,奴也只有多言一句了。即便是在上京之前能将此事了结,老太爷和老夫人那边却不是一日就能劝转的。” 韩过闻言苦笑,“我何尝不知,只是公务繁忙,我还要准备面圣应对的细务,哪儿来的时间去费这水磨工夫?”想到那天在门外跪了一天,他这膝盖都三天了还是青的,心里又开始叹息,这时代的孝道害死人啊…… “爷如今所做的难道不算?”芸娘笑道,“爷的一片心意,总该叫两老知晓,否则天大的功夫没能入了老人家的眼,也是白费。” “哦?”韩过挑起眉笑道,“这么说,你是有法子了?” 芸娘眉眼一挑,眼波流转,“奴左右在家无事,倒是想在爷面前请了这一桩差事,只是不知爷怕不怕奴愚钝,把事情办砸了?” 韩过一愣,随即道,“左右你也是要去见见两老的,你愿去也好。”顿了顿,皱眉道,“只是,你孤身一人怕是不好出门。”他可忘不了顺娘一事,眼前的芸娘姿色不知胜顺娘几许。 “爷可是忘了,奴也不是未曾在外行走过的。”芸娘轻笑。 韩过唔了一声,想起初遇芸娘的场景,一身异族服饰,手持一把尖刀,脚边躺着两具尸体,那鲜血溅在雪白的脸上,美的那样惊心。 伸手端起鸡汤大口喝尽,一把拉过芸娘坐在膝上,便是膝盖隐隐作疼,也耽误不了他的好心情,大笑,“我倒是忘了我家芸娘可是巾帼不让须眉!” 芸娘微微垂下眼睑,掩去眼中的光彩。 要办成这事儿,其实并不容易,只不过,交给韩过这个男人来办,恐怕只有越闹越遭的,她也需要这样一个为自己正名的机会。 …… “韩二郎家的丫头?”钱妈妈声音拔尖,语气中带着不屑,微微撩起帘子打量着厅内那个妩媚入骨的女人。 这韩二郎是本地的新贵,钱妈妈是听说过了的,可这贵,也贵不到东京城里去,韩二郎的上官跟宁三老爷还有些不对付,这种时候派个丫头过来做什么? 一直站在一旁的那个婆子看见钱妈妈的脸色便知此事要遭,她却是受了芸娘的银子,少不得说上两句好话,低声道,“钱妈妈,小的瞧着他竟然派了个丫头过来,心中也是不吝,本想打发她回去的,只是这丫头生了一场巧嘴,道此事并非韩二郎不恭,却是有些事不便主人亲自出面,又是一番苦苦哀求,小的也禁不住她说道,这才带到了妈妈面前。” 钱妈妈瞥了那婆子一眼,知她想岔了,也不分辨,这婆子必是受了对方的银子,能说动眼前这贪财的婆子,出手必然不菲,心中略一思量,掀开帘子便走了进去。 芸娘正端坐在下方待客的椅子上端着一杯用茶末泡出来的劣质茶水轻抿了一口,打量着这宁府下人待客的小厅,眼神倒也寻常,听见一阵脚步声,连忙起身站了起来,迎向来人,到这儿,她除了进门有几分把握,到底能不能赎回六娘却是没底的,只是这事儿却又是重中之重,不得不行。 看见那打扮的一丝不苟的妇人走出来,连步伐都像丈量过似的,一双饱经风霜的眼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芸娘心中暗赞一声果然是大家气派,盈盈拜了下去, “芸娘见过钱妈妈。” “姑娘客气了,都是下人,老身可当不得姑娘这么一拜。”钱妈妈微微侧过身子,面容严苛,伸出双手虚扶一把,“姑娘还是请起吧。” 芸娘何尝听不出钱妈妈话里的疏离之意,顺势起来,笑道,“钱妈妈与奴一般虽都是下人,却是大大的不一样,人道是宰相门前七品官,宁府的管事妈妈怕是比一些官家太太还要多几分体面,如何是奴这样出自蓬门的奴婢能比得的?按理说,奴这样的身份来求见妈妈,实是有些失礼了,奈何此事主人家又不便出面,家中也只有奴一个女眷,万般无奈之下,才将此事托付与奴,奴冒昧,还望妈妈海涵。” 又是一礼,钱妈妈的眉毛挑了起来,这芸娘行事倒也没有小家子的小气,虽生的妩媚,说话倒也爽利,心中的不快少了些许。 只是,非女眷出马不可,此事怕要涉及内闱,韩家和宁家的内闱什么时候能扯上干系了? 芸娘见钱妈妈露出疑惑的神情,压低声音道,“家主人有个妹子,因家境贫寒,辗转流落,家主人多方查探,得知是蒙贵府主人收留,只是,这种事,却是不好贸贸然上门来,因此让奴先来探个究竟,以免生了什么误会……” 钱妈妈一愣,随即微微勾起了嘴角。 韩过若是亲来,宁三爷虽然最多派个管事见他,此事怕是要闹将出来,面上必然不太好看,让个丫头来走后院的路子,怕是想占些好处,又不失颜面吧? 这韩家,倒是个会攀高枝儿的…… 新进府的几个小丫头,偏生只有一个姓韩的,想到这里,钱妈妈面色突然一肃,问道, “不知贵主人的妹子叫什么名儿?” “姑娘家中行六,唤作六娘,今年七岁。”芸娘睃了钱妈妈一眼才道,又将六娘的外表形容了一番。 钱妈妈点头挺着,末了才道,“家中近日是新买了一批小丫头,只是老身管着外院的事儿,那些个小丫头却是不熟的,芸姑娘不妨稍等片刻,我去后院禀给夫人知晓,才好决断。” 芸娘闻言一愣,她本以为是轻轻松松的一件事,却不想却是在这儿就受了刁难,大户人家人多,一个新进的小丫头若说管事妈妈不认识便罢了,可这宁府上上下下也不过三十来人,而六娘进府已有半年了,她也打听过买人的事儿正是这钱妈妈负责的,怎会不知道府里小丫头的情况? 来之前她便寻思过这个事情了,那位周大人虽然与宁家有些纠葛,却是牵扯不到韩过这样的小人物身上,怎么说宁家也不该半点儿口风也不露,此事到底哪儿出了问题?芸娘满心疑惑,却是依旧笑道,“如此就有劳妈妈了。” 第十四章 于姨娘的算计 “这丫头,”于姨娘靠着炕沿斜斜的坐着,屋子里窗户紧闭,散发着一股药味儿,参杂着熏香的味道,有些隐隐的刺鼻,端起茶喝了一口,缓缓的放回炕上的小桌上,似笑非笑的道,“不是她亲爹卖进府的吗?怎么又说是失散了?”这话,一说,便知道其中有不对劲的地方。[.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顿了顿又皱眉,“你说前几日前后有三人来寻过她?”难道那丫头知道了些什么,所以才想避开?于姨娘冷冷的撇了撇嘴,既然跨入了这道门,想要再出去那得看她乐意不乐意,休要说一个小县城的新贵,便是京中贵人的面子,那也要看宁府愿不愿意给! “老奴也觉得奇怪,”钱妈妈点了点头,一边替于姨娘半空的茶杯内添了些茶汤,使了个眼色,屋子里的丫头鱼贯而出,只留了个玉兰在门口守着,这才笑道,“因此,老奴又让人查探了一番,却是听到了一番趣谈。” 于姨娘这几日小月子,被关在屋子里正是无聊,闻言淡淡的道,“你且坐下说来与我听听。” 钱妈妈谢了坐,搬了根小凳子坐在一边,这才缓缓的道来, “老奴问过侧门的婆子,先前有个自称是韩改之家仆的男子曾上门,那守门的婆子见六娘似极是恨极了这个二哥,曾说,宁做一辈子的奴仆,也不愿回到有韩改之的家中。” “这是为何?”于姨娘本是以为六娘是寻人带她回家的,所以才会折腾出这么一桩事儿来,却是没想到听见了这么一番话,“若是小孩子任性,受了些磨难合该想早早归家才是。” 钱妈妈点头,“正是这个道理,不过老奴寻思着这孩子怕是觉着老爷夫人和善,前两日老爷夸了她,夫人就赏了她一锭银子,怕是贪图了府中的富贵,所以才不肯回家。[.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微微的捧了于姨娘一把,见于姨娘点头,这才道,“不过,为求稳妥,老奴还是把这韩家的事儿给仔细打听了一番。” 于姨娘闻言笑道,“你办事倒是素来稳妥。”示意钱妈妈继续把事情说下去。 “不敢当夫人夸,”钱妈妈闻言一笑,接着又道,“说来这韩家,本是本地的富户,家中良田百亩,也不知这两年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竟然倒霉连连,五个儿子,死了两个,三个失踪,家中折腾的精穷,只剩下老两口和一个养娘还有一个老养的闺女。韩家日子过不下去,却不知为何不卖养娘,偏深卖掉了这个老养闺女,也就是六娘。前几日,这失了踪的二儿子竟然回来了,便是这近来在军中有些名头的韩改之,韩改之家门口跪了一整天,也没能进的家门,因此,老奴寻思着,这六娘倒也不全然是为了这富贵才留下的,跟着韩改之之间未免没有纠葛。” “怕是借着这个由头不愿回去吧!”于姨娘冷笑一声,想到六娘接了海棠的簪子,转眼就卖了海棠,怕也是个眼皮子浅的,倒是好拿捏。 “老奴也是这么寻思的,”钱妈妈连连点头,“老奴知道夫人要留着这六娘还有些用处,但这个韩改之此次进京,到底是会面圣,简在帝心的人物,若是让人知晓咱们拦着不让他们兄妹团聚……这事老奴却是不得不请夫人示下,这六娘,该如何处置?” 于姨娘闻言皱了皱眉,韩改之这样的人物平日里根本近不到她眼前,不过是个蓬门出来的小军官罢了,这钱妈妈偏生要问到她跟前来,想到钱妈妈平日里办事还算精明,虽有些不悦还是道,“圣上最是孝顺,又怎容得下如此逆子!”于姨娘说道这里,顿了顿,“何况,谁知道现在上门的那个是个什么阿堵物!” “若是他亲自上门来……”钱妈妈有些迟疑的道。 于姨娘淡淡的挑眉,“我说了,谁知道现在上门的那位是个什么阿堵物!” 钱妈妈闻言恍然大悟,本是下拉的嘴角勾出一抹笑容来,眼中精光一闪,起身道,“那丫头还在小厅候着,老奴这便去打发了她。” “等等!”于姨娘突然叫道,钱妈妈不解的停了下来,于姨娘笑道,“你再去问问六娘的意思!” 钱妈妈走出门来,瞧见六娘正拿着抹布打扫回廊,脚下一拐走了过去。 因心里有事,六娘擦着回廊便出神了,手上只剩下机械式的动作,恍然间看见一身蓝色丝绸的褂子在面前的时候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便瞧见一张严苛的脸。 “钱……钱妈妈……”拎着湿漉漉的帕子捂着胸口,六娘的脸涨红着道,眼神有些不定的打量着钱妈妈的脸色。 这一位一向是以严苛闻名,看人的眼神总是阴嗖嗖的,六娘虽没看过她罚过人,可院子内就没有不怕她的。 “你可是有个名唤韩过的二哥?”钱妈妈问道,声音依旧是阴嗖嗖的,仿佛没看见六娘被吓了一跳的样子。 六娘只觉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心跳还没平复下来,就被钱妈妈扔出来的这颗炸弹给吓了个失魂落魄,下意识的叫道, “没有!我二哥不叫这个名字!”她跟那二货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韩家老二也不叫这个名字。 钱妈妈闻言勾了勾嘴角,一言不发的转过身往外行了去。 六娘看着钱妈妈的背影半晌依旧没回过神来,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那个二货改名了?可别是那个二货又闯了什么祸了吧? 又想到那二货新改的名字,韩过,他以为他是杨过么?暗自唾了一口晦气,只能用力的擦回廊来发泄不满了。 越擦,越是心中不平,这该死的二货,谁也沾染不起! 那件事儿除了第二天李全来知会了她一声,接下来便再无半点儿消息,那二货竟然象是失踪了似的,也没人再上门提要赎她的事儿,这般消停,倒是让她心里不踏实了。 一回来就给她带了这么大桩麻烦事,还好她对这二货的成见比马六甲海峡还深,否则还不被人给拐走了! 说起来她也算得上高学历人才,虽然被人卖了,那也是她心甘情愿的,要是被人拐了,这脸就丢到姥姥家去了。 今天钱妈妈这么一问,六娘只觉得眼皮直跳,倒也不怕有人再上宁府,宁府势大,寻常人家根本不敢来滋事,如今就算她只是个丫头,那也是打上宁家标志的丫头,在外出了任何意外首先丢的都是宁府的脸。 她最担心的是,切莫将家里的两老和顺娘牵连进去才好。 芸娘在小厅里这一等,便等足了一个时辰,茶水已凉,也喝尽了,偏生没半个人来搭理她,门外倒是有仆役走过,她却是不好上前去询问,心头也是越发的不安。 上门受怠慢是意料之中的,被人赶出去也好,或者不冷不热的把人扔给她也好,却是从没想过会在这儿坐上半天的冷板凳。 想不明白到底哪儿出了问题,偏生引她进门的那婆子早就离开了,她连个打听的人也寻不到,心头越发的焦急。 这着急间,突然听见门外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芸娘想探头,又缩了回去,她的身份在这儿寸步难行,被人瞧见了怕不又是一场麻烦。 却是不想,那脚步声竟然越来越近,直奔小厅而来,转眼工夫,就看见钱妈妈领着几个仆役满脸阴沉的冲了进来,芸娘惊慌的站起身来,正要开口,就听见钱妈妈一声斥责, “还不赶紧把这骗子拿下送到衙门去!竟然敢冒名跑到咱们府上来行骗了!” “钱妈妈!”芸娘一声低呼,几个仆役便扑将了上来,将芸娘的两个胳膊一拧。 芸娘大赫,她本是有余力反抗,两个家丁还不在她的眼中,只是这宁府势大,若她真在这儿反抗,便是韩改之怕也保不住她,心中一动,却是强忍住了,只叫道, “钱妈妈!这是为何?奴家本是韩家的丫头,绝没有冒名顶替一说,妈妈若是不信,大可去府衙寻了我家爷来,便可分出真假!” 钱妈妈冷笑一声道,“你连韩家二爷的名讳都没有闹清楚就想来行骗!哼!还敢说没有冒名?我已是问过门房,前几日便有人冒名前来,想要拐我宁府的丫头,想来你必是那人的同伙,正好送到县衙好好的审上一审,莫要让这些拐子横行,也好全了韩家二爷的名声!堵了她的嘴!休要让这小蹄子惊到了夫人!” 众家丁一声应和,七手八脚的将芸娘堵了嘴,又使绳子给捆了起来,押着人拿了宁三老爷的帖子便往那县衙行去。 见到如此,芸娘知道事情已是无法挽回,她今日是拿了韩改之的帖子上门的,这宁府一点儿面子也不肯给,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第十五章 说的好不如做的好 “还能是什么问题!还不是那丫头不肯认我!”韩过黑着脸道,扶着芸娘缓缓的往家的方向行去,路上偶有两个路人,无不用种稀罕的目光看着两人,韩过却是全然不觉的样子。 这路被五月的太阳烤了一天,那炙热的感觉透过鞋底传进来,扑面而来的风都带着几分闷热的气息,只让人觉得心浮气躁。 芸娘的脸色也有些难看,脸上的红晕很难说是因这炙热的天气还是因今日的遭遇,虽然宁府的家仆不是有心吃她豆腐,可一番捆绑也少不得有些接触,进了府衙若不是遇上了韩过熟悉的一个军户,她不知道还要吃多少的苦头,心头也是有些不吝,家丑不可外扬,再大的仇怨也不该把外人牵扯进来! 这六娘,竟然是个六亲不认的。 这念头只是一闪即逝,她是下人,再大的过错也只能是她的错,何况如今六娘关系到韩过的前程。 看见前方又有路人行来,芸娘不露声色的轻轻挣开韩过的手,往街边房檐伸出来的阴凉处靠了些,又稍稍落后韩过半步,见韩过投来不解的目光,只笑着使袖子拭去额头的汗水,顺道将容貌掩去大半,低声道, “依奴瞧来,兴许是误会,”说着揉了揉被捆的青紫的手腕,瞥着韩过的脸色,决定把方才的事瞒下来, “奴此去未曾见到六姑娘,全是那钱妈妈一人在说话,怕是那钱妈妈把话带岔了也未曾知晓,而且,钱妈妈说前些日子便有人冒名去宁府寻六姑娘,宁府如此作为,怕也有谨慎的意思在里面,也是奴的疏忽,六姑娘怕是还不知道爷改了名。” 韩过听见有人冒名去寻六娘的事儿的时候,不由得脸上一红,想到迟迟寻不到那两个人,懊恼的道,“便是六娘不晓事,你是拿着我的帖子上门的,怎的宁府不肯派人询问一声,偏要把事情闹到县衙去?还如此待你!” 说着,心疼的拉着芸娘的手看了看,看见上面有些地方甚至破了皮,浸出丝丝血迹,更是咬牙不已,越想越觉得是宁府的人显然是故意的。 芸娘皱了皱眉,见街边的铺子里那个小伙计瞪圆了眼珠子望着她,心头不由得一阵懊恼,再一次将手从韩过手中抽了出来,掏出手绢儿用力的在鬓边扇了扇,韩过见状似也觉得有些燥热,笑了笑,不再伸手,芸娘见状这才呼出了一口气,只低着头跟在韩过身后加快了步伐。 宁府的人自然是故意的,韩过姗姗来迟不知道事情经过,只是这些话却是断然不能从她嘴里说出来,韩过如今与双亲的关系已经够糟糕了,以他的性格,她自然不敢再火上浇油。 宁府的人一路将她拖拽到了县衙,方进门便遇上了与韩过相熟的那军户,一番话说下来,误会冰释,便放开了她。只是,即便知道了是误会,那管事也就冷笑一声领人便走,眼中轻蔑的光芒显而易见,若不是得了主人的话,便是宁府的下人再自视甚高,也不该伸手打笑脸人才是。 芸娘低下头掩去眼中的光彩,韩过之前未曾得罪过宁府,这问题的关键在哪里便不言而喻了。 …… 这几日六娘过的有些提心吊胆,特别是在钱妈妈的那一问之后,当天夜里她也没睡踏实,观察着众人的脸色和上房的动静,好在最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不能怪她胆小如鼠,她是真被那二货给害的怕了。 好在院子里忙着收拾箱笼,一群婆子丫头忙活了五六天了,这院子还没收拾到一半,这时代出行,便是马桶也是需要自带的,这府里的人手又不足,偏生时间又急促,妈妈们大丫头们都没空管束她们,小喜几个小丫头则是拼命往于姨娘面前凑,她倒是落了个清闲。 只是闲着倒是闲了,心里却是想的越多,整日的就琢磨这些,手上平白的多出好些个窟窿,加上这几日天气闷热,格外的焦躁不安,因此,在守着侧门的那婆子偷偷摸摸的跑过来说门外又有人找她的时候,六娘竟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还顾得上她,那二货就应该没闯下滔天大祸。 这次上门的是个女人,由舅舅李全领着来的,那女人戴着帷帽,遮去了容颜和上半身,看不出身段,声音却甚是好听,一双玉手放在腰侧,盈盈下拜的时候娉娉婷婷,声音如黄莺出谷,“奴芸娘见过六姑娘。” 虽然这次还是个陌生人,六娘却是敢用她的后半生发誓,这个女人绝对是那个二货派来的! 如果不是,罚她下半辈子都被这二货扰的家宅不宁! “你家主子教你跟人说话的时候蒙着脸的?”六娘淡淡的道。 “六娘!”李全闻言脸色有些涨红,责怪的叫道,只觉得做错事的是韩过,与外人无关,六娘这样有些过了。 六娘有些无奈的看了李全一眼,老实人就是好忽悠,这芸娘能把李全给忽悠过来,显然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只是,若是以为能忽悠来李全就能忽悠到她,那就错了! 六娘只抿着嘴没吭声,李全瞧来不过是小姑娘闹别扭,虽然他也知道领着这个女人寻来有些不太合适,可到底哪儿不合适也说不出来,只觉的那女人说的没错,兄妹两个血脉相连,总要给个台阶才好和好如初。只是,让他说什么责备六娘的话,看着六娘那双黑白分明的眼,想到前几日六娘的话,李全也说不出口。 这舅甥两人的动作自然逃不过帷帽下芸娘的眼睛,看见六娘天不怕地不怕的瞪着自家舅舅,偏偏李全却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只微微的皱了皱眉,李全的性子老实憨厚不假,却不是个没脾气的人,她去寻李全的时候已经将他的性子摸透彻了,能让李全不与她对视,这位六姑娘,怕不是那么简单的。 “在外行走不太方便,还望六姑娘莫要责怪奴的失礼之处。” 芸娘眨眼间,便有了定论,也不顾侧门还未曾关闭便伸手摘掉帷帽,露出那张艳若桃李的脸,眼中水光流转,旁边的婆子啧啧有声,这样的脸,一瞧就是个狐媚子。 六娘还好,看惯了现代的各色美女,再漂亮的女人在她面前也只有不过如此的评价,没多大反应,只是有种果然如此的念头。 芸娘却是见六娘淡然的目光心头暗暗称奇,果然是大家婢胜过小家的姑娘么?见到她容貌的人,无论男女,少有不失神片刻的。 心中越发笃定,知道对待六娘不可像寻常小姑娘,手一伸,袖子里落出一块银子,递到旁边的婆子手里,轻笑道,“还请妈妈行个方便。” 那婆子最近看六娘的眼神颇有点儿看财神爷的感觉,最近几日寻上门的人,让她发了好几注小财了,方才一锭银子请她去寻人,这会儿又是一锭,脸上的轻蔑之色敛去,殷勤的使袖子擦了擦凳子,请几人坐下说话。 芸娘见状笑道,“奴家与咱们舅爷一路寻来也费了些功夫,天气燥热,正是口干舌燥,不知妈妈能否给口茶吃。” 那婆子本是有一颗八卦的心,却是明明白白的听出了芸娘想要私下说话的意思,一寻思这侧门偏僻,这几日府里繁忙倒是没人过来,茶房就在不远处,瞧得见这边的动静,便笑着应是,关上侧门便慢悠悠的去‘倒茶’了。 打发了那婆子,六娘不动,芸娘刚吃了六娘一个见面礼,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两人便在这里呆呆的站着,片刻,芸娘突然噗嗤一声轻笑,扭过头冲着李全道,“舅爷还请坐下歇歇。” 李全看看六娘又瞧瞧芸娘,只觉得两个人之前的气氛诡异无比,想开口又怕被自家外甥女用那种眼光瞧着,摸了摸鼻子,径自坐下了。 六娘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芸娘,芸娘被人如此打量,脸上却是没有丝毫的不自然,六娘心里冷笑一声,这个只会躲在女人裙子下面的二货! “说吧,他叫你来做什么?”还搬了个救兵过来! “回六姑娘,”芸娘低声道,“并非是爷叫奴来的,是奴瞧不下去爷的寝食难安,不过短短三日功夫,一边要处理公务,一边又要思量该当如何才能让双亲原谅,整整消瘦了一大圈,这才自作主张寻来的。” 六娘瘪瘪嘴,这芸娘既然来做说客,若是只有这点儿口才,还真是难以胜任,“既是自作主张,那就请回吧!” “六娘!”李全没想到六娘开口就赶人走,“你总要听听她如何说。” 六娘闻言冷笑一声,“舅舅!她说的再好,那也是空口白话,是她所思还是她主人的意思也不可知。我之前就说过,不看他如何说,只看他如何做,您说,他连面也不肯露,这番作为可是眼里有我这个妹子的样子,可是眼中还有爹娘的样子?叫个丫头过来,难道我们一家上下,只配让人招之则来,呼之则去不成!” 李全闻声一愣,那丫头说的再怎么好听,也无法代表韩过,他本人不露面,在外人瞧来何尝不是如六娘所言? 眼光一闪,只盯着芸娘,心中未尝没有被人忽悠了的愤怒。 烈日下,芸娘额头上的汗水骤然间多了起来,她知道六娘是个不好说话的,却不想竟然有一双如此犀利的眼,这小姑娘,才六七岁的样子啊! 先前她还在奇怪六娘到底是怎样的本事能说动这内宅的夫人替她出头,若是如此清醒,倒也不是难事,想到这两日奔波自己受的那些责难,芸娘倒是对六娘生出几许佩服之情来。 第十六章 芸娘 “六姑娘要赶奴回去,奴不敢不从。只是,您和爷到底是亲亲的兄妹,血脉相连,又怎能见面似路人?往日犯下的过错,若是最亲近的人都不肯给爷机会,也难怪爷整日叹息了。” 芸娘长长的睫毛扇了两下,眼眶微红,“便是名士,也有那年少轻狂之辈,莫不是吃了苦头方能悔悟。士别三日就当刮目相看,何况一别半年?这些日子爷在外吃了不知多少苦头,心中早有悔意。如今一面想放下手中的事务侍奉双亲,却又唯恐家计艰难,想要经营生计让双亲过的轻省些,偏生又无法得出空闲来求得双亲原谅,一时间,两难之下却是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彻夜辗转。” 谎言只能骗到在乎你的人,若是六娘真是韩家老二的亲妹子,怕是要被这话说动了,可惜,她不是,她是他的苦主!虽然不是最大的那个,却也是满肚子的苦水。 瞥了一眼旁边听的连连点头的李全,六娘挑了挑眉笑道,“你倒是生了一张巧嘴。” “不是奴的嘴巧,实是亲眼所见,感触良多罢了。”芸娘拭了拭眼角,抬起头道, “奴不懂大道理,只知道天下父母心皆是一般,老太爷老夫人便是嘴上不说,心中也难免有憾。何况二老年岁渐高,正是当享清福的时候,怎还能为子孙操劳?六姑娘侍亲至孝,小小年纪便为家计操持,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如今爷归来了,衣锦还乡,正好奉养双亲,六姑娘也好承欢两老膝下。须知道韶华易失,这般蹉跎到最后怕是苦了自己,也苦了身边的人。” 好一个芸娘!先是动之以情,后是晓之以理,也不知道这二货从哪儿找来的这宝贝疙瘩,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六娘不得不承认,芸娘的话她旁的没有听进多少,却是知道两老有憾。 六娘压根儿没想过要让两老不原谅韩过,韩李氏其实已有三分肯了,只不过这韩过又消失了,所以才未能成功。她只是不想自己回去,说白了,她是对那二货不放心,看着眼前这个美人儿就更不放心了,他两次给家里招祸都是由女色而起,显然那二货还没吸取教训,如今又添新美,估计以后还有的折腾,两老总有一日会原谅韩过,她得给自己也是给两老留条后路。 六娘眼神阴郁下来,芸娘心道将她说动了,拎着裙摆跪倒在地,“奴求六姑娘看在两老年事已高还要如此奔波的份儿上,容爷为姑娘赎身,回家劝劝两老,容爷尽一份孝心吧。” 看着拜倒在地的芸娘,李全差点儿就要跳起来帮忙说项了,被六娘狠狠的瞪了一眼才讪讪的坐了回去,心道,在外人面前总不好落六娘的面子,下定决心只要六娘做的不算太过分,他绝不再插嘴了,事实证明,他这个外甥女倒要比他强上几分,只别过头去看院中的花草。 看见李全坐下去,六娘忍不住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美丽又聪明的女人,怎么就上了那个二货的贼船呢?自己不来赔礼道歉,却是让个女人来替他说话低头,若这女人是他的妻子也罢了,偏偏是个丫头,到如今他还是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她还能对他幻想什么? 之前在门外跪的一天,怕是还觉得满腹的委屈吧?只是,他犯下的错,又岂是跪上一天就能解决的? 看着跪倒在地的芸娘,六娘知道今天不说明白这过错一准儿要落到她身上,问道,“你可知爹娘为何如此生气?你又可知我为何如此生气?他可曾告诉过你?” 芸娘闻言露出迷茫的神情,韩过说了一些,莫过于年少轻狂,害得家中赔光了家产,累的两老临到老来受累,对不住家人。难道还有隐情不成? 只是这次是她主动请缨而来,想要在韩过面前挣些脸面,六娘的手段她还未曾见识,却也瞧出她年纪小小便甚是明理,少不得在这方面多做文章,磕了一个头才道, “六姑娘明鉴。奴观爷行事,杀伐果决,人情却是稍有不足,爷春秋不足二十,有些缺憾倒也正常,六姑娘小小年纪便能行事稳重人情练达,与爷一般皆是人中龙凤,若能在爷身边处处提点,岂不是能让阖家团圆,再无憾事?” 把她捧的这么高,就不怕摔下来摔碎了? 六娘自知自己行事还有些冲动,莫说比眼前这一位,比起海棠也差远了,行事稳重人情练达更是套不到她身上。[.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何况,那二货若是听得进人言,韩家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 芸娘轻轻的就将前尘往事揭过,却不知还有人在泥潭为着那人的过错苦苦挣扎,有些事儿不去做,又怎能得到别人的谅解? 六娘笑了,“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罢了,我问你两个问题,你需老实回答,答上了,我再决定要不要替他回家求情。” “姑娘请问。”芸娘道,丝毫不意外六娘能揣摩她的心思。 “他回来已有五日,可曾去过大哥的衣冠冢祭拜?”六娘最想说的其实是那个可怜的大嫂,如今也不知过的怎样,不过大嫂是再嫁的寡妇,还是别让那扫把星上门给人添堵了。 “不曾。”芸娘茫然的摇了摇头,不明白为何不拜祖宗,为何六娘单单只提老大的衣冠冢。 六娘微微勾了勾嘴角,又问道,“如今在他心里,是我这个妹子重,还是顺娘重?” “姑娘!”芸娘失声叫道,不懂六娘怎能拿自己和一个妾比!即便韩六娘为人奴仆,那也比一个能随便打杀了的妾珍贵不知多少倍! 六娘淡淡笑道,“当年我娘要用顺娘去消弭那场祸事,他质问娘,舍得顺娘,怎舍不得六娘,怎不送自己的闺女儿给人糟蹋?” 芸娘捂着嘴瞪大了眼睛,一双美眸里尽是不敢置信,“爷……”怎么能糊涂的说出这番话,就算真这么想,也不能说出来啊! 六娘轻笑,有些酸溜溜的道,“在他心中,你与我一般重。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该庆幸呢!” 芸娘饶是经历颇多大风大浪,却也没想过韩家兄妹的过节竟然源于此处,这一刻,震撼了! 说出那样的话,还让人听见了,就要有被人记恨到死的觉悟啊!更杯具的是,他还一语成谶了!!! 芸娘终于明白一开始六娘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了,只看他做的,说的不过是空口白话而已。 她即便自诩善辩,也明白再说什么都是多余,只能强自按耐下心头的震惊,匍匐道,“谢六姑娘提点,奴明白了。”这两兄妹的事情根本不是她几句话能劝回的,六娘这儿,韩过不下死力气赔礼,就算把六娘接回去,恐怕也只有跟他对着干的,而今天的情形,显然,六娘在家中说话的分量不轻。 芸娘起身,望着六娘欲言又止,既然六娘明理,又怎么会做出那种家丑外扬的事儿来? 六娘却是还有话要与李全说,没注意到芸娘的神情,只扭过头跑到已经目瞪口呆的李全身边拉着他的衣袖凑到他耳边低声道, “舅舅,我托您的事儿办的如何了?” 李全下意识的看了看附近,那婆子说是给他们取茶,却是在茶房里呆着迟迟没有过来,见周围没人,这才压低了声音略带愧疚的道, “我去的有些迟了,她被人灌了哑药,嗓子烧坏了……” “什么?!!!哑了?”六娘吃惊的拉着李全的手臂,她以为,海棠受了伤,那人牙子想赚钱,自然不会把她给折腾死了,灌哑药也不至于太早,却是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海棠竟然哑了! 这时代的女人有几个会写字的?哑了就没办法跟人沟通,她冒了这么大的风险,若是救了个没法跟人沟通的哑巴回去,这事儿可就不好说了啊! 李全见六娘的神情焦急,连忙道,“倒也不是哑了,我将她送去看了大夫,那大夫说,烧伤了声带,送的虽有些迟,倒也不是完全没救,只是嗓子是毁了,腿脚也延误了些时日,怕是日后不会很灵便。如今我把她安置在一个朋友家里,等养好了伤,再做打算。” 六娘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能跟人沟通就好,受点儿伤,换一条命还是划算的。 李全看着六娘欲言又止,他在一旁看了半晌了,有些话一直想说,终究没忍住,“六娘,我寻思着,你这么着总不是个事儿,就让他替你赎了身吧,总不能为了赌一口气,把自己的下半生给葬送了。你向来懂事,在这事儿上又怎么犯了倔呢?即便让他替你赎了身,也是他欠你的,你要怎么做,舅舅也不勉强你,这事儿上你可不能犯傻了。” 六娘不知道该如何跟李全解释这件事,她不是赌气,她吃过的苦不少,知道赌气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她之所以寸步不让,是因为那二货一点儿长进都没有,闻言只能苦笑,“我答应了海棠替她把这件事办好的,舅舅总不能让我食言于人,受人点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这话可是舅舅常说的。” “不如舅舅替你跑一趟?”李全觉得六娘还是在赌气,顿了顿又道,“你二哥不是……”也要去东京么?只是这话说到一半就收了回去,看着六娘苦笑,“那舅舅替你跑一趟。” 六娘知道这事儿跟李全说不清楚,瞥了芸娘一眼道,“再看看他怎么做吧。” 这时代的女子没办法脱离了家族过活,若是那二货听得进芸娘的话,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亲自登门来赎她回去,她也没办法反抗。 他不来,让个丫头来打嘴仗,她总不能自己去赎身吧…… 不过,这话她可不会说的那么直白,傻子才会教自己的对手怎么对付自己。 ..................... 发书半个月了,话说,点推收不太好啊……不好看咩? 第十七章 二货啊二货 芸娘走出门才算完全镇定下来,六娘最后那一眼的眼神,她有些看不透,像是期待,又像是嘲讽,看的她心里一阵发凉。(.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重新戴上帷帽,坐上停在路边等候的牛车,待到李全在车前坐下,这才命那车夫行去。 纤细的手指轻轻的在木板上敲打,目光从不时飘荡起的车帘子缝隙里瞥见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心思却是飘到了天外去。 早就料到六娘这一关不太好过,不想六娘竟明明白白的将要求提出来了,说来其实也不难达到,有李全在,她见六娘不过为了说服六娘不要在这种大事上与家人为敌,如今瞧来,倒不是不通情理的。 呼出了一口长气,为这件事奔波了几天,总算是让她找到了突破口,只是,这突破口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否则六娘也不会最后给她那样一个眼神了。 撇开这件事,想到自己夸六娘的时候,她那纠结到一起的眉头,芸娘弯弯嘴角,还不到七岁呢,这六姑娘可真是个妙人儿! 想到那个留下这个烂摊子的男人,不由得一声叹息,到底是她的夫主,便是有过错也不是她能言的,她欠他的怕是今生做牛做马都还不上,。 先将李全送回家中,芸娘才回了军户们聚居的那个屋子,下厨做了些饭菜,等着韩过回来。 韩过回来的有些晚,直到韩过回来,芸娘依旧在思索到底要怎么与韩过说这件事,这件事韩过实是做错了的,只是她一个下人,怎么好说夫主的过失。 看见芸娘食不知味的样子,问了她好几句话也没得到回应,韩过虽然饿,却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将杯中的酒仰头饮尽,这才道,“你这几日到底是怎么了?” 芸娘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看着韩过双目有神的望着她,眼中带着浓浓的担忧,到了嘴边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笑道,“天气闷热的让人难受,所以不太想吃东西。[.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说着又拿起酒壶替韩过空了的杯子斟了一杯,见韩过不动,只笑问,“爷怎么也不吃了?” 韩过只看着芸娘,并不动那桌上的筷子,看的芸娘忍不住摸了摸脸,想到做完饭以后她曾照过镜子,讪讪的将手放了下来,“爷?” “可是这几日受了什么委屈?”韩过凝眉问道,他其实早就想问了,芸娘不说,他却是知道的,他爹娘那脾气,打他下得死手,对下人也是不假辞色的,当年的顺娘如此,如今的芸娘又能吃到什么好果子?一个男人护不住自己的女人,这种事儿只让他懊恼不已,只道, “罢了,此事本就是我思虑不周,过些日子我空了再说吧!” “爷!”芸娘低叫了一声,只觉得韩过这是不信自己能将此事办好了,想到宁府上下不日就要离开,也没多少时间给她犹豫,眼光一闪道,“其实,这事儿已有进展了。” “哦?”韩过闻言挑起眉来,“那你这几日又是为何?” 芸娘本打算把事情办好了再告诉韩过的,如今眼见是绕不开这一位了,只能笑笑道,“说了是天气炎热,爷偏不相信!奴本想饭后再与爷说的,偏偏爷自个儿要胡思乱想,如今爷想要知晓,奴却是要爷回答奴几个问题。” 韩过闻言喜出望外,芸娘是有些本事的,他第一次见她就知道,后来跟了他以后还替他出过几个主意,远不似寻常女子,想来解决这事儿倒也不是没可能,倒也信了这几日恹恹的是天气炎热之故,见她笑起来艳若桃李的样子,心情大好,笑道,“罢!罢!好几日不见你笑,爷便从了你罢!” 这话惹的芸娘似笑非笑的瞪了他一眼,韩过见状大笑,伸手要去拉芸娘,芸娘却是不从,跳了起来站的远远的,待到他笑过之后从容下来,芸娘才问道,“若是爷的妹子,只要夫婿,不要哥哥,爷当如何?” “女生外向,”韩过伸手捞起筷子扒着饭,很淡定的道,“不是正常么?哈哈……”顿了顿,看芸娘脸色不对,凝眉道,“莫要告诉我,六娘那小丫头看上哪家的小子了……”古人虽然早熟,有这么早熟的么?难道是因为看上了哪个小子,所以才不肯回家的?!!! 韩过大怒! 虽然这妹子不怎么讨喜,那也是他的!哪个王八犊子竟然敢拐了去?要知道那丫头还是个少年儿童啊! 禽兽! 芸娘差点儿没被韩过的联想力给呛到,用力的摇了摇头,“不是!爷!您就不能正经点儿么?” 韩过闻言松了一口气,却是听见芸娘的后一句,嘴角一斜,笑道,“爷哪儿不正经了?”顿了顿,伸出手又要去拉芸娘,“难道要这样才正经?” 险些就被袭胸了,芸娘低呼了一声跳了开来,这次站在墙角,打定主意再也不靠近了,却是看见韩过兴致勃勃的跳起来想要追过来,只跺脚道,“爷,您再不好好与奴说话,奴便不说了!” 芸娘这薄怒的样子也格外好看,韩过见好就收,笑嘻嘻的坐下来,拿着酒杯道,“好好!你说,我不动还不行么?” 见韩过的确坐定了,芸娘这才又问道,“若是爷的兄弟,只要媳妇,不要兄弟,爷当如何?” “有了媳妇儿忘了娘,不是正常吗?”韩过挑眉笑道,不忘冲着芸娘抛个媚眼,“不过爷没亲兄弟了,这点儿倒不用担心!” 喂喂,大哥,严肃点儿,说正事儿呢! 芸娘有些无力,好在她一向坚韧,不屈不饶的道,“那假若爷有兄弟,只要媳妇,不要妹子,爷又如何看?” “妹子也要嫁人的,过一辈子的可是媳妇儿,偏心些倒也正常,不要就有些过火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韩过总算严肃下来,正经八百的道,不解芸娘何以对这个问题追问不休,看见芸娘的脸色不大好,想了想芸娘这接连三个问题,恍然大悟道,“你怎么了?既然说过要照顾你,就算是爹娘不同意,我也不会不要你的。”说着,皱了皱眉,“难道是六娘?” 芸娘可不仅仅是脸色不好,她算是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儿了,眼前这位爷眼中根本没把这件事当成事! 否则早就该有联想才对!又怎会在最后关头才想到这个。难怪韩家上下死活不肯接纳他了,你既心中无家,家如何容得下你。 芸娘往日里对韩过的承诺还是不相信的,这会儿却是相信他所说的了,这个男人的思想,太颠覆了些。 只是,这样问题也越发复杂了,跟这人打哑谜,他是根本就听不懂的!可直接跟他说? 芸娘只觉得口中犯苦,直说,怕是会勃然大怒吧? 韩过铁青着脸,芸娘不说话,便是默认了此事了,想不到那才六七岁的丫头竟然如此不懂事,就这么给芸娘排头吃,只愤愤的道,“等她回来,我非打她屁股替你出气不可!” 听见这句话,芸娘有些慌了,她一向沉稳,此刻却是真慌了,这家人心结本就深,若是再添一桩,这事儿怕是只能越闹越糟糕的,急急的道, “六姑娘并未给奴气受,反倒是提点了奴几句。” 呃?韩过一愣,芸娘不待他反应过来,又道,“六姑娘说,爷若要让两老谅解,需得先去替大爷上坟。”注意,不是祖宗,而是大爷! 韩过眼神一闪,随即点头,“然后呢?” “六姑娘又说,世人最重亲情,不为旁的,只为这世间割不断的是血脉相连,便是夫妻也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一日,若是能不离不弃,世人皆要赞一声品行高洁,唯有亲人代亲受过之时,世人皆以为理所应当。”芸娘看着韩过的眼缓缓的道,事到如今,也唯有据实以告了,也许一开始她就不该跟他绕弯子。 若是六娘在此,肯定要惊艳才绝了,她的话明明就不是这么说的,偏偏从芸娘口中冒出来的时候,竟然就变得好听了!虽然这并不是她的本意。 “她就说了这么一通大道理?”韩过不解,显然是丈二的烛台,光照别人照不到自己,压根儿没联系到这件事说的是他。 芸娘推开凳子,拎起裙摆盈盈拜倒,“虽说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还请爷明知艰难,也将当日的话收回来罢。” “什么话?”韩过不解,他有说过六娘什么吗?值当她说出这么一大片的大道理来? 芸娘看见韩过茫然的眼,绝望了,人家气了半年,当了大半年的奴婢,他竟然不知道!只是,这话怎么能从她嘴里说出来? 可不说出来,韩过就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就没办法取得家人的原谅,韩过的前途就一片灰暗,韩过不好,她也好不起来,芸娘咬牙,男人好才是真的好,拼了! 将六娘的话复述了一遍,还没说完,就看见韩过的脸色变得铁青,硬着头皮才磕磕绊绊的说完了,只低着头匍匐在地大气也不敢喘。 ......................................... 大家儿童节快乐! 另,谢几位大爷的打赏…… 第十八章 哦那个丧门星! “女人就是麻烦!”半晌,韩过终于开口了,一开口就有暴走的趋势,“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记上大半年!” 六娘表示,您老人家真客气,这事儿她要记到你死呢! “就为了这么大点儿事儿生分了兄妹情份!”韩过扔下碗筷,开始在小厅内踱步,“就为了这点儿事儿死活赖在别人家里当个下人!她要不肯回来,那就当一辈子奴才去吧!” 这事儿他都忘了,不就是话赶话赶出来的么?当时大家又不熟,他最熟悉的就是一直照顾着他的顺娘,当然更看重顺娘一些!值当记得这么久吗? 芸娘听着耳边的脚步声,低着头不敢抬头,连呼吸都压的低低的。 韩过背着手在小厅内一阵疾走,总算把胸口的火气消灭了大半,这才停了下来,看见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芸娘,将她拉了起来,“吓到你了?我只是气六娘怎么这么不懂事!一家人生了隔阂,她不居中劝解,反倒是挑头置气,她自己当下人,让爹娘在家吃苦,有这么为人女儿为人妹妹的么?” 芸娘低着头,心中有些不太认同,却是不好反驳,只是沉默。见韩过的脾气发的差不多了才道,“奴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说吧!”韩过无力的道。 “爷便是再生气,也当知晓,若是叫人知道爷的妹子是奴籍,怕是对官声有碍。”芸娘也很无力,她是不敢再劝了,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韩过还是想不明白,那也就只有顺毛摸了,这是最后一句,说完打死她也不说了。 “是啊!”一听这话,韩过又想起自己之所以火烧火燎的原因,要不是这样,他还有心情慢慢忽悠小姑娘的,你说,这小丫头咋就这么不懂事儿呢?他这不是忙事业么!哪个妹妹没事儿在关键时刻拖哥哥后腿的,有小脾气等大事儿过了,咱们再慢慢发呗! “这事儿要抓紧了!不行!明儿个!明儿个我一定要抽空去把人给弄回来!” 六娘若是知道韩过误打误撞竟然撞到了她的本意,也不知道是哭是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且不说韩二爷怎么着急,他老人家再急,也是他自个儿闯出来的祸事儿,真正郁闷的是他身边被祥瑞的人,最郁闷的莫过于被他画过圈圈的那一位! 王家少爷就是那传说中被韩过画过圈圈的可怜孩子。 说起来王家也算的上是这地面儿上的土豪一枚,虽然家里没人当官,可经不住人家家里田多啊,家财万贯,说的就是他家了。掌握了大量土地的王家人在这一片儿地界上虽不说是横着走,那也是县太爷的座上宾,按照当地土话来说,那就是招惹不起的奢遮人物! 作为王家这一代独苗苗的王少爷,身为一个富n代,要是走路不学螃蟹,那都对不起他自己的身份! 说起跟韩家老二那点儿龌龊事儿,王家少爷少不得抹一把辛酸泪。 这时代在外面行走的年轻女人都是为了趁生活,怎么趁? 路上的大哥大叔大爷和太婆一起扁嘴,“就那么趁呗!不懂?啧啧,一把年纪了不会还是个稚儿吧?” 所以!王家少爷在路上调戏个把女人,那真的是没啥大不了的事儿! 路边的野花尽管采!都是没主儿滴!有主的都在家里呢! 他王家少爷的眼光也不低,寻常的女人搔姿弄首的对闯过,他也懒得给个白眼儿,家里的丫头可顺眼多了! 这不是瞧见个怯生生,白嫩嫩的小姑娘站在路边一脸待欺负样儿,出言调笑了几句么? 爷那是可怜她!可怜她!懂不? 没这些采花儿的蜂儿蝶儿,那些没主儿的女人怎么活的下去? 谁知道半道上杀出来一个疯子,拎着石头就往他脑袋上磕,他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好吧,接下来的事情就显而易见了,他是独苗,就算现代的独苗儿那都是倍儿金贵,何况是生怕断子绝孙的这个时代,王家上下齐齐一条心,要让那韩家给个说法! 不就调戏了两句么?这路边掉的银子谁都能捡,你掉朵花儿在那儿,怎么就捡不得了?行吧,主人找回来了,原璧归赵的还给你不就行了么?又没少一根头发丝儿。(.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竟然想让俺王家断子绝孙,老子不整死你! 王家少爷心头也憋着一口气,丫的,为了个小娘皮砸破少爷的脑袋,你丫够狠!要么把养娘乖乖的送上来,要么咱们就走着瞧! 谁知道放出这话第二天,韩老二竟然把养娘给收了! 不带这么打脸打的噼噼啪啪做响的! 于是,韩老二‘死了’,本地的流氓泼皮也失踪了好几个。 事主死了,又收了韩家的赔礼,这韩家在本地也算有些根基,只剩下老弱,没半个鼎立门户的,又没油水可以挤兑,犯不着再干点儿啥让人戳脊梁骨,事情也就算揭过去了。 谁知道这韩老二竟然又他娘的活过来了!还当了官儿! 这梁子事到如今已经没办法揭过去了。 王家少爷跟自家叔叔一商量,得,有主意了!这儿山林多多,山上又时常有蛮子出没,失踪个吧人还真算不得什么,韩家老五不就是在山上失踪的么。 韩家那边不好下手,小小的庄子就那么多人,有个外人出没一眼就能瞧出是怎么回事儿,于是就想到了六娘,才有了先前宁府冒充管家那一幕。 事情没成,韩老二回来的太快,第二天想找个人冒充韩家的管家已经不行了,只有另寻他法。 这边法子还没想到,就得了一个消息,王家少爷这位叔叔在衙门里管着库房,恰好是武器的那一类,这些日子手上事儿多就忽略了点儿,一不小心就让人做了手脚,一不小心又让县太爷给发现了,已经关入了大狱。 府库的武器少了不少,这种事儿,其实也常见,这府库里面的东西就从来没够过,历任库管纷纷表示,他们都是靠这个发家致富,自有一套糊弄上官的办法,有时候,县太爷也会帮忙遮掩,毕竟不把下面的人喂饱了,关键时刻给你出点儿漏子,只在本地呆三年靠着考评过日子的县太爷一个人也兜不住。 可这次不同,不是少了点儿,而是少了一大半!据说,县太爷震怒,决定要把这事儿给好好办一办,他花了不少银子打点也没冒出个泡儿来。 就在这个时候,王家少爷又接到一张票,一张传说中服役的票据,勒令王家出丁一人,在某年某月某日之前到府衙报导。 王家少爷大惊!他家多少年都没干过苦役了?从来都是用银子搞定,何况他家是单丁户,无需干这个! 这次可没人管他是不是单丁户,更没人收他的银子,只说是今年打仗死了太多人,前面修城墙的不够了,反正又不是打仗,您就乖乖去干干活儿吧,死不了人滴! 你妹的! 谁不知道干苦役比打仗的死亡率低不了多少?打仗的死了还能得点儿抚恤金,干苦役的不光要自带粮饷,起得比鸡早,吃的比猪差,干的比牛多,活的比狗累,死了还要嫌弃你死的不是地方,给人添麻烦了。 王家少爷的脑袋也不是只装了野花儿,一琢磨,就知道有人从中作梗,不把这个源头去了,他王家也就该绝户了。 那就,死磕吧! 宁府富贵逼人,惹不起,韩老二住的地方都是军户,也惹不起,最好招惹的就成了韩家的老弱。 王家少爷横了,顾不得小村子民风彪悍,亲自出马,领了几个帮闲,跑到韩家附近日夜溜达,打定主意要是在去服役期限之前搞不定这一茬,就把韩家门给堵了,一把火下去解决问题! 你要灭了老子,老子就灭了你全家! 这日一大早韩家老爹前脚一出门,后脚媒婆就进门,韩李氏把顺娘寄存在隔壁,高高兴兴的去给六娘的表哥相看姑娘去。 韩李氏心头也有一本帐,她对自家那儿子回来已经有三分肯了,偏偏倔老头子不答应,留着六娘在宁府,只要老二是个聪明的,就该知道要先把六娘弄回来,往老头子面前一摆,这事儿也就算成了一半。 另一半还系在顺娘身上,当娘的自己再苦,谁会愿意孩子生下来就没爹?只要老二脑子不是灌的豆腐渣,把六娘弄回来以后,再把顺娘劝服,只要顺娘愿意带着孩子跟着老二,那老头子总不能让自己身后连个摔盆的人都没有吧? 这事儿不就成了么? 所以,韩李氏一点儿都不急,从来没想过要去借自家侄儿娶亲的钱来把闺女儿弄回来,真不急!她侄儿也不小了呢,终于要娶老婆了,当然要高高兴兴滴。 殊不知,这份儿高兴,在回到家中的时候尽数化为乌有,看着只剩下一片灰烬的家,韩李氏一屁股坐在地上,旁边一群人正在讨论事情经过, “也不知能不能救的过来,肚子里还有个孩子,烧成那个样子……” “可不是,可怜见儿的,好容易要熬出头了。” “谁说不是呢?” “真是王家少爷?” “前两天就看见那几个小子在这儿钻来钻去!我就知道没好事!” “老张他们撵了一截,不敢进林子太深,这边儿又急着救火救人,给他们跑了。” “以前那一桩不都过去了吗?” “过去什么?韩家的宅子田地不还都在他们手上拽着么?怕是担心韩家老二找他麻烦吧!” …… 身边的言语陆陆续续的灌进耳朵里,在旁人伸手来扶她的时候,韩李氏已是急的直翻白眼,旁人见状连忙在她背后用力拍了一掌,就听见长长的一声尖啸,“哦~~~那个丧门星!” 第十九章 一动不如一静 从此地到东京八百里加急要走三天,快马要走六天,若是慢悠悠的马车,带上家眷少不得要行上半个月,六月初二是府中老太太的寿辰,怎么也得在那之前赶回去,古人出门又爱挑个良辰吉日,最近唯有五月十二这个日子最好,走上半个月,路上不耽搁的话,二十七就能到。 到了还不能回家,必须住在驿站,从任上回来的官员回去得先去衙门点个卯,再到圣前应对,最后才能回家,搞定这些估计就三十了。 六娘在心头默默算着日子,今儿个五月初八,还有四天! 心中却是隐隐有一抹忧虑,芸娘离开以后也有几天了,什么消息也没有,这种感觉让她心惊肉跳,总觉得酝酿着一场大灾难,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出来。 突然指尖传来一阵剧痛,飞快的收手,从绣到一半的荷包上拿开,就看见一滴殷红在指尖渐渐的扩大。 六娘皱了皱眉,将食指放入口中轻轻吮吸,这些日子,她指尖的针孔比当日才学绣花儿的时候还要多,都是那二货闹的! 抬头望向窗外,夕阳红的格外刺眼,空气中有种躁动的味道,让她只觉得胸口闷闷的,天气太热的缘故吧? “六娘!不好了,你家出事了!” 小喜跌跌撞撞的冲进房间,夕阳西下,暮色渐浓,却越发映衬的小喜因为奔跑而红扑扑的脸鲜红,六娘惊愕的站起身来望着小喜,“什么事?”说完就开始深呼吸,那个二货的祥瑞功力非同寻常,她需要一点儿心理准备才有勇气听下去。 “常坤哥说他今儿个在外面办事,恰好遇上一大队的官兵出去办差,一打听才知道有人放了一把火将新贵韩官人的家给烧了!”小喜清脆的声音噼噼啪啪的响起来,“那个韩官人不就是你二哥么?” “你怎么知道?”六娘以为这件事她未曾跟谁透露过,这宅子里的人不该知道的啊。 小喜白了六娘一眼,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儿,“你吃那么多东西,就长力气不长脑子!侧门那婆子除了贪财还有个毛病就是嘴碎,否则夫人怎么会打发她去看门?但凡有个人上门来寻了谁,阖府上下全都知道了,如今府里都知道你有个当了官人的哥哥,常坤哥说,这次的新贵咱们这儿只有一位姓韩的,自然就对上了!” 六娘还真没想到这流言竟然传的这么轰轰烈烈的了,果然这府里是藏不住一点儿事儿的,此刻也管不了那许多,只焦急的道,“是城里还是乡下?常坤哥可曾说过?” 小喜见六娘着急,说的也快,“常坤哥知道我和你要好,听说这件事儿关系到你,就打听的仔细了些,说是烧伤了一个孕妇,旁人倒还好,就是屋子烧了个精光,那位韩官人已是派人去接了,比官差去的快多了,这已是一个时辰之前的事儿了,估摸着若是派了马车去,人应该已经接回来了。” 六娘只听到孕妇,恍若晴天霹雳,只觉得眼前一黑,后面小喜说了什么却是全然不知了。 孕妇,那就是顺娘了!家中被烧的精光……又听得小喜悠悠道,“好像有人瞧见说是纵火的人姓王,如今逃往山上了,也不知道官差能不能抓到。” 姓王跟她家有仇的人,不消旁人多提醒六娘就知道是谁,一屁股跌坐在床上,脸色灰白的苦笑,口中愤愤的低骂,“辛辛苦苦大半年,一朝回到解放前!该死的二货!” 她就说她近来心神不宁的,如今总算是应验了。只是这应验的方式让她愤怒不已,家烧了不说,顺娘还受了伤,她一出生顺娘就在韩家了,她几乎是在顺娘背上长大的。 “你说什么?”小喜一时没听清,见六娘神不守舍的挣扎着要起来,连忙伸手扶了她一把,“你要做什么?” “我得回家去看看!”她之前能走的安心,是因为家里还过得下去,如今顺娘生死未卜,她怎么也得看一眼才安心。[.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你疯了!”小喜一把拉住六娘,“回家?怎么回家?不要说这会儿天快黑了,院子已经上锁,就算是白天,夫人也不会答应让你回去!” “我翻墙!”六娘低叫道,这西地的民风本就彪悍,加上有个调皮的五哥,她三岁就开始跟着五哥屁股后面去爬树了,这县衙低矮的围墙自然难不倒她。 小喜闻言突然用力的推了六娘一把,将她推倒在床上,指着她的鼻子怒道,“你回去又能帮什么忙?你可知你回去的话,又会闯下什么样的祸端?你自己死到临头了还想回去拖累家里人么?” 六娘望着小喜,小喜说话的时候脸有些扭曲,话里透露出的信息却是让她有些迷茫,“什么意思?” 小喜冷笑一声道,“你若是想当逃奴,让你家里人都成了窝藏逃奴的人,大可以回去,就当我这话没说过。”说着气呼呼的往床沿一坐,别过头去不看六娘了。 焦急的心此刻如同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六娘深吸了一口气,品味着小喜话里的意思,却是越想越觉得心凉,缓缓的坐起身来,走到小喜身边,拉着她的衣袖低问道,“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小喜斜斜的瞥了六娘一眼,见她再无方才的冲动,这才冷哼了一声,“休要说我,便是四儿和芽儿也瞧出不对劲的地方了!” 六娘心头咯噔一声,就听见小喜小声道,“如今人人都往上房凑,偏生你这个受了老爷夸奖的大事小事都唯恐避之不及,谁瞧不出来?满院子的人都知道你在躲懒,却是没人开口说一句,这院子里的丫头婆子莫非都瞎了不成?” 六娘愣住,她还以为自己的行为没人注意到呢,却是听见小喜又道,“你那日从柴房回来,你可知夫人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六娘抬眼望向小喜,她知道这件事不会这么容易过去,不过,她这样的人,于姨娘两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何必费那么大的劲儿设计她? “说是留你不得!” 小喜狠狠的瞪了六娘一眼,顿了顿又道,“我不知道海棠什么事招惹到你,你非得在那时候打折了她的腿,可你就没发现如今院子里的人瞧你的时候都带着几分怕意?” 六娘闻言张了张嘴,却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事,小喜平日里瞧来憨憨的,如今才发现是个藏得住心思的人,被个十多岁的小姑娘训就罢了,如今一个六七岁的丫头也能训她,偏偏还说的很有道理,只能苦笑。 小喜却是误会了六娘的意思,摆摆手,“你什么都不用说,我知道你是恩怨分明的性子,我找人替你带个话,待会儿便送我手绢还礼,半点儿便宜也不肯占别人的,这海棠必然是将你得罪狠了,只是你犯得着那时候去落井下石么?” 六娘继续苦笑,小喜又道, “我本想着你家里人既然要来赎了你回去,你也不爱往人前凑,也不至于犯什么错被人拿捏住了,便没跟你提此事。夫人既然不愿留你,你家人来赎,正该是高高兴兴的送你回去的。直到上次你哥哥派人来赎你,却是让钱妈妈给送到了衙门,我才知道事情不对了。你可知道,你哥哥派人来了两次,第一次被送去了衙门,第二次派人来,连门都没能进!” 六娘闻言瞪大了眼睛,小喜冷笑, “后来你哥哥才又寻人找来了你舅舅,在侧门见了你一面,这事儿侧门那婆子可是先去钱妈妈面前回禀了才来寻你的!你也不想想,她既然不愿让人赎了你回去,又为何让你家人见你?你这时候跑了,怕是刚到家就有一堆人等着拿逃奴!你那哥哥最多不过补个八品的缺,如何能跟咱们家老爷相提并论?片子往衙门里一递,到时候休要说他护不住你,便是他自己的乌纱帽也指不定能不能保住!” 小喜的话如同一声声的闷雷响在六娘耳边,将她震的头晕目眩,她知道事情不会如此简单的结束,却是不想于姨娘还真挖了个坑在这儿等她跳。 六娘坐在床边,静静的消化着小喜带给她的这些消息,半晌,呼出一口气来。 先前就知道于姨娘不会轻轻的放过她,却是如同悬在头顶的一柄利剑,如今看清了剑落下的方向,她的心反而踏实了些。 有宁三老爷的话在,于姨娘不会打自己男人的脸,必要拿到了她的错处才会动手。可若是于姨娘一直拿不到她的错处,这事儿就只能拖着,宁三老爷不可能一直记挂她这个小丫头,可于姨娘这口气憋久了,她的下场怕是越惨! 这事儿说起来是于姨娘算计她,却也不算是亲自出手,她不过是在等她自己犯错而已,像是在看股掌间的蝼蚁自寻死路。 她如今是不能动了,有些东西虽然是小喜猜的,可种种迹象表明,于姨娘还真不介意连带她家里人一起坑一把。 想到这里,六娘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这个女人,好狠! 如今是一动不如一静! 六娘叹息了一声,罢了,一直知道那二货闯下的祸事没有让人挽回的余地,若带回去的只是灾难,还不如别回去呢。 平复下心情,六娘转过头抓住小喜的手,“我该怎么谢你。”平日里再怎么要好都算不得什么,关键时刻肯拉你一把的却是不多见,何况,小喜说这么一番话也不是没冒风险的,这个人情,六娘自觉是欠大了。 小喜见六娘似是想通了,呼出一口气,拍拍胸口笑道,“你想开了就好,只要你不犯糊涂,你哥哥总是会想法子将你赎回去的,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我也不与你客气,我如今放不下的只有我那个哥哥,我那后娘……不提也罢,你日后回到家中,还要劳烦你替我看顾一二,你哥哥是个官,只要他说一句话,我那后娘总不敢做的太过分了。” 第二十章 倔老爹 这院子是西地最寻常的小院,城中军户所住的院子差不多都如此,一道院门,六七间房子,加上一个不小的院子,容下五口之家绰绰有余了,只是此刻的小院却是显得有些狭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院子里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日头早已落下,烛火通明,屋子里的惨叫声不断,叫声凄厉的让人生出几分悲切之意。稳婆、大夫还有从隔壁请来帮忙的几个婆子不断的进出,便是在这种忙碌不已的时候,众人却是按耐不住的往小院的一角看去。 就在刚才,一个穿着短褂子的老头儿突然从正门闯了进来,一脸的凶恶,只惊的这只有女人的院子一阵鸡飞狗跳。 屋子里的韩李氏闻声赶了出来,将韩老爹给拦在了院子里,两个人就这么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的瞪了片刻,韩老爹便黑着脸闷头往里冲,韩李氏一把死死的拽着韩老爹的衣袖,脚下却是被韩家老爹拖动,不断的靠近血房。 众人只看了个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两个人竟然一言不发就开始动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旁边几个婆子站在血房门口也不知这老头儿的身份,不知该不该拦,只不住的看向芸娘,芸娘却是站在一边淡淡的看着拉扯中的两人。 韩李氏到底力气不如韩老爹,三两下便被拖拽到了门口,一把拽住门框,暂时稳住身形,张口怒骂道,“你这时候发什么疯?难道真要让顺娘一尸两命才合了你的心意?” 韩李氏在家里被吓个半死,好容易才打听得顺娘被一个女人接到城里儿子家了,急急的追了过来,这才刚进血房没多久,韩老爹就来了,竟然不管不顾的想要冲血房,若是真让韩老爹冲进去了,顺娘的性命怕也保不住了。 闻言便知道眼前这老头儿是谁了,本是人家的家务事,旁边几个婆子不欲插嘴的,想到血房里的情形生出几分可怜来,忍不住劝道,“是啊,那小娘子的情形可不大好,此刻是万万挪动不得的。” “这妇人生产本是生死关头走一遭,何况这位小娘子还被烧伤了。” …… “那就让顺娘留下,咱们走!”韩老爹终于听得血房内的惨叫声了,犹豫了片刻,虽不明白顺娘怎么好端端的就发作了,却也不想在这儿多做耽搁,扔下这么一句直往门外走去,却是被韩李氏死死拖住,“你好狠的心,怎能把顺娘独自留下?” “你若要留,无需找什么借口!”韩老爹一把甩开韩李氏的手,显然是怪上韩李氏了,瞪着韩李氏道,“我自去,宁愿睡在街上,也不与他有半点儿干系!” 韩李氏被韩老爹推了个措不及防,没想到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人犯起了牛脾气竟然是这副不依不饶的模样,好在芸娘手快,一把扶住她,韩李氏稍稍稳住了身型便一把拉回韩老爹,伸手指着韩老爹的鼻子怒道, “你以为我愿意在这儿?你可曾瞧过顺娘现在是什么模样?来了就要拉我走,可曾想过,顺娘此刻正在生死关头?我如何走得?顺娘到咱们家十来年,也算的上恭顺勤俭了吧,在生死关头抛下她,这事儿你做的出来,我可做不出!”说到这里,韩李氏捂着脸哭了起来。 还有句话韩李氏没说出来,韩过身边的那个丫头一看就不是个省心的,她又怎么放心把顺娘和自己的孙子交给这样一个不知底细的人? “好端端的不挪地方,她又怎么会经历这番凶险?”韩老爹冷冷的道。 韩李氏闻言只觉得跟这老头儿完全没法说理,想到烧毁一空的家,想到屋里不知生死的顺娘,又想到老头儿和二儿子之间解不开的心结,只觉得悲从中来,哭道,“你也知道好端端的不会挪地方,你也不问问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韩老爹下了工来就听说老婆和儿媳妇被接到这儿来了,他本不信,奈何路上遇上好几个人都这么说,还以为是韩李氏自作主张的领着儿媳妇要认回儿子,急匆匆的杀过来,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却是不清楚的,韩李氏哭的热闹,才听见这么一番缘由,失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韩李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想到儿子想到血房里的顺娘,再看这个不问青红皂白的老头子,哪里止得住?一直被忽略的芸娘轻轻拍着韩李氏的背,见韩老爹的目光投向她这才开口道, “奴今日到家寻了顺娘妹妹说话,正说话间,突然有人翻墙进来,奴便拿了扫帚与那人打斗了起来,奈何奴一人怎斗得过四五个男子,奴只听得顺娘妹妹在柴房叫了一声,待奴冲进柴房之时,顺娘妹妹身上着了一大片,那几个人却是趁机溜了。好容易才扑灭顺娘妹妹身上的火,奴又借了牛车将人送到城里来,老太太却是在老太爷之前刚到不久的。” 芸娘身上的衣衫灰扑扑的,还有几片瞧不出是不是血迹的污渍,头发也有被烧焦的痕迹,脸上黑一团白一团的,看不真切容貌。 她将顺娘带回来之后就不得片刻休息,一阵的鸡飞狗跳,这边刚安顿下来,韩李氏又寻着信上门来了,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如今韩家两老俱在,偏生韩过不在,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再让两老走了,好容易得了开口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见韩老爹的眼神半信半疑,又道, “顺娘妹妹一路上昏厥过去口中依旧叫着爹娘,”芸娘斟酌着言辞,观察着两老的神色, “大夫说,顺娘妹妹身上的烧伤极重,烧伤本就凶险,何况,顺娘妹妹如今还发动了,又是第二层险。奴寻思着,这人但凡有个病痛,皆是盼着身边能有亲人在的,顺娘妹妹昏过去了念着的便是老太爷和老太太,可见平日里与老太爷和老太太也是贴心的,老太爷虽进不得血房,可只要您在就有了主心骨,顺娘妹妹也能安心一些,这人一高兴,指不定什么事都能顺利一些,平平安安的就能把这一关闯过去了。” 韩老爹闻言冷哼了一声,本以为是韩李氏自作主张,一听这话,却又是韩过闹出来的好事!很想问芸娘没事儿找顺娘干嘛,奈何对方只是个女眷,模样他不好细打量,只听声音却是个柔柔弱弱的,不好开口,心里又给韩老二记了一笔。 韩李氏见状脸上一喜,知道他这是肯了,冲着芸娘使了个眼色,匆匆的返回了产房。 韩老爹这会儿才发现这儿进出的全是女子,他也不打算走了,顺娘生死未卜,而这不消停的老二也是个麻烦事儿,打定主意留下来找韩老二算账,却又觉得在一群女人堆里尴尬,别过头盯着墙上的一颗草,冷声问道,“家里就只有女眷?” 芸娘见状心头一喜,低头道,“老太爷请随奴到小厅歇息片刻吧,就在对面,刑大夫这会儿也在那边吃茶,奴是女子,不好去陪客,还要劳烦老太爷了,这边的动静那边也能听见的。” 韩过回来的时候,大夫和韩老爹正在小厅内喝茶,而稳婆则是在产房里坐着磕牙,韩李氏在床头坐着陪伴顺娘,而芸娘正两边跑忙的脚不沾地。 这个家原本就只有她与韩过两人,突然之前出了这许多事,又要照顾韩老爹,又要留住那位大夫,还要安排好来帮忙的邻里,稳婆那里也要打点妥当,还有韩李氏那边也要露一下脸,只千头万绪的,生怕哪里出了岔子。 她也算是看明白了,韩老爹对这个儿子成见已深,怕不是三言两语能劝转的,顺娘和那孩子若有个三长两短,怕是留不住这位爷,只是产房里的叫声却是一声比一声小,显然顺娘已是力竭。 看见韩过风尘仆仆的归来,面上仍有疾色,芸娘忙掩去脸上的忧色,将韩过拉到一边细声将家中的事儿说了,又多添了一句, “老太爷正在气头上,本是不肯留的,到底不舍顺娘妹妹受苦,才留了下来。爷是明白人,人说老小老小,这人一旦年纪大了便跟孩子似的,顺着些总是不会错的。如今要紧的还是让顺娘妹妹安稳产下孩子,接下来坐月子、养伤的日子,爷再恭顺些,日久见人心,待到顺娘妹妹养好了伤,两位老人家必然也明白爷的心意了。” “辛苦你了。”韩过本欲亲自领人去搜山的,得了芸娘的消息,知道她一个人顾不过来才匆匆的赶回来,听了芸娘的话,想起那个娇娇怯怯的女孩子,心神一阵恍然,像只小兔子似的,胆小的让人忧心,这会儿却是承受着生产的痛苦和烧伤的煎熬,也不知能不能熬过去? “不行!我得去看看顺娘!” 芸娘不解叫道,“爷!” “什么?”韩过一愣,扭过头来看着芸娘,芸娘道,“男子进不得血房!爷如今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要紧的是先将老太爷安抚好了。” 顺娘生死只在一线间,搞不好下一刻就会咽气,在那之前,若是不把那位爷安抚好了,搞不好顺娘一咽气,他便要走!刚才芸娘已看的分明,韩老爹怒气上头便是不管不顾的性子,绝对干的出这样的事来。 “我有分寸,只是在门外瞧瞧就去见爹。”韩过扔下这句,一步跨出门去。 芸娘望着韩过的背影,六娘的话给她留下的印象极为深刻,直到看见韩过真的只在房门外问了几句就掉头去了小厅才松了一口气,紧跟着韩过身后,往小厅行去。 第二十一章 父不像父,子不像子 小厅内此刻唯有两人,胡须花白的大夫面前摆着一些点心,配着些茶水,正不紧不慢的向身侧坐着的韩家老爹徐徐的讲述着自己曾遇上过的烧伤烫伤病人,当然,选择的都是最后恢复好的病例,却也竭尽全力的渲染着当日的凶险。 韩家老爹面色虽带着隐隐的担忧,却也因为那大夫的话放松了些许,话虽不多,却是细细的记着大夫所说的一些忌讳,打算呆会儿好告诉韩李氏。 芸娘远远的就听见了,松了一口气,这医者虽是父母心,却是最爱渲染病情的凶险,仿佛不这般就不能显示自己的能耐似的,这会儿却是刚好对了症,韩老爹算是稳住了,只要芸娘不死,韩过不要激怒老爷子,老爷子在芸娘病愈之前应该不会轻易说走。 冲着身边的韩过笑了笑,转身往外走去,现在家中的事务如今全要她做主,来帮忙的几个婆子少不得要堵上她们的嘴,以免传出不好的话来,她还要去看看韩李氏,今日的事情虽是不幸,却也是个机会。 随着韩过进门带来的一阵风,烛火摇曳了几下,这光线明灭之际,室内说的正投契的两人才发现有人到来。 韩老爹抬起头来,看见是韩过,未语眉毛就立了起来,正要开口,韩过上前只淡淡的唤了一声爹,便扭过头去冲着那大夫急急的道, “邢大夫,不知内子情形如何?”方才他在血房门口问了几句,只得到了些模棱两可的答复。 邢大夫今天已经被四个人追问过顺娘的病情了,倒也没有显得不耐,拈着胡须说了一大通相生相克的话,只听的韩过眼睛变成蚊香状,手一摆道,“对于药理在下也没什么研究,邢大夫,你能不能说的通俗些?” 邢大夫早就听说这家的主人是个秀才,如今弃笔从戎,读书人虽说不能行医,简单的生克之道也该是明白的,遇上韩家一群文盲听不懂他拽文,早就憋了的慌了,谁知道这秀才竟然也听不懂他的高明之处,还打断他的话,眼睛一鼓,有些不悦的道, “病人伤的本就极重,不过,若是用老夫的方子好生调养倒是能养好,只是,如今却是要生产,先过了眼下这一关才知道如何。(.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女人生产是鬼门关啊…… 韩过在脑子里自动翻译为,虽然病人伤的重,但是我的医术好,是完全可以医好,要是医不好,那也不是我的问题,跟现代医院动不动就下病危通知书有异曲同工之妙,总结――庸医! 就算是庸医,那也得先用着。 这儿是个鸟不生蛋,乌龟不拉屎的地方,这邢大夫算得上本地最有名的大夫了,何况,不会推卸责任的大夫不是个好大夫,药医不死病,就没医生会对任何病人打包票的道理。 “眼下这一关的情形却是不知如何?我听芸娘说,已是发动半晌了,这会儿便是连叫的力气也没了。” 韩过虽然在跟邢大夫说话,注意力却是分了一半在韩老爹身上的,余光不断的打量着韩老爹的神色。 “妇人生产自来都要花费上些时间,一两日者有,两三日者也是有的,”邢大夫缓缓的道,“时候未到,若能吃下,最好再吃些东西,若是不行,只好用些老参含着,好叫她有些力气。” 韩过瞪大了眼睛盯着邢大夫,只望着他能再说点儿什么法子,谁知道这邢大夫说到这里就没有下面了,只叫病人自己努力,不由得一阵阵的火往上冒,啥都叫病人自己努力,还要大夫干嘛啊? 正拿眼睛瞪着邢大夫运气,就听得旁边冷哼一声,“若不是你招来的祸事,顺娘又何必吃这样的苦头?” 韩过只觉得胸口一堵,他承认此事是由他而起,可他跟姓王的恩怨事到如今已经无法揭过,不过是前事的后续,偏生要揪着这一茬不放,这许多的事端,若非家中的人跟他闹腾,对方也没有乘虚而入的机会。 韩老爹的一双老眼盯着他,眼中尽是责怪之意,只看的他心头一股无名火起,好容易想起芸娘的话,深吸了一口气道,“是儿子的错,事前若是思虑周全,也不会让那起子小人钻了空子。” 韩老爹看着眼前这个眼中明显带着不服之意的儿子,胸口也是一阵阵的邪火,家中顺遂了这么多年,这两年便是衰运连连,从大儿子的死到如今顺娘的生死难料,尽数都是这儿子带来的,想到当日六娘说的话,便连老三在战场上不归和老五在树林里失踪也一并算到韩过头上了,看这个儿子哪儿都不是,哪儿会因为他服软片刻就轻轻揭过,冷笑一声道, “这起子小人倒是如了你的意!” 韩过打定了主意今日要伏低做小,偏偏这话犹如一根刺狠狠的扎进了他心中,他对韩家上下有所亏欠不假,可他也不可能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天下间哪儿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亲爹?何况还是当着外人的面! 韩过本还算缓和的表情阴沉下来,“爹这话,儿子不敢领!儿子便是再混账,也不能亲手去害自己的家人,顺娘受伤,儿子心疼还来不及,又怎会如意?爹这话未免太过了!” 往日里这儿子都是孝顺的紧,还从未曾有过顶撞他的前例,韩老爹只觉得胸口那股邪火越演越烈,啪的一声拍桌怒道,“好端端的,你让个不知身份的女人到我家去做什么?” 韩过冷笑一声,“爹若是有真凭实据,大可去县衙击鼓鸣冤!” “你还翻了天了!我要教训你,何须去击鼓鸣冤?今天我就打死你这不孝子!” 啪! 韩老爹伸手捞起身边的茶杯,狠狠的砸了过去,伸手又要去捞凳子,高高举起,就要冲韩过劈头砸下。 韩过别过脸险险的避过茶杯,眼中闪过一抹愤愤的光彩,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韩老爹,他倒要看这个‘爹’是不是真要将他不分青红皂白的打死! 室内的空气有片刻的凝滞,本就闷热不已的天气,那大夫看着这对父子竟然丝毫父子之间的亲近都无,当着一个外人的面就这么针尖对麦芒的顶上了,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看对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仇人,指不定下一刻就能真打起来。 他在与韩家也算旧识了,当年韩过病倒在床的时候便是三五日的过去一趟,韩家的旧事也知晓一二,见韩老爹还不肯罢休,一个箭步窜上去,扬声道, “如今正是紧要关头,两位都是担心病人,万不可把话说的绝了,伤了父子的感情,且都消消气,事已至此,怕是谁也不想的,如今还是病人要紧!”伸手拉住韩老爹,用力的将他压到凳子上坐稳了,又扭过头来望着韩过,“韩官人也请坐下说话。” 韩过心中虽是不悦,知道再闹下去更只有让外人看笑话的份儿,稍稍缓和了脸色道,“让刑大夫笑话了。” 刑大夫正欲开口,韩老爹冷哼一声道,“如今才知道丢人,殊不知咱们家的脸早就丢光了!” 韩过闻言一愣,随即就想起当日韩家两老拿了绳子要来替他做法‘收惊’,他当日若不是有那一庄,指不定早就被人烧死了!不由得愤愤嗤笑道,“若不是爹娘容不得儿子,又怎会家丑外扬?” 刑大夫被这父子两弄的有些无语了,他行走乡里,也是颇为得人尊重,加上年纪颇长,无论是什么场合,他说出的话也是有人听得的,这父子两人却是全然不给他半分面子,不由得有些恼怒,见两人又要吵起来,低喝道, “父不像父,子不像子!你二人今日非要闹的家破人亡才安省么?” 见韩老爹要说话,刑大夫哪儿容得他说什么,劈头盖脸的骂道,“你儿媳妇儿还在厢房里躺着生死不明,正是一家人同心协力的时候,你便是要训儿子,也不该挑这时候!” 见韩过脸上似有快意,也没跟他客气,骂道,“你爹骂你两句又怎么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打都打的,何况只是骂你几句,莫不是觉得自己如今出息了,半点委屈也受不得了?” 见两人还有不服之意,刑大夫的脾气也上来了,一甩衣袖怒道,“你们要吵便吵,老夫恕不奉陪了!” 说完便迈步往外行去,他看着这对父子就来气! 韩过与韩老爹却是以为两人把刑大夫给气走了,齐齐起身叫道,“刑大夫!”家里还有个病人呢,大夫可走不得! 刑大夫闻声回头瞥了两人一眼,没好气的道,“我去那边瞧瞧!”看两人还有些呆滞,又跺脚道,“你们自己看着办吧,看着就来气!” 韩家父子两人坐在厅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此刻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韩家老爹闭着嘴,端着老爹的架子,韩过只觉得开口就要挨骂,也不知道合适的话题是什么,小院的那一边喧嚣无比,这一边,却是静的空气都快凝固了。 天边一道闪电划破几乎凝滞的夜空,轰隆隆,一声炸雷几乎响在耳边,山风袭来,带着丝丝凉凉的水汽,吹散多日的闷热,韩过扭过头望向窗外,迎面的风凉丝丝的,脸色一沉,跳起来叫道, “坏了!” 第二十二下雨天留客天 雨下的很大,将积日的暑气冲刷殆尽后竟带来几分春日的寒意,只是这天空积云却依旧黑压压的,阴沉沉的压在头顶,久久不散。 几个小丫头跻身在出行的队伍中,一手支着伞一手拎着自己的行囊,其中一个身材特别高瘦的女孩子不住的望着路的尽头,没多久便被后面的丫头婆子们给越了过去。 “别看了……”小喜伸手轻轻的拉了六娘一下,其他的人都抢着上车了,就余下她们两个,低声道,“怕是有事耽搁了,你别想太多。”顿了顿,又用一种嘲讽的语气道,“谁知道下这么大的雨还是要走呢!”说完,愤愤的看了看被打湿的鞋,“这种大雨的天气能叫宜出行?也不知道是哪个半仙算出来的黄历。” 六娘被小喜的语气闹的笑了起来,没想到反倒是小喜过来安抚她,伸手回握了一下小喜的手,低声道,“我只是负了你的托付,还有些担心顺娘。” 其实是觉得事情应该不会这么简单的结束,韩家人是知道她今天要走的,爹娘不会放弃她,而那个芸娘是个聪明人,就算再忙,旁人忘了她也不会忘,看不见韩家人,她始终安不下心来。 那个二货不会又在酝酿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吧? 小喜闻言撇撇嘴道,“尽人事听天命而已,想那么多做什么。如今咱们且先顾好了自己才有余力顾其他,走吧,上车,别瞧了。” 六娘又看了一眼前方,却是只见到雨幕中茫茫的街景,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阴沉沉的天几乎要掉下来了。 这天色,是否预示着什么? 用力的摇了摇头,把脑子里这个不好的念头甩出去,那二货兴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 三个大丫头并张妈妈和钱妈妈在前面一辆马车里侍候于姨娘,她们四个小丫头和一干粗使婆子挤一辆马车。(.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这马车并不宽大,却是要挤下八个婆子并她们四个小丫头,跟在小喜身后跳上车的时候,马车上已经是挤在满满当当的了,只有靠门的地方还有两个位置。 小喜眼珠子在车上转了一圈,便盯住了四儿和芽儿两人,这两人面对面的坐着,在挨近马车门的地方一边留下了一个位置, “芽儿!你坐那边去,我有话和六娘说。”小喜伸手一指,冲着芽儿道。 芽儿的脸色难看起来,这马车门虽然有木板拦起来,两侧却是依旧有缝隙,这么大的雨,定然会飘进来,此刻门边的地上和凳子上已经全是水渍了。 芽儿抿了抿嘴,她知道小喜素来是个爱找她麻烦的,这几日却是好了许多,今天却又盯上她了。 小喜却是就这么笑嘻嘻的站在她面前,动也不动,芽儿张了张嘴,想要拒绝,却是有些畏惧,嘴张到一半,只说了个啊字,却是什么也不敢说了,因为小喜已经伸出手去拉她了。 对面的四儿见状先忍不住了,“芽儿答应你了么?你拉她做什么?” 小喜闻言笑嘻嘻的转过头,“我这不是瞧着她抱着个大包袱起身不便才拉她一把么?” 说完,也不顾四儿一脸的怒意,在芽儿面前蹲了下来,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芽儿刹那间脸色变得惨白,小喜却是依旧笑嘻嘻的看着芽儿,芽儿突然间像是被身下的座位烫到了一般,猛地跳了起来,抱着自己的小包裹走到对面,掏出手绢儿将凳子擦干坐了下来。 四儿在对面愤愤的望着这边,小喜一脸无辜的摊了摊手,四儿见状只能转过头怒其不争的瞪了芽儿一眼,整个过程车上的一干媳妇婆子熟视无睹,六娘见状摇了摇头,掏出手绢儿将凳子擦干,在靠外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小喜笑眯眯的坐在了她身边。 “这门缝堵堵也就没事了,你又何必?”六娘低低的道,一边在寻思这车上有什么合适的东西,她包袱里就只有两套换洗的衣服,这种天气,显然是不能拿出来用的,旁的东西却是都放在后面的马车上了。 小喜撇了撇嘴凑到六娘耳边,“你是个好脾气的,我却是看不惯芽儿那张丧气样儿,刚才我不过是瞥了她一眼就一脸要哭的样子,四儿又一脸的义愤填膺,我又何必白担这恶名?” “你不是说要跟她们和好么?”六娘道。 小喜闻言睃了对面一眼,四儿已是想开了正在劝芽儿,芽儿本来好些了,见小喜又盯着她又是一脸的泫然欲滴,四儿顺着芽儿的目光,报以小喜恶狠狠的一眼,小喜见状嗤笑一声,“你可瞧见了?” 六娘无奈叹息,可谓是性格不合吧,这三个丫头都挺好的,芽儿懦弱点儿,见到小喜就跟见到老鼠见到猫似的,四儿有点儿正义感过剩,芽儿一哭,她便受不了了,却是斗不过小喜的牙尖嘴利,小喜却是个泼辣的性子,最见不得人畏畏缩缩,明明是好意,说出来的话却是带着三分刺,这三个丫头凑到一起就有吵不完的架。 说话间,马车已经缓缓前行了起来,门外的雨泼进来,六娘也顾不得跟小喜说话了,将门板合上,眼光在车内搜索起来,看能不能找到个什么东西堵住门缝。 …… 脚下的泥水浸湿了芸娘的裙角,她却是顾不得那么多,没想到今日只是起意来一看,却是真看见了这出行的队伍! 不能让六娘被带走! 这个念头在芸娘脑海中转瞬即逝,身体已然动了起来,马车在街角转过,行的并不快,不是她徒步能够赶上的,她却并非没有机会,历来官员离任,少不得有人十里相送,城外总会有人让这本就起行艰难的队伍的行程再慢上一些的。 紧了紧斗篷,雨水狠狠的打在她脸上,从脸颊滑落下去,流进领口,冰凉的感觉让她浑身不由得一个哆嗦,她却是越发的加快了步伐。 韩过那日匆匆出门,至今还未曾归来,韩李氏一颗心尽数放在刚出生的孙子和病床上恹恹的顺娘身上,韩老爷子却是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肯说,那模样,似是待到天意放晴就要离开。 家中的事就让人头疼不已了,如今,六娘竟然要被带走了! 爷!您究竟在哪里? 她被宁府已驱逐过两次,自知再登门也无益,只能日日夜夜的盼着韩过能归来,今天早上没等到韩过,她便再按耐不住了,披了斗篷便寻了出来,谁知道宁府连如此大的雨天也决意要启程呢! 此刻,却是再等不得了! 无论成不成,她都要再试一试! 芸娘暗暗的加快了脚步,这般大的雨,城外相送的人怕也停留不了多久。 当看见城门外停下马车的时候,芸娘舒了一口气,朦胧的水汽在空气中散开,片刻就消失了,脚下虽然冰凉又泥泞不堪,她却是只觉得从心底生出了一股力气,深一脚浅一脚的加快了步伐。 城门外的车队已有些按耐不住了,四天的大雨,将脚下的泥土浸透,一脚踩下去,整只脚都被黄色的泥土给淹没,滑腻腻,还有些使不上力的感觉,赶车人为了安全,一直都是缓缓而行,显然,宁三老爷也知道出行不太便利,只匆匆的跟来送别的人说了几句,便将要送行的人拦下了,拱手告别。 芸娘见状不由得急了,张口大呼,“宁大人!且留步!” 一阵风刮过来,将她的声音吹散在风中,一个管事刚走到宁三老爷身边,仰起头,大声冲着他道, “老爷,连日大雨,前面一节小路都是贴着山壁建的,那山上的树木被砍伐了不少,怕是拦不住这般大的雨,若是不慎,怕是有泥石滚下。”顿了顿,又道,“若是走官道,今日怕是肯定赶不上宿头了。” 宁三老爷凝眉拉了拉头顶的斗篷,将脸遮的更严实一些,眯着眼望着前方,青山巍峨,去年的时候还是满满当当的树木,却是因为上个冬天太过寒冷,当地人怕遇上来犯的蛮子,不敢去城西捡柴,这城东的山便遭了秧,有些地方被当地人砍伐了一空,露出黄色的山脊来,这情形确实不容乐观,今夜若是赶不上宿头,却是更麻烦,一挥手道, “先让人去瞧瞧,若是可行,咱们过去费不了多少时间,若是不行,再改走官道!” 说罢,轻夹马背,走向队伍前段,却是压根儿没听见后方芸娘的高声疾呼。 宁三老爷没听见,却是有人听见了,钱管事是在后面押送行李的,一抬眼,就瞧见往前飞奔的女子,正要叫人去拦,却是看见那女子飞奔起来,飞快的冲向前方的马车。 芸娘一下子扑到了一辆马车前方。 她此刻已顾不得了,若是不再拼一把,韩过归来之时家中的情况怕是会更糟! 车上的众人只听见车外马一声嘶鸣,便觉得马车一个急停,六娘头狠狠的撞到了前方的车门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后背又被人扑住,险些一口气没接上来。 车夫暴怒的叫骂,“你要作死么?还不快快滚开!” 六娘只觉得心头一拧,突然意识到什么想要去掀开车门,奈何身上却是压着千斤,她只觉得肺叶已被压尽了每一点儿氧气,更别说是动弹,只听见车外一道女声高声道, “这位管事,奴有要事求见宁夫人。” 第二十三章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那车夫一愣,倒是不知该如何办了,好在后面的事显然前方的人也发现了,前面的一辆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钱妈妈探出头来冲着后方叫道,“还不赶紧把她拉开,别耽误了行程!” 旁边几个孔武有力的家丁跳出来,芸娘见状大叫了起来,“宁夫人!宁大人!奴有要事求见!” 她心中已经准备好了一堆说辞,奈何这声音在风雨中是那么的微不足道,那几个家丁将她的嘴堵住,七手八脚的将她拖到路边,固定住,马车却是缓缓的前行,芸娘能看见车上钱妈妈投过来的眼神,轻蔑、嘲讽,像是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 突然间,一股无力感从心底深处涌上来,再也挣扎不动了,那几个家丁却是看着马车全部离开了,这才将她用力的推入泥水之中,飞快的翻身上马,匆匆而去。 芸娘趴在泥泞中,身下的泥水冰凉,天空中掉落下来的水也让她寒彻心扉,只看着雨幕中那马车在眼中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之中,忍不住低吟, “爷,你究竟去了哪里?” 凭借她一人之力,根本没办法留下六娘啊~ 若是韩过在就好了! 韩过那是有翻天覆地能耐的,便是绝境也决计难不倒他,只是,这人在此刻却是不知下落,这种时候还没回来,难道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不! 芸娘用力的摇头,韩过绝不会遭遇什么不测,必然是有什么事拦住了他的脚步! 良久,芸娘才缓缓的爬了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缓缓的疲惫的掉过头往家的方向行去。 出来容易,那是因为有目标,回去却是越发的艰难,这会儿她才感受到天空中的风雨和脚下的道路给她制造了多少的麻烦,身体几乎被冻僵了,每行一步,几乎要付出全身的力气,身上的关节像是多年不曾开启的木门,每每一个动作,便发出咯吱的响声,酸涩的肌肉和慢慢浮上来的痛觉,在提醒着她前路还有多少的艰难。 机械式的前进,芸娘懒得抹去脸上的水滴,也不去检查身上的伤口,此刻任何一个动作都要浪费她极大的力气,她还需要留点儿力气回去应付韩家的两老,在韩过回来之前稳住这个家,就算六娘离开,事情也不完全是没有回转余地。 芸娘咬紧牙关,就这么着一步一步拖沓着脚步的往城内行去,往家的方向行去。 只要韩过回来,事情就一定还有希望! 当耳后方的马蹄声传来的时候,她只是下意识的回头,看见马背上的那个被雨水湿透了青衫的少年之时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爷!你这几日到哪儿去了?”顾不得韩过身侧通行的人,她失声叫道。 “芸娘!你这是怎么了?”韩过此刻却是更焦急,他不过离家几日而已,芸娘怎会如此狼狈? 远远的就瞧见雨幕中那道蹒跚的身影了,此刻的芸娘衣裳凌乱,浑身上下满满的泥浆,还有些地方明显被撕扯破了,发髻更是凌乱不堪,脸上泥水不少,眼神黯淡,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难道家里出了什么事?” 韩过最先想到的就是芸娘被赶出来了,所以才会如此的凄惨。 芸娘闻言连忙摇头,“家里没事!”有事的是六娘,还没开口,却是又被韩过打断了。 “没事你怎么会这样?”韩过显然不信,翻身从马背上下来,眼光从芸娘身上破了的蓑衣上扫过,“可是我爹娘?”两老不会就这么把芸娘给赶出来了吧?依照韩家老爹的脾气,韩过觉得不是不可能。 想到之前自己没留一句话匆匆而去,两老不知道如何为难了芸娘,忍不住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污渍,柔声道,“辛苦你了!” 芸娘见韩过自说自话不知道把事情想到哪儿去了,连连摇头道,“爷误会了,”为了避免再次被韩过打断,急急的道, “家中一切还算安好,老太爷和老太太对奴都极为和气。顺娘妹妹在爷走后没多久就平安生产下了一子,孩子虽小,却还算健康,不过顺娘妹妹的身体还有些虚弱,需要调理一段时间,老太爷倒是为了爷不在的事儿有些不悦,奴也不知道爷到底去哪儿了,不知道该如何替爷解释,又请来了舅爷相劝,到底以顺娘妹妹和孩子都需要照顾为由将两老留下了,如今便是两老在家中照顾顺娘妹妹和孩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说到这里,芸娘目光直视韩过听说有儿子而发出兴奋光彩的眼睛,沉声问道,“爷,您这几天到底到哪儿去了?”竟然连六娘要出行的日子都记不得。 家中两老可以说是刻意的忽略了六娘要走的事实,他们根本不想跟韩过在一起,如今他们自己都没个容身之处,又怎么顾得上六娘? 而韩过就抛下这些事,忘记了家中两老,忘记了自己妹子被人带走,这么一失踪就是四天,连自己长子的洗三都错过了,这时候才回来,到底是有什么紧要关天的事? 宁家根本半点儿脸面都不给,韩过早些回来还可以想其他办法,这会儿回来,难道要领人去抢不成? 韩过此刻已经被有儿子这个事实给冲昏了头脑,傻兮兮的直笑,旁边马背上一个身着武士服,脸色颇有几分黑炭风采的男子冲着韩过拱拱手笑道,“恭喜改之了!这算是双喜临门了吧?” 见韩过得意大笑,那武士服男子又望着芸娘解释道,“这两日我与改之领着一干兄弟上山去寻那姓王的,宰了那小子之后,又因为雨太大,因此回的慢了些。如今诸事已了,我们就不耽误两位了,改之,你这会儿还是赶紧先回去瞧瞧吧,改日我再来讨杯酒水!” “一定一定!”韩过哈哈大笑,冲着那黑炭拱拱手,就要翻身上马。 芸娘见状眉头一皱,“爷!这会儿怕是先回去不得!”这位爷不是真忘记自己还有个妹子了吧?这种情况下回去,韩家两老要是突然问起六娘,韩过这心态怕只有抓瞎了。 这位爷大事上聪明,可怎么一遇上家事就犯了糊涂? 那姓王的犯了事逃到山上,从此便是有家归不得,有韩过坐镇,他是一辈子也别想翻身了,何况那山上蛮子出没,什么时候被人宰了加菜说不准。 韩过竟然为了这样一个人,撇下了六娘! “呃?”韩过不解。 旁边那武士服男子眨了眨眼,满身湿漉漉的,不回家还能干吗? 韩过却是又想岔了,不悦的道,“怎么就回去不得了?如今姓王的已死,我也算是对顺娘母子有个交代!那倔老头儿还有什么话说不成?” “那可未必!”芸娘叹息了一声,顾不得纠正韩过的称呼了,只忍不住泼了他一瓢冷水,韩过若是以这种心态回去,怕是又要闹的不可开交,“爷不是问奴为何会这般模样出现在这里吗?奴刚去宁府走了一趟,六姑娘被宁府的人带走了!” “什么!”韩过瞠目,随即懊恼,“这么大的雨,他们怎么就走了?!!!” 韩过不是忘记自己还有个妹子压在别人手里当人质,而是觉得,这雨下的都快山崩地裂了,哪个二货会这种时候出门? “怎么?”正欲骑马离开的那男子也停了下来。 “奴也是担忧,才会去看看,”芸娘斟酌着言辞,生怕一个不小心激怒了韩过,“谁知道去了以后就看见宁府离开的马车,如今已经出城怕是行了不下十里了。” 韩过闻言脸色一变,翻身就要上马,芸娘却是一步上前,死死拉住韩过,“爷!不可!” 韩过瞪着芸娘,她告诉他,不就是让他去追么?拦他做什么?“此时不追,怕是就追不上了!” 芸娘摇摇头道,“去了也没用。”她告诉韩过,不过是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回去好面对两老,可不是要让韩过去受辱的。 “没用?”韩过一愣,随即再次打量起芸娘,对于芸娘,他自问是了解的,自从她救下她以后,便尽心竭力的伺候他,也能明白他的难处,事事为他着想,这会儿拦他,却是让他不解了。 “六娘不愿回来?”只有这个解释了,想到先前芸娘在宁府所受的委屈,韩过一声冷笑,他韩改之在本地也有些名头,跟宁府素无恩怨瓜葛,宁府何必如此为难他?看见芸娘如此受辱,弄的手上还有些地方破皮,必是六娘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话,那宁家也太可恨了,竟然伸手管他的家事! 一甩手,厉色喝道,“不愿意也由不得她!” 说罢再不犹豫的翻身上马,芸娘对于韩过的话有些无力了,韩家一家上下彼此心结如此之深,眼见拦不住,只跳到马前,张开双手拦住他的去路疾声喝道,“爷!万万不可!” 韩过在马背上冷笑道,“便是纵容她太久了!”而那马背上的骑士服男子见状笑道,“芸娘休要再拦,六姑娘断然不能留在宁家,你若是担忧改之的安危,那在下陪他再走一遭就是!” “爷!”芸娘高声叫道,仰头望着韩过,任由风雨打在她惨白的脸颊上,“六姑娘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小丫头,在院子里也就做些粗使活计,连上房都靠近不得,又如何左右的了宁大人的决定?便是六姑娘能接近上房,宁大人犯的着为了一个小丫头为难爷吗?爷,您不日就要上京面圣。此事,绝没那么简单!” 韩过一愣,不知联想到了什么,那骑士服男子也是一脸的若有所思,两人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心惊之处,韩过突然脸色一沉,叫道,“坏了!” “这位宁大人没那么多弯弯肠子吧?”那骑士服男子却是一脸的不解,他们这次抢了那位宁大人不少功劳不假,有段时间两边也曾闹的不可开交,他家大人上了不知道多少本折子跟那位相互告状,却也只是政见不同。那位是权贵子弟来边关来混资历的,这一事儿过去以后多半不会再有利益纠葛,如今都曲终人散了,也该凡事留一线,日后方才好相见才对。 何况,跟那位打交道也有些日子,自然之道那位的脾性虽暴烈,却不是阴毒的,合该不会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来。 如今事实摆在面前,他再觉得疑惑也不能不信。 两人再次对视,皆是看见对方眼中浓浓的担忧,韩过却是渐渐的镇定下来,扭过头冲着芸娘道,“你且家去,我去去就回!”又望着那骑士服男子笑道,“周兄若是不便,还是先回去吧。” 周姓男子闻言仰头大笑,“你韩改之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怎么可以撇开我,走!我陪你走一遭,看看这位宁大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第二十四章 天留客不留 六娘此刻正捂着额头上的一团淤青忍不住的哼哼,摔下去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一路行过来,却是越来越疼,额头上肿了好大一片,加上车外的冷风灌进来,只让她觉得一阵阵的头晕目眩。 六娘到底没找到遮风挡雨的东西,这会儿半边身体都湿透了,小喜执意要跟她换,六娘却是觉得既然已经湿了,就没必要再折腾,小喜便拿了自己一套旧衣裳去堵了门,对面的四儿才有样学样,稍稍缓解了坐在门边两人的窘境。 对面的芽儿早就满脸泪水了,一张小脸惨白,不住的看向小喜,若是她不把位置让给小喜,这会儿遭罪的合该是小喜才是,小喜见状冲着她做了个鬼脸,笑嘻嘻的扭过头跟六娘嘀咕, “看见了吧,有错没错都能牵扯到我身上,我这就不是个好人命!” 六娘…… 小喜只看一眼六娘的样子,便知道她想说什么了,微微提高音量,用芽儿恰恰可以听见的声音道,“她既然是好人,怎么不见她让芽儿?” “好了,好端端的,你又招惹她做什么,安生点儿吧!”六娘不明白今天小喜怎么就突然变成了仙人球,浑身都带刺的,这才要离开家乡,她们几个就内斗起来,先前小喜和好的话就是说着玩儿的么? 小喜闻声却是笑的越发开心,挑衅的看了四儿一眼,笑着凑到六娘耳边道,“路上也是无聊,我和她们玩儿呢!”声音不大不小的恰好能让对面听见。 四儿闻声坐不住了,跳起来指着小喜叫道,“芽儿因为你才受了伤,你不问一句,倒是笑的开心!” 小喜闻言眉毛一挑,“四儿姐姐这话说的,受伤的可不止芽儿一个,如今不是没事了么?怎么我笑也碍着你了?何况,她们受伤是因为意外,怎么就叫做因为我了,姐姐这话我可当不起!” “这叫没事?芽儿若不是跟你换位置,怎么会受伤?你还敢说不是因为你?”四儿愤愤的指着芽儿额头上的青紫。 小喜淡淡的道,“我怎么瞧都是六娘的伤严重些,六娘说没事就该没事了吧?难不成只要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叫有事了!至于换位置,她乐意挨着你坐,怎么又成了我的不是?芽儿,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芽儿被小喜一指,只捂着脸哭的越发厉害,小喜嗤笑一声道,“她自个儿还没开口呢,你便是有气朝我撒,也该找个好的由头!” 四儿恨的银牙碎咬,她替芽儿出头,如今芽儿不硬气,她却成了两面不是人了! 见四儿下不得台来,小喜又是一脸的挑衅,六娘轻轻拉了小喜一把,望着四儿道,“罢了,你把芽儿吓坏了,她都不说话你闹什么?要是闹到了夫人面前,怕是大家都要挨板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就你是好人!”四儿愤愤的道,扭过头去看了芽儿一眼,狠狠的跺了跺脚,别过头连芽儿也不搭理了。 车上几个婆子见小丫头们吵了几句就罢了,也懒得替她们打这个官司,继续窃窃私语起来,六娘回到座位上,小喜冲着她又是一笑,六娘只能猛揉额头。 这小喜不是人来疯吧? 往日里虽然偶尔要欺负下芽儿,今天这精力旺盛的让人招教不住,按照小喜这架势,怕是一路上少不了口舌之争,她拉架有偏着小喜的意思,却也有不想她们闹起来的想法,如今她前途不明,也不知道真惹出了事端于姨娘会怎么处置她。 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她不想在路上被‘处置’掉了! 沉默没有延续很久,小喜又拉着六娘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不时还示威似的瞪上对面的芽儿一眼,六娘只觉得头疼不已,正想法子转移她的注意力的时候,却是发现马车慢慢的停了下来。 六娘推开身边的门板往外望去,正好看见前面驾车的管家从车上跳下来往前走去,跟前后的几个车夫会和后,寻到了宁三老爷,几个人围做一堆开始议论了起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没多久,一干人便散了去,见到那管事坐上来,小喜便笑眯眯的凑上前问道,“李大叔,你们方才说什么呢?” 那管事闻言看了小喜甜甜的苹果脸一眼,眼中却是充满了忧色,“老爷说下雨本就行程迟缓,如今唯有冒险走小路,否则晚上赶不到宿头了。” “小路?”里面一个有些年岁的婆子闻声伸出头来,一脸的迟疑,“这一节可是靠着山的!便是赶路,也不着急这么点儿时间,如今下了这么多天的雨,不会有事吧?” “老爷已经决定了,派去探路的人也回来了,说是前路畅通无碍。”赶车的管事道。 …… 韩过在马背上飞驰,雨水狠狠的打在脸上他却不觉得半分疼痛,只拼命的挥动着手中的马鞭,让身下的马不断的加速再加速。 看着周围的景色渐渐的连城一片,看着前方的马车越来越近,思绪却是有些无法集中。 他回家这么久,家中的事情一直不太顺遂,他一直以为是家人的缘故,如今瞧来,外力的因素怕才是最重大的! “六姑娘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小丫头,在院子里也就做些粗使活计,连上房都靠近不得,又如何左右的了宁大人的决定?便是六姑娘能接近上房,宁大人犯的着为了一个小丫头为难爷吗?爷,您不日就要上京面圣。此事,绝没那么简单!” 直到听见芸娘这番话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知道事情到底哪儿出了错! 此事的过错,原不在六娘! 是宁府的主人在从中作梗! 宁家么?韩过冷冷的咧嘴,他所属的那一片与宁家这位爷可没什么关系,他上面的那一位跟这位爷可没什么纠葛,如今瞧来,怕是还是觉得周大人抢了他的首功,才会从他身上下手! 芸娘告诉他这些,是苦苦求他不要去与宁府硬碰硬,可是,这事儿不是他不去硬碰硬就能算了的! 决不可坐以待毙! 六娘必须回来! 他韩过,从一文不名能有今天,凭借的就是以小博大,在头顶的这片天之下,他韩过还没怕过谁! 周前已经去召集周家的人手,他韩过如今与周家的前程紧紧联系在一起,这宁家,想要与他为敌,那是打错了算盘! 韩过冷笑着咬紧牙关,此去,宁家人若是识相便罢了,若是不识相! 韩过眼中闪过一抹阴冷的光芒,杀的了王家少爷,他也不介意让这西地多出几具无名尸来,连老天爷都在帮他! 这场雨下的好啊! 马车上,人太多,又紧闭着车厢,空气流通有些困难,马车在泥泞里走的艰难,停停走走的,格外让人难受,六娘只突然感觉到一阵阵胸闷,有种恶心想吐的感觉。 后方不知怎么的突然一阵吵嚷,她终于忍不住了,伸手把车厢门给打开了一点点,探出头去,就是一阵呕吐。抬起头来的时候,却是恰好看见后方的钱管事骑着马满脸焦急的往前跑去。 六娘心跳突然漏掉了一拍,出了什么事了? 这一路行来,她就没有不提心吊胆的时候,这会儿,正是紧要关头,据说,这条路最危险的莫过于这一节,忍不住伸出头往后看去。 后方的马车正飞快的往前赶,奈何路太窄,前方的马车将路堵住,后方的想要越过根本不可能,反倒是让整个队伍乱作一团,宁家的管事何时变得如此没‘规矩’了? 就在马车挪动间,六娘看见了让她心惊的一幕! 雨幕中,不远处一人一骑飞奔而来,马背上那人连蓑衣也未曾披一件,只让雨水打湿了衣衫,紧紧的贴在起伏的肌肉之上。 近了,六娘的手颤抖起来,这么远的距离足够她看清楚马背上的人。 是他! 他终于来了! 他要干什么? 眼看着那人就要追上车队,旁边的山石突然发出一阵哗哗声,只看见一股混着泥石的浊流像是凭空出现一般,从半山腰上涌了下来。 哗啦啦! 一股浊流倾泻而下,带着黄色的泥浆石头,像一头凶猛的野兽突然冲了出来,生生的吞掉了车队走在最后的一辆马车,在那骑马人与车队之间隔出一条空白来。 吁~ 马发出一声惊鸣,高高的抬起前腿,几乎直立了起来,终于在那股浊流前方止住了去势。 待到那马蹄落地,那骑马人狠狠的甩了一下手中的鞭子,那鞭子发出一道尖锐的破空之声。 马背上的人将脸上的雨珠摔落,看了看眼前那不断扩大的浊流,又看了看不远处的车队,眼中流露出浓浓的不甘,只在那浊流旁徘徊不去。 就差一点点! 差一点点他就追上了! 一道浊流,不过丈余,却是生生的将两人隔开,六娘几乎能看到韩过脸上的不甘,呼出一口浊气,她才知道自己憋气多久了,用力的喘息了两口,六娘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一直以来她都是被动的去应对,对于自己能逃出生天这个可能几乎没抱任何希望,只是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态尽力去做,谁知道一场暴雨竟然让她真的逃了出来! 且不管她到底能逃多久,至少今天是逃掉了! 第一次! 这还是第一次,她在这个二货面前占了上风,看见他不甘的样子,她才恍然自己压抑了多久了,竟然觉得只要能让这二货吃瘪,她自己倒霉都可以。 身下的马车陡然的加速,六娘探出的头在门上磕了一下,好在这次有衣裳垫着,连忙将头缩了回来拉上门,没有理会小喜的惊呼和马车内众人的询问马车周围的尖叫声,六娘缓缓的闭上眼睛,无力的靠在车厢上,嘴角嘲讽的翘起,手却是有些颤抖。 泥石流……这人的祥瑞功力没有褪掉半分,还有增加的趋势,她今天不会死在这儿吧? 第一章 驿站 “咳咳……”六娘别过头捂着嘴用力的咳嗽着,想要把喉咙里的瘙痒感给咳出去,又不想惊扰了旁人,眼前这炉子的炭火气太重,柴又是湿的,熏的她本就难受的喉咙痒痒无比。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今儿个算是有惊无险,泥石流过后,宁三老爷当下就决定扔下沉重的行李,先把坐着于姨娘和小丫头们的车弄出去,只留下一群管事在后方护送行李。 到了驿站的时候已经黑尽了,于姨娘受了些惊吓,丫头婆子们围着她伺候了一圈才有空打理自己,还没完事儿,走的慢些的管事们也护送着沉重的行李到了,不少人受了伤,又是一通忙碌。等到所有的事情忙的差不多了,六娘才发现自己的头昏沉沉的,嗓子也难受的紧。 虽然很累,她也没敢歇下,拖着一双灌了铅似的腿,往厨房来熬上一份姜汤。 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六娘扭过头,就看见小喜站在门口,“夫人歇下了?” “没。”小喜简短的答了一句,脸阴沉阴沉的,吸了吸鼻子,声音也有些低落,“生姜的味儿!”说着走进门来,将锅盖揭开瞧了一眼,挑眉道,“这么多,你一个人能喝完吗?” “我看芽儿也有些不好,你和四儿最好也喝点儿。”六娘道,观察者小喜不太正常的脸色,“你这是怎么了?” “头疼。”小喜闻言瘪瘪嘴道,转过身去寻了两个大碗来,挽起袖子使清水涮了,拿了个勺子指着锅里的姜汤笑道,“我瞧着这么点儿,也只够你我两个喝。” 大半锅的姜汤,便是七八个人喝也是够的,六娘之所以熬这么多,便是考虑到如今她们住的地方还有几个婆子,小喜这话必是故意和芽儿四儿过不去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六娘拉住小喜去盛汤的手,皱眉道,“你到底怎么了?”这话她早就想问了,只是一直没得空两人单独相处。 小喜的反应却是大大出乎六娘的意料之外,将手里的勺子咣当一声扔在锅里,怒道,“你不愿给我喝便罢了!赶紧收拾了你的东西给我挪出地儿来!我自己熬!” 说罢转过身便去寻剩下的姜块,拿了菜刀咄咄的切了起来,六娘被她喝的半晌没回过神,不知小喜发什么脾气,却是听见哎呀一声,小喜将那菜刀咣当的一声扔下,跺脚怒道,“连菜刀也跟我作对!” 小喜手上殷红一片,显然那一刀切的不浅,六娘抓起她的手看了一眼,一根细细的指头,险些没给切断了。 这得用多大的力气!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小喜猛的一挣,甩掉六娘的手,喝道,“你不是要去给她们送姜汤么?还不赶紧去!我是你什么人?要你来管我!” 六娘被她喝的有些怒了,一把抓住小喜的手,沉下脸道,“谁跟你作对了?”也不管小喜满脸的不服,将她的手高高的举起来,继续道,“今天你跟她们拌嘴,便是你故意挑起,我也是护着你的,这姜汤不过是顺手罢了,你这脾气发的好没来由!” 小喜闻声眼眶一红,却是不再挣扎了,六娘这才又道,“我不知道你跟她们到底有了什么过节,也犯不着搭上你这只手吧?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找药来!” 飞快的跑回房间,从行李里翻出今天替那些管事们包扎剩下的伤药和干净的布条,六娘又飞奔回厨房,看见小喜还乖乖的在那儿坐着,只是一张脸还拉的老长,这才松了一口气,替她上了药,又用布松松的包扎好,等她忙完的时候,小喜突然抬起头瞪着她道,“这姜汤你要给她喝就别给我喝!我才不要跟她一样!” 六娘听见这话却是哭笑不得了,想想她小时候也闹过只准你跟我好,不准跟她好的别扭,苦笑着摇摇头。 这会儿才想起来锅里还熬着姜汤,也顾不得问‘她’是谁,跑过去一看,锅下的柴已经熄了,锅里的姜汤温度却是适宜,盛了两大碗出来,一碗递到小喜面前,板着脸道,“你要喝不完,我就端给四儿和芽儿喝!” 小喜低下头一看,六娘这么一通忙活,锅里的姜汤哪儿还有多少,不过恰恰的两人份罢了,终于破涕为笑,抱起来咕噜咕噜的吞下肚子,冲着六娘撒娇道, “还是你最疼我!” 六娘瞪了她一眼,小喜只是咯咯的笑,六娘只觉得拿她没辙了,端着碗一口气喝了下去,这么一番折腾,身上倒是出了一身薄汗,头晕的症状也减轻了许多,转过身来开始洗锅,一边道, “这会儿倒是开心了,到底是谁惹得你发这么大的脾气?” 小喜闻言脸上的笑容一僵,讪讪道,“好六娘,我知道是我的不对,我跟你赔不是了。” 六娘瞥了她一眼,将锅里的水盛出来端到门口倒掉,小喜站起身来道,“咱们还是早些歇下吧,明儿个还要早起呢!” 六娘又看了小喜一眼,想问,小喜却是避开了去,六娘皱眉,到底没有再追问下去。 翌日,六娘是被窗外的脚步声吵醒的,这一觉睡的实在,竟然天都蒙蒙亮了才醒过来,厨房那边已经忙活起来了,琢磨着时间已是不早,愣了一下,才发现外面的雨已是小了许多,所以她才能听见对面的脚步声。 翻身起来穿衣服,她一动,屋子里的丫头婆子们也都惊醒了,片刻之间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穿好衣服,看着小喜用受伤的那只手笨手笨脚的忙活,手上的伤让她穿起衣服来很不方便,对面芽儿和四儿也慢吞吞的,似是昨儿个累坏了,六娘只让三人慢慢来,自己跳下床先往厨房行去。 厨房里已是将早间洗漱的水烧好了,正在做早饭,六娘拎了一大壶热水往东厢行去,东厢这边三个大丫头和两位妈妈都起身了,正房的门却是还紧闭着,将热水放下,又去打了些凉水过来,小喜三个也过来了,只伺候着几个大丫头和婆子梳洗,六娘则是又回了厨房打了一壶热水过来交给梳洗好了的杜鹃等候正房传唤。 等了片刻,没等来传唤声,却是看见正房的门开了一条缝,宁三老爷蹑手蹑脚的走出来,佝偻着身子,身上胡乱披着一件衣服,手上还拎着几件,一出门,就把食指放在嘴上,冲着众人低声道,“太太昨儿个歇的不好,让她多休息会儿,今天不走了。” 众人也不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情景了,只是听说今天不走有些诧异,也很快就回过神来,杜鹃连忙上去接过宁三老爷手上的衣服,张妈妈一摆手,众人便会意的将宁三老爷迎到隔壁的厢房里洗漱。 玉兰将热水倒进芽儿捧着的盆子里,芍药在一边添凉水,伸手进去试了试温度合适以后,杜鹃挽起袖子,接过四儿递过来的毛巾,拧了开始替宁三老爷擦脸。 众人忙碌的时候,钱妈妈则在一边道,“老爷,那老奴便去知会外面一声,可还有什么吩咐?” “今天就算不走,事情也不少,”宁三老爷道,从杜鹃手里抓过帕子,自己擦了一把,又扔回给杜鹃, “待会儿先清点下昨天都损失了什么,若是有老太太的寿礼,少不得还要去补办。昨天大半夜的又是下雨不方便进城去请大夫,今天得把昨儿个用掉的药材都补齐了,下面的管事虽说已是包扎过了,还是请大夫来瞧瞧,若是伤的重的,也只有留下来了,看是另雇人手还是留几个人下来照顾。还有昨个儿没了的那几个管事,也按照府里的规矩办了,家眷若是在的,安抚好了,还需留下几个人手,待到天晴了总要把尸首寻到。” 杜鹃将用过的帕子扔进水盆里,芽儿退了下去,六娘捧着漱口的水和牙粉,小喜捧着痰盂走上去。 钱妈妈道,“老爷,昨晚我家当家的已是点过人了,没了四个,伤了十七个,其中有五个伤的比较重,怕是不便再挪动,老奴听我家当家的说了,那驿臣说每逢开春之后这段路都不太平,虽说老爷是官身那些贼人未必敢来犯,却也不得不防,咱们这次的行李不少,若是再留人下来,人手必然是不够的。” 七八辆马车,除了丫头婆子和车夫都是有数的,还有四五十名管事,昨儿个没了几个,伤了十多个,再留下几个办事,一路上能顶用的也就没几个了。 宁三老爷正在刷牙不便说话,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将口中的水吐进小喜捧上来的痰盂中,又喝了一口。 钱妈妈见宁三老爷没有吩咐的,这才道,“不若留下一个妥当的管事,再在当地请人,便是照顾伤患也好,去寻人也好……” 咣当!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响打断钱妈妈的话,随即便是四儿的惊呼声。 第二章 小丫头也有心计 “怎么回事?”宁三老爷大声问道,一把把杯子塞到六娘手里,声音中带着几分火气,大步的跨出来,却是看见一个四儿怀里抱着昏迷不醒的一个小丫头,这情形却是怪不到祸首身上了,眼光在众人身上一扫,众人纷纷低下头屏声静气。(.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隔壁正房里传来一声问话,“外面怎么了?” 是于姨娘。 宁三老爷目光一闪,听见自己的心尖儿上的人儿被吵醒,不由得怒火中烧,瞪着杜鹃怒道,“这丫头病成这样,怎么还在院里伺候?还不赶紧让人抬出去!要是过了病气给夫人,我唯你是问!”说罢匆匆的往正房行了去。 张妈妈的眼光在杜鹃身上一扫,扭身也进了正房,钱妈妈抿了抿嘴,见宁三老爷暂时没空理事了,也转身向外走了去。 海棠去了,管教小丫头的事儿就落到了杜鹃身上,杜鹃的脸色难看了起来,叫道,“玉兰,你与芍药把这丫头送回房去!” 旁边玉兰和芍药本是在看杜鹃的笑话,闻言对视了一眼,她们两个是二等,自然是要听杜鹃吩咐的,可眼下里这事儿可不好办,她们也不想为杜鹃收拾烂摊子。 玉兰眼珠子一转笑道,“杜鹃姐姐,这怕是有些不妥呢!咱们本就是在赶路,驿站比不得在家里,一个房间挤下了那么多人,要是把病气过给余下的人……老爷方才也说了,咱们人手有些不足呢,要是再出什么岔子可不好。” 杜鹃闻言狠狠的瞪了玉兰一眼,玉兰却是笑吟吟的,杜鹃冷哼了一声又去看六娘几个,六娘和小喜几个自然不愿意这会儿冒头,只把头埋的低低的。 杜鹃见状咬牙指着玉兰和芍药道,“不是还有间柴房么?在外面不方便,你们就先将她挪到柴房去吧!” 上房传来张妈妈的声音,玉兰和芍药连忙应了一声,直奔上房而去,杜鹃见状咬了咬牙,冲着余下的三个丫头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她送到柴房去啊!”一跺脚,也直奔上房而去了。 六娘看看小喜又看了四儿,这事儿落到她们头上了。小喜瘪瘪嘴,四儿则是一脸焦急的道,“芽儿这浑身跟着了火似的,六娘,怎么办?” 六娘闻言低头去看芽儿,只见一张小脸烧的通红,显然是昨儿个受了凉,方才两个妈妈和三个丫头都懒得过问,这会儿再去求她们显然是自讨没趣,只蹲下来伸手在芽儿额头上摸了一把,飞快的就缩回来了。 好烫! “咱们赶紧把她挪出去吧!”小喜推了推六娘的肩膀,“否则待会儿姐姐们出来少不得咱们一顿排头。” “挪到哪儿?”六娘皱眉道,这事儿触了宁三老爷的逆鳞,谁也不想沾手,杜鹃那摆明是推卸责任的话,随便找了个地方给她们。 小喜闻言嗤笑一声道,“杜鹃姐姐不是拿了主意了么?” 四儿咬了咬下唇,瞪了小喜一眼,扭过头望着六娘道,“真要把芽儿送到柴房去吗?柴房里又潮又冷,便是好好的人进去住上一晚也会病……” 六娘也觉得这事儿不妥当,只是若是把芽儿送回房间,那房间里的婆子们肯定不会依的,若是再有人生病,这会儿拿主意的人必然要吃挂落,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了,只咬牙道,“先把她扶出去再说!” 小喜张张嘴,本想说些什么,又合上了,瞪了四儿一眼,“你还站着干什么?”看着四儿上来帮忙,才不情不愿的跟上来。 三个小姑娘也就六娘的力气大些,平日里芽儿这样的,六娘轻轻松松的便能背的动,只是这人一晕过去,便死沉死沉的,根本吃不住劲,两个人把芽儿往六娘身上扶,人却是一直往地上滑。 “还是抬吧!”六娘无奈的道,将人放在地上,转过身双手从芽儿腋下穿过,示意眼前这两个人,小喜嘟着嘴上来抱着一条腿,四儿抱着另外一条腿,艰难的往院子外面行了去。 “现在怎么办?”到了出了院门,四儿就不动了,望着六娘,盼着她拿主意。 小喜嘴一撇冷笑道,“磨磨蹭蹭的做什么?把人送到柴房,院子里还有一堆事儿呢!” “那柴房怎么住人?何况芽儿的病还这么重!”四儿不满的道。 “那你说把她弄哪儿去?”小喜可不买四儿的账,嗤笑道,“要不,就扔这儿算了?” “你!”四儿怒气腾腾的瞪着小喜,小喜把芽儿的脚一扔,“我怎么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要当好人就自己拿主意,别把六娘放到火上烤!明知道那些婆子必不会让咱们把人抬进去,杜鹃姐姐都不去讨这个没趣,不去柴房去哪儿?你要有能耐去说服那些婆子,那我就帮你把人抬过去!别什么事儿都撺掇着六娘替你出头!” 四儿闻言脸色涨的通红,“小喜,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芽儿,可也你这般见死不救的!我如今没空跟你吵架,你愿帮就帮,不愿就别在这儿阴阳怪气的。” 小喜闻言怒极反笑,“你这话说的可笑,被人揭破了你的心思便往我身上泼脏水,你倒是心地善良,你与芽儿一直形影不离的,怎就没发现她生病了?昨儿个也不见你让她?只拿几句好话来哄人,也就芽儿会信你!我呸!我本就不爱搭理你们两个的破事儿,若不是杜鹃姐姐发了话,谁爱管你两个是死是活?” “好了,别吵了!让人瞧见了像什么话。” 六娘只觉得一阵头疼,路过的婆子探头探脑,显然是听见了这边的动静,两人见状讪讪的住了嘴,两双眼睛都盯着她,六娘想了想才又道,“要不,去问问驿站的人,看他们还能挪出个房间不?” “昨儿个刑管事他们连那驿臣的房间也给占了,哪儿还有多的?”四儿为难的道。 “还是去柴房吧。”六娘无可奈何的道,这年代的奴仆就是这样的命,只有自个儿爱惜自个儿的身子,剩下的就靠撞大运了。 这驿站的柴房比起县衙的也好不了多少,看着这大半间的地方都在漏水,六娘就是一阵发愁,也不知道该把人往哪儿放,“怎么办?”六娘看了看两个跟她一样累的直喘气却不知道该把人放哪儿的丫头。 小喜一张脸拧成了一团,嘟囔道,“杜鹃姐姐让咱们把人送过来,咱们送过来就行了。老爷夫人还没用早饭,还有夫人的药没熬,到时候找不着咱们,怕是少不了一顿罚!” “你怎么能这样!”四儿瞪着小喜道。 “我怎样了?”小喜手一松,抬着的那半边身体便往下掉,这人昏迷之后死沉死沉的,六娘和四儿被重重的一带,也坚持不住了。 “芽儿是为什么病的你心里有数!这会儿把她这么扔在这里,跟等死有什么区别?平日里欺善怕恶便罢了,这会儿见死不救,你好狠的心!”四儿怒道。 小喜冷笑一声,“她为什么生病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知道你与她交情不浅,同吃同睡,这般厚重的情谊,想必是会照顾她的。至于我这个恶人,送她过来是因为杜鹃姐姐发话了,否则谁有工夫伺候这么个小丫头!”伸手拉了一把六娘,“咱们走!” “六娘!难道你也跟她一般?”四儿望着六娘道。 六娘叹息了一声,正要开口,小喜已是把话头抢了过去,嗤笑道,“你这话,我倒是不明白了,咱们是奴才,心里把主子排在第一位才是正理!不跟我一般,难道要跟你一般让个奴才的事儿越过了主子的事儿去?”顿了顿,补充道,“或者,你的意思是,让六娘留下来照顾她?你跟我一样回去伺候主子?” “你……你胡说!”四儿结结巴巴的道。 小喜挑眉,“我哪一句是胡说了?是你留下来照顾芽儿不顾主子不对呢?还是你和我一样都把主子放在前面,六娘才是那不顾主子的?” 四儿被小喜挤兑的哑口无言,脸色涨红了起来,只觉得挑哪一条都不对。 六娘见状拉了拉小喜,站出来道,“四儿,你去找张妈妈要点儿驱寒退烧的药,小喜!”用力的捏了捏小喜的手,她做不出让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发着高烧却不管不顾的事儿,“你去房里抱床被子过来,我在这儿挑点儿干草把地上垫一垫,好歹让她别再沾了寒气。” 四儿闻言松了一口气,急奔出门去,小喜见状恼的直跺脚,“偏你是个好人!她是死是活与咱们有什么相干?要是过了病气,我可不会照顾你!” “她都这样了,也不能真看着她就这么病死吧?”六娘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芽儿,高烧成这样,不会成傻子吧?可她这会儿也是泥菩萨,没那胆子替她出头去向于姨娘讨情。 “不是有个跟她相好的么?咱们在这儿参合什么?”小喜懊恼的道。 六娘没想到小喜真的半点儿忙都不肯帮,想了想,终于忍不住问道,“她到底什么事得罪了你?”这个问题困惑她很久了。 小喜闻言脸色一暗,扭头往门外走去,“我去拿被子!” 六娘看着小喜的背影,半晌没想明白,只捡了些半干的稻草铺在地上,待到小喜拿来了被子,六娘铺了一半在干草上,把芽儿挪了过去,去拿药的四儿却还没回来,小喜说什么也不肯再呆下去,拖着六娘回了东厢。 回到院里的时候,于姨娘已经起身了,正到了用饭的时候,杜鹃从房里跨出来,看见小喜和六娘两个,便道,“你们回来的刚好,我就说照顾芽儿哪儿用得上两个人,屋子里正忙着呢,小喜随我去厨房领饭菜。六娘就暂时别进内院了,夫人如今身子正是弱的时候,别过了病气。” 六娘一愣,小喜已是问道,“那夫人的药怎么办?” “有四儿在呢!”杜鹃招招手,“小喜,赶紧跟我来!” 看见小喜冲她使了个眼色,六娘半晌没回过神来,她貌似被一个小丫头给坑了?!!! 第三章 熟人 跟杜鹃两个分手的时候,才想起芽儿的药,却是不好再往东厢去了,想了想,掉头往厨房行去,看见六娘跟过来,杜鹃也没多说什么,小喜略微靠后半步,低声冲着她道,“怎样?”声音里有几许未卜先知的得意。 六娘只能报以一个无奈的表情,低声道,“待会儿还要你帮忙去看看她拿了药没有,若是没有,你去求求张妈妈吧。” “你……”小喜对六娘完全没脾气了,跺跺脚道,“呆子!”顿了顿,到底不忍心,低声道,“等我伺候夫人用了饭再说!”扭过头飞快的追上杜鹃。 杜鹃和小喜领了饭菜便离开了,这会儿灶上空出了几个位子,张妈妈在上房伺候,外院又是她去不得的,一时半会儿拿不到药,六娘也就只有用土法子来解决问题了,问厨房的婆子讨了块红糖,切了姜丝烧了一锅姜汤,自己灌了一碗下去,才端着余下的到柴房喂芽儿。 给芽儿灌了一碗姜汤下去,又去倒了一盆凉水进来,替芽儿降温,心里却是一阵一阵的火气直往上涌。 被一个小丫头给算计了! 倒不是气四儿,而是气自己,小喜不断的在替她挡着,她虽没说什么,可也瞧出四儿有些没对劲,不想,这心一软,还是被坑了一把。 这些小丫头都成精了! 在家里的时候,她没怎么往上房凑,还没瞧出什么端倪来,如今倒是瞧明白了,往日里有海棠压着,小丫头们还不敢造次,现在却是群魔乱舞,全是让杜鹃三个给教坏了的。 六娘苦笑,她根本没想过要往上房凑啊。 一遍一遍的拿着凉水替芽儿降温,效果却不是很好,六娘换了几盆水,试了试芽儿额头上的温度,显然还是不尽如人意,正想去再换一盆来,小喜过来了。 拎着个篮子,篮子里放着一碗粥和两个馒头并一碟小菜,看见六娘忙的不亦乐乎的样子就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你倒是沉得住气。” 扬手抛了个纸包过来,六娘七手八脚的接住了,打开一看,随即笑了起来,“她额头烫的一直退不下烧来,可急死我了,多谢!” “不用!这人救活了也是个黑白不分只会给我添堵的!”小喜一点儿都不领情,冷哼一声,扭身就往门外走,“赶紧喂她吃了出来说话,我可不想被她过了病气。(.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六娘连忙倒了杯水喂芽儿吃了药,这才笑眯眯的走了出去,不知什么时候太阳出来了,看着这会儿干净晴朗的天空,六娘忍不住腹诽,要是今天走不就没这么多事了么?非要挑个黄道吉日,又是死人又是丢东西的。 不过,若是今天走,那二货一准儿能追上来。 小喜正拎着篮子站在院子里,见她出来,将饭碗端给她,六娘一看那早饭才觉得肚子咕咕叫,欢欢喜喜的接过来笑道, “只有你对我最好!” 小喜难得看见六娘狗腿的样儿,伸手在她额头上狠狠戳了一下,“就会傻乐!你也不想想,她的病不是三两天的事,难道你要留下来伺候她?” 六娘伸手拿过馒头,咬了一口,口齿不清的道,“要是夫人让我留下,我就留下。” 这事儿对四儿来说未必是好事,对她也未必不好,只是会耽误了海棠的事儿,如今她只能听天由命,也不知道那二货还会不会追上来,兴许在这儿留一留就错过了,回到东京的时候被赶到哪个旮旯里去吃点儿苦,那笔帐也就算勾销了。 四儿对于姨娘的身份一点儿了解都没有,她本想着等快到东京的时候再暗示她们这件事,如今四儿那边倒是可以免了,她不会主动去害四儿,可也不会帮踩着自己往上爬的人。 小喜见状却是急了,“难道你就认了不成?我可不愿跟她一块儿!”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六娘端着稀饭喝了一口,没桌子,那碟小菜也没法吃了,“我现在也进不了院子。(.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小喜闻言眼珠子转了一圈,冲着六娘眨了眨眼,“我倒是有个法子。” 小喜素来鬼点子多,只是都不是什么正经主意,搞不好连小喜自己也会被拖下水,她如今留不留都无所谓,连忙道, “你别去跟四儿闹啊,闹起来惹怒了上面,搞不好咱们都得吃排头,如今是什么时候,昨儿个那么大的事儿,又是死人又是丢东西的,老爷和夫人的心情怕是都不好,可别再去给他们添堵,给自己找不自在。” “那也不能让她得意!”小喜跺脚道,转身就想去找四儿麻烦。 “回来!”六娘一把拉住小喜,“你忘了之前的事儿了么?我现在正寻思着少在夫人面前露脸,日子一长我先前的那一庄事儿也就过去了,你去这么一闹,少不得又是一番折腾,如今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小喜不情不愿的停下来瞪着六娘,“你这性子还真憋屈!”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六娘笑着道,替小喜理了理耳边的头发,“我何尝不想快意恩仇,可人不能只瞧着眼前这点儿芝麻小事,这件事啊,你日后就明白了。” 小喜想了想点头道,“也是,指不定你在这儿呆几天,你哥哥就追上来了。” “你想到哪儿去了!”六娘这下真是哭笑不得了,就算追上来,拿着她卖身契的于姨娘不在也没用。想了想,觉得不能再让这丫头糊糊涂涂的过日子,拉着她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你别再往上房凑了,咱们被家里卖出来,本就是因为过不下去了,如今有吃有穿,比起家里不知好了多少,何必再去掐尖出头斗的个你死我活?便是你进了夫人房里,成了第一人又如何?杜鹃姐姐的吃穿虽比咱们好多了,可看看她过的什么日子?整日的提心吊胆,怕那两位给她使绊子不说,不小心惹怒了夫人,海棠便是前车之鉴!咱们还是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平平安安的才是福气。” 小喜闻言张了张嘴,却是不知怎么反驳,有些懊恼的道,“我哪儿掐尖出头了?是她们跟我过不去!何况,你倒是不争,可旁人放过你了么?还不是先捡软柿子捏!” 六娘闻言哭笑不得的道,“吃点儿小亏也少不了半块肉,没几天就要回府了,你也听厨房的婆子说了,咱们家在东京那也是有大体面的人家,回府了以后,家里的家生奴才多了去,多少人争着抢着要贴上去,哪儿轮得到咱们几个从这山沟里走出来的小丫头?” 见小喜还不服气,又道,“你且听我一句,我什么时候害过你?” “咱们当丫头的,不想进上房,难道就这么当粗使丫头粗使婆子一辈子,一辈子让人呼来喝去的?”小喜还是有些不甘的道。 “进了上房难道就不会被人呼来喝去了?接下来怎么办?当个管事媳妇儿?还是……当……姨……娘?”六娘反问。 她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这些小丫头被买来不过五六岁,人生观和价值观都没成型,自然是身边的人怎样便有样学样了,在上房看见杜鹃几个掐架便想学,到时候看见于姨娘的风光,是否也想学?四儿已经被带歪了,她却是不希望小喜这般没志气的。 小喜抬眼看着六娘,不明白六娘怎么有这么多的想法,这是她从来没想过的,抿了抿嘴低声道,“这些事儿,轮得到咱们做主吗?” 知道小喜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六娘拍拍她的手,笑道,“你想不想自己做主?”西地的女子本就顶得半个男儿,小户人家家里,像小喜这样爽利的性子,她在家里那个后娘也奈何不得她,自己也能做的一半的主。 小喜闻言露出向往的眼光来,片刻后皱了皱鼻子,冲着六娘做了个鬼脸,“那你哥哥之前派人来赎你,你不回去?” 六娘无语,这丫头,反倒是挤兑起她来了,伸手便要去挠小喜的咯吱窝,小喜咯咯笑着跑开了去,一边跑,一边回头叫道,“待会儿自己把碗送回厨房去啊!” 六娘低头一看,手里只拿着一只碗,馒头倒是啃光了,可那叠小菜还在小喜那儿呢,大叫,“回来!我的菜!” 小喜低头一看,脚下一停就看着六娘扑了过来,尖叫一声,将盘子往地上一放,便飞奔了出去,六娘在后面摇头笑个不停。 弯腰端起盘子,找了个地方蹲着吃完了,将碗盘洗好了送回厨房,又去试了试芽儿额头的温度,额头的温度却是依旧,六娘见状有些急了,高烧不可怕,可这样一直烧下去,用冷水降温的效果也不明显,也不知道芽儿到底能熬多久。 内院不用想了,她这会儿正是避风头的时候,不想去撞这枪口,如今唯有到外面去想想办法,到底外院她还有几个认识的管事,求一求,兴许能说的上话。 想了想,六娘往外走了去。 兴许是昨儿个损失不小,今天一干管事婆子都忙的脚不沾地,六娘一路行出来竟然没碰到半个熟人,这儿也比不得府里,管束要松懈许多,根本没人拦她。马棚那边有不少人在忙碌,而外院管事们休息的地方则是有些血腥,直到走到门口,才看见门口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领着一个绸衣老者行来,那老者花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脚步倒还硬朗,身后紧跟着一个童子拎着药箱。 是熟人! 六娘大喜,连忙迎上去,远远的便于他打招呼,也顾不得自己是不是自来熟了,笑道,“常大哥,你这是刚请了大夫回来?” “六娘?”常坤闻声看了过来,那表情有些奇怪,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圈儿,“你不呆在院子里伺候,跑到外面来做什么?” “我……”六娘正要说话,常坤却是已经别过头去,冲着那大夫道,“郑大夫,请这边走。”全然无视六娘,就这么越了过去。 她什么时候得罪常坤了?记忆中两人虽然不说很熟稔,每次打招呼常坤的脸色还是很和蔼的,怎么会突然给她脸色瞧? 第四章 意外 想到病中的芽儿,六娘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上前几步,拦住常坤道,“常大哥,我有件事儿还要劳烦你。(.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你有事自该去求管你的管事妈妈,”常坤冷冷的道,“休要再在外院乱晃!”扭过头冲着那大夫拱拱手陪笑道,“家中才来的小丫头不知礼,让您见笑了。” 六娘还想说话,从院子里走出来一个管事冲着六娘喝道,“哪里来的没规矩的小丫头,到处乱闯,没人管束了么?”那声音跟打雷似的,突然蹦出来,吓了六娘一跳。 “刘大叔!”常坤冲着那管事点了点头。 那管事板着脸摆了摆手,“你先带大夫过去!老胡这会儿正难受的厉害,先替他瞧!” 常坤连忙应了,引着大夫从一旁走了,六娘看着常坤的背影,又瞥了那管事一眼,那管事瞪着眼睛大步的向六娘走了过来,六娘瞥了一眼周围,发现这会儿自己想溜是肯定溜不掉的,只能在原地站定了。 这刘管事走路的时候地面都在震动,特别在他靠近以后,高大的身躯几乎遮去了六娘头顶的大半天空,宁三老爷这次出来身边的管事大多都是这样的,一个个虎背熊腰,不光说话中气十足,长得也是一脸凶相,浓眉怒目满脸的胡须,也许是昨儿个没睡好的缘故,双眼赤红,双眼一瞪,便像是要吃人似的。 那人似是不知道自己的面相有多吓人似的,盯着六娘厉色道,“你是夫人身边的丫头?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也不知道这人几天没刷牙,只感觉到一股腥风扑来,六娘连忙低着头回话,“芽儿受了些风寒,吃了些配好的药丸依旧高热不退,我听说今天有大夫过来,就想寻大夫给她瞧瞧。” “病了就去回你们的管事妈妈!上面不发话,那大夫也未必会替她瞧。”那管事冷哼一声,倒也没有为难六娘,只厉色恐吓道,“外面乱的紧,还不赶紧回去!再乱跑,我就拎你去见钱妈妈!” 大夫已经走了,常坤显然是不想跟她说话的,在这儿多呆也无益,六娘无奈的往院子里走,刚走了没两步突然想起什么,扭过头问道,“刘大叔,您可知道钱妈妈在哪里?”刚才她一路行来,从马圈到前院都没看见人,否则她也不会在常坤那儿碰一鼻子的灰,若是没在内院的话,也许是出去了? “好像刚才出去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那管事摸了摸鼻子,颇有几分惊讶的盯着六娘,刚才六娘低头,他还以为小丫头是怕他,这会儿见六娘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突然瞪大眼睛咧嘴一笑。 这人本来一脸的横肉,兴许是杀人不少的缘故,身上带着一股凶悍之气,那眼睛一瞪,咧嘴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更是凶相毕现,寻常小孩子看见这模样,非吓哭了不可。 六娘见状完全没想到这人竟然突然做这么一副鬼脸给她瞧,加上那刻意配上的笑声,颇有几分傻乎乎的感觉,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咦?小丫头竟然不怕!”那管家摸摸自己的脸,似是不信自己竟然突然之间长得和气了,想到刚才跟她说话那婆子被他板着脸一吓,连腿都是哆嗦的,便知道自己功力未曾退步,只好奇的望着六娘,没想到这小小的丫头片子竟然这么胆大。 六娘见状心一动,进了宁府以后就一直在内院呆着,她这种外来户可不像那些家生子原本大多就是认识的,加上与外院接触的机会根本接近于零,宁府的管事她就不认识几个,更别说攀上交情了。 不过,眼前这一位…… 她家舅舅和表哥历来就在军中混迹,也有两个亲哥哥是参军去了的,来往的人之中不乏像面前这管家一般面相凶恶,又对恐吓小孩子充满了兴趣之人,实际上这样的人大多是极好说话的――只要小孩子在那之前没被他们吓哭的话…… 六娘表示自己毫无压力,脸上露出满不在乎的神情,瘪瘪嘴道,“有什么好怕的?我家就在那边山脚下住,”伸手指了指西北那片高山,今天放晴了,还是能看见的, “我五哥还抓过一个蛮子呢,他那时候才七岁,不敢告诉爹娘,还是我帮他守着他去报官的!那蛮子可比大叔凶多了,还说我若是不放开他,他就要吃我的肉。哼!骗谁呢,我放开他才会被他吃掉!” 这话倒是对了那管家的胃口,笑问道,“那时候小丫头才几岁?竟然有这能耐,了不得啊!” 六娘头一扬,颇有几分自豪的道,“我娘还亲手杀过蛮子呢!” “吹牛!”那管家不信了,瞪大了一双牛眼。 六娘扔了个白眼给他,“哼!就知道你不信!我娘的本事那是我外公教的!大叔大可在在这十里八乡的打听打听我舅舅李全,当年可是在军中数得上号的人物!斩的蛮子的首级能堆一屋子!我娘的名头那也是响亮的紧,咱们村谁不知道她一根擀面杖使得虎虎生风,我五哥每次闯祸都打的他哇哇叫,可见杀蛮子那是绰绰有余的!” “哈哈……谁告诉你打的了你五哥,就能杀的了蛮子的?”那管家被六娘逗乐了,只捧腹道。 六娘见状跺脚佯怒,“我五哥可是亲手抓过蛮子的!我娘能收拾我五哥,怎么就收拾不了蛮子了?” “哈哈……”那管事见六娘懊恼的样子,又是一阵大笑,“你这丫头有些意思!” 六娘见他笑的开心,掉头就走,那管家还以为她生气了,叫道,“小丫头,怎么走了?我没不信你的意思啊!” 六娘回过头冲着他皱了皱鼻子,“哼!我还有个姐妹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呢,谁耐烦跟你争什么真的假的?” “哟!还真生气了!”那管家大笑,见六娘瞪了他一眼,连忙收住笑容冲着她招手道,“回来回来!好了,小丫头气性还挺大,我替你去把那大夫叫过来算作赔礼还不行么?” 六娘闻言喜笑颜开,“刘大叔,您说真的?”见那管事眉头一挑,连忙又道,“您可真是好人!这可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那六娘便在这里谢过您啦!” 那管家是个急惊风的性子,摆摆手道,“不谢!你既然着急,那我这会儿便过去!小丫头就在这儿候着,我片刻就回来。” 六娘只在这原地候着,这管事显然也是有几分体面的人,真个没过多久就把那大夫给领了过来,六娘领着那大夫往柴房行去,回到柴房的时候,却是看见四儿站在柴房门口,手里端着一盆凉水,似正要出来换新的,看看六娘,又瞧了瞧六娘身后的大夫和药童,笑笑道, “你去哪儿了?张妈妈正满院子的寻你呢。” 六娘看了四儿一眼,见她笑的半点儿不自然也无,心头一阵疑惑,前面是这丫头又给她挖了什么坑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张妈妈好端端的寻她做什么? 她这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了,一时片刻也想不出头绪,笑道,“我方才是去寻大夫了,芽儿高热不退,再这么下去怕是凶险。”说罢,转过身引着那郑大夫往里面走。 四儿连忙将盆子在门口一放,赶上来笑道,“这儿有我呢,你还是赶紧回院子里去吧。” 六娘越发的相信前面其实是个坑! 有点儿心惊胆战的回到院子里,没想到张妈妈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去茶坊玩吧,以后别在院子里乱跑。” 六娘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冲着站在一边的小喜使了个眼色,两个丫头钻进茶坊,六娘看了窗外一眼,发现没人便迫不及待的抓住小喜的手,“这是怎么了?” 小喜的脸色有些尴尬,支吾道,“没怎么啊!也许是张妈妈觉得芽儿的药煎的没你好吧?”见六娘板起脸,眯着眼盯着她,那眼光有些森冷,有些别扭的道,“这样不是挺好么?你回来了,让她去照顾她的好姐妹。” “是你做了什么。”六娘用肯定的语气道,小喜撒谎的功力还远远不够,作为一个拥有成年人的心智的人,六娘轻易的就能看出小喜的心虚。 小喜闻言脸一跨,用力的揉了揉脸颊,懊恼的道,“我只是不想她太得意了,就小小的整了她一下,谁知道会这样呢!我本来只想让她挨一顿训……” “你究竟干了什么?”六娘无语的问道。 小喜撅着嘴道,“就是趁着她没看见的时候把药倒掉了一半,然后掺了些水进去……” 那芽儿倒是沉得住气! 六娘心头感慨,又对小喜有些无力,脸一板厉色喝道,“糊涂!你也不想想,若是她闹了起来,让人知道了你们两人为着一点子私人恩怨便将主子的身子牵扯进去,老爷夫人可不会管你们两个谁是谁非,怕是一起打了板子拖出去卖了!” 小喜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见六娘竟然先关心她,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想出口气,却是没想到连累了你,好六娘,你别生气,我这不是没事儿么?反正她也没闹起来!” 六娘瞪她,小喜嘿嘿赔笑,“好吧,好吧!以后我一定不这么做了,左右这事儿她不说,你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这丫头还得意上了! 六娘真有些担心小喜什么时候会把自己给玩儿进去,可六七岁的小丫头,就小喜这样的已经算得上妖孽了,再要求她更沉稳些显然是不可能的,六娘也只有无奈作罢。 本以为驿站的一天很快就过去,接下来的事情毫无悬念,当半夜里看见四儿冲进院子扑到自己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芽儿没了的时候,六娘才发现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第五章 回府 芽儿的后事如何,六娘只从同车婆子的只字片语中得知,约莫是卷了拖出去了,至于死因,匆匆赶路的人没功夫去查,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六娘有些想不通,她都替芽儿叫了大夫了,怎么人就没了呢?还这么快! 虽然感冒在这个时代类似绝症,可她的二哥拖了足足半年才去世,芽儿最多不过发烧了一天一夜而已,要在现代,她肯定要去找医院的麻烦,看是不是那庸医搞出来的医疗事故!可惜如今没人在乎一个值十两银子的小丫头的死活。 不,还是有人在乎的。 至少,两个丫头受的刺激都不轻,小喜变得沉默起来,也不跟四儿争了,四儿却开始处处与小喜争锋相对,小喜整个人恹恹的,不再像往日里那样别人一撩拨便炸毛,四儿一挑衅,她便用那双眼睛瞪着四儿,却是再不用那张伶俐的嘴还击。 接下来的行程顺利多了,没有暴雨的侵袭,十几日并不漫长,只比预定计划晚一日,二十八就到了东京。 因为比预定时间计划晚了一日,于姨娘最后一站并没有在驿站停留,而是直接进城,直奔侯府而去。 看见那巍峨的城墙的时候,六娘有种终于回到文明世界的感慨,马车上了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后终于不再颠簸的难受,虽然已接近黄昏,街道两边的行人也不少,高高挑起的布帆密密麻麻的分布在街道两旁,彰显着这个城市的繁华。 上辈子六娘总有种嫌人多的想法,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看见人的感觉一点儿都不好,可真正在这个时代连赶集都只能看见稀稀拉拉的人群的时候,六娘才发现自己还是喜欢人多点儿的地方…… 事实上,六娘只从门缝里看见了一点儿街景,一到了人多的地方,车上的婆子便不准她们掀开帘子了。 马车兜兜转转的在城里转了好一会儿,才在一个冷清的巷子里停了下来,前方一阵喧哗后,马车又动了,进了一道朱红色的小门,又行了一截,停下来后车上几个婆子纷纷起身,六娘见状站起来推开车门,跳了下去。[.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这是一个不小的庭院,几株石榴花开的艳红似火,在一片打理的整整齐齐的庭院里格外的惹眼,这院子与西地的风格迥然不同,多了几分大气堂皇。 行车这条大道路面用青石铺就,行一辆马车还有些富余,周围的院墙却是青砖所铸,院墙背后一颗大树耸立,那树冠极为可观,苍郁而古朴,树冠间的缝隙处,隐约露出一角飞檐来。 那院门处,正站着一群婆子丫头,列在路两侧,恭恭敬敬的候着,身上的穿戴却是寻常富户也难得上身的。 一个微胖的圆脸妇人站在最前端,不过三十来岁年纪,打扮的却是极为老气,一身深蓝色的棉布衣,盘了个圆髻在脑后,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身前,一笑,脸上的笑纹便让人觉得和气至极。 进来这儿的不过两辆车,余下的马车却不知道去哪儿了,丫头婆子们纷纷下车,前方的几个大丫头也扶着于姨娘下来了。 那圆脸妇人领着一群人纷纷跪下磕头,“奴才们恭迎夫人回府!” 只这一声,便将小喜和四儿的眼神给吸引了过去,齐齐整整的跪成两排,那气势,只让四儿微微瞪大了眼,连一直兴致不太高的小喜也露出惊讶的神色,刹那间连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 于姨娘恹恹的,之前的流产虽然调养了半个月,路上这半个月却是吃尽了苦头,气色比起方流产的时候也好不了多少,只抬了抬手,旁边的张妈妈连忙道,“夫人有些累了,房间可收拾好了?” 一干丫头婆子闻声纷纷站起身来,那圆脸妇人笑着迎上来,旁边的玉兰连忙退开,那圆脸夫人搀住于姨娘的手,笑道,“奴婢自打接到夫人打发人回来的吩咐,便让人将屋子收拾出来了,这半个月里日日都打扫焚香,片刻不敢懈怠,还请夫人这会儿先到暖阁里休息,让奴婢们好把夫人惯用的东西收拾妥当了晚上便能住了。晚饭这会子也好了,奴婢寻思着夫人路上车马劳顿,必是不愿用那些油腻的,只让人备了……” 那圆脸妇人与杜鹃两个搀扶着于姨娘往里走,声音渐行渐远,钱妈妈眼风一扫,丫头婆子们便拎着包袱各自散去,人虽多,却不显混乱,唯有六娘三个愣在那儿。 六娘正琢磨着要怎么办的时候,一个十二三岁的丫头走上来冲着三人一笑,问道,“你们便是新来的妹妹吧?我叫含笑,也是院子里伺候的,我领你们去住的地方。” “含笑姐姐!” 三人行了一礼,小喜在一开始的惊讶之后恢复了平静,四儿却是还没回过神,手脚都有些不协调,六娘表示天安门国庆阅兵她都见识过了,几个丫头婆子纳头便拜的架势还惊不到她,很淡定,甚至还有余力打量眼前这丫头。 这含笑长相普通,却是在一笑的时候双眼像是下玄月,弯弯的,可人极了。头上梳着双丫髻,身上是一身粉色的绸衣,外套一件翠绿的褂子,脸颊上粉粉嫩嫩的,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在六娘打量含笑的时候,含笑眼光也在三人身上扫一遍,看见三人各异的神情,抿嘴微微笑了笑,“不必多礼,既然进了这个院子,以后咱们就是姐妹了,我不是管你们的大丫头,姐姐们今天挪不出手来才让我来照顾一下你们。不过,若是你们有什么事也可以跟我说。” 细细的问了三人的姓名,含笑这才领着三人进了院门,从一条弯弯曲曲的碎石小路往一旁的屋子走去,进了门,六娘才发现原以为近在咫尺的大树竟然还有好一段距离,恰好含笑伸手指了指那角飞檐道, “那边是正房,今天你们进府为求便利所以走的是侧门,要去外院就要从正房那边过去。夫人爱水,所以住在靠水的听风轩里,听风轩夏日里荷叶田田,荷花一开,便是满园的清香,虽没有大树遮阴,因为靠水却比这边还要凉快些。平日里你们便只在轩内走动,不可往外乱跑,咱们侯府是极大的,可别迷了路回不来了,或是冲撞了哪位主子。也不要去水边玩,若是落了水,可不是好玩的。” 见三人点头,又继续往前走,继续道,“府里虽大,日子久了你们慢慢就熟悉了。你们虽在夫人身边学了一段时间的规矩,到了侯府怕又有不一样的地方,不过也不用担心,谨记少说多做多看,看姐姐们是怎么做的。” 三人只是点头,四儿被自己方才失措的举动闹了个红脸,越发的拘束了,小喜在短暂的兴奋之后却是又开始神情恍惚,看周围的一景一物都有些眼神飘忽,六娘看见这两个小丫头的样子不由得皱眉,只紧跟在含笑身后,默默记路。 含笑见三个丫头的样子,也不知她们听懂了没有,又指着前方那道圆形的拱门道,“这里面住着两位姨娘,年长的姓秋,年纪稍轻的姓刘,偶尔会到夫人院子里走动,过些日子你们就能看见了。” 六娘在那门上扫了一眼,是繁体是松露两字,只见里面松柏挺立,那树龄虽不大,倒也符合这意境。 三个丫头都是说什么听什么,除了点头不会别的,含笑也没了少了说话的兴致,抿了抿嘴,又是指着园中的景色说与她们听,又领着人往前又走了一截,绕过树丛见到一道拱门,这便是听雨轩了。 只在院门口,便能隐隐约约的看见波光粼粼,一颗奇石半遮半掩的立在门口,将院内的景致遮去大半,便是这半遮半掩间,格外的引人遐思。 顺着石头铺就的小路绕过那石头,眼前便是赫然开朗,一片荷塘出现的眼前,荷塘右边,一排临水的房子俏然而立,屋檐下便是层层叠叠的荷叶,还有些尖尖小荷隐藏在其间,好不喜人。 这一路行来,便是四儿故作镇定,此刻也掩不住的长大了嘴巴,“含笑姐姐,咱们不会住这儿吧?” 含笑见状捂着嘴咯咯笑道,“咱们可不是住在这儿!”见四儿惊喜的低叫了一声,脸激动的越发红了,看见含笑看她,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含笑见状又道,“不过,临水的这边是夫人的居所,两边的厢房则是给值夜的姐姐和妈妈留的,咱们的还要绕一截,你也不必失望,那边的景致虽比不得这边,却也另有一番趣致。” 又领着三人继续前行,介绍道,“咱们的房间也是临水而建的,这荷塘用的是活水,咱们的房子便在那溪边,从这里瞧不见,绕过那片林子便是了。” 六娘断然没有想到当年自己想住到公园里的梦想会用这种方式实现,虽然没有现代的科技产品将一切完美化,这也是她这辈子见到的最好的房子了,难怪红楼里的丫头们要是被赶出去宁愿一头碰死呢! 看着含笑领她们到的那个房间,洁白的墙壁,显然是用上好的纸糊过的,这会儿窗户推开,屋子里却是飘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那床有些旧了,六娘却是一眼就能瞧出那木料比起她娘陪嫁的梳妆台木料还要好上几分。靠墙的地方拉了一根绳子,上面搭着一张旧帕子,一张桌子上放了一套细瓷的青花茶具,一只白瓷的花瓶以及一只陶制的香炉还有一盏油灯,另有两根凳子。 床上头靠里的地方放着不大的一只木箱,一只半新的绣花枕头,另一头则放着两床薄被,一床崭新一床略微旧了些,上面放了几套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裳,虽有些旧了,却是绸的,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比她们身上穿的不知好了多少倍,那衣裳上,还放着几朵绢花和珠花。 床下放着洗漱用的盆子,还有一只铁制的夜壶,粗略的一眼扫过去,便能发现,屋子里的东西不光齐备,还有些奢侈了。 含笑在一边道,“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可以放在那箱子里,你们自己去寻把锁来锁上。”顿了顿,又补充道,“那衣服被子和绢花是姐姐们用不上的,想来你们才来,带的东西怕是不多,索性就给你们先用着了。” 见三个丫头不动,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瞧我这记性!一间房住两个人,你们自己商量下谁住这边吧,商量好了,我再领你们去隔壁。” 含笑的话声一落,四儿和小喜同时望向六娘,叫道, “六娘!” “六娘!” 第六章 四儿 含笑见状微微挑眉,多瞧了六娘一眼,六娘左右看了看,两双渴望的眸子都望着她,毫不犹豫的冲着小喜笑了笑,小喜回以一个鬼脸。(.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旁边,四儿见状只觉得近些日子所受的委屈一下子全涌了上来,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小喜惊的目瞪口呆,六娘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四儿这是怎么了?”含笑在三个丫头身上扫了一眼,笑眯眯的掏出手绢儿,弯下腰替她擦,也不等人回答,便又自答道,“莫不是想家了?在院子里可不好随便哭,还不快收一收,进了咱们府里,是旁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福气,哪儿有不喜反哭的?” “我害怕!”四儿哽咽着道,“我不要一个人住!我亲眼看着芽儿……芽儿……” 小喜脸色一白,六娘皱了皱眉,她们才进府,这里面的深浅还摸不清,就看含笑的做派便知道必然人人都是不简单了,偏四儿要把那一庄给挑出来,这般不知轻重,只让她心头一阵恼怒。 四儿的话是被含笑打断的,那手绢儿轻轻的搭在四儿嘴上,伸出一根手指压在上面,回过头看了六娘和小喜一眼,笑眯眯的道,“瞧来小喜也是害怕才会寻个胆大的壮胆,索性你两个一块儿好了,当年我才进府也是晚上不敢独自睡觉的,日子久了就习惯了,六娘既然胆子大些,便随我去另一间吧。小喜和四儿收拾好了来隔壁找我,我再领你们熟悉下院子。” 此言一出,三人都傻了,却是找不出理由来驳含笑的话,小喜狠狠的瞪了四儿一眼,四儿也忘了哭泣,含笑只催两人赶紧去收拾东西便领了六娘出来。 两间屋子是相邻的,格局也是一般,看见一模一样的两张床上摆着的两套东西,六娘的目光在上面多停了片刻。 将六娘的神色尽收眼底,含笑笑着道,“你把多出的被子收一收,省的染了灰,余下的东西你们便自己分一分吧,咱们得的信是有四个新妹妹,却不想只来了三人。(.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六娘连忙谢了含笑,刚将包袱放在床上,就听见门外一阵噔噔的脚步声,显然四儿和小喜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东西一放下,便跟过来了。 六娘只狠狠的瞪了两人一眼,两人被这一瞪,到底老实了些,含笑见状也没多说什么,给她们指了明日听吩咐的地方,见天色不早,又告诉她们用饭的规矩,带着她们去用过晚饭,又带着三人去打水洗漱。 等到把吃喝拉撒的地儿都搞清楚回到房间的时候,已是到了掌灯时分,灯笼的光从不远处照过来,屋子里朦朦胧胧的,六娘早就觉得浑身酸软了,特别是方才用热水一泡脚,恨不得躺在床上永远不起来。 只是脑子里却是有些乱糟糟的,今天跟着含笑逛了一圈才发现,海棠的事情没那么好办,院子里各处都是有人看守的,这三房的院子自成一家,像她这样的小丫头想要出去必须得有上面的吩咐才行。 想到含笑说话行事滴水不漏的样子,六娘就只觉得一阵头疼,含笑的好奇心低到了极点,不光不好奇四儿口中的芽儿,便是连海棠的失踪都像是没见到似的,这般谨慎,若不是防着她们,便是这院子里容不得人有半点儿的好奇心。 “六娘!”一阵细碎的敲门声打断六娘的烦恼。 起身打开门一看,就看见两个相互不服气的小丫头抱着各自的被子站在门口,六娘开始用力揉额头,她不喜四儿,在可以的情况下,她更乐意跟小喜一块儿。 可如今是什么情况,既然上面有了吩咐,就容不得她们孩子气的行为,脸一板道,“大半夜的你们要闹哪样?闹出来给人瞧笑话么?都回去!” 两人显然都没想到六娘会突然发怒,小喜瞪了四儿一眼,高高的仰起头,一脸她不走我就不走的神情。 四儿却是嘴一扁低叫道,“六娘,那件事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可那天我回到上房正忙的不可开交,杜鹃姐姐一靠近我,就拉我去看炉子,根本就没给我说话的机会,我说芽儿没人照顾,杜鹃姐姐说有你们在就行了,让我先忙完上房的事儿。我寻思着你本就不喜靠近上房,才应了下来,我也是为你好啊!你想想,要是你能留下来,你哥哥也许早就追上来替你赎身了。” 六娘盯着四儿的脸,夜色让她脸上的表情有些朦胧,看不太真切,闻声冷冷的道,“说这个做什么?这会儿时间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伸手便要去关门。 小喜只在一边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四儿,却是不想,四儿闻言一把挡住门,死死的拉住六娘道,“你也以为是我害死芽儿的对不对?” 六娘的手臂被抓的隐隐作痛,她没想到四儿会在这个时候把这个事情提出来,这是她不愿去想的,一个不足七岁的丫头下手害死一个人,这种念头只会让她不寒而栗,她更愿意把这件事归结为庸医害人。 轻轻的挣了挣,四儿却是如同被刺到了一般,低叫,“你真这么以为?你真这么以为!是小喜!明明就是小喜啊!”那声音,像是受伤的野兽,手指甲却是深深的潜入六娘的手臂中,让她疼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六娘却是没来得及哭,先哭的是四儿,呜呜的声音在夜半的院子里听起来格外凄凉,六娘见状叹息了一声,她只是猜测而已,远着四儿是因为被四儿坑了一把,此刻见到四儿哭,心下越发厌恶,做错了事便赖到别人身上,还自以为委屈,这时候闹起来不管打的是什么算盘都太不知轻重了。 见四儿有越哭越大声的趋势,六娘伸出空余的那只手拍了拍四儿的背脊,“身正不怕影子斜,芽儿若是枉死,自会去寻害她的人,你还是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干活呢。” 四儿闻言飞快的睃了小喜一眼,随即巴巴的看着六娘,手上的力气却是未曾松懈半分,“我不要!”脸上露出一个恐惧的神色,眼神几近疯狂,“我不要跟这个凶手住在一起!她会害死我的!” 小喜在四儿第一次说她的时候,已是眼冒凶光,却是被她强忍了下去,这次却是无论如何都按耐不住了,“你够了没有?”带着浓浓的经过压抑后的怒意,小喜发出的声音又粗又涩, “是谁满院子的跟人说我刻薄霸道,抢芽儿的东西,欺负芽儿?是谁满院子的跟人说六娘面冷心冷,看见芽儿被欺负袖手旁观?就你一个是好人,在我两个恶人手下护的芽儿周全!如今离间了我和常坤哥不够,这会儿连六娘你也要挑拨了?真以为你自己做的事没人知道?杜鹃姐姐到底是怎么说的?你敢不敢跟我去对质?把芽儿的死赖到我头上!哼!亏你想的出来,真以为掉几滴马尿水儿旁人便都觉得你是可怜人了?” “我没有!”四儿低叫。 六娘终于知道那日常坤为何对她是那副表情了,那种厌恶的表情显然是心里鄙视到了极点,也不知道四儿到底对常坤说过什么。而小喜只有七岁,这年头的小姑娘却是开窍早,一想到她每次提到常坤的神色,六娘约莫猜出她为什么每次都欲语还休了,想到还有这么一段故事,面色也渐渐的冷了下来。 四儿见状连连摇头,“我真没有!六娘!她是胡说的!你想想,若不是她欺负芽儿,芽儿怎么会着凉受寒没了的?” “你忘了说六娘的袖手旁观,”小喜冷笑,随即摇了摇头,“唔,不对不对!不是袖手旁观,而是偏着我!” “六娘!”四儿惊慌的叫道,“你想想!那天晚上你本熬了一大锅姜汤,若不是她拦着,芽儿又怎么会第二天高热不止!我本来是要去替芽儿熬姜汤,看见你熬了才回去先休息的!” 六娘听见四儿的话,心头不由得浮起一抹对芽儿的愧疚,随即狠狠的收了起来,这四儿好生可恶,自己做错了事儿,却非要将她也拖下水! 用力的扒开四儿的手,冷声道,“既然那天你就知道芽儿不适,为什么不去求张妈妈拿些药,偏要等我的姜汤?”她可没有义务替芽儿熬。 小喜在一旁冷笑,“是啊!明知道芽儿的身子素来不好,又听见我不让给芽儿拿姜汤,你又素来是个心善的,怎么不进来替她打抱不平?” 四儿一愣,随即张大了嘴巴就要嚎啕大哭,六娘见状一把捂住她的嘴,将那声音给捂了回去,低喝道,“你要敢哭,休要怪我对你不客气!” 四儿眨了眨眼,却是看见六娘目露凶光,旁边的小喜也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有些委屈的点了点头,待到六娘放开了才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怪我害死了芽儿对不对?我真没有想到会这样……” 六娘只觉得额头上的青筋直跳,要是可以,她还真想一巴掌呼过去快意恩仇一把,偏生遇上的这位是个拎不清的,只能按捺下胸口一阵一阵上涌的火气,“人都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你问心无愧就行!抽空给她烧点儿纸钱吧,也算全了一场姐妹情分。” 看见四儿还要说话,六娘只将她往外推,一边道,“好了,赶紧回去睡觉!让姐姐们听见了,咱们今儿个也休想睡了!”还好她这件屋子靠角落,离其他丫头的屋子有段距离。 四儿一个不备便被推了出去,六娘呯的一声将门甩上,差点儿没碰上小喜凑上来的鼻子,小喜只能盯着紧闭的门板摸了摸鼻子。 把门一关,将自己扔上床,拉过被子径自睡去,门口的两个小丫头则是互看了一眼,四儿一声冷哼,小喜掉头就走,四儿在小喜身后瘪了瘪嘴,跟了上来。 第七章 且待我三年! 竹林旁的小道,一个中年妇人正独自在碎石路上徘徊,身边屋檐上的灯笼撒出的光芒照出妇人略带焦急的脸庞,风轻轻拂过,让那竹林沙沙作响。 这中年妇人身上的衣服理的一丝不苟,头发服服帖帖的用一根金簪固定,耳坠上的东珠反射出莹莹的光彩,若是细看那衣裳的质地,便能瞧见深蓝色的料子上也不知用什么绣上了暗纹,细细密密的,必要靠近了方能看出制作这布料的人到底花费了多少心思。 这样的打扮,便是哪家的当家夫人也未必,只是,哪位当家夫人会在这掌灯时分独自在房檐下徘徊。 远处,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几乎听不见,一直留心的那中年妇人却是迎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影影绰绰中,一个娇小的人影疾步走了过来,还没走到,便低低的唤了一声,“赵妈妈!” 赵妈妈闻声大步迎上去,脸上的焦急更甚,便是平日里修养再到家,关系到自己的亲骨肉也容不得她悠然自得,只拉住那小丫头的手低声问道,“珠儿,可打听得了?” “驿站里根本就没留任何丫头!”珠儿摇了摇头,头上未曾长出的短发被风吹的凌乱起来,小脸上尽是失落。 赵妈妈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捂着胸口颤颤的退了两步,惹的那珠儿低叫,“赵妈妈,您没事吧?” 赵妈妈闻声深吸了一口气,将小丫头伸过来扶她的手推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银裸子塞到小丫头手里,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今儿个多谢你了,这个你拿去买糖吃,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宁三老爷跟家里这个月的信并没有断过,不时会派管事回来禀报情形,当半个月前突然发现海棠没有再请人带信回来,她就知道事情不对了,那边院子的人嘴巴跟贝壳似的,什么也撬不出来,却没想到于姨娘竟然这么大的胆子,竟然让海棠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今天本不当值,是知道宁三老爷回来,才特地跟另外一位妈妈换了,只为了提前见到久别的女儿,谁知道派去跑路的小丫头根本没看见海棠的踪影,三房院子里的丫头婆子换了不知几个,她还抱着一线希望也许是留在城外驿站伺候宁三老爷了,只急急地让人去查看,谁知道竟然真的是这个结果。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赵妈妈只觉得心乱如麻,于姨娘睚眦必报,既然动手,她几乎不敢去想海棠可能的下场。 宁三老爷没回来,三太太是个不顶事的,老太太必然不好伸手到儿子院子里去,何况,今儿个已经五月二十八了,初二便是老太太的六十大寿,便是有什么事,也只会先按耐下来,老太太的六十大寿,府中上下的人手根本不堪用,便是派人去寻也抽不出人来,三房的院子守的如同铁通,短时间内她竟然奈何不得这位了! 赵妈妈闭目,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的时候,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自己的女儿她自是了解的,只要还有一点儿希望,她一定会想办法带信回来,总要先弄清楚海棠的下落! 大房正院的灯此刻还没熄,不光没熄,屋子里此刻应该说是格外的明亮,几十只蜡烛像是不要钱似的,将炕周围照的纤毫毕现,长得一张圆圆的脸满脸福相的大太太正捧着账本斜斜的靠在炕上细细的看着上面的数字,这种时候她本不该如此忙碌的,奈何今天白天三房回来,少不得几个知道大房和三房恩怨的婆子跑来跟她这个当家太太说嘴,事情也就耽误了去。 若是平日,耽误片刻功夫还无妨,偏生没两日就是老太太的寿辰,自然是耽搁不得的了。 听说赵妈妈过来的时候,圆脸妇人抬起头来,眉毛微微挑起,“赵妈妈?”随即想到今天那些婆子回报来的消息,海棠不见了,她还以为人留在城外了,如今赵妈妈如此焦急,怕是事情不好。 想到这里,圆脸夫人皱了皱眉,这一年多好容易消停了,如今那两位回来怕是又有一番风波。那位的胆子也越发的大了,连老太太给的人也敢动,先前便是怕她在带累的三房那孩子议不得一门好亲,索性将人打发了出去,如今老四那门亲刚有眉目,可别因为他给断了,还有她的老六和四房的老五老八,这些家里的儿子侄儿也到了年纪,一想到议亲的时候对方的暗示,她就是一阵头疼,还好女儿闺女儿是要嫁出去的,宁家的女儿在外的名声还是极好的,不会受那人多少拖累。 旁边一个身长纤细十七八岁的丫头点头道,“奴婢想赵妈妈素来稳重,若非要紧事,绝不会这种时候来求见太太,便自作主张的请她稍后片刻。” “儿女都是债。”大太太有些感触的感慨了一声,“她又一心向着老太太,自然不敢这时候禀上去,她既有心,我又怎么忍心让她为难,请她进来吧。” …… 便是此时,宁府侧门外一个黑脸的男青年正努力的将自己那张杀气浓厚的脸挤出个憨厚的笑容来,冲着门口一个婆子打听,“三太太身边真没一个姓韩名唤六娘的丫头?” 那婆子一脸笑容,心中却是在嘀咕,三太太什么时候身边有外来的丫头了? “咱们三太太是什么出生?身边的丫头那都是家生子。老婆子敢跟你打包票,休要说三太太身边,便是阖府上下,咱们府里的人都轮不上差事了,自是没有外来的丫头。”三房的事儿不好细说,只能挑好听的说了。 “这可怎么是好!”黑炭头闻言只急的直跺脚,满脸的焦躁却是不忘扔给那婆子一锭银子,转身往外走去,只身后那婆子一脸奇怪的望着他,随即低下头掂了掂手里的银子,没想到随口答了几句话便能得了这么多的银子,又不放心的咬了一口,细细的看了看,这才笑了出来,突然想到三房那位自称是太太的,想要抬头说什么,谁知道那黑炭头已是走出了巷口,也就作罢了。 黑脸青年沿着小巷急急的往外走,他们这样外地来补缺的官儿都在驿站居住,这东京城夜了便要宵禁,他使了银子给那守门的官儿,却也耽搁不得太久,再迟些怕是会被巡城的官兵抓住。 自打上次在暴雨中失了宁家的行迹,他们匆匆回去准备了一番,只比宁家迟了两日启程,快马加鞭的赶到东京,一则要按时来述职,二则就是为了提前过来打听六娘的消息了。 他们到东京已有三日,一直在驿站里候着宁家的车马,却是等来了一个路过那驿站的官员带来了宁家第一日便在那驿站死了个小丫头的消息。 韩过自然是心急如焚,却也不得不按捺下来,等候宁家的车马,今日出门应卯回来发现宁家人竟然到了,偏偏只有宁大人在,韩过已是得了消息明日面圣,只能拜托他来帮忙打听,却是没想到竟然打听得的是这个结果。 到底是死了,还是在中途被送走,这两个结果都只让他忧心忡忡。 黑脸男青年紧咬牙关,走出小巷子便翻身上了拴在街边的马背上,一拉缰绳,马屁疾驰而去,只在夜色中留下一道残影。 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了城,到驿站的时候将缰绳扔给那迎出来的驿臣,便像一阵风般卷了进去。 呯的一声推开韩过的屋门,屋子里的韩过正在奋笔疾书,门打开的这声巨响让他的手一抖,一滴浓厚的墨汁滴下来,滴落在折子上,晕染出一圈墨迹,这一份儿折子算是废掉了。 巨响过后才有风,将桌上的烛火吹的摇曳不听,只将两人的影子拉扯的摇摆不定。 韩过站起身看着门口黑脸男青年难看的脸色,心一点一点的向下沉,却犹自不死心的问道,“如何?”将手中的笔拽的死紧,韩过的声音有些颤抖。 “说是没这个人!”黑脸男青年低声道,声音在胸腹间震动,低沉的可怕。 啪! 笔刹那间被折断,韩过将断掉的笔死死的拽在手里,丝毫不在乎手心浸出的丝丝血迹,双目怒瞠,任由那手心的血渐渐的汇聚成线,一滴一滴的滴落在桌上的折子上,鲜红刺目。 “韩兄!”黑脸男青年低叫道,“还不能肯定驿站那个丫头就是令妹!” “若是还罢了,大不了血债血偿!”韩过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冒出来的,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若不是,他便在前路上给我埋了一颗大大的钉子!” 这也是黑脸男青年想不通的,姓宁的一向不爱阴谋诡计那一套,应该不会风格大变的替人安钉子吧?就算换了幕僚,以那位的性格也不会用这么费事儿的方式来对付一个小官儿。 最大的可能还是驿站死的那个丫头其实就是六娘,一开始不过是看韩过不顺眼,后来觉得这个丫头是个麻烦,懒得带回东京,杀了了账。 或许死的是别人,剩下的丫头只是顺手或送或卖了?就为了膈应一下韩过?毕竟那位还不知韩过的计划,一个身份再低的妹妹对个武官也没多大影响。 不过,这话黑脸男青年没说出来,不论对方是打的什么算盘,结果都一样,死了还好,若还活着他们又寻不到的话,对韩过来说,无疑是前路上的一颗大大的钉子, “韩兄,接下来当如何?” 韩过深吸了一口气,烛火摇曳中,阴沉的脸色缓缓的平静了下来,用一种几乎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说道, “明日我去面圣,若无意外,至多不过十日就必须赶回秦州,若是这十日之内无法打听得六娘的消息,就只有托人在东京打听了,沿路回去的时候也少不得在驿站打听,只要六娘还有一线生还的希望,这件事就不能放手。至于那一位!”说道这里,韩过一声冷笑,“敢动我韩过的妹妹,就要做好受死的准备!我如今奈何不得他,且待我三年!” 第八章 赵妈妈来了 回到府里,丫头婆子多了,每个人的分工越发的细致,六娘第二天才知道她们几个小丫头的工作变成了扫庭院和伺候值夜的丫头婆子,一大早起来洒上水把落叶灰尘扫到道路两侧,工作时间从早上五点左右到七点,随后便可随意在院子里玩耍,也可以去茶坊里跟姐姐们学学绣花什么的,只要求必须在正房可见的范围内,以防大丫头和妈妈们有什么差遣。 总的来说,工作很轻松,包吃住薪水还不低,可谓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生活了,可六娘还是觉得很苦逼。 往日里在秦州的生活空间也不大,好歹知道隔着墙便是正街,偶尔还有亲人会来探视,如今却是在二门以内,更是连出门见其他人的借口都没了,只能仰头看这不大的一片天,六娘觉得自己这是深切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一入侯门深是海。 此刻的天色才刚亮,轻轻的用扫帚将落叶归入旁边的泥土里,不远处,一道轻盈的脚步声略带急促的走过来,六娘抬起头一看,却发现是个不认识的丫头。 十七八岁的样子,面相普通,脚下略显浮躁,只一张嘴紧紧抿着,眼神略带一丝悲苦。这丫头身上穿的衣裳比起院子里的丫头显得陈旧多了,细看袖口还有些毛边,却也看的出质地不凡,头上的首饰很少,却是不减气度,六娘见状连忙停手退到路边,那丫头目不斜视的路过,径直往正房走去。 “这么早院门就开了?”小喜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好奇的冲着那丫头的背影看了几眼,“夫人还没起呢,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也许是府里的规矩不一样?”六娘也有些疑惑,不是急事何必这么一大早的过来,夏日的天亮的早,院子里的丫头们也才起来没多久呢。不过,这与她也没多大干系,只是疑惑了下,便低下头继续扫地了。 张妈妈正由着四儿伺候洗漱,也看见这边来人了,将东西递给四儿,迎了上去,两人低声说起什么来,因张妈妈在,小喜虽好奇却是不敢靠近,只是不住的往那边瞥,却是看见四儿在一边露出惊讶的神色,片刻便低下头,拿着东西略显慌张的退了下去,而张妈妈脸色却是有些不虞,最终还是转过身往上房走去,那丫头则是在门下站定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小喜眼珠子一转,埋下头继续扫地,却是缓缓的往正房方向靠过去,六娘见状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如今小喜已是不再跟四儿争那些有的没的,却也不能完全对外间不闻不问,方才四儿慌成那样,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没多久,张妈妈便出来了,冲着那丫头道,“夫人已是知道了,说既然是大太太发的话,又是为了老太太的寿辰,自然不敢不从,让我将院子里得空的丫头都领过去。你先回去复命,让你主子不必担心,既然你主子身边的人手不多,也就别动了,我等下自会领人去前面。” 那丫头闻言似是松了一口气,整个背脊都放松下来,感激的笑了笑,这才转身往外走去,方才紧抿着的嘴唇也放松下来。 张妈妈则是冲着一干忙碌的丫头下令,看见已有机灵的丫头捧来了伺候于姨娘梳洗的东西,点点头道,“杜鹃你领着玉兰和芍药进去伺候夫人起身,待会儿你们便留在院子里,余下的人,都放下手里的活过来!” 六个丫头并四个粗使婆子纷纷撇下手里的差事靠了过来,张妈妈冲着众人道,“六月初二是老太太六十大寿的正日子,外院的人手不够,因此借调了咱们内院的人过去帮忙,今儿个便要先准备起来了,除了杜鹃芍药玉兰以及守门的几个婆子,你们都随我去前面帮忙,务必要听外院管事和妈妈们的吩咐,规矩我便不多说了,若是这趟差事办的好了,自然少不了你们的打赏。” 众人闻言纷纷喜上眉梢,老太太六十大寿,本就早料到了要让人过去帮忙,这边宁三老爷却是没回来,三房住在正房那位却是做不得主的,要是‘擅自做主’让于姨娘知道了,少不得一通闹腾,大房奶奶跟三房正房那位的交情虽不深,也不会故意来为难。 直到昨儿个于姨娘才回来,她们还以为轮不着这种好事了,个个都有些失落,却是没想到于姨娘竟然撇下了整理行李的事儿,允了她们去外面帮忙。 一时间人人都欢天喜地的,六娘也有些高兴,倒不是为了赏赐,而是她本以为这院子里的规矩这般大,少不得要在这儿慢慢熬着,等赵妈妈寻不到闺女儿自己送上门来,却是没想到才来就有出去透气的机会,也好让她顺道了解一下海棠到底跟她说了几层,办酒席这种时候最是杂乱,人多的时候自然话题也多,兴许她能从接触中的只字片语拼凑出侯府的事儿,毕竟,她从海棠嘴里了解的太有限了。 张妈妈只让几个婆子去叫人,不过片刻功夫便将人都集中了起来,便领着人往外面走。 跟在张妈妈身后,四儿拉了拉六娘的袖子,示意她走慢一些,小喜瞪了她一眼,四儿一声冷哼,低声道,“六娘,我有话要说!” “别听她的!你能有什么好话?”小喜嗤笑,却因为顾忌周围的人说的很小声,“莫不是又要编排谁了吧?” “我又没跟你说话,你插嘴做什么?”四儿毫不示弱的瞪了小喜一眼,丝毫不在乎让人瞧出她与小喜的矛盾,惹的旁边两个丫头瞥了两人一眼。四儿大有小喜回嘴便要嚷出来的架势,小喜见状瘪瘪嘴,到底没回嘴。 四儿见状才对六娘道,“这件事关系重大,你若不听,定然会后悔的!” 六娘心中厌恶,却也不想把她们三个的事情闹出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还是放缓了脚步,装作观赏院里的风景,落到一群人的最后面,小喜挽着她的手不肯放松也跟了过来,四儿见与前面的距离拉的根本听不见她们的低语了,这才低声道,“你可知道方才那个丫头是谁?” 那丫头穿着在这院子里实有些另类了,六娘眉毛一挑,小喜扁扁嘴想要说话,四儿已是冷笑起来,“那是三夫人派来知会于姨娘,请她派些人手去前院帮忙的!”顿了顿,用重重的语气重复道,“于姨娘!” 小喜倒抽了一口凉气低叫,“姨娘!”顿了顿又叫道,“不可能!定是你又拿瞎话来唬人!” “本没指望你信!”四儿白了小喜一眼,只望着六娘道,“这是我亲耳所闻,我知道你还怨我在驿站所做的事,可我真心是为你好才会如此,如今告诉你也是怕你出去说错话,让人拿捏住把柄,自此咱们就算两清了,你若不信也没关系。” “你别信她!”小喜拉着六娘的手道。 六娘拍拍小喜的手笑了笑,“她说的是真的!” “啊?”小喜愣住了。 四儿一愣,挑眉,“你早知道?” 六娘自然不会承认,只道,“猜的!”见两人都有些不信,又补充道,“第一,咱们昨天进门走的是后门,且只有仆妇在院子里迎接。第二,远行归来,父母尚在,没有哪个媳妇儿会在自己房里窝着,不去母亲面前请安的。第三,谁家的太太不住正房?就算是不住正房,远行归来,姨娘们总该来迎接的。还有其他种种,我一直想不明白,如今听你一说,就恍然大悟了。” “你怎么懂这么多?”小喜吃惊的道,四儿虽没问,也是满眼的疑惑。 六娘一愣,随即苦笑,她这一番话是因为不想承四儿的情,却没想到带出更大的疑点,果然少说少错么? “路上你们没听见车上的妈妈说么?咱们府里是最重规矩的人家,连小户人家的儿女回家,第一件事都是先去见父母,何况咱们侯府?自然不会有正房太太撇下正房跑去住偏院的道理。” 四儿闻言眼神一闪,望着六娘不知想说什么,小喜却是有些不信,“还好咱们提前得知了!否则……” 六娘闻言苦笑,“这种事儿不知道也罢,姨娘也好,太太也好,咱们都是下人,谨守本分安心做事就行了。” 小喜闻言想到驿站六娘与她说的话,眼神闪了闪,脸上的笑容更甚,只一个劲儿的打量四儿,四儿被她瞧的有些不得劲儿,想她冒了极大的风险告诉两人这件事,六娘的反应平淡,不领她的情,小喜那眼光只让她觉得自己跟傻子似的,心中不由得一片冷意。 前方的队伍停了下来,一个头戴金饰,耳戴一堆珍珠坠子,身着宝蓝色衣服的四十来岁的妈妈拦下了众人的去路。 六娘原以为来人兴许是哪家的太太,可看她身边半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便知道不是了。 那妈妈耳朵上戴着的那对珠子都有拇指大小,看她身上的衣裳和金饰显然不可能戴一对假的珠子,当然,这时代也不可能有假珍珠,也不像现代的珍珠因为有水下的设备来的那么容易,这时代的珍珠都是用人命换来的! 六娘对此表示很震惊,知道侯府有钱是一回事儿,可真看见一个管事妈妈都能戴上这样大颗的珍珠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儿,只让她忘了感慨侯府和这位管事妈妈的富贵,因为众人都在叫,“赵妈妈!” 第九章 局 穿戴不凡,又比旁的丫头婆子尊贵许多,除了老太太身边的那一位六娘想不出第二个赵妈妈来!她断然没想到进府的第二天就能见到真人,可偏偏又是这么多人的时候,一时间竟然愣住了。 六娘愣住,还是被小喜拉了一把才记得要行礼。 赵妈妈站在那儿,眼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才缓缓的落到张妈妈的身上,嘴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张妈妈好,从秦州到东京,一路幸苦了。” “咱们都是为主子办事,可不敢说幸苦。”张妈妈的口中有些泛苦,那件事,有三老爷担着,那位自然不会有什么事儿,可苦的是她们下面的这些人,家里如今虽然是大太太当家,可赵妈妈在老太太身边伺候了快三十年了,府里上上下下有多少人是她的亲戚,又有多少人受过她的恩惠,要为难她们这些下人,那是再容易不过。 “我说的可不是主子的事儿,”赵妈妈笑着上来拉着张妈妈的手,“我们家海棠,可不是托了张妈妈的一路照顾么?您这份情,我可是记着了。” 此言一出,众人的脸色各异,张妈妈的手一颤,脸色刹那间变得雪白,这意思,是要把这事儿记到她头上了?旁边的一干丫头则是眼观鼻鼻观心,四儿勾起嘴角,小喜则是一脸惊慌的看着六娘,六娘只抿了抿嘴,她此刻觉得口干舌燥。 张妈妈只觉得满口苦涩,“赵妈妈,我也不过是个奴才而已,您又何必为难我?” “张妈妈此言何出?”赵妈妈依旧是笑眯眯的,根本不理会张妈妈的求饶,“海棠还年轻,莫不是做错了什么事儿冲撞了姨娘?还是路上车马劳顿,染了什么病?或是被泥石流给卷进去了?” 张妈妈见状知道赵妈妈不过是想知道海棠的下落罢了,只可惜,说了也来不及了。 这种招人记恨的事儿自然不能从她嘴里说出,心中暗自庆幸当日宁三老爷硬将六娘留下来了,若是按照那位的意思…… 四儿和那两个的纷争她也看在眼里,想必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坑六娘一把,小喜虽和六娘交好,却是牙尖嘴利藏不住话,有这两个丫头的证词,也不知道能不能稍稍的转移下赵妈妈的注意力, 苦笑道,“海棠到底是老太太身边出来的人儿,待到三老爷回来了,总会有个说法。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赵妈妈没想到一番威胁,张妈妈竟然还是只给出了个模棱两可的答复,便知道事情怕是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拖着非要等宁三老爷回来说,这事儿怕是不小。 对自己的女儿赵妈妈还是很了解的,张妈妈这话虽然什么都没说,她也能听出几分味道来,对着张妈妈冷笑道,“既然如此,那便罢了,张妈妈如今有差事,改日闲了我再请张妈妈吃酒。” 直到赵妈妈的背影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张妈妈才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只觉得背脊满是冷汗,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圈,直到看见了在人群中的六娘才稍稍的定下心神,低声道,“走吧!” 将人送到前院交给前面的管事妈妈,张妈妈只交代了两句便匆匆的往回走,行走间,她只觉得背脊一股一股的凉意往上爬,只让她浑身都在发冷。 她一家不是侯府的家生子,到底因她这些年跟在于姨娘身边日子还算过得下去,明知道是饮鸩止渴,她却不得一口咽下去。 于姨娘疯魔一日胜过一日,只苦了她们这些下人,得罪了老太太顺手捎带进去一个海棠。赵妈妈在府里的风光,便是府里的几位老爷姑奶奶也不敢受她全礼的,穿戴比起主子也就只差那么一点子。 早早知道会有被攀扯上的一日,可真当赵妈妈把此事记落到她身上,她也只能苦笑,上头那位如何风光却是与她们这些下人无关,赵妈妈挑她下手,不过是因比起行走在外的那位夫妻都在三房当差的赵妈妈,院子里都是家生子的三个丫头,她这个丈夫和儿子只能在外院跑跑腿捡点儿闲差的外来户更好拿捏罢了。 总要推个人出来,至少,在于姨娘所谋成功之前,能让她稍微转移一下注意力,若是于姨娘所谋不能成功…… 张妈妈几乎不敢想那个结局。 不是她,就只能是六娘了!谁让六娘刚好打折了海棠的腿,这也怨不得她!张妈妈眼神一暗,不自觉的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让她去那边?”于姨娘斜靠在卧榻上,身上搭着一条带着些异域风情的毯子,眯着眼享受着窗外吹进来的凉风,这炎热的夏日里,听风轩算得上三房院子里最适合纳凉的地方。 张妈妈弯下腰贴在于姨娘耳边,屋子里的丫头都已经被她赶出去了,跟在于姨娘身边多年,自然知道怎么说才能说动眼前这一位,“太太一去秦州快两年功夫,奴婢听说这两年四少爷时常过来,如今大房那边有事儿也是先知会上房,倒是惹得紫鹃那丫头如今连谁才是院子里的主子都分不清了,今儿个早上竟然开口唤正房的那一位叫太太!” 顿了顿,见于姨娘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这才继续道,“六娘打折了海棠的腿,夫人要护着她,自然没人能动她,偏这小丫头是个狠辣不知恩的,留在身边虽翻不起什么风浪,却是撩拨的另外两个小丫头不安生,这紫鹃是留不得了,打发了紫鹃,索性送她过去。” 于姨娘闻言皱了皱眉,沉吟了片刻才道,“你说,六娘到底知道多少?” 当日的事情并非没有破绽,她想当场处理了这个后患的,留下六娘不过是当时不好驳了宁三老爷的面子,宁三老爷的意思是等到事情完了这知道了侯府丑事儿的丫头也不能留,他虽怨怼自己的母亲,可也不能叫个小丫头宣扬侯府老太太谋害自己子孙的事儿。 如此一来,她倒是不好私下里动作了,这样一个丫头,留在身边还好,送出去就怕她真知道些什么。 张妈妈眉眼一低,低声道,“赵妈妈今日寻到奴婢了,这位在府中说话有时候比主子还管用些,虽说于大事无碍,若是一心与咱们作对,却也有些麻烦。左右不过几日功夫,便是上房那边,也是在夫人眼皮子下,那丫头还是拽在夫人手中,上房那位也翻不出风浪,倒是不怕出什么纰漏。” 于姨娘闻言一愣,想到那位在府里比她还要风光几分的赵妈妈,心头暗恼,若不是那位,她又怎会忍上海棠两年。留下六娘在身边,那位收拾六娘无疑是打她的脸,可送出去,她又担心事情有变。 于姨娘想了想才道,“三个丫头都去了?” 张妈妈点头称是,于姨娘见状有些不悦的皱眉,“叫六娘回来。”她可不想任由那位打她的脸,上房那边的那个丫头是该换了,前两年那丫头还小,今年倒是是时候了,却是没有合适的丫头,“余下的容我再想想吧。” 张妈妈见状眼中闪过一抹焦急,却是深知这位的脾性,不敢再劝了。 …… 一行人被分配去收拾客房,按照领头那个婆子的说法便是提供给贵人们的更衣休息之处,本来平日里也有些惯用的房间,可这次老太太的寿辰要大办,请的宾客比往年多了一倍不止,往日里的厢房就不够用了,因此要将平日里封起来的一个院落打扫出来。 几个婆子负责去库房领东西搬过来,六娘几个则是跟先前便在这儿呆着的丫头们分作一组做类似打扫灰尘熏香等一些较为轻松的活计,瞧着繁琐,做起来却还好,这府里的丫头都是精细养出来的,一个个堪比一些大家的姑娘,一群人也不过干一点儿活而已,到不嫌累人。 六娘将准备好的草木灰投入一个崭新的恭桶,待到灰尘散尽了才盖上盖子,拎着走进一个房间。 房间里已是点燃了熏香,驱逐房间内久不住人的那股味道,一个小丫头正将床上的被子理平了,六娘将恭桶放进隔间,又理了理摆放在一边更衣之后使用的布条,出来后将两边的帘子放下,就看见那小丫头靠坐在桌子旁边一脸累坏了的表情,看见六娘出来,冲着她招招手, “六娘,你也过来歇会儿吧。” 整整三个小时,她们两人已收拾好了一个房间,算来今天两人的任务不过三间,倒是可以喘口气了,六娘抹了把汗靠了上去,那小丫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来,打开来,里面摆放着几个白色的点心,飘出来的香味儿像是栗子糕。 小丫头笑道,“这栗子糕口味清淡,甜而不腻,是老太太赏给我们的,只可惜没有茶水,这会儿出去让她们瞧着了也不够分,咱们就凑合着吃些吧。”说着递到六娘面前来。 快要到午饭时间了,早餐不过在院子里匆匆扒了两口,六娘早就饿了,见状连忙冲着那小丫头谢道,“珠儿,可真是谢谢你,我早就饿了。”说着拈起一块,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那珠儿闻言咯咯笑了起来,眼光在六娘身上打量了一番,笑道,“她们都说你们是从秦州来的,进府没多少日子,我瞧着你倒是不像,这举止做派哪儿有小地方出来的那股小家子气。” 六娘慢条斯理的将嘴里的栗子糕咽下去这才道,“是进府后姐姐们教的,我才进府的时候吃东西可没这么斯文。” “那也要你学的好。”珠儿眉眼笑的弯弯的,显然很喜欢六娘的爽利,好奇的问道,“你什么时候进府的?” “有半年多了,”六娘道,也挺喜欢这个笑的甜甜的小丫头,“当时要过年了,家里的米缸见了底,实在没办法,就把我卖掉了。” “半年?”珠儿的眼睛眨了眨,神采奕奕的道,“那一定见过海棠姐姐了!” 六娘一愣,眼光在珠儿脸上扫过,六七岁的丫头,长得圆乎乎的,笑起来的样子天真无邪,这孩子其实是来套话的吧? 第十章 打断她的腿 “你们收拾好了?”门口一个丫头探头看了一眼,是含笑,方才就在隔壁收拾。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珠儿脸上闪过一抹失望,却是依旧笑道,“我带了些栗子糕来,你可要尝尝?这是老太太赏给我们的。”起身将剩下的栗子糕包了递给那丫头。 “替老太太做糕点的那位师傅可是从宫里出来的,可真是托了你的福了!”含笑闻言笑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接过,“刘妈妈让咱们先吃饭呢,说是让我过来瞧瞧,既然收拾好了,索性早些去,吃过了还能歇会儿,下午晚上把这个院子收拾好就行了,明儿个分出一半人手去花厅那边,余下的一半去厨房。” 珠儿闻言眉毛鼻子都皱成了一团,“厨房的活计可不轻松!”跺跺脚道,“不行,我得去求了刘妈妈,可别把我分到厨房!” 含笑闻言笑道,“你是老太太院子里的,能有这份儿体面,咱们可不行,索性我替你去取饭来,就当做受了你栗子糕的谢礼了。” 珠儿闻言谢了含笑,随即便飞也似的跑了出去,含笑见珠儿去的远了,才转过头来望着六娘道,“张妈妈让你回院子一趟,赶紧去吧。” 六娘闻言心里有些突突,什么要紧事儿这会儿唤她回去?不由得暗自庆幸方才自己什么都没说,应了一声是,便匆匆的往房间的方向行去。 今儿个张妈妈对上赵妈妈的时候,显然一句话可以说清楚的事儿偏偏要打哑谜,既然不想让人知道海棠的消息,又何必放她们几个小丫头出来? 难道张妈妈的意思是想要让她们不小心说漏嘴不成?她们三个小丫头都被分开,小喜和四儿虽有些小聪明,又怎么是这些深宅大院呆久了的丫头们的对手,少不得三言两语就套出话来了。 想到这里,六娘的脸色突然一暗,今天出来是丫头婆子什么都不知道,除了小喜和四儿,小喜和四儿不过是看见海棠和杜鹃两个的撕扯,随后便听见海棠被她打断腿又失踪的消息。 她总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拼凑不出完整的图形来。 一边想事情一边走路,本来长长的路竟然没多久就走完了,出来的时候花了一炷香的功夫,回来却是觉得眨眼就到,看见那道圆形的拱门的时候,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站在门口,身边还跟着个十来岁的小厮。 那少年打扮的略显朴素了些,身上的衣裳有些陈旧,长得眉清目秀,脸上此刻正是满脸的怒气,那怒意让脸都有些变形,用变声期的嗓子喝道,“让开!” 拦住少年的是守门的婆子,此刻正陪着笑脸道,“四少爷,您还是别进去了。夫人受了些风寒,此刻是不便见人的。” “你这老虔婆,”那少年身边的小厮也骂道,“夫人身体不适,我们家少爷正当侍疾,如今我们家少爷不过是想进去瞧瞧夫人,你便在这儿拦着,莫非想让我家少爷去求了老太太把你赶出去不成?” 那少年闻言咬牙瞪着那婆子道,“你让是不让?”前些年他年纪小,养在老太太身边见不到自己的母亲,后来年纪大些了分了院,于姨娘又将院子守的铁桶一般,他要上学自然没什么空来,再后来,他稍稍有了些许自由支配的时间,偏生这一家上下出了远门,院子尽数锁了起来,如今好容易于姨娘回来,正好人手被调走,他爹又不在,他又怎会错过这样好的机会! 那守门的婆子只笑笑道,“不是老奴不让,给老奴十个胆子,也不敢拦四少爷,可这院子里不光住着夫人,还有几位姨娘,四少爷年纪也不小了,岂不知避嫌的道理?您还是请回吧!” 那少年被气的脸色通红,一脚踹在那婆子身上,“我见我娘,姨娘要是知礼,就该乖乖的呆在自己院子里,有何嫌可避?少跟少爷废话,少爷即便奈何不得那位,收拾你个刁奴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一脚踹在那婆子的小腿骨上,那婆子一声哀叫,抱着腿滚在地上,眼泪鼻涕一块儿下来,那少年见状便要往里闯,那婆子见不好,一把抱住少年的腿叫道,“四少爷!您进去不得,您进去了,老奴的性命就不保了!” 那少年只是冷笑一声,一脚踹开那婆子,旁边那小厮连忙过来拉住那婆子,那少年径自往里走去。 那婆子见状哼哼唉唉的一时爬不起来,只急的大叫,“四少爷!便是你见到夫人又能如何?您是男子,十有八九是要在外奔波的,内院的事什么时候能做主了?不日三老爷就要回来,四少爷还请慎重。” 那少年闻言脚下一顿,回过头来的时候脸色变了几变。 六娘见那少年回头,下意识的躲到了一旁的树后,一时间进退维谷,却是见那少年一跺脚,还是往里行了去,见那少年行的远了,那小厮撒开手,飞快的追了上去,那婆子见状急的再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翻身从地上跳起来,一瘸一拐的往里追了去。 六娘见人行的远了,这才从树后走出来,磨磨蹭蹭的往里走。心里却是有些不确定,那个少年就是海棠口中的四少爷了,这正房的儿子和小三儿看那婆子的态度就知道一定是天敌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这会儿要不要去偷窥下?也许可以找到机会把话带给赵妈妈? 只是,被发现的话,她会不会死的很惨? 正犹豫间,就看见于姨娘领着两个丫头并着张妈妈由那守门的婆子领路走了过来。 看见六娘的时候,张妈妈冲她使了个眼色,张妈妈那眼神只让六娘觉得头皮发麻,刚才的那点儿小心思一扫而空,这姨娘pk正房的儿子叫她这样的小丫头过去干嘛? 这次去的院落便是之前从高大的树梢间看见的那道飞檐,院中落叶纷纷,显然是有日子没人打扫了,参天大树之下,清冷的几乎没人似的,两旁的厢房和隔间都被锁了起来,只有个丫头站在正房门口,远远的看见来的一行人,脸色微变,随即便推门走了进去。 六娘眯起眼,这半年没事儿除了做针线便没有别的消遣,她的眼睛如今貌似有些近视了,依稀认出那丫头是今天早上来院子里传话的那一位。 “把紫鹃拖出来!”于姨娘冷哼一声,“见到主子不行礼,躲躲闪闪的,莫非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话声一落,两个婆子便走了进去,只听见屋子里传来一声惊呼,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动之后,便看见两人将方才紫鹃给拖了出来,紧跟着走出来的还有方才闯进来的那对主仆。 少年站在门口看见来人的排场,只气得浑身发抖,一想到方才见到自己母亲的样子,一双眼又开始泛红,奈何他向来不擅长与人吵架,只能伸出手指指着于姨娘用变声期的公鸭嗓结结巴巴的道,“你……你要做什么……我母亲身边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发落了?” “四少爷!”于姨娘冷笑一声,眼光在少年身上扫了一圈,曾几何时,那四五岁只会躲在奶娘怀里哭的的懦弱男孩儿也变得敢跟她大声说话了?只是话都说不清楚,也没见多长进, “您一直养在老太太身边,院子里的事儿自然是不知道的,老爷可是将这内院的事务都交给了我打理,如何就发落不得一个下人了?四少爷如今可是要议亲了,在这内院可还住着几位庶母,未经允怎么可以私闯入内,可还懂得半点儿规矩?见了长辈不行礼不说,还你你我我的说道,可还懂得半点儿礼数?可别为了这点儿小事坏了名声!” 少年闻言一愣,明知眼前这女人是在威胁他,可一想到房里母亲的模样不由得挺了挺胸,他已是长成,往日里虽知道,却不知道自己的母亲被她欺凌成了那个样子,如今亲眼看见了了,又怎能继续再让这个女人欺凌自己的母亲? “你只是我的庶母,我见我母亲何时还需要你允可了?”少年瞪着于姨娘道,“未经允可,你私闯主母房间,你可懂得半点儿礼数?” 于姨娘闻言低低的笑了起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果然长成了啊。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有这样一个嫡兄在前,便是宁三老爷偏着她那孩子,那孩子也得不了多少好处,绝不能让他结下那门亲事! “四少爷是想看看这内宅到底是谁做主么?这主屋不过是我不想住罢了,否则你真以为她能在这儿住下去?”顿了顿,也不理那少年被气的铁青的脸,扭过头扫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六娘身上,指着被玉兰和芍药扭着的那丫头道,“去把这不知礼数的东西的腿给我打断了!看她见到了主子还跑不跑!” ^^^^^^^^^^ ipad恢复更新了……嗯,一个小时之后就可以看了…… 第十一章 上房闹剧 六娘差点儿没跳起来,她可不想平白无故的把人打折了腿,就算真要打,手上也没趁手的东西啊。 正在思量要怎么办,那少年已是拦了过来,将吓的瑟瑟发抖的紫鹃拦在身后,冲着六娘怒喝,“谁敢动她?!!!” 六娘缩了缩脖子,尽量让自己的体积变得小一点儿,希望于姨娘能够忽略掉自己的存在,兴许是人品还不错,六娘的祈祷实现了,于姨娘挑了挑眉,看着那少年,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来。 这笑容诡异的让那少年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张妈妈看见于姨娘这笑容,心头忍不住念了一声佛,看向少年的眼神带出了几分怜悯。 “四少爷,不要!”紫鹃吓的一个哆嗦,伸出手拉了拉少年的衣角,在场的人怕是唯有这少年不知道那于姨娘的手段,回头安抚的笑道,“你休要害怕,有我在呢!”却是不看紫鹃焦急的神色,眼光在众人身上一扫,喝道,“都给我滚出去!太太院子里可是你们随意能闯的地方!” 于姨娘眼神一暗,阴冷的目光停留在少年的脸上,她不过出去不到两年,这孩子便长大了,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想要回护自己的母亲了!紫鹃怕也是因这少年,方才敢唤她姨娘的吧! “四少爷这是叫谁滚呢?这内院之事,四少爷还是莫要插手的好,外人要是知晓了,少不得说咱们府里的哥儿都只会在内闱厮混。”杜鹃的声音从后方远远的传来,阴沉着脸,身后跟着四个腰圆臂粗的婆子,方才这是去叫人了。 说完,走到于姨娘身边,于姨娘笑着点了点头,杜鹃冲着那四个婆子使了个眼色,“还不赶紧请四少爷出去!” 四个婆子凶神恶煞的走了上来,伸手便去抓少年和他身边的小厮,那少年没想到于姨娘竟然胆大至此,顿时慌了手脚,叫道,“谁敢?!” 却是没人理他,四个婆子只是笑道,“四少爷还是莫要挣扎,否则少不得要吃些苦头。” 那少年毕竟还是个孩子,两个婆子伸手一拉,便再也挣扎不得,一张脸憋的通红,声嘶力竭的大叫道,“放开我……你们这群刁奴……我定要告诉祖母,治你们个不敬之罪!” 话声落,便有婆子嗤笑道,“便是老太太也管不到三老爷房里的事儿!倒是四少爷要好好想想该如何跟三老爷解释不敬母亲这个罪名!” 那少年似还要说些什么,却是被那婆子捂着嘴巴,拖了出去。 六娘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知道张妈妈叫她回来怎么会闹的最后让她看了这欺凌弱小的风景,那紫鹃绝望的看着少年和他的小厮被拖出去,回过头来,就看见于姨娘阴冷的目光。 “打断这刁奴的腿!”于姨娘冷声道,六娘愣了一下才发现,这是向着她说话,那目光大有不打断紫鹃的腿,便要断掉她的腿的架势,杜鹃不知从哪儿找来了根棍子,咚的一声扔在六娘面前,六娘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如同金纸。 门内咚的一声拯救了六娘,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一只骨瘦如柴的手伸了出来,巴着那高高的门槛,正努力的挣扎起来。 “太太!你怎么出来了?”紫鹃一声惊叫,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下子挣开玉兰和芍药的手,冲了过去。 被紫鹃搀扶起来的是一个骨瘦如柴的妇人,说是骨瘦如柴一点儿也不夸张,身上穿着一件浅色的里衣,只有一层,空空荡荡的挂在她身上,因为瘦,颧骨高高突起,手臂上的青筋却是干瘪瘪的,像是里面已经没余下多少血液了。 六娘记得西地有一年蛮子来犯以后,附近有些地方被劫掠一空,到了夏日里的时候,到她们村子来讨饭的一群人就是这幅模样,唯一的不同就是,那些人看人的眼光都带着饥饿的凶意,而眼前这妇人看人的眼光除了落寞便只有绝望。 紫鹃不过一个十七八岁的丫头而已,看样子也没做过什么粗笨的活计,却是能轻轻松松的将那妇人搀扶起来,靠在她身上。 六娘一开始还在思索外面闹了这么久,怎么三太太都坐得住,却是没想到这位竟然是这幅模样了。 紫鹃想把人扶进去,三太太却是挣扎了一下,痴痴的望着远处,似想要说些什么,未语泪先流了下来,无意中与于姨娘对视了一眼,浑身竟然忍不住的哆嗦起来,再也坚持不住,软软的倒在紫鹃怀里。 紫鹃见状连忙将三太太往房里扶,于姨娘倒也没有为难两人,只是跟了上去,几个丫头婆子紧跟在于姨娘身后,六娘见状缩手缩脚的走在最后,打算若是前面的人没看见,她就溜走。 这次就没那么幸运了,磨磨蹭蹭的走着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股大力,六娘险些没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抬起头却是看见张妈妈有些凶恶的眼,六娘眨了眨眼,心头突然一阵慌乱,脸上不由得带出几分来。 张妈妈低头看着这个不足七岁的孩子,不是六娘就是别人,六娘若这时候逃了,让那位起了疑心,她拿什么去消弭赵妈妈的怒气?心一狠,眼中的光芒越盛。 被张妈妈瞪了一眼,六娘再不做逃跑的打算,垂头丧气的跟了进去,她是下人,主子让做什么就得做什么,就她这细胳膊细腿儿,完全没有反抗封建统治阶级的能耐,只要别叫她去杀人放火,她都只有忍。 迈步进了屋子,空气中有种浓厚的味道,药味儿、霉味儿掺杂着人体身上的味道,混着空气中浓重的劣质熏香味儿,形成了一股怪异的味道,初次闻到的时候,六娘险些没吐出来。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显然是有年头了,家具木料的颜色倒是能看出像是紫檀木,只可惜大多数地方都空空荡荡的蒙上了一沉厚厚的灰,角落处还有些蛛网,显然是居住其间的人没工夫打理。 几个妈妈正秉着呼吸将一面陈旧的八扇屏风搬开,杜鹃手脚麻利的在开窗户,而芍药和玉兰则是抬了一把椅子过来用手绢儿擦干净了请于姨娘坐下。 于姨娘的坐下的地方正面对着拔步床,那床上的罩子有些陈旧了,不少地方还补了补丁,三夫人被紫鹃扶着斜斜的靠坐在床上,一脸谨慎的望着忙碌的众人,想要从众人脸上的表情看出些许端倪来。 张妈妈站在于姨娘身侧,六娘选了半晌才决定站在张妈妈身后,待到一干丫头婆子收拾妥当了,便在房间里齐齐的排开两列,于姨娘双手交握着放在膝上,眼神在紫鹃和三夫人身上徘徊。 “你倒是胖了些!”于姨娘道,三太太不由自主的抓住被子拉到胸口,仿佛要倚仗这被子抵御外来的侵袭,于姨娘见状弯了弯嘴角,“想来,我走的这些日子过得还不错。所以,”说道这里的时候,顿了顿,享受似的看见三太太渐渐的缩到紫鹃身后,像只鹌鹑似的将自己的头埋下来,又缓缓的道,“就真以为你是这个院子里做主的人了?” 不大的音量,却是让三太太哆嗦了一下,眼神一阵慌乱,将自己卷成了一团,急急地否认,“没有!我没有!” “那她!”于姨娘指了指紫鹃,“今天早上叫你什么?”突然从凳子上站起来,指着紫鹃骂道,“太太!你伺候的人是太太我是谁?” 三太太眼中闪过一抹惊恐,那眼神像是看见了什么怪物,骨瘦如柴的身体不知道从哪儿生出来的一股力气,突然一把将挡在她面前的紫鹃掀在地上,“贱婢!你到底是怎么带话的?”掀开紫鹃还不够,斜斜的吊在床边的一双脚胡乱踢腾着,那神情似疯魔了一般。 “呵呵……”于姨娘低低的笑着,显然对这个眼前这个近乎疯魔的女人的表演十分的感兴趣。 三太太闻声越发的激动,一把拎起床头的一个小箱子,用力的掷了出去,只听见紫鹃一声惨叫,额头便被那小箱子砸出一片血迹,只能卷曲着身体匍匐在地上惨叫道,“太太!奴婢错了!求太太饶了奴婢!” “你在叫谁太太呢?”杜鹃厉色喝道,三太太见状一翻身从床上滚落下来,伸手用力的掐了紫鹃两把,“贱婢!谁是太太?你说!你说!” 六娘将脸别了过去,不忍再看下去,原本心头的怜悯突然转化为厌恶,有这力气去砸紫鹃,怎么就不敢跟眼前这个女人放手一搏? 紫鹃只被掐的直翻白眼,张妈妈冲着一个婆子点了点头,那婆子走上去抽开了三太太的手。 紫鹃一被放开,便挣扎着起来扑到于姨娘面前跪下,不住的磕头,咚咚咚的声音在室内回响,那额头上片刻便出现了一片黑黑红红的血迹,泪眼婆娑的望着于姨娘道,“太太,是贱婢不懂事,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奴婢吧!” 于姨娘脸上露出嘲讽的表情,“饶了你?你说的倒是轻巧!今儿个你的少爷还想把我赶出去呢!这一笔,又该怎么算?” 三太太手一抖,只能瑟瑟的跪在地上,因为瘦而显得特别大的一双眼睛里透露出一股疯狂的神采,“太太,是他不懂事!这个逆子!” “我看未必!”显然,于姨娘今天的态度有些出乎三太太的意料之外,茫然的抬起头,就看见于姨娘的眼光移到紫鹃身上,“在四少爷心目中,我倒是还不如这贱婢了,可见这贱婢是个善于蛊惑主子的!想来,你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在三太太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于姨娘又道,“说来我一去近两年,院子里倒是越发的没章法了,四少爷孝顺常来看你,却是不想你病着没那么多的精力操心其他,倒是让这贱婢钻了空子,也是我疏忽了,这贱婢今年也有十八岁了吧,是该放出府了!” 三太太闻言露出惊愕的表情,更害怕的却是紫鹃,紫鹃今年十八了,这个岁数出嫁年纪已经算是偏大了,倒不是她不想嫁人,而是她的事儿三太太根本做不了主,何况如今三太太怎么可能放她这个唯一熟悉的人离开? 紫鹃一直小心翼翼的期盼着于姨娘能够忘记她的年纪已经大了,却是不想,竟然在这个时候被提了出来! 于姨娘提出这个,怕是已经算计好了她的去处,想她跟在三夫人身边十余年,这十余年到底让于姨娘记落了她多少的不是,紫鹃哆嗦起来,已是吓的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把这贱婢拖到偏厢去关着!”于姨娘喝道,去而复返的那四个婆子闻声涌了进来,伸手便去抓紫鹃。 紫鹃被人大力的拉了一把才回过神来,随即便是一声大叫,“不要!” 几个婆子可不管她,七手八脚的抓过来,紫鹃却是像疯了似的开始剧烈的挣扎,伸手便挠在一个婆子的脸上,脚下也是胡乱的一踹,两个受伤的婆子哎哟一声,倒是吓得余下两个婆子有些不敢上来了。 这紫鹃的眼神近乎疯狂,而这屋子里到底有些施展不开,四个婆子被紫鹃剧烈的反抗吓了一跳,紫鹃趁着这机会伸手抓过旁边的一根凳子,便往拦在她面前的一个婆子身上砸去,使尽了全身的力气,那婆子一个不防,惊叫一声,险险的避开,旁边一个婆子却是被那凳子砸到脚背,哎哟一声摔倒在地上。 紫鹃趁着这婆子摔倒的时候一个闪身,靠到墙角,大叫道,“夫人!不要送奴婢走!” 于姨娘先是被紫鹃的彪悍吓了一跳,还以为她要扑过来,却不想她喊出了这么一句话,冷笑一声,喝道,“刁奴!这可由不得你!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这刁奴拿下!” 四个婆子有三个都挨了紫鹃一下,方才若是只是奉命行事,此刻却是有几分报复的心理了,四个人相互使了个眼色,就看见扑手的扑手,抓脚的抓脚,片刻之间形式便逆转,将紫鹃拖到在地上,还不忘踹了几脚,只将紫鹃踹的脸色惨白的卷曲在地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于姨娘也没打算让她再说话,杜鹃在一边喝道,“还不赶紧捆了拉下去!”那几个婆子便将人拉到门口使绳子捆了,又拿手绢儿堵了嘴,拖了下去。 三太太在一边已经看呆了,由始至终,她都没再说过半句话,只是木楞楞的跪坐在地上盯着众人的动作,像个木头人似的,仿佛外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于姨娘弹了弹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只觉得三太太这表情看来有些无趣,今天的事儿也算是完成了,只漠然的在房间里扫了一圈,露出厌恶的表情,缓缓的往门外走去,脚跨在门槛上的时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扭过头来, “对了!还有件事!” 三太太依旧呆呆的,眼神没有焦距,于姨娘也不介意,只将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到六娘身上。 第十二章 就你吧 “紫鹃走了,咱们太太身边也不能没人伺候,就你吧!” 六娘目瞪口呆,愣了下才想起要应和,应了一声是之后,于姨娘领着一干人飘然而去,六娘又呆呆的在那儿呆了半晌才想起来,好像张妈妈叫她回来说有事儿要交代她吧? 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要拉住张妈妈问个究竟。 “既然夫人让你伺候那位,你就留下吧,外面我再叫个人过去就行了。”张妈妈如是道。 六娘眨了眨眼睛,显然对这个不负责任的回答非常不满,即便不满还是只有忍,这种时候想要改变于姨娘的决策显然不可行,唯有替自己争取一点儿利益了,“张妈妈,我才到府里,什么都不懂,您行行好,给我交个底,我总是会念着您的好处的。” 张妈妈看着六娘头发稀疏的头顶,她没想到四少爷的一番作为倒是让于姨娘下定决心,这着实让她松了一口气,将自己脱出身来,看见六娘糊糊涂涂的样子却又生出几分不忍,这到底只是个从山沟里出来的孩子,又有多少玲珑心思,偏生不是她,就是自己,唯有叹息了一声,摸了摸右手戴着的佛珠才道, “夫人也是为了你好才将你送走,你打折了海棠的腿,赵妈妈已是来问夫人要过一次人了,这一次夫人能将这事儿拦下来,可这位赵妈妈在老太太面前是极体面的,若是下次是老太太派来的人来讨你去,夫人也拦不住,所以才想出了这个法子。老太太不待见那一位,也不会为了个奴才打那位的脸,夫人处心积虑的将你留在那一位身边,就是想保住你的性命,你没事儿就别在院子里走动,至于那一位,你只尽本份,有事莫要强出头自然能保的平安。” 六娘闻言露出疑惑的表情,她打算海棠的腿的事儿,自然是瞒不住的,得了一两银子的赏赐不知道多少人红了眼,于姨娘的手一向不松,打赏是极少的事。因有人把这事儿漏出去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她才笃定赵妈妈会找上门来,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安心的等机会,可于姨娘会这么好心? 有阴谋! 一定有阴谋! 只是于姨娘所图到底是什么,六娘却是想不出来,张妈妈难得跟她说这么多话,最后几句却是深得她心,别出院子,照顾好三太太,遇上于姨娘来的时候躲在屋子里。 只是,她一直这么躲着,什么时候才能把海棠的事儿给办了? 再头疼也要先吃饱饭,此刻已过了午时,又问了张妈妈,确定饭菜还是要到院子门口领,六娘先去领了饭菜回来,然后回到正房,三太太依旧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无声流泪。 六娘想到她今日对待紫鹃的态度就只觉得一阵厌恶,看了一眼方才领回来的两份饭菜,她的那一份是丫头标准的,府里的待遇不错,虽没见荤腥饭菜的味道也不差,而三太太的那一份却是比她这样的粗使丫头都不如了。 这位自己不争气,六娘也没有要替她出头的觉悟,只将那份儿有些馊了的饭菜往床头一放,便伸手去扶她起来。 手还没接触到,三太太却是一个哆嗦,用一种惊恐的眼神看着她,六娘抿抿嘴道,“奴婢扶您起来。” 三太太闻声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略带讨好的看着她,“谢……谢……”声音却是依旧有些颤抖。 六娘见状皱了皱眉,伸手穿过她的腋下,一入手,只感觉到轻飘飘的,她的力气虽偏大些,可也没到能把一个成人抱着视若无物的境界,这体重,显然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将人放在床上,床上的味道只让她险些没吐出来,床上的被子和床单已是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六娘只用两根手指头将被子拉过来搭在三太太身上,随手把饭碗塞到她手里,“吃吧。(.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三太太闻言看了自己手上的饭菜一眼,又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的看了看桌上六娘放着的那碗白米饭,六娘只装作没看见她的眼神,扭身端着自己的饭菜往外走去,在这间屋子里,她可吃不下东西。 院子里显然就只有她一个丫头,既然自己要在这儿呆上一段时间了,六娘索性端着饭碗一边吃一边在院子里溜达,抓紧时间熟悉院子里的情形。 除了上房和上房旁边的偏厢所有的房子都是锁上的,看那锁头上的灰尘就知道有日子没开过了,显然之前紫鹃不是不用睡觉就是在屋子里打地铺了,也不知道她在那种地方怎么住的下来,六娘忍不住腹诽。 她是没办法忍受这种脏乱臭的地方的,溜达了一圈匆匆的几口扒完饭,将碗筷一洗,便挽起袖子开始收拾。 回到房间里的时候,三太太又将饭菜放回了床头,一点儿都没动,巴巴的望着才进来的六娘张了张嘴,六娘见状皱眉,“怎么不吃?” “我……”三太太眼眶一红,“我吃不下。”说完就开始呜呜的哭了起来,那哭声似是痛侧心扉,偏偏又不敢大哭,只能压抑着,一点一点的释放,要将多年的怨气发泄出来,片刻功夫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伏在床上一声接一声的低嚎,像是受伤的野兽。 六娘听见这哭声不由得胸口一闷,当日韩家走投无路要卖掉她的时候,便是在夜半时分这么哭的,只让人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看宁三老爷的年纪,这位妇人不会超过三十五岁,这模样却是像六十的老妪,头发花白,双眼无声,老泪纵横之际,只让闻着伤心见者落泪。 六娘用力的别开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当日她一时冲动给自己惹来了无数的麻烦,这会儿再心软只怕会给自己招来灭顶之灾了。 转过身望着屋子里脏兮兮的一大堆东西开始收拾,所有的看不清原本颜色的布料通通拿下来扔到门外去。 将除了床上的东西全部扔在门口,那哭声依旧犹如蚊子一般只在耳边声声回荡,六娘扭头出去打了一桶水回来挽起袖子打扫,把胸口因那哭声引出的一阵阵的火气全发泄在家具上。 将屋子里擦拭的窗明几净,那哭声依旧不断,床上的人扑在那里还不时的用力捶打着床板,发出呯呯的声响,喉咙里发出一阵阵的破音只引得她也想哭起来。 发现没什么事儿做了,六娘掉过头开始翻箱倒柜,翻了一大圈,却是没找到一床干净的被子,屋子里空空荡荡的,箱子倒是有几口,除了几件衣服竟然什么都没了。 紫鹃那床被子还散发着一股实在让人难以忍受的味道。 呯! 六娘狠狠的合上最后一口箱子!震的屋子里一阵灰尘飞扬,六娘三步并作走到窗前,怒喝道, “闭嘴!” 那哭声戛然而止,床上那人惶恐的瞪着眼前这个咬牙切齿的六娘,不明白为何原本和气的人竟然突然变得狠戾起来,一个哆嗦,飞快的往床角缩去,只用一双怯懦的眼眸盯着六娘。 六娘恶狠狠的瞪着床上那个哭的眼睛红肿不止的人,思索着应该把眼前这位怎么办,她突然明白紫鹃为什么会整天什么正事儿都没干了,成日里被这种哭声围绕,让你忍不住的去想起自己的伤心事,还有什么心情去管其他? 突然,一股怪怪的味道飘到六娘的鼻子里,不是床上原本的那股味道,而是另外一种…… 眼睛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儿,最后落到被子下面,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六娘一靠近,三太太便不由自主的往床里挪,六娘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伸手一掀,被子下面一大片湿润,一股尿骚味儿铺面而来。 六娘只觉得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有口有手的,也不是三岁的孩子,竟然被她一个不到七岁的孩子吓的尿失禁了!她想,她知道屋子里的味道是怎么来的了。 想说点儿什么,可床上那人已经吓的脸色惨白,全身开始发抖了,六娘只能将手里的被子扔回床上,认命的出去想办法收拾去。 走了一圈,才想起这会儿根本就没热水,院子里的灶台显然也不用奢望了,索性打了盆冷水回来。 将盆子放在桌上,这会儿三太太已经缩到床角了,看她的眼神似她要吃人,六娘只能咬牙,“出来,换衣服!” 说完也不理她,扭过头去关窗户,她虽然同情三太太,可不代表她在魔音灌脑半天,又被天雷劈了一下之后还能有多好的脾气,被发配到这里来,又不知道于姨娘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六娘只觉得胸口一阵阵的憋屈直往上冒。 特别是看见三太太这样的正房被个小三儿欺负成这德行,不反抗便罢了,还并着小三儿欺负对她还不错的丫头,六娘不想落到紫鹃的下场,自然对这位三太太没好气。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扭过头的时候,才发现人依旧窝在墙角一动不动。 发现六娘看过来三太太一个哆嗦抱着被子往里躲,六娘眉毛一立,怒道,“出来!别让我说第三遍!” 第十三章 人善被人欺 三太太动了。 带着卑微讨好的神情,还略带些恐慌,缩手缩脚的往床边靠,虽然害怕却也听话的靠了过来。 六娘见状没好气的转过身去翻箱倒柜的找衣服,她依稀记得方才找被子的时候曾经看见过。 三太太刚爬到了床边,哆嗦着手脚扶着床柱子试图将脚放在地上,努力了几次都没成功的站起来,六娘找到衣服的时候,就看见这个场景,心头不由得一阵冷笑,好好跟她说不听,对她凶倒是乖顺的很,方才她是怎么对紫鹃的?要是紫鹃能当一把恶奴,估计也不能有现在这种下场。 将手里的衣服扔在一边的桌子上,伸手扶住她,也不管她吓的浑身发抖,将人带到一边的凳子上坐下伸手开始往下扒衣服。 三太太根本不敢动,只是不断的颤抖,六娘解开她领口的扣子,掀开衣领,却是愣住了。 衣服下遮掩的身体几乎不像是个人该有的,皮肤贴着骨头生长,皱巴巴的贴在上面,看不见半点儿光泽,身上明显还有些地方的骨头曾经骨折过又没有调养好的,还有许多的地方皮肤结了紫色的厚痂,那是受了极重的伤愈合后的疤痕。 深深浅浅的紫,深深浅浅的黑,重重累累的堆积在这具犹若枯木的身体上,这位太太,身上几乎没有一个完好的地方! 她从来没看见过这么伤痕斑驳的身体,像被是撕碎了以后重新拼凑起来的娃娃。 她看过从战场上下来的人身上的伤口,在战火连绵的西地,伤口这种事太过常见,那些深深浅浅或大或小的伤痕早已不能让她害怕,可看见这样一具身体的时候,她颤抖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整天生活在这样的恐慌之中,也难为她了。 越往下解,手越抖的厉害,她几乎能感受到受伤当时那种蚀骨的疼痛,六娘咬紧牙关才强迫自己继续下去,手上的动作却是慢慢的轻柔起来。 转过身将手没入水盆中的水里,冰凉的冷水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勉强镇定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拧了一帕苦笑着道,“这会儿也没热水,你忍着些。” 看见六娘的眼光中带着一股怜悯,手上的动作轻柔的像是怕弄痛她似的,三太太偷偷的看了六娘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低吟道,“平日里就是用凉水的……” 六娘一愣,“她走了以后也是?”一边轻柔的替她擦拭身上。 “嗯。”三太太低低的应了一声。 “四少爷……”六娘皱眉问道。 三太太脸上露出一抹惊慌,“门……门一直锁着,他……他进不来的!” 于姨娘能嚣张到这个地步,绝不是区区一个孩子能阻止的,何况,那孩子也不见得多有脑子。 六娘沉默了下来,只是替她将身上擦拭干净了以后又换上衣服,扭身把床上的东西全部给掀了下来,并着脏衣服扔到门外才回来交代道, “你就在椅子上坐会儿好了,我出去领晚饭。”顿了顿,又补充道,“不准哭!” 看着质量和档次都下降了不止一等的饭菜,六娘只能一声叹息! 她中午分到手的那份还好,晚上这份儿就跟三太太一样了,她下午收拾屋子耽搁了不少时间,也没工夫跟那婆子蘑菇,六娘只瞥了那婆子一眼就拎着饭菜走了。 回来将饭菜往桌子上一放,只招呼了三太太自己吃,六娘又匆匆的行了出来,往听风轩行去,准备把自己的衣服和被子收拾过来。 六娘断然没想到的是,自己才走到听风轩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 “哟!原来是六姑娘!这儿可不是你能乱闯的地方!” 嘲讽六娘的守门婆子正是当日在秦州时守侧门的那一位,在发现六娘不能再给她带来好处之后,脸上的表情就一直很精彩,不过六娘一直在于姨娘院子里呆着,说起来比她还要精贵些,她也不敢太过分了,如今遇上六娘被撵到三太太身边去,便迫不及待的跳出来了。 从今天的伙食待遇的转变她就知道日后的日子怕是比不上在于姨娘院子里的时候,一个下午也足够消息传出来了,六娘闻言只是笑笑, “我是回来取我的衣服的,若是不便,还要有劳妈妈替我禀一声张妈妈或是哪位姐姐。” 那婆子闻言嘴角一撇,啐了一口道,“谁不知道今儿个都忙着操办老太太的寿辰,院子里人人都忙的脚不沾地,谁像你这般清闲?张妈妈嘱咐了咱们要看好院子,别让不三不四的人进去摸走了什么东西,老婆子可不敢放你进去,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老婆子可担不起这份儿责任。不过是几件破衣裳,你过些日子等大家伙闲了再来取吧。” 这婆子是个眼高手低的,要让她帮忙办事,少不得要给些好处,如今六娘身无分文,东西全在院子里,自然是没什么好处可以给她的,只能又陪笑道, “我的衣服全在院子里,如今实在是没有换洗的了,咱们当下人的少不得要为主子出外行走,如今的天气炎热,总不能穿着一身馊了的衣服出门丢了咱们侯府的脸面,还要请妈妈行个方便。” 那婆子闻言只是一声冷笑,她当日在六娘面前还陪过不少笑脸,如今显然六娘竟然被调到正房那边去,显然是上面瞧六娘不顺眼了,少不得多踩两脚方能显得自己的高贵顺道的也能撇清与六娘的干系, “去去!想指使我老婆子,你还以为自己真是哪家的姑娘了?小蹄子少没羞没臊的在这儿死缠烂打!张妈妈说了,以后你就不再是听风轩的人了!你若再闹,小心我禀告张妈妈给你一顿板子!” 这是要把她往死里踩了?如今天气热,没拿到被子倒是不会挨冻,可没了换洗的衣服,她难不成要果奔? 六娘不知道于姨娘把她赶到上房是想阴她一把还是只是单纯的发配,不过,这个不难试探出来。 六娘眼光一闪,沉下脸道,“即便不是听风轩的人,可我的旧物总是要拿回来的,妈妈若是不让我进,那让人送出来总可以吧?还请妈妈行个方便。” 那婆子只是冷笑,站在门中间瞪着六娘,“我倒不知道夫人的院子何时成了方便之所了!老婆子领的是夫人给的钱粮?想指使老婆子,我告诉你,没门儿!你还是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六娘闻言掉头就走,那婆子在身后狠狠的呸了一声,生怕六娘听不见似的。 六娘撇撇嘴角,慢悠悠的走回正房,便溜达进上房里。 见六娘空手而回,三太太坐在椅子上偷偷的瞧她,眼角有些湿润,鼻头依旧红红的,显然方才又哭过了。 六娘瞥了她一眼,便开始在正房里上下左右翻找,寻了半晌竟然没找到件趁手的东西,厢房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她现在也不知道,只有在上房想办法了。 眼睛在屋子里的摆设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到了两根凳子上。 这两根凳子都有些破旧了,伸手试了试,其中有一根的凳子腿儿一点儿摇摇晃晃的,六娘便拎起这两根凳子往门口走去,三太太不解的看着她的背影。 门外突然传来呯的一声巨响,三太太惊呼,“你在做什么?”话声未落,就又听见呯呯呯的一阵响动,这声音每一下都让她一阵颤抖。 六娘举起一把椅子用力的往另外一根上砸,不过十多下,就取下了一条腿来,六娘拿在手里掂了掂,无论长度还是重量都非常的趁手。 “你要做什么?”三太太惊恐的看着六娘转头过来,身体在凳子上卷曲成一团。 六娘道,“揍人!” 三太太闻声一个哆嗦,险些没被吓的从凳子上滚落下来,六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将那两个被砸的破破烂烂的凳子往墙角踢了一脚,把棍子抗在肩膀上,用背对着三太太道,“揍你哪儿用得着棍子。” 三太太一愣,却是看见六娘扛着棍子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不由得低叫道,“你要去哪儿?”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这个丫头到底怎么回事儿?怎么跟她想的不一样? 六娘想了想,回过头来咧嘴一笑,“你不必担心,若是我回不来,听风轩的主子总会派人来伺候你的。”她一定要闹清楚于姨娘打的什么主意! 第十四章 六娘威武 “你……你要做什么?” 看见六娘拎着一根条状物满脸阴沉的回来的时候,那婆子就有些后悔方才的举动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她不过是想趁着手上的便利欺负下六娘而已,却是忘了想当初在秦州的时候院子里传出的那个消息,这丫头是个心狠手辣做事不计后果的,她一棍子就打折了海棠一条腿! 对于六娘她了解不多,可对于西地的女子她却是听说的不少,那儿战乱连年,土生土长的女子都是彪悍的紧,能进厨房,能上战场,蛮子来袭的时候不少妇人也敢拿起扁担锄头跟那些蛮子拼命的。 显然,这六娘深得西地女子的野蛮,一身蛮力不说,还心狠手辣! 她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去招惹这个煞星! 那婆子只觉得口中犯苦,心头懊悔不已,不住的被眼前这个小丫头逼的往后退。 六娘犹如闲庭信步的靠近那婆子,棍子扛在肩膀上,冷笑道,“我领到正房那差事,饭是馊的不说,里面还要给掺点儿沙子,如今要回听风轩拿回我的东西,你又来跟我歪缠,你们真当我韩六娘是好欺负的不成?你让是不让?” “你的饭菜管我什么事?我也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这里……这里可是侯府,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那婆子嘟嚷着道,眼神有些闪烁,在府里,她不敢乱来吧?这儿可不是可以随意打架吵闹的地方。 六娘闻言一声冷笑,“张妈妈可不是这么对我说的,你大可嚷起来让大家都来瞧瞧!” 说完也不顾那婆子的惊叫声,俯身横着就是一扫,借着自己身高的优势只攻下盘,上辈子她没打过架,这辈子跟在五哥身边可没少看他实战,她那五哥还喜欢跟她吹嘘得来的经验,那小子没失踪之前已经打成了村里一群小屁孩儿们的头儿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那婆子根本没想到六娘说动手就动手,被那棍尾扫到脚踝,只觉得一阵刺疼从脚踝传来,脚下一软,惊叫一声倒在地上。 六娘飞快的冲上去,劈头盖脸的便是一阵乱棍,打的那婆子满地打滚哀叫不已,“姑奶奶,别打了!姑奶奶,我错了!救命啊~要打死人了……” 六娘只揍的微微喘气方才停了下来,左右一看,只看见树丛后约有一两道身影闪过,嘴角微微弯了弯,踏上前一步,使凳子腿破掉有木刺那一端抵着那婆子的喉咙,冷笑,“你说是左腿好,还是右腿好?” 那婆子被一阵乱棍只打的眼冒金星身上酸疼不已,刚喘了口气,哪儿反应的过来,六娘却是等不及了,手上微微用力,喝道,“你不选,那就两条腿一起罢!” “我的姑奶奶!”那婆子惊叫了起来,六娘的一双眼睛又黑又亮,透露出一股狠戾,她哪儿见过这样的阵势,吓得浑身哆嗦不已,脸色惨白的惨叫道,“我错了!我错了!我的姑奶奶!不就是拿几件衣服吗?您只管去!” 一股尿骚味儿扑面而来,六娘吸了吸鼻子,这场景有点儿似曾相识? “张妈妈不是说不让不三不四的人进去吗?”六娘冷笑。 “您哪儿是不三不四的人!瞧我这破嘴!说话都词不达意的!”那婆子几乎要哭了,浑身上下酸疼不已,脖子上还被那木刺扎着,眼前的六娘眼光狠戾,她这会儿丝毫不怀疑六娘一个不高兴会直接把那木刺刺进她的喉咙里! 当日海棠也不知什么事儿得罪了这位姑奶奶被卖掉之前还折了一条腿,这位姑奶奶哪儿是能容人欺负的性子,说是睚眦必报也不为过了,如今六娘被发配到了正房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怕是破罐子破摔了,她刚才那真真是猪油蒙了心,左右有人会收拾眼前这位,她又何必惹上这身腥。心头转念间嘴巴却是不敢停歇, “您在夫人房里伺候过大半年,自然是再妥帖不过的人儿,都是老婆子有眼无珠!都是老婆子狗眼瞧人低!姑奶奶,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老婆子吧……” “这样啊?”六娘挑眉,手下压了压,看着那木刺扎入那婆子的喉咙,破出一丝血迹。 木刺刺的那婆子嗤了一声,惨白着着脸颤抖着道,“自是这样的!六姑娘,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吧……” 六娘闻言却是怒目一立,狠狠的把那木刺压进了几分,吓的那婆子嘴里发出一声破音,惊恐的瞪着六娘,嘴唇开开合合颤抖个不停,却是不知如何开口才能讨得六娘欢心,六娘才缓缓的道,“教你个乖,你下次要想踩我,那就得有把握把我踩死了!” “没有!没有下次!”那婆子用力的摇头,白眼直翻。 看着那婆子的裤子上再次扩大的湿润,再吓下去怕是要被吓死了,六娘不屑的瘪瘪嘴,收回木刺,伸手将那婆子扶了起来,还帮她拍拍身上的灰尘,那婆子一脸的惊诧莫名,六娘却是不管她,只阴嗖嗖的道,“其实我满喜欢人叫我六姑娘的!” 这笑容看的那婆子一个哆嗦,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努力的不让自己的上下牙齿打架,“夫人身边出来的人,自是再尊贵不过的。” 六娘笑笑,心却是沉甸甸的,这院子可不大,刚才折腾出那么大的响动,竟然没半个人过来问一声,只能自我安慰也不是没好处,这婆子以后背后少不得编排她,至少敢在她面前蹦跶的人会少很多。 接下来的路程格外的顺利,六娘只巴不得下一刻就有人带着几个粗使婆子绑了她,只可惜一路上都没遇上任何人。 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只能听见风吹草木的声音,走进只睡了一夜的房间就看见杜鹃正在她房间里将她昨天才放好的衣服包起来,听见脚步声回过头笑道,“正说要帮你把东西送过去,没想到你就过来了。” 杜鹃笑的极为和气,目光在六娘手上的木棍上扫过,微微闪烁,挑眉问道,“你拿着根凳子腿做什么?” 六娘低头看看,才想起自己忘记扔掉了,心念一转,脸色便垮了下来,怒气腾腾的道, “有劳姐姐了!您不知道,那边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也不知道那紫鹃是怎么伺候的,屋子里的东西不是馊了就是霉了,若不是我多心去瞧了瞧,也不会急急忙忙的赶过来,偏生门口那婆子好生没道理,竟然说我是不三不四的人死活拦着我不让进,我便拿了棍子吓唬她!” “你倒是个调皮的,去了那边可得把性子收一收。”杜鹃笑容有几分勉强,方才外面的惨叫声她是听见了的,也不知太太打的什么主意拦着不让管,那木刺尖端还有几丝血迹,只让她浑身都不得劲儿。 六娘嘴角一阵抽搐,牙都快酸倒了,杜鹃和从不曾这般和气的跟她说话,莫非是方才大显雌威让眼前这位怕了? 眼珠子一转,凑到杜鹃面前,低声问道,“我知道夫人是为了我好,可那一位……”说道这里指了指上房的方向,叹息了一声道,“按理说,咱们是不该说主子的长短的,可我瞧着那一位实在是有些过了,莫不是疯了吧?咱们夫人又没打又没骂的,偏生她要做出那副样儿来,紫鹃便是惫懒了些打发了就是,也不该那样打她,我瞧着心里渗得慌。” 杜鹃眼光一闪,突然发现六娘不像之前表现的那样只有一身蛮力憨厚老实,至少,她还分得清谁才是掌握她生杀大权的主子,有些事儿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偏偏她能装出个懵懂样儿。 “老太太虽不喜她,可她的身份不一般,否则早就被远远的送走了,你要用心伺候。” 六娘眨了眨眼还想说些什么,杜鹃过来不过是上面有命罢了,也不知为何太太会如此重视这个丫头,不耐的道,“那边是离不得人的,你还是赶紧过去吧。” 六娘本想过来套话的,谁知道杜鹃竟然只说了两句就打发她走,半点儿口风也不露,除了杜鹃也没瞧见别的丫头,只能摸摸鼻子盘算还有可能从谁的嘴里套出话来。 将六娘打发走,杜鹃将房间落了锁,转身往上房行去,撩开帘子,绕过屏风,见玉兰正在替于姨娘揉腿,于姨娘眼睛闭着也不知睡着了没,杜鹃只冲着玉兰使了个眼色,却是听见于姨娘问道,“如何?” “这丫头倒还分的清谁是她的主子。”杜鹃低声道,“只是……”说了两个字便不肯说了。 于姨娘挑了挑眉,杜鹃这才接下去,“她今日打了拦她路的方婆子,夫人纵着她,明日怕是就要去寻那些换掉她饭菜的婆子的麻烦了……” “只要别闹出院子,她吃亏还是占便宜你都别管!”于姨娘再次闭上了眼睛,杜鹃见状一急,“可是……”六娘的狠辣她是见识过的,院子里有几个不怵她的,放她去那边便合该是惩罚之意,为何又这样纵容?有了今天这一遭,难道日后还要让那丫头作威作福不成? 于姨娘闻声突然睁开眼睛,盯着杜鹃,杜鹃被这眼光一看,只将后半截话吞了下去。 …………………………………… 今天有事,早点儿更了…… 第十五章 你在撒谎! “打断了腿?”赵妈妈轰的一声站了起来,将身后的凳子撞的一声巨响。 小厅中站立的那丫头不过十四五岁,模样长的清丽可人,双眸闪烁着为难的光彩,脸颊红扑扑的,却是气愤的余韵,偷偷的用眼角看赵妈妈的脸色,心头一阵忐忑,好容易打听到了这个消息,却是噩耗,她受了赵妈妈不少恩惠,与海棠也是感情不错的,办事自然是尽心尽力,却是不知该如何把这噩耗说的分明,只将那害了海棠的人心中诅咒了十遍八遍的,低声劝慰道, “妈妈休要着急,有消息总比渺无音讯的好,便是伤了腿也是可以养好的,海棠姐姐待人极和气,好人自有好报,必然会逢凶化吉的。” 赵妈妈的脸色铁青,听见这话倒不是生气海棠被打断了腿,对于海棠,她已有了最坏的打算,今日一大早便让人快马去秦州查探了,如今听见这个消息却是让她心里隐隐的不安,若只是打断了腿,那边又为何要将消息死死的瞒住?又对那丫头道,“我没事,只是觉得事情不该如此简单,你还曾打听到了什么?” 那丫头道,“那叫四儿的丫头说这件事她若说出来要担莫大的干系,一定要见到您才肯说,我便将她领过来了。” 赵妈妈一愣,不解的盯着那丫头,那丫头撇撇嘴,面露不屑的嗤笑一声道,“都说什么样的主子就会调教出什么样的奴才,咱们三老爷的这位姨娘这次领回来的小丫头个个都不简单呢!这叫四儿的出来便旁敲侧击的打听府里的事儿,说到海棠以后,便口口声声要见了您才肯说话,而那叫小喜的丫头叽叽喳喳的说了一整天的废话,东拉西扯没头没脑的却是半个字都不在重点上。” 赵妈妈闻言挑眉,那丫头越说越是懊恼,“那六娘也是个看起来老实,实际上也是个内里藏奸的,海棠姐姐的腿便是被那个叫六娘的打折了的!小小年纪便如此的心狠手辣!偏生那位还护着她!珠儿刚问了一句就叫含笑给打断了,我说人手不够去那边院子要人,只应付的塞了一个婆子打发我,说是六娘得了三太太的青睐,将她留在了正房。” 赵妈妈眯起眼,这事儿透露着诡异,她可不信于姨娘会平白无故的护着个丫头,想了想摆摆手道,“叫那个四儿进来吧。” 那丫头诧异的看了赵妈妈一眼,本以为赵妈妈会跟她一般气愤的,却是不想只看见一张深沉的脸,抿了抿嘴,退了出去,不多时,一个六七岁长得白白净净的小丫头被领了上来。 这四儿身上的穿着与府里小丫头们一般,模样也是白白净净的,束手束脚的走上来,显然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一双眼睛却显得太过灵动了些,一进小厅便不住的四下里打量,眼神闪烁,赵妈妈见状皱了皱眉,四儿已经是寻到了坐在上位的赵妈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涨红了脸叫道, “妈妈救我!” 赵妈妈眼中闪过一丝光彩,心头有些不喜,看着跪在自己四儿的头顶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为何要我救你?” 四儿抬起头,心跳的很快,这侯府随随便便一个下人用的小厅都要比当日秦州府衙的小厅别致上许多,赵妈妈坐在上位,不怒而威,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贵气,只让她双腿发软,心像是随时都有可能从胸口跳出来一般,她只觉得一阵阵的口干舌燥,手心一阵一阵的冷汗涌出来,湿腻腻的,走到这一步她是身不由己,此刻若是行差踏错半步,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结局。 “海棠姐姐得罪了六娘,所以,她打折了海棠姐姐的腿!芽儿知道六娘的秘密,所以,她就在路上害死了芽儿!”四儿颤抖着道,仔细的将那些准备好的话一字一句的说出来,“我也知道六娘的秘密,下一个一定会是我!妈妈救我,只要您救我,我告诉您海棠姐姐的事儿,我还可以告诉你六娘的秘密!” “海棠为什么事得罪了六娘?”赵妈妈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不知是害怕还是因为别的缘故颤抖不止的小丫头,缓缓的问道。 四儿仰起头望着赵妈妈,泪眼婆娑,“六娘的哥哥和我们三老爷不对付,六娘便在老爷夫人的饮食里下药,想害老爷,海棠姐姐一开始不知情,以为是六娘弄错了,训了六娘一顿,六娘便怀恨在心。再次下药的时候,便将海棠姐姐引过来,害夫人小产,就是为了除掉海棠姐姐。这件事是芽儿亲耳听见告诉我的!后来老爷把海棠姐姐和六娘送到柴房审问,六娘打折了海棠姐姐的腿,老爷还夸她忠心!芽儿胆子小,知道了这事也不敢告诉老爷,只是躲着六娘,六娘见芽儿躲着她,心里怀疑芽儿听见她和海棠姐姐说的话,所以在来的路上害死了芽儿,她知道芽儿和我要好,只不过我没露声色,她便没朝我下手!” “六娘的哥哥和我们三老爷怎么不对付了?”赵妈妈凝眉问道,她经历的事儿颇多,自然一下子就听出了事情的疑点。 “六娘的哥哥是周大人的下官,”四儿道,“那位周大人和我们三老爷历来是不对付的。” “你既然知道此事,又为何不告诉三老爷?”赵妈妈问道。 四儿抿了抿嘴,闷声道,“我初时也是不信的,毕竟六娘平日里也不像,而海棠姐姐在院子里……”说到这里,四儿顿了顿,看了赵妈妈一眼才继续道,“所以大家都宁愿信是海棠姐姐下的手,直到芽儿没了,我才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你亲眼看见她害了芽儿?”赵妈妈看着眼睛哭的红肿的四儿,她不是寻常的管事妈妈,官面上的事虽然不太通透,可行走的都是高门大户,少不得知道的多一些,宁三老爷虽然没回家,却是一直在城外住着,貌似是上了道折子弹劾那位秦州的周大人,不过官场上弹劾来弹劾去的,再正常不过,两人在秦州打了一年多交道,官司也打了一年多,据她所知,那位周大人这次立下了莫大的功劳,便是有点儿什么错处,圣上也不会怪罪的。 除非是里通外敌? 赵妈妈只觉得心头一突,却又觉得哪儿不对劲,三老爷虽然在女色方面有些糊涂,却也不是个傻的,若是牵连如此之大,早就该将那个六娘抓起来了! 除非那个六娘真有那么聪明!看着眼前这个四儿,赵妈妈有些不确定了。 四儿摇了摇头,“我记得那日从秦州出发,路上风雨很大,芽儿受了些风寒,第二日起床便开始发热,便被送去休息,我在上房煎药,是六娘在照顾她,后来张妈妈叫我替换六娘回上房,六娘又替芽儿请了大夫过来,那大夫给芽儿开了药以后,我喂芽儿吃了,她便渐渐的退了热,我放心下来便打了个盹儿,一觉醒来芽儿就没了。从始至终,只有我和六娘单独和芽儿相处过,她吃了药都退烧了啊……” “你知不知道海棠在哪儿?”赵妈妈又问道,斟酌着事情的前因后果,却不知怎的,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四儿抿了抿嘴道,“只听说是被卖掉了,三老爷本要打死她的,张妈妈替海棠姐姐求情,三老爷本都罢手了,那六娘却是冲出来给了海棠姐姐一棍子。” 赵妈妈闻言眼睛突然一闪,她知道哪儿不对劲了!笑笑道,“如此说来,这六娘是极可疑的了,你还知道些什么?只要我查证了此事,自不会忘了你的功劳。” 四儿闻声眼睛一亮,“我听说领人的婆子是咱们用惯了的,当地有体面进出富贵人家的人牙子也就那么几个,妈妈一查便知!我这次是真不敢回去了!求您救救我吧!如今三老爷和夫人都以为是海棠姐姐做下的这桩事,我回去一定会被六娘悄无声息的害死的,就像芽儿一样!” 赵妈妈笑着轻轻的拍了拍四儿的肩膀,“六娘被送去了正房,想来你们日后见面的机会也不多了,休要害怕,你防备着些,短时间内她没法对你下手。一切还要等我找到海棠就能真相大白了!” 四儿脸色有些发白,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镇定了下来,点点头,告退了。 四儿方一离开,方才那丫头便推门进来,赵妈妈坐在小厅上位捧着茶杯出神,听见脚步声才回过神来抬眼望去,“你都听见了?如何?” 那丫头闻言怒道,“那六娘小小年纪不光心狠手辣,还是个有城府的!” 赵妈妈闻言嗤笑一声,“四儿在撒谎!” 那丫头闻言一愣,试探着问道,“可她说的合情合理啊!您既然觉得她撒谎,为何不多问几句?” “没必要!”赵妈妈摇摇头道,“四儿的话怕是有人故意让她传的,不想这丫头就算多了几分城府,到底还是个几岁的小丫头。” “她竟然说张妈妈拦着三老爷不让三老爷打海棠的板子!”那丫头恍然大悟,突然想到方才四儿说的话她觉得最不可思议的地方,冷笑道,“这位张妈妈坏事做尽,回过头又要念几声佛装好人,这事儿不像是她自己拿的主意。” 赵妈妈闻言脸色一肃,叹息了一声道,“所以我才说此事不知几成真假,她素来心思缜密,能在那位姨娘面前得脸万不是旁人可比的,得撬开小喜或者六娘的嘴才行!” 第十六章 可怜之人 抱着被子和包袱往回走的时候,六娘依旧在思索杜鹃说的话,想从其中分析出点儿什么来,毕竟院子里跟她有旧的丫头不多,她可不想将小喜牵连进来,一路想来,就连那守门的婆子远远的看见她就躲开了去六娘也没注意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回到正房的时候夕阳只剩下一丝余晖,已是掌灯时分了,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暗,六娘却是一眼就瞧见桌子上的饭菜丝毫未动,“怎么不吃?”却是没有人回答。 三太太如同一尊木头似的靠坐在椅子上,大半截的身子都滑到了地上,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六娘吓了一跳,将手里的东西往旁边椅子上一扔,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伸手试了试耳后的动脉,就听见三太太一声惊呼。 六娘高悬的心一下子落了下来,胸口一阵激烈的跳动,她突然想明白了,往日里紫鹃不是懒,而是一刻也不敢离开,把她扔过来不过就是瞧着别让这位死了。 “为什么不吃饭?”六娘站在三太太面前没好气的问道。 “我……”三太太恐惧的看着眼前这个并不高大的孩子,眼光放在六娘抱回来的簇新的被褥的时候,整个人慌乱的往后缩去,却发现背后便是椅背,低叫道,“我吃!我吃!”伸手一把抓过饭碗,便往嘴里塞,连咀嚼都省了,就这么一口一口的往下塞。 “别噎着!”六娘见状有些焦急的叫道,对面那人一个哆嗦,端着碗用那双惊慌失措的眼睛盯着六娘,仿佛在打量她到底想要什么。 沟通失败! 六娘无力的揉额头,叹息了一声道,“你慢慢吃,不用着急。”转过身抱着被子往床边走去。 收拾好床上,又翻出一根用掉一半的蜡烛点上,走到桌边,发现三太太碗里的饭从她离开之后便没有动过,想开口让她吃,却又担心三太太一不小心把自己给噎死了,头疼的端起剩下的那碗饭吃了起来,还没入口就闻道一股馊味儿。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种饭在她饿极了的时候也不是没吃过,在宁府养了半年,倒是有些难以入口了,若只是馊了还好,不知是哪个缺德的家伙还扔了些沙子进去。 三太太又畏缩的把自己卷成一团,用一种恐惧的目光盯着六娘,六娘见状只觉得原本饿的火烧火燎的胃一下子被什么堵住了,她离开的时候还好啊?怎么一回来就成这样了? 难道是她今儿个暴力的行为把三太太给吓到了? 有靠山,有儿子,还有名分,能把日子过到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地步还真心不容易,更不容易的是她,竟然被派来照顾眼前这位。 眼前这位不肯吃饭,六娘也不用再去揣摩于姨娘的阴谋诡计了,要不了三天,她们两个就可以死成一团! 只觉得胸口一阵阵的怒火翻腾,啪的一声,六娘将碗筷拍在桌上,三太太吓的扑通一声滚下了椅子。 六娘胸口的那阵怒火噗的一声,一下子全灭,只剩下一阵阵的无奈。 将人扶起来送回床上,六娘就这么抱着胸盯着眼前这个畏畏缩缩的人,心头百转千回。 这位三太太的情况让她很同情,那也仅仅是同情而已,如今她实在没太多精力花在眼前这位身上。 可眼前这位这模样,真心让她担心会不会随时断气。 片刻间,脑子里闪过好些个念头,最坏的莫过于放任三太太自生自灭,然后她尽快想办法逃出去。[.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但是这一条的风险实在太大,何况要让她放弃熟悉的环境去摸索未知的未来,且不说她逃不逃的掉,就算逃出去了,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谁都能拎回家去或卖或折磨,衡量了下未知的风险,六娘真心不想选择这条路,要这样,她还不如直接回家呢! “三太太,你甘心过这样的日子么?”六娘坐在床边,盯着着三太太犹如枯木的手问道。 三太太的手无意识的摩挲着簇新的被子,闻言死气沉沉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异样,飞快的又冥灭了,眼光越发的黯淡,像是大风中的烛火,随时都可能熄灭,只是木然的望着床顶上颜色暗淡的罩子。 “我知道你不想活了!你这样的日子,还不如死了的好!”六娘缓缓的道,一边仔细的观察着三太太脸上的表情变化,“我想,我可以帮你!” 三太太突然瞪大了眼睛望着六娘,眼中是满满的怀疑,像是不明白六娘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六娘也不废话,转过身走到门外,捡起一条有些发霉的床单走进来,将桌子推到房梁下,又放了根凳子上去,自己爬上去,拎着床单往上一扔,利落的打了个结,跳下来,又转身出去,寻了件还算干净的里衣,还有一块碳,递给三太太道, “我是得罪了那位才被赶过来的,我瞧您也活不了多久了,您死了我也活不了,我寻思着左右不过一个死字,您不如帮帮我,在死前给她找点儿不痛快。” “你……”三太太瞧着六娘的动作,先是疑惑,后来皱眉,听见最后的话的时候震惊的看着六娘,她没想到眼前这个小丫头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六娘手里的碳块和里衣让她有些不解。 六娘则是松了一口气,她就怕对方除了畏惧以外没别的反应,笑笑道,“我帮了三太太,却是想求三太太给我寻条活路,只要三太太答应,我便扶您上去!” 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眸突然变得有几分灵动,随即发出炙热的光彩,却又有些担心,她被困了这么久,从来没想过突然有一天希望就在面前,生怕这只是眼前这个小丫头戏弄她,她甚至偷偷的掐了自己一把,最后才有些犹豫的道,“我能帮你什么?” “很简单的一件事!”六娘笑道,一边拉起三太太扶着她走到桌子旁边,将里衣打开来铺在桌上,顺便把碳块塞进三太太手里,“她们让我来守着你不过是怕你轻易的死了,到时候是你娘家人闹腾也好,三老爷续弦也好,总是少不得给那位添堵。你再留下封信,寻个妥当的人讨了我去,咱们两人都能皆大欢喜。” 三太太看向六娘的眼光是满满的怪异,她没想到眼前这个丫头竟然嬉笑着要送她去死,摇了摇头眼眶一红,泪珠子便窸窸窣窣的往下掉,“你求我怕是求错人了。没人会替我出这个头的,若是他们肯管我,又怎会让我沦落到今日?” 六娘闻言意动,坐在三太太对面望着她的眼睛慎重的道,“反正你只是求死,其他的不过顺带而已,行不行总要试一试。怎么样?你若同意,便留下一封书信,我就扶您上去!”手一伸,指着房梁上悬挂着正晃悠悠的床单。 三太太抬起头来看向房梁,那床单被吹进来的夜风刮的飘飘忽忽的,眼中闪过一抹阴霾,摇了摇头,红着眼眶伸出犹如枯爪的手摸着六娘的头顶道,“你想的太简单了,我死了,好处他们自然会来拿,至于你,却是不会有人管的。” 六娘面无表情的看着三太太,她一向相信性格决定命运,三太太的悲剧绝对不可能是三老爷和于姨娘单方面造成的,也考虑过三太太娘家的事情,但凡有个稍微心疼三太太的人,三太太就算本人再怎么软和,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看这情形,怕是寻常的走动都没有,六娘是万万想不明白三太太怎么会跟自己的娘家闹到这个地步。 “太太到底是国公府的嫡长女……”六娘低声道,却是不想,三太太闻言泪水滴滴答答的便往下掉,“我不过是个不祥人,便是生身父母也不待见,嫡长女又如何?” “?”六娘不解了。 三太太想起了往事,泪眼婆娑,声音迷离的说了起来,“我是七月十五出生,出生之后国公府便开始背运连连,国公府也是那时候才开始没落的,不足一岁太太便将我送到了庄子上,到了十岁,我才知道一直陪着我的是奶娘而不是我的母亲,他们直到我成婚前一年才将我接回来,却也不住府里,只住在府后的院子,回到东京,我成亲到如今,也不过见了国公爷一面,太太三次。” 六娘依稀记得四少爷如今十四岁了,算上怀孕的一年,最少十五年就见了三面,也难怪三太太从不向家人求助了,她不理解的是,既然有不祥之人一说,“那国公府又是如何攀上侯府的?” 三太太闻言嘲讽的笑了起来,声音飘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定亲之前他们瞒下了我的传言,因此,我一入侯府便不受老太太所喜,生下羽儿之后,三老爷便不再进我的房间,我处处小心,生怕行差踏错半步,还是处处碰壁,羽儿满月之后还是被老太太抱去了,我也心死了,只管吃斋念佛,却是不想后来那位进门,这世上便再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身旁待我好的人一个个的都去了……” 第十七章 往事 “太太通共见了我三次,一次是出门子,第二次是回门,第三次则是我生下羽儿,老太太要抱去养,我求她瞧在母女一场的份儿上替我去老太太跟前说句话,我此生就求她这一次,她却是不肯,只让我好生将养,我便死心了。”三太太淡淡的道。 十五年!除了回门,她竟然一次娘家都没回过!而且,两家是亲家,就算她不回娘家,寻常走动也该是有的,比如说年节,比如说两家的老人生辰,不能相见只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她自己把自己关在这里,对方也没有亲近的意思。 六娘呆住了,她想,她明白眼前这位三太太到底是怎么把自己逼到这一步的了,眼前这位还真是个可怜人。 “当日在庄子上,可曾短了你的衣食?太太出门子的时候陪嫁可丰厚?”六娘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些才能看出国公府对三太太的态度。 “庄子啊……”三太太眼中闪过一抹愉悦,像是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声音也轻快了起来,“在庄子上的时候能吃饱穿暖,还有奶娘的女儿陪着我,她真像我的亲姐姐一样!我们一起学女红,看谁做的又快又好,一起偷溜出庄子去采花,有一次我没留意花上有蜜蜂,被蜜蜂蛰了好大一个包,脸肿的不能见人,她挨了奶娘一顿板子,还来哄我说不疼……她护着我,一直护着我,可太太不让她陪我来,说她粗鄙……” 三太太的声音渐渐的低沉起来,“我真是不祥之人吧,但凡沾上我的,没半个能落个好下场。我的陪嫁……这是国公府的面子,自是不会短了我的,我自知他们不愿见我,我甚至在想,为何他们不把我一直放在那庄子上。” 六娘终于得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对于国公府这一家的官司无心过问,只道,“既然如此,他们要面子,就不可能不管我!” “会吗?” 三太太疑惑了,不明白眼前这个小丫头为何能如此的笃定,她曾不止一次的想过自己的身后事,莫过于于姨娘得意,三老爷满意,娘家人当做没她这个人,兴许老太太慈悲的话,还能让她的羽儿在她陵前磕几个头,她这样的人,活着无人问津,死后也不会有人关心。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六娘看着三太太,三太太的表情是疑惑,像是对陌生人会如何行事的疑惑,不带半分感情。 她突然有些理解三太太了,从小离开父母,教养则是由母亲眼中行为粗鄙的奶娘负责,养成的环境是在庄子上,怕是从小就受到旁人灌输的不祥人一说,养出来的性子跟爹娘不亲,进了侯府跟婆婆处不好,这简直是必然的。 三太太离开庄子嫁入侯府的时候恐怕就像她当日赤条条的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突然间从一个世界来到另外一个世界,一切都那么的陌生,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自己初来乍到的茫然无助,连求死都不能的茫然无助。 当日她有父母,有五个哥哥,还有顺娘,当日的三太太却是连跟杂草都抓不住,还背负着一个不祥人的传言,连三太太自己都深信不疑的传言。 虽然是性格决定的命运,可这件事上三太太并无大错,说起来,她一直都在遭受不公平的待遇,看不清现实,认不清自己是理所当然的。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触在六娘心头回荡,几乎是下一刻,就决定在保证自己的前提下,尽可能的帮帮眼前这个女人,至少让她生活的舒适一些。 如今,她手上捏着的只有海棠一张底牌,可海棠这张牌不止考验打牌人的技巧,还有点儿考验她的运气,考验赵妈妈的人品的意思了,她一向不喜欢把命运交给运气,更不喜欢考验别人的人品,因为这样的结果常常会让人伤心。 如今的情形看来,若是她手上的底牌再加上一个三太太的话,事情无疑要好办的多。 前提是,三太太得听她的! “敢不敢跟我赌一把?若是我赢了,你一切都要听我的,若是我输了,我可以亲手送你一程,让你不再遭受折磨。你若不想赌也可以,还有第三条路,就是现在写封信留给我,我立马送你上路。” “什么赌?”三太太沉吟了片刻才问道,跟六娘回忆一下当年无妨,她到底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小丫头,她不敢想象留下的字迹若是让那个人发现,她遭受到什么样的折磨。 “赌我有没有本事让你不再受罪!”六娘道。 三太太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六娘,像是在看一个说大话的孩子,可这个赌局对于她来说那么的诱人,“你……” “你只说赌还是不赌就行了。”六娘道。 “你不行……”三太太摇头,她不信这小丫头真敢帮她!真能帮她!要知道若是有办法,她也不会在这儿困了十年,受了十年的罪! 六娘嗤笑一声道,“行不行都要试过再说,再坏能坏过如今么?左右你也没什么损失。” 三太太闻言想了想,却还是有些疑虑,抬头望着房梁,“若是失败了,你真会扶我上去?不用写任何东西?” 六娘闻言一愣,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想了想,她也不是非要三太太的字据不可,点头道,“嗯。” 她如今和于姨娘的关系是你死我活,这一次若是不能把海棠的口信及时带到,她就只有玩儿一把大的了,不管于姨娘在台面下玩儿什么花样,三太太一死就能见光,那满身被虐待后的痕迹就是一封血书,没有字据,她也有办法自救。 三太太望着六娘,六娘的眼睛有种初生牛犊的神韵,她从未曾想过世间还有这样的女子,虽然只有六七岁的样子,却像是没有任何事可以难倒,就算前面是只饿极了的老虎,也敢一头撞过去! 若是……若是当年的她有这样的气魄,也许就走不到今天这一步吧? 只是,那一位怎么会把这孩子送到她面前来? “我赌!”三太太用力的点头,眼下她连求死都不能,六娘到底给了她一线希望。 “那好!半月为限!这半个月你好好吃东西,照顾好自己。”六娘满意的看见三太太眼中勃发的斗志,虽然三太太是在为死而奋斗也不能消弭她的好心情。 拎着水桶去打热水,这次没受到任何刁难,拎回来以后三太太斜斜的靠在床榻上,一双眼睛闪闪发亮的盯着她手中的热水,手在床单上摩挲,多少日子她这院子没这么干净清爽了?多少日子紫鹃没有打到过洗漱的热水了?六娘真不是那位派过来变着新花样折磨她的吗?比如说,给了她希望,再让她绝望? 六娘将水桶往门边一放,拿来盆子,又替三太太将身上擦了一遍,扶上床,又洗了碗这才用剩下的水自己梳洗。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然黑尽,六月初一天上连半点儿月色都没有,六娘看了黑漆漆的院子一眼,呯的一声关上门,走到床边爬了上去。 “你……”三太太显然有些无法接受六娘竟然一声不吭的就爬上床来了,还把她往里挤。 “睡觉!明天还有一堆事儿呢!”六娘嘀咕道,随即便陷入了沉沉的昏睡当中,今天一天过的太精彩,她劳心又劳力,此刻已是累极了。 黑暗中,有双闪闪的眼睛盯着她,久久不能入睡。 …… “这饭是馊的,还掺了沙子!”六娘将饭碗推了回去,盯着面前那个面色不善的婆子,心头却是在盘算今天一天要做的事,早上起来伺候了三太太梳洗只来得及洗两床被子,还剩下一大堆的被子衣服等她回去洗。 那婆子本就不好看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冷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却是被旁边一个年纪偏大的婆子给拉到了一边,低声在她耳边道,“这丫头是个浑人,昨儿个把方婆子打的一身的淤青,方婆子去寻张妈妈告状还吃了一顿挂落。” 那婆子闻言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将六娘打量了一圈,低声冲着身边年纪偏大的那婆子惊奇的道,“难不成她还敢在这儿撒野?” “她昨儿个可不是在听风轩门口撒野了?”年纪偏大的那婆子一脸的唏嘘,“左右不过一碗饭,惹急了这小煞星,吃一顿棍子便是有人替咱们伸冤一辈子的老脸也丢光了。”说完,便转过身替六娘换了一碗,笑着道, “六姑娘的饭原是我们弄错了。”言外之意正房那位就只有这待遇。 六娘抿了抿嘴,不确定这是不是于姨娘的安排,但是她还是想挑战一下对方的底线,这也是打听不到任何消息的情况下的唯一办法了,面无表情的道,“这位妈妈,一碗我是不够的。” 那年纪偏大的婆子眼光一闪,旁边那个婆子已是嚷了起来,“昨天都是一碗,怎的今天就不够了?” 六娘闻言眉毛一挑,正要说话,旁边一道清脆爽利的声音插了进来,“六娘力气大,自来都是吃两碗的!咱们在秦州的时候老爷太太便没让咱们下人饿过肚子,难不成到了侯府还改了规矩?” 六娘转过头,便瞧见小喜笑嘻嘻的冲她眨眼间,说话间走上来,拎起那一碗饭瞧了瞧,手一松,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手还在鼻尖一个劲儿的扇风,“这是给人吃的么?都馊了!” “小喜……”六娘低叫道,她可不想让小喜卷入这些是是非非。 小喜冲着她挤了挤眼睛,望着发放饭菜的那婆子道,“哎呀,一不小心手滑了,想来这些东西都是要倒掉的,妈妈也不会跟我计较吧?” 两个发放饭菜的婆子不由得面面相觑,只急的六娘直拉她,小喜甩开六娘的手,瞪着六娘道,“昨儿个晚上回来我才知道你去了那边,这人才走,茶还没凉呢,便有人欺负到你头上了,你便该像昨天揍那方婆子一般给她们个没脸,你是从太太房里出来的,太太还没发话呢,便有人替主子做主,蹭鼻子上脸了!” 说完扭过头冲着那两个婆子叫道,“别以为你们平日里偷换了那边的饭菜没人知晓,也不瞧瞧那位是你们能落井下石的么?真要将人吃出个好歹来,六娘跑不了,你们以为你们会没事儿?” 那两个婆子不知道眼前这小煞星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被小喜喝破了做的事儿皆是一阵心虚,两人对视了一眼,只能自认倒霉,替六娘换了饭菜。 六娘端着两碗新鲜的饭菜不由得一阵唏嘘,却是缓缓的往外走,没多久,就听见身后一阵脚步声,扭过头,果然是小喜追上来了。 第十八章 你知道的太多了 一看见小喜,六娘便忍不住的低叫道,“你就不怕惹祸上身!进了府不谨慎行事,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么?便是你不出声,我也有法子收拾她们!” 小喜闻言咯咯直笑,伸手挽着六娘的一只胳膊,笑道,“好了!我知道你不想拖累我,只是这事儿却是张妈妈交代的,她说院子里的人都是眼睛长在额头上的,但你的事儿又不好传扬出去,便让我帮衬着你些,省的你没两天就把府里的婆子全给打折了腿,到时候连个跑腿儿的人都找不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的事儿?张妈妈怎么说的?”六娘眯起眼,她不信张妈妈有那么好心,当初便是张妈妈把海棠往死路上推的,做得出这样事来的人,让人不得不怀疑她每次对你的好是在算计什么。 “说是四儿把你打折了海棠腿的消息给漏了出去,赵妈妈正满院子的找你呢!”小喜低声在六娘耳边道,又看了看四周,“昨天咱们收拾厢房的时候就有好几个丫头向我打听过海棠的事儿,我一想你打折了海棠的腿,她在这府里有这么多人跟她关系好,又是那个什么赵妈妈的女儿,便糊弄了过去,四儿却是个惯会讨赏卖乖的,当着你的面要和你好,转过头便把你给卖了!” 六娘闻言一愣,望着小喜道,“这是张妈妈告诉你的原话?” 小喜点了点头,“张妈妈让我来告诉你一声,让你就在院子里呆着,她们便奈何不得你,待到三老爷回来,就没事儿了。” 三老爷回来? 六娘皱了皱眉,心里越发的觉得没底,小喜看着六娘沉思的样子,突然问道,“当初你为什么要打折海棠的腿?” 六娘一愣,才想起小喜聪明绝顶,她不该问小喜那么多的,闷声道,“我还有事,你赶紧回去吧,别来找我了。” 小喜一把拉住六娘,“当日你就劝我少在那位面前露面,还编了那么一大堆有的没的,是海棠告诉你的对不对?” 六娘脚下一顿,扭过头来深深的看了小喜一眼,小喜却是倔强的撅起嘴,死死的盯着六娘的眼睛,“你若有事,我总不能不管你。” 六娘见状心头一暖,却是推开小喜的手,冷着脸道,“你知道的太多了。” 小喜失望而归,六娘心头沉甸甸的,于姨娘把她送到三太太这里来,四儿的出卖,赵妈妈满院子的找她麻烦,张妈妈却要护着她到三老爷回来的时候,这一切自相矛盾的行动到底是什么意思? 有许多的关节,她一时半会儿却是想不明白,总觉得自己抓住了些什么,仔细一看,却是依旧迷茫。 想不明白六娘索性就不去想了,摇摇头,将思绪撇开,既然张妈妈给了限期,那个时间点怕是紧要至极,赵妈妈若是个明白的,就会在那之前找到她,她只要在这儿安心的等赵妈妈的人找上门来就行。 回到院子里,将三太太扶到门外来,此刻的太阳暖烘烘的,正照在大门口,有树荫的遮蔽,太阳便没那么烈了,三太太体寒,这太阳晒来还是挺舒服的,六娘将饭菜摆放在她手边陈旧的小几上,三太太惊讶的看着六娘端回来的饭菜,半晌才道,“你是个有能耐的。” 早晚有了热水,饭菜也换了新鲜的,屋子里干干净净清清爽爽,院子里还晾着六娘早间起来洗的两床被子,晒着暖洋洋的太阳,只让她突然觉得日子没那么难熬,若是梦,能有几天让她缓口气也是好的,只是,不知道这梦醒之后会有什么样的狂风骤雨? 六娘没吭声的捧着碗筷径自吃了起来,拿到这些东西她一点儿都不觉得开心,那边对她的容忍度越大,她越是没办法心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 三两下将饭吃完,并着三太太的碗一块儿洗了,六娘又去井边提了水回来开始洗衣服,三太太很配合,就在一边晒着太阳,六娘干起活来也利落,偶尔起来替三太太添些茶水,或者问她要不要更衣,三两下便将衣服洗了小半出来,将盆子里的脏水倒掉,抬起头,就看见眼前站了一个人。(.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一个陌生的丫头,十四五岁的样子,身上的穿戴虽简单,却是可以瞧出样样都来历不凡,通身的气派,看向她的表情却是充满了不善,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却是不知道。 六娘扭过头看向上房门口,不知何时,三太太已是睡了过去,身上搭着她方才取来的毯子。 “不知道姐姐是哪个院子的?到我们院子来可是有什么事?”对方不开口,六娘也没心思陪人大眼对小眼,出声问道。 “我叫佩儿,”那丫头冷冷的看着六娘,“是老太太院子里的丫头,大太太让我来瞧瞧三太太身子是否大安了,若是有精神,明儿个是老太太的正日子,还要请三太太明儿个务必要出来热闹热闹。” 六娘只觉得被那丫头的眼神看的浑身不舒服,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眼前这一位,心头有些揣测,却不敢下定论,低下头道,“佩儿姐姐请稍候片刻,我这就去回了我们太太。” “且慢!”佩儿伸手拦住六娘,六娘停下脚步抬头望着佩儿,“佩儿姐姐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佩儿深深的看了六娘一眼道,“听说,是你打折了海棠的腿?” 六娘闻言重新打量起佩儿来,眼前这丫头有种气势是寻常丫头比不了的,六娘想到如今自己的困局,跟一开始的截然不同的是,在见过小喜之后她知道自己时间的紧迫,明儿个就是老太太的大寿了,三老爷必然会回来,这丫头找上门的时间倒是没错,眼睛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四下里空空荡荡的没有第四个人,点了点头道,“是我!” 佩儿来之前,曾想过六娘被问到这句话可能的表情,或许是慌张,或许是得意,就是没想到会如眼前六娘这样的坦然,她与海棠的关系是最好不过的,心头不由得一阵懊恼,想到赵妈妈的吩咐,强压了下去,只冷冷的问道,“为什么?” 六娘看了佩儿一眼,佩儿的表情高深莫测,她看不出什么东西来,试探着道,“能让主子高兴的事咱们做奴婢的自然要去做,在秦州的时候太太还夸我来着,难不成有什么不对?” 佩儿闻言脸上闪过一抹莫名的神色,随即脸色一板,一把拧住六娘的手,高声喝道,“好你个刁奴!我告诉你,去秦州的那位是咱们府上的姨娘!谁告诉你她是太太的?你的太太是如今伺候的这位!” 六娘被拧的手臂生疼,却是没有反抗,敢在院子里高声这么说于姨娘的绝不会是于姨娘派来试探她的。 将六娘拽的一个踉跄,佩儿扯着嘴角冷笑,低声威胁,“你若是不说,我便扭了你送去外面,犯了府里的大忌,打死你也没人敢说什么!” 六娘此刻的心还没有完全放下来,“姐姐问我为何要打折海棠的腿,我不是已经说了么?小小口误罢了,打狗也要看主人,我如今伺候着我们太太,即便是犯了什么错,莫说是姐姐,便是老太太也不会这么给我们太太没脸!” 佩儿闻言瞥了一眼在旁边的三太太,发现三太太没有醒来才松了一口气,三太太虽不为老太太所喜,可正如六娘所说的,老太太不会给三太太没脸,没想到六娘会如此难缠,真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闻言嗤笑一声, “你到如今还要当忠仆却是不知旁人已把你卖了!”嘴角轻启,吐出几个词来,“哥哥、落胎、陷害、芽儿、灭口……” 六娘脸上一阵茫然,不知道这几个词是如何结合到一起的,“什么意思?” 佩儿看见六娘不似做伪的表情心下一松,手上却是没客气,一把推开六娘,露出嘲讽的笑容,“意思就是你如今是被你护着的主子当做替罪羊了!” 替罪羊?!!! 脑中一道灵光乍现,六娘突然有种赫然开朗的感觉,许多的线索联系起来,让她恍然大悟。 替罪羊也好,酱油党也罢,只要知道对方的打算,她总能想到解决的办法,高高悬了两天的心一下子落了下来,让她隐隐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郑重的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佩儿没想到到了如今六娘还不慌,若不是有底气,那就是不知死活了。 闻言轻笑一声,低低的将四儿的话转述了一遍,六娘只听的一阵口干舌燥,早知道四儿坑她,却是不想她编造出这么一番弥天大谎。 不对! 不是四儿! 六娘不知道四儿有没有这个脑子可以编造出这样的谎言,却是发现主谋若是于姨娘,这两日于姨娘和张妈妈自相矛盾的作为一下子就变得合理起来。 呼出一口浊气,还好她当日因为一时心软救下了海棠! 佩儿说完就这么瞧着六娘,却是见六娘咽了一口口水,背过身去,伸手在领口里掏出一只做工粗糙的荷包来,打开荷包,里面放着的还是一只荷包,不过要旧了些,做工也不知精致几许。 佩儿愣愣的看着手里这只荷包,她与海棠交情颇深,自然认得海棠的针线,这荷包是海棠的贴身之物! 佩儿深吸了一口凉气,震惊的看着六娘,她以为六娘是不知死活,却不知原是她看错了。 这几个小丫头,还真是个个都成精了!也不知西地什么样的水土养出了这样的人儿! 四儿便不说了,那唤作小喜的丫头简直是油盐不进,装傻装的让人无可奈何,无奈之下她才会来找六娘,将事情剖析给她听,本没指望这个被当做替罪羊的傻丫头能听懂,只是想吓她一吓,让六娘在惊慌失措之下将事情抖落出来,没想到六娘才是这三个丫头中最深藏不露的一个。 六娘交了荷包却是没说话,佩儿细细的看了两眼,便将那荷包飞快的拢在袖子里,压低声音急切的问道,“她交给你的?可有什么话?” 海棠贴身的荷包里放着的东西,不是紧要关头绝不会拿出来,佩儿的心砰砰跳起来,这件事绝没有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佩儿姑娘!”于姨娘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六娘心跳突然漏掉了一拍,佩儿手一抖,脸涨红起来,紧握成拳,缓缓的转过头望向院门,靠坐在太师椅上的三太太的眼睫毛突然抖动了一下。 第十九章 曙光 院门处,于姨娘由两个丫头并着张妈妈簇拥着颦颦婷婷的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目光在六娘和佩儿身上来回的扫视,“不知道佩儿姑娘这会儿到咱们院子里来有什么事?” 佩儿的心跳漏掉一拍,不知道方才她们的话有没有人听了去?只觉得眼角一闪,六娘飞快的跑到了张妈妈身后,抓着张妈妈的衣角低叫道,“太太救我!” 六娘恨不得整个人都躲到张妈妈身后去,却是在众人不经意的时候冲着佩儿眨了眨眼,张妈妈与于姨娘对视了一眼。 见六娘如此机警,佩儿也回过神来,冲着六娘笑了笑,六娘见状又往张妈妈身后缩去,佩儿这才向于姨娘行了半礼,“奴婢见过于姨娘,”说完站直了身子,高高的扬起下巴,略带几分轻蔑的看着于姨娘,“奴婢是奉了大太太的命来请三太太参加明日的寿宴。” 于姨娘见状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恨不得把眼前这丫头傲气的眼珠子给抠出来,佩儿不过是老太太房里的二等罢了,凭什么瞧不起她这个主子? 偏这丫头的规矩半点儿不错,想到这丫头的出生,便知是赵妈妈的手笔了,想到招来此人的六娘,只恨的咬牙切齿,偏生这会儿她还不能怪六娘,毕竟此事是她们预料之中的,只能把满腔的怒气化作眼刀,恨恨的剜了坐在太师椅上的三太太一眼,却发现她竟然睡的正香,只恨不得立即上去抽她一顿,冷哼一声道, “咱们三太太身子不适,怕是要却了大太太一番美意了。” 佩儿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的盯着于姨娘,“姨娘可真是关心三太太,只是这事儿怕不是姨娘能做主的吧?奴婢也在侯府呆了近十年了,可从没听说过奴才能做的了主子的主的!” 于姨娘的脸刹那间涨红成猪肝色,“你说谁是奴才?” 佩儿半点儿不惧的嗤笑,“有的人,在咱们奴才面前是主子,可在主子面前,可不是奴才么?姨娘说是不是这个理?” 于姨娘没想到佩儿竟然如此嚣张,六娘也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佩儿,这丫头,实在是太牛了! 于姨娘正要变脸,却是被张妈妈拉了一下,张妈妈站出来冲着佩儿道, “方才佩儿姑娘的话好生没道理,主子也好,奴才也是,那都是主子们的事儿,姑娘也不过是个丫头罢了,即便老太太身边出来的要比旁人尊贵些,可也该知道自己的本份!谁不知道这院子里里外外的事儿都是咱们主子在忙活,三太太的身子如何,咱们主子自然是再清楚不过。(.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倒是三太太的丫头冲着咱们主子叫救命,也不知方才佩儿姑娘到底对咱们三太太做了什么?即便你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儿,也没有欺凌到主子头上的道理。” 佩儿闻言冷笑一声,要说错处,于姨娘一头让人抓不完的小辫子,何况这番模样是她故意做出来的,又怎会轻易的让张妈妈驳了,指着六娘道,“奴婢不过是替老太太训这欺主的刁奴罢了,咱们三太太成了这幅模样,不是当丫头的过错难不成……是姨娘的意思?” 于姨娘听着佩儿口口不离姨娘,又拉着老太太来压她,她这些年顺风顺水惯了,院子里的丫头婆子莫不是把她捧的高高的,谁敢这样对她说话?只恨的险些没咬碎一口银牙。 “这丫头不过来了一日功夫,欺主的是那紫鹃,如今已是被我发卖了,佩儿姑娘是在怪我一个离家两年的人,没管好这院子么?” 佩儿呀的一声,露出惊讶的神色,“姨娘莫怪,奴婢可不是这个意思,奴婢不过是来替大太太传句话罢了,既然是误会,那奴婢便告退了。” 于姨娘与张妈妈闻言一愣,对视了一眼,皆不信这丫头竟然就这么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却见佩儿行礼告退的时候笑的古怪,走到两人身边的时候才低吟道,“姨娘这么护着这个丫头,值得么?” 说完,冷笑着往外走去。 于姨娘的拳头握紧了又放松,往日里的丫头婆子见了她皆是有礼而疏离,却是从来没这样挑衅过她的,此刻她恨不得撕了佩儿的嘴,偏生三老爷现在还没回来,心头暗恨,等三老爷一回来,定要让三老爷向老太太讨了这丫头回来慢慢收拾,她倒要瞧瞧赵妈妈护的住这丫头不。 不待佩儿走出院子,于姨娘已是按捺不下胸口的怒火,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台阶,一脚踹向坐在太师椅上的三太太。 呯! 本像是熟睡中的三太太竟然突然的一缩脚,三太太没事,却是于姨娘捂着自己的脚惊叫起来。 三太太慌乱的睁开眼睛,恐惧的盯着于姨娘,两个丫头飞快的扑上去,张妈妈大声叫道,“太太,您怎么样了?” 于姨娘疼的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脚尖传来的痛苦蚀骨,连连抽着冷气,瞪大了眼睛手指着三太太,张妈妈见状一把将三太太扯落下来,又踹了两脚,于姨娘眼中大快。 三太太佝偻着身子将自己卷成一团,恐惧的盯着于姨娘疼痛的扭曲的脸。 于姨娘喘息了好一阵才缓过气来,抬起头就瞧见近在咫尺的三太太,一看见三太太,心下大恨,伸手便掐住三太太的手臂,恨不得将全身的疼痛都发泄到三太太身上,嘶吼道,“贱人!你敢躲!你竟然敢躲!” 三太太被撕扯的难受,惊呼一声不知怎的一下子挣扎开来,一下子将于姨娘推的远远的。 于姨娘没想到三太太竟然敢反抗,勃然大怒,“给我打!往死里打!竟然敢推我!给我打死她!” 两个丫头听见于姨娘的叫声扑上去冲着三太太便是一阵拳打脚踢,张妈妈则小心翼翼的护在于姨娘身边。 六娘瞧见这乱哄哄的一团,三太太在地上翻滚着,被踹的惨叫不已,心下不忍,一咬牙,冲上去挤开其中一个下手狠的丫头,撞的那丫头哎哟一生,在那丫头回过神来之前,六娘扑到于姨娘身边,一边高声叫道,“太太,您要不要紧?要不要让奴婢去请大夫?” 三人都是被于姨娘受伤给吓坏了,急于表忠心,于姨娘说什么便是什么,这会儿才回过神来,想到于姨娘的身体要紧,团团围过来七手八脚的扶起于姨娘,却是任由三太太滚在地上,一身的灰尘。 六娘松了一口气,任由另外两个丫头将她挤开,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毯子铺在椅子上,三人将于姨娘扶上椅子,张妈妈弯腰替于姨娘脱下鞋子,就看见于姨娘的大脚趾指甲整个都翻了起来,于姨娘见状尖叫了一声,她哪儿受过这样重的伤,尖叫之后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张妈妈这下子是真被吓坏了,掐住于姨娘的人中冲着身边的两个丫头大声吩咐,让她们拿药的拿药,请大夫的请大夫,六娘也被叫去了外面叫人,自己掐这于姨娘的人中,好半晌,于姨娘才惨白着脸醒过来。 六娘是本着送瘟神的心思出去叫人的,唤住几个粗使婆子,让她们抬了个软榻过来,等几个婆子抬着软榻过来的时候,张妈妈刚用药替于姨娘把伤口收拾了下,剩下的却是只有等大夫来才行了。 目送着一群浩浩荡荡的丫头婆子出了院子,六娘抹了一把冷汗,扭过头就看见灰头土脸一脸恐慌的三太太。 “有没有哪儿受伤?”六娘问道。 “她还会来的!”三太太惊恐的低叫,慌乱的看向四周,似要找个什么东西给自己几许安全感,不知为何,目光竟然落到了六娘身上,“怎么办?六娘?怎么办?她一定会回来的!” 六娘心一沉。 不能继续下去了! 她将三太太劝转容易么? “她脚好之前是来不了的,咱们的约定还有十四天。”六娘走上去,开始替三太太检查身上的伤痕,柔声安慰道。 几个丫头婆子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三太太身上除了淤青倒是没见多少伤口。 再一次看见这伤痕累累的身体,六娘真心觉得人的生命真是一件奇怪的东西,有些人脆弱的一阵风就能要了她的命,有些人则是像怪兽一样,无论受多重的伤都可以原地复活。 三太太听见六娘镇定的话,突然想起自己和六娘的约定,一下子就冷静下来了,十四天,好像根本不够那个人的脚好起来吧?六娘方才和佩儿的话她是听见了的! 一把抓住六娘的手,郑重的望着六娘,“你会实现你的诺言对吧?海棠的事那么艰难,你都办到了!你是守信的人!我可以给你写信!我还有些东西!足够你一辈子吃穿不愁!我都给你!只要你做到答应我的事!” 六娘闻言拍了拍三太太的背脊,无声的安抚她,她希望三太太变成她的第二张底牌,而不是一个一对上于姨娘就进退失据的废人, “六娘!”没得到六娘的答复,三太太慌张的扭过头来。 六娘淡淡的道,“太太,日子会好起来的。”两辈子加起来她都只在那二货面前吃过大亏,区区一个只会耍点儿阴谋诡计的于姨娘还不够看! 也许是六娘淡然的口气,也许是六娘笃定的目光,不论是什么,三太太终于放松了下来。 将镇定下来的三太太扶回凳子上坐着,瞧了一眼地上洗了一半的衣裳,扭过头,发现三太太就这么一动不动的一直看着她,六娘摸了摸鼻子,拎起水桶,准备出门去打水,抬起头就愣住了。 来的可真快! 第二十章 大太太来了 正院门口浩浩荡荡的十多个丫头婆子,一个圆脸中年妇人被众人拥簇在其中,头上金光闪闪是金饰在阳光下反光,身上的衣裳反射出略微浅淡一些的光彩,身边有两个长相俏丽的大丫头搀扶着,余下的一干丫头则是捧着一些盒子紧跟在身后,赵妈妈站的离那妇人远一些。 圆脸妇人正凝望着上房门口那两道身影,视线却是更多的落在三太太的身上,细细的看了许久方才找出那瘦削的脸颊上些许熟悉的痕迹,倒吸了一口凉气,惊诧的道, “三婶……你……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不光枯瘦如柴,身上还有些赃物,脸上还有方才摔倒在地上磕出的淤青。 一干丫头婆子也是满脸的不敢置信,这哪儿是哪家的太太?便说是疯婆子也不为过了。只看了一眼,便纷纷的别过头去,这模样,实在是太吓人了! 佩儿眼光闪烁了一下,方才,她才来的时候三太太可不是这幅模样,瞥了一眼大太太,大太太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像是要呵斥丫头,却只发现一个看起来十来岁的丫头站在那儿,身边还有一大堆的东西要洗,风吹过来的时候,带来一股难闻的味道,倒也没有再斥责六娘,只是眼眶渐渐泛红,佩儿抿了抿嘴,没有多言。 赵妈妈的目光本紧紧的追踪着六娘的身影,她的女儿的下落如今就落在六娘身上,见六娘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正要给六娘一个眼色,闻声视线一转,就看见那个瘦削如骷髅的三太太,便是她见惯了大场面也不由得浑身一阵颤栗,这模样,还是个人么? “大嫂?”三太太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贵妇人,虽然许久不见,四年悠然的生活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大太太被三太太嘶哑的嗓音唤醒,一把推开身边的两个丫头,疾步走上来,抓住三太太的手,哽咽道,“三婶,你怎么……你怎么会……” 她与三太太妯娌多年,不喜三叔的荒唐,便将三太太太的绵软也怨了进去,多年来三太太不出院子,她便也和老太太一般装作不知,只当没这个妯娌,如今看见三太太这幅模样,多年的不满此刻烟消云散,只剩下无尽的同情。 三太太低头看了看大太太紧握着自己的手,白润丰满,对比出她的手越发的不堪,眼眶一红,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大太太虽怨她,她心中却是记挂着大太太的情分的,大太太是唯一一个主动帮她出主意的人,海棠和那位刘姨娘来院子里以后,她过了几天消停日子是不假的。 两人就这么在房门口抹起了眼泪,大太太身边的一个丫头见机劝道,“太太,三太太身子弱,不如先进屋子里再来说话?” 大太太闻言恍然大悟,担忧的看着三太太弱不禁风,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散架的身子骨连连摆手道,“快!快!快扶三太太进去歇着!” 几个丫头涌上来,带来一阵香风,六娘被挤到一边,大太太拉着三太太的手走进屋子,进门看见屋子里的摆设又是一番唏嘘。 六娘只跟在一群丫头身后进了屋子,却是发现十多个丫头婆子不消吩咐便径自忙碌起来,将带来的东西能用上的尽数用上,其中一个大丫头镇定自若的指挥着,众人个个都被分派了任务,六娘倒是插不上手了。 “你跟我来。”赵妈妈悄无声息的站到了六娘身边,低声说了一句便往门外走了去。 赵妈妈在前方走,顺着回廊,绕过被丫头婆子们包围的正房,循着一条瞧不见的小路绕到了一个僻静处,这地方六娘只在窗户那边瞧过,杂草丛生,也有些瞧起来像是花木的植物,由于长期没有人打理将原本的道路给遮掩了去,若不是有赵妈妈领着,六娘根本找不到这条被隐藏的小道。 “若不是来见你,我也不知道三太太竟然成了这幅模样。她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走了长长一截路,直到上房的喧嚣几不可闻,赵妈妈放才停了下来,使手绢儿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满脸感慨的一声叹息。[.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六娘不知赵妈妈是真同情三太太还是觉得与三太太同受了于姨娘的迫害而同病相怜,这些日子她身边的人心思都太多了些,她有了提防,因此并没有轻易的接过话头。 赵妈妈也不是为了三太太而来的,如今她更在乎的是自家的闺女儿,说完擦干了眼泪便伸出手,手心放着的是海棠留下的那只荷包,递到六娘面前问道,“她给你这个的时候对你说了什么?” 六娘回头瞧了瞧,虽然瞧不见人影,却是知道这幽静的院子里这会儿正人来人往,走上去拉了拉赵妈妈的衣角,赵妈妈见六娘的谨慎样儿不由得莞尔,这院子里除了三房的丫头婆子,还有谁会替于姨娘办事,便是三房的丫头婆子私底下也没几个瞧得上于姨娘的。 却也没阻止六娘的行为,行事小心些是好事,否则六娘也活不到东京城来,顺势蹲了下来,六娘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海棠姐姐如今在我舅舅的一个朋友家里,妈妈尽快将她接回来吧。” 赵妈妈闻言脸上的表情一阵急切的变换,从四儿嘴里打听出那些消息的时候,她就对找到海棠的下落不抱希望了,只是想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已是做好了准备要跟于姨娘鱼死网破,否则她也不会拼了这张老脸把大太太给拉过来,却是没想到峰回路转,竟然在这儿得到了海棠的消息。 于姨娘千算万算,却是把唯一知道海棠下落的人送到了她的面前,赵妈妈想大笑,却是知道此刻不是笑的时候,六娘带来的这个消息实在太过让人震惊了,若是让有心人知道海棠还在,六娘就要倒大霉了! “她还说了什么吗?”赵妈妈压低声音问道。 “药是那位自己下的。”六娘缓缓的道。 赵妈妈闻言深吸了一口凉气,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她没想到六娘吐露的消息一个比一个还让人震撼,那位下的?那位自己下的! 这代表着什么? 她要跟老太太撕破脸? 她想要什么?!!! 赵妈妈突然一把抓住六娘的肩膀,狠狠的瞪着六娘,这会儿她宁愿相信六娘是受了她哥哥的意故意来家捣乱的!也不愿相信那个猜测! 一阵疼痛从肩胛骨传来,六娘咬牙没吭声,她在等赵妈妈将事情理清,这件事涉及了侯府的阴私,都是见不得光的东西,断然不能先从她嘴里说出来。 “三老爷却是以为是海棠?”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赵妈妈只觉得一阵胸闷,才想起方才自己屏息了多久。 六娘轻轻的点了点头,“三老爷本欲打死海棠姐姐,是张妈妈赶来拦下的,海棠姐姐给我使眼色,我才打了她一棍子。” 这话就和四儿的话对上了。 赵妈妈闻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抓住六娘双肩的手一松,险些跌倒在地上,六娘伸手扶了她一把才勉强稳住,口中喃喃道,“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她怎么会不敢! 六娘在心头低吟,于姨娘那点儿脑细胞还真不是什么耍手段的高手,也就因为蠢,所以才会连连犯错。 她在听了佩儿的话以后往日里想不通的事情一下子都想明白了。 于姨娘一开始就打算将她置之死地! 当日既然动了海棠,便是要跟宁家撕破脸了,宁三老爷与家里闹的越僵越好,断然没有留个隐患的必要,她是误打误撞的打折了海棠的腿才被宁三老爷给救了。 宁三老爷打的算盘如今想来也简单的很,怒极之下他是不管不顾的,若没有六娘当时的冲动,将那口气憋在胸口的宁三老爷哪儿会记得留下人证的事儿? 送走了海棠此事便没了对证,可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自然不能出尔反尔,六娘那一棍子不光打折了海棠的腿,还将宁三老爷给唤醒了过来,想起来要留个人证,毕竟,他和于姨娘的心态完全不同,他还是不希望跟家里闹翻的。 既然一心认定是老太太做下的事,短时间内自然没有杀人灭口的必要,省的日后老太太找他讨要海棠又是一番麻烦,待到事情过去,知道侯府老太太做的丑事的外来丫头自然不会留下。 而于姨娘虽急不可耐的要挑拨宁三老爷和老太太的关系,却也不敢违背宁三老爷的话,只要六娘被她死死捏在手里,即便知道什么也没机会闹腾起来,证据是,在路上她因为芽儿的病被耽搁的时候,张妈妈还特地把她给叫回了上房。 两人都有自己的盘算,却因为天公不作美路遇风雨耽误了行程,于姨娘比宁三老爷先回家,没有宁三老爷顶在前面惹了大乱子的于姨娘便什么也不是,赵妈妈与她纠缠她必是要吃亏的,迫不得已将六娘推到前台来转移赵妈妈的注意力,这其中被赵妈妈威胁的张妈妈也功不可没。 为了防止事情出现意外,张妈妈还特地让她别出去溜达,以防遇上了赵妈妈被问出不该说的话来,可惜的是,于姨娘连连犯错,被激怒的伤了自己,这会儿无心过来关注这边的事,加上之前六娘和佩儿的一场戏,让她们对六娘彻底放心了。 六娘想着前后无数的巧合,于姨娘宁三老爷乃至张妈妈,都在犯错,整件事其中若有一点儿差错,她如今绝不会有机会站在赵妈妈的面前说话,心头不由得一阵唏嘘。 想到一开始她对于姨娘并无半点儿妨碍,于姨娘便想将她置之死地,胸中不由得一阵恼怒,更气的是那二货,若不是那二货她也不会被卖,说要赎回她,却是像每次家里因他的事儿倒霉一样,总是姗姗来迟,若非她凭着本心救下海棠,如今早就躺在路边化作一堆枯骨了。 第二十一章 纠结的六娘 赵妈妈经见的事儿不少,自然比六娘通透的多,六娘多日来想不通的事情她不过片刻功夫便心头有了底,虽然不敢相信这个结果,却是知道于姨娘回来之后的种种反常表现都只说明了她――心虚! 一向焦躁轻佻的人儿为何而心虚? 怕是所谋甚大! 眼中闪过一抹狠戾,站起身来,却是发现眼前的六娘在自己面前犹如豆丁,她记挂着自家的海棠,却是浑然忘了眼前这孩子还不到十岁。 想来这些事也不会是六娘这年纪的孩子能明白的,怕是她的海棠说给六娘听,想到荷包里原本存下的金裸子,怕是不够给海棠治病赎身,必是海棠与她家人允下重利。 只要能救回海棠,她倒也不在乎那么点儿银子,只是,这孩子的身份让她还有些疑惑,好端端的,家里明明过的下去,干嘛把闺女儿送来为奴为婢? “那些钱怕是不够给她赎身治病吧?”赵妈妈试探着问道。 六娘闻言点头,她是尝过一文钱逼死英雄好汉的日子的,也不矫情,“赎身还好,治病的钱是不够的,好在我表哥刚从战场上回来,手边还有些余钱,妈妈还是尽早派人去的好,我舅舅虽不是小气之人,日子却是过的紧巴巴的。” 赵妈妈顺势问道,“我听说你有个哥哥是官儿,就是这个表哥吗?” 六娘闻言一愣,片刻就想明白赵妈妈对她身份的怀疑了,正常人哪儿会把妹子送来当奴婢,心头大骂二货隔了千里也能祥瑞她,替二货辩白的事儿她不会做,而抹黑自家哥哥的事儿则不能做,只能闷声道,“那个是我亲亲的二哥。” 六娘脸上的神色怪异,说话时候语气里带出许多的无可奈何,说道二哥的时候还带着几分不吝,却是并无半点儿心虚,有的只是对家事难以对外人道的尴尬,这自然瞒不过赵妈妈的一双利眼。 赵妈妈心一动,便想到许多武将将妹子或者女儿送到有些身份的人家为妾为婢,虽然让人齿冷,如此做的人却绝不少,何况还可以卖给她一个天大的人情,代价不过是一个不值钱的女儿冒些许风险罢了。 她是知道自己在寻常官员家眷心中的地位的,宰相门前七品官,侯府老太太跟前的得力人儿,走到哪儿不是寻常人想巴结也巴结不来的? 她也打听过那个韩过了,恰好上京述职,倒也有几个人知道他,听说今次在宫里出了不小的风头,虽与周家少爷同住驿站,却不像是一路人,除了出门办事,竟然大多日子都在院子里看书,显然不是个没城府的。 他在朝中无依无靠,靠军功升的快不假,哪儿及得上朝中有人?本就是个秀才出生,即便转了武职,怎么会如同那些莽夫一根筋?三老爷回了东京,与那周大人也没什么干系了,得罪侯府对他可没有半点儿好处。 “想回家吗?”赵妈妈低声问道。 六娘闻言一愣,这个问题,她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往日的一幕幕尽数涌上心头。 还是去年的十月底,病了大半年的二哥停止了呼吸,家里打算办丧事,老爹在替二哥换衣裳的时候,竟然发现他恢复了心跳呼吸。 一家上下喜出望外,老爹去城里请大夫,毕竟大哥没了,五哥走失了,韩家经受不起再损失一个儿子,谁知道越不希望发生的事越会发生,三哥四哥,接二连三的噩耗打击的全家人几乎崩溃,爹娘也病倒在床。 那些日子六娘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每一天都要为明天的吃食操心,家里三个病人,顺娘一个人照顾,大嫂则要忙活着家中五口的衣食,六娘年纪小,只能每天偷偷的摸到河边和林子,用石头砸破厚厚的冰层,想办法捞些鱼来替众人补补,又要到林子里去捡柴,顺便瞧瞧头一天下的套子里有没有冒雪出来寻东西的野物。 因此,她没留意到大嫂的不对劲,直到有一天,运气很好的弄到了只野鸡,回到家里的时间早了些,她竟然看见二货在调戏大嫂! 调戏一个戴着重孝的未亡人! 他不知道爹娘还病在床上吗? 六娘当时就把手里的野鸡砸到了他背上! 她从他的话里,分明的听出,他根本不是她的二哥! 他只是个抢了她二哥身体又给家里带来无数厄运的混蛋! 接下来的日子,犹如梦魇,二货一张嘴能说会道,家里人都将他当成了唯一的主心骨,却刻意的回避了那二货的种种不对劲,大嫂不说,顺娘不说,她能说什么? 她无论怎么挣扎,他们都将她当成孩子,甚至说她无理取闹,直到大嫂的兄弟看见他调戏大嫂打上门来,逼迫大嫂改嫁,依旧没有人听她的。 在那个家里,她像只被捆在蜘蛛网上的虫子,越挣扎,被束缚的越厉害,眼睁睁的看着事情一日坏过一日,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顺娘被拉上贼船,而她最后也挣不脱被卖掉的命运。 终于,她认清了事实。 不是家里的人不知道,而是失去了四个儿子的韩家,不能失去最后一个儿子! 她恨他,曾不止一次的想着,也许干掉这王八蛋,她的二哥就会回来了! 可万一回不来呢? 六娘不知道。 六娘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不下手,她明明恨他恨的发狂! 眼睁睁的看着那二货将家毁灭,眼睁睁的看着那二货将她的二哥的名声毁掉,她却一直抱着一线希望。 到后来,他失踪了,那时候,她才明白,那是疼她爱她的亲哥哥啊,即便灵魂不在,肉体却是依旧鲜活,只要人还在面前,至少还有一线希望在,不是么? 对于一直疼爱她的二哥,她下不了手去伤害他一丝一毫,即便,只剩下了皮囊。 他的再次出现,又一次的让她陷入了迷茫。 如今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选择,卖身,赎身,她都在那里,除了提出两个要求以外,即便口中反对的再厉害,也没有做过任何实质上影响事情发展的事,她茫然无措的做着自相矛盾的事,那时候,她是在期盼,期盼是她真的那个二哥回来了吧? 又是一次失望! 她还记得那天的雨和隔断两人的泥石流,事情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她依旧历历在目,还能想起每一个细节,失落挫败的表情,她温润如玉的二哥绝不会在失去她的时候只是失落挫败而已。 她想家,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想! 前世已是回不去,不知道爸爸妈妈在失去她之后会有多伤心。 而今生的家已经卖了,新的家烧了,顺娘生死不明,那孩子也不知能不能出世,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离开以后,那二货有没有继续闯祸,有没有连累爹娘。 这一切都是她不敢去回想的,陡然被赵妈妈问出来,不知觉间,竟然泪流满面。 赵妈妈看见六娘无声的落泪,只怪自己不该这么突然的问出这个问题,她本是想这件事解决以后就送六娘回去的,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离了父母身边呢? 可六娘不说想,也不说不想,只是无声的哭泣,却是让她的心都揪起来了,伸手摸了摸六娘的头顶低声道,“好孩子,委屈你了,海棠既然将这些托付给你,你必是她的好姐妹,你既然来了府里,有我在一日,必不会让人逼你做不愿做的事儿。” 六娘闻言点了点头,用力的咬着下唇,泪水却是怎么也止不住。 “别哭了,”赵妈妈越瞧六娘强自压抑的样子越心疼,自己的眼眶也忍不住湿润了,一把将六娘拥在怀里,替她擦掉脸上的泪痕,低声道,“已经没事了!都过去了!有妈妈在,没人敢欺负你的。” 六娘闻言点了点头,一遍一遍的使手背用力的擦去眼眶的泪水,此刻不是伤心的时候,还有许多的事要去做,过去是既成事实,未来需要她用双手去创造。 见六娘终于擦干了眼泪,赵妈妈道,“你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跟我说一遍。” 六娘点头,缓缓的将那一日的事情讲了出来,从海棠到茶房开始,略过了自己见韩李氏的经过,包括海棠在柴房前半段的话,尽量一字不漏的复述了一遍。 赵妈妈闻言脸色越来越沉,听到六娘说完,方才呼出一口长气,慎重的抓着六娘的肩膀,抓的她有些疼,盯着六娘的眼睛,缓缓的加重语气道, “你听我说,下面的话一定要记仔细了,要是做错了,可能你的一条小命就没了!不光是你,就算海棠也没有好下场!茶房里的事儿,上房的事儿,柴房里三老爷来了以后发生的事,你都可以说,可其他事,一个字也不能提!明白吗?” “明白!”六娘嗯了一声,心头一暖,赵妈妈这话是在为她着想,一个下人,不能知道太多主人家的秘辛,知道的越多,死的也就越快。 六娘在告诉赵妈妈的时候没保留,因为她知道若是侯府追究起来,海棠将这件事告诉一个外人的过错更大!左右海棠回来赵妈妈也会知道的,她现在和海棠在一条船上,与其半遮半掩,还不如将事情说清楚,让赵妈妈帮她多考虑一下,毕竟,这府邸,赵妈妈比她熟悉的多。 “待会儿看我眼色行事,”赵妈妈又叮嘱了一句,牵起六娘的手,“走,与我一起见大太太。” 上房里门口站着两个丫头,见赵妈妈面色不善的过来,连忙向她问安,赵妈妈只在其中一个丫头耳边低声说了两句,那丫头便匆匆了进了房门,赵妈妈则拉着六娘进了隔壁,将丫头都打发了出去。 未几,大太太进了门,看见六娘和赵妈妈一道站在一旁,两人行礼之后抬起头,赵妈妈的脸色还有些灰白,而六娘的眼眶却是微微泛红,微微一愣,心沉了下来,摆了摆手,让跟在身边的大丫头退了出去。 “赵妈妈,可是海棠……”没了?大太太问道。 赵妈妈轻轻的推了六娘一把,“六娘,你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给大太太听。” 第二十二章 再次搬家 六娘按照赵妈妈的叮嘱只将那日柴房后半段发生的事情学了一遍,大太太越听脸色越是难看,在听见最后宁三老爷竟然被张妈妈给拦下来的时候气的拍案而起,喝道,“他就是个糊涂的!那个搅家精越发的没个自知之明了!她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玩意儿!却是哄的母子离心!真真是胆大包天!” 六娘被打断了话头,抿了抿嘴,偷瞧赵妈妈的脸色,赵妈妈见状连忙将话题岔开,“说来还得多亏这孩子,受了海棠的托付便不远千里的带这么几句话过来,冒了这般大的风险,不过是平日里受了海棠些许小恩惠。” 六娘低垂着脸,心一动,赵妈妈一句话,便将她身份的问题给掩盖了过去,想到之前四儿传出去的话,不由得微微松了一口气。 大太太闻言点了点头,心知赵妈妈是在提醒她还有外人在,笑应和道,“倒是个难得知恩的。” 赵妈妈给六娘使了个眼色,六娘见状连忙退了出去。 赵妈妈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大太太,奴婢琢磨了前后,海棠既然让这丫头带话,此事怕没表面上那么简单。” 大太太闻言一愣,御赐的药,府里有的人就那么几个,老太太是绝不会把这东西白白糟蹋了的,多的是见不得人的手段,何必落人话柄。 又想到正房里犹如枯骨的三太太,当日老太太为示公平,个个媳妇儿都是有的,只可惜最终没落到三太太的肚子里。 那位拿了三太太的东西,如今拿出来打发了海棠,想是要给老太太个没脸呢! 她起初没想到,不过是因为侯府不是寻常百姓家,便是那位制服了老太太,怕也没法子登堂入室。 只是,如今事情的走向偏偏出人意料,想到那位里里外外都要摆出一副正头夫人的模样,却因为个名分,这派头只能在三老爷的下属太太面前摆,心头虽恼怒,却是觉得于姨娘的盘算可笑,嗤笑道, “原是为了这一桩。若是事成,那我们妯娌还有什么脸出去见人?别说老太爷老太太还在,即便日后,她也休想!” 赵妈妈可不这么认为,有个糊涂三老爷在,什么事儿都是有可能的,抿着发白的嘴唇道,“这件事怕是不能瞒着老太太的,只是明日便是老太太的正日子,如今不好报与老太太知晓,三老爷最迟明日便会回来,如今还要请大太太拿个主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大太太也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沉吟片刻,便发现此事有些棘手,三房一直是侯府的禁忌,以老太爷的脾气,早就将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打杀了,众人却是不得不拦,真要闹出父亲杀死儿子的事来,怕是整个东京都要将侯府当做笑话,而三老爷捏住了众人的命门,知道众人是怕打了老鼠伤了玉瓶儿,这么多年,愣是将于姨娘给护住了, “赵妈妈,您跟在老太太身边这么多年,经见的事儿也多,您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赵妈妈只恨海棠受了牵连,想到海棠迫不得已断掉的腿,还有可能经受的折磨,她在高门大户出入这么多年,又怎会不知道处理一些丫头的时候会做的手脚?便是如今海棠没有性命之忧,也恨不得将于姨娘拆解入腹, “只要奴婢不追问海棠的下落,那位便发作不得,只是,奴婢若不追问,便坐实了此事,带累老太太的名声不说,还会让老太太和三老爷母子离心,如今唯有想法子绝了这个祸端。” 大太太闻言呼吸一滞,知道赵妈妈这是发了狠,苦笑道,“哪儿有那么容易?这么多年了,若不是顾忌打了老鼠伤了玉瓶儿,哪里能容得下她?” 赵妈妈眼中闪过一抹失望,深吸了一口气道,“是奴婢逾越了。” 大太太如何不知道赵妈妈的心思,赵妈妈这辈子就没求过人,赵妈妈的母亲打小就在老太太面前得脸,老太太入府以后在府里行事比的半个主子,当年贤敬皇后未入宫的时候还抱过赵妈妈来着。而她才入府的时候许多事还是仰仗着赵妈妈才能办成,难得的是赵妈妈虽然得脸,却无半分骄奢之气,儿子女儿到了年纪都入了府伺候,按说她的身家也足够当个富家翁了,府里也不缺这么几个奴才,老太太一提,二话不说又把女儿送去伺候个众人都瞧不起的姨娘。 也就是海棠被送过去以后,那位姨娘的行事方才收敛了些,如今海棠出了事,拦着赵妈妈只会让人心冷。 于姨娘留着就是个祸患,何况赵妈妈于她还有恩,不过顺水推舟的事儿,她何必拦着?低声道,“妈妈想左了,那位一次闹的动静比一次大,如今连老太太都不放在眼里了,我的意思是等老太太的寿辰过了,不如想法禀了老太爷?” 老太太心慈,又顾忌儿孙,落到老太太手里必然要给七少爷留几分脸面,三老爷是个拎不清的,闹腾起来不管不顾,唯有老太爷敢下这个手,有大太太帮忙,便能拦下老太爷和三老爷发疯,消息也走不出侯府。 赵妈妈眼光一闪,知道大太太也发了狠,想到六少爷也是差不多要议亲的年纪,心下一定,“太太的恩情,奴婢铭记在心。”说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便冲着大太太磕头。 …… 三太太从没想过六娘当日说的话会这么快的实现,如今躺在暖床之上,室内熏香寥寥,抬眼望去,无一处不精致,还请了大夫来替她诊脉,只觉得恍若梦中。 她哪儿知道六娘也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她根本来不及跟赵妈妈提三太太的事儿,只知道赵妈妈和大太太私下聊了会儿,便叫了几个婆子,用卧榻将三太太抬了过来,请医问药,无一不经心,还寻了两个妥帖的丫头过来侍候。 这会儿天色已是不早了,六娘被带过来便跟在人后一通忙乱,这会儿才想到院子里今儿个她洗了大半天的东西,三天搬家三次,从贫瘠到繁华穿过垃圾堆又掉进了锦绣窝,六娘只觉得冰火九重天也不过如此了,看着这小院儿的布置,舒适温馨,便是用的都是旧物,也能瞧出几分精致来,却是不知道能在这儿住上几天。 赵妈妈没交代,大太太也没说,想着万事还是要留个后路的好,忍不住冲着那捧着药碗坐在床榻上小心翼翼的替三太太喂药的丫头道,“红绡姐姐,我院子里还有衣服没收……” 还没说完,红绡已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扭过头冲着六娘道,“那些东西还留着做什么?绿翘姐姐已是让大家都找找,有不能穿的衣服便替你改两身,既然来了这儿还能少了你的衣服穿不成?” 六娘闻言只觉得满头黑线,那些衣服被子都是三太太的,与她有什么干系?随即一想,便明白过来了,三太太再落魄也是太太,又是大太太亲自请回来的,丫头们自不能说瞧不上三太太的衣裳,便拿着她这个丫头来打趣。 只能苦着脸道,“在我们家,那样的衣服可都是年节才能穿的。” 红绡闻言咯咯的笑了起来,门外一个丫头捧着一叠衣服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见红绡笑的开心,斥责道,“你这丫头刚过了两天好日子便轻佻起来了,六娘这才是会过日子呢。”又转过头冲着六娘道,“你不必担心,待会儿我让人过去帮你收拾了就是。” 红绡闻言吐了吐舌头,冲着六娘挤挤眼睛,六娘便想到方才红绡冲她说的话,这绿翘是个爱训人的,不过,说话的时候却是带着几分打趣的味道,可见两个丫头的感情十分好。 六娘闻言连忙向绿翘道了谢。 绿翘训完红绡将手中的衣服放在桌子上,打开一个箱子,理顺了放了进去,这才抬起头来冲着三太太道,“三太太,奴婢带六娘去瞧瞧她的房间可好?” 三太太愣了一下,这会儿她还有些似在梦中,瞧了六娘一眼,眼里竟然皆是询问,六娘见状一笑,三太太这才点了点头。 绿翘拉着六娘的手退了出来,转身便领着她进了隔间,刚进门,就瞧见两个跟她一般年纪的小丫头在床上坐着翻花绳,瞧见两人进来,两双圆乎乎的眼睛好奇的在六娘身上打量,其中一个瞧着眼睛灵动些的,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偏着头好奇的望着六娘道, “姐姐们叫我们陪你玩呢,你会玩什么?” 另外一个丫头则是一边偷偷的溜下床,一边冲着绿翘请安,六娘见状笑笑道,“花绳会一些,不知道你们平日都玩什么?要是我不会你能教我吗?” 那活泼些的丫头似是很高兴,笑眯眯的拉着六娘的手道,“好啊!” 绿翘见两个丫头这么快就说到了一块儿,笑着指着那个活泼些的小丫头道,“这是南儿,这是珍儿,咱们院子里如今就剩下这两个与你一般年纪的,余下的都出去帮忙了。太太担心你在这儿没人陪,便叫她们过来。想来你们年纪近,也能玩儿到一块儿去,别走远了就行。三太太那边有我和红绡,今天你就歇着吧。” 又冲着南儿和珍儿交代道,“我可就把六娘交给你们了,万不可让人欺负了她去。” 南儿和珍儿齐齐点头,目送绿翘出去,待到绿翘的背影刚一消失,南儿便拉着六娘的手往床上拉,珍儿飞快的脱下鞋子爬上床,拉过旁边的小箱子打开来,冲着六娘双眼闪闪发亮的显摆,“九连环会不会?” 珍儿手中可不是拿着个铜质的九连环,六娘一愣,没想到这侯府的丫头也玩儿益智玩具,旁边的南儿拉了拉六娘道,“六娘!六娘!你瞧这个!这是七小姐赏我的呢!” 一只做的惟妙惟肖的布老虎出现在六娘面前,珍儿见状惊呼一声,“七小姐不是最喜欢这只老虎了吗?怎么会给了你?我能摸摸吗?” 南儿爽快的往前一递,“是上次大小姐回来的时候,我去七小姐院子里传话,七小姐一高兴就把这个赏给我了。你可不要弄坏了哦~” 珍儿满足的抱着那只布老虎在脸上摩挲,还不忘点头,南儿则是开始探究起珍儿的箱子里还有什么好玩的。 六娘见状一下子笑了出来,这才是六七岁小姑娘该有的样子嘛,四儿和小喜都成精了! 接下来六娘便着实的开了一回眼界,两个丫头的箱子装着各种各样的玩具,从面人儿到竹子编的蛐蛐儿,从荷包到各种小玩偶,还有七巧板九连环一类,还有些小珠花,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儿,贵在种类多样。 这些东西有些她也曾经拥有过,都是几个哥哥给她带回来的,便是家里精穷了,也依旧放在家中,可惜那场火,怕是把所有的东西都烧的一干二净了吧? 那人应该不会轻易放弃的,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找上门来? 六娘希望能迟一些,再迟一些,至少也要等到她有跟他对等的能力以后。 第二十三章 寿诞(新书上架求粉红票) 今年的六月初二还没入伏,东京城的天气却是一日炎热过一日,让人不愿挪动,只是承恩侯府的老太太大寿,早就有圣旨下来,便是皇城里的几位皇子殿下也会携眷来贺,若不是帝后出宫太过扰民,怕也是想来的,因此,各家的太太奶奶们再不愿挪动也不得不从凉榭里走出来,乘上马车穿过长长的街道,给老太太道喜。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因为天气炎热,各家都是赶在太阳大起来之前出门,早早的来到承恩侯府门口,此刻不过是已时一刻,侯府门前的大道已是挤上满满当当的马车,门口穿着新衫的管事们早就忙的汗流浃背。 进了门,各家的老爷少爷们被管事们引到前院的各处,太太姑娘们则是由小丫头们领着绕过前院径直的进了后院。 与前院的喧嚣不同,大太太的院子虽然也有客人被领过来,三太太所呆的这一角却是异常的安静,只是偶尔有一些欢声笑语从远处传来。 饶是绿翘比起院子里的两个小丫头以及红绡要成熟的多,也不由得心生出些许羡慕,在红绡对两个小丫头议起哪家的太太出手大方,哪家的太太待人和气的时候露出些许艳羡的眼神。 六娘也挺好奇这高门大户的太太们是怎样交往的,唯有三太太坐在床头,眼睛盯着室外的一丛紫丁香愣愣的出神。 六娘见几个丫头都有些心不在焉,这院子里的粗使活计都是有人做的,几个丫头是怕三太太一个人呆着憋闷,才在房间里说话逗乐子,说了许多话,没勾出三太太的欢喜。倒是让几个丫头心散了。 即便再好奇,六娘也知道自己的处境,让这么多人在这儿坐着也没什么意思。便笑着道,“红绡姐姐,要不。你们出去瞧瞧?要是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儿好回来说给我们太太听听?” 红绡闻言一喜,便被绿翘瞪了一眼。有几分无奈的低下头折磨自己的衣角,两个小丫头闻言却是按耐不住了,眼巴巴的望着绿翘,绿翘只觉得头疼,正要训斥,三太太开口了, “你们都去瞧瞧吧。屋子里也没什么事儿,这儿有六娘陪我就行了。” “三太太……”绿翘闻声连忙站起来,三太太却是打断她道,“我想与六娘说说话。” 绿翘闻言连忙应了一声,领着三个丫头退了出去,不多时,就听见绿翘在门外责备道,“南儿和珍儿还小,贪玩便罢了,红绡你这么大的人。怎么也跟孩子似的?” 这边,三太太冲着六娘招手,六娘连忙靠了过去,问道。“三太太想喝水吗?” “我不渴,你过来,坐到我身边来!”三太太难得的强硬,今儿个早上六娘便发现三太太有些不同了,到底哪儿不同,六娘也说不清。闻声也不推脱,走过去斜斜的坐在床边,三太太拉着她的手,细细的打量着六娘,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三太太不言,六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任由她这么瞧着,良久,三太太方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昨天晚上,我想了一宿。” 六娘抿了抿嘴认真的听着,三太太继续道,“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旁人是靠不住的,唯有自己硬气才是正理。” 六娘闻言皱了皱眉,三太太摆摆手道,“你听我说,昨日的大夫已是告诉过我,我这身子已是油尽灯枯,最多不过还有三个月的寿命,我原以为我早已心如死灰,直到听见这话的时候,才发现,我竟是什么也不怕了。” 六娘眨了眨眼,不明白三太太告诉她这个做什么,三太太却是轻笑了一声,“十年!我忍了足足十年,三个月又算得什么?所以,我不怕了!无所畏惧之后,便发现我竟然还可以做许多事!即便婆婆不疼,丈夫不爱,儿子不亲,娘家也嫌弃我!可我还是侯府的三太太!” 六娘心一震,不敢置信的望着三太太,不知道昨天自己走后有谁对三太太说了些什么,竟然让她的心境有了如此大的变化,不过,这变化却是喜人,失去的东西,要自己亲手讨回来才解气,即便讨不回来,也不能让人拿的那么痛快! 六娘这会儿才发现三太太的眼神变了,不再畏畏缩缩的满布死灰,而是充满了奋斗的光彩,不是之前为死而奋斗,是为了仇恨而生机勃勃! 三太太侧过身,从枕头下掏出几张纸来,递给六娘。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六娘眨了眨眼,“这是什么?” 三太太的眼光柔的似能滴出水,盯着六娘稚嫩的面颊,“这些是我藏起来的一些家底,便是大太太也是不知道的。里面还有一封信,是我昨夜写出来的,我不知道自己能熬多久,若是我失败了,你能帮我把这封信送到国公府吗?” 六娘一愣,不敢接了,“您这是?” 三太太笑笑道,“赵妈妈再体面也是下人,大太太对你未必能尽心,你是我院子里的丫头,即便身契不在我手上,我也能护你一二。若是你到了绝地,就想办法把这些东西送去诚王府。昨日我才想明白你说的对,即便他们再不待见我,脸面还是要的,往日里是我想岔了。” 银票只有一张,纹银千两,而信却是有足足的五张,簪花小楷,因没多少力气,字写的歪歪斜斜的,却也还算整洁,倒显出写信人的诚心来。 信上密密麻麻的写了许多字,从对父母的孺慕到得知真相的小心谨慎,无一不是在讨好着父母,最后才恳求诚王府护着她的儿子和六娘些。 六娘粗略的扫了一眼,便明白了三太太的意思,四少爷有老太太护着,即便到了绝地,他的年纪早已能在外行走,根本用不着她去传这个信,这信是为了她写的。 她的动机不纯。却是换来三太太的真心相待,六娘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的,那银票像是会烫手。急急的将东西推了回去,低声道,“三太太!无功不受禄。您这样,奴婢该不知如何自处了。” “你说日子会好起来的!”三太太笑着道。“你早料到有今日吧?她们要对付那位,没有我,总是有几分麻烦。” 六娘顿时只觉得哑口无言,她是想过赵妈妈会如何插手三房的事,也许可以越过三太太,但是,若不越过三太太呢?大家同仇敌忾。所以她才要激发三太太的斗志,三太太不论生死,对于她来说,都是一张可以打的好牌。 只是往日里她都将三太太当做个傻的,以为她畏畏缩缩的,是个糊涂的,在面对三太太的时候嚣张的有些过头,却不想,你以为人是傻的,人却是将你的一言一行都看的分明。六娘不由得脸红的越发厉害。 看见六娘的惭愧,三太太笑的越发的柔和,伸手摩挲着六娘头顶稀疏的头发,低低的道。“傻孩子,这事儿我谁也没说,你放心。往日里我糊涂不假,如今却是清醒了,算计也罢,帮我也罢,别人怎么说都做不得准,只有自己实实在在的得了好处才真。你既让我得了好处,我也不能害你。” 六娘赫然望着三太太! 三太太竟然什么都没说,要知道,她对三太太说的有些话算得上是背主了,这是主人绝不能容忍的事,虽然即使三太太对外人说了,她也有法子自辩,可到底有几分麻烦,三太太竟然就这么替她瞒了下来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 三太太笑着将手中的东西塞到六娘手里,“那信用不用在你,这些银子却是足以让你此生衣食无忧,你拿好了。你是个聪明孩子,我瞧事儿也没你通透,也就不给你添乱了。这儿啊,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要是有什么不对劲,别指望旁人,你自己见机行事吧。” “那您怎么办?四少爷怎么办?”三太太待她如此,她即便对三太太有些做法不太认同,却是开始真正的担心起她来。 三太太笑了,她是真的看开了,对六娘是真关心也好,假意也好,都不是很在意,不过,有人关心的感觉还不真错,她也乐得回答六娘的疑问, “若事成,我也不差这点儿吃用,即便事败,死后的东西早在出门子的时候就准备好了,她把我的东西搬的没剩下几样,倒还有些忌讳,没动我的寿衣棺木,侯府也不至于偷偷的就把我给埋了。至于四少爷,我的陪嫁庄子田地是有嫁妆单子的,大嫂已是应过我了,到时候会请老太太替他讨回来,老太太即便再不待见我,待他却还是不错的。” 六娘不由得竖然起敬,果然,被逼到绝路的女人都是天生的阴谋家。 嫁妆都是有数的,东西没了,自然是找于姨娘要,就算于姨娘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一千两银子对于大户人家来说真心不多,不过,以于姨娘性子却是会肉疼到不行,这一招是标准的就算斗不过你,我也要恶心死你! 六娘这算是放下了心,她承了三太太的情,还能恶心下于姨娘,这银子拿的再痛快不过的,左右她没离开之前,三太太若是有需要,她也不会不管。 看见六娘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儿,就将银票和信装进荷包贴身藏了起来,三太太笑了,低叹道,“果然是个聪明孩子。” 说完这些,三太太疲惫的闭上眼睛,六娘摸了摸鼻子,想来昨日三太太和大太太已经定下了全盘的计划,连身后事都规划好了,自然不会有其他的疏漏。 伸手将三太太扶来躺下,掖好被子,见外面的太阳渐渐大起来了,索性将窗户关上,放下床前的帘子,这才在床下的踏板上坐了下来。 三太太说的没错,她即便救了海棠,也不能一直靠着赵妈妈,往日里随波逐流,如今却是不能再糊涂下去了,她也需要一个对未来的计划。 想到那个还未露面的二货,有那样擅长搅局的家伙出没的情况下,六娘觉得,也许她得多几个规划才能确保日后遇事不再慌乱?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声,打断了六娘的思绪,那声音不似欢笑,且越来越近,还伴随着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绿翘姐姐!不好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瘸了也不消停 是珍儿! 六娘一下子就听出了这个新朋友的声音,轰的一声从踏板上站起来,也顾不得会不会吵醒三太太,飞快的跑到门口,拉开门,绿翘已是从隔壁的房间里走了出来,皱眉怒斥, “什么事儿大呼小叫的?瞧你慌慌张张的成个什么样子?” 珍儿被训的低下了头,却是忍不住的喘息着,红绡却是个耐不住的,在一边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珍儿抬起头来,脸上惊魂未定,一边喘息一边道,“三老爷和老太爷在书房里闹起来了!” 今日是老太太的大寿,府里的主子们个个忙的脚不沾地,各自有自己的任务,各自有一大堆客人要陪,这两位,怎么会凑到一块儿去了? “三老爷今儿个早上才回来,”珍儿显然是打听过一番的了,“回来以后换了身衣服就去老太爷跟前请安,三老爷进了书房之后没多久老太爷便派人出来问于姨娘在哪儿。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结果一问,于姨娘正在院子里待客,然后……” “呸!”红绡啐了一口,“瘸了也不消停!” 绿翘想的要比红绡多些,望着珍儿道,“是谁让你回来传话的?” 珍儿这会儿才想起重点,“是赵妈妈!赵妈妈说,让三太太心里有数,也让六娘不必担心,若是二老太爷拦不住,今日的寿宴怕是要散了。” 六娘只觉得一阵冷汗从背脊浸出来,大热的天,她竟然觉得浑身发凉,赵妈妈让她不必担心。可事情提前发动,她不得不抱着一丝担心。 这件事不闹起来便罢了,一旦闹起来,三太太那边倒是可以转移一定的注意力,海棠的事怕就纸包不住火了。 海棠的事一旦闹出来,偏偏海棠还没回来,必然要攀扯到她,即便赵妈妈不说,大太太不说,也有宁三老爷和于姨娘会说! 她这个话该怎么回? 说轻了。没有任何作用。 直接说是于姨娘还没来得及挑拨,宁三老爷就认为是老太太干的?她一个于姨娘买回来的丫头,竟然私藏了海棠? 傻了吧! 这话能对赵妈妈说,因为赵妈妈对这些事儿心知肚明,海棠又是她亲闺女。一旦对上老太太老太爷,那就是自个儿找死! 疏不间亲! 即便是对上大太太,赵妈妈也叮嘱过她只说柴房后半截各人的表演。海棠说的话半个字都不准露,就是怕她将海棠一起带进坑里。 等海棠回来就不同了,她家是世代的忠仆,是老太太最信任的人。为了老太太的命令,瘸了腿。伤了嗓子,还差点儿被卖到不知名的地方去,这模样也当不得差了,便是嫁人也要受拖累,算得上为老太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六娘说不得的话,她都说得! 海棠只要没把这件事告诉外人,在老太太面前怎么说都行! 所以六娘为难,她不能知道这些事儿,一旦知道了。不光害了自己,还会连累海棠。 这说不说都头疼,六娘只能转身进门。赵妈妈让她不用担心,可六娘依旧觉得要做些准备才好。心头跟红绡一般诅咒于姨娘,祝愿她的脚永远好不了,看她真瘸了还好意思出来见人不! 跟内院的清净比起来,此刻外院书房的房顶都快被揭开了。 “放开我!我今天活劈了这孽畜!” 宁老侯爷拿着一把剑,用力挥舞,二老太爷的身子骨可没老侯爷那般康健,顾不得身上的衣衫被扯乱,从身后死死抱住老侯爷,大声道,“大哥!使不得!” 老侯爷的身子骨显然是平日里的大嗓门练出来的,一张脸通红,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若不是那头花白的头发,怕是没人瞧得出他已迈入花甲之年,二老太爷瘦削的身子自然是拦不住他的,地上还跪着他的次子,双手死死抱住老侯爷的腿,大声哭道, “爹!您消消气!有什么冲着儿子来就是了,可别气坏了身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宁三老爷正被宁大老爷并着宁家大少爷死死的压在墙上,宁大少爷身上还有些血迹,显然这是无妄之灾,他倒不是最倒霉的,刚才门口还有几个哼哼唉唉的管事,刚被人扶走了。 老侯爷动真的,宁三老爷也不假,闻言扯开嗓子便吼道,“老二,滚开!用不着你来替爷挡着!我今儿个就把话撂这儿,谁敢动我的人,先把我的脑袋拿去!” 宁二老爷是庶出,便是要比起大老爷和三老爷低上那么几许,即便他如今的成就比老三要高,在这个家的地位依旧那么尴尬,他闻言只是不吭声,却是有三个人同时吼了起来。 “老三!那是你二哥!你就不能少说两句?”这话是宁大老爷说的,说起来,他有时候真觉得不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老二比老三跟他还要亲些。 “闭嘴!老大,让人把他拖出去!”这是宁二老爷吼的。 “好啊!你不想活了!老子今天就收了你!”这是愤怒中的老侯爷。 老侯爷拼命挣扎,两个人竟然拦不住他,宁三老爷也拼命挣扎,一身蛮力也让宁大老爷父子有些吃不消。 书房里乱糟糟的一团,便是谁的话也听不清了,老侯爷一时挣不开,索性将手中的剑当暗器,也不顾自己的大儿子和大孙子还在前面,就这么给砸了过去,一边砸一边叫道, “孽子受死!” 老侯爷本是冲着宁三老爷投过去的,谁知道被二老太爷一拉,这剑竟然直直的冲着大老爷砸了过去,宁大少爷见状慌了神,一把撒开手,挡在父亲身前,只听得咣当一声,剑落地,宁大少爷再次添彩,那剑直直的扎入了宁大少爷的肩膀。 二老太爷一声惊呼,手松了一下,老侯爷便挣脱了出来,这边只有宁大老爷一个人,如何拦得住疯狂状态的宁三老爷? 就见父子两人如猛虎出笼,一下子冲着对方扑了去! 老侯爷拳打脚踢,宁三老爷也光棍,不管那拳头脚是冲着哪儿来,不闪不避照单全收,一时间,叫爹的,叫老三的,叫大哥的,乱成一团,只可怜身负重伤的宁大少爷在一边没人理会。 二老太爷怒了,一边拦一边高声叫道,“大哥!几位殿下怕是片刻就要过来,你想要将此事闹进宫么?” 老侯爷也光棍,“你们不拦,就来得及!” 若不是这场景,众人怕是听见这话就要大笑出来了,只是此刻的众人却是听的一阵心酸。 大老爷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趴在三老爷身上,替三老爷挡去拳脚,哭道,“老太爷!您就瞧在老太太的面儿上,给儿子留点儿脸面吧!” 二老爷也跪在老侯爷面前,抱着他的脚,任由他将自己踹倒在地,哭道,“老太爷!您打也打了,气也该出了,今儿个到底是老太太的大寿,求您瞧在老太太的面儿上!”说完便不住的磕头。 大少爷也跪下来,也不管身上插着的剑,任由鲜血直流,一个劲儿的冲着老侯爷磕头。 老侯爷见状脸色一阵铁青,二老太爷是知道自己这个哥哥的脾气的,他最不待见老三,就是因为老三跟老侯爷其实是一个德行,都是冲动起来不管不顾的性子,两人一旦遇上了都不懂得避让,这针尖麦芒的一对上,就是折腾,但凡有个人肯服软也不会这样,连忙转换了语气, “大哥,便是你家老三有什么不对,明儿个一样能收拾他,何必在这大喜的日子给大嫂没脸?几位殿下就要来了,您还得收拾收拾!过了今天,你要怎样我都不管了。” 老侯爷虽不喜老三,对老大和老二还是有点儿好脸色的,何况还看见大孙子身上受了伤,这大孙子虽不是嫡出,却也是甚得他喜爱的,铁青着脸道,“把那贱人给我关起来!把这混帐也给我扔柴房去!” “我……”宁三老爷还来不及跳起来,就被一直注意着他的宁大老爷和宁二老爷给死死压住了,旁边的宁大少爷也不甘落后,拖着受伤的身体冲过来帮忙堵嘴。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刚把宁三老爷给压住了,门口便传来一阵拐杖落地的咄咄声,满头白发的老太太被一群丫头婆子簇拥着,一脸震惊的看着书房内的场景。 书房内,笔墨纸砚落了一地不说,一个个的衣衫不整横七竖八的叠罗汉似的倒在地上,老侯爷和二老太爷虽然站着,却也好不了多少,地板上还有许多的血迹。 大老爷闻声抬头望去,只看见大太太和四老爷皆是满脸尴尬的站在老太太身后,神色透露出的是无可奈何。 书房里的各人看见这场景不由得面面相觑,老侯爷一脸愧疚的盯着老太太,二老太爷看看门外又看看屋子里的情形,只觉得头大如斗,大老爷一脸的不悦,恨不得把老太太身后的大太太给掐吧掐吧吞了,二老爷则是直接傻了,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大少爷一个人勉强压着挣扎不断的宁三老爷,却是被宁三老爷一把推开,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而老太太的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之后,被那咚的一声吸引,死死的盯着插在大少爷肩上的那把剑,衣衫上红艳艳的背景是如此的刺目,眼白一翻,晕了过去。 ……………… 今天庆祝党的生日以及上架,双更,谢谢大家对小弓的支持,另,求粉红票……(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太太,不好了! “老太太!”众人齐齐整整的一声叫喊。 老太太身边的四老爷连忙一把扶住老太太软倒的身体,身边的大丫头和身后的大太太手也不慢,众人霎时间慌了神,除了扶人的,皆是慌慌张张的望着室内的一干老爷。 赵妈妈到底经见的事儿多,没等室内的主子们发话,便抱着老太太的身子顺势靠在门框上,使劲儿掐着老太太的人中,见赵妈妈的动作,身边的一干人也醒悟过来,旁边有晓事儿的丫头去寻老太爷房里伺候的人帮忙,也有丫头跑回房去寻药丸子。 掐了片刻人中,便听见老太太呼出一口气,缓缓的睁开眼睛,脸色却是灰扑扑的,眼珠子也不像方才那边清明,瞧人的时候像是带着一层雾似的,朦朦胧胧的,显然还没想清楚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妈妈心头咯噔一声,与大太太对视了一眼,高声叫道,“帮我把老太太先扶来躺下!” 倒不是她和大太太不想阻止老太太,这么大的院子,倒是管的滴水不漏了,可架不住老太太要出来啊。 三老爷回来是有人向老太太禀报的,先去见老侯爷也是应有之义,这对父子是什么性格老太太是再清楚不过的,时间差不多见儿子没过来,就知道这两人又开始了,风风火火的要来救场,旁人是拦不下的。 心头不由得大骂于姨娘作死,若不是她瘸着腿跑出来添乱,老太爷也不会在老太太大寿的日子发落三老爷。 大太太闻声也醒悟过来,目光在大少爷身上扫了一眼。血淋淋的一大片,看着着实吓人,也难怪会将老太太给吓晕过去,这孩子虽不是她亲生的,到底是她养大的,为了个下作东西伤成这样,心头不由得怨上了于姨娘。 正要叫人上去扶人,却是看见老侯爷冲过去一把揪住三老爷的衣领,不由得一阵头疼,冲着又要发怒的老侯爷道。 “老太爷,不知道可有地方让老太太休息的?” 老侯爷是被儿子给气昏头了,听见大太太的问话,也知道老妻如今这情形怕是不好,此刻却是顾不得儿子了。撒开手叫道,“快跟我来!这边有卧榻!”急急的冲上去,引着赵妈妈往书房一边的卧榻行去。 大太太转移了老侯爷的注意力。这才深吸了一口气,她还真怕老侯爷此刻不管不顾的闹起来,这事儿就真没法收拾了。 婆婆厥过去了,她本该在婆婆跟前伺候。可这会儿却是不能如此,外面还有一大堆宾客。家里重量级的人物却是都在这人,也顾不得尊卑,冲着二老太爷施了一礼,“二老太爷,还要请您和我们老爷去外面支应一下。” 二老太爷和大老爷也是知道轻重缓急的,心知大太太为人谨慎,见老侯爷一时半会儿估计想不起其他了,出了这样的大事,今日的寿宴怕是不知如何收尾,再担心老太太的安危。也不敢这会儿撂挑子,至于闯下大祸的三老爷,他们也懒得管了。冲着大太太道,“行。这儿就交给你了。” 大太太肃色点头,打发了这两个压在她头上了,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又扭过头冲着二老爷道,“还要请二叔送三叔回院子。” 宁三老爷此刻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脸色也不好看,只不过没想到大嫂竟然要送她回去,这种时候,该在老太太面前尽孝的,不由得嚷了起来,“我要在这儿……” “三叔!”大太太没想到宁三老爷糊涂至此,厉色喝道,“几位殿下片刻就要过来,您真要留下?” 几位殿下来了必是要来探望老太太的,宁三老爷闻言诺诺嘴唇,宁二老爷连忙拉了他一把,给他使了个眼色,宁三老爷不情不愿的跟着出了门。 “我去请大夫!”四老爷不消旁人发话,便一溜烟的出了门,没能拦下老太太,他此刻心头自责不已。(.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大太太呼出一口气,这才有空看宁大少爷身上的伤势,这孩子虽不是她生的,却也是她养大的,平日里也算孝顺,知道分寸,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伤成这个样子的,也顾不得叫丫头了,走上去,便要扶他起来。 几个丫头见状才想起地上无人问津的大少爷,一个个的涌上来。 宁大少爷颇有几分受宠若惊,他还以为自己没人搭理了呢,低声道,“太太,儿子不碍的,您还是先去瞧瞧老太太罢,儿子自己回院子就行了。” “糊涂!”大太太低声呵斥道,“你流了这么多血,这模样如何回的院子?先在隔壁让她们收拾个地方出来,等大夫来瞧了再说。” 顿了顿,又道,“你也是个傻的,旁人都没事,怎么就你不知道躲?” 宁大少爷闻言脸色一暗,“是儿子不孝,吓到了祖母,又让太太担心了。” 大太太闻言抿了抿嘴,隔了肚皮的就是要多一层心思,她也习惯老大事事小心翼翼的样儿了,此刻也不耐去多说,摆摆手道,“让她们去叫你媳妇儿过来吧。”说着转身去瞧老太太。 老太太已是服下方才丫头们从老太爷书房里找来的药丸子了,老侯爷正拉着老妻的手说话,老太太脸上老泪纵横,不过转眼之间,竟然老了十岁一般,嘴唇哆嗦着,却没发出半个音。 赵妈妈见到大太太进来,冲着她使了个眼色,旁边自有丫头上来接手她手上的事儿,轻手轻脚的退出来,低声道, “奴婢瞧着,老太太有些不好。” 大太太身体一震,拉着赵妈妈的手失声问道,“怎么?”再怎么说,老太太待她也是不薄的,这么些年的婆媳做下来,不敢说亲如母女,却也是难得的和谐了,不知多少人羡慕她有个这样慈祥的婆婆,何况要是这大寿的日子老太太没了,她这个管家的媳妇儿怎么也要担一份儿责任,而外面也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样的难听话来。 “怕是中风,”赵妈妈低声道,“老太太并非不想说话,是说不出来。” 这结果也没好到哪儿去,大太太叹息道,“前面有二老太爷在,后面我得亲自走一趟,老太太这儿就交给你了,这模样,怕是再受不得气了。” 到了这个地步,侯府这次的脸是丢大了,不能怪老侯爷的执拗,也怪不了老太太心疼儿子,老三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早就寒了一家上下的心,总是要有人为这次的事情负责的。 赵妈妈也是满心的不吝,老侯爷和三老爷之间的争吵所有人都习以为常了,老太太也不是受不得这些,这次偏生重伤了大少爷,那大片大片的血迹,便是她瞧着也是一阵眼晕,何况是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如今老太爷是担心老太太的病情按捺下来了,待会儿还不知会发多大的火,在那之前,得先把宾客送走才行, “大太太放心,这儿有奴婢在,出不了岔子。” 大太太见赵妈妈领会了她的意思,这才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外面送客,这边则是请了大夫过来,确认了老太太是中风,好在平日里老太太保养的好,病情并不严重,调养一段时间就能好过来,老侯爷便打发人将卧榻抬了送老太太回院子去。 将老太太送回院子,老侯爷一出院门脸就变了,大喝一声,“来人!去给我把二老太爷大老爷二老爷四老爷都给我请过来!”顿了顿,又道,“谁要是漏了风声给老太太知晓,我剥了他的皮!”说完,大步向三房的院子走去。 身边伺候的小厮闻声一溜烟的就跑了,往日里老太爷要收拾三老爷可不会请人,这次三老爷将老太太气成这样,老太爷怕是要有大动作了! 小厮跑的快,老侯爷也走的不慢,没多久就走到三房的院门口,那守门的婆子远远的看见想溜,就被老侯爷身边的两个管事给扭了,没发出半点儿声响。 上房此刻正在搬东西,于姨娘被人从宴席上撵回来就气不顺了,心道是赵妈妈给她下眼药,否则也不会被人这样对待,她在外顺心惯了,回家没两天竟然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哪儿肯甘心,拉着回来的三老爷便哭了一场。 哭她不是正经太太,所以被人瞧不起,三老爷只觉得今儿个受老太爷为难气到了老太太,必是有人故意跟他为难,怪不着晕过去的老太太,便怨到了三太太头上,大手一挥,就让于姨娘过正经太太的瘾,让她搬去正房。 于姨娘对正房眼红许久了,一直没搬过去是因为心头有顾忌,这会儿掐指一算,十年了,家里也没人进院子,她心动了! 想到被大太太接走的三太太,心头冷笑,你不是正经太太么?我倒要瞧你能在外面住多久!回来发现连唯一的正院也没了,又会是什么表情! 三老爷在房间里生闷气,于姨娘心里也不高兴,不高兴了自然要折腾,往日里有三太太可供发泄,如今三太太被人接走了,索性瘸着腿让人搬了卧榻过来在大树下折腾丫头婆子,将满院子的丫头婆子指使的团团转。 便是这个时候,门口一个婆子风风火火的冲进来大叫,“太太!不好了!” 于姨娘眉毛一立,身边的张妈妈已是开口训斥,“什么叫太太不好了?”刚说完,便瞪着院门口目瞪口呆。 老侯爷正站在院门口冲着她冷笑,跟在老侯爷身后急急赶来的一干老爷太太们则是脸色铁青!(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要美人不要江山 “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儿媳妇儿!” 老侯爷难掩震惊的盯着对面的正房,儿子院子里的事儿说他没听过那是不可能的,可真正见到三媒六聘抬回来的儿媳妇住在这脏兮兮的院子里,心头的火不由得一阵一阵的往上冒。 旁边的管事见机将院子里的丫头婆子全都驱逐了出去。 于姨娘初时被吓了一跳,这从不来院子里的老侯爷竟然来了,实在让她大吃一惊。待回过神来,想到往年她也曾被送走过,还不是老侯爷下的命令,就算这样,不出一月功夫她便被三老爷接了回来,便知道三老爷是心疼她的,这次老侯爷带人过来,必是赵妈妈借着三太太的名儿在外面告状,真真可笑,以为告状就有用么? 心头大定,翻身站起来扶着卧榻往地上跪去, “回老太爷,卑妾这是在替三太太收拾院子呢,想是老太爷方才听岔了。”料定了老侯爷奈何不得她,于姨娘不卑不亢的回道。 听见于姨娘的狡辩,在场众人脸色皆又黑了一层,他们方才瞧的分明也听得分明,如何不知道于姨娘为何有恃无恐,只不过跟个姨太太争个口舌之利未免太自降身份了才没有开口。 诸位老爷太太不好开口,赵妈妈却是要站出来的,“大胆!你是什么身份?老太爷说话岂有你插嘴的道理?” 于姨娘闻言狠狠剜了赵妈妈一眼,冷笑道。“方才分明是老太爷问卑妾话,怎就容不得卑妾说话了?我知道妈妈是心疼女儿,可海棠是自己取死有道,此事是三老爷下的令,妈妈要恨也该恨自己没教好女儿。” 赵妈妈闻言心头冷笑。自己作死别人还真拦不着。她还正愁不知该如何引出那件事呢。于姨娘便急急的跳出来,不就是想引来三老爷替她撑腰么。 赵妈妈可不会被于姨娘牵着鼻子走,双手交握放在腹前,冷眼瞧着于姨娘,不开口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三太太在哪儿?”老侯爷心头奇怪海棠是怎么回事儿,却是没忘记今天自己来的目的,将于姨娘冷在一边问众人。 大太太见状连忙走上来道,“老太爷,昨日媳妇派人来请三太太参加老太太的寿宴。却是瞧见三太太有些不好,便接了三太太到媳妇的院子里休息。” 老侯爷瞥了大儿媳妇儿一眼,再想到这院子里的情形。心知大儿媳说三太太有些不好,怕是情况已是很严重了,心头不由得咯噔一声,若不是他今天临时起意。要借儿媳的名头寻儿子的麻烦,怕还被蒙在鼓里呢, “你让人把她叫过来,把老三也叫过来。” 吩咐完,便示意管事进屋子去搬凳子,邀了二老太爷一并坐了,让儿子媳妇站了一圈,完全无视了跪着的于姨娘。 老侯爷竟然没发火! 这莫测高深的模样让一干人都有些摸不着底,一群人相互打着眼色,最后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二老太爷,这儿也就只有二老太爷跟老侯爷是平辈,二老太爷也有些坐立不安,接到众人的暗示之后,侧身向着老侯爷问道,“大哥,如今老太太……” 老侯爷摆了摆手,打断二老太爷的话,“往日里是我太纵着他了,如今闯下这样的大祸,却是不能再由着他,老太太那儿我自有交代,你们就不必劝了。” 盛怒的老侯爷众人还能劝,冷静下来的老侯爷却是有些怕人,除了为了国家大事的时候,众人何尝见过老太爷这般模样?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于姨娘初时听见老太爷让请三老爷过来的时候还自鸣得意,此刻却是有些不确定了,跪在地上偷偷的看老太爷的表情,心下忐忑。 一时间,整个院子都陷入一种诡异的气氛。 三老爷来的很快,老太爷并没有拦下去报信的人,三老爷一来就瞧见于姨娘狼狈的在地上跪着,冲了上去,将于姨娘给拉起来护在怀中,冲着老侯爷叫道,“有本事就冲着我来!便是气倒了老太太,那也是我的过错!要打要骂,我都认了!可要是谁敢动她,我跟他没完!” 若是平日,老侯爷早就暴跳如雷了,此刻却丝毫没有接过话头的意思,只是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看着这儿子,像是从来没认识过他一般,二老太爷恨不得别过头去,他是真看不下去这不孝子了,这模样,就算他想帮他说好话,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这一刻,他万分理解老侯爷的心情,若是他的儿子如此,他估计也想大巴掌抽他。 大老爷、二老爷以及四老爷则是拼命的给三老爷使眼色,偏生三老爷这会儿怒气上头,什么也看不见,见众人的表情诡异,也有些诧异,却是着急护着他的小亲亲,冲着老太爷横眉怒目, “你到底要做什么?” 大老爷瞧不下去,走出来道,“三弟,不过是个玩意儿!你已是气病了老太太,又闹了个大笑话,还要为的她闹的家破人亡么?” 宁三老爷闻言冷笑道,“大哥,旁的都好说,要我放开怜儿,不可能!” “三哥!”四老爷闻言急了,他在家中是最小的,最得老太太疼爱,对于自家亲哥哥气晕老母亲这种事儿,他是最愤怒的,“你到底在想什么?还不赶紧将她放下,好好的跟爹认个错!” 这真是忠言逆耳了,宁三老爷横了四老爷一眼,“我还轮不着你来教训!” 两句话,将两个亲兄弟都堵的说不出话来,二老爷方才就吃过一个挂落,此刻见与三老爷一母所出的老大和老四都没讨到好,他一个庶出的自然不会再开口,只眼观鼻鼻观心作壁上观。 老侯爷怒极反笑,“好一个情痴!我今天就成全你!此逆子兄弟不爱,是为不仁,宠妾灭妻,是为不义,气病老母,是为不孝,至今日起,我便将这不仁不义不孝无君无父的东西逐出家门!你去跟你的怜儿双宿双栖去吧!” 于姨娘低垂的脸上闪过一抹狂喜! 三老爷只跪在地上纹丝不动,大老爷和四老爷对视了一眼,皆是看见对方眼中的震惊,没想到老侯爷竟然下了如此大的决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左一右的抱着老侯爷的大腿, 大老爷道,“老太爷,您消消气,三弟不过是一时糊涂,儿子再说说他,他会明白的。” 四老爷则是道,“老太爷,您有什么火都冲着儿子来,只求您别气坏了身子。” 二老爷见状虽不甘愿,也只得跪下劝道,“老太爷您消消气!” 老侯爷一脚一个踹开两个儿子,指着大老爷便破口大骂,“他糊涂十多年了!这还叫一时糊涂?啊?你信不信老子真不管了,等老太太和我被他气死了,让你来收拾这烂摊子?” 转过头指着四老爷的鼻子,“冲着你来?意思就是说你要替他把今天的事儿抗下来了?行啊!老子不管了,你去写折子向圣上请罪,让圣上也冲着你来!” 噼里啪啦的一顿骂,把两兄弟骂的灰头土脸,二老爷在一边低着头不吭声,二老太爷正要开口,老侯爷又道,“今儿个谁要拦我,这件事谁负责摆平!” 这一下,众人皆是一脸的为难,谁也没本事把这件事儿扛下来,偏偏老侯爷的脾气大家都知道,三老爷就是跟自家爹学来的,可真把人给赶出去了,皇帝那儿倒是有了交代,侯府脸上怕就更难看了。 便是众人左右为难的时候,不知是谁在旁边低声说了一句,“三太太来了!” 众人闻言一阵欣喜,三老爷被赶出家门,三太太又何以自处?这种时候,无论如何,三太太都该劝一劝老太爷的,到时候老侯爷不瞧在自家人面上,也不能不瞧在国公府的面儿上,老侯爷再耍横,也耍不到儿媳妇儿身上,让三太太来对此事负责吧? 众人抬眼望去,却是看见了让他们惊愕的一幕! 斜靠在卧榻上,一个成人的体型却比个孩子都不如,全身枯瘦如柴,衣服被改小以后依旧松松垮垮的挂在她身上,像是一具风都吹得垮的骨架上蒙了一层皮,老侯爷纵然早有心理准备,也没想过三太太会是这幅模样。 老侯爷呆了,二老太爷眼中尽是震惊,大老爷二老爷四老爷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二太太则是抿着薄薄的嘴唇,颤抖着低叫,“三婶!你怎么成了这样?”四太太入门较晚,从没见过三太太,则是捂着嘴发出了一声惊呼。 至于被按在地上的三老爷,则是听见这声音才发现这是他自己的原配老婆,眼中闪过一抹厌恶的光彩。 众人都惊呆了!皆不知此刻三太太过来到底是火上浇油还是会劝上一劝老侯爷,唯有大太太的表情正常些。 六娘低着头,用余光观察者众人的表情,跟在抬着卧榻的婆子旁边,让几个婆子将卧榻放下来,又并着绿翘扶着三太太从榻上走下来,向老侯爷请安,老侯爷才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叫起来,“快起来!你躺着说话就好!” 说完也不管三太太,扭过头冲着一干人大骂,“都瞧瞧!这还只是糊涂?你们有脸说这只是糊涂?啊!好一个糊涂!” 三太太还想拜下去,却被六娘一把拉住,扶着她重新躺上卧榻,冷冷的看着在场惊愕不定的众人,六娘的目光则是落到了于姨娘脸上。 ……………… 第二更送到!(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弱者的反击 于姨娘跪在地上,显然,方才的事情让她很激动,六娘甚至能看见她脸上还有潮红的余韵,却因为三太太的突然出现而紧张了起来,怨毒的眼神在三太太和六娘之间扫视着,最终狠狠的瞪着三太太。[.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三太太哆嗦了一下,整个身体下意识的卷曲了起来,原本蜡黄的脸色变得的惨白,畏惧的抓紧六娘的手,六娘紧紧回握住三太太变得冰凉的手,借机报以于姨娘一个淡淡的笑容,挑衅的笑容。 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她在跟着三太太出现的时候,就是向于姨娘宣战的时刻。 她又怎么可能容忍于姨娘吓的三太太失了分寸? 于姨娘犹如毒蛇般的眼光瞬间缠上了六娘,眼神中却是带着几许惊疑不定,六娘只是微笑着,任由于姨娘的眼神将她千刀万剐,感受着身边三太太渐渐放松的身体,心底微微松了一口气。 两人的目光交汇不过短短的几秒钟,众人都被三太太的情形夺取了心神,哪儿能注意到旁边一个小丫头和跪在地上的于姨娘是什么神情。 二老太爷看见三太太的模样就有些坐不住了,原本还指望着三太太能劝上一劝,如今这样,怕是只有火上浇油的!今天寿宴发生的事儿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搪塞过去,即便外人知道些什么也只能偷偷的私下传,可要将三老爷赶出了家门,这事儿就纸包不住火了,怕是到时候老太太被气的一病不起也未可知。 “大哥,老三媳妇儿本就身子弱,何况老三出去了两年,有些事也怪不得他。” 三太太眼光一暗,六娘见状用余光瞥了二老太爷一眼。捏了捏三太太的手。低声道。“还记得奴婢刚才说的话吗?” 三太太微微点头,目光却是依旧有些散乱,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许多年日积月累积累下来的心理阴影是没有那么容易破除的,六娘背着众人朝三太太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三太太见状皱眉,轻轻的咬住下唇。 老侯爷被自家弟弟堵了这么一下,这份儿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他也有,不过他今日是下定了决心要彻底收拾这不孝子的。少不得要找个由头好让旁人拦不得! “老三媳妇儿,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可是他害的?你说!今儿个我替你做主!” 众人脸色陡然一变,三太太这么些年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老太爷这么说,便是要任由她怎么说道了,只要给那两位安点儿罪名在身上就行,可将三老爷逐出家门绝不是他们希望看见的结果! 如今唯一的期望就是三太太一如既往的软弱! 三太太闻声却是满带希望的望着六娘。 六娘见状一阵焦急。三太太之前说的挺好,真到了这种场面却又摇摆不定,这样可不行! 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六娘用尽量温和而平静的声音低声道,“别忘了四少爷!” 三太太闻声恍然大悟,望向二老太爷,恰好看见二老太爷望向于姨娘眼中闪过的厌恶,看向三老爷的时候却是眼神复杂,心中一声叹息,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大太太派去的人已经把事情的经过说与三太太知晓了,她在院子外的时候也听见了老侯爷的决定,今天这情形虽然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老太爷必然是不愿留下于姨娘的了,怕是连三老爷也不愿留。 这个结果她虽乐意,可得看院子里的其他人乐意与否,稍有不慎,只怕是除掉了于姨娘也恶了院子里所有的人――本来院子里的人对她的印象就不怎么样。 三太太在听了大太太和六娘的一番分析之后很清楚自己的分量,比起于姨娘来说她虽不讨喜,到底是三媒六聘抬回来的,可比起三老爷,她就显得那么无足轻重,她可以闹,却是需知道即便再怎么闹,也杀不了三老爷,反而会激起旁人的同仇敌忾,何况她还不得不顾着日后。 大老爷飞向大太太的眼刀让她心头一阵冷笑,若是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对兄弟有多友爱。 实际上,明明大老爷气这个弟弟气的要死,府里其他人也不待见这位,一个个的却是护着他,为的是面子,可惜的是,面子早就没了,里子也所剩无几,只能勉强的拽着那层遮羞布――往日里三老爷的不争气是她性子软弱,管不好院子,如今老太爷也约束不了三老爷,按照这些人的想法,错的自然不能是老太爷,也不能是三老爷,旁人与这件事无关,只能是于姨娘了。 三太太知道六娘说的对,为了个男人得罪府里上下不值当,她还有个儿子呢,他们要面子,她就给他们面子,他们却必须给她实惠! 看了身边的六娘一眼,三太太咬牙扶着六娘的手从卧榻上站起来,跪了下去,冲着老侯爷磕头道, “老太爷,我家老爷是被狐媚子迷了心窍,才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儿,还望老太爷明鉴。” 众人见状皆是偷偷的呼出一口气,这事儿的关键还在三太太身上,三太太不说话,老太爷总不能强要替她出头吧。 “贱人!若是怜儿有事,我要你给她陪命!”三老爷自恃是不惧的,如今他也算羽翼丰厚,根本不怕跟府里撕破脸,听见三太太竟然将事情全推到于姨娘身上,勃然大怒,恨不得跳起来踹她一脚。 三太太见状一个哆嗦,下意识的往六娘身后躲,六娘紧紧的捏着三太太的手,她没希望三太太能跟这样的人斗争多久,看着这丑恶的男人,想着他做下的事儿,心头一阵厌恶。 你要宠妾也别灭妻啊!三太太一直在院子里呆着,碍着你什么了? 只冷冷的道。“三太太,你不要害怕,三老爷这该是被什么东西迷住了,不是他的本意呢。” “你说谁是东西?”于姨娘叫了起来,“你是什么东西?”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三老爷这会儿才将注意力放到六娘身上。他没想到六娘受了他的赏赐。却是个里外不分的。这种时候竟然站在三太太一边,不由得破口大骂。 六娘闻言只是一声冷笑,没理会于姨娘的泼妇骂街,只是笑对着老太爷道, “老太爷,这儿本没有奴婢说话的地方,可三老爷这话实在诛心,奴婢不得不驳一驳。” 说完转过身对着三老爷道,“三老爷。奴婢卖身入府,伺候姨娘的时候忠心耿耿,当日三老爷是亲口夸过的。后来姨娘见奴婢伺候的好。才将奴婢转送给三太太,这也是姨娘对太太的一片忠心,奴婢感念三老爷的教导,也感念姨娘的一片忠心。自然就事事以三太太为天,也不知三老爷觉得奴婢哪儿做的不对,竟然这般责骂奴婢,三老爷与奴婢说个分明,奴婢改了就是。” 六娘其实知道很多! 在六娘突然反水的时候,于姨娘终于想明白了,往日里瞧着还不觉得,这会儿才发现这丫头根本不像个六七岁的孩子!再看赵妈妈的冷脸,于姨娘心下大赫,若是让六娘叫破她做下的事儿,今天怕是她活不下来,指着六娘大叫起来, “是你!是你!是你在挑拨离间!” 扭过头冲着老太爷叫道,“老太爷明鉴,这个贱婢,实是老爷对头派来的!当日我怜她小小年纪便别了亲人,寻思着这么丁点大的孩子知道些什么,不想,她竟然来家中祸乱,为的便是让老太爷和三老爷离心。” 赵妈妈冷笑一声跨步上前来,“如今怕是姨娘想要三老爷和老太太离心吧?六娘不过是个不足十岁的小丫头,哪儿有那么多弯弯肠子,她打的是什么主意日后一查就知!不知姨娘可否告诉奴婢老太太送给三太太的海棠上哪儿去了?奴婢瞧着如今还是先把姨娘的事儿闹清楚了才好!” “既然姨娘一直疑心奴婢的身份,在秦州城的时候便该将奴婢撵走,何苦又留着奴婢?”六娘说完也跪倒在地上,冲着老太爷道,“奴婢问心无愧,老太爷明鉴。” 众人被这场景搞的有些昏头昏脑的,老太爷环视了众人一圈,旁人都是一头雾水,唯有自家大儿子一个劲儿的瞪大儿媳妇,大儿媳妇却是一脸的漠然,赵妈妈一脸的欲言又止,突然想到,海棠是跟着三老爷去了秦州的,今天竟然不在? “秦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不见海棠?这丫头又是怎么回事?” 赵妈妈等的就是老侯爷的这句话,闻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 “回老太爷,秦州发生了什么事奴婢也是不知的,到如今三老爷回来了三日,奴婢也没寻到海棠,连半点儿消息也无,院子里的丫头婆子都不肯告诉奴婢,为着老太太的寿辰,奴婢也不敢把此事禀报老太太!如今还要请老太爷替奴婢问个究竟,这活生生的人儿,怎么就凭空不见了?” 这事儿一桩接着一桩,众人都听得云里雾里,却也知道在秦州发生的事儿绝不简单,海棠竟然不见了,加上今天的事儿,说起来真真是一团乱麻,这会儿倒是没心情去管六娘的身份了,不过是一个小丫头罢了。 “海棠呢?”老太爷是不屑跟个姨娘说话的,盯着三老爷,“那是你母亲给你的丫头,你总该有个交代!” 三老爷脾气暴烈,哪儿有那么多的小心思,他是有恃无恐的,听见老太爷问海棠,一脸愤愤的道, “我将那刁奴发卖了!” 众人闻声一脸的痛心疾首,特别是大老爷,闻声破口便骂,“你好生糊涂!便是海棠犯了什么错,那也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人儿,你怎么能如此轻易发落了?” “老太太屋里出来的人儿恃宠而骄,我还发落不得了?”三老爷冷哼道,“你大可问问她,海棠做了什么事!”手指向六娘。 老太爷道,“六娘,你说!”(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死了拉倒! 第二十八章死了拉倒! 六娘抬起头来环视了一圈,脸上一脸的无辜,望着老太爷道,“老太爷,奴婢不知道啊!三老爷,海棠姐姐什么时候恃宠而骄了?” 三老爷气了个仰倒,于姨娘闻言只恨的咬牙切齿,原以为六娘既然反水,自然是巴不得他们死的不能再死,到了这关头必然会将事情说出来的,她也好有应对,没想到六娘竟然装憨! 六娘心道,这事儿还真怪不着她,若是私下里问话,她倒是不好隐瞒,多多少少也要透露一点儿,偏偏三老爷问的是海棠做了什么错事,这个问题问的太没技术含量了。 本来三太太替三老爷求情,只要保住了三老爷,于姨娘即便吃一段时间苦头,也会没事儿的,所以她才会和赵妈妈一起跳出来激怒两人,引诱两人犯错,要是两人不上她的当,她也只有摸摸鼻子跟三太太另找机会跟他们算账了。 这个时候应该死保三老爷,而不是去攻击其他人! 偏偏三老爷和于姨娘都受不得她激,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全扯出来了,老太爷本就恶了他们,这事儿要是今天三老爷不给个说法,可真是可大可小了。 六娘一直知道两人的想法不大一样,攻击的火力肯定会分散,却没想到两人会因此而犯下这么大的错误! 六娘的话声刚落,赵妈妈眼泪就像是拧开的水龙头,稀里哗啦的下来了。哭道,“老太爷,奴婢一家三代为主子忠心耿耿,不敢说有功劳,苦劳也是有几分的。海棠是奴婢唯一的女儿。便是犯了什么错。也该有个说法,便是再重的处罚奴婢也不会有半句二话!可这般不明不白的卖了,让奴婢一家终生不得相见,奴婢不服!”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们呢! 于姨娘脸上闪过一抹了然,心头却是有些慌乱,此事若是由她发作起来,自然能掌握主动,可如今是什么时候?老太爷正找由头要跟他们算账呢!本来顺势被赶出去就罢了,偏偏三太太来横插了一竿子! 深吸了一口气。心道,这么多年了,也没人奈何得了她不是么?大可不必惊慌。 “老爷!”柔柔的唤了一声。于姨娘凄凄惨惨的望着宁三老爷。 于姨娘就是宁三老爷心尖尖上的那块肉,何况他最爱的便是她这般惹人怜爱的样儿,闻声大喝一声,“海棠害了我子嗣!将海棠卖掉已是瞧在老太太面儿上了。你这老虔婆少在这儿生事弄非。” “海棠为何要害三老爷子嗣?”赵妈妈厉声问道。 三老爷大声道,“还不是我的好母亲一心要除掉怜儿!人证物证俱在,我瞧的真真切切!” “你!” “三弟!” “三哥!” …… 成了! 六娘半眯着眼睛,嘴角微微勾起,接下来的事情已经没什么悬念,转过头冲着三太太轻轻一笑,三太太也呼出了一口气,用一种略带崇拜的眼光看着六娘,她怎么能都料到了呢? 这边,听见三老爷的这番话,大老爷二老爷四老爷以及二老太爷都不知道该说眼前这糊涂人儿什么好了,老太太若是个心狠手辣的,能容忍于姨娘到今天? 老太太虽然不吃斋念佛,积年的名声可做不得假,莫说侯府里与老太太日夜相处的,便是外面稍微有些交往的人家也不会相信老太太会做出这种事! 老太爷却是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上去一脚将三老爷踹翻在地,怒极反笑道,“好!好!好!” “老子告诉你,一心要除掉你的怜儿的,不是你的母亲!是老子!”说完喝道,“来人!把这下作东西给我拖下去!” 几个管事气势汹汹的冲上来,三老爷见状从地上跳起来,挡在于姨娘身前喝道,“谁敢?!!!” 几个管事微微一愣,便听见老太爷在一边大喝,“还愣着干什么?”旁边的老爷太太们皆是一脸的阴沉,见状,几个管事也顾不得三老爷了,两个挡着三老爷,余下的人一把拧住于姨娘,“老爷救我!”于姨娘尖叫起来。 没人出声阻止,三老爷却也挣扎不开几个强壮的管事,眼见于姨娘就要被拖出院子,三老爷大叫起来,“你们若是伤了我的怜儿,我也不活了!” 拖着于姨娘的几个管事闻声一愣,不由得停了下来,扭过头看家中主人。 一干老爷太太们的脸色铁青! 这不是三老爷第一次这么威胁他们了! 他们甚至相信,这次若是轻轻放过,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这一次所有的人都迟疑了。 老太太还躺在床上,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过来,老太爷气的怒发冲冠,他们刚送走了来替老太太贺寿的王公贵族其中还有几位替圣上来探望老太太的皇子,皇上此刻必然已是在宫中候着老侯爷的折子了,说不清这件事到底是为什么,他们谁也落不到好! 这一切,三老爷都不介意,他根本不在乎! 只要他的怜儿,什么皇命父命通通都不在乎! 大老爷眼带泪光叫道,“三弟,她就真的这么重要?重过老太爷老太太?重过我们这些血亲的兄弟?” “你们若是容得下她,我也不至于这样!”三老爷喝道。 “谁容不下她了?”四老爷暴怒,“容不下她能让她在院子里捣乱这么十余年?容不下她,三嫂会成这个样子?三哥!你到底是被什么迷了心窍?” 三老爷只是冷冷一笑。 二老爷见状一声叹息,大太太面色沉寂,二太太和四太太相互间使了个眼色皆是别过头去,二老太爷轻轻的摇头,该说的早就都说过了,事到如今,依旧是这模样,此刻,谁也不知道该如说什么,做什么好了。 “放开他!给他一把刀!”老侯爷突然道。 “爹!” “大哥!” “老太爷!” 众人总算是从方才的齿冷中醒悟过来,纷纷叫道,几个管事迟疑着。 老侯爷见状不耐烦管事们的慢吞吞,从身边一个儿子腰间拔出一把匕首,也不理会众人的阻拦,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将那匕首塞到三老爷的手里,两脚将拦着三老爷的管事踹开,喝道,“动手吧!” “不要!”于姨娘尖叫起来,声嘶力竭的挣扎,要是三老爷死了,她怎么办? 三老爷看了看眼前的父亲,又看了看不远处的于姨娘,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便瞧见了不远处的三太太。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斜跨出一步,伸手一拉,便将跪在地上的三太太一把拉了起来,用刀架在她脖子上叫道, “放了怜儿!否则,今儿个谁也别想好过!” 六娘在一边根本没反应过来,她真以为三老爷真会自杀的,却发现自己低估了这贱人的无耻程度,只觉得眼角一晃,三太太就像只小鸡似的被三老爷拎了起来! “三弟!你疯了!” “三哥!快放开三嫂!” “老三!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 三太太枯抓一般的双手用力的在脖子上撕扯着,脸色变成了难得一见的潮红,旁边的众人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三老爷竟然在这种时候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几个管事下意识的松开了抓住于姨娘的手。 “我自然知道我在干什么!”三老爷冷笑着,一边拎着三太太往于姨娘的方向靠近,一边道,“她死了,国公府会找的可不止是我一人的麻烦!我落不着好,大家谁也别想好过!” 于姨娘露出胜利者的笑容,六娘的眼光则一直停留在三太太的脸上,三老爷抓住的地方是她的脖子,三太太连惊叫声都发不出来,还有一把匕首卡在脖子上,下方,清晰可见的是丝丝血迹。 三太太的脸色不过片刻功夫便从鲜红变成了煞白,六娘相信,也许下一秒,三太太就会气绝而亡!一咬牙,六娘从地上跳了起来! “放开三太太!”老侯爷铁青着脸喝道。 “放了她你能放过我们?”三老爷用一种挑衅的表情昂首望着老侯爷。 看见三太太气若游丝的模样,大老爷慌了神,急急的叫道,“你只要放开三太太,我保证于姨娘没事!” “大哥,你就别跟兄弟开玩笑了,你我都知道你说的可不算!”三老爷盯着老侯爷的方向。 老侯爷闻言突然笑了,“好!全都死光了拉倒!咱们都在这儿瞧着,看你怎么杀了你媳妇儿!完事儿我亲自去国公府赔罪!动手吧!” 三老爷一愣,众人突然用一种惊恐的表情盯着三老爷身后,于姨娘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三老爷下意识的回过头,就看见六娘正一手扯着于姨娘的头发,一手拿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摸来的木刺压在于姨娘脖子上,血迹,从于姨娘的脖子上滚滚滑落下来! 六娘冲着三老爷咧嘴一笑,“三老爷,三太太要是没命了,今天她也休想活着!” ………………………………………… 加更求粉红票……(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定局 三老爷的手一松,就被一股大力抱住,只听得耳边响起四老爷的声音,“三哥,不要胡来!” 旁边绿翘和红绡两人扑上来,一把抢过三太太,几个管事则是扑上来层层叠叠的将三老爷压到地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六娘松开木刺,扔掉手上缠绕的头发往旁边退了开去,立即就有两个婆子上来抓小鸡似的将于姨娘接手过去,那两婆子可没六娘的好涵养,手下整人的阴招不断,揪头发的,掐嫩肉的,还有个觉得不解气,狠狠的踹了两脚,于姨娘在地上一阵惨叫。 六娘没功夫搭理这边,连忙赶过去查看三太太的伤势。 只是皮肉伤而已,早就经历了各种伤害的三太太除了伤了嗓子有些咳嗽以外竟然没有什么其他严重的反应,不过歇了片刻功夫就恢复了过来,大太太吩咐着丫头们去取药,而老太爷则是走到被几个管事压着的三老爷跟前,一言不发的就是一脚! 又一脚! 再一脚! …… 老侯爷黑着脸,每一脚下去都没留半分力气,不过片刻功夫便踹的三老爷口吐鲜血,老侯爷没有半分要停下的想法,看着三老爷大口大口的吐出鲜血,身边的人却是慌了神。 只是,三老爷的所作所为让他们如何求情? 老侯爷如今这表情怕也是不会容他们求情! 大老爷四老爷先走了上来,脚一软跪在老侯爷面前开始磕头。紧跟着的是二老爷,随后便是大太太二太太四太太也跪了一地,却是不住的看向三太太。 夏日的阳光正烈,却是没有一丝风吹过,闷热的天气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卡住众人的喉咙。院子里的众人仿佛被诅咒了一般。没有任何的声音。只有老侯爷踢人的时候和众人额头碰地时发出的咚咚声。 六娘轻轻的推了三太太一把,三太太抬起头来看着六娘,眼中皆是询问。 “打死他,太便宜他了!”六娘看了一眼不断看过来的几位太太,咬牙在三太太耳边低声道。 三太太闻声支起身子来,推开身边的绿翘和红绡,冷眼看着明知她受伤,依旧撇下她去救三老爷人众人,“老太爷。您不能这么做!” 老侯爷只是一脚又一脚的踹在三老爷的身上,没有吭声。 三太太抬起头看了六娘一眼,用力的咬咬牙。缓缓的往前走去,只是一步,便软软的跌倒在地上,有丫头要来扶她。她推开了那双手,反而就这么趴在地上缓缓的向前爬去,一点一点的靠近。 时间就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三太太终于爬到了目的地,几乎是用滚的,滚到了老侯爷和三老爷之间,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挡住了老侯爷踹过来的脚。 老侯爷被吓的一个踉跄才勉强收回自己的脚。 看着眼前拦着自己的这个儿媳,脸色涨的通红,恼羞成怒的喝道,“让开!” “老太爷,您不能这么做!”三太太又道。 “我不能这么做?你是还没有吃够苦头?你能让她闹的你家破人亡,我不能!”老侯爷暴喝。 三太太被吓的一个哆嗦,下意识的扭过头偷偷的看了六娘一眼,六娘轻轻摇头,三太太抿了抿嘴,咬牙以头触地,“他是我的丈夫!是羽儿的父亲!” “你们一个个的到这个时候还是要护着他是不是?”老侯爷被三太太一句话气的暴跳如雷,用手指点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每一个被他指到的都只是磕头的人。 老侯爷一口气憋在胸口无法发泄出来,只盯着三太太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回老太爷,方才我们老爷所作出的事,但凡是正常人都是做不出来的!前些日子观音大士与媳妇儿托梦,说是不忍见媳妇儿受了这许多折磨,才特来告诉媳妇儿一声,我们家老爷是被精怪迷去了心神,犯下的错处都非是他的本意!”三太太颤抖着高声道,“我想,观音大士既然如此说,佛法无边,自是有法子能让老爷醒悟过来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还望老太爷不要做出亲者痛仇者快之事,给我们老爷一个机会吧!” 三老爷和于姨娘两个人的故事放现代都能拍一部感人至深的爱情连续剧了,老爷爱上别人的小妾,恨不相逢未嫁时,多么感人?!!!而他们这帮人,就是棒打鸳鸯的罪魁祸首! 狗屁! 按照六娘的看法,这两人一个是心机深沉,另外一个是吃饱了撑着了,她到是想看看,整日里粗茶淡饭这两个人还能不能把他们的爱情坚持到天长地久! 杀了太便宜他!赶出门也是趁了于姨娘的意! 她倒要看看他们既然能同富贵,那共患难之时会不会翻脸! “贱人!你少在这儿妖言惑众!”三老爷闻言一声大喝,喝完便又是一口鲜血。 三太太又是一个哆嗦,下意识的要躲开,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重新拦在三老爷和老太爷之间。 老侯爷一脸深思的看着自己这个三儿媳妇儿,三太太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他突然明白,这个三儿媳妇儿不是不恨,而是恨的深入骨髓,只不过有些人有些事儿逼着她不得不这么抉择罢了。 就像他如今也无法真正的下杀手一般! 出了一个不孝子,全家上下都要受人指指点点,所以,这些年即便明知是掩耳盗铃,他们依旧执迷不悟。 事到如今,怕唯有三太太所说的这个法子才是真正的解决办法了…… 心头一声叹息,老侯爷盯着三太太的眼睛道,“我瞧着也像,怕她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怎会吸了人的精气?将你折腾成这模样。” 此言一出,众人皆有些傻眼,老侯爷这是在做什么?大户人家虽然参禅拜佛,可就没谁会将鬼怪挂在嘴边,那是山村野夫做的事儿。老侯爷到底想要做什么? 旁人呆滞。于姨娘却是明白的。她出生低微,见惯了这种事,闻声大叫起来,“老太爷,我不是!我不是!老爷,您告诉老太爷,我不是!” 老侯爷可不管旁人怎么想,只盯着三太太,三太太磕头道。“老太爷慧眼如炬,自然是不会看错的。” 老侯爷呼出一口气,转过头看向让自己头疼了多年的儿子。眼神中再不带一丝感情,又扭过头去看了一眼满身狼狈的于姨娘,只觉得终于解决了多年的心头大患,大手一挥道。“这妖孽道行高深,祸乱侯府,还不赶紧将她拖下去!” “老爷!救救奴家!老爷!”于姨娘尖叫起来,三老爷闻声大喝,“谁敢?”死死的盯着拖着于姨娘的人,一边拼命的挣扎,大老爷和四老爷如今也瞧明白了,老太爷让步了,这已是极不容易的事!可不能再让老三折腾下去,死死的抱着三老爷不撒手。 三太太提的那个法子虽然匪夷所思,却是目前唯一能将此事摆平的办法,本来就是那女人迷惑了三老爷么! 老侯爷像是没听见于姨娘的尖叫和三老爷的暴喝,继续不急不愠的道,“三老爷也被迷的失了心性,老大,你送老三去庙里,务必请高僧替他多念几次清心咒,看能不能让他醒过来吧。” “要是怜儿没了!你们就等着替我收尸!”宁三老爷眼见拦不住拉走于姨娘的两个婆子,大声叫道。 老侯爷闻言乐了,冲着三老爷笑道,“这妖孽还真是道行高深,还知道咱们怕打了老鼠伤了玉瓶儿。我瞧着老三这模样分开了立马就会死,不分开还能拖段时间,就让他们去一处罢,多念几次佛兴许还有救!这事儿就交给老三媳妇儿了,三太太精力不济,赵妈妈你也盯着些,别让他们再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说完,又在一干儿子身上扫了一圈儿,“我还要去上折子向皇上请罪,你们要敢私下里弄鬼,休要怪我不顾父子情面!” 老侯爷挥袖而去,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半晌,二老太爷才上来冲着三太太道,“三太太,你好生歇着,你的事儿,我们心头都有底。” 三太太闻言眼眶一红,点了点头,却是说不出话来,大老爷在一边喝道,“没听见老太爷说的话吗?都散了!二叔,我送送您!”跟着二老太爷去了。 六娘和三太太对视了一眼,三太太虽然满身的狼狈,却是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三老爷和于姨娘被拖出院子。 几个叔伯都上来冲她拱了拱手,三太太微微颔首,大太太则是亲自上来扶了她起来,低声道,“如今老太太受不得气,你就好生歇着,有什么事,交给赵妈妈办就是了。”老太爷虽然把人交到了三太太手里,可家里还有一尊佛爷在呢,三太太没什么心机,轻易动作怕是会落了人话柄,有赵妈妈盯着,根本无需她出手。 三太太还是第一次府里的人对她这般友善而不是直接的忽略她,心头一阵激荡,只能迭声道,“我明白,我明白!” 大太太闻言也笑了起来,三太太如今是真通透了,又压低声音道,“只要将该捏在手里的东西捏在手里,旁人如何又怎样?我想你如今手上的人也不够使,这几人倒还得力,你先用着,若是还有什么欠缺,让人来说一声就是。”说罢,招手唤来了红绡和绿翘两人,又将身边一个穿着体面的婆子叫了过来。 旁边二太太和四太太见自家男人都跟三太太致意,也上来帮忙,帮着大太太将三太太扶到方才于姨娘坐的卧榻上,又问了几句,便纷纷告辞了。 此刻赵妈妈也不敢在这儿多做耽搁,只说等得了空闲便赶过来,便匆匆的随着几位太太一并离开。 院子里剩下的便只有绿翘、红绡并着大太太身边的一个婆子。(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真糊涂假糊涂? 三太太躺在卧榻上,环顾着院子里的一切,在这个院子里,她住了十多年,此刻只觉得这儿熟悉又陌生,还是第一次觉得这儿看起来那么漂亮。 这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了吧?三太太的目光缓缓的在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滑过,最后落到了六娘的身上。 这丫头,真是她的福星,遇上了这丫头,她的日子真的是一天一个变化! 变得,不像是真的…… 接下来,她该做什么? 当目的达成,三太太迷茫了,看了看乱糟糟的院子里摆了不少家具摆设,才想到她所做的这一切为的是什么,那是整件事最重要的一环,望着六娘吩咐道,“六娘,你领着她们把该搬的东西都给我搬回来吧。” 这位三太太还真不是个贵妇人的命,大多数时候都糊涂的紧,满院子的乱糟糟的东西还等着收拾呢,外面还有一群慌乱的不知所措的丫头婆子,大太太留人给三太太是做什么的?不就是怕她收服不了这些人吗?她倒好,直接让人开工干活,就连现代公司换老板,都没这么干脆利落的! 六娘只觉得额头上一阵冷汗,低声道,“太太总要叫她们知道该做什么,有些人,怕是还要给三老爷和于姨娘送过去呢。”比如说张妈妈之类的,这种人,跟着于姨娘干下的坏事儿不知多少,根本不能留了,如今三太太的时日无多,犯不着把精力花在这些下人身上,索性送走了了账。对其他人也算是个敲打,否则下面的人可不会老老实实的干活。 “呃?”三太太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直接指着六娘道,“这些事你懂的比我多,就交给你来办吧!”说完又压低声音在六娘耳边道,“交给她们我不放心。”毕竟是大太太的人,这院子里的丫头婆子跟府里的人都有些瓜葛,让人替她出头,也要看人家乐不乐意为她得罪人! 六娘彻底囧了,这三太太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啊? 六娘闻言也不推脱,今天做的事儿她怕是早就被人看做三太太的铁杆了,也不怕多得罪几个人。(.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如今只有抱紧三太太的大腿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何况,三太太着实可爱的紧,对她简直是言听计从,她怎么也不能辜负了这份儿真心不是。 先请红绡和绿翘两人去把院门锁了。又让小喜去将院子里的丫头婆子都叫了过来在院子里齐齐整整的站成一片。 这些丫头婆子不知怎么就突然变了天,一个个的面如土色,特别是往日里苛待过三太太的。两腿都在哆嗦,不知道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只有小喜在冲着六娘憨笑。 六娘冲着小喜眨眨眼,这才领着两个丫头去于姨娘房间搜身契。顺便把房间给锁了,抱着装身契的盒子回来的时候。那群原本还在期盼奇迹出现的丫头婆子一个个的面如死灰,扑通扑通的跪了一地。 六娘将盒子往三太太面前一放,三太太眼中含笑,拉了拉六娘,凑到她耳边道,“别过火了,法不责众,这些人大多都是府里的家生奴才,即便咱们日后不在府里住着,你也不可将她们都得罪死了。” 六娘颔首。院子里还有一大堆事要处理,如今要全部淘换人手是不现实的,赶紧收拾了金银包袱款款跑路才是要紧的。否则等老太太问起来三太太躲都躲不掉。至于这些人,于姨娘不回来是肯定没好日子过的。自有捧高踩低的找她们麻烦,于姨娘回来就更了不得了,没了钱财的于姨娘怕是要拿这些人作伐。 下巴一扬,六娘冲着众人道,“往日里你们做的,怕是打死都有余!三太太慈悲,愿给你们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你们自己琢磨琢磨到底要立什么功劳才能抵消身上的错,想清楚之前,先在这儿跪着醒醒神!” 此言一出,下面的丫头婆子就有些蠢蠢欲动,六娘一声冷哼,喝道,“都给我消停点儿!我让你们说话了吗?” 众人闻言脸上虽有些不吝,心中不爽这六七岁的小丫头竟然爬到她们的头上,却是不敢再动,她们倒不是忌惮六娘,而是忌惮大太太留下的那几个丫头婆子,至少,在看清楚形势之前不会轻举妄动。(.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六娘见状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冲着小喜叫道,“小喜,你出来,我不在的时候,你就在这儿服侍三太太。” “六娘!”眼见小喜起身,四儿抬起头满怀希望的望着六娘。 六娘见状冷冷一笑,正愁找不到人立威呢,果然只消勾勾手指头这人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了,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我让你说话了吗?当我说的话是耳旁风不是?把她给我拖出来,十个板子!” 红绡和绿翘听见六娘的话知道她要杀鸡儆猴,自不会拆她的台,两人闻声便从六娘身后走了出去,将四儿扭了出来,四儿哪儿想到平日里看着心软的六娘竟然会突然翻脸,尖叫起来,“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六娘!你忘了当日我们一起进府的时候说过的话了吗?” 啪! 狠狠的一耳光,四儿的脸上浮起五指印。 小喜站在四儿面前,恶狠狠的盯着四儿,“你也有脸提秦州!满院子说六娘害死芽儿的是谁?说六娘下一个要害你的又是谁?你不去捧你姨娘的臭脚,好护得你性命无忧,怎么还敢跑来跟六娘攀交情?” “堵上她的嘴!”六娘淡淡的道,倒是没小喜那么生气,因为她从没把四儿当做朋友,即便相互帮忙,也是带着几分淡淡的疏离。 当日她需要多学些东西才能解决家中的困境,没空跟小丫头一起玩儿,若不是小喜一次一次的凑上来,又帮了她好几次忙,怕是连小喜她也懒得搭理,她一直以为,跟这些小丫头不会有太多的交集,未来更是不一样,所以当日芽儿死了她除了感慨人命如草芥以外并没有太多触动,对于四儿的出卖她也没有伤心,有的只是一种明悟,不管是不是四儿害死芽儿的,四儿却是符合了六娘设定的条件,六娘认定了就是她! 这会儿打四儿,有出一口气的想法,更多的却是需要一个立威的对象,真正的惩罚,害死芽儿的惩罚,十个板子不够! 四儿被小喜的一番话喝的愣住了,想要再说什么,却是被小喜堵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啪啪啪的十个板子下去,四儿看向六娘的眼光从祈求到怨毒,板子虽只是打在手心,却是狠狠的打掉了她心头的希望。 红绡和绿翘知道六娘既然拿这小丫头作伐,这小丫头在府里又是没有半分根基的,因此下手也没留情,十个板子打的实实在在的,打完之后,四儿的手心红肿成了一片,三太太在一边半眯着眼睛,无论六娘做什么都是一脸的淡然,这下,所有的人都老实了。 只是老实而已,也可以看做是无声的对抗,院子里的人对三太太并没有什么敬畏之心,又只是让六娘一个小丫头出头而已,要震慑住这群人,怕是还要费些功夫。 六娘盯着站在院子里一个个收敛了目光,双手规矩的垂在身侧,跪着一动不动的众人,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落在了张妈妈手上的那串佛珠上, “张妈妈!” 六娘的一声低唤让不少人松了一口气露出看戏的表情来。 张妈妈闻声抬起头,斜斜的看了六娘一眼,六娘会选她,早在她意料之中,有今天也是早就意料到的,因此脸上的表情平静,似的笑非笑的问道, “不知道六姑娘叫老婆子有什么吩咐?” 六娘淡淡的道,“三老爷如今身上有伤,妈妈一向忠心耿耿,是最得力不过的,院子里的人和事儿妈妈都比我熟稔,就由妈妈挑几个人去伺候三老爷吧。” 张妈妈闻言脸色一阵急切的变幻,不明白六娘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想放她一马还是让她树敌? 六娘的话声一落,周遭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张妈妈身上,被数十道意味难明的视线盯着,有人想去,有人怕去,张妈妈不是第一次处于这样尴尬的位置了,叹息了一声道, “六姑娘过誉了,老婆子除了能跑跑腿,还有什么能耐?如今院子里的事儿太太既然交给了姑娘做主,姑娘若是拿不定主意,倒是可以问问她们谁愿意去的。” 六娘闻言冷哼了一声,“妈妈这话可不对!伺候主子的事儿是能让奴才们挑三拣四的吗?我说了让妈妈挑,妈妈就就别再推三阻四了!” 在一边站着的杜鹃闻言身体动了动,却是被旁边一个婆子一把拉住,满脸纷纷不平的瞪着六娘,六娘只装作没瞧见,盯着张妈妈的脸,等着她的答案。 张妈妈突然站了起来,冲着六娘道,“我承认我是对不住你!你要怎样都可以,不必耍着我玩儿了!” 六娘笑了,坏事做尽的人,为何会常挂佛珠?不过是心神不宁,求个心安罢了。 “妈妈跟我来一趟!”六娘站起身来,也不管张妈妈跟上来没有,径直的往正房后方走去。 张妈妈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有那么老吗 “去照顾三老爷还是留下来,你自己选一条!”六娘缓缓的道,伸手抚摸着杂草丛中的那颗山茶花,看着满园的荒芜,此刻却是别有一番风味。 “你……”张妈妈游移不定的看着六娘小小的背影,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若非妈妈向于姨娘谏言,又怎会有我韩六娘的今天?”六娘转过身来笑道。 张妈妈闻言脸色一阵剧烈的变幻,紧抿着嘴唇盯着六娘,六娘怎么会知道那件事? “我猜的!”六娘像是知道张妈妈心里在想什么似的,轻笑道,“妈妈虽没安什么好心,六娘却是要谢你的。” “胡说!我什么时候害你了?”张妈妈鬼使神差的否认道。 六娘闻言轻笑一声,“妈妈到了如今何必再哄我?咱们如今虽然站不到一块儿去,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你以往的过错虽是害我,却不是主谋,也与我有些助益,我韩六娘是恩怨分明的人,绝不会恩将仇报!” 张妈妈闻言一愣,她这会儿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错看了六娘,眼前这个神情淡定的人真是个孩子吗?竟然将这件事看的如此通透,她又何必再否认? “是在秦州的时候吗?” 既然六娘聪慧如此,应该早就看明白了,只可笑她一直将六娘当做孩子! 虽然被赶了出去,她却一直在院门处注意着院内的动静,今天赵妈妈的相助。三太太的失常,怕都是早就谋划好了的! 六娘知道张妈妈在问什么,可她不会因为一时得意就把自己的底牌掀开了,老太爷虽然判了三老爷和于姨娘死刑,老太太那儿还有翻身的可能呢。只是道。“这时候问这个有什么意义。妈妈还是早早想好日后的路要怎么走才是正经。” 张妈妈闻言一愣,盯着六娘问道,“你想知道什么?你应该知道我走到这一步已经是没有回头路,我什么也不会说的!你以为你跟着三太太就高枕无忧了么?三老爷到底是老太太的亲亲儿子,三太太性子软弱,凡事都没个主意,即便你有赵妈妈相助,怕也是难以长久!” “所以你选去寺里伺候三老爷和于姨娘了?”六娘道,“我琢磨着他们日后也有翻身的可能。到时候还望张妈妈记得今日的情分,对六娘手下留情!” “你!”张妈妈诧异的看着六娘,三太太不足为惧。她本想诈出六娘到底跟赵妈妈有什么瓜葛,却不想六娘竟然滴水不漏的将问题又推到了她身上。 六娘笑着道,“妈妈果真忠义,我还以为妈妈会选留下呢!毕竟咱们太太的性子是有口皆碑的。寺里清苦难免,毕竟海棠姐姐没了,赵妈妈会怎么做妈妈心里想必有数。” 张妈妈闻言嗤笑一声,“清苦算的什么?你拿赵妈妈也威胁不了我!休要以为你有几分小聪明便将人都看透了!” “那妈妈的儿子呢?”六娘轻声问道。 “你敢!”张妈妈赫然色变,怒目喝道。 六娘轻笑起来,率先往外行去,“不过是个玩笑罢了,我还指望着妈妈日后照顾我呢,妈妈不必当真。” 看见六娘就这么离开,张妈妈急急的追了上去,她可不信六娘叫她过来就是为了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可六娘说话滑不留手,她根本不知道六娘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只能将六娘的话全部都当成是真的。 可惜无论她怎么阻拦,六娘都只是笑眯眯的往外走,走出来的时候,众人便看见张妈妈一脸急切的追在六娘身边,丫头婆子中不少人眼光闪烁不定,这场景,让张妈妈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绿翘恰好也从院外进来,见六娘出来了,笑道,“六姑娘,方才门外有人敲门,我去瞧了,是老太爷派人将三老爷外院的书房整理一下,说是三老爷上山替老太太祈福三年,要将那些近段时日用不上的东西封存起来,待会儿便派人送过来,让咱们先收拾出一间屋子好放东西呢!” 院子里的丫头婆子惊疑不定,三太太也惊讶的睁开双眼看向六娘。 六娘闻言皱了皱眉,她倒是听明白了这件事对外宣传的官方口吻,却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三老爷的书房,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一直在内院混的她搞不太明白啊! “六姑娘!奴婢想要将功折罪,不知姑娘可容奴婢说话?”一个圆脸胖乎乎打扮的极为老气的妈妈突然高声道,打断了六娘的思绪。 六娘眯着眼看了一眼,方才想起这位是那日回府时在院门口接她们的那个管事妈妈,想到方才绿翘的话,便有了几分揣测,这是终于下定决心了! 到底是张妈妈的缘故还是老太爷的缘故却是不可知了。 六娘只见过这位妈妈一面,记得是个笑起来极和气的人,姓什么却是不知道,既然能领着一群下人在门口迎接,必然不是什么寻常的妈妈,见状道, “你说来听听。(.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姨娘的私账是奴婢管的,”那妈妈缓缓的道,“当日姨娘从太太房里搬走的东西以及这些年老爷给姨娘的东西,一笔一笔的,奴婢都记的仔细。” 六娘闻言笑了起来,这才是她折腾了这么一大圈的主要目的,这个院子总有那么几个关键的人物,张妈妈做下的事是没有回头路的,可别人不一样,没造过那么多孽的自然就该知道要怎么办了! 自己去搜,也不会被人藏下多少,有人知趣,那是再美妙不过了。 转过身,冲着身后大太太派来的那个妈妈道,“还要劳烦妈妈跟她走一趟。” 那个妈妈闻言笑看了六娘一眼。倒是没想明白六娘是如何得知她会看账的,便是侯府的丫头婆子,能看懂账目的也不多。 冲着六娘点了点头,便跟着走了出去,不多时。便将账本并着钥匙一起取了回来。 有人开了头。接下来就好办了。无形中,所有的人都分作了三拨,一拨人跟在张妈妈身后,一拨人则是无形中与她们拉开了距离,剩下的一拨则是不上不下的在那儿吊着。 三太太将身契尽数拿出来,让小喜帮忙,那拿来账本的婆子也不遗余力的在一边介绍相关的人的身份,实在不能留的放在一边,可有可无的放在另外一边。 这妈妈办事还是十分老练的。只听她的解说,便知道平日里是个细心的人儿,六娘乐得这位妈妈借着此事跟人划清界限。也不管她是排除异己也好,真心想上三太太这条船也好,只要留下来的人她差使的动就行。 实际上,这位妈妈只在张妈妈钱妈妈和杜鹃几个得力的大丫头身上点了点。又添了几个六娘不认识的,院子里的大部分人还是没有动的,兴许是为了讨六娘的欢喜,还添了个四儿上去,一共凑够了十个人。 六娘见状手一挥,便道,“就是这十个了,送去给老爷使唤,应该也够用了,你领几个人送她们回房去收拾一下,既然是去寺庙,也不消带太多东西了,带两件素净的衣服就行,收拾好了以后把人带过来,别让她们把府里的东西摸了去。” 被点到名的十个人,本以为六娘不会轻易放过她们,要知道六娘心狠手辣的名声在院子里还是很响亮的,谁知道竟然这么高高拿起,轻轻的放下,虽然去寺庙里伺候三老爷和于姨娘苦了点儿,总比被卖到不知名的人家和家人分离来的好,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倒也没有人反抗。 六娘看着张妈妈目光不定的瞧着她样子,心头冷笑,她如今没空收拾这些人,将人送走不过是为了防止她们在院子里捣乱罢了,这群人便是到了那边,怕也不会齐心,如今就不知道有多少指着要去告张妈妈一状。内耗不断的同时,还有赵妈妈盯着,就不知道这些人到了地头是会笑还是会哭了! 而得了差事的那妈妈见状一喜,她方才表现不就是为了别让自己受牵连,六娘打四儿,又叫走张妈妈,这两个人一个与六娘有私,另外一个她虽不得知是为公还是为私,却也知道张妈妈的手段她自问比不了。 不论她交不交账本,对于三太太来说区别都不大,左右东西都在府里迟早可以搜出来,而她虽跟着于姨娘,自问却是没做过什么伤阴德的事儿,方才不过是瞧着老太爷下了狠心,才咬牙站出来。 如今方才的一番作为得了六娘的欢心,竟然这会儿就领了差事,而三太太动也不动,可见真是交给了六娘全权做主的。 心头暗道一定要将此事办好,三太太虽是个绵软性子,靠不住,六娘泼辣,又是个伶俐人儿,背后还有老太爷和大太太,瞧着比于姨娘靠谱了许多。 六娘将此事交给她,虽然得罪人,这些妈妈丫头们的私房也不少,六娘方才可是说明白了,只准带两件衣服,余下的,不在账上的东西,该怎么处置还不是她说了算! 她虽不贪这点儿小利,却也明白六娘的意思,六娘这是一面在告诉她好好跟着三太太有好处,一面让她彻底跟这些人划下界限! 开弓哪儿有回头箭! 那妈妈微微一笑,当下便点了几个平日里老实的一道押着一群丫头婆子去收拾东西,六娘只默默的将同去的几个人记了下来,才盯着余下的二十来人。 剩下的二十来个丫头婆子,都是方才游移不定的,没什么决断,摆明的两边都不想得罪,却是不小心两边都得罪了,显然不是什么聪明人,用这种人干点儿体力活还不错,收拾屋子里的贵重物品却不那么让人放心,得有人盯着。 “你们先把屋子收拾出来吧!”说完扭过头冲着红绡和绿翘道,“还要劳烦两位姐姐指点一下她们,莫要笨手笨脚的碰坏了什么东西。” 红绡绿翘闻言笑道,“你要忙什么自去就是,这儿有咱们守着出不了错。” 六娘扭过头望着小喜,小喜连忙道,“放心!三太太这儿有我呢,保证寸步不离!” 六娘见状笑了起来,“谁跟你说这个,有绿翘红绡姐姐在,还能没人伺候三太太不成?我是让你带个人去领三太太的午饭。”这么一折腾,已是过了午饭时间,旁人不打紧,三太太的身体可经不得折腾,这会儿她也不敢随便放院子里的人出去,万一遇上个狡猾的把院子里的东西偷偷的带出去几样,她上哪儿找去? 小喜闻言吐了吐舌头,冲着三太太行了一礼,又从绿翘手上拿了钥匙,眼珠子在一干丫头身上扫了一圈,指了一个年纪偏小些的丫头,便往外走了去。 绿翘红绡两人进了房间指挥着众人将院子里的东西归置到应该放的地方,六娘这才冲着大太太指派过来的那妈妈行礼道, “今儿个劳烦妈妈了,说来我还不知道妈妈贵姓?” 这妈妈本就是大太太身边的得力人,见六娘行事大方,即便是对府里的情况不太了解,处理起事情来依然井井有条,全然没有临危受命的慌乱,府里便是虚长几岁的大丫头都比不上,早就有了三分喜欢,见六娘问话,笑着道,“我不过是个下人罢了,贵可不敢当,姑娘唤我一声向妈妈就是。”顿了顿,有些疑惑的问道,“姑娘到底几岁?我瞧着姑娘要比小喜大上两三岁,却是听说你们是一道进府的!” 六娘跟小喜、四儿一同进府,可小喜四儿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样子,可六娘瞧着却像是有十岁了,府里买丫头可不会买这么大年纪的,不好调教。 六娘一听就知道是自己的身高惹的祸,她被人误会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过,这看着年长些也是有好处的,于是只苦着脸道,“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向妈妈闻言一愣,随即大笑了起来,三太太也是笑个不停,笑过之后皆是暗暗吃惊六娘的年幼,她没有十岁,那该是九岁,还是八岁?不可能只有七岁吧?!!!(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海棠回来了 雨哗哗的下着,连续闷热了十来天,这一场雨下下来以后着实解了一番暑气,风不时从窗外卷入,带来些许湿润的气息。 六娘靠在推开了些许的窗户边仰望着从房檐上垂下的雨帘,心情异常的好,六月的雨让人欢喜,特别是不用赶路的情况下,大多数人都可以放下手边的工作,而她也将三房的那些东西整理收拾的差不多的情况下,这个懒歇起来还真是惬意。 旁边徐妈妈,也就是那天那位挺识时务的妈妈正拿着账本在汇报这些天的成果。 这位徐妈妈如今换了副打扮,再不像往日那般穿着老气横秋的衣服,鲜亮的颜色一上身,便瞧着跟哪家的小媳妇似的,模样也更出挑了几分,这番转变让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好一番议论,徐妈妈却是毫不在意,六娘见状却是越发的对此人放心了。 三老爷这些年敛的财丰厚的让人想流口水,于姨娘的院子就让她意外不已了,那些私财比三太太的嫁妆还要丰厚上两倍,老太爷送来的那些箱子里装的东西却让六娘差点儿瞪掉了一双眼珠子。 这几日其他三房都有送东西过来,个个皆是出手不菲,百年的老参就有四颗,还有些阿胶当归燕窝之类的补身之物,老太爷似乎还觉得不够,又送了一百亩地并着一个庄子过来,便是二老太爷那边,也命人送了好些贵重药材给三太太补身子,不知何时,三太太时日不久的消息已传遍了整个侯府,每个人上门时候的表情都让三太太唏嘘不已。 最让三太太惊讶的是。国公府竟然有人来探望她!三言两语下来,得出的结果却是让人感慨,国公府在三太太才嫁过来的前几年是很少走动的,后来气消了,派人来三太太却是屡次三番的不见他们,索性便当没这个人了,如今才知道是于姨娘在从中作梗。 三太太抱着国公府老太太派来的婆子哭了一场,接下来国公府也送了一大堆的补品过来,国公府的老太太又用私房贴补了三太太不少的东西。 六娘不客气的全收了,又变着花样儿做了些吃食当做回礼。有着大太太的支持,三太太的小厨房里食材异常的丰盛,倒也没有丢人,算是替四少爷日后结个善缘,也替自己赚了不少打赏。 古玩字画珠宝一并的装箱入库。田契地契铺子房产则有些麻烦,如今还在钱管事手上把持着,六娘片刻动不得他们。剩下的头面首饰和金银则是清点了数目一并装箱造册,至于各个屋子里的摆设,倒是还来不及整理,六娘也没打算动。 “六娘。你瞧这样如何?” 不知什么时候徐妈妈已经说完了,合上账本恭敬的站在一边。对于这个六娘拿了主意,三太太反过来又问六娘的情况眉毛都没挑一下,只垂手而立,等六娘给出的答案。 六娘闻声回过神来,刚才在说外面的铺子和庄子的事儿,知道三太太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耐心的解释道, “太太如今精力不济,自然不能为了些银钱劳神,那些田庄铺子能请动妥当的人帮忙打理是最好不过的。至于那些珍宝古玩头面金银,只要锁了寻两个老实妥帖的婆子看着就行,过两年四少爷成亲了。就可以交给四奶奶打理了。” “嗯嗯!”三太太笑眯眯的点头,“你办事是最妥当不过的。就这么办吧。” 六娘冲着徐妈妈使了个眼色,徐妈妈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六娘走到三太太的床前,在床边斜斜的坐了下来,低声道,“太太,咱们如今手上能用的人不多,要是挟制不住钱管事,四少爷日后少不得要坐吃山空,否则便是给进门的四奶奶留下一个大难题。那些金银总有用光的时候,过日子还是得靠这些田产铺子的出息,总不能把那些古玩珠宝拿去当了吧?” 三太太闻言点了点头,当东西是败家子的行为,这不可取。 六娘见状又道,“奴婢这些日子瞧来,大太太是个宽厚的,府里上上下下打理的没人说句不好,便知道大太太不是重私欲的人,把这些东西交给那些不知根底的管事,还不如求大太太,这样便是老太爷老太太知道了,也不会说个不好,也省的太太还要勉力支撑着身子打理这些杂务。[.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还有些话六娘没说,三太太也不是不可以向娘家求助,可这事儿事关侯府的财产,三太太在老太太跟前的印象本就不好了,要是再让国公府的下人来打理三老爷的财产,老太太怕是心里更膈应,还不如交给府里的人。即便是大太太有私心把这几年的出息全吞了,至少有老太爷盯着,不用担心日后四少爷取了亲她不交出来,可这些东西落到钱管事手上还能剩下多少就不可知了。 “大嫂是极公正的,交给她不会错。”三太太缓缓的道。 六娘知道交给大太太不会错,她担心的却不是这个,老太太那边还瞒着,只说是老太爷关了两人的禁闭,过些日子就放出来。六娘借着三太太的名义传唤了几次钱妈妈和钱管事两人,两人都推三阻四的不肯进来,怕是还在看风向,外面的管事不好约束,而大太太怕是不好接手三房的烂摊子,老太太还在呢,嫂嫂把手伸到叔叔的房里算什么事儿? 不好用国公府的人,偏偏这边六娘能放心用的人不多,愿意替三太太揽下这事儿的人也没有,下面的人,除了一个徐妈妈,别的在听说了三太太的病情以后,都有些小心思,四少爷又是个不通庶务的,如今六娘除了请赵妈妈帮忙盯着别让钱管事夫妻弄鬼以外,短时间内竟然动不得他们,这显然跟六娘的快刀斩乱麻的计划有很大出入。 “太太还是先去求一求大太太吧,若是不行……”六娘叹息了一声。这不是最好的选择,实在是无可奈何的法子,“就只有求老太爷尽快替四少爷定一门亲事,早些把人迎进门了。”顿了顿又补充道,“为防万一,奴婢把太太的嫁妆留了下来,这两日老太爷二老太爷还有几位太太送来的东西都放在了一起,太太这两日先把四少爷请来,把这些私房都交给四少爷吧。”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大笔的钱财流过手上,却是没办法截留!原本六娘的打算是拿回三太太的嫁妆就好。偏偏因为三太太那日的超水平发挥导致惊喜连连,如今到手了这么多东西,若是日后还要分给于姨娘的儿子一份儿,她怎么也不甘心啊! 六娘自知如今跟那家伙是死对头,自己出去以后有朝一日遇上了。那家伙要是财大气粗,她还不被坑死? 六娘深知踩人不往死里踩就别轻易给自己结仇的道理。 不行!一定要想办法把那些东西全吞了,一文钱都不能给于姨娘的儿子留!要把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 话声刚落。就听见门外徐妈妈高声笑道,“这是什么风把赵妈妈给吹来了?瞧妈妈的脸色就知道是有喜事临门,可是老太太大好了?这么大的雨,为难您走上这么长一截。快将身上的水擦擦,可别受了凉。” 这是徐妈妈在提醒屋子里的人有人来了。六娘莞尔,三太太闻声皱眉道,“你去瞧瞧吧,带上上次让你备下的东西,替我谢过赵妈妈,我不乐意听他们的消息,你只说我睡了。”六娘闻声扭身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廊上赵妈妈正接过徐妈妈递过来的帕子擦拭着身上的水渍,一边笑道,“徐妈妈料事如神,可不是老太太大好了。趁着下雨,我也能忙里偷个闲,想到三老爷那边的事儿我还没跟三太太回话呢。这不就赶过来了。” “这可真是大喜事!咱们太太可见天的念叨着不能去老太太跟前侍疾,自责不已呢。可要赶紧告诉太太这桩大喜事!”徐妈妈笑着应和,已是眼尖的看见了六娘,“六姑娘出来了!” 赵妈妈转过头,满脸的红光,像是遇上了什么压都压不住的高兴事儿,目光灼灼的望着六娘。 六娘见状冲着赵妈妈行礼,“这几日我们太太都一直说若不是赵妈妈,休要说老太太跟前,便是咱们老爷那儿怕也有疏漏,要亲口谢谢赵妈妈呢。只是想着妈妈在老太太跟前忙碌,又有外面的事儿需要看顾,倒是不好叨扰,寻思着待您空了便会过来,偏生今天这么不巧,这雨下的人舒坦,太太刚睡下了,妈妈要是不嫌弃,不妨到我屋子里说说话吧。” 赵妈妈本就找借口过来寻六娘的,知道三太太的性子素来冷清,也不强求,闻言笑道,“这不过是我们做下人的本份,哪儿当得起三太太一个谢字。我也不盼着旁的,三太太能安心休养,便是咱们做下人的最大的欣慰了。连续闷热了这么多天,好容易凉下来,三太太多歇歇也是好的,我可不好叨扰三太太休息,只是等三太太醒了,还要劳烦你替我请安。” 六娘笑着应了,又客套了几句,才让徐妈妈唤了两个丫头把放在箱子里要送给赵妈妈的东西送到自己房间,又叫了小喜在上房伺候着,领着赵妈妈往自己的房间行去。 如今三房的正院可谓是大变样,不光院子里收拾的整整齐齐,三太太的房间重新恢复了人气,两旁的厢房也收拾了起来,六娘便在其中选了间,如今跟小喜都是一人一间房,她自己没多经心,下面的丫头婆子却是上心的很,打扫的干干净净不说,还不知从哪儿淘换来的衣服被子,堆了一大箱子,加上收拾库房的时候三太太随口给的一些衣料,竟然两个箱子都装不下,六娘送了好些给其他的丫头婆子,才勉强放下了。 一进房门,赵妈妈便被屋子里的气派惊了一下,她知道六娘在三太太面前得宠,却没想到得宠到了这个地步,看见六娘从柜子里取出的茶叶,竟然是上好的雨前,用的茶杯薄薄的,拿在手里能透光,摸上去温润如玉,便是府里的主子也就用这样的了,虽说也有得宠的丫头婆子能用上,可六娘到底是才入府的丫头啊。 六娘泡好茶,放在赵妈妈面前,见赵妈妈神色微露诧异,解释道,“这些都是三太太给的,是府里的份例,三太太说她吃着药也用不上,送人也不知该送给谁,白白放着也坏掉了。说来我也尝不出这茶是好是坏,给了我也是牛嚼牡丹,便在这儿借花献佛了。” 赵妈妈闻言脸色微微变幻,也不知自己这来意是对是错了,六娘显然在离家以后日子过的更惬意几分。不过,三太太也没多少日子了,六娘在这府里的好日子还剩下多久?想了想,还是道,“海棠回来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表哥来了 六娘闻言一阵惊喜,算算日子,也不过才过了大半个月,去的人必然是快马加鞭,回来也应该是马不停蹄,想来她有今天还要多亏了海棠,说是她救了海棠,何尝不也是海棠救了她? 欣喜的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海棠姐姐可还好?府里一别,我只从舅舅嘴里听说过一次她的消息,她的腿怎么样了?嗓子呢?” “是昨天晚上到的,在城外宿了一宿,天一亮才进的城,如今不敢回府,只在府外她外婆家中暂且住下了,腿脚只要不疾行也瞧不出什么,嗓子虽嘶哑了,倒还说得出话,亏得你舅舅尽心,否则怕是要落下病根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赵妈妈一一的回答了六娘的问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六娘缓缓的消化着这些消息,从舅舅家的情况来看,既然有余力照顾海棠,那么应该没受家中多大的牵连,也就是说,家中不会出多大的事儿,否则舅舅一定看不下去的,只是,她到如今还不知道顺娘的情况,抿了抿嘴,略带几分希冀的问道, “那就好!不知妈妈请去帮忙的人,可曾打听过我家中的消息?” “你表哥来了,”赵妈妈缓缓的道,留意着六娘脸上的神情,“你家中的情形我虽知道一些,却是没有他清楚,你若是愿意,便出府一趟见见他吧,他是受了你父母的托付来替你赎身的,你若不愿,我便替你打发了他。” 六娘心头突然一阵慌乱。下意识的去回避这个问题,岔开话题道,“三老爷那边怎样了?送去的那几个人伺候的可还尽心?” 赵妈妈也没有催促六娘立即作出决定,笑笑道,“山间的日子虽清苦了些。却是让人心神静怡。老太爷叮嘱要让三老爷日夜诵经。替老太太祈福,就是上次送粮食过去的几个婆子可恶了些,竟然偷拿了送给庙里的东西去换钱,我这次又换了几个婆子,想必她们有了之前的教训,会知道该怎么做。” 六娘闻言忍不住轻笑,赵妈妈怎么可能不知道哪些婆子不老实?想必这次送吃食过去的婆子也不会多老实,那两位在山里缺医少药的,一个受了内伤。一个腿脚受了伤,对三老爷赵妈妈或许还会客气点儿,对于姨娘。她那只脚怕是要废了! 不少丫头婆子跟她学嘴,三老爷和于姨娘是被送到了城外的一座寺庙,当日老太爷把送人的事儿交给大老爷,就是有让大老爷担一分责的意思。这位大老爷也不知道是气的狠了还是为了安抚手下的亲信,则交代了身边最看重的肖管事去办,这位肖管事不是别人,恰好就是海棠的亲爹! 据说于姨娘上车之前还只是脚趾甲有点儿伤,上马车以后,小腿不知怎的就断了,三老爷自个儿受的伤也不轻,肋骨断了两根,哪儿有功夫搭理于姨娘,最后还是到了寺庙安顿好了,才请了大夫给两人治病。 而对外的说法是老太太因为三老爷从外回来,大寿的日子一高兴,竟然中了风,三老爷至孝,主动要去山上替老太太诵经祈福。 这话虽谁也不信,却也没人敢挑破了,老太爷的折子送了上去,上面派了人来探望了老太太便没有别的表示,上面明知事情是什么模样也没有加以斥责,倒是有言官闻风而奏,可惜折子都留中不发,看见这情况下面的人也只能闭口不言,只是私下里少不得窃笑几句。 这段时间,家中上下都忙活着给这件事儿收尾,挨个儿的去亲戚朋友家中致歉,又送上赔礼,便是门第稍微低些的,也有家中体面的管事婆子上门表示,六娘算是初次领略了这高门大户做人的不易,更深切的体会是一人闯祸全家包括下人都要一起担待的苦逼。 “老太爷替四少爷说了一门亲。”赵妈妈又道。 “啊?”六娘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事儿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三太太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可不是一点儿钱财能够抚平的,最好的补偿还是四少爷的未来!她本以为这件事最少也要等老太太寿宴的风波过去了才会提上台面,却没想到老太爷竟然这么快就有了行动。 赵妈妈将声音又压低了几分,“我也是听我们当家的说的,他跟在大老爷身边,上次老太爷与大老爷去公主府赔礼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如今三太太的身子骨如何,大家都知道,怕是不宜过度的悲喜,因此,我才与你提上一提,你缓缓的与三太太说一说,兴许就是这些日子就要定下来。” “定亲的话,三老爷不在不太好吧?”六娘心头一阵突突,老太爷不会这么糊涂吧? 赵妈妈笑道,“端宜公主说了,三老爷至孝,怎能为了这些小事打断了替老太太祈福的大事,真要这样,这门亲倒是结的不美了。” 六娘闻言一愣,突然觉得端宜公主这名号有些耳熟,“端宜公主,我怎么像是在哪儿听说过?” 赵妈妈低声解释道,“端宜公主与当今圣上皆是贤敬皇后所出,说起来还要叫老太爷一声舅舅。” 六娘突然想起来这位端宜公主是谁了,“妈妈,可是当日大太太寿宴上被那位气的拂袖而去的端宜公主?” 赵妈妈点头笑道,“原来你也知道这段旧事,说来当日还是我母亲上门去替老太太赔罪的。”这些年府里就没少为三老爷收拾烂摊子。 六娘点了点头,倒是没补充说是海棠告诉她的,只认真的望着赵妈妈,说起来,端宜公主的身份是长公主,举国上下,除了皇后再也没有比她更尊贵的女人,四少爷是三房的嫡长子,虽不能袭爵。但三老爷这些年的积蓄却是丰厚的紧,两人身份上倒还相当,可侯府有这些破事儿,端宜公主都被气了不下两次了,要是个有气性的。打死也不能把闺女儿嫁进来啊! 长公主的女儿能嫁不掉?除非是只远近闻名的母老虎! 这事儿还真有点儿匪夷所思。 赵妈妈见状又道。“这次老太爷替咱们四少爷说的是端宜公主的次女。比咱们四少爷要大上一岁,之所以到这个年纪还没定亲,是因为端宜公主舍不得,一直说想要多留两年,大家却是都知道这不过是借口罢了,公主府的大姑娘是裕王妃,因性子要强了些,日子过的有些不顺,端宜公主便在二姑娘的婚事上越发的费心思。挑来挑去就没个看的上眼的。老太爷瞧上这位姑娘,第一是两家本就有亲,第二则是这位二姑娘很有几分其母的风采。性子极是爽利,自打公主府的大姑娘出门子以后,府里的事儿便都是这位二姑娘在打理。” “端宜公主能瞧上咱们四少爷也不意外,三太太的日子不多了。老太爷与大老爷都再三保证,绝不会让二姑娘受了委屈。说来这位二姑娘进门头顶上便没有公婆,凡事都能自己做主,最是自在不过,老太爷老太太也不能委屈了她,府里的几位太太怕是捧着这位姑娘还来不及呢。咱们四少爷性子是个好的,这位二姑娘也没什么弯弯肠子,她的身份在那儿,又有三太太的事在前,这位二姑娘绝不会受什么委屈!” 其实这位公主是瞧上了四少爷的性子随他妈吧?不过既然要做夫妻,自然要性子互补才好。 六娘心头嘀咕,却是听见赵妈妈又道,“何况,如今老太爷还替七少爷也说了一门亲。” 六娘眨了眨眼睛,赵妈妈的声音压的更低,“是大太太寻来的人家,国公府的一门远亲,家世虽差些,却也是书香门第出生,听说模样性情也不错,配七少爷倒也足够了。这位姑娘是个孤女,国公府的老太太见她可怜,才接到府中养着的,是个知礼的人,等三年孝期满了,国公府自会与她陪嫁,说来,这也是两家亲上加亲的好事儿呢。” 老太爷这次还真是下定决心了,对自家的孙子竟然下这样的狠手! 而国公府,竟然在背后也使了大力! 这真是意外之喜了! 六娘乐的点头赞道,“这是好事儿呀!端宜公主可真是慈母,国公府老太太慈悲心肠,咱们老太爷疼爱几位少爷,这才成就了这两庄亲上加亲的好事儿。” 赵妈妈将此事剖析给六娘听,不过是要借了六娘的口将话递给三太太,见六娘竟然比听见四少爷得了一门好亲还高兴,眼珠子一转便知道六娘的心思,她何尝也不是不想这位七少爷出头来着?府里也没几个人乐意,都在偷着乐呢! 不由得眼带笑意的道,“此事是好事,虽说有老太爷和老太太出面,文定之事却是非三太太不可的,否则到时候父母双亲都不在,面上总是不好看的。” 六娘自然明白此事的意义,就算不为了四少爷,光是七少爷那门婚事,就足够让三太太留下来瞧热闹了,转念一想,大太太如此出力,其中怕还有赵妈妈的功劳,否则就她那几碟点心完全不能让大太太做出如此让人诟病的事儿来,站起身来行了一礼道,“六娘在这儿替三太太多谢赵妈妈了,此事一成,咱们三太太也就安心了。” “谢我做什么,是老太爷做的主,大老爷和大太太四处奔走,又有国公府老太太的帮衬,这是四少爷的福分。”赵妈妈叹息了一声道,三太太糊涂了这么多年,近些日子总算明白过来了,重新跟妯娌走动,又跟娘家恢复了联系,虽不是很亲近,却也不像往日冷若寒冰,大家都知道三太太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除了感慨以外,不由得对四少爷这个苦命的孩子多怜惜几分,否则除了老太爷,大老爷和大太太怕也不会如此的尽力。 赵妈妈不居功,六娘只是嘿嘿笑了两声,低声问道,“只是不知道老太太那里怎么说?”四少爷定亲,三老爷不在,老太太那儿怕是有话说的。 “过些日子,老太爷打算告诉老太太,皇上下了急招,三老爷去任上了。等老太太的身子调养过来了,再缓缓的说给她听,此事府中的几位老爷太太都是知情的。”赵妈妈看了看门外才低声道。 这是要死死瞒住了! 也对,老太太如今受不得半点儿刺激,只要这两门亲定下来了,大局已定,任由三老爷再怎么折腾也翻不出天去! 六娘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三年后那位二姑娘入了门,老太爷和大老爷也不能对端宜公主食言,听赵妈妈的话头,那位二姑娘怕也不是个好欺负的,爽利的姑娘好啊!要是再泼辣点儿就更好了! 七少爷的未来也定了,没有岳家的帮助,侯府的人也不会拉拔他一把,六娘只需要将三老爷的那些钱想办法给吞了,这位七少爷一辈子都只能被死死的拽在四少爷手中任由揉圆搓扁。 只是不知道那两个人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是什么表情? 说完这些,赵妈妈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见六娘依旧在细细的品味着方才的事儿,笑笑道,“你表哥的事儿,你可考虑好了?我待会儿要出府,若是你想去,便随我一道,也能省去些麻烦。”(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赵妈妈支招 昨晚下了一夜雨,今天早上又是整整一上午,过了午饭时分才小了许多,街上的行人也不多,乘着马车从角门出来,六娘才能第一次仔细的打量一下东京城。[.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这侯府的马车比起秦州回来的马车要精致上许多,密闭性也要好上许多,雨小下来以后,即便是打开窗户撩开帘子也不会有雨滴飘进来。 青石板铺就的路面地下的排水工程显然也是做的不错的,路面不见积水,从侯府出来往西行,街道两侧都是繁华的店面,便是大雨,关门的也不多,有些掌柜在柜台后打瞌睡,有些则还在接待三三两两的客人。 丝绸铺子,脂粉铺子,点心铺子,酒楼,茶坊,首饰店,卖笔墨纸砚的,药房……零零种种,看的出这儿的东西必然都不便宜,各家店铺的摆设瞧来都挺精致,大多数店家还有二层乃至三层的阁楼。 比起家乡赶集时都只有穿着破烂寥寥可数的人来说,这儿简直像是天堂。 六娘放心不下家中,最终还是决定跟着赵妈妈出来见见表哥,心头的犹豫是因为那二货,却也明白逃避不是最好的办法,有些东西想躲是躲不过去的。 在出门看见这城市的繁华之后,突然有一种明悟,她即便回去了,又能做什么?人烟稀少,土地贫瘠的地方,即便她每天工作二十四小时,也不能改变家中的情况。 如今,她也算手边有些钱了。足以让家人在东京城安身立命,为什么一定要是她回去?而不是让家里人过来? 在这儿,她有把握能让家人过的更好! 想到这里,六娘更加用心的观察着街上铺子的情况,并且寻思着。过些日子空闲了。定要出门来好好的逛一逛。了解一下本地的风俗人情,也好为将来做打算。 “你来东京还没出过门吧?”赵妈妈还以为六娘是被街上的繁华眯花了眼,笑吟吟的道,“待会儿我让人带你去逛逛?” 六娘闻声醒悟过来,连忙放下帘子笑道,“还下着雨呢,院子里的事儿还是一团乱麻,过些日子闲了再说吧。”她对院子里大部分人都是高压政策,下面的人也知道三太太只有三个月左右的寿命。短时间的压制完全不成问题,时间长了怕是就会出乱子,如今她面对的只有两条路。要么赶紧离开,要么就要收拾心情好好打理一番了。 赵妈妈闻言有些欲言又止,看着六娘的表情有些奇怪,想了想还是道。“我听说,三房院子里的事儿如今三太太都交给你了?” 六娘嗯了一声,想了想,还是决定对赵妈妈实话实说,毕竟她到底还能不能留在东京是个问题,三太太待她是极好的,她就这么撂开手走了,心里也过意不去,至少也要把三太太送到别院安顿下来,手上的事儿找个妥当的人交接出去,这种时候是急需赵妈妈这样对府里了解的人指点一下的, “妈妈也不是不知道,咱们院子里三太太能信得过的人也唯有我一个,余下的要么不安份,要么太老实不敢担责,我初来乍到的,也没功夫去辨个忠奸,三太太信我,我自然不能把差事给办砸了。” “你这是……”赵妈妈闻言皱眉,顿了顿,没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只是道,“便是下面的人不堪用,淘换几个就是了,也不必这么着急。”她其实想说的是,六娘这样一手将三房上下把持,用的又尽是雷霆手段,下面的人无论出了什么岔子,皆是一体连坐,这几日,当着一干下人的面敲了好些个丫头婆子的板子了,这只会让原本无所谓谁当主子的人生出异心,三太太又没几日活头了,下面的人各有心思,六娘即便没有私心最后怕是落不到好。 这个六娘自然有过考虑,谁不知道要恩威并施才能收复下面这些人?可她哪儿来的时间?院子里收拾好了,下一个目标是更难缠的钱管事夫妻,还要随时防着老太太那边出什么问题,手边没人用,让小喜去分担仇恨值是她不愿做的,树一个徐妈妈分担火力已是她的极限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好在她已是与三太太说好了,等三太太一过世,就将身契还给她,这样的大户人家主人去了放个把丫头出去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她之前还有担心,三太太过世后要怎么办,接来家人的话,这些仇恨必然会牵连家人,只能死皮赖脸的再赖在庄子上替三太太戴三年孝了,咬咬牙也就能熬过去。 三年后事情淡了,四少爷也有十七岁了,必然会在孝期结束后火速成婚,四奶奶到时候必然要整顿府里,那些人也没功夫找她报仇了,她那时候再买些田地,接来家里人落了户,有了替三太太送终守孝的功劳,日子也能过的平平顺顺。 这会儿表哥来了也好,也算有个能替她做主的人了,提前些出来也不是不行,只要离开那二货的势力范围,又有了些银子傍身,她有把握自己能提升在家中的话语权,只是势必要立即将手上这些得罪人的事儿交出去才行! 三太太待人还是不错的,往日里是因为于姨娘而被吓的失了分寸,前几日还让人打听了紫鹃的下落,将于姨娘给紫鹃安排的婚事给退了,让她家里自行聘嫁。 因此,无论为公还是为私,六娘都要把这件事儿办好了,她倒没向着赵妈妈所说的那个方向想,低声解释道, “三太太本就不耐烦这些庶务,如今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便寻思着要去庄子上松快松快,府里除了三太太的嫁妆,余下的东西三太太本不欲动的,可放在那儿。就怕有个把不长眼的顺了去,不得已才让我将这些东西装箱入库。我不过是个小户出生的,哪儿经见过这些事儿?收拾箱子倒是难不倒我,可如今那些田产和铺子还不知该交给谁打理好呢。这本就是老太爷交给三太太的,三太太总不能求到老太太跟前去。想托给大太太。又怕大太太为难。也就一直拖着让钱管事夫妇打理,只是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法子,不知妈妈能否给我出个主意。” 赵妈妈是怕六娘被富贵眯花了眼,想要揽权,在她看来,六娘小小年纪有几分心计不假,却还不够老辣,三房那个烂摊子是什么情况她再清楚不过,闻言便知道六娘是在替三太太着想。三太太有多少心机她再清楚不过,老太爷的意思怕也是要给三太太这些年受的委屈一些补偿,否则也不会把这些东西交给三太太。倒是忘了三太太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 这是一副烂摊子,但凡经了手,那便是黄泥巴落到裤裆里的事儿,除非利益攸关。否则谁愿意沾手?既然六娘无心,那也要早撂开的好, “三太太去了庄子上,府里的确需要有个人打理才好,否则还不乱成一锅粥了?” 六娘连连点头,她走了,没个人照看,如今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更别说是三老爷的那些生意了,“是啊,我是要跟三太太去庄子上的,府里的事儿该怎么办,还要妈妈教我!” “你是忘了一个人了!”赵妈妈笑着道。 六娘睁大了眼睛望着赵妈妈,她还真想不出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又不会引起各方面不满的,“不知妈妈说的是谁?” “刘姨娘!”赵妈妈也不卖关子。 六娘闻言眼睛一亮,犹如醍醐灌顶,“刘姨娘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人儿,自是不会差的!”老太太房里出来的人跟于姨娘那是天生的敌人,最重要的是交给她,老太太绝不会有意见! 如今三老爷的事儿怕是一定会引起老太太的不满,加上老太爷瞒着老太太替七少爷定亲的事儿,若是再死死的把三老爷的钱财交给不妥当的人,老太太肯定会越发的不满三太太的,说不准会因此恶了四少爷,倒不如交给老太太的人,有了这份心思,老太爷在替四少爷出头的时候,老太太也不会有多话。 “不错,不过,你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赵妈妈见六娘一点就透,细细的分析给六娘听,“刘姨娘脚下只有一位姑娘,排行八,如今只有三岁,也是养在老太太跟前的,跟四少爷的关系是极好的。” “不知咱们三老爷脚下有几位少爷,几位姑娘?”六娘之前一心想着的就是收拾好东西赶紧跑路,也没去打听过这些事儿,否则也不会为了胜利果实太丰厚就闹的手忙脚乱了。如今计划赶不上变化,看来她得重新规划一下。 赵妈妈见六娘举一反三,笑的越发的慈祥,“三老爷通共就三位姨娘,二姑娘是三老爷的长女已是出嫁了,是秋姨娘所出,这位秋姨娘原本是三老爷的通房,三太太进门后方扶了正,是个老实人儿。四少爷则是三老爷的长子,三太太所出,想必你已是见过了。于姨娘出的七少爷是次子,也不消多说,剩下的就是这位刘姨娘所出的八姑娘了。” 六娘闻言越发的佩服赵妈妈,这府里的消息信手拈来的功夫可不简单,她先前是知道院子里的几位姨娘的,却是没有仔细的去寻思过,海棠当日曾跟她提过这位刘姨娘,她却是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就顾着自己赤膊上阵了! 要想起这些,她也不出这个头! 想到院子里变天以来,两位姨娘的表现六娘还有些不确定,“这两位,到如今还没到三太太跟前来请过安呢?” 赵妈妈闻言解释道,“秋姨娘是老实人,模样也不出挑,二姑娘出了门子,她便无欲无求了,而刘姨娘自打进了三房的院子就没跟三太太请过安……” 如此一说,六娘恍然大悟,这位刘姨娘的身份有些尴尬,三太太的性子又有些孤僻,这时候三太太占尽了上风,她想来锦上添花也得瞧清楚凑上来会不会遭冷脸,左右有秋姨娘在前面顶着,她也不算独行特立,索性留在院子里等待时机了。 听了这么一段缘由,六娘也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对聪明人,无需太多动作,递个梯子就足够了。 说话间,马车渐渐的慢了下来。 ^^^^^^^ 加更求粉,两章加起来有七千哦亲,小弓是厚道人,一定是厚道人!(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表哥 停下的地方是一所三进的大宅子,比起侯府五进的宅子小了许多,可比起寻常的许多富户也不吝多让。 看宅看树,只一抬眼就能瞧见院内的树木葱郁,显然前主人不是寻常人,而周围的环境也不错,大多都是两进三进的宅子,听赵妈妈说,周围竟然大半都是东京城的小官儿的住处,六娘不由得咋舌不已。 院子也是有管事丫头的,赵妈妈来,竟然是开了中门迎接,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站在门口,身上的打扮朴实,却也瞧得出不凡来,身边还站着几个丫头,乍眼一看,便能瞧出这老太太与赵妈妈有五六分像。 赵妈妈也顾不得去扶丫头们伸过来的手,自己跳下车,有些激动的叫道,“娘,您怎么出来了?” “贵客上门,老身自然要出来迎一迎!”老太太年纪虽大,声音却还洪亮,盯着赵妈妈身后的六娘道,“这便是咱们家的恩人六娘了吧?”说着三步并作两步上来,就要来亲自扶六娘下车。 六娘颇有几分受宠若惊,到了这时代,她一共就帮过两个人,三太太给予她完全的信赖,而眼前这位老太太给予她的是无比的尊重,三太太是别无选择才会信任她这样一个孩子,眼前这位老太太用这样厚重的礼节来待她一个毫无背景的孩子,只让六娘竖然起敬,这样的修养,绝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一向是六娘的座右铭。咚的一声跳下车来,冲着老太太行了一礼笑呵呵的道,“老祖宗,您可别折我的寿,什么恩人不恩人的?您这么说。倒是臊的我没脸见人了。当日我在秦州。可是受了姐姐不少恩惠,如今赵妈妈在府里也是对我极帮衬的。” 六娘爽利显然是合了老太太的胃口,拉起六娘的手道,“要不是知道你只有六七岁,就这份儿爽利劲儿还以为是哪家的大姑娘呢!我瞧着便是我那得意的外孙女儿也比不上的。老婆子瞧着就觉得欢喜,你若是觉得老婆子当得起,就随着你姐姐唤我一声外婆如何?” 赵妈妈微微吃了一惊,倒不是对老太太向六娘表达的意思,实际上。她是跟家里商量过的,六娘家中的情况有些复杂,实在不行。由她出面认个干亲,不论到时候六娘是回家也好还是继续留在府里,都能让六娘的日子过的平顺些。 她吃惊的是六娘的年纪,她回家的时间不多。只跟海棠略微聊了两句,不像老太太一直在家里,没想到六娘竟然只有六七岁,看外表倒像是个十岁的孩子,如今知道六娘的年纪再想她的行事,倒吸了一口凉气,“六七岁?”这是成精了吧? “可不是只有六七岁,”老太太的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是不是巴不得这闺女儿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 六娘若是第一句话还没反应过来的话,老太太的第二句话就让她彻底明白了,微微一思量,便知道老太太的意思,这是明着要提携她呢,想到屋子里的表哥,六娘便知道老太太为何要在门口说这话了,赵妈妈似对她家里的人有些误解,怕是以为有了这层关系,也能替她撑腰,这会儿她也不好解释,六娘心中微微感动,闻声便笑道, “老祖宗瞧的起我,六娘欢喜还来不及,哪儿有推拒的道理,那六娘就厚颜改口跟着姐姐叫外婆啦!外婆!外孙女儿跟你磕头!” 挣扎开老太太的手就要跪下磕头,老太太连忙一把拉住她,笑道,“不着急,这外面湿漉漉的,何况我赵家虽不是有多大排场的人家,多了门亲,怎么也要选个好日子告知亲友一番才好。”说罢便牵着六娘的手往里行去,一边不着痕迹的询问一些家常。 六娘紧跟在老太太身边,一边细细的答着老太太的问话,一边打量着这个院子。 整个院子给人以一种古朴的气质,也不知是哪位官人所建,又有了老太太这样的人打理,院子里行走的仆妇下人一个个的瞧着规矩比起侯府来也不差,只远远的见到主人便站定了行礼,直到主人走过,也不动一下,目光虽有好奇却没有四下里打量,倒是比于姨娘院子里的那些丫头婆子瞧着规矩多了。 走过庭院,便瞧见不远处几道人影站在二门上,六娘微微一愣,方才辨认出其中一人竟然是海棠! 海棠因如今不方便露面,只在二门上迎着,一见到六娘,便是满眼的泪花。 如今的海棠比起在秦州的时候瘦了不少,腿伤还没有痊愈,是有两个婆子搀扶着站在那里,旁边另有一个丫头撑伞,地上摆着一把软轿,显然方才是被婆子给抬出来的。 也许是因为赶路赶的急,海棠的脸色还有些蜡黄,只软软的靠在其中一个婆子身上,勉力支撑着身子,冲着六娘点头,“你来了。” 六娘见状不由得低叫道,“姐姐怎么出来了?”疾步走上去,便要让那两个婆子将海棠扶回软轿上歇着。 海棠用力的眨了眨眼,将眼中的水汽眨回去,笑笑用嘶哑的嗓子道,“我总要亲自来瞧瞧才安心。” 六娘闻言低声道,“姐姐这又是何必?要是再伤到哪里,岂不是我的罪过?” 海棠有些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笑笑道,“什么罪过不罪过的?我如今再好也不过了,能回家,莫说是一条腿,便是两条腿都断了,我也没什么不甘心。”顿了顿,将六娘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才又问道,“从秦州一路过来,你没吃什么苦头吧?” 六娘见海棠是真心欢喜,心头也为她高兴,笑笑道,“路上倒是发生了一些事,却是与我没什么关系,回到府里以后亏得姐姐提醒,又有赵妈妈帮衬着,也没吃什么苦头,姐姐还是先回房去歇着吧,待我见过了表哥,再来与姐姐说话可好?” 海棠心知六娘此次是为何而来,点了点头道,“那我便在屋子里候着你,我有许多话要与你说呢!”又冲着老太太和赵妈妈道别,这才让两个婆子扶她上了软榻。 目送两个婆子将海棠送回房间,六娘则随着老太太和赵妈妈往前行去,赵家人果真将她当做上宾来待,吃用虽比不上府里,却是正正经经的将六娘迎到了老太太待客的正厅, 奉上茶点,又略待了片刻功夫,六娘正与老太太说着一些闲话之时,李中被一位管事请了进来。 进门的是一个格外高大的青年,二十岁的样子,沿袭了李家人的高大身材,身上肌肉结实将一身粗布的蓝色衣衫绷的有些紧,肤色略微偏黑,极为壮实,跟那带路的管事站在一起,愣是要高出人一个头,却无半点儿拘束之意,模样也比老实人李全瞧着要俊朗许多,瞧人的时候目光坦然,在看见六娘之后,便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六娘!” 叫过六娘方才想起厅内还有主人家在,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李中冲着老太太深深一揖,豪气的道,“在下见到表妹实在是太过欣喜,倒是让老太太见笑了。” 老太太闻言笑道,“不妨,你们兄妹久别重逢,不过是真情流露。老身倒也不是想要耽误你们兄妹叙旧,而是有件事儿,六娘说还要征得家人的同意。” 赵家人从秦州到府上一直待他极为有礼,李中闻言连忙躬身道,“老太太有话不妨直说。”倒也没有大包大揽。 虽她已是答应老太太了,六娘对自家表哥的有所保留还是很满意,这是韩李两家难得听得进她的意见的人,就听得老太太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老身瞧着六娘这孩子极是投缘,她与海棠本就情同姐妹,若是不嫌弃我那女儿是奴籍,索性让海棠和六娘真当姐妹如何?” 这是要收六娘当干孙女儿了! 李中闻言便瞧了六娘一眼,他对赵家人的印象是极好的,奴籍不奴籍又有什么,他家是军户也是贱籍,韩家虽是良籍,两家还不是做了亲!赵家是什么人家?便是奴籍,秦州的知州大人见了也要给三分薄面,说起来还是他们大大的高攀了。 可他还是不敢轻易答应了,看了六娘的表情没什么不乐意以后,才满脸笑容的道,“老太太瞧得上咱们家六娘是求也求不来的事儿,又怎会不好?”说话的时候还不住的瞥六娘,打算若是六娘要是露出半点儿不高兴,就把话给圆回来,看见六娘神色依旧,才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李中的神情自然一点儿不落的落入了老太太眼中,老太太心头微露诧异,没想到李中一个成年人还要看六娘的脸色行事,却也没露声色,只笑道, “既是如此,那老身便命人准备一下,你们兄妹两人多日不见,必是有许多话要说,老身去瞧瞧晚饭,便不在此打扰你们兄妹叙旧,六娘且在这儿用过晚饭再回府吧。”说着便起身来,往外走了去,只留下一个丫头在门口守着,不让旁人靠近。 送走了老太太,六娘便掉过头望着李中低声问道,“表哥怎么来了?海棠姐姐的事儿没给舅舅填太多麻烦吧?”(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家事 李中见六娘没为方才的事儿生气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暗暗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他对这个表妹实在是有些怕的。 胆子肥不说,鬼主意又多,加上还有几个为虎作伥的哥哥,实在不是他这形单影孤的人招惹的起的,当年五郎才六岁,六娘不足四岁的时候两个人就将他耍的团团转,他想发飙,结果被韩家老大揍了一顿以后还被自家爹揍,有委屈都没处说理去,因此他是韩李两家唯一一个不将六娘当孩子的,是不敢啊! “海棠姑娘在金大叔家里的时候虽躺在床上休养也帮了不少忙,金大婶知道有人来接海棠姑娘的时候还很是舍不得呢,赵老太太一家上下都是极宽厚的人,来接海棠姑娘那位赵二叔,也是极仁义的,听说我要上东京来寻你,先是帮忙办路引,上了路以后又将所有的事情都一手揽了过去,愣是没让我花一分一文,到了府里又是殷勤招待,说到底,是咱们麻烦了人家。” 六娘闻言点了点头,赵家仁厚,他们也不能觉得理所当然,有来有往才能长久的交往下去,这份情谊她是记下了,又问道,“我家中的情况如何?顺娘姐姐……” 说到这个,李中便不由得长长一声叹息,“你当姑姑了,是个儿子,只是那孩子不足月,身子弱的紧,顺娘也没什么大碍了。”实际上顺娘身上的烧伤留下了恐怖的疤痕,从脸上到脚上。全毁了,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如今还没休养过来,而那孩子生下来的时候身上摸一把就在浸水,他们真以为养不活的。谁知道竟然命大的活了下来。 既是如此。那就是好事。为什么李中会叹息? 六娘皱眉,“我记得当日说顺娘姐姐烧的极为严重,只是这样?” 李中知道瞒不过六娘,干笑道,“受了那样严重的伤,人能活下来便是万幸,你还想要什么?” 六娘闻言默然,即便是现代,植皮技术发达。(.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大面积烧伤想要不留疤痕那都是做梦,如今这医疗条件和卫生条件,又是在大夏天的。能活下来已经是老天垂怜了,按说这种情况下怕是还有些女人家的病,李中不可能知道,六娘却是能猜到一些。至于那孩子的情况,就是六娘所料不及的了,孕期营养不足,这时代七个月生下来的孩子哪儿能跟现代的七个月大的孩子比? “那我爹娘呢?” 李中看着六娘,心里的念头转过了一个又一个,如今韩家两老争执不断,他瞧着那个家实在不像话,他之所以能过来,是因为韩家两老虽然争执,却是都想知道六娘的近况,实际上接人不接人两人的意见是相佐的,韩李氏的意思是,无论如何都要接回来,如今家中人手不够,得让六娘回去帮忙。 而韩家老爹的意思是,六娘若是过得不好,就接回来,若是过的还不错,就叫她安心呆着,不用为家里担心。 本来他是同意自家姑妈意见的,家里再糟糕也是自己家,何况如今又不是过不下去,可在打听得韩过在东京的行事之后,就有些犹豫了。 韩过根本没有亲自上门,反而派了个黑炭头似的青年过来,随口问了两句就走了,回去只说六娘没了,要不是海棠的三舅舅找过来,他们还真当六娘就这么没了。 他这个表弟,如今变得实在太不靠谱了些……如今韩李氏一颗心都用在她的乖孙身上,不爱管家里的事儿了,顺娘吃药,钱流水似的花出去,偏生家中还添了两个吃饭的,卖掉吧,家里的事儿没人打理,下地的人手也不够,误了夏粮,今年他们怕是又要卖儿卖女了!韩过留下的那点儿钱够什么? 六娘回去就要再添张嘴,日子怕只会更加艰难! 如今他又听说六娘在这儿过的很不错,那位老太太还露出了要收六娘当干孙女儿的意思,而韩过如今在那边所做的事,不知又要得罪多少人,家里姑父姑妈整日的提心吊胆,生怕再次被牵连,六娘在这儿过的好好的还不如不回去呢! 想了想,还是决定将前前后后的事情与六娘说一遍, “当日你家里被烧,顺娘不知生死,你二哥见天下大雨,本以为宁家不会那么快出行,便亲自领人上山去寻那王家的人报仇,耽搁了来赎你的功夫。那日山洪,断了他来寻你的路,不得已才在大雨停后快马加鞭的追来,却是在第一个驿站的时候打听得宁家的一个小丫头没了。他闻讯之下便先赶到了东京,又在宁三老爷回府之后让人上门打听,却是听说三太太身边没有姓韩的丫头,便以为……后来赵三爷寻到了咱们那儿,才知道竟是一场误会。” “而你家里,你二哥上山之后,顺娘便平安产下一男胎,孩子不足月,身子弱,姨母自是不放心把那孩子交给芸娘,就是那次你见到的那个婢女,又要照顾顺娘,姨父便是不乐意,也只有留了下来。我走之前,你家中得知了你的消息,又是一番吵闹,姨母是要让我接你回去,姨父则是不同意。” “我二哥呢?”六娘瞪着李中,她一直在留意韩过的消息。 “呃……”李中摸了摸鼻子,低声道,“你二哥之前说是皇命难为,必须在限期内到任,带着芸娘赴任去了,得了你的消息后我们拖了人带信过去,现在也该知道你的消息了吧?” 六娘微微张大了嘴巴,虽然这的确像是那二货干的事儿,可真当她听见的时候,还是觉得奇葩,他不知道爹娘要下地么?城里的宅子那么远,家里这一季的粮食还没收呢! “家中就剩下爹娘芸娘和我那小外甥?” “给了些银子。又买了两个下人伺候着。”李中啧巴啧巴嘴唇,知道六娘在担忧什么,“粮食有我爹在呢,再叫两个人帮忙,收成即便不怎么好。也不会颗粒无收的。” 六娘微微松了一口气。开始用力揉额头。每次遇上这家伙她就头疼,“他如今在哪儿上任呢?”每次都是这样,惹了一堆祸事,他自个儿拍拍屁股跑了,家里一堆的烂摊子等人收拾。 李中有些跟不上六娘跳跃性的思维方式,不过,他还是认真地答道,“也不远,就在冯家寨。离家也就四十多里路。” 六娘怕的就是不远,要是远点儿,她回去的毫无心理压力。毕竟让一个病人和才出世的孩子赶路这种事儿非常的不靠谱,可这么近,快马要不了两个时辰就到了,让她实在没什么安全感。 “表哥。”六娘闻言已是下定了决心,“你说,我把爹娘接到东京城来怎么样?我手边如今也有些余钱,在城外买个小宅子再加几亩田地还是问题不大的。” 李中闻言想也不想的道,“怕是有些为难。你还是跟我回去吧,东京的什么东西都贵,你的钱既然够在这儿买个小宅子加几亩田地,回到家必能置办更多东西。” 人离乡贱,农民对乡土的眷恋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除非逃难,否则再穷的人也不会轻易的舍弃了故土,韩家如今远远没有达到过不下去的程度。 他倒是觉得在东京不错,毕竟他这次真正见识到了东京城的繁华,可惜他是军户出生,想要离开那儿,基本是不可能,这次还是多亏了赵家帮忙疏通关系才拿到了路引。 六娘也明白这个道理,她家老爹很倔的,认准的事儿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老娘是肯定舍不得儿子,不过,但凡问题总是有解决的办法的,嗤笑一声道, “回去做什么?我再大的能耐也怕刚置办下来又遭人一把火烧了!” 李中闻言深以为然,却不好附和六娘,只是道,“姨父那儿怕是说不通,姨母那儿就更不好说了。” 六娘笑道,“左右家里的房子烧了,田地也是佃来的,我会请赵妈妈帮忙在这儿以爹的名义买些田地,你尽管告诉我爹这儿的田地无需人打理一年收成都不少,他必是巴巴的要赶来的!” 李中闻言眼睛一亮,他是深知自家这个姨父的性子的,那是一文钱掰成两块花的主儿,听说自家闺女儿在这儿置办下这么大一份儿家业,铁定是怕六娘胡乱花销了,要拽在手里的,若说有什么法子说动他,眼下这个是最好不过的。 闻言笑道,“就知道你这丫头鬼主意多!那你接下来又打算做什么?既然如此,我还是去替你赎了身出来吧?听说你如今的主人也是个和善人儿。” 六娘闻言摇了摇头,便将三太太如今的情形大概的跟李中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三太太如今离不了我,她待我有厚谊,我也不能在这种时候撇下她。左右不过三个月功夫,待到这里的事儿完了,爹娘那边也过来了,我才有个落脚之处。否则如今我赎身出来又该呆在哪里?还不如在府里来的省心,等到时候爹娘过来了,我再回家。” 别瞧在战场上杀人不少,李中却是个心善的,听见三太太的处境便先心软了三分,又听说三太太待六娘厚谊,他是个重情义的,自然是支持六娘的决定。 心头盘算了一下,他回家差不多要十来天功夫,回去以后即便说服了韩老爹,顺娘的伤怕是还要养养,还有个襁褓中的孩子,也是必须小心再小心的,何况这般炎热的天气也不宜出行,最好等到九十月份,天气凉爽了,家中的庄家也收好了,再带着孩子过来却是最好不过。 跟李中达成协议,六娘便要去寻海棠说话,六娘方一起身,李中便厚着脸皮跟了上来,惹的六娘瞪了他一眼,李中却是道, “好表妹!这样富贵的人家让我在这儿住着,我便是手脚也不知该如何放的,哪儿像你这样见多识广?吃饭还有些时间呢,我自个儿也不敢去逛逛,却又想见些世面,你就带我一道呗!看在我不辞千里的来寻你的份儿上。”(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未来的打算 六娘闻言就乐了,望着李中笑骂道,“少来!谁不知道你是个傻大胆,老虎的屁股也敢摸一摸的!你当我要去的是什么地方?便是乡下村姑的卧房也不能随便让你个大男人进,你要见世面就不怕老太太拿棒槌赶你出去?” 旁边的丫头闻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脆生生的道,“我们老太太可不会使棒槌,要是有登徒子想要进咱们表姑娘的房间,倒是有好些个妈妈的烧火棍使得不错!” 李中哪儿知道六娘是要去人家姑娘的卧房,闻言微微一愣,冲着那丫头和六娘不停作揖,口中还不断告饶,“好姑娘!我的好妹子!我不过就是想瞧瞧这院子,又怕人笑我小家子气,我怎么就成了登徒子了?好歹我也是你表哥,你这么埋汰我,丢人的可不是我一个。” 六娘被李中的没脸没皮闹的哭笑不得,这是在别人家里,又不大,院子有什么好看的?李中平日里可不会这样,心一动,似笑非笑的望着李中道,“这院子里没什么好瞧的,倒是这东京城有不少好去处。” 李中被六娘的眼神看的打了个冷战,不知道自己的要求怎么就惹火了自家表妹,摸了摸鼻子道,“我还是回院子去练武好了,我突然想起来,今天急着赶路,还没练过呢!” 那丫头见状连忙要叫个人送李中回去,李中已是一溜烟的跑开了,六娘看着李中的背影抿了抿嘴。才转过身冲着那丫头笑道,“我这表哥打小便爱开玩笑,姐姐别介意呢。” 那丫头只是笑笑,便领着六娘往海棠的房间行去。 海棠已是收拾好心情久候多时了,一个丫头在院门上瞧见六娘过来。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便飞快的窜进去。等六娘进门的时候。桌子上摆满了点心果子,还有一壶刚出炉的茶水,却是只有海棠在桌旁坐着,屋子里的人都被打发了出去。 伸出的手袖子挽了些许上去,露出一截白润的胳膊,胳膊上还有一只青翠欲滴的玉镯子,手上执着一只紫砂壶,正轻轻的将茶水斟入杯中,洁白莹润的茶杯。略带青黄的茶水,屋子里茶香缭绕,这场景。六娘竟也看呆了。 片刻才回过神来,却是觉得怎么也瞧不够,只觉得现代福建的茶农若是让海棠去拍个茶广告,那功夫茶的销量怎么也能翻上几倍。无需再到各种q群里骚扰了。 这气质,是她几辈子也学不来的。 六娘虽还想多看一会儿,却也知道主人已是久候,笑着走进去,一边道,“好香的茶,好美的人儿!” 海棠用那双凤眼轻轻扫了六娘一眼,放下茶壶,右手牵着左手的袖子轻轻一引,请六娘入座,双手端起杯子捧到六娘面前,“你什么时候也学的这般油嘴滑舌了?” 六娘坐到桌前,接过茶杯,妆模作样的闻了闻,才一口饮尽,将杯子放回桌上,“倒不是我油嘴滑舌,是姐姐太客气了,我通共就学过那么几句夸人的话,一瞧见这场面就赶紧抖落出来了。说起来这玩意儿喝着不错,不过给我是牛嚼牡丹,我也尝不出是什么水,是雨前还是明前,大不了就觉得味儿不错,我那儿还有三太太给的雨前呢,没敢喝,怕把嘴养挑了日后过不得苦日子。” 海棠闻言一愣,便明白六娘的意思了,说来两人往日里虽然对对方的性子有所了解,到底不算有多深的交情,摆出这么许多的东西来,有感激的意思,却也显得客套了。 她本想着喝着茶,缓缓的说话,慢慢的也就近乎了,却没想到六娘不过几句话便将这些撕开,说来也是,既然是过命的交情,日后又是要长久相处的,再客套倒是显得虚伪了,闻言笑道, “我是寻思着多了这么个妹妹,怎么也要把好东西摆出来方才显得我的诚意呀,你既然怕养挑了嘴,那感情好,我这就让她们去井里打瓢凉水过来!” 六娘闻言连忙告饶,“一次两次倒是无妨的!我的好姐姐,这两天的井水我可不敢喝!” 海棠闻言捂着嘴笑了起来,又重新递给六娘一杯,六娘这才微微的呼出一口气,她的规矩学的倒是不错,可那都是丫头的规矩,低头弯腰、低眉顺眼的,这种大家小姐的做派她要做出来一准儿丢人现眼,海棠随意了,她也才能真正的放松下来。 捧着茶杯一边细细的啐着,一边打量着屋子里的用品,她虽不认识这些到底是什么,好东西还是差东西还是分的出来的,这房间里的东西看起来简朴,却都是实在的好东西,这样的人家,应该算是内秀了吧? “说说我离开之后的事儿吧,”海棠自己没有取用茶水,拿了只橘子剥了起来,洁白的十指在橙红的橘子上翻飞, “……那时候我就没想到你个小丫头片子怎么就那么大的胆子,当时真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后来有人赎了我出来,又告诉我你没事儿,我才松了一口气,盼来盼去的,却是盼到你死在驿站的消息,当时要不是想着要回来替你报仇,还要报答你舅舅金大叔他们,真想一头碰死算了。还好没两天我三叔就来了,我才知道你平安的到了东京。” 说完将剥好的橘子一瓣一瓣的撕开放在碟子里,推到六娘面前,拿起帕子擦手,六娘伸手取了一瓣,也不着急吃,满脸感慨的道, “那一棍子我也是后悔不已的,后来才知道那也算得上我的缘法,可见好人是有好报的。三老爷、于姨娘、张妈妈都各有盘算,连老天都帮忙下了场大雨,结果让我捡了个大便宜,这事儿说起来还真是运气。路上没了的那个是芽儿,病了一场,四儿怕被留下来照顾她,便下了黑手,姐姐,你说,小喜都瞧出来了,我怎么就没瞧出四儿竟然是个心狠手辣的?” 海棠闻言笑道,“小喜眼睛利着呢!你没听她说么?她爹是个货郎,前些年她娘没了以后,她爹整日的带着她走乡串户,经见的多了,自然也就明白了,后来她那后娘进门,不也拿她没辙?你当日只是低头干活,眼睛里哪儿瞧得见其他人?至于四儿,我当日就觉得她眼神不正,在金大叔家才听到一些她的来历。” 说到这里,凑到六娘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六娘的脸色急变,好半晌才道,“那人牙子怎么就让她混进来了?也不怕败坏了名声日后没人找她么?” 海棠只是笑了笑,“咱们难得见面,便不提这些扫兴事儿了,我听我娘说三太太怕是没多少日子了,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六娘也想提这事儿, “日子到了,我自然是要出府的,三太太赏了我些银子,我寻思着置办些田地,日后也有了倚仗。姐姐可否帮我寻个妥当的中人瞧瞧?” 说着便将里衣里挂着的荷包掏了出来,将三太太给的银票递过去,一边问道,“不知姐姐日后又有什么打算?” 海棠接过来瞧了一眼,微微挑眉便收了起来,笑道, “过些日子等老太太问起我的时候,我娘会替我求老太太脱了奴籍,随后便是在家中打理家务,不用伺候人了,日子好着呢!” 顿了顿又道,“近城的地方田地主人都是勋贵之家,地价贵不说,怕是没那么容易买到,便是买下来了,你若是一直依着侯府还好说,出来了怕是有些不长眼的会寻你麻烦,我瞧着不如稍远些的地方,咱们家在尉氏就有些田地,你若将田地买在那里,咱们家去收租子的时候也能替你照看一二,你觉得如何?” 六娘哪儿有不肯的,连忙笑道,“我还愁着这事儿怎么跟姐姐开口呢,姐姐就先替妹子考虑周全了,那妹妹就在这儿先行谢过姐姐了!”说着站起身来作揖,逗得海棠笑了起来。 海棠摆摆手,拉着六娘道,“先别着急谢我,这买田地还有许多说法,是要上等的良田,还是中等的田地,或者次一些的?买了田地总要有个落脚的地方,无论是自己住还是留着以后收租子的时候有个落脚的地方都行,这房子是要多大,你可得都跟我说明白了,我才好托人去寻。” “家里也就只有爹娘两人,加上顺娘和一个小侄儿,了不得就五口人,”六娘道,“有个两进的院子就足够了,我听人说这一带的田地肥沃,便是下等的地也比起咱们那儿的上等良田出产高,我爹种田可有一手,仔细侍弄两年,这下田也能变上田了,我倒是不挑,只是要连在一起的才好。” 下等地可要比上等的田地便宜上一半,就这样,上等的田地还不好买,六娘琢磨着算下来,自己那点儿银子也就够买百来亩的下田,也算是把当年的家业给置办回来了,何况,她心中还有些想法。 “哪儿有那么容易?”海棠摇头,“下田远着水呢,不知要多费多少的人力。罢了,我到时候替你瞧瞧,说不挑,却是又要连在一起的,哪儿有那么容易。” 六娘闻言嘿嘿直笑,也不解释自己要那样的田地有什么用处,海棠笑着瞪了她一眼,倒也没多说什么,见状,六娘突然想起了一桩事儿,“姐姐,我那表哥来东京的路上没给你们添什么麻烦吧?”(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刘姨娘 海棠的反应很平淡,只是摇摇头,还把李中给夸了一番,六娘见状着实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担心自家那个表哥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看来只是跟她混闹惯了,想要与她多说些话罢了。 因为赵妈妈和六娘都还要回府,赵家的晚饭开的早,六娘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府里才开始用晚饭,六娘在三太太屋里报了个到,便钻进了三房的小厨房,随手将小厨房里装盘剩下的菜装进食盒,拎着便往松露苑行去。 刚进院门,就有个穿着朴素的丫头看见她微微一愣以后,掉头就跑,六娘见状摸了摸鼻子,自己没那么可怕吧? 也没唤住那丫头,只是跟在那丫头身后漫步走了进去。 整个院子不大,里面松柏挺立,看起来绿意悠悠,头顶上还不时掉下几滴水珠,却是少了几分人气,树木深处,只有一排房子。 这院子可不适合姨娘们居住,六娘不喜欢,总觉得松柏是陵园的标志性建筑物,而没花没草的,姨娘们想必也不喜欢,瞧着用来抄经看书面壁思过还不错,不会为窗外的景致而分了心神。 那丫头就是直奔那排房子而去,六娘走到能看见房门的地方的时候,就听见呯的一声,像是屋子里撞倒了什么东西。 院子里很冷清,两位姨娘身边都只有两个丫头,整个院子通共就六个人,想来平日里都是这般寂静的,落在地上的松针铺了一层又一层。却是不显得脏乱。 六娘踩在松软的松针上,脚下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屋子里却是有了响动,不是方才那丫头去的那间屋子,而是在隔壁。 一个青衫小婢从屋子里钻了出来。眯着本就细长的双眼望着六娘笑道。“是六娘姐姐来了。姐姐可是大忙人,今儿个怎么有空到咱们院子来串门子?” 对于这看着眼生的丫头认识自己,六娘倒不觉得意外,笑着道,“三太太晚饭时吃着这两道菜还不错,便让我与两位姨娘送些过来尝尝。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顿了顿,才问道,“刘姨娘在屋子里吗?还望姐姐替我通报一声。” 那青衫小婢闻言不由得多瞧了六娘一眼,奇怪她怎么知道自己是刘姨娘的婢女。屋子里已是响起刘姨娘的笑声,轻盈的脚步声靠近门口,掀开帘子走了出来。“三太太有心,劳动六儿姑娘了,姑娘快请进来坐着说话,这才下过雨。外面湿漉漉的呢。” 一边说,一边走上来接过六娘手中的食盒,递给身边那青衣小婢,便引着六娘往屋子里走。 六娘跟在刘姨娘身后走了进屋子,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跟院子里得宠的大丫头比起来还要简陋些,饭桌上此刻正摆了两盘菜以及一碗吃了些许的饭,最引得六娘注意的是窗户旁边的那个绣架,绣架上的绣品已是差不多要完工了。 看见六娘看向着绣架,刘姨娘笑着解释道,“我听说三太太的身子不大好,便寻思着绣一副观音像,再请高僧开了光,请回来在屋子里供着。” 这就对了,六娘就说这位姨娘既然是聪明人,怎么可能一点儿动作都没有呢! 如今瞧来,这位姨娘虽然在院子里住着,消息却是一点儿都不闭塞,至少在六娘看来,这观音像就选的很有深意。 这观音像绣的极为精致,无论用的布料还是针线都是上品,一针一线的看的出是煞费了苦心,已是进入了收尾阶段。 再看刘姨娘,未时脂粉的脸颊明显有些干燥发白,眼睛还有许多血丝,这是熬夜过多的必然反应,便是花样儿的年纪,也经不得这长期熬夜的摧残,原本漂亮的鹅蛋脸此刻也不那么耐看了。 六娘笑道,“太太常说若不是观音大士托梦,她还不知被蒙在鼓里多久呢!正想请一尊观音大士的相回来日夜鲜花净水供奉,姨娘便想到了前头,太太知道了必然也是欢喜的。不过,姨娘即便用心,也不要熬坏了身子才是。” 观音像不过是个引子,如今三太太主动送上了梯子刘姨娘又怎会继续执着这个? 笑着奉承道,“太太仁慈,体恤下情,也难怪观音大士托梦相助。除了这个,我也没旁的本事,不过费些许功夫,哪儿能就熬坏了?” 六娘闻言笑道,“谁不知道刘姨娘以前是老太太跟前的得意人儿,又岂会没有别的本事?奴婢就曾听人说过,姨娘的一手算盘打的是极好的,便是外面那些掌柜,也是拍马难及!” 刘姨娘闻言一愣,随即真诚的笑了起来,六娘这是她瞌睡了送枕头来的啊! 她自打进了三房的院子,几次想要见三太太都未遂,只能蛰伏着,冷眼看外面闹的风生水起,如今三太太竟然主动派人来与她说这个,只拉起六娘的手便往桌边走了去,桌上的饭菜已是被另外一个丫头收走了,摆上了些许茶点。 “这是姑娘的意思还是三太太的意思?”将丫头赶出门去,刘姨娘双手奉上茶杯,望着六娘道。 六娘捧着茶杯揭开茶碗盖子,轻轻的吹了一口,吹开上面漂浮的茶叶,喝了些许润了润嗓子才道, “姨娘也是知道三太太不耐烦那些俗务的,过些日子,我会同三太太去庄子上。”既然是一拍即合的事儿,六娘也没必要上着赶儿,说完这句就不再继续,顺道也能试试这位姨娘的深浅。 对于六娘突然冷淡下来的态度,刘姨娘也不以为意,她的消息不算灵通,却也该知道的都知道。 别瞧六娘年纪不大,在三太太跟前可是一口唾沫一个钉子,到她跟前来提这事儿。到底是为什么? 如今六娘风头正盛,她可不愿为别人做嫁衣裳,她很清楚六娘目前最大的麻烦是什么,在闹清楚六娘是想找个人帮她解决眼下的麻烦还是真想有个长久的合作对象之前,她都不会轻易答应。 这也许是个陷阱。当她帮六娘把路铺平就会被一脚踹开。未来还有可能遭到三老爷和于姨娘的报复;这也许是个机会。她没于姨娘那比天高的心,也不像秋姨娘那样无欲无求,谁不想让自己的日子过的舒服些? 看着刘姨娘的眼神变换不定,六娘也不以为意,机会和风险是并存的,要是这点儿胆识都没有,六娘也不指望这位刘姨娘能够收拾钱管事这样在外见多识广的人了。 八姑娘还小,她也还年轻,日后都指着四少爷呢。有的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这辈子都只能跟秋姨娘在这院子里吃斋念佛。想到于姨娘替二姑娘定下的那门亲事,刘姨娘咬了咬牙道, “能为太太分忧,是我求也求不来的福气。” 六娘要的就是这句话! 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又走到那幅观音像跟前,问道,“这个赶赶工,明儿个就能绣好了吧?” 收拾钱管事的事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从松露苑走出来,回到院子的时候三太太已是用过饭了,小喜正搬了根凳子坐在上房门口守着,瞧见六娘过来连忙迎了上来低声道, “四少爷过来跟太太请安了,正服侍太太用药,你这是去哪儿了?吃过晚饭没有?”眼尖的发现六娘手上拿着的帕子,惊讶的道,“可真漂亮!不是下午出去的时候买的吧?是只喜鹊呢!可不是合了我的名字!” “已是吃过了,这手绢儿是刘姨娘送的,”六娘笑着道,随手将手绢儿递给小喜,“既然合了你的名字,那你就拿去玩儿吧。 “刘姨娘?”小喜倒也没客气,接过手绢儿就开始皱眉,努力的在脑子里搜索这个名字,却是发现根本找不到任何一个人符合这个条件,不解的望着六娘,“是谁啊?不过这绣工比海棠姐姐的还要出挑!” “明儿个你就能见到了,”六娘道,拉着小喜在上房门口一并坐了下来,“不说这个,我表哥来东京了,过几日就会回去,你有什么话或者什么东西要捎给你哥哥的没?过两日我再出门的时候让他替你带回去。” 小喜哎呀一声就跳了起来,低叫道,“什么时候走?最近事儿多,我可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现在再学还来得及吗?我那儿正好有点儿布料,再花钱买成衣就太贵了!” 六娘连忙一把抓住她,低声道,“咋咋呼呼的做什么?估摸着还有几天功夫,你要做不好,我帮你想办法就是了。”两人都是只会动针,还没学过怎么裁剪的。 说到这个,六娘突然想起来自己这个当姑姑的怎么也该给小外甥做两身衣裳才能显出心意来,寻思着箱子里倒还有些细软的适合做里衣的布料,给小孩子穿是再适合不过了。至于家里其他人,给了这个不给那个总是不好,如今时间不够替家人做衣服了,索性买些东西让表哥带回去就是。 小喜闻言便顺杆子笑嘻嘻的望着六娘,“那你再借我点儿钱好不好?就领了一个月的月钱,虽然还有点儿打赏,可赶不上你手上宽裕,怎么也得给他凑够两身衣裳两双鞋才行,我爹和那后娘哪儿也不能少了,否则那衣裳一准儿落不到我哥身上,这钱等我以后拿到月钱了再还你。” 六娘闻言想了想,自己箱子里的那些料子太好了些,不做成成衣,拿回去了怕也没人舍得穿,那一千两银子交给海棠以后,她手上还能凑出二三十两来,都是近些日子得的打赏,府里吃用都不缺,打发人干活的打赏她完全可以用手上那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紧吧着过了这个月,手上就又有钱了,置办些东西再借点儿给小喜问题还是不大的。 至于给家里钱的事儿,六娘就直接忽略了,家里日子艰难点儿,爹娘才有上东京的动力么! “成!咱们去列个单子,再找个时间出去把东西买回来!” “姑娘要列单子不知我能不能帮上些忙?”一道带着磁性的嗓音从背后传来,六娘闻声连忙起身,这是四少爷出来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走水 自打老太太寿诞之后,四少爷便每日过来晨昏定省,六娘也曾遇上过几次,这位四少爷的变声期已是过了,如今的声音也不像那日那样难听,对六娘并不因为她的年纪而有所轻视,也没有表现出异常的恭敬,两人并没有说过什么话,大不了就是六娘在门口看见了,行了礼就冲着三太太招呼一声,然后就自个儿守在门口,让母子两人说话,然后等到人走的时候,再行个礼,说声再见。 六娘就算帮过三太太再大的忙,那也改变不了她是侯府下人的事实,丫头跟少爷之间在众目睽睽之下,真心难以发生点儿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而人母子私下谈心的时间她也不乐意往前凑。 这还是宁羽第一次跟六娘说问好以外的闲话,十四岁的少年之前没处理过什么庶务,却是尝尽了人情冷暖,多半的时光都是在书房里度过的,看向六娘的目光很复杂,有敬佩,有感激,还有些惭愧,毕竟他如今十四岁了,身为男儿身却是无法护的母亲平安,若不是这个年纪不到十岁的小丫头,她母亲如今还在受罪呢! 大恩不言谢,这是宁羽从书本中学来的道理,若是六娘知道了,铁定要骂一声尽信书不如无书!她还以为宁羽真的一点儿人情世故都不懂呢,你不说,人家怎么知道你感激她呀? 六娘与小喜转过身来便连忙行礼,宁羽微微侧开身子道,“姑娘不必多礼,要写什么东西?不如我来帮你写吧?” “不过是想买些东西罢了,哪儿需要劳动四少爷大驾。” 六娘笑道,莫说院子里有丫头婆子会写字的。就算没有,六娘自己也能胡乱画上两笔,她虽没学过这时代的字和书法。二郎房里的书却是被她和五郎祸害过的,琢磨着写出来也能糊弄人是草书, “太太用过药了吗?” 宁羽脸上闪过一抹懊恼。他急切的想要帮六娘点儿什么,却是发现自个儿闹了个大笑话。这点儿小事府里自有丫头婆子能办,他这般模样,倒像是显摆自己会写几个字一般,少年的脸皮薄,脸色刷的一下红了起来,结结巴巴的道, “母……母亲……已……已是……用过了……” 发现自己的舌头打结。随即越发的悲愤交加,冲着六娘拱拱手便急切的道,“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劳烦姑娘替我照顾母亲。” 说完一溜烟的走了出去,闹的六娘和小喜面面相觑,刚才有发生什么事吗? “六娘,我觉得你危险了!”小喜一脸慎重的望着六娘。 六娘不解,小喜凑到六娘耳边低声道,“四少爷要对你没什么想法。怎么会跟你说话就脸红还结巴?看来咱们得早点儿离开这儿比较妥当!” 啪! 六娘一巴掌拍在小喜脑袋上,“你才几岁?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说完也不管无辜的捂着脑袋郁闷的小喜,往三太太的房间走去。 明明一开始没脸红的,是后来她说了一句话才脸红的好吧?唔。也许是她拒绝的太直白,伤到腼腆少年郎的自尊了?毕竟人家是一片好意嘛! 六娘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决定不管危险不危险,把那家伙的婚事定下来了将一切扼杀在摇篮之中就行! 握拳! 自打见了表哥之后,六娘就是信心百倍,如今的日子也有了奔头,将老太爷的意思传达给三太太以后,三太太又高兴的抱着六娘哭了一场,这么一打岔,等六娘将她安慰下来,竟是忘记提刘姨娘的事儿了。 夜里值夜,三太太是难得的不折腾的主子,六娘心情也是大好,一夜无梦的到了天亮,听见外面有响动才醒过来,发现刘姨娘已是在外面候着过来请安了。 只能把别的丫头都打发出去,自己一个人伺候三太太梳洗,把事儿跟三太太说了一遍,经了昨天的事儿,三太太对六娘越发的深信不疑,六娘一说就应了,六娘还是仔仔细细的把其中的关节分析了一遍给三太太听。 除了让刘姨娘在外面站了足足半个时辰有些美中不足以外,整个会面过程亲切而友好, 刘姨娘也是会来事儿的,进门先敬了一杯迟到的茶,再奉上观音大士的绣品,三太太则是出于对六娘的信任,喝了茶以后出手格外的大方,让六娘翻了一整套的金头面出来,算是刘姨娘的见面礼,又拿了一对水润的玉镯子并着一个金项圈给八姑娘。 将进门的礼都补完,刘姨娘便走马上任,院子里总算是有了个可以理事的主子,院子里的丫头婆子松了一口气,刘姨娘再怎么也是知根底的,总不会凶过整日拿着板子训人的六娘去! 六娘也松了一口气,把手上的事儿一交,重新给自己定位为三太太的高级陪聊,挑好布料以后,叫上了一个据说手艺不错的婆子,便进了上房,拉着三太太一块儿讨论少年郎的衣服要怎么做的问题,美其名曰给四少爷做衣服。 这个三太太是懂的,想到这些年都没给儿子做过一身衣裳,便来了精神,拉着几人一块儿讨论这衣服要用什么料子,配什么颜色的丝线,做个什么图案才好,六娘和小喜在一边瞧着,手上拿着自己小喜哥哥的衣服说是学习,等手熟了以后再给三太太帮忙。 在讨论完了春夏秋冬四季的衣裳后,六娘又开始撺掇三太太说四少爷在外行走,衣服的式样要新的才好,如今做的就够了,不如大家来研究下日后四少爷孩子的衣服? 这么下来不过三天,六娘和小喜把小喜哥哥的衣裳并着自家侄儿的衣裳都给做好了,这种事儿也不招人恨,来帮忙的那婆子得了三太太的赏赐,巴不得六娘多叫她几次呢。 由于未来走向的变化,六娘如今也不必做恶人了,乐得给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些好处。顺便也给自己谋点儿私利。 上次去赵家的时候太匆忙,她也没带什么随礼,如今既然要做一家人。自然要有孝敬长辈的东西,钱已是被她花光了,六娘自问针线上的东西拿出来只能贻笑大方。唯有在吃食上下点儿功夫了。 为着给三太太补身子,大太太那儿听了六娘的话弄了几头羊养在庄子上。那羊奶挺多的,每天送来了三太太一人也喝不完,旁人嫌那味儿腥,也不爱喝,六娘煮奶的时候在厨房发现了些琼脂,这原是厨房里有个婆子爱吃豌豆黄弄来的,六娘当时见了就起了心思。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做了些杏仁豆腐。没想到反响还不错,一招鲜吃遍天,这次六娘也打算做些杏仁豆腐,招呼那爱吃豌豆黄的婆子帮忙做个豌豆黄,添上一份儿南瓜饼和一份儿糯米水晶枣,虽然都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可口味还都不错,基本上老少中都能照顾到了。 既然做了,那就是大干一场! 老太爷老太太大太太那儿都不能少,妯娌几个还不能厚此薄彼了。二房四房那边都说不得要送上一份儿,加上二老太爷府上,国公府那边,这些都是送金送银不如送一份儿心意的地方。既然收到了对方的好意,自然要有些表示才行。 好吧,六娘承认最大的原因还是自己荷包瘦了,上次去送了一圈儿东西回来,得的打赏接近三十两,不过她这次不打算一个人全吞了,上次她还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灰色收入,只是寻思着三太太要跟多巨头修复关系,初步交涉非常重要,让其他人去她也不放心,总要看看才能衡量出对方的态度,如今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了,利用这事儿给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谋些好处,一个个的自然会忘记她往日做的那些事儿了。 老太爷那儿虽然赏赐丰厚,她却是去不得,她还记得上次去的时候老太爷瞧她的眼神很渗人,怕是为了她当初在院子里的暴力行径,就让厨房的那个最近表现的不错的管事婆子去。 老太太那儿听说能说话能动了,自然要让刘姨娘去露个脸,否则钱管事那边的事儿久拖不决也不是个法子,六娘自觉自己的耐心有限,刘姨娘那边儿四天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只顾着收拾院子里的事儿,即便府里收拾的再井井有条,外面不动就违了她的初衷,是时候给刘姨娘敲个警钟了。 大太太那儿出手很大方人又和气,自然是小喜了,早点儿致富早点儿还债。 二房四房没什么值得讨好的,出手却也不菲,让徐妈妈随便找两个她得力的人去就行了。 二老太爷那边则是要徐妈妈亲自跑一趟,如今她能放心,身份又适合的也就徐妈妈一个。 剩下的四少爷、钱妈妈那儿都不算外人,就看谁马屁拍的好了! 油水最丰厚的国公府六娘打算自己去,只靠着刘姨娘怕是不太妥当,相信国公府老太太会不介意给她一些建议的,她也能借着这个机会出府去逛逛,把需要采买的东西都买回来。 六娘没想到从国公府出来,还在回味方才国公府老太太的话的时候,突然马车停下了,驾车的管事在车外道,“六儿姑娘,前面好像走水了!” 六娘从来对看热闹都不感兴趣,何况如今的建筑都是木质构架,这火势一旦起来,轻则一条街,重则这么一大片连着的房子包括房子里的东西全部都会化为灰烬,何况,他们这辆马车在这儿也挡住了别人救火的路,几乎是那管事声音刚落,六娘就道, “能换条路么?” “咦!”那管事显然没有六娘的淡定劲儿,显然是看见了什么,急急忙忙的叫道,“姑娘,着火的好像是咱们的铺子!” 六娘一愣,问道,“是侯府的还是咱们三房的?” 是三房的!(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谋划 “回府!”六娘低喝道。 刘姨娘最好能有个很好的解释! 回到府里,报信的人也过来了,不过是个小伙计,刘姨娘在花厅里问话,六娘问了守门的丫头婆子便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站在帘子后面听两人说话。 “你是说,是看守那院子的秦婆子做饭的时候不小心引燃了柴堆,才引得大火了?” 刘姨娘的声音细细软软的,不带一丝烟火气,从帘子外传进来的时候竟然有种让人心神安宁的效果,六娘听见这个声音突然镇定了下来,到这个时候还能不愠不火,这刘姨娘若不是早有准备,那也该是在预料之中。 那小伙计显然是个油滑的,态度看似恭敬,眼睛却是咕噜噜的四处转悠,“禀姨娘,正是如此,若不是那秦婆子见闯了祸便拔腿溜了,这火也烧不起来。” 刘姨娘闻言淡淡的哦了一声,问道,“铺子上的管事在哪儿?钱管事在哪儿?说来这事儿他们也少不了一个疏忽之责。” 那伙计道,“刘姨娘,旁的小的不明白,可这事儿还真怨不得钱管事,也怪不着掌柜的,当时铺子上来了位大客户,掌柜的脱不开身,而钱管事他老人家当时也不在铺子上,正在庄子上巡视呢,刚进城门就听说铺子上失了火,便匆匆的赶过来,如今外面正忙着救火呢,若不是钱管事,小的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钱管事又吩咐小的来跟主人禀报一声,这火不小,怕是后面的事儿还有些麻烦,被连累的铺子怕是少不得要来找咱们讨个说法,这事儿该怎么处置,还请姨娘示下。” 听那伙计解释了一大通。却是含糊的将事情真正麻烦的地方带了过去,六娘瞧来,最麻烦怕不是外人。而是自家人! 大白天的,那婆子即便烧个油锅不慎燃了,店铺里的人可不少。便是自家的人手不够,隔壁怕殃及鱼池的也绝不会袖手旁观。吆喝一声就能来一帮人,何必跑了? 事后的惩罚虽少不了,可也绝不会坏过跑掉! 这婆子显然有问题。 这伙计也不是什么善茬,他就看了个开始就回来报信了,一口咬定是自家的过失,既然火大的没办法扑灭,那婆子又不见踪影。他们如何得知是那婆子烧油锅引燃的?大不了知道是从厨房起的火罢了,搞不好火灭了才知道那婆子根本没跑出来呢! 这事儿说起来三房是有推脱不掉的责任,可他们这般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像是亲眼见到似的,很难让人相信传出这话的人没有什么不良意图。 她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火势已经得到了控制,这火在白天烧起来,也就烧了两三家铺子。 这样的事情,责任是一定要担的,钱管事就是想拿着这桩事儿把水搅浑了,要是压不下来。最后谁也没脸说要接手铺子的事儿。 可怎么赔却是个问题,到底是钱管事串通了外人来讹主人家,还是另有什么坑等着他们跳,六娘心里已是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下面怕是还有连环计。一直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这事儿就别想解决了,她们已经失了先机,如今必须跳出这个对方发招,她们接招的怪圈! 六娘正琢磨着,没听清刘姨娘问了什么,只听见那伙计的回话, “院子里一向是掌柜们对账的地方,后面厢房除了存着铺子里的布料以外,就是历年各铺子和庄子的账册,那些料子怕是要值上千两银子。” 好一个毁尸灭迹! 一股邪火腾的一下从六娘胸口冒起,这钱管事这一箭双雕玩的还真够绝的! 但凡生意人,哪儿能没些门道,这些门道如今都掌握在钱管事手中,本来还可以从账册中看出一二的,这下可好,除了他钱管事,谁还能把三老爷留下来的所有生意都玩儿的转? 没了账册,这历年的账目无法得知,如今的账目怕也只有这个月的,还不是任由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这一招可进可退,进可以让六娘无法再插手庄子和铺子的事儿,退却是可以卷了铺子的盈利,甚至再欠下一屁股的债留给六娘收拾烂摊子!到时候就算这些铺子到手,也只是个空壳子,还不如不要呢。 “六姑娘。” 不知什么时候刘姨娘已是打发走了那伙计,撩开帘子走了进来。 六娘闻声醒悟了过来,望向刘姨娘的时候发现刘姨娘面容平静,对方如此淡定,她也不能表现的太急切了,缓缓的吸了一口气,笑着向刘姨娘行礼, “今儿个奴婢做的那些点心,不知姨娘尝着可还能入口?” “我就说这东西不光瞧着漂亮,入口后又回味无穷,原是六姑娘的手艺,”刘姨娘笑着道,“可见人不凡,心思也玲珑,做出来的糕点比那些钻研许久的大厨还要可口。” “当不得姨娘夸,奴婢不过是胡乱琢磨罢了。” 六娘见刘姨娘淡定自若,心也放了下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对方没急着求救,她就不能把手伸得太长了,笑着道,“今儿个奴婢去给国公府老太太送些点心,回来的路上便听说咱们铺子上失火了,所以特地过来告诉姨娘一声,既然姨娘已经知道了,那奴婢便回去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姑娘且慢!”见六娘要走,刘姨娘连忙叫道。 六娘停下脚步,看着刘姨娘,“姨娘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刘姨娘也看着不及她肩膀的六娘,本以为六娘是来找她问罪的,却没想到竟然说了两句话就走,她事前没有事事汇报,不过是想叫六娘瞧瞧她的本事,要知道六娘若是有办法解决,为何要多此一举的请她出来? 一个人的价值在于有多少人肯利用你,是什么样的身份的人肯利用你,若是连让人利用的价值都没有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六娘如今代表的是三太太!她必须让六娘认识到自己的重要性,告诉六娘跟她合作远比事后将她一脚踢开来的好。 她不信六娘一点儿私心都没有! 一个初来乍到的丫头,手握重权。会一心一意的为主子着想? 三太太没几天活头了,六娘就不想为自己谋个出路? 在她看来,六娘插手铺子的事儿不过是想从中渔利罢了。府里的账目太清楚,三太太的小厨房也没多大的开销。而外面的铺子就不一样了,所有的庄子铺子加起来每年的进项怕是要上三千两,随便做点儿手脚,可不比在府里捞上十年八年强? 只要不过分,她可以帮六娘! 却没想到六娘遇到了这样的情形竟然丝毫不显慌乱。 这让她看不懂了,难道六娘一点儿都不在乎那些铺子和庄子的得失?不管为公为私,都不该如此啊? 本来她是想让六娘求着她的。却是没想到最后还要求着六娘,这件事,离开六娘还真没办法办成了! 刘姨娘笑着道,“我还有些事儿想请姑娘帮忙,咱们不如坐着说吧?” 六娘点了点头,刘姨娘便指使着小青去泡茶,就在这花厅里坐了下来,将那小婢打发出去后,刘姨娘说出了她的想法。 “想借国公府的账房?”六娘端着茶杯问道。 账本都烧了,还有什么账可查? 看来着刘姨娘果然留了一手。忙着府里的事儿的同时,竟然外面的事儿也没落下。 “这事儿,还得从这位身上说起,”刘姨娘要让六娘帮忙。自然要知无不言,手指蘸了些水,在桌上画了个于字,见六娘点头,刘姨娘眉毛微挑,显然,六娘又一次的让她吃惊了,竟然还识字!这真是那个穷乡僻壤武夫满地的地方出来的丫头么? 也只是微微吃惊而已,并没有耽误她说正事儿, “这位虽上不得台面,却也不是没出生的,只可惜身份实在太低,扶不起来,否则也不能让钱管事夫妇得意。” 六娘嗯了一声,眼神微微闪烁,约莫明白刘姨娘的意思了。 刘姨娘见状不急不愠的继续道来, “钱管事夫妇在三老爷面前得意,心头怕是恨极了于姨娘!三老爷被关,三太太拿他没辙,对于他来说,这其实是件好事儿!” 六娘闻言挑了挑眉,不知道刘姨娘这话是从何而来,一直以来这两位的表现都让六娘深深的以为这两位其实是于姨娘的铁杆。 刘姨娘也不着急解释,在这儿买了个关子,就继续说了下去, “我虽身份不高,到底是老太太身边出来的人,一言一行即便不是出自老太太的吩咐,可老太太定然是会在关键时刻替我撑腰的。钱管事自是知道老太太虽说早就恶了于姨娘,对三老爷却是疼爱的,他在外院奔波,原可以两不相帮,只要向着咱们三房就行了。所以当三太太将此事交给了我,钱管事才会慌了手脚,做下了这一桩。” 六娘没有催促刘姨娘解释,只是捧着茶杯喝了一口静静的等候这一番自相矛盾说辞的解释。 刘姨娘见六娘一言不发,卖关子没人捧场,她也没了兴致,笑着解释道,“会做出这样自相矛盾的事,自然是因为情非得已!” “这还要多谢那位的好哥哥,进不了咱们侯府的大门,便没事儿带人上铺子打个秋风,这些年几间铺子的出息都不怎么样,特别是这两年,两位主子都不在东京,他又不敢得罪那位,只能细细的做了账递上来,有那位顶着,自然不会出什么事。” 这就对了! 其实,就算六娘不会留下钱管事夫妻,可有张妈妈的例子在前,这两位也没有性命之忧,说起来张妈妈还跟六娘有点儿仇,而钱管事夫妻跟六娘可没什么过节,对于徐妈妈,六娘还用的很顺手呢! 那两位实在扛不住的时候低头交出来就是了,六娘也不会把这事儿做绝到跑去抄他们的家,他们何必非要跟整个侯府对着干? 之前钱管事虽有推脱,却是没有任何过激的行动,没道理刘姨娘一上来就迫不及待了! 闹成这样,必是铺子上有了亏空,而且不小! 六娘看了刘姨娘一眼,突然间明白她要借账房的意思了,不是她寻不到妥当的人,而是料到了这些事儿,怕事后说不清吧! 如今刘姨娘的把握如此之大,搞不好是瞧着人把账本搬走的! 六娘自问自己也不敢担这个责,三太太虽不会疑心她,四少爷呢?找国公府的人帮把手最合适不过了,想了想到,“什么时候要人?” 刘姨娘道,“最迟明日钱管事一定会进府来向我禀报此次受损的情况,被牵连的人家到时候怕也会上门!我会竭力拖延时间,还请姑娘见到钱管事进门就在外面同时发动,将账本搜出来!” 六娘皱眉道,“人手呢?府里的人不行!总不能这事儿也问国公府借人吧?”带着侯府的人去搜侯府下人的家,虽然旁人说不出什么来,可也要担心走漏了消息,带国公府的人过去,就更不像话了。 刘姨娘笑道,“这事儿是不好让府里的下人做的,国公府的人就更不行了,因为藏账本的地方是她那个哥哥的家中!姑娘若是找不到人,我倒是有个兄弟还算妥帖,让他叫些相好的弟兄来,事后请上一顿酒也就足够了。” 六娘闻言一愣,既然有信得过的兄弟出面,何必让她也去?既然是于姨娘哥哥的家里,她这个三太太的丫头也不好出面了,传出去了能让东京城的人笑话死。 刘姨娘不是这种思虑不周全的人啊! 略微一想,便明白了过来,只觉得一阵哭笑不得,这位姨娘的心思还真不是一般的多。 自来发财最快的是什么?自然是抄家了! 这于家跟在三老爷后面打了这么多年的秋风,想必家资不菲,既要找个由头进去抄账本,哪儿有进宝山空手而回的道理? 只要方法适当,这钱拿了也不会出什么事儿,六娘也不会自命清高的说什么瞧不上,可要想发家法子多的是,眼下这个若是能替她换来更大的利益,也不是不能舍弃的! 这话她倒不会对刘姨娘解释,左右让刘姨娘觉得她承情就行了,六娘眉开眼笑的道,“奴婢领功劳怎好让姨娘的兄弟出力?咱们家里的事儿总不好叫外人知道,这事儿奴婢自有办法,保管办的妥妥帖帖,不会误了姨娘的正事儿。”(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四少爷 “四少爷!” 六娘站在三太太的房门口拦住宁羽的去路。 宁羽显然已经忘了上次的尴尬,这次已经是打好了腹稿,决计不会出现上次那样的情形,一见六娘便笑了起来, “姑娘做的点心可真是爽口,我方才来的时候便想向姑娘道谢,却是听说姑娘去了外祖家中,有劳姑娘了。” 六娘瞥了宁羽一眼,只觉得这少年郎这几日的变化可真大,貌似话也多了,笑的也多了,难道是因为之前没娘疼所以抑郁,如今倒是爽朗起来,笑的尖牙不见眼的。 不过,她却没宁羽的好心情,如今要办的事儿自己不适合出面,却是卖四少爷一个好的机会,就是不知道这位只在书房里呆过的少年郎能不能把这事儿给办好了? 倒不是六娘瞧不起他,而是第一面的时候这位少年郎办的事儿太不利落。 不管了,这种事儿,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错过这样一个机会,下次也不知在什么时候! “快要落钥了,奴婢送送四少爷吧!”六娘笑着道,“也好跟四少爷说说今儿个在国公府的见闻,老太太可问起您了。” 宁羽显然有点儿受宠若惊,往日里六娘见了他最多打声招呼,没事儿绝不往他跟前凑,这样的丫头宁羽在老太太屋里的时候也见了不少,天天见面,却像是陌生人,昨儿个还拒绝了他的帮忙呢,今天突然变得这么热情! “那……那就谢谢姑娘了!”宁羽连忙打躬作揖,惹的六娘无语的想揉额头,这人怎么一点儿沉稳气息都没有?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样儿,这让她隐隐有些担心这位四少爷到底能不能领会她的意思。 等在门口的小厮见自家主子出来了,连忙凑了上来。六娘摆摆手让那小厮退开些,自己跟了上去。 “从国公府回来的时候,”六娘一边跟在宁羽身后。一边低低的道,“奴婢瞧见咱们家的铺子着火了,说是烧了所有的账册!” “啊?”宁羽惊讶的停了下来。瞪大了眼睛望着六娘。 六娘皱眉,低声道。“四少爷,您走您的路,听着奴婢说的事儿就行,这事儿不能让别人听见!” 宁羽闻声连忙转过头,紧张的看了看四周,发现院子里除了他的贴身小厮没有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板着一张脸继续走路。 六娘看着他那不太自然的行走方式。只能叹息,这小子,是从来没干过坏事儿吧?男孩子小时候就得皮的上房揭瓦才行,家养的把锐气都给磨光了。 得了,她还是赶紧说完,看把这小子紧张的! “我在火场旁边听见有人在说,据说是于姨娘的哥哥在咱们店里挂了许多的账,如今知道于姨娘护不住他了,怕咱们找上门去,所以就跑到咱们铺子里放了一把火。又担心三老爷回来了这事儿没法交代,拿走了铺子里的东西,账册也一并搬走了呢。” “什么?”宁羽再次停了下来,赫然瞪着六娘。原本斯文的脸竟然染上了几分戾气。 于姨娘是他胸口火药桶的导火索,一点就炸!也没管六娘这一番话里到底有多少的漏洞。 “四少爷!”六娘淡淡的道,“您听奴婢说,这不过是路人所说,是真是假还做不得准……” “空穴不来风!她哥哥家在哪儿?”宁羽打断六娘,咬牙握拳愤愤叫道,“岂有此理!咱们这是赶上强盗了?” “四少爷……”六娘叫道,您能不能小声点儿……可惜,后半句没来得及说出来。 宁羽再次不客气的打断她,“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只要告诉我他家在哪儿就可以!” 六娘眯起眼睛,冷冷的道,“四少爷这是打算打上门去吗?”青春期的臭小子可真难搞!她最讨厌没脑子的人了!就这水准,即便是将那些家业交到他手里,怕也是守不住! “那是我家的东西!”宁羽喝道,只差跳脚了。 六娘没打算当他的知心姐姐,她奉行的教育政策是让他吃了亏自然会长大,言传身教什么的又不是自家孩子,她可没那时间。 扯了扯嘴角,啧啧有声的道,“四少爷这是不打算要侯府的名声了?也不打算要自己的名声了?您若是去了,怕是明儿个满东京城都能知道,堂堂侯府三房的嫡长子也是个不着调的!” “你……”宁羽闻言顿时气的脸色通红,“我拿回自家的东西难道还错了?” 果然是个没脑子的,就钻钱眼里去了,竟然不知道账册比钱重要多了! 六娘冷笑一声道,“拿自家的东西?自家的东西会自己长脚跑到别人家去?别人说是自家的!您拿的出证据吗?难道要强抢?”看见宁羽要反驳,手一摆,厉色道,“好吧,就算强抢!还请四少爷告诉奴婢,您有多少贴心的人儿?能听您一声吆喝,便慷慨赴死的有几位?到时候被人从家里打出来,送到衙门里去挂个号,四少爷以后还要不要考功名了?四少爷是读书人,要多用脑子,别跟个莽夫似的!” 宁羽被六娘一番话气的脸色从红色变得煞白,狠狠的瞪了六娘一眼,一跺脚,扭头就走,还不忘留下一句中二属性的狠话,“你不告诉我,我还打听不到了么?” “四少爷若是想破坏奴婢的计划,气死三太太,就尽管去!奴婢不拦您!”六娘站在原地凉凉的道。 宁羽恍若未闻的继续往前冲,后面跟着的那小厮本来听两人的对话听的目瞪口呆,见状飞快的追了上去。 六娘双手环胸就站在那儿盯着宁羽的背影,这样一点就炸的性子不让他吃些亏怕是难以知道好歹,倒是可以从这件事上看出到底这小子以后靠不靠得住,省的她以后有了难处求上门才发现不靠谱,倒也划算了。 看见宁羽终于消失路的尽头,六娘摇头叹息了一声。她本来对这位四少爷寄予厚望的,毕竟老太太一类的人大腿太难抱,个个是人精不说。即便攀上了,也许还没等她长成就挂了,偏偏年轻一代的大腿如今还不够粗啊。谁知道将来是会长成一棵参天大树还是歪脖子? 想来人靠来靠去还是得靠自己。 掉头回了院子,她倒是不担心宁羽真能出门。就这咋咋呼呼的样子估计还没走到大门口就被人拦下来了,真可惜,她本来打算把那笔钱帮他藏下来的,到时候即便侯府的人猜到了,也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说,如今只有自我安慰,有侯府的老油条们出面。事情约莫能办的更圆滑一些。 再次回到院子里,小喜不知从哪个旮旯里钻了出来,在背后伸手在她肩头一拍,吓了六娘一跳,没等六娘扭过头,就伸手递过来明晃晃的一颗金裸子,眼中明显还带着些许不舍, “还你钱啊!多的就算利息了!” “哟!金的!咱们小喜成大财主了?” 六娘笑道,心头却是诧异,大太太虽然平日里出手大方。可也没随随便便的就赏人金裸子的习惯呀! 伸手接过来一看,是颗金花生,六娘突然琢磨着,给自家小侄儿挂手上应该很不错! 小喜眼睛往屋子的方向一瞟。笑道,“你进去了也能成大财主!”顿了顿,见六娘满脸的好奇,这才又道,“我去给大太太送点心的时候,可巧,遇上大太太正要寻我们太太说话,我在一边伺候着,听说是四少爷的婚事定下来了,就是这两日便要将该办的事儿办一下,我便跟太太道喜,得了这么一颗。你进去多说几句好话,太太又那么疼你,可不是会多赏你几颗?” 六娘知道小喜是喜欢这金裸子的模样精巧,在小喜眼巴巴的眼光下将金裸子塞进自家的荷包,“那我可要多谢你通风报信才是!你若是想要这个,便攒够了银子来换吧!” “真的?”小喜睁大了眼睛闪亮闪亮的望着六娘。 六娘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说完便往上房行去,铺子上的事儿,不管三太太明不明白,都要跟三太太交个底才行,一则这事儿不小,她虽有决断的权力,却不好瞒着上面,二则指着三太太教教她的儿子,别因此恨上了六娘才好,三则呢,则是不希望跟公主府那边的人撞上了,坏了四少爷的婚事。 就算这位四少爷与六娘想象之中的差距太大,闯了这个祸,以老侯爷的精明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已经定下的亲事可不能让他自己懵懵懂懂的给坏了,就算自己教不得孙子,让另外几个儿子教也不是不行的,总的来说,四少爷长成一棵参天大树的希望还是有的。 所以,勇敢的去闯祸吧,少年! 六娘断然没想到的是,自己从三太太房里出来的时候,宁羽已是满脸羞愧的站在院子里罚站,看见六娘就是一脸的欲言又止。 六娘笑吟吟的看着他,这才对嘛!能屈能伸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看来侯府的家教还是不错的,就是不知道是谁给劝回来的。 不过,他要不赔礼就别想她给他台阶下,她如今可是三太太身边最得脸的丫头,耍这点儿脾气的小权力还是有的, “四少爷是有什么事要找三太太吗?已是到了落钥的时候,四少爷还是快去快回的好!” 宁羽闻声抿了抿嘴,最终一咬牙,恭恭敬敬的向着六娘作了一个揖,口中道, “姑娘,原是我错了,我只要一听见那位的事就急上火,我在这儿给姑娘赔礼,姑娘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教教我该怎么办吧。”(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祸事 紧挨着宁家三老爷的丝绸铺子的一个是古玩店,另外一个则是个专卖笔墨纸砚的铺子,都不是什么寻常人家。 这古玩珠宝店在东京城很有些名气,明面上是一个姓马的江南商人所开,休要说打交道的都是些官绅贵胄,便是想想能拿到一些珍稀的西洋珠宝的人物,还能在天子脚下这般吃的开而没天天招人打秋风,这背后的人份量如何也能掂量出来了。 而这专卖笔墨纸砚的铺子主人身份就简单多了,京城人人几乎都知道,这是丁家老爷所开。 说来,这丁家老爷还有段趣事,为东京城的百姓口口相传。 其父是前朝有名的丁相,秉直清廉,官声极好,门下门生无数,因此一辈子也没多少积蓄,最后临到老来才发现,自己太忙的结果是把儿子给耽误了。 说是耽误,其实也不算,这丁老爷也是满腹经纶,待人谦和有礼,算得上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儿媳妇儿也是个才女,夫妻两个整日的吟诗作赋风花雪月,端的是和谐无比,二十多年,在外相敬如宾,在内么,咳咳,孩子生了十四个! 怕是就要有人问了,这哪儿不好?简直是神仙眷侣啊! 那是忘了,神仙不食人间烟火,而这两位还是凡夫俗子,要食五谷杂粮的。这时代,但凡父母还在,那就是一定要跟着父母吃喝的,可要是父母不在了呢? 这丁老爷夫妻吧,别的都好,就是不太通俗务,丁相那会儿才明白过来,已经迟了! 家里十四个孙辈! 这是十四个人,不是十四头猪。从小要教养,长大了以后女孩子要准备嫁妆,男孩子要准备聘礼。他就算再清廉,老妻却是个会打算的,加上门生故旧的偶尔孝敬。日子还算过得下去,甚至还小有积余。 丁相突然发现。要是他一死,孙儿孙女这可都怎么办啊! 既然错了就要改! 得了,那时候十四个孩子长成的有三个,其中两个孙女儿,一个孙儿,儿子掰不回来了,孙子总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 结果。(.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却是让老人家老泪纵横! 说来丁相这大孙子也算是个人物,他的字画都是东京城内权贵门求之而不得的,可谓是天才级别的人物,他的字画备受追捧,有一副画的最高价格曾炒到了一千两! 要是个通俗务的,就这身本事倒也能让家里人都过得不错,可别人来求,他就送,还用的是好纸好墨,别人给润笔。他――不收! 无论丁相他老人家怎么给这个孙子洗脑灌输,人活着就得穿衣吃饭,这位天才都听不进去。 不食人间烟火也就罢了,可这小子明显已经升级到了败家子的行列! 得了! 大孙子也让儿子媳妇给祸祸残了! 要不是丁相让人拦着上门求字画的人。他那点儿家底早就让大孙子给败光了! 他已经时日无多了啊,六十余岁告老,这年纪已算是高寿的了,大不了再让他操持十年,十年以后,谁还能扛得住这个小子的败家行径? 丁相左思右想,几乎一夜之间愁得把下巴上最爱惜不过的美须给全拔光了,才想到了一个法子! 得给孙子找个会操持的媳妇儿管管! 这个姑娘不光得会操持,还得够强势,同时秉性也不能差了,大孙子下面还有十多个弟妹呢! 说动就动! 丁相他老人家操持了一辈子,名声好,家风正,丁家的孩子长得也不赖,虽然被他爹教的败家了点儿,可在人品上还是绝对过硬的,乐意跟他结成儿女亲家的人还是很多的。 丁相他老人家统统不要! 挑选了整整两年,让全城人跌掉了一地的眼珠子的是,最终娶回来的是个商家女! 这商家女也是东京城的传奇人物,她够悍! 娘死的早,爹不着调,有了银子要么就去逛销金窝要么去逛赌坊,生生败光了家业,那时候,这姑娘也就才十二岁,领着自家十岁的弟弟披麻戴孝,一人拿着一把菜刀,跪遍了东京城的花街柳巷和赌坊,逼的全东京城的老鸨和赌坊的老板都不再做她爹的生意,逼的放高利贷的那债主不得不免了她的利息,逼的她爹当着所有看热闹的人发誓有生之日再不踏入这等地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丁相显然相信这位姑娘治的了她那个赌徒老爹,没道理治不了他那个不成器的大孙子! 疼爱弟弟,显然是个心善的,后来有不少人送银子上门,都让这位姑娘的爹给婉拒了,显然她爹做不出这样的事儿,这位姑娘也是个有节气的,又帮助自家爹打理家业,将所有的债务还清,说明她信守承诺。 因此,虽然这位姑娘脸上有伤,虽然这位姑娘的名声彪悍,虽然这位姑娘年纪不小,虽然这位姑娘是商户出生,零零种种的不足,都无法阻挡丁相要将她娶进门当自家大儿媳妇儿的心。 这件事的结果充分的证明了丁相这位当了一辈子官的老狐狸的眼光,在跌碎了一地的眼珠子后,继续让人惊叹。 两人竟然过的还算和谐。 如果不算那位姑娘时不时的跑到人家里讨要润笔费,导致后来向丁大公子讨要书画的人数锐减;如果不算某次丁家大公子在自家店铺里看见自己书画时候尴尬的眼光,并从此之后再也不路过自家店铺那条街的事;如果不算丁家老爷和夫人偶尔在以文会友的时候被人提起自家大儿媳妇儿时露出的可怜眼神的话。 总的来说,这还是一门成功的婚事,至少,丁家的那些小的,对这个嫂子是异常敬重的,大公子成亲这么些年,孩子也没少生。 这位丁家大奶奶当然也不是全好。至少在进了丁家门以后,有升级成守财奴的趋势,在外有雁过拔毛的名声。跟她打交道的商家都是头疼不已。不过,显然丁家大奶奶也不在乎,在某次丁家老爷的寿诞上。便有人拿这事儿激她,她只是笑笑道。 “人一辈子哪儿能面面俱到,不过是些许名声就能换来一家上下衣食无忧,我又岂会吝惜。” 这番话,只引得许多妇人唏嘘不已,倒是越发的敬重这位丁家大奶奶了。 这两家人一家富贵门路广,一家名声极好,若是为了这件事而结仇的话。便是省下了钱,却是为未来埋下了一个大大的隐患,无论是刘姨娘还是六娘乃至三太太,都担待不起这个责任。 刘姨娘没等那个伙计来报,就知道铺子上的发生的事情了,她一直都派人盯着几家铺子,从搬账本货物到纵火烧铺子,她都比别人以为的知道的早上那么一刻钟,因为她那兄弟是个办事精明的,她也比钱管事以为的早上那么一点点打听清楚了两间铺子的主人。甚至,在那伙计来之前,她的兄弟便叫人来报信说是已经跟两家铺子赶来的主人搭上了话,否则她也不能稳坐钓鱼台。 送走了六娘。她才真正的舒了一口气,让那青衣小婢替她揉着额头,斜斜的靠在花厅隔间的软榻上。 这一关,比想象中的还要难过,六娘虽然什么都没说,还尽力的配合她,对于她双手奉上的东西也是笑纳了,她却是知道,越是这样事情越没那么容易过去,钱管事一生什么样的事儿没经见过?她既然得到了六娘的全力支持,那就必须把这件事办的漂漂亮亮的才行! 六娘给她的时间还是太短了,短短四天功夫只来得及做一些很基本的防备,至于其他,却是来不及了。 “姨娘!”一个与小青打扮差不多的婢女站在门口低低的唤了一声。 “小紫回来了,你可瞧见了什么?”摆摆手,让小青停手,刘姨娘一边道,一边坐起身来,其实,她不仅对外面不放心,对六娘更不放心。 小紫连忙走上来,凑到刘姨娘耳边低声道,“那位姑娘好像把这件事儿告诉四少爷了。” “啊!”刘姨娘吃惊的看着小紫,她没想到六娘竟然办事这么不小心,四少爷那性子平日里还好,一遇上于姨娘有关的事儿便会犯浑,也不知道为这事儿吃了多少挂落了,他犯浑倒也罢了,若是坏了她们的事儿,这可不好说,有几分急切的问道, “然后呢?” “四少爷当下便恼了,六儿姑娘将厉害分析给四少爷,四少爷也不听,只说是要带人去将东西搬回来,”小紫自然知道自家主子的担忧,将事情的经过有条不紊的说来,“奴婢当时也很担心,便偷偷的跟了上去,打算拦下四少爷。” 刘姨娘点了点头,这丫头跟在她身边也有几年了,办事儿还算沉稳,既然她跟上去了,问题就不会很大。 小紫道,“奴婢还没赶上去,便瞧见了大少爷,大少爷拉着四少爷说了一会儿话,四少爷虽不情愿,还是回了三太太的院子,没多久,四少爷悄悄的从后门出去了。” 说到这里,刘姨娘已经完全明白了,扯着嘴角似笑非笑的道,“咱们这位六儿姑娘所谋不小呢!往日里倒是我瞧低了她!”她送六娘的人情,六娘转手就送了四少爷,就这份儿远见,就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小紫闻言低笑道,“姨娘,这样即便出了什么岔子,也怨不着您了呀。” 刘姨娘瞪了小紫一眼,低声斥责道,“你知道什么?这件事那位姑娘办的再漂亮不过,能出什么岔子?你想想那时候都快落钥了,四少爷贸贸然的去冲大门,会是什么结果?既然撞上的是大少爷,他的胳膊还没好利索呢,想必这事儿也不会走漏风声。”顿了顿又补充道,“如今咱们只能期望着咱们这边别出了岔子!” 刘姨娘断然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第二天一大早,便有下人来报,那秦婆子的尸首找到了,竟然是死在火场内,天还没亮,那秦婆子的子子孙孙就在烧毁的店铺门口跪了一地,引来无数围观。(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刘姨娘受辱 盛夏酷暑之时,大半的人都只愿在早晚出行,因为早上气温较低,所以早上街上的人更多一些。 可要多到人挤人把整条大街挤到两旁的店家无法做生意的程度,那还真只有在元宵节这种大日子,以及出了什么大事的时候,例如,现在。 上百人披麻戴孝的当街哭灵,其中不乏头发斑白的老人,也不乏嗷嗷待哺的孩子。 尖锐的童音哭起来的时候穿透力极强,便是在这条人声音鼎沸的大街上,远远的也能有所耳闻,从而引发更强烈的议论声。 议论的内容从昨儿个冲天的大火到今儿个发现的尸首,又延伸到了几家店铺带着一身传奇色彩的主人,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话题莫过于宁家的那位三老爷前些日子一回到家就气倒老母,险些让老太太的生辰变忌日。 天子脚下的百姓都是有些来由的,便是没来由的,总也有些知道的多些的人混在人群之中显示自己的渊博,有些事儿能堵住圈子里的嘴,却是封不住百姓的口,人云亦云也罢,以讹传讹也罢,能在东京城里流传的消息都绝非是空穴来风,至少六月初二发生的事儿在今天借着昨日的大火正式为东京城百姓茶余饭后新的谈资。 刘姨娘是个当机立断的,一听到消息便撇开了手边的事吩咐人套了车,又叫上了几个婆子和管事,便直奔着店铺而来。 却是没想到会看见这么一副场景,从店铺到侯府的距离不短,一来一去之间一个时辰过去了,显然,后面她没听说的人是后来才赶到的。 这汹涌的人潮,显然是马车无法过去的。甚至,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几个管事过来询问怎么办。刘姨娘只微微撩开车窗外挂着的帘子,便惊的满头大汗,如此多的人。是她所料不及的。 不光路上,便是周围的几家茶馆酒楼楼上都站满了看热闹的人。若是无法进去,今天的事儿显然就没法解决了,只听人群中那声嘶力竭的婴儿啼哭,刘姨娘只觉得一阵焦急,可不能再闹出人命了! “宁家的人来了!”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周围的人纷纷扭过头来,便看见人群之后有些让人侧目的马车。这会儿这条街堵的水泄不通,谁家的马车不是远远的看见便饶了过去,不是宁家的马车会是谁家? 刘姨娘本想悄无声息的进去,毕竟她一个妇道人家在这情况下大摇大摆的进去怕是要吃亏,不想,竟被人喊破了,如今唯有摆摆手,让小青出去说话。 小青从车厢里撩开帘子钻了出来,站在车上冲着众人行礼,大声道。 “诸位父老乡亲,前面的孩子哭的厉害,怕是许久未曾进食了,如今还要请诸位行行方便。替我家主人让出一条道来,此事早一刻解决,那孩子也能少受些折磨。” 人群闻声顿了顿,见青衣小婢年纪不大却是落落大方,说话有礼有节,倒是有了几分好感,不消宁家的人再做催促,便有好事者纷纷的吆喝起来,人群往两边退去,让出了一条道来。 人群分开的同时,前方听见这边的响动渐渐的沉默下来,皆是回头张望,那前方身着麻衣孝服的一干人也是惊讶的停下了哭泣,忍不住扭过头来瞧着。 下一刻,哭声再次大起,大哭的是一个看起来有六十来岁的男人,在一堆麻衣孝服之中很是刺目,这男子穿着的是一身麻布衣裳,显然是个穷困潦倒的,满脸的皱纹,捏着干瘦的拳头跪在地上捶胸顿足, “你死的好惨啊~我让你不要出来做工,你偏要说老二还没娶媳妇儿~如今死的不明不白,抛下这满屋子的孩子,可让我可怎么办啊!你死了人还不放过你,说什么是你烧了房子!要让咱们赔啊!我没用!我是个没本事的,拼不过人家大业大,就算是咱们全家的性命,也赔不起这烧掉的东西,我也只能带着这满屋子的人给你陪葬了!咱们一块儿变鬼去寻那害死你的黑心肝报仇吧!” 这男人一哭,旁边的一干男人女人也跟着哭,还有个刚足月的孩子以及三四岁的小男孩儿也是张开嘴巴大声哭嚎。 旁边的人瞧见这情形,便有心软的忍不住开始抹泪,有人纷纷劝道, “宁家主人家来了,这事儿说来也怪不得你们,你们好好跟人说说,总是有法子的。” 这边话声刚落,旁边一个穿着麻布衣裳的男子便跳了出来,一把揪住那老者的衣领,喝道,“原来你就是那秦婆子的男人!她放火烧伤了我哥哥!你倒有脸到这儿来哭丧了?快赔我药钱来!” 旁边有人拉着那个男人劝道,“人都成这样了,再逼怕是要死人了!” 那男人一甩手,喝道, “他家穷我家就有多富裕了?我哥哥伤了脸,家中上有老下有小,怕是有段日子都只能靠我一人赚钱,原本两个人做活都是紧巴巴的,如今哪里就能养得活一大家子?你既同情他一家老小,怎的不同情同情我家爹娘还有几个侄儿侄女儿,你来替他出钱吧!” 被那男人质问的人一愣,便有人指着宁家的马车方向道,“宁家的主人来了,这事儿是在他们的铺子里出的,他们总不会不管!” 众人齐齐的望向已经停下来有一会儿的宁家马车,迟迟不见车上的人下来。 刘姨娘坐在车上脸色铁青,此刻,正有个与她长得有七八分像的年轻男子坐在车门处低低的说话, “秦婆子的尸首是火堆凉了才发现的,抬出来的时候烧的已是不成人样,有眼尖的瞧着她手上一只玉镯子方才认出来,今天一早这群人便披麻戴孝的涌过来了,不光秦婆子的夫家儿女来了,还有秦家的人,我瞧着事情不对,便让人赶紧进府报信。谁知道,报信的人前脚刚走,后脚便又有人说是昨儿个来店里买衣料,一宿没回去,这又是好几十口子朝咱们要人。这边披麻戴孝的刚哭起来,又来了一大群人堵了路,说是昨儿个帮忙救火救人被烧伤的,要让咱们赔汤药费,零零总总加起来就成这样了。” “钱管事呢?”刘姨娘问道,刚说出口便知道这话白问了,连忙又道,“这秦婆子是什么来历?” 那青年男子道,“这秦婆子因一手好厨艺,三年前叫钱管事给瞧上了,请到铺子里来做饭,府里觉得她家里太麻烦,所以没签下身契。这秦婆子家里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她那男人是个混不吝的,两个儿子也是游手好闲偷鸡摸狗都做遍了,大儿子娶了媳妇儿一年多刚生了个小子就跟人跑了,一家上下全靠她做工赚钱,家里则是她那女儿在操持,还要帮人洗衣服来赚钱。” 不待刘姨娘问,又借着介绍其他人, “余下的人我又查到了几个,都是混迹街头的青皮混混,这帮人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不要脸不要命,只是要钱。” 男青年说道这里,低声道,“姐,这事儿怕是只有赔钱了事了。” 刘姨娘闻言冷哼一声道,“赔钱?赔了日后岂不是人人都知道侯府三房好欺负,缺钱花了谁都可以上门来讹上一笔?” “遇上这种滚刀肉,搞不好真要闹出人命,不如花钱消灾,日后再与他们计较!”男青年冷笑道,“侯府的钱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刘姨娘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寻常的青皮混混又怎么敢轻易的招惹权贵,这背后必然有人指使,显然,正经人家遇上这种事的时候都是表面花钱消灾,秋后算账,可若真把这钱给出去了,她就见不到秋后了。 六娘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她! 刘姨娘深知六娘让她来办这件事儿的意思,那是要给钱管事一个下马威,而不是让钱管事给她一个下马威! “准备一个房间,我得见见这些人!”刘姨娘抿着嘴道。 那男青年闻言知道无法再劝,低声道,“早已是准备好了,不过……” “不过什么?”刘姨娘问道。 “没什么。”男青年叹息了一声,如今这情况便是想避也避不开了,只能硬着头皮上,退下车去,伸手招呼来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此刻,人群都望着那车厢,见那男青年出来之后,一个青衣小婢钻了出来,随后便是一个戴着帏帽的妇人扶着那青衣小婢的手走下车,人群里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声, “宁家没人了么?怎么是个女人?还带着帏帽?” 这一声像是投入河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波浪,便有人纷纷议论起来, “管着这铺子的是石掌柜,便是那石掌柜担不起这样的事儿,也该是钱管事甚至宁三老爷来才对啊!就算这两位都不来,也该换个顶事的管事……” …… 刘姨娘脸色微微一变,身边的小青已是踏出一步朗声道, “诸位父老乡亲来这儿,不过是想要个结果罢了,要结果,自然要有说话管用的人来,女人也罢男人也罢,都是我们家主人的意思,诸位只需要知道眼前这位是能做主的人即可。” 此言一出,倒也引得众人的议论纷纷平息下来,却是不想,一个披麻戴孝的男子突然跳了起来叫道, “敢问这位姑娘,眼前这位说话能顶事的人是谁?可是宁三老爷的爱妾于姨娘?咱们可都知道,宁三老爷家,便是三太太说的话也是不顶事的!眼前这位夫人若不是于姨娘还是赶紧请回吧!”(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乱 小青闻言脸色一变,就要上前,却是被一只手紧紧拉住,刘姨娘站了出来。 这会儿要上楼已是不合适了,眼前这些人摆明是冲着她的,这时候若是不能打消这些人的疑虑,怕是待会儿半个人都请不上来。 刘姨娘只觉得自己从踏入这条街,步步便都踏入了别人的算计之中,先在街口的那一声叫喊,让她无法低调的进入,如今想要找个雅间跟人说话,却又被人嚷破了身份。 深吸了一口气,只咬牙盯着说话的那男人,双手放在身侧轻盈的向着四周行了一个礼,见她如此沉稳,周遭议论纷纷的人群竟然奇迹似的安静了下来。 刘姨娘这才清了清嗓子,声音宛若黄莺出谷, “不知阁下方才的话是从哪里听来的?还是阁下的臆测?我宁家什么时候成了一个姨娘就能做得太太主那样没规矩的人家了?若是阁下今日不能说个分明,还是将这句话收回去的好!否则,我宁家上下唯有将阁下的行为视为蓄意的侮辱!” 那人显然没想到刘姨娘会如此强硬,脸色一变,随即挑眉道, “夫人口口声声代表宁家,难不成是宁家的三太太?可就算咱们不认识三太太,也知道三太太已年届四十,可不像夫人这般年轻?难不成夫人也是做不得太太主的姨娘?” 周遭一干人闻声大笑起来,旁边有人附和,“是啊,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三太太可没这么年轻,你若不是三太太,说这些话不是自打嘴巴么?” 小青闻声气的脸色通红。这群人如此态度,竟然调侃起刘姨娘来了,正要出声。又是刘姨娘拉住了她,帏帽下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的道。 “有劳阁下动问!奴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不过是老太太身边的一名婢女罢了!不知阁下以为奴家能否代表宁府?能否做的了这件事的主?” 众人明显愣了一下。老太太身边的婢女自然跟寻常人不一样,没想到刘姨娘的后台竟然如此的硬,若真是老太太派来的人,这事儿还真没有旁人比她更能做的了主,众人竟然片刻之间说不出话来了,一个个的面面相觑,显然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 又是人群中的一声叫喊。 “不过是三老爷的一个不受宠的妾罢了!倒是把老太太给搬出来充面子!宁家老太太不是还在床上躺着么?你做的了这件事的主吗?” “是啊!宁家三房又不是没人了,宁家老太太会插手三房的事儿?” 刘姨娘下意识的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却只看见一片黑压压的人头,要分辨出到底是谁喊的,却是不知了。 前方戴孝的那个男子闻声恍然大悟的大喝了起来,“宁家竟然让一个不受宠的姨娘来!” “三老爷呢?” “钱管事呢?叫钱管事出来!” “便是都不在,便是于姨娘身边的丫头,怕也比眼前这一位好吧?咱们在这儿许多年,竟然不知道宁三老爷身边还有这么一位年轻貌美的姨娘!” …… 周遭议论纷纷,到后来竟然成了一声声的咆哮! 刘姨娘脸色一阵青白。她不能说自己不是姨娘,也不能说如今宁家三房已经易主,三老爷和于姨娘说话不算话了,更不能说钱管事在一边儿看笑话呢。 咬牙正要开口。可这些人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哪儿还容得她多做辩驳,从踏入这条街那一刻起,她就彻底的踏入了对方的陷阱之中! 她本以为钱管事是想看她笑话,却不想钱管事竟是个一不做二不休的,竟然想要彻底的翻盘! 刘姨娘此刻明白过来已是迟了,前方的一干披麻戴孝的人已是怒喝了起来,相互间纷纷鼓动,便是趁着这人多势众,闹将起来,还有那围观的好事者也想一脸的兴奋,看热闹是人人都爱的,看戏不怕台高,他们虽不会有多少动作,却是纷纷的鼓噪起来,一个个纷纷跳将起来大喝道, “我娘就白死了不成?宁家竟然让个姨娘来敷衍我们!” “是啊!人不能白死!得让宁家给个说法!” “我呸!我哥为了帮你们救火,这会儿伤的在床上动弹不得,却不想竟然遇上了这么户狼心狗肺的人家!” “宁家这是心虚了!” “我爹呢?交出我爹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宁家休想要毁尸灭迹!” “宁家实在是欺人太甚,这种时候竟然推个不顶事的女人出来!以为咱们不敢怎么样么?” “揍她!宁家杀了我爹!血债血偿!” “滚!让能说话的人出来!否则咱们就上官府去!大不了咱们跟你们宁家拼了!看你宁家能将全东京城的人都灭口不成!” “还我娘来!还我娘来!” “爹啊~你死的好惨啊~” “走!上宁府去讨个说法!要是不说清楚,咱们就拆了宁家!” “哇~哇~哇~” …… 乱糟糟的声音响作一片,不知是从谁开始,有人拎起一直破鞋子冲着刘姨娘狠狠的砸了过来,随后,便是不知从哪儿摸来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凡手上拿着的,皆是随手就扔了过来! 刘姨娘狼狈的躲避着,被一群家丁婆子紧紧的拥住,往后方茶楼中挤去,人群见状越发的汹涌起来,纷纷的挤过来,天上鞋子鸡蛋蔬菜乱飞,偶尔还有石头一类的东西。 一进入房间,刘姨娘便面如死灰的靠在墙上,旁边的几个管事婆子慌慌张张的将人挤出去,死死的关住门用力的抵住,这才惊慌失措的叫道, “怎么办?咱们坚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冲进来的!” “姐!你怎么了?”那年轻男子一把扶住刘姨娘,惊呼道。 众人这才发现刘姨娘不知什么时候受了伤,惨白的脸上竟然染上了许多的鲜血。小青惊呼一声,连忙掏出手绢来替她擦拭,刘姨娘一把推开小青的手。扭过头冲着年轻男子急急的道, “权弟,你立即去通知三太太身边的六儿姑娘!不能让这些人靠近侯府!” 刘权闻言有几分懊恼的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们要作死,咱们何必苦苦拦着?如今要紧的是你的伤!到了侯府他们自然知道厉害。这事儿闹到老太爷面前,钱管事也落不到好!” “你就是个糊涂的!”刘姨娘急急的道,“这事儿闹腾的这般大,你以为府里没人知道?旁人没有老太爷的话不好插手,老太爷却是想瞧瞧咱们能不能自己解决,真闹到侯府门口,还能瞒得住老太太三老爷的事儿么?”顿了顿自责的道。“我就不该逞强,该先告诉六儿姑娘一声的!” 见刘权依旧不动,用力的推了他一把,喝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 刘权闻声又看了刘姨娘额头上的伤痕一眼,咬牙转身往后方的窗户走去,打开窗户,便翻身出来就是一个小院子,此刻院子里清冷的很,所有的人都被前方的人群给吸引去了注意力。他对这儿是极熟悉的,顺着小路,不过片刻功夫便寻到了这院子的后门,推开后门。前方只出现一条小巷子。 刘权顺着这小巷子七歪八拐的往前走,对这儿的道路熟悉的犹如自己家一般,一炷香功夫,他便行到了街口出,刚走出巷子,便被眼前的情形惊了一下。 宽敞的足以行上四辆四轮马车的街道上,此刻正站立着一排又一排的金甲士兵,东京城的百姓对这样的士兵皆是熟悉的紧,这不是别人,便是东京城的守军,进出东京城的时候都能看见这样的盔甲。 而此刻,这些士兵正一个个的手握刀剑,面色肃杀的将街口封堵,站在这些士兵对面的,则是一个个面如土色的平民,那些刚才还在看热闹看的兴高采烈的平民。 见到这些士兵,刘权不觉得高兴,只觉得一阵疑惑,这群东京城的守军的顶头上司跟侯府的交情并不深,若是老太爷出手,必然是驻扎在东京城外的禁军,是谁这么大的本事请动了东京城的那个八面玲珑,滑不留手的统领大人? 此刻,坐在马背上高高在上,头戴金灿灿的头盔,蓄着八字胡,一脸肃杀的那位,可不是那位赵统领赵大人么? 他腰间别着的那是什么? 当旁边的那个士兵绕过之后,刘权看清了赵大人腰上拴着的那个东西,那是一颗头颅! 一颗五官轮廓极深,头发卷曲的头颅!血此刻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滴,而队伍之中,还押着几个犯人,当看清楚那些犯人是谁的时候,刘权彻底呆住了,怎么会是他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没人能解答刘权心头的疑问,此刻他除了站在那里不动以外,只能看着前方的人行动,坐在马背上的赵大人也没动,身边的一个亲兵则是开始传达命令, “前面的人听着!咱们收到消息,有西边儿来的细作混进了东京城!大家无需害怕,细作咱们大人已经抓住了,只是窝藏细作的人却是溜了几个,我们此刻已是封锁了这几条街,若是有人看见偷偷摸摸想溜走的,立即拧住他!抓住窝藏细作的人,大人有赏!抓住一个,待验明正身之后,赏纹银百两!” 抓一个细作纹银百两! 这条消息像是落入油锅的水滴,刹那间便将人群点燃了起来,一朵朵的浪花浮现,便有人大叫抓住了! 此刻还有谁还记得方才他们是为何而来的?便是不恨西边儿的蛮子的人,听见纹银百两都纷纷忘记了自家来的目的,只有少数的人觉察到有些不妥,想要溜走,却是被正睁大着眼睛四下里搜索百两纹银的人们抓了个正着,这其中自然有不少误抓的,只听见喊冤声一片。(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斩草除根 街角处,一辆黑色车厢的四轮马车正静静的停在那儿,车子四周站了好几个孔武有力的管事,旁边一个小厮牵着一匹还有些年幼的温顺小马。 车上,六娘放下帘子掩去外面刺目的阳光和吵杂的声响,深深的呼出了一口长气,总算赶上了,亏的宁羽听了她的话,亏的国公府为了拿下于家人狠是下了一番功夫,说动了正在城里拿蛮子细作的赵统领,否则今天的结局还真难料了。 六娘的眼睛一横,便盯着正正襟危坐在两人身旁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钱管事夫妻。 身边的那少年正殷勤的拎着茶壶替她倒茶,脸色兴奋的发红,显然今天是让他兴奋的一天,也不管六娘是不是比他年纪小多了,嘴里喋喋不休的道, “姐姐幸苦了!姐姐喝口茶吧!” 这孩子……六娘看了一眼在她面前很是狗腿的四少爷,“您是少爷,哪儿有伺候一个丫头的道理。” 四少爷闻言正要反驳,他是知道谁是真正为他好的,昨儿个劝他的大哥,骂他骂的狗血淋头的六娘都是,这样的事儿他在老太太房里也做了不少,为了讨老太太喜欢,为了要让自己的日子过的更好一点儿,这动作是再熟悉不过,腆着笑脸将茶杯递过去,却是被六娘瞪了一眼,不知怎的,竟觉得这眼神有些渗人,讪讪的收回手,将茶杯放回桌子上,端端正正的坐直了身子。 六娘这才掉过头继续看着钱管事夫妇,钱妈妈是个外表看起来很严苛的人,钱管事却是很有些笑面佛的意思,夫妻两人打扮上从来都是一丝不苟,此刻却是略显得狼狈。钱妈妈的一张脸显得沮丧而疲惫,钱管事脸上常挂的笑容也不见了踪影,此刻瞧起来倒像是一个刚输光了家产的富家翁。两人被六娘的眼光一扫,脸色又白了几分。 无论如何,他们都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输在了一个小丫头手上! 要知道。半年多前,这个丫头还是钱妈妈亲手领进府的。 “我不会留下你们。”六娘道,“想必做出这件事之前,你们就想过最坏的结果了。” 两人闻言眼神刹那间像是熄灭的火堆,绝望浮上了脸颊,即便是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可真正听见了宣判,要面对的时候还是那么的难以接受。他们当了大半辈子的富家翁,家中儿孙更是没吃过什么苦头,如今六娘要下死手,儿孙怕也会被远远的卖掉…… “不过!”六娘只停顿了片刻,瞧见两人的绝望便笑了起来,“也不是没有别的路可以选,前提是,你们得说服我,离开京城,到岭南一带日子即便清苦了些。想以钱管事和妈妈两人的本事也不至于没了活路。” 说完,便拿起小几上方才四少爷倒好的茶水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姑娘要我做什么?”钱管事没想到六娘竟然还给他留了一条活路,只是沉吟了片刻,便问道。 六娘没道理骗他。虽然这事儿他做的不地道,可并没有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结果,何况,他的用处也不小的。 他不是输不起的人,只不过是被于姨娘绑上了贼船罢了,说起来,他比张妈妈还要郁闷几分,拿着一群无赖当爷供着,整日里挖空心思的要填窟窿,出了事,还要被人当第一批收拾掉的。 如今账本被人翻出来,背后做的事儿被人窥破,旁的便罢了,还闹出了一条人命,如今便是家也被人抄了,儿孙尽数被人抓住,他是没活路了! 三老爷那边他也没了回头路,于姨娘的那兄弟家也被人抄了个底朝天,从上到下全被以窝藏细作的名声给拿下了,除了上六娘的船,他没有第二个选择。 如今他唯一能选择是就是是自己一家一起被卖掉,还是被人分散了卖到那些见不得天日的地方,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亲人。(.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六娘端着茶杯似笑非笑的看了钱管事一眼,“钱管事是聪明人,该怎么做还要我教你么?” 看着钱管事恭恭敬敬的引了四少爷下车,六娘闭上眼睛靠在车厢上感慨着今天的不易。 前一天发现刘姨娘的心思颇多,六娘就立即对此事进行了忏悔,并且做出了改变,六娘喜欢聪明人,却不太喜欢心思太多的聪明人,一心一意才能把事情办好,想的太多了只会横生枝节,这会让她应对起来很头疼,偏偏又不能不用,只能防患于未然了。 因此,第二天早上刘姨娘前脚收到消息,六娘后脚便开始换衣服打算出门了。 事情有变,不在刘姨娘的控制之中,钱管事比她所想的还要狠辣一些,六娘在后世网络发达的时代见惯了什么叫裹挟民意,见惯了什么叫做刁钻入骨,这样的事情只消看一个开头,就能猜到过程和结果,好在,要怎么应对她是心里有数的,不过,在刘姨娘没有表现出不能应对之前,她都不打算插手。 很可惜,刘姨娘虽然能耐不差,就是心思太多了,没及时的知会她,只带了十来个人便要来这儿解决问题,偏偏只是一个身份问题就让她过不了这道关卡,根本不是老辣的钱管事的对手。 没等到刘姨娘的求助,六娘就只有自己站出来了,老天可鉴,她是真不想再插手这样的事的。 只是这情况不插手却是不行,若是今天她反应稍稍慢了一点儿,让这些破皮无赖裹挟着这聚集起来的人群将周遭的铺子都给打砸抢了,然后,再领着这疯狂的人潮去冲击侯府,六娘几乎不敢想象那个结果。 里面的无赖其实并不多,大不了就是二三十个罢了,只要这二三十个领头开始打砸抢,看热闹的中那些贪小便宜的怕是势必会跟从,这条街上的铺子可都是有些背景的人家,事后找不回损失。还不把侯府给恨上了? 到时候出面处理这件事的刘姨娘怕是第一个要吃挂落! 钱管事是被她在丁家门口堵住的,钱妈妈则在被堵在那江姓人家的门口,有了去两家赔礼的借口。这事儿又是刘姨娘主动揽上身,瞧着刘姨娘没能力处置铺子上的事儿,钱管事再在侯府门口将事情压下来。老太太必然听见外面的事,即便救不出三老爷。钱管事这个位置依旧是稳如泰山的。 至于这些金甲士兵,则是六娘见到事情不对,立即派人去了国公府,自己则是亲自去了于家,恰好在于家门口堵到了这群士兵,看见那赵统领腰间挂着的人头的时候,六娘当下就感动的泪流满面。有了这些士兵,又有了这个由头,就不怕不能把事情办的天衣无缝! 要知道她一早都打算借着侯府的势强行镇压了,只要能抓到几个趁火打劫的,事后倒也能将事情敷衍过去。 这事儿是办好了,唯一的美中不足是如今她又多了一个仇人。 当然她也可以直接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可她又不是侩子手,钱管事夫妻除了逼宫未遂,还真没干出六娘不得不杀之而后快的事儿,两家只是仇人。还没到血海深仇的地步,要真干出这样的事儿,六娘的大名估计明天就能传遍东京城,如今也只有摸摸鼻子认了。 毕竟。比起杀掉钱管事一家,六娘更希望能够全盘接手他手中的那些关系网。 如今没了这些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又有了钱管事的协助,接下来的事情就要好处理的多了,六娘相信那些闹事的人会对这次的事情有一个永生难忘的回忆,想必日后东京城再敢来打宁家三房秋风的人不会很多了。 而有了这次教训,刘姨娘就该知道她是真心懒得管这些破事儿,对三房的那些钱也没任何想法,以后也不会胡乱的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 废掉张妈妈,灭掉钱管事,于姨娘的左膀右臂断了个干干净净,如今,六娘总算是真正的放松了下来。 这事儿不消多久应该就能传到老太爷耳中,勾起老太爷对于姨娘的仇视之外,又证明了三房如今完全有能力打理好自己的事情,想必老太爷对此事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三房可以说到如今才算是真正的安全。 “姑娘怕是忘记一个人了。” 钱妈妈突然道,嘴角的法令纹动了动,让整个人看起来越发的严苛。 六娘睁开眼睛望着钱妈妈,显然,此刻的钱妈妈已经调整好了心态,面色不如方才那边灰白,整个人这是想通了, “妈妈是在说七少爷?” 钱妈妈点了点头继续道,“他已是十岁了,便是往日里性子轻佻了些,适逢大变,谁又知道往后会如何?即便定下了婚事又如何?要是他身边的丫头婆子小厮挑唆两句,怕是会做出些事体让人防不胜防,到底三老爷只有这么两个亲亲的儿子。” 六娘闻言扯了扯嘴角,这么多年了,四少爷一直活的好好的,钱妈妈莫非以为宁羽身边的丫头婆子都是摆设不成? 方才还在为了于姨娘赴汤蹈火,这会儿挑唆着她对那孩子下手,让于姨娘断子绝孙,谁知道钱妈妈打的是什么主意。 瞧见了六娘的不屑,钱妈妈道,“我知道姑娘觉得我反复无常,姑娘只需知道,我恨她比姑娘深!往日里跟姑娘作对不过是因为立场问题罢了,如今想要借姑娘的手除掉他,也只是想让自己日后过的更舒坦点儿而已。姑娘该知道,一旦除掉这位,于姨娘才真正的没了翻身的余地,姑娘的位置也才能坐的更安稳。” ^^^^^^^^^^^^^ 好吧,我实在没起名字的天赋,每一章的名字都很囧,,,顺便,月中了,求粉……(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哥哥? 对那个孩子六娘自有打算,却是不打算灭了他,说句圣母点儿的话,这孩子本身也没做错什么,到底是四少爷的骨肉血亲呢! 虽然他的存在就是个错误,可要收拾人的法子多的是,六娘既然打算把四少爷当成未来可以依靠的参天大树培养,是绝不会做下这等让他落人话柄的事儿的。 “妈妈想多了。”六娘只是淡淡的道。 钱妈妈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六娘只端起茶壶替赵妈妈倒了一杯,递到她跟前道,“其实妈妈无需担心太多,这宁家有我在一日,三老爷是没空寻你们麻烦的。” 钱妈妈闻言一愣,没想到六娘竟然向她做出了这样的保证,这会儿却是不知是该恨当初不该买下六娘还是该高兴正是买下了六娘给他们夫妻留下了这么一条活路,显然她心中也知道于姨娘迟早有一天会败的。 见钱妈妈神色复杂的接过茶杯,心不在焉的喝了一口,六娘又道, “正如妈妈所说,咱们从始至终都没什么深仇大恨,张妈妈害过我一次,我也没让她骨肉分离,便是知道咱们不过是各为其主。到了这一步,跟张妈妈说过的话,我也要跟妈妈再说一次,虽然咱们如今依旧站不到一块儿去,却也不是不能一笑泯恩仇,我不想与妈妈为敌,可妈妈日后若是要与我为敌,我韩六娘也是不怕的。” 钱妈妈闻言苦笑道,“到了这地步,姑娘又何必再说这些,姑娘手段通天,能饶我一家上下的性命,我们又岂敢再有奢求?” 六娘闻言不置可否。嘴上服了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没人能知道,钱妈妈在这种时候还不忘给于姨娘安钉子可以说是快意恩仇,也可以说是睚眦必报。她能做的也就是警告一下,左右这辈子她应该也不会到岭南去,而钱管事夫妻离开岭南的机会也不大。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六娘只听得车夫在外面道,“六儿姑娘。是大少爷来了。” 六娘闻声连忙撩开帘子探出头去,果然,远远的便瞧见一行人骑在马背上向此行来,领头的是个华服青年,二十余岁的样子,面目俊秀,一手还包扎着吊在胸前。只是一手执缰绳,跨在马背上却是骑的稳稳当当,路上的百姓闻声纷纷让道。 她坐的车虽没有侯府的标志,可旁边还站着这么多人管事,驾车的车夫也是认得大少爷的,不由得暗自后悔,出了这么大的事,宁家怎么可能完全不管?有些话也不是非得在这儿说不可,早知道就先行回府了。 这会儿避开了倒是不太好,六娘想了想。跳下了车来,冲着来人迎了上去。 “六儿姑娘原来也在?” 宁谨一手勒住缰绳,旁边立即有管事翻身下马,跑过来将他扶了下来。显然,他对六娘竟然在这儿有些吃惊。 却不想,更吃惊的是六娘,她好好的在三房院子里呆着呢,从来没跟这位大少爷见过面,他竟然能一口叫出自己,还平白的加了姑娘两个字,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怪异。 只能笑着向宁谨行礼道,“大少爷万福,奴婢是跟着刘姨娘出来的。” 宁谨能认识六娘倒也不奇怪,府里的丫头即便叫不出名字,大多也能混个面熟,像六娘这样面生的并不多,又是被一群三房的管事簇拥着,再看她的模样倒也跟下人口中所说的十来岁的样子差不离,便能猜出她的身份了。 宁谨也就是在宁羽口中听得过几次这个名字,又听说很得三太太的器重,才会下来打个招呼顺便问问前面的情形,很快就被前方那些金甲士兵给吸引去了注意力, “这是?”宁谨指着前方的士兵问道,此刻,那些士兵正揪了一个方才乘乱抢劫的家伙,引得附近有些骚乱,很快就被平复下来了。 “这是京城守军的赵统领赵大人在抓窝藏细作的人,听说是方才乘乱混进了人群,”六娘不慌不忙的解释道,“刘姨娘被困在前面的人群之中,六少爷和钱管事方才过去了,听说那位赵大人与六少爷有些交情,大少爷不必担心。” 宁谨闻言皱眉看了一眼前方,倒是没多余的问六娘怎么就变成了抓细作了?封锁道路的官兵有百来号人,以这些百姓对官兵的敬畏,有这么些人就足够震慑了,不过,宁羽既然在前面,他也不敢完全放下心来,冲着六娘点点头道,“你先回府报信,我去瞧瞧!” 目送宁谨领着几十号管事过去,很快就被一个年轻的男子给拦了下来,那男子与刘姨娘倒是有几分挂像,宁谨便让那男子引着几个管事往旁边的一条小巷子走去,六娘松了一口气,既然有大房的人过来了,这宁家大少爷瞧着办事看着还挺沉稳,否则大太太也不能让他过来。 走到马车旁,跳上马车,冲着那车夫吩咐道,“回府。” 这边儿的事只剩下收尾,府里却是还需要有个交代。 上了车,六娘并不说话,撩开帘子往窗外望去,却是突然瞧见远方街角处有几个黄色的人影。 六娘注意到这几个人,不过是因为这条街上的人都在匆匆而行,像是身后有猛虎在追,毕竟官兵凶猛,有滴血的人头,还有旁边一大群哭爹喊娘求饶的,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倒霉的会不会是自己,这种情况下,这几个人在那儿驻足观看,满脸的好奇,在人群中就像是黑夜里的萤火虫,旁人还要避着他们些,在三人周围愣是空出了一个不小的圆圈儿。 这时代,能穿黄色衣服的男人只有皇帝了,若是硬要再说还有别的人,还有太上皇、太子一类的人物,太监也能勉强算是男人! 只是一眼,六娘就反应过来了,那打扮,应该是太监了吧? 太监,她还没看过活的呢! 她倒也没有歧视的意思,单纯的好奇而已,这种传说中的生物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怎么能不多瞧两眼? 好奇心一起,便细细的打量了起来,这是一个大太监带着两个小太监出宫来办事,瞧见这边的热闹便在那儿停了下来,正踮着脚尖往前看,那大太监约莫三十岁的样子,也许还要大一些,面白无须,喉咙上也不见有喉结,面相略显的阴柔了些,总的来说,除了那身衣裳倒也瞧不出与寻常人有什么区别。 再看那两个小太监,不过十来岁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哪家狠心的父母竟然将这么点儿大的孩子送来受这样的罪过,那一刀下去的区别就是一时的痛苦和一辈子的痛苦罢了,一时之痛便是没了性命,一辈子的痛苦则是孩子入宫之后所受的折磨。 六娘的眼光在两个孩子稚嫩的脸庞上扫过的时候,整个身体突然一抖,双眼发直的盯着其中一个小太监的脸,仔仔细细的又分辨了一遍,下一刻,她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掀开车门,咚的一声跳下车去! 下地的时候被车门绊了一下,本来车辆就在行进中,速度还不慢,六娘摔了个实在的,也不觉得疼,只望着那个小太监,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不顾车夫的惊呼声,飞快的冲了过去。 下了地以后才发现自己的身高在同龄人中算是高的,在地上却是被一干的行人遮挡了视线,也来不及后悔,六娘咬咬牙,便开始在人群中穿梭,也不顾身边的人的叫骂声。 那车夫见六娘摔的身上似乎都流血了,也不知道她到底看见了什么,急急忙忙的停下了马车,便追了上来。 等六娘跑到方才那几个太监站的地方的时候,却是发现方才还在的几个人已是不见了踪影,这会儿街上已是有不少被官兵们放行出来的看热闹的百姓,人人皆是埋头离开,生怕被人再堵在那儿,六娘一把拉住身边经过的那个人,也不顾对方看神经病的眼光,高声问道, “你看见刚才那几位公公了吗?他们去哪儿了?” 那人诧异的看了六娘一眼,便用力的挣开了她的手,飞快的窜入了人群。 六娘还想去拉旁边的人,旁边的人却是一个个的纷纷绕开了,六娘见状只能咬牙往前跑去,再在这儿耽误下去,怕是追不上了! 到底年纪小,个子不高就罢了,便是脚步也要比别人小上许多,旁人疾步走着,她却是跑的气喘吁吁,跑了好长一截也没再找到那几个人,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六娘望着那纷纷乱乱的人流向着三个不同的方向涌去,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后方的人潮不知怎的,突然传来一阵吵杂的声音,人流一下子变得越发的匆忙,也不知是谁,在六娘身后推了一把,六娘一时间没注意到脚下的一颗石头,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上,只听见身后那车夫一声大喝, “六儿姑娘!” 人群飞奔而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让六娘猛然回头,一个个像是巨人似的人纷纷的向她涌了过来,转眼间就要将她淹没,六娘一时间脑子里什么念头都不剩了,只觉得又是委屈又是疼,还有的是绝望,一种不知从哪儿突然涌上来的绝望,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 第二卷《独木》到这里结束,下一章开始是第三卷《兄妹》(未完待续) 第一章 三年 那一日,六娘是被追上来的车夫从地上拖起来的,磕破了头皮,两手也是满满的擦伤,膝盖处的裤子也破了,两只膝盖摔的血肉模糊。 这还不是最惨的,若不是那车夫机灵,她险些被涌来的人潮踩死,身上被人踩了好些脚,亏得小孩子的骨头软,才没有造成骨折。 不过,若是时间倒转,即便知道会被人踩死,六娘也不后悔自己的抉择,只不过,她会记得让车夫赶着马车追,而不是自己贸贸然的跳下车来。 受了这样的伤,后面的事儿自然与她没有什么干系了,实际上,当时的六娘只顾着哭,偶然间看见希望以后的破灭让她没心情去管其他的事,车夫只能将她送回了府中,那时候,六娘哭的眼睛都肿了。 是徐妈妈给六娘上的药,这一身的伤,养了足足半个月。 那时候的钱管事已是将手上的事务全盘的交给了四少爷和刘姨娘,最后一家老小都被卖去了岭南,六娘寻思着反正抄他们家的也不是她,她既然做主把人放了,不如好人做到底,还请人帮忙送了十两银子并着一些驱虫消暑类的药丸子过去,也算是做人留一线,日后才好相见。 因四少爷的定亲,六娘身上有伤不好在府里呆着,怕冲撞了什么,只在赵府养着,倒是过了段清净日子,还亲自定下了自家的房子和田地。 所有的事情都异常的顺遂,三太太的身子也因为人逢喜事,拖到了冬至才去,六娘如愿以偿的拿到了自己的卖身契,宁羽派人去了官府替她消了奴籍,她也如愿以偿的在宁家的庄子上继续住了下来。 这一住便是三年! 三年中。六娘像是个富贵闲人似的,在庄子上有着超然的地位,说是替三太太守孝。除了每天抄些佛经以外,便是在院子里绣花看书,旁的事下面的人根本不让她动手。偶尔还会到自家庄子上去看看,海棠也会偶尔过来串门子。住上几天半个月的,日子过的再逍遥不过。 十天半个月的,也能收到一封家书,韩家老两口最终还是没来东京,因为韩过给他们找了点儿事儿干,如今韩家也算得上小康之家了。 六娘也沾了些韩过的光,她的田地里如今种满的棉花。棉花是韩过的人来收购的。 那二货虽然其他方面挺二,还是真有几分本事的,这年代棉桃特别难脱籽,棉布要比丝绸还贵上几分,六娘一早就打上了这个的主意,却是一直没有机会实行,本来她还琢磨着脱籽技术有些麻烦,韩过却是真懂这个的。 棉花的脱籽技术一出来,西地屯田的事儿一日千里,那些贫瘠的土地也能种出金子来了。便是大太太也寻到了六娘,找上韩过插了一脚。 六娘如今能在庄子上过的如此逍遥,可以说也不乏韩过的一份功劳。 据说,秦州如今布商汇聚。纺织业发展起来的时候,顺带的也带动了周边的经济,渐渐的变得人潮涌动,不再像往昔鸟不拉屎乌龟不生蛋的。 三年,看似很长,却又很短,时间渐渐的磨砺去了她心头曾经激烈的感情。 六娘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境,至少,她现在偶尔也愿意在心头称呼他一声韩过,而不是一直叫他二货。 三年没招惹新的女人,三年也没闯祸,六娘自觉自己的心情平复了许多,也不再像当初才失去二哥的时候那样痛侧心扉,因此,对他也不那么恨了。 也许最大的缘故是那天看见的那个人她到今天还没有找到,六娘求了宁羽,国公府的夫人在宫里替她上上下下的打听了许久,也没有一点儿消息。 若是不出意料之外的话,韩过,真是她这世界上剩下的唯一的哥哥了。 “六儿姑娘!都收拾好了,可以上车了吗?” 一个四十来岁的婆子站在六娘房门外,轻声问道。 六娘再看了一眼自己住上了三年的地方,这个世界,除了家里便是这儿她住的最长久了。 不大的一个庄子,修的却是别致,外间是田园风光,内里有小桥流水,这是老太爷给三太太的那个庄子,她和三太太自打两位少爷的婚事定下来便搬到了这里。 她还记得三太太弥留的那些日子脸上恬静的笑容,早上能闻鸡鸣狗吠,白天有小孩子在外打闹,偶尔外出,到田间瞧一瞧地里的庄家,河里的游鱼。 七月十五鬼节也是三太太的寿辰,八月十五中秋,九九重阳,十月初一寒衣节,三太太熬到了冬至才闭上了眼睛,随后是回府大办丧失,死后哀荣。 虽然跟三太太在这儿一起呆的日子只有几个月,余下的时光有两年,可她在要离开的时候想的最多的竟然还是跟三太太一起的日子。 心知这一次离开日后怕是都不会再回来了,六娘的目光在屋里的摆设上一一的扫过,屋子里空空荡荡的,除了家具,能搬走的六娘都搬上车了,这会儿只能看见一室的冷清。 三太太的孝期一过,她原本是早就打算搬到自己的庄子上住的,却是宁羽死活要留她下来,让她参加了他的婚礼之后再走。 对此,六娘也不无可否,本来以她的身份,宁羽的婚礼是一定要参加的,虽然她如今已经在身份上有些许的转变了,可也改不了宁家下人出生的烙印,特别是在她还故意在三太太的庄子上住了三年,更是将这个烙印打的耀眼。 回望这三年家中发生的事,六娘也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些到最后有没有意义,她却是知道不后悔来东京这一遭,侯府那一个月的勾心斗角让她越发的珍惜如今的生活。 等到宁羽的婚礼之后,她便要离开东京回秦州,不论如何,她离开家已经太久了,也没有任何借口可以在这里继续呆下去。 最后看了房间一眼。六娘往外走了去,路过三太太生前住的那个房间的时候忍不住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东西已被置换一新。早已经没有了三太太的痕迹,这是六娘在得知四少爷的婚期定下来以后领着人重新布置的,这个庄子冬暖夏凉。是个难得的好去处,如今三房上下除了六娘还真没人有资格去动那个房间。为了不给新人添堵,六娘也就挽起袖子收拾了出来。 一边走,六娘一边向那个妇人道,“这些年,给李庄头和李妈妈添麻烦了,我在秦州的地址你们也是知道的,若是有什么事。一定要让我知晓,若是到了秦州,一定要上门来寻我说话。” 李妈妈闻言笑了起来,“姑娘这话就见外了,四少爷却是最敬重姑娘不过的,如今虽离了宁家,却也是一家人一般,姑娘要走咱们也不好妨碍姑娘与家人团聚,可这儿却是姑娘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的。” 这话虽是客气话,李妈妈却也是真有几分舍不得六娘的。不说六娘性子平和,不折腾人,偶尔还会帮忙干活,在庄子上住着的这些日子拿回来了不少的好东西。宁府和赵妈妈也因为六娘住在这里,每个月的吃食用度便要多拿出不少,还有四少爷那儿的额外好处可以拿,还时不时的会有六娘家里、国公府、大太太那儿的人过来,又少不得一笔好处,六娘一走,这庄子怕又要恢复往日的寂静了。 六娘闻言笑了笑,这李庄头夫妻人都不错,便是三太太刚去世她一个人在这儿呆着的时候,庄子上有个别下人见她年纪小,便给她脸色看的,这两位却是半分也不曾有过,一直恭恭敬敬的,所以后来六娘才会投桃报李,倒也从李庄头那儿学到了不少务农的东西,从李妈妈那儿学到了不少管理庄子的事务,人和人之间不都是处出来的么。 长满金灿灿夏粮的土地为背景,风卷过来的时候带着粮食的味道,混合着暑气升腾后泥土和野草的芬芳,六娘深吸了一口气,最后一次品味这儿独特的味道,望着门口停着的两辆马车。 一辆车是要带着她去侯府的,另外一辆装着的则是她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一些东西,人说破船还有三千钉,她也没想到不过短短三年,她的那些东西竟然积攒了整整一马车,还有好些东西不得不顺手送人了。 正是侯府办婚事的紧要关头,上上下下的人都忙的脚不沾地,也抽不出人手来接六娘,她也不是什么都要人照顾的金贵人儿,因此六娘是自己瞧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让庄子上的人帮忙收拾起来,自己进城去。 六娘刚上车,便瞧见堆了不少布料的车上又多了不少瓶瓶罐罐还有些篮子,不由得一愣,李妈妈在一边笑道,“庄子上正是抢收夏粮的时候,大家都脱不开手来,便让我把东西给姑娘都装车上了,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是些核桃酱菜之类的,姑娘留着尝尝鲜吧。” 看来她在这庄子上的人缘还算不错,六娘笑着向李妈妈道了谢,又说日后到了秦州一定让人带些土特产来让大家尝鲜,拜托了李妈妈帮忙向庄子上的众人道谢,眼看着日头升的高了,这才让那赶车的管事启程。 还没进城门,就远远的瞧见人群中一抹鲜亮的红色,六娘只一眼便认出了那人是小喜,让车夫将车在小喜面前停下,车还没停稳,小喜便跳了上来,钻进车厢里,一屁股坐在六娘身边,一边扇风一边道, “你可算是来了!我说来接你,你偏不要!这不,今天天还没亮,刘姨娘便催着我出门,城门刚开我便来这儿等着你了。真不知道那庄子上有什么好的,你偏要在那儿住上这么久,还不带着我!” 看着小喜因为天热而红扑扑的脸蛋,整个人已经长开了许多,再不像三年前那样圆乎乎的样子,模样却是依旧讨喜,再被身上的一身衣裳一衬,越发的显得可人。 见小喜与她半点儿不显生分的样儿,六娘眼睛笑的眯了起来,当初去庄子上小喜是想要跟着去的,六娘没答应,倒不是不想小喜分上一分功劳,而是小喜的年纪还小,跟在她身边去躲懒显然不如跟在刘姨娘身边多经见一些来的好,如今却是不知道她学到了几成,当日三太太可是连小喜的身契一并发还了的,她希望能带着小喜回家。 也不接她的话头,打趣道,“亏得你穿一身大红,就不怕抢了新娘子的风头?” “刘姨娘如今可敬着我呢!” 小喜显然比前些年要成熟了许多,眼珠子一转便知道六娘的意思,姨娘身边的丫头,整日的穿大红,这不是膈应主子么?笑吟吟的看着六娘道,“这衣裳还是刘姨娘送我的料子,说是她穿不了,给咱们穿着她瞧着心头也欢喜,这还是小青姐姐帮忙做的,我可没这么好的手艺。” 六娘闻言突然觉得心头一阵膈应,她知道刘姨娘的意思,也知道这次四少爷死活要留她下来是为着什么,只是,又要回到这种生活让她有些不舒服,即便只是短短的半个月功夫。 三老爷要回来了!(未完待续) 第二章 多事之秋 “跟我说说府里近些日子发生的事儿吧。” 六娘揉了揉额头,刘姨娘位份不够,四少爷辈分不够,都不是压得住三老爷的人,偏偏儿子要成亲爹娘都不在可不像话,这个人是必须回来的。 说起刘姨娘和四少爷这两个人,一个二十多岁,一个十多岁,指着她一个十月才满十岁的孩子像什么话? 偏偏她还不能不管。 “前两日,我随四少爷去探望过三老爷了,”小喜也不再嘻嘻哈哈,刘姨娘催她出来为的不就是要将这些事儿让六娘心头有个底么, “于姨娘的腿废掉了,看起来像是老了二十岁!” 小喜说起这些的时候有些唏嘘,不仅仅是老了二十岁那么简单,她去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那个又脏又臭满口污言秽语的老太婆竟然就是当年第一眼看见时视为仙女的于姨娘! “没想到三年功夫就能让人变成那个样子,看见她,我就像见到了当年的三太太……” 六娘嗯了一声,轻轻的点了点头,自作孽不可活,不过是一报还一报,这几年不知为何老太太一直没问起过海棠,海棠的事儿便就这么拖了下来,六娘想过,很有可能老太太已经猜到了。 海棠的事儿被一只拖着,赵家表面上瞧着没什么什么,可今年海棠已经十八了! 因一直露不得面,这婚事就迟迟没有着落,本来只要过了明路,海棠这样的身份,便是破了相,登门求亲的也不知几何,可如今尴尬的身份。除非赵妈妈乐意把海棠嫁的远远的或者是不那么中意的人家,这亲事还真犯了难。 赵妈妈和肖管事满腔的怒火自然是发泄到了于姨娘身上。 “三老爷也变了许多,”小喜的眼神迷离。“瘦了,老了,脾气却是越发的古怪了。”她不明白明明认个错就可以回来的三老爷为什么会不醒悟。当年是为了于姨娘,可如今两个人几乎成了仇人。据那些婆子说,好像是从一年前开始的,三老爷每天的事儿便变成了吃饭睡觉打老婆。于姨娘更离谱,为了跟三老爷抢一块肉吃,竟然敢跟三老爷撕打。 想着自己没事儿同情于姨娘做什么,连忙摇了摇头,将脑子里的想法晃了出去。低声道,“那天我们是被三老爷给打出来的,说是只要他在一天,四少爷就休想成亲!可没两天,他口风就变了,又托人带话回来说那天其实是他糊涂了……” 六娘闻言眨了眨眼,赵家人很少提起三老爷和于姨娘的事儿,这是一块心病,说起来就是一堆的伤心事,六娘也没看别人受苦的变态嗜好。这两人如今到底如何她还真不知道,只是知道三老爷死不悔改,否则早就该回家了。 “你当日让我跟在刘姨娘身边,刘姨娘便真将我带在身边。事无大小,都不避我,四少爷知道你与我交好,也是格外的照顾,院子里也没有不服的,我只按照你交代的凡事多想想海棠姐姐和于姨娘,这三年下来才没有行差踏错。” 说道这里顿了顿,感慨了一声,“要不是有海棠姐姐和于姨娘的事儿摆在眼前,我怕是早就被这府里的富贵荣华迷花了眼。我夜夜都在想,赵妈妈在府中何人不敬佩?却是护不住一个海棠姐姐。于姨娘在这府里往日如何的风光?如今却是落得如此下场。便是刘姨娘,手握三房的大权,却是无时无刻不小心谨慎,生怕行差踏错半步。” “这些是逃也逃不掉的,咱们何苦要挤进去?到了今日,我才知道当年你在那驿站对我说的话千金不换,也是多亏了你,我方能早早的还回自由身,在府里半点儿委屈也没受,如今我只求能早早的回到秦州,这儿的一个小丫头都比我那后娘难缠多了!” 六娘没想到小喜会突然发出这么一番感慨来,便知道她在府里所谓的一点儿气都没受是假话。(.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不过,刘姨娘早就全盘接手了三房的事情,六娘于她只有恩,没有仇,自然不会找小喜麻烦,至于宁羽,到如今见了她也是口口声声姐姐的叫着,知道小喜是她的人,就算小喜犯了什么错,也只有护着没有欺负的道理。下面的人大多都是瞧主子的眼色行事,自然不用提了。 府里跟她有仇的只有那个七少爷,有四少爷这个长兄压着,小喜的性子也不是逆来顺受的,想来也吃不了大亏,六娘抿了抿嘴,既然小喜没告状,就懒得跟他计较了。 “刘姨娘时常去老太太跟前磕头,如今老太太说身子不大好,也让刘姨娘将八小姐抱回来了,老太太那边也提点府里几位太太帮衬着些,二太太和四太太虽然淡淡的,大太太却是常对四少爷嘘寒问暖。四少爷虽然在孝期,老太爷和大老爷都经常将他叫到书房提点,过了孝期便时时带着四少爷一起出门。” “如今四少爷和大房的六少爷四房的五少爷走的极近,老太爷还夸四少爷办事越来越有章法了。” “七少爷却是个没人管束的,也不知是哪个引得他去学那斗鸡走狗的事儿,学也不上了,只在外面玩耍,刘姨娘管不着,前院的老爷们个个都忙的没空搭理,还是上次在外与人赌钱输的厉害了,闹的债主上了门,才叫家里给发现了,老太爷发了好大一顿脾气,让他闭门思过一个月,要过了四少爷的婚期才能放出来。” “咳咳……” 六娘闻言一阵猛烈的咳嗽,是被自己口水给呛到了,这事儿不是别人干的,正是宁羽宁四少爷! 前些日子海棠过来的时候还与她提过这事儿,当时六娘还在感慨当年的中二少年终于长大了,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毁人一生。 如今想来这孩子还是单纯着,想必是想用这件事儿引出老太爷的心病,让他爹不能来参加他的婚礼吧? 却是不知这样怕是会弄巧成拙,时间不对,人物不对,事情也不对,这种事只能乘热打铁,或者竭力拖延着,等待时机到了再爆出来,至少在他大婚当头,于姨娘的儿子闹个大笑话怕只会让侯府上下觉得丢人,越是这样,侯府还越得在这时候让三老爷出来,毕竟,当年老太爷放出去的话是三老爷为老太太祈福三年! 这孩子还是一颗小树苗啊,不过,如今瞧来倒是不会长歪了,长成参天大树只是时间的问题。 “这次的婚事,老太太指了大太太来办,让二太太四太太刘姨娘协助,却是过问颇多,先是让刘姨娘将咱们院子的正房收拾出来,又另指了一个院子作为四少爷的婚房,这两天,便在说许多日子没见到七少爷过去问安了,问刘姨娘七少爷的功课,刘姨娘几次都用七少爷在书院读书,四少爷婚期的时候一定会赶回来为由给遮掩了过去。” 这是老太太的耐心到了极限,老太太真的早就知道了,再拖下去,只能引起老太太的不满。 “推脱不过,就接回来吧,左右是躲不过的,跟赵妈妈知会一声,先请太医来替老太太瞧瞧,再请三老爷回来,准备周全些,”六娘揉了揉额头道,“不能再重演三年前的那件事。” 小喜点了点头,如今最大的问题不是这个, “三老爷自从被老太爷踹断了肋骨,身上的伤就没好透过……便是今年还咳过两次血……” 六娘闻言一愣,随即瞪眼了,这肖管事和赵妈妈还真是……竟然一声不吭的把这事儿给瞒了下来! 不! 若两人不如此,六娘才会觉得海棠这对父母没什么意思,哪儿有对主人家的忠心越过了对自己亲闺女儿的。 三老爷既然吃了三年的苦,三年无人问津,积累了一肚子的怨气,一出来怕是要闹个鸡犬不宁。这事儿可不好办,六娘抿了抿嘴,低声问道, “我干娘是怎么说的?” 小喜低声道,“赵妈妈说,赵家几辈子的老脸豁出去,老太太还不至于太过为难她,大不了被赶出府罢了,到不至于饿死。” 六娘揉着发疼的额头,她就说她讨厌勾心斗角,一回来就没遇上好事儿,如今还真是多事之秋,赵家如今与她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是赵妈妈仔细应对,她是不担心的,可如今赵妈妈怕是早就伤透了心,三年,老太太不闻不问,显然是连赵妈妈也怨上了,海棠是一个字都没跟她漏的,六娘却是能想到府里的情形,怕是老太太早就开始出手打压赵妈妈了,好在赵家在府里根基深厚,倒也不会有多难熬。 “三老爷的那身病是他自己折腾出来的,”小喜略有些不平的道,“如今偏要咱们背这个罪过。” “主子不好,自然是奴才的罪过,说不上背不背的,”六娘淡淡的道,“人上了年纪这脾气就跟小孩子似的,别人轻易违逆不得,当日干娘接下这一桩差事的时候怕是早就料到了今天,她既然这么说,心里合该早就有了应对。” 说完这些,六娘只觉得车内的空气有些闷,忍不住撩开帘子,刚一撩开,就被一抹黄色引去了全部注意。(未完待续) 第三章 哥哥 六娘的呼吸一滞,自从那一次以后,几乎她每一次在街上看见这样的衣裳都会下意识的延缓了呼吸,目光缓缓的在那人脸上扫过,是个成年人,模样却是有几分眼熟,她也记不得是在哪儿瞧过这个人了,只是觉得眼熟而已,这三年,她在东京的街上尾随过不少的太监,每月初一的时候更是会到宫门去守着,恨不得将人从头到脚看个仔细,眼熟倒也正常。 马车缓缓的错过那个太监,人群中一道青色的人影一闪,凑到那道黄色的身影旁边,六娘眼光一扫,突然高声叫道,“停车!” 六娘的声音都是颤抖的,只觉得脑子在充血,手脚都变得不受控制起来,一把抓住车门,几乎不敢挪眼的盯着那个小太监,生怕一眨眼,人就像三年前那样消失了。 那眉!那眼!那嘴! 即便有了些许的变化,却是依旧能看出三年多以前的影子,十来岁的年纪,男孩子总是比女孩子发育的慢一些,看起来如今跟她差不多高,这,真是她的五哥啊! 她找了三年! 本以为没有希望了,却是不想,竟然在要离开东京的时候又看见了他! 眼睛似被什么迷住了,六娘赶紧用力的抹了一把。 眼前这个不再是那个被晒的黑乎乎的皮实小子,面色变得白润了,却是不如当年的那般圆润,当初韩家的日子还是不错的,五哥身上不像别的小孩子那么软趴趴的,每次六娘掐上去的时候都会咯的她手疼,而眼前这个,六娘总觉得他变得虚弱了。 下车第一件事就是用余光观察地形,这里也不知道是哪个官员或者皇亲国戚的房子。门口也没挂什么显眼的牌匾,这两个太监显然方才是从这儿出来的。 上次她吃亏就吃在没留意到当时周遭的情况,今天她的运气显然不错。街上的人虽然不少,却也没达到那天那么多的地步,而且。那天她离他们太远了,今天则是刚刚走到跟前。 一跳下车。六娘离那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小太监不过五步距离。 显然,突然停下的马车上跳下来一个打扮的挺素净的小姑娘引得了那两人的注意,穿着黄色衣服的大太监只是瞟了六娘一眼,便不在意的转过脸去,而那个身高与六娘差不多的小太监,则是身体猛的一震,飞快的埋下了头。 本来是觉得像。此刻,六娘看见他的动作便笃定了起来,只是,他为什么会是这种表情?难道自己长变了吗? 六娘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砰砰跳个不停的心,轻声唤道, “五哥!” 一边叫,一边不由自主的靠了过去,就要去拉那小太监的手。 那小太监突然伸手猛的一推。将六娘的手推开,冷哼了一声道,“谁是你五哥!”说完便有些慌乱的靠近那身着黄衣服的大太监,叫道。“干爹,这天气热的紧,既然办完了事儿,咱们还是赶紧回宫吧。” 六娘一愣,怎么会这样? 他为什么不认她?明明,方才他看见她的时候有反应的! “五哥!”六娘忍不住低叫了起来,街上的行人有些多,少不得有两个注意到这边的,却是只看了一眼便匆匆而过,“我是六娘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小太监只是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便望向那个大太监,那大太监见状皱了皱眉,便转身往前走去,那小太监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六娘见状咬牙,飞快的追了上去,想伸手拉那小太监,却是被他狠狠的瞪了一眼,只能讪讪的收回手,一边追在他身边叫道, “五哥,你到底是怎么了?我是六娘!六娘啊!你看看我!我比你小都还记得你,你不会就忘了我吧?才三年啊!你怎么能就把我忘的一干二净了?” 那大太监听见六娘的话,瞥了那小太监一眼,似是询问,那小太监冷声道,“她认错人了,我根本没有什么妹妹。(.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六娘闻言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顶兜了下来,明明是大热天,却是浑身发凉,难道真的是她认错了吗? 脚下的步伐也慢了下来,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上,那小太监闻声回头看了一眼,眉头纠结到了一起,那眼神,似有些担忧,六娘见状只觉得抓到了救命稻草,一个箭步窜了出去,拦在两人跟前,涨红了脸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小太监大喝道, “韩五郎!你什么意思?亲妹子都不认了么?亏得我找了你足足三年!” 那大太监露出有些兴味的表情,瞥了那小太监一眼,那小太监却是一脸的漠然,盯着六娘道,“姑娘还请自重,您是真认错人了,我并不是您口中所说的那个韩五郎。” 说完,便绕开六娘继续往前走去,倒是那大太监满脸好奇的不住往回望。 六娘见状彻底恼了,正要说话,却是被追上来的小喜拉了一把,低声道,“你不会是真的认错了吧?” 见六娘瞪眼,知道六娘是认真的,方才她叫了六娘多少声六娘都没搭理她,连忙又道,“你若真觉得他是,今天他既然被派出宫到周大人府上传话,必然是能查到的,大街上拉拉扯扯的可不像话!” 六娘根本没听进这些话去,她找了五郎三年,如今好容易找到哥哥,又怎么会轻易放弃?这宫里的人,要出一次宫可不容易,若是五郎存心要避开她,便是查到了又能怎样? 她都要回秦州了! 不过,小喜的话倒也不是全无是处,六娘冷笑一声,甩开小喜的手便再次追了上去。 被小喜这么一耽搁,那两个太监已经钻进了一条小巷子,六娘见状也紧跟了上去,这儿人少多了,六娘也再无顾忌。再一次飞快的冲到那两人跟前,拦住两人的去路, “韩五郎!”六娘盯着那小太监道。“就算你现在不叫韩五郎,就算你今天逃掉了!你以为我就没法找到你了?我就算在这京城再守上十年!就算要追进宫,我也跟你死磕上了!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你敢跑,我跟你没完!” 六娘不喜欢放狠话。实际上此刻她脑子里已经想过了不下五种方法,可以让眼前这人乖乖的被送到她跟前来,可她不想对自己的亲哥哥,最疼自己的亲哥哥耍手段,她可以耍泼耍赖,甚至满地打滚,她也不能对自己的哥哥耍手段! 小太监一愣。那大太监已是笑了出来,“你与这位姑娘好好说说吧,这么闹下去可不好看,我去前面逛逛。”说完,便撇下两人往外走了去。 那大太监一走,六娘便笑嘻嘻的扑了上去,一把抱住那小太监的胳膊,“五哥!我就知道你是最疼我的!” 那小太监闻言脸上一阵扭曲,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沉下脸道,“姑娘。还请自重!我说了,我不是你哥哥!你认错人了!” 说着便将六娘的手臂往下扒,六娘哪儿肯从,只是死死抱着他的手臂叫道。“我不管!我不管!你就是我五哥!你要不认,我就赖到你认了为止!” 顿了顿,又道,“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还是有什么事儿让你不能认我?不怕!就算你有什么为难的,我帮你想办法好不好?我现在很有钱哦!要不,我想办法把你弄出宫来吧?我们一起回秦州好不好?” 那小太监闻言脸色越发的难看,六娘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他的眼睛,见状,咬了咬下唇,巴巴的望着他的眼睛,一手去拉他的衣角,讨好的道,“五哥,你不是生我的气了吧?我是不是误了你什么事儿了?你以前从来不生我气的!” 小太监咬紧了牙关,突然看了六娘一眼,伸出手,用力的一扒,将六娘推倒在地上。 六娘一屁股摔到地上,这一下可不轻,只将她彻底的摔懵了!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盯着眼前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只觉得委屈无比,五哥从来不会朝她动手的! 为什么五哥都不理她?那明明就是她的五哥!化成灰她都不会认错那个最疼她,带着她爬树掏鸟窝,带着她欺负村里的小孩子,带着她跑到山上去下套子抓蛮子的五哥! 二郎变了,五哥也变了吗? 六娘只觉得呼吸一滞。 不!绝对不可以! 她绝不允许! 张开嘴,便大哭了起来, “爹娘都不疼我,把我卖掉了!大哥没了,二哥也不疼我了,三哥四哥也没了,如今连五哥都不要我了!哇~我就知道,你们都不要我了!三年前你就让我在街上追了你半条街,看见我摔在地上满身是血,差点儿被人踩死你也不理我!你们都欺负我……你说!你说!只要你说你不要我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你说啊!说了我就不缠着你了!” 小喜本来是站的远远的,见六娘被推倒,连忙冲了上来,狠狠的瞪了那小太监一眼,才伸手去拉六娘,她还没见过六娘这样耍赖的样子,六娘一向是沉稳的,这会儿却是跟个小孩子似的,就差满地打滚了,真的是……太难看了! 偏偏她又拉不动六娘,只能掏出手绢儿替她擦眼泪,口中道,“你别着急,说不准是认错人了呢!哎,六娘,你别哭了!” 啪! 六娘一把打开小喜的手,发狠的将小喜推倒在地,只用一双沾满泥土的手在自己脸上胡乱的抹着,胡乱踢腾着双腿,哭的越发大声, “你们都不要我了!都不疼我了!就让我在外面被人欺负!让我被人欺负死算了!五哥!五哥!你不是说有人要欺负我,一定会帮我揍他们的吗?五哥!为什么你也不要我了?”(未完待续) 第四章 怎么办? 抱怨下,每次上传之前都要想半个小时名字,实在木有起名字的天赋啊…… 求安抚…… ……………………………… 六娘本是想做戏,却是不想哭着哭着悲从中来,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哽咽着剧烈的咳嗽了起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小喜在一边看的目瞪口呆,才说六娘没撒泼打滚,下一刻就开始了。 还用力的推了她一把,摔的她疼死了,她倒是不会生六娘的气,只是六娘为什么会这样? 头发衣服弄的乱糟糟的,耍赖的样子更像是个三岁的孩子,看见这模样,她只觉得这会儿脸上烧的慌,就算是乡下的小姑娘,也不会这么个撒赖法啊…… 还有……六娘不欺负别人就算好的了,她也有脸说被人欺负? 六娘可都十岁了!看模样更是有十二岁的样子,那可是大姑娘了! 就算心里再怎么不赞同,小喜也知道这会儿千万不能再上去了,方才那一下她也摔的不轻,听六娘喊哥哥,愣了片刻以后不知怎么的也想起了自家哥哥,六娘哭的惨兮兮的,只引得她也满腔的泪意,傻乎乎的坐在一边也开始抹眼泪水。 六娘只顾着哭,一边哭一边哽咽,这会儿也顾不上说什么话了,不过片刻功夫,便开始打嗝,打嗝的同时还是哭个不停,一张脸涨的通红,那模样,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突然,那小太监叹息了一声,满脸无奈的走到六娘跟前蹲了下来,掏出一张手绢儿替她擦掉脸上的泪水,低声道, “好了。别哭了,难看死了。” 六娘一把打掉他手上的手绢,转过身子背对着他。继续哭自己的。 小太监无奈的捡起地上的手绢儿,再次走到六娘的面前,又递了过去。这次却没有说话。 六娘没听见声音有些急了,连忙抬头看了一眼。[.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看见那张手绢和伸到面前的那只手才松了一口气,抽抽泣泣的道,“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哭不哭管你什么事?” 见那小太监像要收回手的样子,蛮横的一把抢过手绢儿自己擦,另一只手拽着他的衣角,一边擦。一边继续哭,继续打嗝。 韩五郎低头看了看拽着自己衣角的小手,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不由自主的道,“再哭娘就拿擀面杖捶我了!”说完才恍然自己说了什么,一脸的懊悔。 六娘闻言双眼放光的盯着韩五郎,刹那间忘记了哭泣,却是看见他满脸的懊悔,一副不想认自己的样子,嘴巴一扁。又哭了起来。 韩五郎见状咬了咬牙,想伸手去替六娘拍拍背脊,却是不知为什么,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紧紧拽成拳,眼眶也红了起来。 他这个好哥哥,有一多半是擀面杖捶出来的,其实,也没那么好…… 六娘见状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扑到韩五郎的怀里,使手用力的捶他,还不解恨的骂道,“你不认我!你到现在还不认我!看着别人欺负我,不帮我就算了,你还要踩我一脚!” 韩五郎被六娘捶的有些疼,下一刻,紧握的拳头骤然松开,一把将六娘紧紧拥入怀里,死死的搂住,搂的六娘有些喘息不过来。 一被韩五郎搂住,六娘就像是只无尾熊似的,七手八脚的攀上了韩五郎,手不得空,心下却依旧不解恨,想她现在已经也算是个小淑女了,却叫他闹的在街上撒泼,形象全毁了,忍不住张嘴一口咬在韩五郎肩膀上。 韩五郎低呼了一声,却是没有挣扎,下一刻,六娘却是叫了起来,张开嘴,满口的鲜血,她进入了换乳牙的年纪,这会儿嘴里好几颗松动的牙齿,这一口下去,全崩了。 疼! 继续哭! 哭的韩五郎手脚无措,急的直叫,“怎么了?疼不疼?哎!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伸手便去扳六娘的脸,想要看看她的嘴巴。[.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看见五哥如此着急,六娘也不觉得疼了,吐出两颗掉了的牙齿,只是眼泪水依旧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任由韩五郎使手绢儿替她擦掉嘴角的鲜血,一边絮絮叨叨的念, “怎么这么冒失,你就不会用手么?用脚踹也行啊!这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 “哈面!”六娘抽抽鼻子嘴巴漏风的道。 韩五郎神色严肃的扳着六娘的下巴观望了一会儿,确定了那两颗牙齿的确都是下面的,这才捡起被六娘吐在地上的牙齿使手绢儿包起来道,“这得扔到房顶上才行。” “你帮我扔!”六娘赖在五郎怀里不撒手,继续漏风。 “哦。”五郎条件反射似的便往怀里揣,揣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如今不住家里呢,却是看见六娘哭的红彤彤的鼻子和眼睛,叹息了一声,还是揣到了怀里。 六娘见状才笑了起来,露出缺了一角的牙床,那样子看起来傻乎乎的。 韩五郎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六娘的脑袋,原本用了些力气,到了半途,却是越来越轻,摩挲着六娘头顶已经渐渐变得有些乌黑的头发,轻轻的将妹妹的模样勾勒出来。 三年,不,快四年了,六娘的变化太大了,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原本的黄毛丫头竟然已经有了几分大家姑娘的做派,虽然在他面前依旧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可看她身上的穿戴便知道日子应该过的不错,他根本不信家里人都不要她了! 韩过,他的二哥,如今混的风生水起,那是比他还要疼这个妹子的,记得当年他只有七岁,那时候年纪太小,不懂事,带着只有四岁的六娘下水摸鱼,回到家,从来不发火的二哥气的浑身发抖,拿起扫帚劈头盖脸的对他就是一顿胖揍,要不是六娘在一边哭了,他那次最少半个月下不了床。那样疼爱妹妹的人又怎么会舍得让六娘吃苦呢? 他真不是一个好哥哥,自己皮,就带着妹子满山遍野的瞎胡闹。每次挨揍挨的厉害了,六娘就会哭,然后家里的人便急着哄六娘。忘记揍他了,因此他每次做什么怕挨揍。都会把六娘拖上。 当年他挨了那么多揍,怎么就没学乖呢? 这些年,他不止一次的庆幸,那一次出门没带上六娘,否则也不知道六娘如今会沦落到哪里。 眼前的六娘开始掉乳牙了,身子也抽条了,竟然长得跟他一样高了。连力气都大了不少,打起人来越发的疼了,哪儿还有以前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圆球的样儿? 莫说六娘,即便他也变了,四年的时光在他们身上都留下了太多的痕迹,有些事情,永远都回不去了。 六娘傻笑了一会儿,不知为何眼眶里又有什么在涌动,强压下眼中的泪意,如今不是哭的时候。眼下里她有太多的疑问,偏偏她和五哥都没那么多时间,必须尽快的将这些事给解决了才行。 “五哥,我想办法把你弄出宫来吧?现在家里的情况还不错。我本打算半个月后就回秦州,既然找到了你,总要将你的事儿办好了,再回家才好。爹娘都会很高兴的!” 韩五郎闻言眼神有些躲闪。 六娘想起见到他的时候,他根本不想认她,要不是她耍泼又耍赖,今天根本认不回这个哥哥,脸色一变,抱着韩五郎的胳膊叫道,“你不要我们了?” 看着六娘如此紧张,怕是他敢说一个是,今儿个就休想回宫了,韩五郎只能苦笑,“我敢么?” 六娘下巴一扬,冷哼一声道,“你要敢,我就追进宫里,你知道我说到做到的!” 他当然知道六娘的脾气,小丫头一般不认真,但是只要是认定的事就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像极了他爹,说了进宫,要是进不了,她敢一把火把皇宫给烧了! 韩五郎只能无奈的拍了拍六娘的头顶,低声道,“放心吧,我不会的。”顿了顿,见六娘露出高兴的神色才试探着道, “我如今在宫里过的也不错,宫里除了规矩严点儿也没别的什么不好,还有人专门教我们读书识字,习弓骑马。今天带我出来的是我在宫里认的干爹,在宫里是有些体面的公公,否则也不能带我出宫来办事,他对我是极照顾的。我如今回家也只是个废人,就让我留在宫里好不好?我一定会常常来看你的!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收拾他!” 六娘闻言一愣,随即想到五郎如今的身份,之前,她一直刻意的去回避这个想法,毕竟还没有确定到底是不是,到底能不能找到人。 可如今找到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她面前,太监!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酸涩涩的感觉涌上心头,难受,难受的让她几乎窒息,却是哭不出来,她不知道五郎离开家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觉得时间还多,先把人带回家,剩下的以后再问。 可如今,却是觉得问不出口了…… 她可以带五郎回家,可接下来五郎要面对的是别人质疑的眼光,别人嘲讽的言语,可是,皇宫又是什么地方?那在她的心中是一个恐怖的存在,像是一只长大了嘴,露出沾满了血腥獠牙,喷出阵阵腥风的怪兽,进去的人,尸骨无存! 她可以任性的拉着五郎回家,可身体残缺的他将要如何去面对乡邻甚至是父母? 找到哥哥,她想要的是他快乐,而不是将他推进深渊! 六娘难受的捂着脸,用力的摇晃着脑袋,想要把这个残酷的问题抛出脑子,不去想,也许问题就不存在了吧? 偏偏越是抗拒,这个念头越是清晰,她该怎么办?(未完待续) 第五章 回去吧 六娘咬住下唇,望着韩五郎,眼神复杂,心里有千般的话这会儿却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韩五郎见状便知道六娘明白了,垂下眼睑避开六娘的眼睛道, “我跟干爹出来办事,宫里只给了一个时辰,这会儿时间已是不多了,有什么话等我下次出宫再说吧,你告诉我你现在的地址就好。” 六娘闻言只觉得心头一慌,一把抓住韩五郎的胳膊,低叫道,“五哥!” 韩五郎怎会不知道六娘心头在想什么,方才六娘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她是懂的! 拍了拍六娘的肩膀,“你不想让五哥回宫迟了受罚吧?” 六娘想了想,从地上跳了起来,开始飞快的整理自己身上的衣服头发,一边道,“我送你回宫!”又冲着守在巷子口处的小喜道, “小喜,你先帮我把行礼都送到赵家!我坐的那辆马车腾给我送我五哥回宫。” 小喜在一边自己哭了一场已是收拾好了,闻声哎了一声便出去招呼在外面等候的车夫。 六娘三两下整理好头发,又拍掉了身上的灰尘,顺手替五郎将身上的衣裳理好,看着六娘能干的样子,五郎只是笑着任由她折腾,一边回答她嘴里层出不穷的问题。 五郎的干爹姓严,四十四五的样子,因为没有胡须,瞧着却是不大。 这位严公公是家里闹了洪灾人死绝了,逃难到东京来的,那时候的富贵人家大多都不敢出手买这些孤儿,买一个,便能引来一群,人见他年纪小小没了活路。便建议他进宫,至少能混个肚饱,他便牙一咬。去受了那么一刀,倒是熬了过来。 并不是所有的太监都性格怪异,至少。这位严公公其实是个还算不错的人。 如今在宫里混到了个管事太监位置,御前办事。身份不高不低,在宫里混了快四十年,也算得上一个老油条,偶尔也能弄到点儿有油水的差事,因年纪渐渐大了,担心日后没人供奉,所以便在小太监里挑了一个品行不错的当干儿子。(.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以期死后能有人供他一碗饭。 这样的经历在宫里一抓一大把,倒也不稀奇。 而韩五郎如今只是个打杂的小太监,宫里是要挑选太监来读书识字,乃至学习弓马的,韩五郎虽然小时候皮,在家是能上房揭瓦的人物,可这样的孩子有个优点,那就是聪明,何况他当年还跟着六娘一起在二郎的书房厮混,也学了些字。又是亲手抓过蛮子的,算得上有勇有谋,自然而然的在一干小太监里脱颖而出,韩家人的品行一向是过硬的。便得了这位严公公的青睐。 在叙述的过程中,韩五郎不忘跟六娘灌输如今太监其实并不如她想象的那么凄惨,也有厉害的大太监牧守一方的,因是天子近臣,倒是比外面的那些官儿说话还有份量,说起这个,到引得六娘想起了赫赫有名的郑和。 不过,她一点儿都不希望自己哥哥青史留名什么的,现代人都知道,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在皇宫这种政治斗争的中心,再厉害的人物一步踏错就是粉身碎骨。 她这会儿之所以让步,不过是没想好五郎日后的安排,事关自己的哥哥,她无论要做什么,都得先得到他的同意。 六娘心里有了底,便拉着韩五郎的手往外走去,招呼了严公公一块儿上车。 看见两个人一块儿走出来,严公公一脸的笑意,上了车,双方才相互介绍。 看得出这位严公公对五郎是真的不错的,想来也是,想让人死后供饭,这全凭的是五郎的良心,若是对五郎不好,不背着打你小人就算不错了,供饭?想的美! 六娘翻出车厢里李妈妈给备下的茶点,放在小几上,斟好了茶,双手捧着送到严公公面前,笑着道, “方才小女子无礼,让公公见笑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小女子在这儿以茶代酒,向公公赔个不是。” 看着方才耍赖耍的全无形象的六娘陡然间变成了一个窈窕淑女,不由得挑了挑眉,严公公笑呵呵的接过茶杯,“好说,好说!姑娘有礼了。” 见严公公喝干了杯中茶水,六娘重新倒了一杯,继续道,“我听闻兄长说,在宫中公公对他多有照顾,我在这儿再敬公公一杯。” 严公公闻言瞥了五郎一眼,五郎连忙道,“六娘!”这是他干爹,只看六娘的马车和做派就知道出身不凡,这么做有些似有撇清的嫌疑。 六娘也不是傻子,只是捧着茶杯拿眼睛斜五郎道,“你的事儿我做不了主,可你拦着我不让我谢谢你干爹,难不成是不想认我这个妹子?”她就算再白痴再牛气也不可能跟一个御前的太监翻脸好吧?不过是一碗饭的事儿,就凭着他照顾五郎,六娘给他养老都没问题! 想完这些又是一阵心疼,往日里那个大咧咧的孩子也会看人脸色了? 严公公闻言似松了一口气,五郎闻言连忙笑道,“我是让你也喝一口呢!瞧你的嘴唇干的。” 转的可真生硬,六娘只是笑笑,继续将茶杯递过去,严公公这次才接来喝了。 六娘这才又道,“本来想请公公到家里坐坐的,可惜如今时间太紧,也只有改日了。这半个月要忙着四少爷的婚事,所以都住在城西金水河天波杨府旁边的那条巷子里,进了巷子第二家,便是了,那户人家姓赵,若是上门寻我,只管说找韩六娘即可。” “原来你就是承恩侯府的六儿姑娘!” 出乎六娘意料之外的,她不过报了个地址,严公公竟然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便是韩五郎,闻言也是一愣,颇有几分吃惊的看着六娘。 严公公见六娘愣住,便笑了起来,“姑娘问问姑娘的五哥。便知道我为何有这么一说了。” 韩五郎的表情怪异了起来,他是不信六娘被卖掉的,还以为是家里人来了东京。可瞧六娘的神色,她还真是那个传言中的六儿姑娘。 他知道六娘从小就鬼主意多不假,可没想到她竟然能办成那么几件大事! 而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竟然会让六娘沦落京城!明明韩过的日子过的不错啊! 一想到那些事里的要担下的风险。五郎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六娘说的竟然都是真的! 见六娘将眼光投了过来。显然此刻不是问这些的时候,五郎深吸了一口气,用极平淡的声音道,“侯府三太太去世那一年,我跟着干爹到侯府传的圣旨,也就听了那么一耳朵。” 当年三太太去了的那样快,国公府老太太为了自己的亲外孙。跑到皇后面前哭了好几场,皇帝不得不让人去安抚,他们办事自然要把事情给打听清楚了才好回去交差。 打听到的那丫头的年纪比六娘要大上两三岁的样子,只看六娘的身高便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原来那个传说中的丫头竟然就是自己的亲妹子! 而当时六娘在后堂躲着,丫头们是没有义务出去接圣旨的,她也不爱白白的跪人,却没想到就这么和五郎擦肩而过。 六娘闻言只能唏嘘不已,五郎则是一脸的沉思。严公公看向六娘的眼光却是带上了几分复杂,这个小姑娘不简单啊! 眼见宫门在望。六娘连忙将自己埋进车上的箱子堆里,翻出了几双做给老爹的鞋子送给严公公,用的都是上好的棉布,严公公也是识货的人。略微推迟了一番就笑纳了。 至于五郎,六娘笑这对严公公道,“还有六天就是初一了,到时候我找间酒楼摆上一桌酒,公公请务必赏光,日后咱们也该多走动才是。” 严公公闻言笑了起来,知道六娘并不打算撇开他,心下大定,他也乐的多一门亲,“你们兄妹难得团聚,我便不打扰了,日子还长着呢。让五郎给我捎带些吃食回来就行,他知道我爱吃什么。” 六娘本来的打算就是要让五郎出来,却是不好越过严公公才这般说,见他说的极为诚恳,便知道这位严公公不是个贪得无厌的,兴许还瞧着她身后所代表的人和事,心下大定,倒也不再与他谦让,只说一定一定,毕竟,她有太多话要跟五郎私下里说了。 一路行过来,路很短,到了宫门要下车的时候仿佛只过了片刻功夫,那严公公也是个知趣的,先跳下车,留了空间给兄妹两说话,六娘掏了掏身上,却发现身上揣着的银子不多,只有荷包里准备回府的时候打赏用的银裸子,只得将一堆荷包塞到五郎手中,五郎要推脱,六娘瞪了他一眼道, “宫里不比别的地方,这个你留着打点吧,什么事儿都等下个月初一再说,我如今不差银子!你别委屈了自己才是,你都瘦了!” “我还存了不少银子,还打算下次出来让你带回家……”五郎的声音被六娘给瞪了回去,到最后只能嘀咕,“哪儿用得着……” 六娘嘴巴一扁,鼻子一红,宫人的银子可不多,还不如外面的小厮呢,他还要孝敬严公公,也不知道五郎是怎么存下银子的,硬把荷包塞进五郎手里,瞪着五郎道,“你有钱那就多孝敬你干爹,别小气巴拉的一毛不拔!家里不差这么点儿银子,爹娘每年的出息不下百两,便是我的庄子田地,撇开我吃用打点的,一年也有百余辆的进账,你要是不收,我就在这儿哭给你看!让你丢人!” 五郎抿了抿嘴,用力的眨了几下眼睛,将那荷包死死的拽在手里跳下车去,走了两步,又扭过头来道,“我的事儿,先别告诉爹娘。” 六娘抿了抿嘴,淡淡的嗯了一声,五郎这才松了一口气,大步的追上严公公,六娘一直目送着两人消失在视线范围内,这才若有所失的冲着那车夫吩咐道,“回去吧。”(未完待续) 第六章 再回宁府 跑到宫门去转了一圈儿,倒是跟小喜去赵家卸下东西回到府里的时间差不多,从小喜手上借了些银子,这才解了六娘的燃眉之急。 刘姨娘已是等的急了,让小青守在侧门上候着,到了三房的院子守在门口的是徐妈妈,依旧是那张和气的脸,三年时光没在她脸上留下一点儿痕迹。 这条路是六娘第一次进府的路线,六娘记忆深刻,周遭的景致一应没有变化,却是物是人非,那一日回府的冷清,今日却是四下里喜气洋洋,刘姨娘这几年将院子打理的不错,人手也淘换了不少,许多都是六娘不认识的。 六娘心情好,虽然这里没给她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她依旧有兴致去看周遭的景物,虽然五郎的事儿还让人头疼,可到底找到人了不是么? 眯着眼看身边那几颗海棠花,才发现像是树枝粗壮了些许,正房那边那颗参天老树却是一点儿变化都看不出来。 见六娘不急,徐妈妈也不好催促,任由她打量着院子里的一景一物,待她瞧够了,这才笑着道, “姑娘的房间已是收拾好了,姨娘说,别的地方怕是不太方便,还要委屈姑娘在松露苑住下来,那边虽说景致比不得别的地方,却是胜在清净,省的这两日府里的人来来往往的没个消停。” 六娘抬起头有些不解的望着徐妈妈,松露苑通共就那么几间房子,哪里住的下了? 虽然她本就不打算在府里住,她却是不信刘姨娘心思那般多的人会如此怠慢她。 小喜在一边解释道,“听风苑那边一直锁着,正房这两日才打扫出来,前年姨娘便让人在松露苑里又盖了几间房子。若是没什么大事姨娘都在那儿处理院子里的事。” 这倒是刘姨娘的风格,六娘想了想,即便不住府里。也要有个房间才合适,就像她现在就颇有些灰头土脸的味道,哭了以后。又在地上打过滚,即便是用帕子擦过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还是有些痕迹。 颔首道,“那我先去房间里收拾一下再去跟四少爷和姨娘请安吧。” 徐妈妈便引着六娘往松露苑走,小喜指挥着几个丫头把六娘车上的东西给搬进来,六娘见状连忙道, “车上的料子你给她们分一分吧,院子里的管事妈妈和大丫头一人两块,旁的一人一块。剩下的再搬到我房里。” 这是秦州产的棉布,市面上的价格一块要顶十块丝绸,不过六娘拿到手的价格却是不高,都是用棉花换来的,这样的东西送起来体面又实惠,毕竟她是来这儿打扰别人,估计一辈子也没两次,出手大方些,跟院子里的人打好关系总是不错的。 六娘此言一出,引得几个丫头立即就笑了起来。方才看见她的漏风嘴相互使过眼色的,此刻看她的眼神却是亲切无比。 六娘见状满意的点头,换乳牙这事儿把她极欲隐藏的年龄给暴露了,还好有银子开路。到时候背地里肯定议论的是她大方,至于漏风嘴这种不体面的事情一定会被大家选择性遗忘的。 倒是徐妈妈在一边惊叹,短短三年,六娘出手倒是越发阔绰了,这样的料子,也就是府里的太太们舍得穿。 六娘见状挽着徐妈妈的手往前走,低声笑道,“好东西我都给您留着呢。” 她虽在庄子上住着,该有的礼节却也不曾少过,刘姨娘身边的人四少爷身边的人还有徐妈妈,都是必不可少的。 徐妈妈闻言也笑了起来,她倒是不贪六娘那点儿东西,不过被人记挂着的感觉总是不错的,如今在刘姨娘手下干活,日子要多自在有多自在,便是打扮的鲜亮些,也没人会与她脸色看, “你能来,主子们高兴,我也是再高兴不过的,何必破费倒是惯坏了这些小蹄子。” 六娘在庄子上种棉花的事儿旁人知晓的不多,也就赵家和府里大太太知道一些,她也没说破,只是笑了笑。 进了屋子,便有小丫头打了水,徐妈妈亲自拧了帕子递过来给六娘擦洗,一边道, “四少爷这会子与六少爷出门办事,说是让您候着,他回来了便来瞧您。老太太那边今儿个又问了一次三老爷,姨娘那儿有些推脱不过了。婚事上的一干事情有大太太操办,端宜公主虽规矩大了些,却也是有礼的人家,新房的家具已是搬过来了,您要不要去瞧瞧?” 六娘洗了脸,换了一身颜色鲜亮些的衣服,又重新梳头,闻言道, “妈妈,府里的事儿您也不必与我细说了,我来不过是客,万事都有刘姨娘做主,便是刘姨娘那儿有什么不周到的,还有老太太大太太在呢!四少爷那边儿若是回来了便让人叫我一声,断然没有让主子来瞧我的道理,等我见过了刘姨娘,还要去大太太那儿磕个头。” 徐妈妈闻言一愣,虽然将六娘当做主心骨的时间不长,她却是一见到六娘就忍不住说了起来,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次来,六娘是客了。 随即又道,“老太太那儿也问起您了,说是自从你去了庄子上,便没人能做出那个点心的味儿了。” 又不是什么高难度的东西,六娘自知那些点心做的不过平平,别人瞧过一次就能知道怎么做吗,做的好的人比她多了去。不过,既然被问到了,回来了总不好不去请安,好在如今她已经不算侯府的人了,倒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对着镜子瞧了瞧头上的两个发髻,见没什么不妥当了,从身上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徐妈妈,“还要劳烦妈妈让人去厨房跑一趟,请她们帮我准备些食材。” 徐妈妈要推,六娘笑道,“我如今不是府里的人了,总不好叫人白白的做活。” 三房如今可没有小厨房了,大厨房那是别人的禁地。她要借来用,便是给老太太做东西,没有银子也不好说话。她也犯不着为了这点儿小事去求大太太。 徐妈妈这才收下了银子,六娘便起身往外走去,此刻。刘姨娘正在花厅理事。 总的说来,三房的事并不多。三太太不喜交际,于姨娘更是让三房上了许多人家内眷交往的黑名单,便是这两年努力的修复,也只有些亲戚来往,大不了再加上四少爷的朋友罢了。 加上如今家中的人口不多,吃饭用度都在公中,刘姨娘几乎只需要打理铺子和庄子上的事儿。当日钱管事被打压的口服心服,走的时候交接的很分明,也荐了几个妥帖的管事,这些人通过三年的考验,每年拿回来的银子证明了这一点。 铺子半年一次,庄子则是一年一次,基本上刘姨娘过的就是甩手掌柜的日子,逍遥至极,每天处理半个时辰的事儿,剩下的时间都在带孩子。也就是四少爷的婚事才让她忙了起来。 六娘到的时候,刘姨娘正一边听下面的婆子说起新房那边还有什么疏漏,一边盯着身边的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手上的针线。 听见门外在报六娘来了,轰的一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急急的往门口走去,引得那小姑娘一脸的好奇。 “你可算是到了!”刘姨娘一把抓住六娘的手,拦着她行礼,摆手让屋子里的人都退下去,那小姑娘眨巴眨巴了眼睛,却是没有动。 六娘顺着刘姨娘的力道往里走,看见站起身来的那小姑娘的时候,轻轻的挣脱了刘姨娘的手,冲着那小姑娘行了一礼,笑道,“想必这位就是八姑娘了,奴婢在府里的日子不多,倒是还没曾与八姑娘请安。” 八姑娘见状微微的侧过身子只受了半礼,细声细气的道,“六娘姐姐不必多礼,您是母亲身边的人儿,往日里不见便罢了,如今见了,合该是我向您道谢才是,说来这些年我还受过姐姐不少的东西,”说到这里,顿了顿,从身边的针线篓子里拿出一只荷包,笑着递过来,“想来姐姐见过的好东西多了去,这虽不值什么,到底是我一番心意。” 六娘连忙接过,轻轻一捏,里面硬硬的,像是一只镯子,府里的姑娘体己并不多,想来是特地准备的了,又看了一眼那荷包,针线都是上佳的,显然是得了刘姨娘的真传,比起她的女红不知好了多少,心头不由得叹息,这刘姨娘依旧还是那么多的心思,她真不介意她们直接送她银子的, “那奴婢便谢过八姑娘了。” 六娘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八姑娘见状略微迟疑的看了刘姨娘一眼,“姐姐既然要与姨娘说话,我便不在这儿打扰了。” “姑娘也留下来听听吧,”刘姨娘拦下了八姑娘,扭过头望着六娘道,“如今八姑娘跟着我学管家,八姑娘年纪也不小了,有些事情也是该听一听的。” 侯府的庶女,日后便是给高门做填房也有些艰难,只能嫁的底一些,日子才好过,可有些事儿却不是她们说了算,三老爷回来以后,八姑娘该如何自保,这还真不是她能教的了的,以前养在老太太身边,如今老太太不开口,她也不能把人送回去,于是她抓瞎了。 六娘闻言再看了看刘姨娘,又看了看这位看起来有几分娇弱的八姑娘。 刘姨娘丰腴了许多,只是今日的脸色有些发白,可见这三年过的无忧无虑,而这位八姑娘瞧着却有些偏瘦,眼神含愁,不过六岁左右的小姑娘,也不知旁人给她说了些什么,全然没个小姑娘的天真烂漫。 六娘见状抿了抿嘴道,“姨娘说的是,那奴婢便造次了。” 三人分了主宾入座,刘姨娘便迫不及待的将问题给抛了出来,“老爷这事,如今我是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若是回来了,怕不又是一场鸡飞狗跳?”(未完待续) 第七章 老太太有请 这意思,是要让六娘想办法不让人回来,六娘闻言只是摇头, “以奴婢之见,四少爷的婚事若是三老爷不在,怕是脸上不好看,老太太又三番两次的提起,再推脱下去也不是个法子,何况,侯府的三老爷若是真在寺庙里出家了,怕又是一场笑话,还不如顺水推舟的将三老爷请回来。” 见刘姨娘眼中带着疑虑,八小姐也是惨白着小脸,六娘又道, “奴婢听说,于姨娘如今面貌全不似以往,整个人竟然像是老了二十岁,性子也变得有些古怪,三老爷在山上替老太太念佛吃了三年的苦,还需替三老爷寻几个妥帖的人儿伺候才是。” 八小姐露出迷惑的神色来,刘姨娘闻言眼光一闪,似有所悟,却还有些疑虑, “如今我只担心一回到家,便闹将起来,坏了四少爷的亲事。”三老爷的怨气不是一点儿重啊! 六娘闻言笑了起来,低声道,“那便让他不敢在婚礼之前闹不就行了?” “怎么说?”刘姨娘挑眉问道。 六娘道,“姨娘这是当局者迷了,您忘了咱们四少爷要娶的人是谁了么?” 是人就有弱点,从三老爷出尔反尔的决定要回来一刻开始,弱点就已经暴露出来了。 将声音压的极低的在刘姨娘和八姑娘耳边说了出来,引得刘姨娘一阵惊呼,“那可是假传……”说到一半便不敢再说下去,这六娘也太胆大了! 六娘摊了摊手道,“不过一句话罢了,没凭没据的,他还敢当面去求证不成?也不消去求旁人,求求端宜公主这事便成了。” 八小姐闻言一双眼睛盯着六娘闪闪发亮。 六娘在刘姨娘这儿用过午饭。又略歇了一会儿才去了厨房。[.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过午的阳光烤的人要冒烟似的,这会子是要去厨房做些点心,既然要见老太太。自然不能把老太太摆到大太太后面。 想到老太太,六娘突然想起今年老太太的寿辰她一点儿表示都没有,也就是月初的事情。还不到一个月,她一直都在庄子上住着的。本来这事儿其实可有可无,如今被问起来了,显然又要有一番说辞。 这并不能影响六娘的好心情,见到了五哥了,六娘整个人都像是踩在云端似的,她如今跟侯府的关系说是主仆,不如说是合作伙伴来的好。即便老太太有什么想法,最多也就只能让她在口头上吃瘪,受点儿小委屈,她就权当敬老了。 徐妈妈办事是妥当的,等六娘到厨房的时候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她也就略微动了动嘴,自有管事婆子把东西做出来。 拎着做好的点心,基本上是卡在老太太午睡起来以后,跟在刘姨娘身后,六娘往老太太的院子行了去。 这还是第一次六娘进老太太的院子。 进去第一个感觉就是活泼。院子里的花儿开的正艳,六娘分辨了一下周遭的植物,一年四季的花儿全都齐活了,若只是花儿那也就罢了。重要的是院子里的小丫头们的衣裳也皆是鲜亮的,嘻嘻哈哈的声音响个不停,六娘听来觉得有些吵了,不过,也许刚好适合老年人? 这边六娘和刘姨娘刚进院子,那边就有小丫头上来笑嘻嘻的打招呼,叽叽喳喳围着刘姨娘,有拉着小青说话的,还有接过六娘手上的食盒的,热热闹闹喜喜庆庆的样儿还真有那么点儿意思。 拉着六娘的是珠儿,如今也长到了十五六岁的样子,笑吟吟的道,“老太太方才睡起来还念着你呢,说是想吃一口那杏仁儿豆腐,可巧,你就把东西给送过来了。”说着,冲着六娘使了个眼色。 六娘知道珠儿姓肖,虽没闹清楚到底跟肖管事是什么关系,两家有亲是假不了的,以往有什么事儿赵妈妈都是让珠儿过来传话的,见她使眼色,知道老太太这儿怕是早得了消息,点了点头,冲着她笑道, “没见着佩儿姐姐呢。” 珠儿闻言咯咯笑了起来,“佩儿姐姐如今都十八了,哪儿还能在院子里呆着?” 六娘恍然,十八岁再不嫁人,都成了老姑娘了,这院子里的丫头一茬一茬的换着,大太太身边的红绡绿翘不也都嫁人了么? 以珠儿的年纪怕也留不久了,两人以前的关系是很熟的,六娘笑道,“只是不知她如今过的可好?姐姐的好日子怕也近了?” 珠儿的脸上闪过一抹阴霾,很快就笑了起来,“往日里还觉得你是个正经的,如今却是打趣我起来了!老太太允了佩儿姐姐自家婚配,嫁到了城外的一户殷实人家,前两个月刚生了个儿子。” 六娘没有错过珠儿脸上的一丝不愉,不过别人的事儿她也不好多问,只是暗暗后悔自己干嘛八卦,不过这久未见面的熟人见了面,好像除了说些这种没啥营养的话以外也没别的好说。 只能尴尬的笑道,“这可是大喜事。” 见六娘脸上的神色尴尬,珠儿知道她是误会了,低声道,“哪儿有姐姐没嫁,妹妹就出门子的道理。” 赵家人还好说,肖家人都有些头疼,事情拖了这么久,海棠也不好主动的再进院子来挑起那一庄,这边老太太也不问,肖家不说大张旗鼓的嫁女儿,就连办的小一些也不敢,总不能一顶小轿半夜三更的偷偷抬出门吧?那哪儿是嫁女儿啊?分明就是纳妾! 如今就闹得个不上不下的局面,海棠在上面压着,下面的一个个的也只能拖着,六娘闻言只能叹息,这孽造的,也不知道该怪谁。 好在这段路不长,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上房门口, 外面的情形已是有丫头进去报了,六娘走到门口的时候,恰好一个不认识的丫头撩了帘子出来,笑吟吟的冲着刘姨娘行礼, “老太太让刘姨娘和六儿姑娘进去呢。”撩了帘子请两人进门。 两人冲着那唤作钗儿的丫头道了谢,六娘才跟在刘姨娘身后进了门。 屋子里的光线要比外面暗上许多,一进门,就能感受到温度骤然降低,绕过门口的十二面屏,六娘适应了片刻才分辨出里间的情形。 摆设略显的鲜艳,屋子里没有檀香的味道,反而是飘荡着一股花香味儿,桌上摆着一只身上画着花团锦簇的花瓶,那花瓶里的一簇鲜花正是那香味儿的来由。 说是老太太起身了,起身也不尽然,暑气重的日子,人午睡过后总是有些昏昏沉沉的,因此,六娘看见的是一个身着淡青色细棉布衣裳的白发老太太斜斜的靠在炕头,身侧便是窗户,身上没有什么钗环,头发倒是梳理的整整齐齐,看起来很精神。 老太太身材适中,脸上的笑纹很深,看的出是个常笑的,一双老眼虽半眯着,却是不显浑浊。 六娘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眼神,低眉顺眼的跟在刘姨娘身后,刘姨娘则是一进门便笑了起来,从嘴巴里蹦出的声音犹如珍珠洒落玉盘一般清脆悦耳,语气比起往日里不知活泼了多少, “老太太,奴婢来跟您请安了,还带来了您一直念叨着的六娘,您要怎么赏我?” 轻盈的一个蹲身礼,那动作活泼的跟个小丫头似的,一点儿也瞧不出往日里那股子沉稳劲儿。 六娘这才注意到刘姨娘身上的衣裳也是鲜亮的粉红色,将整个人衬托的年轻了不知几许,心头便对老太太的性子约莫有了些底。 老太太闻言呵呵的笑了起来,声音慈祥,指着刘姨娘道,“都多大的人儿了,还到我跟前讨赏卖乖,倒是教坏了我屋子里的丫头,我那点儿老箱底全叫你们给哄了去!” 说罢扭过头望着六娘道,“这就是六娘了?” 六娘本是站在一边的,闻言连忙走出来,站定了才道,“老太太,奴婢跟您磕头了。” 便要跪到地上磕头,旁边珠儿已是备下了蒲团,正要上来安置,老太太却是突然脸色一变道,“你们都退下!” 屋子里的丫头皆是一愣,不明白老太太怎么会突然翻脸,六娘不动声色的就这么直挺挺的跪了下去,膝盖撞到地面的时候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实实在在的就这么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两个大丫头见状往外退了下去,珠儿抱着蒲团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而刘姨娘则是微微张大了嘴巴,方才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变成一个怪异的神情。 老太太拍了拍刘姨娘的手道,“你也下去!”就这么任由六娘在地上跪着,不叫她起身。 刘姨娘看了看六娘,又看了看老太太,却是被老太太盯了一眼,那一眼看的她心头一阵发虚,只能投给六娘一个小心的眼神,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六娘还真没想到老太太一见面就给了她个没脸,跪在地上低着头,静静的等着老太太发话,却是没想到,老太太就这么一直沉默着,六娘也不好抬头,只能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规规矩矩的跪着等待。(未完待续) 第八章 老太太凶猛 这一跪就是半个时辰,六娘只觉得双腿发麻,忍不住想要动上一动,却又强自忍耐了下来。 她搞不懂老太太想要做什么,要折腾她的方法多的是,何必让她在面前跪着? 屋子里寂静无声,若不是六娘笃定老太太正瞧着她,她也许会以为其实炕上的人已经睡着了,忘记了她的存在,而屋子外面与方才的喧嚣截然相反,寂静的能听见微风吹拂过的声音。 哎…… 六娘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要跟老年人比耐心,她显然是比不过的,特别是人家坐着,她跪着的情况下。 正想抬头,却是听见门外一阵轻轻的骚动,有人走了进来。 “老太太,”是赵妈妈的声音,“公主府上的林妈妈来了,说是想来跟您请安。您看?” “让她等会儿。”老太太淡淡的道,眼睛片刻也不停歇的盯着六娘。 赵妈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六娘,又看了看一脸淡然的老太太,眼神一阵闪烁,是珠儿给她报的信,老太太把人叫过来便让人在这儿跪了大半个时辰,却是一言不发,为的是什么她心里很清楚。 这几年,老太太待她越发的淡了,有些事即便不说,她也知道老太太其实心里有底,可老太太不发作,就这么冷着,让她有些摸不准,却是越发的觉得委屈,三老爷那儿她没有半点儿怠慢,决定是老太爷下的,便是三老爷的伤病,那也是他自己造成的,海棠做错了什么?要受到如此的错待? 她早就想把窗户纸给捅破了,肖家上下的怨言不少。为着海棠已是耽搁了好几个孩子的婚事,她也没脸再拖下去了! 显然,老太太也不想再拖下去了。 突然间。赵妈妈一下子跪倒在地上,“老太太,不知六娘做错了什么。您老人家要如此罚她?如今六娘已不是侯府的人了,今日是来做客的。” 老太太闻言淡淡的看了赵妈妈一眼。(.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那一眼里蕴藏的含义让赵妈妈的呼吸一滞,老太太道,“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你说我为什么要罚她?” “六娘她……”赵妈妈说到一半,就被老太太打断了,“你的干女儿我就罚不得了?” 收六娘为干女儿这件事赵家虽然办的不小,却是没有告知府里的。显然是有耳报神说与老太太听了,赵妈妈刹那间将许多的事都想明白了过来。 老太太卡着海棠,是心有不甘,是想找个人撒气,也是她刚好成为了瞒着老太太的主谋之一,只要她用海棠挑起一点点线头,事情就不会发生到现在,可是,她又怎么敢? 三年下来的点点滴滴积累起来,竟然成了一张纷乱的网。只所有的人都网在中央,苦苦挣扎。 谁的错? 赵妈妈双眼迷茫,老太太别过脸去,拍着炕上的小几。喝道,“到现在你们还要瞒着我?” 赵妈妈眼眶微红,以头触地,“老太太息怒,别气坏了身子,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任打任罚!” 老太太啪的一声将炕上的小几掀翻在地,指着被吓了一跳的赵妈妈道,“你……你……” 赵妈妈一直是她最信任的人,却是不想,竟然为了这一件事,最终还是离了心,竟然以为她会这么轻易的放弃她。 想到她当初放海棠过去的决定,她这一辈子做错的事不多,可这一桩,就错的离了谱,这三年,她起初以为赵妈妈会挑个时机和盘托出,左等右等却是没有等到,到了后来就变成了赌气,裂痕已经造成,想要修补已是不可能,一时间只能盯着赵妈妈心头百味杂陈。 六娘被罚了一个多小时的跪,这会儿心里是有点儿憋火的,罚她竟然是为了引出赵妈妈,饶了这么大个圈子,赌气赌的让人闺女儿成了大龄剩女,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老太太好了。 上位者的想法可真奇怪,当日也不过是为了她老人家的身子骨,要让她瞧见三老爷当时要死要活的德行,今天她坟头的树恐怕都比六娘高了。 “干娘,您就告诉老太太吧。海棠姐姐如今都快二十了,您便是为了老太太的身子骨不敢乱说话,可如今老太太已经知道了,想必也有了心里准备。” 赵妈妈闻言抿了抿嘴,却是不知该从何说起,有些话,她怎么说的出口?老太太见状盯着六娘,一句海棠都快二十了,倒是引得她一阵愧疚。 六娘见两人样子只觉得膝盖疼的越发的厉害,让赵妈妈说,也不知道要说到什么时候,抬起头望着老太太道, “老太太,这事儿是奴婢亲历了的,既然干娘不说,不知可否让奴婢来说?” 她如今不是侯府的人,又不是没来历,老太太不可能对她下死手了。 “你说。”老太太道。 赵妈妈见状连忙瞪了六娘一眼,如今六娘好容易跳出去,怎么能再参合进来?有赵老太太在,有肖家在,她最差的结果也就是被赶出侯府罢了,这正是她如今所求的。 六娘却没理会赵妈妈,赵妈妈和老太太的裂痕早就在海棠被送到三房的时候就造成了,别人她管不着,可赵妈妈既然是她干娘,就算要走,那也要走的体体面面的。 抿了抿嘴道,“那于姨娘是妖怪变的,被海棠姐姐发现了,所以她要害海棠姐姐,三太太有观音大士托梦,叫破了她的身份,她便迷的三老爷要杀三太太,好容易咱们把三太太救下来,老太爷本打算将于姨娘让和尚收了的,三老爷却是说离了于姨娘他便不活了,老太爷不得不把三老爷和于姨娘一起送到庙里,希望能唤醒三老爷。却是担心老太太知晓了,会再病倒,因此海棠姐姐九死一生的回来了也不敢告诉您。如今听说三老爷已经清醒了呢,就是被那妖怪祸害了太久,所以显得虚弱了些!” 六娘说的轻描淡写。几句话将其中的隐情都透露了出来,却也没有尽数照实说,老太太却不是没见识的人。如何听不出来? 六娘一说完,老太太便全身瘫软的靠在炕头,她只是偶然间听人说自家三儿子去的那个官职原是另一个人在做。此事全家上下都瞒着她,她便知道此事是老太爷的意思。一直不动声色的要打听自己儿子的下落,这个却是没人告诉她的。 却是不想,竟然养虎为患,养了这么个东西出来! 害海棠!杀三太太! 疯了! 都疯了! 于姨娘这是要干什么呐! 越想六娘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意思,只恨的握拳直捶炕沿,就是为了这么个东西,害的她母子离心。便是最信任的赵妈妈也跟她生分了起来。 早知道她还要什么名声?便是让人背后戳脊梁骨,也比丢了面子还失了里子来的好! 老太太捶了两下炕沿脸色从通红突然间变得发白起来,手捂着胸口开始喘息,六娘和赵妈妈见状都急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两人都不再跪在地上,飞快的跳起来,扑了上去。 赵妈妈扶住老太太替她顺气,六娘一起身便觉得一阵脚麻,像是针刺似的疼。伸手胡乱的揉了两下,感觉能行走了,才飞快的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一边劝道。 “老太太,事情都过去了!三老爷如今已是好了,四少爷就要成亲,新奶奶是端宜公主的次女,这可是双喜临门啊!您喘口气,想点儿高兴的事儿,为了这么个东西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不划算。” 一番话说下来,又饮了一杯茶水下去,老太太总算是气顺了些,赵妈妈冲着六娘使了个眼色,六娘连忙替换了赵妈妈的位置,坐到老太太身后替她顺气,又继续道, “五少爷和六少爷的婚事也快了吧?这些年奴婢都不在府里,也不知道说的是哪家的姑娘?听说大奶奶又给老太太添了个重孙女,二奶奶给老太太添了个重孙,三奶奶也快要生了?不知道三奶奶这一胎是男是女?若是儿子,二少爷便后继有人,若是个姑娘,老太太的曾孙一辈却是凑成了两个好字……” 六娘絮絮叨叨的说着,老太太的面色也渐渐的缓和了过来,赵妈妈寻到了药丸子,过来的时候见老太太的脸色虽然依旧灰白,却比刚才好了许多,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服侍老太太吃了下去。 扶着老太太躺下来,见老太太疲惫的闭上眼睛休息,六娘用力的抹了一把冷汗。 好险!被罚了一个多小时跪,天气又炎热,她冒失了,四少爷的婚事没砸在三老爷手上,却是差点儿砸在她手上。 与赵妈妈对视了一眼,皆是看见对方眼中的心惊,却是有一种心头大石落地的轻松。 接下来的事,就要看老太太要怎么决断了,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些事儿是必须通知刘姨娘赶紧做的,六娘眼珠子一转,便率先跨出门去,赵妈妈也紧跟了出来,招呼小丫头去寻外院的管事请大夫。 还没走出院子,就看见大太太和刘姨娘形色匆匆的赶过来,看见六娘连忙迎了上来,六娘只是略微交代了一下屋子里的情况,大太太便赶紧进去了,六娘则是拉着刘姨娘在一边站定,在她耳边低声道,“最迟明天必须接三老爷回来,那件事现在就得办!让去的人这么说……” 老太太这会儿是被气糊涂了,顾不得其他,等老太太清醒了,想明白了,再问清楚细节,她肯定玩儿不过人老成精的,得赶紧脚底抹油才行,六娘打定了主意,事情既然都解决的差不多了,除非有什么大事,否则她坚决不登侯府的门了。(未完待续) 第九章 海棠的婚事 溜得太快,忘记了还有两个码头要拜的结果就是,只隔了一天,宁羽直接到了赵家,惹得赵家上下因为这个小主子的到来鸡飞狗跳了一场。 十七岁的少年郎已是长成了,下巴上已经能看见青色的胡渣子,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沉稳又可靠,比起三年前那个中二少年来说,此刻的宁羽又向参天大树迈进了一步。 这让六娘生出一股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感慨,不过也就是感慨了一下而已,继续磨着海棠帮她做衣服鞋子。 自打有了那么些田地,又因为刺绣闹的眼睛有些近视以后,六娘就很少做了,手艺只能算平平,如今要用到了,才发现自己没用,不过短短三天,就把手上扎了好几十个针眼,让海棠看不下去了,抢了她的活儿,让她别浪费了上好的料子。 六娘知道,自己这是急的,拿着衣服鞋子,就忍不住去想穿这些的那个人,一走神,就悲剧了。 一阵疼痛从指尖传来,六娘第一反应就是看海棠,发现海棠正在认真的绣花之后,偷偷的把食指汗含到嘴里,轻轻一允,正要拿出来…… “你这是怎么了?”海棠皱眉望着六娘,“问你给谁做的衣服你不说,整日里浑浑噩噩的,不是发呆就是叹气,你不会是……” 六娘早熟,要不是那张漏风嘴,怎么看也像是个十二三岁的大姑娘了,思春,也不是不可能。 六娘尴尬的将手指抽出来,嘿嘿笑了两声,“没事。就是太久没做手生,做错了又怕被你训。一着急,就更错的厉害了……” 六娘这番鬼话已经说了不下十次了,海棠才不信呢。将针往布料上一别,手里做到一半的男子里衫往针线篓里一放,“你不说。我就不做了。我打小到大也就只给我爹和弟弟做过这些东西,让旁的男人拿到了这针线。[.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我还见不见人了?” 六娘一听这话就急了,这才做完夏天和秋天的衣裳呢,春季的可以凑合穿秋季的,可冬天才是重头戏好吧! “你就当我是那啥啥了吧……”六娘打躬作揖的赔笑道,“姐姐放心,这些东西一准儿落不到别人手上,我可是姐姐的妹子。你不帮忙,我就只有花银子出去买了,外面那些东西哪儿比得上姐姐的好手艺!何况,姐姐没脸,我也没法见人不是?” 海棠见六娘这模样忍不住嗤道,“瞧你这没脸没皮的样子,哪儿像是没法见人的,我瞧着东京城的城墙也未必有你脸皮厚,姑娘家家的,满口胡话!” 六娘嬉笑道。“胡话?没有呀!那啥啥是胡话吗?”顿了顿,见海棠一脸的哭笑不得,又道,“姐姐若是想听胡话。我倒是有两句,就是不知道姐姐听了会不会打我?” 海棠闻言又好气又好笑的道,“千万别说!你这丫头满肚子的坏水儿,我才懒得自讨没趣儿呢。” 六娘只想岔开话题,自然要说下去的,笑嘻嘻的道,“我在想不知道哪家的好儿郎能娶到我家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姐姐。” “你还越说越起劲儿了不是?”海棠闻言起身跺脚就要来抓六娘,笑骂道,“还美貌与智慧并存呢!下一句是不是有其姐必有其妹?没羞没臊的小丫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六娘低呼一声便跳开了去,便在屋子里跟海棠你追我躲了起来,海棠的腿脚是受过伤的,每到雨天,比天气预报准多了,只追了片刻便不行了,捂着胸口直喘气,拿眼刀扫六娘。 婚事是海棠的心病,虽说六娘带回来的消息是老太太已经知晓了,可迟迟没有下文,这事儿还真不能提,毕竟她腿脚受了伤,嗓子也受了伤,又是上了年纪的老姑娘,若是时间足够,细细挑选,未必不能找到合适的,可这边的事儿只要一有下文,下面的弟弟妹妹们怕就等不及了。 以往海棠不提这个,六娘也从来不提,如今骤然被六娘提起来,海棠就有些带上脸了。 六娘是知道这事儿为难的,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低声道,“好姐姐,生我的气了?” 海棠眼光一扫,突然伸手一把揪住六娘,另一只手便直奔咯吱窝,六娘尖叫一声,挣扎了起来,一边挣扎一边反击,两个人便在炕上滚了起来,闹了半晌六娘告饶这才松开。 六娘躺在炕上喘息,抹着额头上的汗水,海棠则是将打倒的针线篓子收拾起来,一边道,“这天气热的,叫你一混闹又是一身的臭汗,你这些东西不是初一就要么?” 六娘闻言翻身趴在炕上,望着海棠道,“就差冬天的衣服了,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说真的,你的婚事你就没想过?这事儿就在眼前,你可别因为脸皮薄,就什么都听之任之了,虽说老太太和干娘铁定是对你好,可日子是你自己过,你自己也要有个主意啊!” 海棠深深的看了六娘一眼,伸手捏着她的下巴,盯着那缺了几颗门牙的地方连连摇头,六娘一脸严肃的望着她,却是听见海棠道,“我就说你最近怎么奇奇怪怪的,原来是因为没了牙齿啊……” 六娘恼了,她是有羞耻心的成年人好吧,换乳牙疼不说,吃饭不方便,说话还漏风,她都够懊恼了,还被海棠说成无耻之徒,想要反击,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扔了个白眼给海棠, “想转移话题?我可不上你的当!” 显然,歪楼方面六娘才是高手,海棠还未够班,被六娘盯了半晌,叹息了一声道, “左右就在年底,若是没有合适的,我就剃了头发做姑子去!” 六娘仔细看了海棠的表情,发现她是认真的,想当年她也曾经有过这种想法的,不过,这几年出来走过了以后发现其实世界很广阔,就算这个世界对女人苛刻了点儿,一样可以有不同的活法。 “其实,”六娘眨巴着眼睛开始给海棠洗脑, “要是实在没合适的,就找个懦弱点儿的,有没有本事不要紧,关键是你能压得住,你有本事挣钱,所有的东西都拽在手里,什么都由你说了算,高兴了打赏他一瓜两枣的,不高兴了,姑奶奶我还不伺候了!只能你给他气受,他没法气到你,日子过的一准儿比现在还逍遥呢!以后也不愁没子嗣送终。女人,一辈子图个什么?看老太太就知道了,不就是个儿孙满堂么?” 海棠闻言一愣,哭笑不得的盯着六娘,不知道她的脑袋瓜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虽然她不得不承认六娘说的有些道理,可是,还是有很多地方没考虑到的, “成亲可不是两个人过日子。” 六娘点头,“所以咱们的择偶条件就是,有车有房,父母双亡!” 噗嗤! 海棠被六娘一本正经的样子闹的笑了起来,伸出纤细的手指在六娘脑门儿上一戳,唾道, “满口的胡说八道,我瞧你是被热糊涂了吧?那样的人克父克母,搞不好还克妻克子,带衰亲戚,命硬着呢,哪儿好了?即便你不信这些,可亲友全无的人,要有了什么事儿,还要全靠我娘家帮衬,我娘家要有了什么事儿,却是一星半点儿都帮不上,我还不如去做姑子呢,至少不会给家里添麻烦。” 六娘倒是没想过那么多,只是觉得海棠不能因为着急儿凑合了,做姑子也不合适,大好的人生古佛青灯不能吃肉,亏死了,又想了想才道, “若是实在没有合适的,先做两天姑子也无所谓,到时候就到我那个庄子上住着,也没人能骚扰你,等你那些弟弟妹妹该成亲的都成了,你再还俗,咱们慢慢挑!” 两人正说着话,门口探进来一个小脑袋,手上捏着一个信封,是海棠的小丫头春儿,“大姑娘,六儿姑娘,秦州来信了。” 六娘闻言一愣,之前她已是跟家里人说好了,就这几日让表哥过来接她,虽然赵家可以派人送她回去,可这千里迢迢的,赵家人在那边也没什么生意,而表哥则是可以跟着那边商行运送棉布上京的车队过来,想就该是这几日到的,她还在寻思要怎么想借口推迟回去的日子,却没想到人没到,信却来了一封。 六娘连忙谢过了春儿,便迫不及待的接过信封,使海棠针线篓子里的剪子给拆开了来,信前面不过是寻常的叙述家中的情况,一切都还好,又说很是挂念六娘,当看到第二页的时候,六娘呆住了。 表哥不来了! 倒不是李中嫌弃跑一趟太麻烦,而是因为韩过要上京来赶考,所以,让六娘收拾好屋子,照顾好韩过,等韩过考完了放榜以后再一起回去! 六娘反反复复的把信看了三遍,确定上面写的的确是她所认为的那些东西,然后,整个人傻掉了! 她是准备好了要回家不假,可是,那是因为韩过不在秦州啊! 他明明在冯家寨的! 怎么可以突然搞突袭? 她都没有做好要见他的心理准备!(未完待续) 第十章 韩过到了 六娘纠结了一番,才从海棠那儿闹明白了原来如今的官员也是可以科考的。 这时代的文化普及率不高,要考上进士是非常困难的,官员无论是在中央还是在地方上有大量的空缺,许多的地方基层官员都属于火线提拔,就是所谓的一件事儿办好了让某某大人赏识了,随手就给个小官儿做,这样的人里是有不少人才的,也占据了基层官员的绝大部分,为了让这些人才有大展拳脚的机会,相对的针对官员考试的制度也就相应而生。 韩过显然就是属于这一种。 六娘自以为是了解韩过的,她想,这个世界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他有大抱负,至于是君主立宪,还是自己想当皇帝就不可知了,看他对发展工业的热爱应该比较偏向于君主立宪,可看他对三宫六院的向往却是偏向皇帝。 之所以了解这一点,是在通过海棠了解了一下如今的官员体系以后得出的结论。 以韩过如今武将的身份,要挣钱,要升官,都是很容易的,特别是在他有了不少功绩的情况下,大可不必去参加这场考试,但是他参加了,因为他有野心! 如今文官的地位大大的超过了武将,整个文官集团在这个时代有着超然的地位,一个最低级的文官都可以指着一个一品大将军的鼻子破口大骂,别人却是要夸他气节,地位再低的文官都可以对武将指手画脚,再高级的武将也入不了内阁,影响不了中央的政治决策。 韩过有野心,即便满身的功绩,不是科考出身都会让人诟病,他永远都越不过那一条泾渭分明的线。想要大展拳脚,就得再上进,想要再上进。势必通过科考了。 对于他的大抱负,六娘心里是有些非议的,她的目标是看好形势抱好大腿。当个地主婆,平平安安的和家人过一辈子。 而他挑选的则是一条艰辛的道路。一步不慎就是万丈深渊,可惜她就算反对,他也不会听的。 六娘对这些不太赞成,却也不反对他考功名,她自以为到了现在,她的心态已经调适的差不多了,做出的抉择一定是以对这个家好为前提。这时代对读书人的优待让人眼红,若是他真考上了,至少能让家里每年少交好几十两的税。即便考不上也没关系,在家读书总比把心思花在别的地方让人安心。 六娘自我安慰,还早着呢,他想要位极人臣,至少还要奋斗三十年。 如今不过六月底,离秋试还有三个月,既然如此,自然不能在赵家住着。尉氏她倒是有个庄子,只可惜离东京还有些距离,要出门访友也是不大方便的。 六娘琢磨了一番以后,决定在大相国寺附近赁个两进的房子。那边儿环境清幽,出行也很方便,附近还有东京最大的书院,韩过要想考前突击,有这么个地方看书也是不错的。 寻了中人找房子,房子要两进的,她如今年纪也不小了,韩过若是带外人回来,她也可以避开。 如今许多要赶考的人都到京城了,趁着这个时候探亲访友,开开诗会,交流交流想法,要是在考前能以一首诗或者一篇文章扬名天下,也不失为一个上进的机会。 这种时候东京的房子可不好找,何况还是在闻名东京的白鹿书院附近,好在只要有钱就没有办不了的事儿,多费了些银子,到底是找到了。 房子租到了,屋子里的东西也需要准备起来,家具倒是齐全的,只是厨房的东西卧室书房的东西却是需要一一的置办。 六娘寻思着既然要住上三个月之久,两进的房子打扫起来可麻烦的紧,加上这时代穿衣吃饭都是极费力气的活儿,还要看门守园,外出跑腿,她一个人也操持不下来,索性一并寻中人买下一家人和一个丫头。(.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当时本来有两家人可以供六娘挑选,一家是三十多岁的一对夫妇,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子和一个十四五岁的丫头,那中人也打听清楚了,这是一个官员家眷卖掉的,那个官员得了急病去了,家眷不得不离开京城,因路途遥远,有些下人不愿背井离乡,才求主人将他们打发了。 看这家人的模样也是经见过世面的,人也本份老实,一家上下都能干活,这是再适合不过了。 这家人唯一的要求就是一家人不分开,这本符合六娘的要求,四个人恰好能把院子里的事儿都打理起来,六娘却是死活不同意。 最后另挑了一户四口之家,小子只有五六岁,饭吃的多,却干不了什么活,还拖带了一个什么活都干不了的老婆子,六娘又千挑万选的选了一个黑黝黝的壮硕丫头,这才算满意了。 海棠为这个还跟六娘争执了一番,显然是前面那一家四口更适合,六娘扯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先说老年人夜里睡不稳,一点儿响动就能惊醒,看门比年轻人实在,海棠不信,六娘只得说自己比不得海棠天生丽质,好在人是比较出来的,丫头黑了就能衬的她漂亮,惹的海棠捂着肚子笑了大半晌才作罢了。 这家人本就是因为主人嫌弃他们小的干不了活却是吃的不少,老人还要看病吃药,才卖掉的,被六娘买下来,对六娘感激涕零,打发出去买东西,那对年轻夫妻虽只有二十出头,却是稳重的,买回来的东西都很实在,六娘见状倒也放心了。 因要住上三个月才会离开,五哥的衣服倒是不急了,六娘又从赵家借了些人,和海棠两个领着人,不过两天功夫就把宅子给收拾了出来。 时间几乎紧迫的让六娘没办法胡思乱想,六月三十那一天,这边刚收拾妥当,搬进去,韩过就到了。 先是寻到赵家去接妹妹,便被赵家的管事送到了宅子。 六娘当时正在厨房里帮白嫂子做饭,手里还捏着一个面团,突然间厨房一暗,一道高大的人影闯了进来,大声叫道, “六娘!” 看外表,真是个爽朗俊逸的青年,身高有一米八多的样子,身材也很结实,一身青布衫风尘仆仆,头发上还染了不少的黄色尘土,可见,此人是一路飞奔,根本没有打理就直奔厨房来了。 黝黑的皮肤衬托着露出的两排洁白牙齿,笑的阳光灿烂,双目有神的盯着六娘,将身后的阳光尽数遮挡住,只在身侧露出微微的金光,看起来犹如仙人下凡一般。 六娘被这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模样惊的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这个人怎么就突然跳了出来,像是凭空出现似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识的伸手擦了一下。 随即,韩过便指着六娘大笑起来。 这还是韩过第一次看见六娘这么傻乎乎的样子,记忆中的丫头人小鬼大,不知为什么,他老是觉得六娘看他的眼神阴嗖嗖的,让他很不舒服,后来的事儿也证明了这丫头不爽他,拿野鸡砸了他不说,还拿着棒槌揍他,更是跟爹娘说他是妖怪而不是她哥哥。 说真的,他有些憷六娘的,因为这丫头他开始相信所谓小孩子的灵魂轻,一双眼睛也许真能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曾有几度,他都担心真有高人收了他这只孤魂野鬼。 好在除了六娘其他人貌似并没有异常,也没有哪个高人看出他怎么了,这才让他着实松了一口气,却也收敛了言行,更是尽量的避免跟熟悉的人接触,他可不想被人淋一头的狗血! 后来六娘写信求他办事,他才总算找回了点儿当哥哥的尊严,两人的书信来往,他看见的是一个完全变了样儿的妹妹,突然之间有礼到近乎客气,开始的信初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可要是细读两遍,就会发现太生分了,当然,这不是他发现的,他根本没什么空闲去将一封信读上好几遍,这是芸娘告诉他的。 他承认,当年的事他有不对的地方,在找六娘的时候也没有尽全力,他对这个妹妹也是不爽的。 不过,既然六娘先低头了,他一个大男人也不能跟个小姑娘计较,小姑娘虽然傲娇了些,难伺候了些,到底还是他妹子,而且,这个妹子真的挺能干,比他想象中的更能干,上京之后能有这么一番机遇,对于韩氏夫妻来说也许觉得没什么,他却是在外闯荡过的,知道即便是运气,那也是一种能力。 花了两年时间与六娘修复关系,如今,她的书信中的语气自然了许多,但是他还真没想到六娘在听说他要来京的时候竟然准备了一个宅子,这真的让他喜出望外,这事儿,他之前可没敢通知六娘,因为他很担心上门六娘会给他甩脸子。 看见一向人小鬼大的丫头竟然傻乎乎的盯着他,露出缺了两颗门牙的牙床,还不自觉的用面粉给自己抹了一个大花脸,他再也忍不住的大笑了起来。 嗯,其实他这个妹子还是很萌的嘛! 六娘将手拿下来,才发现满手的白面,心头一阵懊恼,这混蛋,出现之前也不让人通知一声,难道他不知道自己有吓死人的潜质吗? 还笑她! 他竟然敢笑她! 不知道她是被他吓到了,才会闹了自己一个大花脸的么? 此刻,门外才响起阿满气急败坏的声音,跑步的声音就像是个火车头,咚咚咚的冲了进来,气势十足的大吼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可以随便闯人内宅?还不赶紧给我滚出去!” 手上抓着扫帚就劈头盖脸的冲着韩过打了过来。(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第一次交锋 韩过正看着六娘笑的开心呢,一个不设防,就被阿满打了个正着,随即便开始狼狈的躲避,无可奈何的跳脚,大叫道,“喂!喂!我是你们家二爷!六娘!六娘!你快告诉她啊!哎哟!你还真打!” 六娘本来是横眉怒目的,却又不好发作,正在思考到底应该用什么方式来对待韩过,就发现阿满冲过来了,来不及阻止,阿满挥舞着扫帚开始揍人,韩过的哀嚎声传来,只让她觉得无比的悦耳! 韩过狼狈不堪的躲避着阿满,六娘只觉得这个黑乎乎的丫头买的再划算不过,见状大笑了起来,一笑,心头的阴云尽数消散,也不跟阿满解释,只乐的在一边看阿满追的韩过满院子的逃跑。 最终还是白管事领着赵家的管事搬东西进来的时候,发现被追的鸡飞狗跳的韩过,这才拦下了阿满。 解释清楚了,阿满满脸尴尬的把扫帚往旁边一扔,在一边可怜兮兮的看着六娘,韩过则是不停的拿哀怨的目光扫六娘,这个妹子,貌似还是没多贴心啊? 六娘只是抿着嘴吩咐众人赶紧收拾,把韩过的东西都安置到该安置的地方,自己拉着韩过去梳洗。 “二哥啊!”六娘特意的将那个二字咬的重重的,“你也别怨阿满,都是我的错。” 站在井口旁,倒掉被染的泛黄一盆水,将拧好的毛巾递到韩过手里,又将桶里剩下的水倒进盆子里,虽然是道歉,面上却是一点儿愧疚都没有,笑眯眯的道,“我之前就告诉她。若是有不认识的男人闯了进来,就给我照死里打。” 韩过闻言哆嗦了一下,没想到六娘竟然如此狠辣。看见她脸上的笑容,却又不确定这话是真是假,她看起来挺高兴他的到来的。却是不拦着揍他的丫头,这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啊? 这话他也问不出来。更也不能冲着一个小姑娘发脾气,只能郁闷的拿着毛巾往脸上一盖,不吭声了。 六娘心情好,占了便宜还卖乖,继续道,“二哥,你可别生我的气。我是见着二哥太高兴就忘了叫住阿满了。我在侯府里呆了这么多年,经见过的也不少了,这东京城鱼龙混杂登徒子可不少,我又是一个人住在这儿,年纪也不小了,若是让人闯了进来坏了闺誉,我就别活了。” “我没怪你,”韩过听六娘说的可怜,将帕子揭下来,见六娘依旧笑嘻嘻的。真的很高兴的样子。 摸了摸依旧隐隐作痛的肩膀,心头恨那个黑丫头恨的牙痒痒,偏偏又觉得自家妹子决不能吃别的男人的亏,否则他不是要当人的便宜小舅子?两厢一衡量。觉得丫头还是彪悍些的好,就照着这股蛮劲儿,想欺负六娘的家伙就得掂量掂量。 自己去重新蹲下来在水盆里拧了一把,一边擦脸,一边郁闷的道, “谨慎些是对的,你是我韩过的妹子,即便不能横着走,有人招惹上门了却是绝不能忍气吞声!就算你真打死一个,我也只会替你扛着。不过,在家里打死人也有点儿麻烦,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咱们还是讲究下方式方法,告诉那丫头,家里多准备几根棍子,放在顺手的地方,下次要有人敢瞎闯,就可劲儿的照着脚下招呼,能赶出去就赶出去,再找人偷偷的跟着他,看清楚了是什么人,等我回来了找人蒙他布袋,要不能赶出去,就给我打残了,不用担心有什么事儿,二哥替你扛着!” 顿了顿,又补充道,“要不,养几条狗?” 六娘闻言眼光一闪,一股莫名的情绪浮了上来,他到底只是护短,还是真正的疼她? 往日的信上看不出什么,两人三年的交流也不过相互交代些事儿,便是嘘寒问暖,六娘自问也是本着客套的心态来做的,根本就没挂在心上,自然也觉得这家伙也是跟她客套而已。 这番话,却是说的她心里微微的发涩,有一刹那,她真以为她的二哥回来了,她却是知道她的二哥不会这么说话,这番话,怕也只有那个人才能说出来。 待韩过梳洗完毕,六娘才领着他去了他的房间。 韩过住在第一进,只有个不大的天井,外面除了白管事夫妻领着自家的小儿子以外便就是韩过的书房和卧室以及一间客厅,六娘则是领着小满和那位白嬷嬷住在第二进。 在布置上,六娘很下了一番功夫,务必要做到简洁又不失便利,韩过显然是满意的,这间房间布置的朴实无半分奢华,摆设也透露出布置的人的用心,样样都是上好的物件,却没有他所预料的脂粉气,屋子里还散发着一股清新的味道,像是墨香中夹带着一丝梅花的清新,却是不知道从哪儿散发出来的。 隔壁就是书房,笔墨纸砚都是用的上好的,白管事正领着自家那个小儿子把韩过带来的书都都归置到了书柜上,这显然是个惊喜,白管事虽然识字不多,却也不是睁眼瞎,旁边那个小子吃饭吃的不少,却也是个早当家的,乖巧的让人心疼。 见六娘将这个地方打理的井井有条,韩过不由得多瞧了六娘一眼,心里微微震惊,面上却是不愿显露出来,怕让六娘见了笑话他,几年不见,往日里对他老是横眉冷眼的妹子这是真长大了,还能耐的置办下了一份儿家业,吃穿用度皆是上品。 六娘这才领着他到了饭厅,饭厅不大,布置的也简洁,白嫂子因为韩过的到来又多做了两道菜,已经把饭菜给摆好了,六娘引着韩过坐下,这边,小满则是捧上了两杯漱口茶。 六娘自知自己置办这些东西的时候是憋了一口气在胸口的,想要跟韩过较一把劲儿,别瞧着你折腾的风风火火也赚到了不少钱,说到底还是个暴发户,姐姐在这儿不声不响的也能置办下这么一份儿家业,你来了虽然不得不好吃好喝的供着,怎么也得寒碜你一下,叫你瞧瞧什么叫有底蕴人家的气度。 谁知道韩过捧起茶杯,只轻轻一闻,便含笑道,“雨前啊,只可惜这水是井水,烧水的柴……” 六娘差点儿没吐血,丫的!她到现在才能勉强尝出来是啥茶水好吧!这混蛋上辈子真的不是什么纨绔子弟? 眼睁睁的看着韩过优雅的用雨前茶水漱口,再由小满伺候着挽起袖子,这才拿起筷子,招呼六娘道,“吃吧。” 六娘内牛满面! 白瞎了她的雨前,白瞎了她的湖笔,白瞎了她的徽墨,白瞎了她的宣纸,白瞎了她的澄泥砚,白瞎了她的银子,白瞎了她的精心布局,白瞎了她这两天对小满的调教! 早知道就用普通的东西应付过去了! 韩过看见六娘郁闷,还以为六娘是在难过没置办好行头,心头不由得微微感动,他的妹子其实是很在乎他的嘛。 说来他这些年也没能给妹子置办什么行头,倒是受了六娘如此盛情款待,生怕失了哥哥的威风,一直端着呢,这会儿却是估摸着装逼装过头了,连忙笑着道,“想你准备仓促,便是井水也不错了,饭菜也很好吃,可见你的用了心思的。我很高兴,幸苦了。” 说完,还伸手摸了摸六娘的脑袋。 这语气,这神态,像极了上级领导来参观视察,完事儿以后矜持的表达对下属的满意。 你妹啊! 我是想让你出丑!出丑好吧! 不是来献媚求表扬的! 韩过在一边举箸,慢条斯理的在那儿享用丰盛的午餐。 六娘咬牙,一定要让这家伙吃一次瘪,小满的那几扫帚不算! “这是雪水!”六娘死鸭子嘴硬的道,“去年冬天,我亲手从梅花上扫下来存的,只得了这么一坛。” 韩过奇怪的看了六娘一眼,皱眉,突然觉得这是不是自家妹子在考验他,要不怎么会在这种事儿上纠缠?唔,面子啊面子! 笑道,“我没尝到梅花的味儿啊?是不是被人换掉了?” 六娘怒目瞪着韩过,“一定是你尝错了!” “有人拿雪水泡的雨前漱口吗?”韩过奇怪的盯着六娘,嘀咕了一句,觉得这丫头是不是太浪费了? 这句话差点儿没把六娘给呛死,难道没见过世面的其实是她?!!! 一口口水咽下去,却没进入食道,直接导致的结果是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韩过见状连忙放下背脊伸手替她拍背脊,终于琢磨明白应该是小丫头想在他面前争脸,却是叫他一句话给戳破了,心头大呼不妙,好容易让这个仇视他的小丫头改了态度,这会儿一不小心就让他再次给得罪了,想到自家这妹子傲娇的程度,心下大赫。 见六娘咳的脸色通红还想说话,连忙从旁边抓过一杯茶水,递了过去,一边替六娘顺气,一边道,“好了,好了,你别着急,我刚才同你说笑呢,这会儿还觉得嘴里有股梅花的余香。” 余香你妹!那明明是鱼香!!! 六娘瞥了一眼方才韩过吃的那条鱼,突然觉得自己着像了,一遇上这个家伙,她就会方寸大乱,她本想告诉他,天下之大,总是有人比他多几分见识,别把自己瞧的太高了,偶尔也要听听别人的意见,最后却是因为她输不起,变成了小女儿的意气之争。 这么做只会让韩过把她当成小孩子,这就没意思了。 悻悻的端着茶杯猛灌了两口,好容易才把气理顺了,抓过一个馒头心不在焉的吃了起来,面对满桌丰盛的饭菜却是没什么兴致。(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故事 跟韩过斗气的事儿不着急,第二日却是宫人出宫的日子,六娘一大早便让白管事套好了车,领着小满出门去了,留下白嫂子伺候那个还没起身的混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六娘其实很想把所有人都带走,让韩过饿一下肚子的,后来想想以那家伙的性格也饿不着,事后她却还要费事儿的去解释也就作罢了。 到了宫门口,打发了白管事去酒楼定个雅间,六娘领着小满留了下来,站在角落处静静的等候宫门的开启。 此刻天色刚亮,宫门外已经有了不少宫人的家眷聚集在这儿翘首以盼,其实宫门开启的时候要到辰时末,六娘不耐烦跟韩过解释自己为什么出门,更是心里激动,所以早早的就来了。 那严太监倒是个守信的,六娘等了一个时辰就见到了人,算是宫人里出宫最早的一批,白管事这边的包厢也定好了,正好过来接他们过去。 早就跟白管事和小满叮嘱过了不准多言,六娘看见韩五郎便直接拉了他上车,到了酒楼便给了些铜钱让两人出去自己打发时间,六娘这才拉着五郎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起来。 为了上酒楼的时候不让人诧异,五郎在车上便换了一身衣裳,是六娘拉着海棠赶工出来的,穿起来挺合身,五郎仔仔细细的看了妹妹给自己的衣服,忍不住的要多低头看上两眼,看的时候眉眼都含着笑,显然是妹子给他的衣服把他给乐傻了。 “傻乐什么呢你!”六娘微微抿着嘴唇看五郎傻乎乎的样子斥道。 “我妹子的手艺可真好!”五郎傻笑道。 六娘皱了皱鼻子,心里有些愧疚,不是她亲手做的,脸上却是佯怒,冷哼了一声。“我的手艺可没那么好,是我请我姐姐帮忙做的。” “我妹子的眼光好!”五郎立马改口,六娘送他东西。他能不乐么?多少年没人给他做过衣服了?在宫里,连针线都会自己动一些了,还是有妹妹的人最幸福! “只瞧了两眼就知道我要穿多大!” “我伸手量过的!”六娘挑眉。[.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提醒他那天她可是抱着他不撒手的! 对于六娘故意挑刺儿的行为,五郎没有半点儿不乐意。只是纠结了一下,就试探着问道,“料子是你选的吧?” “还是我种的呢!”六娘下巴一扬,得意洋洋的宣布。 “我就知道我妹子最疼我!”五郎乐呵呵的摸了摸软乎乎的布料,这衣服显然是在做好以后又洗过的,穿在身上很舒服。 这次总算马屁拍对的地方,六娘心情舒爽了。 亲哥哥就是不一样! 那混蛋拿了她多少好东西。竟然一句夸奖的话都不肯说,五郎不过得了几件衣裳,就乐成这个样子。 六娘决定回去要好好的练习针线,就算费点儿眼睛都不要紧,收礼物的人开心,还懂得哄她开心,她就算变成一千度的大近视也不要紧。 “坐下来吃东西呀!”拉着五郎往凳子上坐,白管事已是点好了一桌子的菜,六娘心情好,便一个劲儿的往五郎碗里夹菜。这次轮到她在一边盯着五郎凶猛的吃相傻乐。 五郎吃一口,便抬起头来看她一眼,顺便还要替她夹上一筷子,兄妹两个不时对上一眼。然后就开始傻笑,一顿饭吃下来,倒是没说什么话,只顾着乐了。 吃完了饭,五郎捧着肚子在那儿消食,六娘显然也吃的有些撑了,捧着肚子开始哼哼,便是连眼珠子都懒得动弹一下,于是,就一直放在五郎脸上。 突然,六娘皱了皱眉,在五郎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嗖的一下跑到五郎身边,开始扒他的衣服,五郎正懒洋洋的看着妹子不想动呢,哪儿防备六娘这么突然的一下。 六娘自己亲手做的衣服,自然是知道如何脱下最快捷,一下子就将五郎的衣服扒开了,然后,就看见了一具带着伤疤的身体。 难怪五郎换衣服的时候把她赶下车了,她还以为他只是因为身体的残缺有些不乐意让她看见,后来却是觉得不对劲,不过一件上衣罢了,他又没发育,他们可是一起光着屁股洗过澡的,他当年最爱干的事儿就是在被她鄙视了以后死活要跟她比谁站着尿的比较远,以证明谁才是真爷们儿! 就这么个没脸没皮的小家伙,在她面前赤裸下上身还真心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儿。 这身上的伤痕虽然不像三太太的那样多,可当日的三太太又不是她什么人,她最多奉上些同情心罢了,如今五郎身上的伤痕却是比伤在她身上还要疼。 住在西地,六娘对各种各样的外伤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了解,五郎这伤是鞭子抽的! 胸口有好几条! 六娘当下里脸色就变了,阴着脸扯开五郎遮掩的手,一把把他的身子转过来,又看向他的背脊。 五郎要避开,六娘喝道,“你动下试试!” 背上更多! 难怪他瘦了呢,难怪他的身子看着不像当年那般强壮,这一身伤,怕是耗费了他不知多少元气,也不知到底养了多久。 六娘伸手轻轻的挨上其中一条还是红色的,突出来的伤痕,五郎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整个身子一缩,便飞快的窜到了一边。 “谁干的?”这次六娘倒是没有拦他,声音里充满了怒火,要是那严太监,他最好别出宫了! 五郎略显尴尬的把衣服穿回身上,一声不吭的抿着嘴,脸色有些苍白,眼珠子不停的转悠着。 六娘何其了解他,他还没动,她便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冷哼一声道,“你不知道你一想说谎,眼珠子就会瞎转么?还转?!!!” “好姑娘不会随便扒人衣服!”五郎试图转移话题。 六娘只是冷笑。 正如六娘了解五郎一般,他也很了解她,见状就知道今天的事儿他不说怕是不能善了了。怕是他干爹也得受牵连,如今他可不敢小瞧自家妹子,苦笑着道。“这是旧伤。进宫之前的事了,新伤加旧伤,养了半年。进宫以后也是多亏了干爹照顾,干爹对我有大恩!” 六娘阴着脸道。“有恩报恩,以直报怨,我们韩家人从来不欠人东西!” 五郎叹息了一声,将衣服扣好,伸手拉住六娘在墙角坐了下来,低低的道,“你先告诉我你的事儿。我再告诉你吧。”见六娘要反驳,又道,“你不说,我也不会说的。” 他们兄妹两,这几年的日子都不好过呢。 “不过是当时顺娘姐姐有了孩子,差些钱应急罢了,”六娘说的轻描淡写,一颗心全在五郎身上,哪儿有心情说其他,可五郎的执拗跟她有一拼。为了尽快听到五郎的事情,她不得不用最简单的话将事情概括出来,“后来二哥说要来赎我,却是遭于姨娘横加阻拦。其中又有不少误会,我才会到了这儿。” 顿了顿又笑道,“若不是这样,我也不能找到你呢!” 五郎闻言却是眉头皱了起来,他当年离家的时候家里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啊!何况,他是知道六娘三年前就去官府消了奴籍的,家里又怎么会让六娘在东京平白无故的盘横上三年? 替三太太守陵,说着好听,可当年的六娘才刚满七岁,谁家的孩子就这么放任她流落在外? 就算是侯府待六娘不错,可到底是寄人篱下,庄子上没个人照应,下面的那些人一个个牙尖嘴利,便是有那忠心听主子话的厚道人,可大部分人却是看人下菜,六娘若没个大人时时在旁边看顾,便唯有自己硬气才不会被人欺负了去,想她一个七岁的孩子,跟一群大人斗,也不知道要吃多少暗亏,他在宫中行走了几年,这样的事儿还看的少么? 六娘必然瞒了他什么! “家里怎么会山穷水尽到要卖掉你的地步?这些年,大家都怎么样了?”五郎不动声色的问道。 提到这个,六娘不由得眼神一暗,五郎失踪之后,“三哥也没了……”说起这个六娘的眼眶开始泛红,“四哥为了替三哥报仇,也不见了。” “二哥当时大病初愈,脑子有些糊涂,旁人以为咱们韩家没落了,便欺负上门来,大嫂那兄弟硬绑了大嫂卖掉了,顺娘姐姐又被那王家少爷调戏,二哥要与他理论,却是不小心打坏了那王家少爷,咱们才不得不赔掉了家里的田地。后来二哥出去寻活路,那年家里是最艰难不过的,过了年才渐渐的好了起来,如今爹娘在秦州种棉花,家里的田地都买回来了。二哥如今则是帮着周大人管着屯田的事儿,昨儿个刚到了东京,已是安顿下了。” 听到这里,五郎眉头皱的越发的紧,若只是如此,合该家里情况好起来以后就要接六娘回去,把六娘留在东京的决定只让他越发的不解,可六娘要瞒着他,她撒谎他从来看不破的,偏偏他又不乐意见到家里人。 “当年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等五郎理清心头的疑惑,六娘便再也忍不住了,拉着他的衣角低声问道,“我们都以为你是被蛮子抓走了……” 六娘不止一次的后悔当日放任五郎出去,她以为她和五郎对那片山林已经足够熟悉了,却是忘记了擅泳者溺于水,而没她盯着的五郎野起来是没边儿的。 山上的野物平日里不少,可五郎失踪的日子刚下了第一场雪,山上的野物近乎绝迹了,那时候唯有老猎人才能找到吃的,偏偏有小股的蛮子被官兵打的逃上了山,那些人找不到吃的,又不敢冒险翻过雪山,便骚扰靠山的村子,抢到什么就吃什么,其中,也包括了人! 其实,平日里靠山的村子都知道,千万别让孩子去山上玩的,也只有实在过不下去的人家才会到山里找吃的,在那儿失踪的人,就从来没有找回来过!哪怕是尸体!(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妹妹,别哭 “那日,我去捡柴,偶然发现别人的陷阱里有一只狐狸,”五郎淡淡的道,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神情有些迷茫, “身上没受什么伤,就是没找到吃给饿的,我去的时候已经死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那狐狸虽然死了,那身皮毛却还是刚换过的,我寻思着家里人也没空,便自己拿到城里,恰好是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应该能卖个好价钱,就自己去了,却是不想我不过是个孩子,身上揣着那么值钱的东西,身边又没个大人,旁人自然是要欺负我的,我再聪明也没用,他们抢了我的东西,又怕我回家将事情说出来,会有人来找他们麻烦,便把我捆来卖掉了,我逃跑了几次都没逃掉,最后便被卖进了宫里……” 说到这里,顿了顿,又看了六娘一眼,心头再次庆幸当日没带上六娘,六娘却是叹息了一声道,“那一日,我该跟着你的……”当年的五郎也不过九岁,还真就是个半大的孩子,别说怀璧其罪,就是本身也是个会走动的银子! 五郎只是苦笑了一下,“如今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我自知犯了大错,没脸回去见爹娘的,却是不知家里竟然成了那般模样。” “现在已经好起来了!”六娘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扯出一个笑容,望着五郎道,能找到人就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是回顾过往没什么意思。 “所以……”五郎迟疑着道,“我的事,还是别告诉爹娘了……家里有二哥,还有你,就当我死了吧,我如今这模样……我不想让他们再伤心一次……” “五哥!”六娘不认同的低叫道。 五郎的话既已说出了口。便是已经反复思量过了,此刻也没有回头路,咬牙望着六娘。“你说,我回去能做什么?” 身体残缺也可以身强志坚! 这话六娘说不出来! 她只能说,我会一直陪着你! 见六娘要说话。五郎摆了摆手,他已是豁出去了。有些话这会儿不说明白,接下来只会更难堪,抢声道, “你在侯府也呆了有日子了,该懂的事也是懂一些的,你告诉我,你即便把这件事告诉了爹娘。他们会如何?即便你有能耐接我回家,我已经十三岁了!你该明白的!” 言语铿锵的一字一句打进六娘心里,五郎尴尬,却是故作强硬的样子只让六娘难受的闭上眼睛。 十三岁,乡间的男孩子面临的是说亲,也将要到变声期,没有喉结,没有粗犷的声音,只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痕迹,闲言碎语能将五郎彻底的淹没了。甚至整个韩家都会被闲言碎语给淹没掉! 六娘可以说自己不在乎,她甚至可以一辈子不嫁人,就这么陪着五郎,可身为当事人的五郎呢?韩氏夫妻呢?还有家里的其他人呢? 除非把五郎一直关在屋子里。不让他出来,否则,他们要面临的都是狂风骤雨一样的闲言碎语,窥视的眼神。 人言可畏,舆论足以毁掉一个人!一个家! 三岁看老,她的五哥打小就是村里的孩子王,有股不服输的狠劲儿,也不乏聪明灵动,她曾想过,这样的孩子长大了,只要接受了很好的教育,一定是一颗让人仰望的参天大树。 五个哥哥,大哥踏实憨厚,二哥稍显迂腐,却是满腹经纶,三哥稍显粗鲁,却是不失血性,四哥言语不多,是个内秀的,五哥却是将上面四个哥哥的优点集于一身,唯一的缺点就是傲气了,他是韩家最傲气的一个孩子,做什么都不能容忍不行二字! 他要强到了近乎对自己苛刻的地步。 这样傲气的一个人,又怎么能容忍自己的缺陷? 如今对她说这些,已经是难堪的几乎不敢面对,回到家,只会彻底的毁了他! 只有在这儿,在宫里,他才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人的一生有许多重要的事情,但是,一旦找到了心灵的支柱,找到了人生的支点,其他的事情就可以变得不重要了,犹如大科学家们一生不娶妻生子,一辈子投入到自己热爱的事业之中,可以不眠不休,抛弃了一切的娱乐,甚至忘记吃饭,他们依旧快乐! 六娘其实只想过平凡的生活而已,也希望家人的生活也一样的平凡,可惜的是,有些路不是自己能选择的,当命运之轮转动的时候,你所选择的只能是哭泣,还是微笑着去面对! 她想让他活的开开心心的! 既然简单而平凡的幸福再也无法将领到他身上,她只能任由他的心意去行事,然后在他累了的时候给他提供一个可以休憩的港湾,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予他一点点温暖。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他是她的哥哥,她如今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认定的哥哥,她真没用,要不是遇上的是三太太,要不是遇上三太太的时机对了,她连今天的地位都达不到,可是她的哥哥如今却是要走上一条前途未卜的路,她什么忙都帮不上! “你别哭啊!” 不知什么时候,六娘的眼眶再一次湿润了,滚烫的泪水流下来,烫的五郎惊慌失措的嘶吼了起来,“你别哭,让我做什么都行!” 六娘知道,此刻,若是她强硬的要他回家,五郎是不会拒绝的,他心疼她,她的哥哥连让她哭泣都舍不得,她又怎么忍心让他受到伤害? “三个条件!”六娘哽咽着道,“你做到了,我就不告诉爹娘!” 五郎闻言一愣,他想过她会像上次那样,撒泼耍赖,甚至满地打滚,就是没想过六娘竟然如此简单的就答应他了,是了,他忘记了自己的妹妹有多聪明,看着六娘含泪的双眸,那眼神仿佛看穿了一切,他的脸刹那间涨红起来。有种无所适从,只想远远的躲开的冲动。 他原以为六娘其实只懵懵懂懂的明白一点的…… 他的妹妹,从小就聪明的让他惊为天人的妹妹。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懂?她懂的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多的到了让他难堪的地步…… 六娘的手紧紧的拉着他的衣摆,他只需要轻轻的一挣就可以挣脱,从而从这里远远逃开了去。再也不用再忍受这种浑身赤裸一般的感受,可不知为什么。他却是动不了,六娘的眼神,六娘的手指都牢牢的抓住了他。 轻轻的,他点了点头,低声道,“你说。” “第一,告诉我那些人是谁。”六娘咬牙道。五郎抿了抿嘴,想到六娘和二郎如今身后的实力,想要收拾那些人不过是小菜一碟,他却是因为身在深宫而无法出手,点了点头。 “第二,不论你遇上什么事,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六娘盯着五郎的眼睛,“就算是死!我也希望我能有个心理准备,能替你收尸!” 五郎的身体猛的一震。难堪的别过脸去,六娘一把抓住他的领口,把他的脸扳过来面对自己,低叫道。“你答不答应?不准骗我!一旦你违约,我也不会再遵守我的承诺。” “宫里没那么凶险的。”五郎垂下眼睑道。 “那是因为你如今的身份还不够高,知道的秘密还不够多!”六娘道,“你却是不能否认,严公公要是有个好歹,你怕也逃不掉。何况,身边有多少人想要抢去你的位置?上次与你们一同出宫的那个人呢?不在了吧?” 像严公公这样的人精,绝不会不懂不能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六娘不管这件事到底是别人干的还是五郎干的,她只知道那个小太监的消失背后所代表的意义,五郎也没有否认。 六娘笑着道,“有些事,我在宫外知道了,还能帮你一二,我还不信所有的宫人在外都没个家眷了,他们要敢动你,好歹我也能替你报仇。”她是女人,更是小人,为了家人可以不择手段。 “何况,你若是犯了什么错处,有人替你求情和没人替你求情那是两种结果。” 五郎只是抿嘴,显然他也知道其中的好处,却是不想将六娘牵连进来,六娘见状抛出了最后一招,“二哥来了,来参加科考。” 前面的话若是五郎不为所动的话,最后一句却是击中了他,闻言再次苦笑,六娘果然是懂他的,他傲气,却是不愿让家人受苦,六娘这是在逼他啊! 皇宫是一国的心脏,是权力的中心,其中的暗潮汹涌是常人难以揣测的,因此宫里的人都格外的谨慎,都是看人下菜的,便是给消息,也只会挑不要紧的看人给,替人说句好话,那也要看你是不是位置到了,圣眷是否足够,官场上的风向瞬息万变,帝心难测,他爬的越高,对韩过的帮助越大,对韩过的帮助越大,对韩家的好处也就越大。 只要,别让人发现他和韩家的关系。 这样,他势必常常要与六娘联络,还要竭尽全力的保全自己,也帮助韩过,因为他的好坏直接影响着韩家的每一个人,六娘这是在告诉他他如今还能帮得上忙,他的安危牵系着韩家,他在韩家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他不好,韩家也好不起来。 他这个妹子,竟然连他也算计上了。 “你这又是何苦?” “二哥要是考上了,你管不管?”六娘可不管这些,韩过能不能升官发财她管不着,可五郎是好是坏,她必须时时刻刻都了解。 若是非要一个借口五郎才会接受她提供的帮助的话,那她就给他找一个! 权力的中心永远是暗流涌动,不是你踩人,便是人踩你,她宁愿五郎意气风发的死在拼杀的路上,也不愿意他黯淡的呆在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最底层,一日又一日的消磨着斗志,用后悔啃食他的心灵,老来落魄消沉或是满腔怨气的默默死去。 五郎苦笑,“我怎么可能不管?” 六娘却是没吭声,只是盯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五郎见状揉了揉额头,突然发现原来不是小时候被妹子耍的团团转,便是长成了,在外经历了那么多,他和六娘还是有很大的差距,跟六娘说话,丝毫不比在宫里跟人说话来的省力,这个妹子真的是让他骄傲,却又让他头疼, “我答应你。”叹息了一声,“说第三个要求吧。” 六娘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第三个要求是,再给我三个要求!” 五郎闻言哭笑不得的盯着六娘,随后伸出手用力的揉了揉她的脑袋,咬牙切齿的道,“你就是吃定我了!” 六娘拉下五郎的手,将他的胳膊抱在怀里,摇晃着叫道,“你要不要答应呀?不答应,前面的就都不作数了哦!” “你索性让我答应你所有的要求就行了。”五郎被晃悠的有些头晕,瞪了六娘一眼,“明知道我拒绝不了你,还跟我耍心眼,便是我拒绝了,你也能找到千百个理由来说服我,我这就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我就知道五哥最疼我!”六娘憨笑,却是突然听见楼下一阵激烈的吵嚷声…… ^^^^^^^^^^^^^^^^^ 写这章的时候我不小心哭了……求粉红票安慰……(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仇人见面 韩过操着手站在人后,冷冷的盯着他的仇人。(.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就是这个混蛋,让他来这个世界以后,吃了一个大亏,却是好好的活到了现在! 六娘一大早就出门了,只留下一个老婆子一个小孩子还有白嫂子在家里伺候他,他来东京除了要考试之外,却是还有一些事要办的,昨儿个他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自己貌似不小心又把六娘给得罪了,既然六娘不在家,他自然要把自己的事儿先办起来,才好空出时间安抚下自家傲娇的妹子。 因此起床之后,便去寻了一个同门,约到了京城最好的酒楼吃饭。 却是不想,竟然在这酒楼门口就撞上了! 想到三年前芸娘在宁府受辱,六娘这三年在宁府险些没了性命,韩过的拳头紧紧的握了起来,欺负了他韩过的人却没遭到一丁点儿报复,岂不是白瞎了他韩改之当年立下的重誓! 虽然此人已是被六娘教训过了一次,如今这模样也没了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儿,整个人病恹恹的,可韩过还是没打算放手,六娘教训过一次了,可他韩改之还有家中双亲还有芸娘的份儿还没收回来! 即便再愤怒,韩过也不是不知道不能跟人正面冲突的道理,便是他在这儿把宁三老爷给揍上一顿,叫他吃些皮肉之苦,对宁三老爷来说,除了丢了面子其实也没伤筋动骨,他若是忍不得一时之气,也不能混到今天这个位置上。 冲突的起因源自于自家那个耿直的过了头的师弟,一身的文人风骨尽够了,却是眼睛里容不下一点儿沙子。 宁三老爷所干的事儿东京城里是人人尽知的,他那师弟看见了宁三老爷便忍不住引经据典的出言讽刺了几句,笑他宠妾灭妻。笑他嫡庶不分,笑他没了人伦,一番话还没说话。宁三老爷已是挥舞着拳头吆喝家丁冲上来了。 韩过自是不会吃这个亏,他好歹也在战场上厮杀过了两次,占着韩家人的高大身材。力气十足,一把拉起师弟。便拎着板凳跟对方干了起来。 六娘向下看的时候,韩过恰好拉着自家师弟靠着墙角站定了,手里正拎着一根凳子虎视眈眈的望着试图接近他的人。 而宁三老爷则是站在一群凶神恶煞的家丁身后,扭曲着脸大声叫骂,“打死他!给我往死里打!” 六娘站在楼梯口只看了一眼,便快速的缩回头,这场冲突双方的人她都认识。眼下里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这两位冤家怎么就撞上了? “是二哥!”五郎虽然不认识宁三老爷,可他自家的哥哥却是认识的,见状就想往前冲,冲到一半又缩回了身子,看了六娘一眼,眼神却是有些闪烁,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六娘在苦笑,她还真没想到之前跟五郎说的话会这么快就应验了,这会儿想起来,也不知道是在害五郎还是在帮他。 宁三老爷一身绸缎。身边一群凶神恶煞的打手,一看便知道是富家翁,便是这样,韩过也未必会吃亏的。她需要担心的只是对方事后的报复,韩过与他身边那个年轻男子一身青衫,一看就是读书人的打扮,这酒楼接待客人的身份都不寻常,读书人的身份能给他们带来极大的便利。 这件事发生在闹市区,可大可小,若是压不下来,必然变成文官集团和权贵们之间的一场战争,当事人不论有理没理,怕是最后都会变成神仙打架遭殃的倒霉蛋,若是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这两个人怕是都会被上层所恶,最后谁都不能成为赢家。 而以六娘对韩过的了解,此人是不肯吃半点儿亏的,宁三老爷憋屈了三年,怕也是受不得半点儿气,这两个针尖对麦芒,一旦对上,简直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想到这里,六娘就开始猛揉额头,她必须马上开始准备最坏情况的预案了。 “我不好出去,咱们先看看再说,他大病一场后许多事儿都忘记了,如今未必认识你,你先回去换了衣裳,若是不行你就直接出去通知官府的人来,穿着那身衣裳,他们必是不敢伤你的。” 顿了顿又是苦笑一声,“若是事情闹大了,还要请严公公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五郎也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闻言点了点头,便护着六娘往回走,掏出衣裳换了起来。 六娘则是开始翻口袋里的银子,这次出来,除了要吃饭,她还打算再给五郎些银子防身,如今却是要便宜了韩老二,一想到几天功夫,这韩老二就用掉了她足足一年的收成,心头就有些不爽。 那家伙果然是个败家玩意儿! 决定了,回去以后从今天开始,大家一起吃糠咽菜! 韩过自然不知道这一场冲突已是让六娘误会了,今天这事儿还真不是他挑起的。 此刻面色铁青的盯着面前的几个管事,他韩过不闹事,却也不怕事,既然事端已起,便不能把这个亏给咽下去。 将几个冲上来的管事打回去的同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边注意着对面管事的动静,一边思索着要如何将此事闹大了来,好叫宁三老爷吃个大亏! 宁三老爷受的委屈可不小,在被接出来之前,便被一个太监拎到一边耳提面命了一番,只说若是他再在家中闹事,让他那儿媳妇进门就受气,便要将他发配到南疆去过好日子,他不知是六娘出的馊主意,还以为真是皇帝下的口谕,只能摸摸鼻子认怂,毕竟,老侯爷那儿兴许还有老太太求情,可若是让长公主的闺女儿受气,那是在打皇帝的脸,谁求情也不管用。 在家里闹腾不起来,还要看人高高兴兴的准备婚事,旁人只拿他高高供起,却也没真心拿他当爷,手边更是连银子都没几两,老太太那儿刚病了一场,他也不敢闹腾,上次把老太太给气的说不出话,没人替他求情,他才会遭了这三年的罪,这次要一不小心真把老娘气死了,日后也没人给他求情了,唯有上街来散心。 谁知道上街也不消停,想他当年何等的风光,如今随随便便一个穷书生也能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一时间脾气也就起来了,非要叫这书生知道好歹! 几个管事中不乏有些头脑的人物,虽然宁三老爷恼羞成怒,可他们是知道如今这些书生的厉害的,这些读书人整日里没甚正事儿,最爱指着人鼻子骂街,旁人还要赞他们几句正直懂礼,却是不知被骂的人心里也在骂娘,在骂管你们这群鸟人鸟事儿。 可大家都知道这些书生的弯酸刻薄,却是没谁真与他们计较的,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惹不起! 沾上了就是一身腥,被人整日在背后编排是非,便是没什么过错的人,这些书生都能随随便便罗列出数百条罪状,否则怎能显示他们的渊博? 何况他们家这位本就不着调的三老爷!要真打伤个书生,那些读书人还不跳起来,纷纷踩上一脚,方能显得他们的清正。 因此,宁三老爷在喊往死里揍,真正上去的也就那么几个脑子转不过弯的,剩下的一干管事却是有些迟疑,双方才能如此对峙起来。 “老爷的话也不管用了是不是?”宁三老爷见几个管事拖拖拉拉的在后面犹豫,却是不肯上前,心头暴烈之气大涨,上去便是一脚。 其中一个管事正犹豫着想劝,“三老爷……啊……” 宁三老爷一脚踹在他胸口,那管事飞了出去,众管事见状对视了一眼,便知是劝不进去的了,左右便是闯了祸,也有上面的人扛着,一时间飞快的往韩过两人冲了过去。 韩过正在思索如何让此事闹大,见状冷笑一声,板凳一横扫,打趴下了一个冲的最快的二货,飞起一脚,又将紧跟在后的另外一个壮男踹到。 他身边的那个年轻男子冲动了些,却是血气方刚,打架的事儿显然是干过不少的,跟韩过配合无间,也是一板凳撂倒了想要偷袭韩过的家伙,一时间,两人的防御竟然滴水不进,两人胸中豪气大涨,对视一眼,大笑了起来。 那年轻男子大笑着嘲道,“宁家老侯爷老持稳重,宁家老大好歹也学了三分,宁家老四虽没什么成就,好歹也没干过啥出格的事儿,便是那庶出的老二,也算得上个人物,宁家怎么就养了这么个无信无义无君无父钻女人裤裆钻的站都站不稳的老三出来?” 既然对方并非不学无术之徒,他也犯不着咬文嚼字了,要让所有的人都听得明白才好。 看热闹的人闻言一阵大笑,有人在人群中叫道,“虎父犬子!宁老侯爷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 “就是不知道那于怜儿到底生的什么模样,倒叫咱们三老爷如此痴迷,也不知与她春风一度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 “没瞧见三老爷都被吸干了浑身的精气,丢官去职,那样的祸害你也敢上?” …… 周遭众人一通荤笑话惹的宁三老爷勃然大怒,于怜儿是他心口的一道疤,如今被众人挑起,却是找不到是谁说的这话,只能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到韩过两人身上,目光一闪,便抓起凳子,冲着韩过砸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后果很严重 “啊……” “小心!” 宁三老爷如今的身子骨可大不如当年了,当日被老侯爷几脚踹断了肋骨,又没有好好调养,如今是一身的病痛,如何敌得过韩过的年轻力壮。在众人的惊呼中,韩过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抬手轻轻一挡,便将那凳子给挡了回去,狠狠的砸回到了宁三老爷的腿上。 旁边的几个管事只听得宁三老爷惨叫一声,顿时乱了,也顾不得再与韩过纠缠,纷纷转身去看宁三老爷的伤势。 韩过一不做二不休,上前一步高声道, “宁老三,你以妾当妻,逼死发妻,是为君子所不齿,我等早想与你辩个是非曲直,替三太太讨回公道。怎么你做的,倒是咱们说不得了?难不成你以为我等也是那深宅妇人,容得你只手遮天?我乃白鹿书院曲然先生坐下弟子韩改之,最是见不得你这等无信无义无君无父之徒,咱们大可到官府去论一论是非曲直,我倒要看看这世道还有没有公理!” 此言一出,楼下叫好声一片,楼上是雅间,大多自恃身份,只派了下人在外看戏,因此没什么声音,却也笑的暧昧。 白鹿书院! 那是个尽出愣头青的地方啊! 愣头青之所以被称为愣头青,就是因为他们够愣,又认死理,这样的人上去指着宁三老爷的鼻子破口大骂,那还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这群愣头青名声偏生还不错,他们虽然认死理,那也是圣人的道理,能高声说出来的,在百姓之中,还是很受钦佩的。 一般情况下。谁要是惹上了这么群人,都是摸摸鼻子自认倒霉。 不为别的,只为白鹿书院出生的学子众多。惹上一个,便能招来一群,用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背后还有曲然这个大靠山,这曲然虽不做官。却是门生故旧无数,他的故旧位列一品的不少,学生中四五品的那是多如牛毛,无事时不党无派,一旦书院遇事便自成一系,其影响力比起当朝的宰相也是不差的。 看到这里,六娘便知道她低估韩老二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这二货虽然家事上二,在外面精的跟狐狸似的,到了这里,韩过已是赢了一半! 衡量韩过永远也不能局限在这时代人的眼光上,韩过一点儿都不愣,不过是把自己打扮的很愣罢了。 宁三老爷没什么好名声,谁跟他对上都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韩过一开始便替自己造势,先骂宁三老爷德行不佳,将自己摆到了道德制高点上。争取来了一片大好的舆论局面。 接着他便使出了杀手锏,自己的身份是白鹿书院的读书人,曲然先生坐下的弟子! 宣告自己白鹿书院学生的名号,瞧着是在装愣头青。却是在划一道线,将天下读书人都绑上他战车的线! 读书人掌控着这个社会的舆论权,掌控着这个社会的道德评判标准,看似弱势,却是绝对的强势,他这是在逼宁三老爷冲他开骂,甚至是动手! 韩过的眼光并没有局限在眼前这一场的输赢上,即便他输了这一场,挨上一顿狠揍,接下来都会有大批的人会替他讨回公道,读书人,不会容忍权贵集团对他们权力的挑战,他们可以一文不名,可以没有任何权利,却是没有人可以剥夺他们指责别人不对的权力! 他们是整个社会道德唯一的标杆,没有人可以挑战! 宁三老爷只要一个不慎,就会跌进韩过挖的坑里! 充作个二愣子,却是内里门清,旁人都当他傻得,却是不知真傻的是以为他傻的人。 韩过不过装傻充愣的说了一段话,便让自己跟整个文人集团站在一起,很简单的手段,放在现代不过是借着踩人炒作自己罢了,简单,却是有效,关键是要找对时机和目标,如今在这京中名流云集的百味轩说出这番话,是再好也不过的。 宁三老爷这边在韩过的一通话之后一直没有动静,韩过有些意外,沉着脸望向那边,才发现有个衣服略微有些不同的小子站在那群虎背熊腰的管事中间。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子,不知是什么时候钻到了宁三老爷身边的,轻轻的拉了他一把,宁三老爷看见他的时候明显的一愣,竟然忘记了发怒。 那小子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宁三老爷的表情跟见了鬼似的,顿时便像泄了气的皮球,乖乖的跟着那小子上了楼。 韩过微微露出一抹失望,手紧紧的拽着凳子,青筋暴起,似是在寻找什么机会,周遭围观的人则是冲着退却的宁三老爷发出一阵嘘声,片刻就有人围上了韩过与他身边那男子说话。 六娘看见宁三老爷竟然跟着那小子上楼来了,脸色一变,便要拉着五郎躲起来,却是发现五郎也打算溜,两人转身便进了厢房,将门合上,五郎呼出了一口气,“是裕王身边的人。” 这酒楼权贵名流出没,遇上一两个曾见过的也不意外,难怪五郎溜的那么快了。六娘本打算好好招待一下五郎,却没想到撞上了这么一件事,立马从善如流的道,“下次我们换个地方见面!” 掐着指头算了算,发现裕王和宁三老爷貌似是拐了几道弯的亲戚,最近的一道莫过于四少爷和裕王是连襟,远一些的莫过于老侯爷是皇帝的舅舅,裕王的舅公,这位算是裕王的表叔? 就是不知道这位裕王到底护短不护短了? “这事儿,怕是二哥要吃亏。”六娘正在寻思,五郎已经开口了,满脸的愁容。 六娘也这么认为,不过,看见方才的事,她不信韩过没点儿心里准备。 宁三老爷是个脾气暴烈的,这种人最好对付,至于那位裕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却是没见过,不过,从深宫里走出来的人物。五郎又有这么一说,显然此人不是易与之辈。 “这位是什么样的人?”六娘冲着宁三老爷消失的方向指了指。 “很重规矩,”五郎略微思索了一下才回答道。“所以与性子活泼的裕王妃有些处不来。” 这么一说,六娘联想到方才宁三老爷如同见到鬼的表情。心里就有数了,这位怕是个板起脸来六亲不认的主儿,偏生他重礼法,凡事都按照规矩来,你抓不住他的错处。 果然不是个好相与的。 “不能让他抓到把柄,”六娘的脑子飞快的转动着,“得想法子提醒二哥一声。”她跟宁三老爷的梁子结的可不小。新仇旧恨的算上,要是有高人出手,估计会被人往死里整。 五郎点头,“怕是会有人挖坑给咱们跳。”表面上守规矩可不代表私底下会这么做,一句话的事儿,下面不知多少人争着抢着的要替他办事呢。 宁三老爷气成那个模样,谁都知道他是个忍不了隔夜仇的,裕王要顾着天家的颜面,亲戚的情分,丈母娘的想法。怕是会插手此事,至少,他出手了比让宁三老爷混闹来的好。 六娘想了想道,“那我去一趟侯府罢。”大太太如今每年的出息一多半都牵挂在韩过身上。只要别让裕王参合进来,此事也不是什么大事。 五郎摇头,“那位到底会怎么做如今还未可知,如今贸贸然的去也不好,还是先看看吧,若是不行,再去也不迟。”人情的事儿用一次少一次,什么时候耗光了,不是陌路就只能成仇,这种情分还是用在刀口上的好,若是事情不大,他也不是办不下来,不过花些银子罢了。 六娘闻言点了点头,果然,遇到事情有个人商量便有了主心骨,再不像往日每每遇上韩过便大失方寸,而是觉得即便再危险,也会有人在最后一刻守护着她的。 有哥哥的孩子是块宝呢! 六娘和五郎都怕撞上熟人,只能凑到窗户旁往外望,便看见韩过与那年轻男子一脸的意气风发从酒楼里走出去,不时还不忘冲着围观的众人拱拱手,一副凯旋英雄的模样,殊不知两人身后跟上了两个宁家下人打扮的管事。 六娘脸色一变,与五郎对视了一眼,便开始揉额头。 “你近些日子不要出门了。”五郎低声吩咐道。 六娘闻言苦笑,四少爷的婚期就在七月十二,她怎么可能不出门?她却是不能让五郎担心,笑着点头道,“我一定在家里乖乖呆着!”又把家里的地址告诉了五郎,让他有事直接请人带信到家里。 韩过既然走了,宁三老爷和裕王却是还在,闹不好一出门就给撞上了,两人只得在包厢里坐着,聊起往日的细枝末节。 好在六娘本就打算在这酒楼消磨一日时光,倒也不嫌麻烦,经过韩过这么一打岔,两人的心情也平复了许多,至少两人都没有再为什么事激烈的争执过。 这么说着话,时间也过的快,待到裕王和宁三老爷离开以后,也差不多到了五郎要回宫的时候,白管事驾着马车过来接,六娘将五郎送回了宫门,这才乘着马车回了家。 回程路上,六娘让白管事顺道去了一趟赵家,拜托了海棠帮忙寻几只恶犬,最好明日就送过来。 回到家里,又吩咐白嫂子做了些点心,请白嫂子和白管事去将周围的邻里都拜访了一遍,六娘便等着韩过回来。 六娘没想到韩过会回来的这么早,晚饭前便回来了。 看着六娘铁青的脸和桌上只摆着的两道素菜,韩过心头暗叫糟糕,六娘果然生气了。 妹妹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今儿个本就灌了一肚子的酒水,没吃什么,就是打算回来陪六娘吃饭,好好安抚她一番。原以为回家能有大餐的,他特地空着肚子回来,谁知道六娘竟然只摆了一道咸菜和一个炒青菜在桌上,还有一碗照的出人影的粥,他本还想提醒她这些日子要少出门的,这会儿怎么敢说出口! 昨儿个貌似真的显摆过头了哇? 果然这个妹子很傲娇! 六娘可不管那么多,她今天中午是吃的很撑,也以为这家伙怎么也要等差不多宵禁的时候才会落屋,看见韩过盯着桌上简陋饭菜的眼神,嘴角微微勾了勾,阴嗖嗖的宣布, “我今日一早到大相国寺烧香,在菩萨面前发下宏愿,从今日开始要茹素百日,替二哥祈愿,愿此次二哥科考顺利。我还以为二哥要在外面用过晚饭才回来呢,因此没有准备二哥的饭菜。”(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第二次交锋 封建迷信害死人! 韩过在心头狂叫,虽然挺感动的,可让一个十来岁正在发育的小姑娘吃素,他一个人吃肉的事儿他怎么做得出来?他也不敢反驳,看六娘的脸色就知道她此刻心情非常的不好,明明他出门的时候交代过白嫂子说要回来吃晚饭的好吧,六娘这是故意的呢! 都是昨儿个表现的太过头的错,否则他还可以跟她论一论子不言怪力乱神,考试都要靠自己努力的道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在六娘身边坐了下来,陪笑道,“你替二哥祈愿,二哥自然是要与你一道的。” 六娘的目的就是要让他陪,自然不会说什么客气的话,又让小满打了一碗稀饭上来,便默默无声的吃了起来。 韩过吃的满头大汗,这咸菜和那炒青菜都跟盐罐子里捞出来似的,一块入口,他能送下一碗饭去,偏偏六娘还在劝他多吃些,连灌下三碗稀饭,撑的肚子里咣当作响,他打定主意无论这次六娘怎么劝,怎么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他,他都要坚决的拒绝的时候,六娘总算放下了筷子。 优雅的用茶水漱口,吩咐小满将饭桌收拾好,站起身来笑望着韩过道,“说来,咱们兄妹一别三年,昨日是瞧着二哥累了,便没有与二哥好好说话,今儿个不知道二哥能不能请我到你的书房坐坐?” 韩过瞥着六娘多云转晴的脸,感觉她的气头应该差不多过去了,想来是方才自己的表现让她满意了,这会儿哪儿还敢拒绝,日后他有日子肚子是要受六娘管束呢。 自家这妹子果然是个傲娇属性! 韩过一边嘀咕,一边笑着道。“你要来,二哥是求之不得的,正好。今天我在外面买了些礼物想要给你呢。” 韩过从房间里搬了一个大包裹到书房,里面放着好几份儿脂粉和头花,脂粉是习香斋的。东京城里数一数二的脂粉铺子,那头花也是今年宫里流出来的新式样。 六娘看见这些东西的时候正用一只小炭炉烧水沏茶。见状嘴角一阵抽搐,化妆品!这脑子里要缺多少根弦才会给一个十岁正在换牙的小姑娘送这些祸害皮肤的东西? 抬起头来正好看见韩过一双讨好的眼,六娘戏弄的心思一起,笑道, “这全是给我的吗?” 韩过闻言一愣,他本来想给六娘先挑的,倒不是这些东西有多贵。便是贵些,他也不是舍不得,而是自己跑一趟脂粉铺子可被人着实围观了一场,他倒是不怕被人围观,却是被师弟说了一顿。 不过,看见六娘带笑的双眼,唯有硬着头皮道, “我是不知你喜欢什么味儿和花样,所以多挑了几种回来,不喜欢的就给芸娘和顺娘吧。” 六娘不稀罕这些东西。只是想戏弄韩过罢了,却是没想到韩过竟然长进了,似笑非笑的瞪了他一眼道, “都拿去给你的顺娘和芸娘吧。我一样都不爱。”就是不知道顺娘如今的面貌还用得上这些不,怕是到最后只能落到芸娘的手里,这人,到底会不会买礼物呀! 看见六娘似笑非笑的样子,说到顺娘的时候还特意咬的重些,韩过便想到当年他曾说过的话,就为了那些话,这几年可谓是吃尽了苦头,如今方才明白,只要是女人,无论是五岁还是八十岁,千万别在她面前拿别的女人做比较。 闻言便以为六娘又不满了,暗道六娘的醋劲儿还真大,不得不低声哄道,“你不要,就给顺娘和芸娘吧。你爱什么?二哥重新给你买去。” 六娘闻言被气乐了,也懒得再提醒他,嗤笑一声道,“你什么时候闻到过我身上有这奇奇怪怪的味儿了?你一个大男人跑去脂粉铺子头花铺子也不嫌臊得慌。我说不爱便是不爱,你若真想送我东西,倒不如挑些书与我,我看着心里也高兴。” “你识字?”韩过眼睛一亮,没想到自家妹子还是个才女,如今的文化普及率可不高,便是男子也未必有机会认识自己的名字的。 看六娘的模样,打扮的清清爽爽,看着比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顺眼多了,这模样却是有几分小美女的做派,他倒也没介意六娘说那脂粉味儿奇怪。 “二哥,你忘了当年曾教过我了吗?何况,往日里我与你的信是白写了不成?”六娘都想翻白眼了,这人什么眼神儿啊?没发现如今顺娘需要的不是化妆品,而是祛疤的药物便算了,连她识字都不知道,歧视人也不带这样的。 “我以为这些年你都落下了。” 韩过闻言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把话给圆回来,他还以为六娘给他的信是别人代写的呢,以字观人,那信上的字迹笔锋刚劲有力,虽不是十分的好,却也不像是个女孩子的字迹,他一直以为是个男人替她写的呢。 见六娘只是笑笑,连忙转移话题,“你都爱什么书?经史论语怕是不适合女孩子看,我与你寻些诗集游记可好?”顿了顿,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要不,二哥写本书与你看?” 六娘眼光一闪,心头开始犯嘀咕,琢磨着他写出来的书自己看过的可能性,弯弯嘴角笑道,“那是极好的,不过,怕是二哥如今要考试,要温书,没那么多时间呢。” 韩过越想越觉得这事儿的可行性很强,而且兴许还能替他带来些意外的收获,顺带给自己赢得妹妹这个粉丝,以后这丫头也就没那么难搞了,摆摆手笑道,“无碍的,整日里看书也是无聊,闲下来的时候写上些许便成,到时候让你做我第一个读者!” 六娘只觉得嘴角再次抽搐,恰好壶里的水沸了,连忙低下头装作忙碌状,“二哥看过许多书吗?” 韩过不明白六娘为何有此一问,只当是六娘不信,笑着道。“还行吧。” 六娘一手去开茶壶盖子,一手执壶,将沸水倒入茶壶中。看茶叶在壶中随着沸水翻滚,散发出阵阵的幽香,一边漫不经心的道。 “当年,家里即便富裕。这书却也买不起几本,二哥许多的书都是抄回来的,只是天下的书何其多,又怎么可能尽数的抄回来?便是要借来看,也不尽能够借到,家中的书通共没几本,我都是瞧过的。偏生我却是写不出什么书来。当年二哥告诉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想来古人的话真真是有道理的,如今二哥竟然已是能自己著书了。” 韩过闻言一愣,这几年他经史论语看了不少,其他方面却是少有涉猎,有些东西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要是一不小心写一本儿出来发现妹子看过了,那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看来这事儿还要放一放才行,连忙笑道。“你不信便罢了,左右这不是几日功夫就能成的事儿,我先寻些书与你看就是。” 六娘倒也不管他到底想到了什么,她根本没指望过他能听进她的话。既然他肯与她寻书看,她瞧见了总归是要提醒他的,这便已是达成了她的目的,低头将茶水注入杯中,捧起来递给对面的韩过。 韩过连忙接了过去,六娘又道,“二哥要去拜访故旧,总是要准备些礼物的,今日听说二哥空着手出门,怕是不太好吧?” “老师他出门访友并不在京中,今日见的不过是个小师弟,他家境贫寒,我与了他些银子倒还能解他的燃眉之急。” 六娘肯主动替他管家,韩过本该是感动的,此刻笑的却是有些尴尬,看六娘的脸色应该是已经调整过来了,试探着道,“今日我在外面遇上了一个人。” “哦?”六娘端起一杯自己饮了起来,只是略微的挑眉。 他打算怎么跟她说这事儿?如今她和宁府联系紧密,而他,怎么算跟大太太都算是一条船上的人,把人小叔子给打了,这笔账可不好算,何况,还引来了一堆麻烦,也不知道他回家前把尾巴甩掉了没有。 韩过却是神秘的笑笑道,“过些日子二哥给你个惊喜!” 可千万别是惊吓! 没想到韩过竟然就是这么轻轻一提,六娘撇撇嘴,用衣袖挡去脸上的不屑,调整好了表情才放下杯子,噌道, “你牵起了头,引得我好奇却又不说了,真是再可恶不过。我便拭目以待,倒是要看看你为何要这般捉弄我!若是让我失望,我可不依!” 韩过见六娘露出缺了门牙的牙床,一双清丽的眼睛盯着他,那微噌的样子格外的可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六娘的头,六娘皱眉,飞快的让开了去,低叫道,“圣人曰,男女七岁不同席,二哥,我已经十岁了!” 韩过闻言大笑,“你要想要惊喜,那得乖乖的呆在家里,如你所说,你已经十岁了,哪家十岁的大姑娘还自己到处瞎胡跑来着?” 六娘瞪了他一眼,从凳子上跳起来跺脚道,“四少爷七月十二便要成亲,我若是不去,却是交代不过去。便是今日,我也是去替你求签来着,什么叫瞎胡跑?倒是你,我今日替你求的那签文上写着让你近些日子少出门,否则会有祸事临头!” 韩过不得不承认,每次遇上六娘,他都能从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变得疑神疑鬼起来,眼睛在六娘身上扫了几圈,他决定要不还是听她的吧? “在秦州便是抽不出身来才会提前到东京来的,到了东京也就见见师友,我是来东京参加考试的,如今自然是要以读书为重。七月十二,”说到这个的时候,韩过面露几份不虞,还是道,“我陪你去吧。” 六娘还以为他不会听她的话呢,毕竟前面她的暗示他都直接给忽略掉了,没想到最后这一项竟然听了进去,闻言着实松了一口气,见韩过如此乖觉,倒也觉得不能让他为了口吃食溜出门去,大方的招呼来小满,让她奉上下午剩下的点心,倒是惹的韩过一阵激动。 果然要讨好了妹子才能不饿肚子么?(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绝色 一辆青色的马车沿着小巷缓缓的行进来,那马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这安静的巷子内传的很远,那马车行了长长一截,方才在一扇有些斑驳的木门前停了下来,那驾车的车夫跳了下来,伸手叩响木门。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车上,一只青葱般的玉手撩开青色的帘子,一位十七八岁的姑娘钻了出来,跳下车的时候,门内方才有人应声。 门咯吱一声被人打开来,开门的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眼睛在那车夫的身上扫了一圈儿,便挪到了那姑娘的脸上。 脂粉未施,却是肤质如玉,细致的几乎看不见毛孔,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琼鼻樱唇,发色如墨,身材窈窕,好一个绝色美人儿! 便是他见多识广,一盯上,便再也挪不开眼了。 那马车夫见来人不说话,却是打量他家姑娘,不由得皱眉,虽然对方模样长得倒也俊朗,那眼神却是怎么瞧也不正,也不知此人是个什么来路,六儿姑娘怎么会跟这样的人有了瓜葛?稍微侧身,拦去青年男子的目光,扬声问道。 “这位兄台,请问,贵府六姑娘在家吗?” 韩过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还以为是谁走错了门呢,原来是找六娘的,没想到六娘在东京城竟然认识了这么个绝色,闻言笑道,“不知阁下是?” “主人家姓肖,我家姑娘是特意为六姑娘送东西来的。”那马车夫面色不虞的道。 “原是肖姑娘,在下韩过,六娘正是我妹妹,”韩过连忙笑道,拉开大门,“两位请进吧。我这便让人唤六娘出来。” 说罢,便扬声唤起了白嫂子,唤罢以后便要迎两人进门。 海棠脸色见状微微一变。哪儿有男人出面招待别人家的女眷的? 知礼的男子见到这情形怕是早就别开了眼去,便是直接关上门转身就走,也不会有人怪他失礼。哪儿会像眼前这位,将她上下都打量了一遍不说。还杵在那里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好生无礼! 偏生这人竟然是六娘的哥哥,她也不好发作,想到往日里赵妈妈提起六娘家里人时露出的不屑,对此人越发的厌恶,心头暗暗后悔不该下车,这会儿她想上去却又怕被人瞧了去。只低着头不肯言语。 这院子不大,外面的响动里面也能听见,六娘闻声便已经迎出来了,看见海棠的时候微微一愣,她昨儿个上赵府要了狗,却是没想到会是海棠亲自送过来。 再看海棠微微低头的样子,而那二货时不时的用不经意的眼神往海棠那边扫去,怒火腾的一声升了起来。 “姐姐怎么亲自来了?”六娘扯着嘴角迎了上去,路过韩过身边的时候踩了他一脚。 韩过却是没反应过来,无辜的看了六娘一眼。朋友来了也不给哥哥介绍一下吗?瞪他做什么? 六娘见他还不动,心头怒火越盛,当着外人却也不好发作,只能拉着海棠的手。用自己的身体替海棠遮去部分目光,“快到我屋子里坐会儿吧!” 看见六娘,海棠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面色却是依旧有些难看,低声解释道,“这两日家里人都为了四少爷的婚事忙的脚不沾地,只有我亲自跑一趟了。” 韩过闻声微微露出一丝失望,如此美人儿,这声音竟然如此难听,果然是没有十全的么? 海棠不动,六娘扭过头发现韩过还在,知道海棠是不为了韩过的缘故才不肯进门,胸口那把火烧的越盛,扯了扯嘴角道,“那狗儿是寻到了?在哪儿?我要瞧瞧!” 说着,便去撩帘子,海棠连忙一把拉住六娘,低斥道,“别碰,伤了你可怎么办?”说着看了韩过一眼,却是发现他正盯着自己,也顾不上六娘的面子了,心头冷笑一声,对那车夫使了个眼色道,“旺叔,你先把狗儿领进去,可别让这它们伤了人!” 最后半句话咬的特别重,拉着六娘便站到了一边。 旺叔早就不爽韩过了,见自家姑娘向他使眼色,怎么能不明白,手放在口中打了个响哨,便自顾着往门内走去。 那车上的帘子猛的一抖,几条黄黄黑黑的影子便窜了出来,旺叔也是个损人,竟然哪儿也不去,就往韩过身后站,待到韩过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瞧见一张露出闪烁着光芒的洁白犬齿流着口涎的恶犬扑面而来,口中还呼出丝丝腥风。 哎哟一声,便被扑倒在地,那狗儿在他脸上踩了一脚,便飞快的扑到了旺叔身上,旺叔早有准备,那狗儿又被韩过卸去了一大半的力道,自然没有被扑倒,用厚实的手掌用力的拍了拍那狗儿的脑袋,那狗儿便欢乐的开始围着旺叔撒欢,而韩过被撞的四仰八叉之余又被另外几只体型庞大的狗儿毫不客气的踩了几脚,此刻一身狼狈,脸上一片惨白。 六娘和海棠对视了一眼,六娘在闷笑,海棠本还担心她会不愉,见状也是捂着嘴角闷声偷笑。 六娘这才后知后觉的哎呀一声走上去,低叫道,“二哥,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 旺叔也一脸紧张的凑上来,叫道,“二爷?您没事儿吧!这畜生都不知道让一让的!回头我便好好教训他们!” 韩过能说什么? 他也不是蠢人,自然看出来对方是故意戏弄他了,偏生自家妹子竟然帮着外人,心头再次叹息,好端端的美人儿竟然是个泼辣的,真真是可惜了。 狗踩了他几脚他也不能踩回来,这狗儿还是他妹子要的,当初也是他的提议,如今刚好用得上,旁人好心的给他们送过来,他感激都来不及呢。 为了妹子,他忍得一个蛮力丫头,又岂会容不下几条畜生! 咬牙,忍! 深吸了一口气。捂着被踩的很疼的胸口一脸郁闷的爬起来,“我没事儿,不过是摔了一跤而已。歇会儿就好,你们快进来吧,六娘。你带肖姑娘去歇会儿,这大中午的。在外面站着怕是会中暑。” 见他起身的手脚还挺利落,估摸着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儿,六娘连忙叫过白管事扶着韩过回去休息,又请旺叔进客厅歇息,打发了白家小子陪旺叔说话,这才引着海棠往自家院子里走。 进了院子,六娘便让白嬷嬷把院门一关。立马转过身子冲着海棠道歉,“我这二哥,旁的都好,就是眼神儿不太好,除了读书,旁的时候脑子也不好使,倒是没有旁的意思,还望姐姐莫要生气,我在这儿替他向姐姐赔不是了。” 六娘估摸着韩过还真没别的意思,第一眼的惊艳是肯定有的。耍流氓这种行为他显然是不屑的,估摸着在幻想海棠自动扑上来呢。 论语不是都说了么,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天下无完人,六娘也不能拿完人来要求任何一个男人。 海棠方才戏弄了韩过一场,胸口那口气已是出了,她也没吃什么亏,自然不会与六娘计较,只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否则怕是日后只会毁了两人的情谊,“不过多瞧了两眼罢了,也少不了一块肉,只是你要知道,若是日后再如此,我怕是不会客气了。” 六娘巴不得有个不买韩过账的美女收拾他一顿,好叫他知道不是全天下的美女都是胸大无脑的,“姐姐若要揍他,我便替你拿棒槌!” 海棠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可是你亲哥哥,小没良心的,你就不怕揍坏了他,倒是惹得你老娘流眼泪。” 六娘自以为很难让海棠了解她对那二货纠结的心理,在所有人眼里,他到底是她的血亲,比旁人都要亲近几分的,却是不知道前儿个小满揍了他一顿,她才是最高兴的人,只是笑道,“姐姐这么说我可不依,我很有良心的,姐姐待我亲,我的心自然是向着姐姐的。” 海棠闻言伸出食指戳了六娘的脑门儿一下,“今儿个这小嘴儿抹了蜜似的,便要替你的好哥哥求情,也用不着这么着。” 六娘只能心头叫苦,她这哪儿是给韩过求情啊,分明是大实话好不好,偏生这年头实话不值钱,没人信呢,再说下去怕是海棠真会生气了,只得拉着海棠去瞧那几条狗, 那狗儿离了旺叔,正围海棠打转,六娘蹲下去瞧,还扔给了她一个不屑的眼神,根本不爱搭理她,六娘方才见到这几只狗儿是如何欺负韩过的,这会儿只能巴巴的望着,却是不敢去逗,那白晃晃的牙齿瞧着就渗人的紧。 “你要恶犬,一要便是好几条,还要的这么急,”海棠蹲下来伸手抚摸着地上懒洋洋的那条大黄狗,另一只手拉着六娘的手去摸摸它的头,一边道, “却是不知这狗儿通灵,突然换了主人,怕是连饭也不肯吃的,唯有让旺叔也一同过来了,我瞧着你这里也能住的下,就让旺叔住在外院吧,平日里就栓在院子里,让旺叔偶尔带他们出去散散就行,想来既然你二哥在,也没什么不方便的。等过些日子你走了,再让他们回庄子上。” 天气太热,这院子里也没颗大树,烈日一照,便热的人心里发慌,六娘摸了大黄两把,看着这四条被热的直吐舌头的狗儿,又见海棠脸已是热的泛红,额头上的汗水点点,心头一阵愧疚,若不是那混蛋,她也不能要这狗儿要的这么急,三老爷怎么也要过些日子才能想起她的,如今让海棠亲自跑了一趟,倒最后还闹了这么一场。 连忙道,“咱们先进屋子里凉快凉快,家里还有些用井水镇过的酸梅汤,我让小满给拿过来。” 海棠与六娘熟稔惯了的,也不推迟,跟在六娘身后进了屋子,六娘忙让小满去端酸梅汤,自己去打了盆热水来让海棠洗脸。 收拾毕了,脱了外衫海棠依在窗边,拿着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半眯着眼睛,懒洋洋的道,“你最近又是做衣服,又是要恶犬的,神神秘秘偏生又没个说法,我瞧那衣服也不像是你二哥能穿的,倒像是个半大孩子的,你家也没这般大的兄弟,这到底是在折腾什么呢?” 顿了顿又道,“我方才在巷子口瞧见有人鬼鬼祟祟的朝这边儿望,你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吧?”(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刘老三 六娘有满腔的苦水无人可倒,便是海棠也不行的,倒是让海棠后一句吸引去了注意力,“巷子口有人?看清是什么人了吗?” “不过偶然看见一眼罢了,他站在巷子口,我站在你家门口呢,只瞧见有人探出了个头,被我瞧见就缩了回去,根本就没瞧真切。”海棠道,实际上她是在避开韩过的时候偶然回头看了一眼。 她不过就这么随口一问,六娘却是上了心,想了想,便跳起来往外走去,“不行,我得去瞧瞧!” 海棠自然不能放六娘一个人去,支起身子问道,“你真得罪了什么人?” 六娘伸手理了理头发,无可奈何的道,“否则我也不能要恶犬,我先去瞧瞧,可别让他做下什么事儿来。”她对当年那一场火的记忆深刻,那孩子如今依旧病恹恹的,顺娘身上的伤痕根本没办法见人。 海棠闻言倒是添了几分担忧,站了起来,“我瞧那人衣衫不整的样子,想来是个破皮,你自己去怕是要吃亏,咱们带上大黄几个去玩玩,这几只狗都是我瞧着长大的,如今四五岁了,正是力气大的时候,欺负个把人还不在话下。” 六娘闻言点了点头,将挽起的衣袖放下,弯下腰开始穿鞋子,一边道,“昨日事忙,我也不好说与你听,如今倒是无妨了,我二哥昨儿个险些跟人在百味轩打起来,你猜另外一位主儿是谁?”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吧?”海棠低声道,初来乍到便跟人打架,这韩过也太…… 六娘瘪瘪嘴笑道,“是咱们的三老爷!” 这事儿到了此时也没办法悄无声息的解决了,显然宁三老爷不打算放手,韩过也有要将事情继续闹下去的想法。这两位简直是一拍即合了,见海棠倒吸了一口凉气,又补充道。“是裕王拉住了三老爷,散了后,我便瞧见有人跟在我二哥身后。想来是他带上门的了。” 海棠汲上鞋子,沉吟了片刻才道。“他这是替你出头吧?”想法是对的,就是方法貌似不怎么样。 六娘不觉得韩过是那么没脑子的人,打个地痞流氓他都能想到要蒙人布袋,何况是宁家的人,傻子才跟人当街闹起来呢。她事后打听来的经过也证明了她的想法,不是韩过,是他身边的那个愣头青在替三太太抱不平。 “迟早也要撞上的。” 六娘也不解释,她巴不得海棠越讨厌韩过越好,对其他的倒是不在乎,宁三老爷跟她的过节不差这么一桩小事儿,当年全盛时期的宁三老爷不是她的对手,如今有了五哥帮忙,那二货也是个不容小窥的,她自然也不怕, “与其等我回家了不知他什么时候念叨起我来,如今提前些倒是还算省事儿。” 两人穿戴好衣服。六娘便拉着海棠的手往后门走去,饶了一截,从巷子口里走进来,恰好将人给堵住了。 那人正敲开了对面的一户人家的大门。冲着那守门的打听她家的情形呢! 海棠一看那人眼睛就眯了起来,高声喝道,“刘老三!你在这儿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那男人闻声一愣,随即缓缓的转过头来,只瞥了海棠一眼,便跟见了鬼似的拔腿就跑。 海棠见状眉毛都立了起来,一声吆喝,四条狗便嗖的一声飞扑了上去,将那刘老三死死的压在地上。 被刘老三问话的那户人家见状看了两人一眼,六娘没上邻居家行走过,旁人也不认识她,那人显然是个怕事的,呯的一声甩上了门。 海棠和六娘这才走了上去。 六娘这才看清楚此人长得倒还算端正,二十出头的样子,身上有股说不出的吊儿郎当的气质,身上一身绸缎衣裳,愣是让他穿的跟抹布似的,显然他是有些怵海棠的,否则不能瞧见了海棠就开跑。 这刘老三被一条狗压住,另外三条则是在他身上嗅来嗅去,这会儿已经吓的快哭了,高声叫道,“海棠姑娘!姑奶奶,我错了!快让他们走开!快啊!” 海棠冷冷的盯着刘老三,此人当年曾经想调戏她一个姐姐,被她给狠狠收拾了一顿以后,见了她便如耗子见了猫似的,从此有她的地界他都绕道走,没想到几年不见,竟然又在这儿撞上了,嗤笑一声道, “刘老三,四年了,你倒是越发的长进了。说!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刘老三心头正大骂晦气,今日出门竟然忘了翻黄历,遇上了这女煞星,闻言险些没哭了出来,“我的姑奶奶,我这是领了差事,真不是跟着您过来的。我瞧见您,不都躲开了吗?” 一边说,一边努力的别开脸,不去看大黄那张凶恶的脸,生怕它一不小心就给他脖子一口,这条小命今儿个就交代在这里了。 “我呸!”海棠唾了一口,“你这就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原是跟着我来的?” “别!别!”刘老三闻言就急了,倒豆子似的,一股脑的就倒了出来,“姑奶奶,冤枉啊!不是!真不是!小的是领了三老爷的命,来查查那韩秀才的底细,真跟您没什么关系,谁知道您竟认识那韩秀才啊!要知道,小的打死也不来!” 海棠与六娘闻言对视了一眼,六娘点了点头,海棠又道, “三老爷让你来的?你哄谁呢?三老爷可不认识什么韩秀才!你分明就是跟着我来的!大黄~” 大黄闻声耳朵一竖,整个身体都绷直了,刘老三也是跟着一个哆嗦。 你跟女人就没法讲道理,她认定的事儿便是你浑身长嘴都说不清楚,可如今不说也不行,海棠也是个狠辣的婆娘,惹急了她,他今儿个别想囫囵回去了。 刘老三叫道,“三老爷认识他的!姑奶奶,你听我说呀!这韩秀才在秦州的时候咱们三老爷就认识的!您当时只在内院,自然不知道他,您回去打听打听就能知道,这韩秀才有名着呢!浑身的军功,便是皇上也是满口的称赞,若不是没个出生,如今也不至于只是个小小的九品,这是真的,您回去要是打听得小的骗了您,您还不把小的给活剥了?” “便是认识,三老爷也没道理跟他过不去!还说你不是骗我?”海棠伶牙俐齿的问道。 “姑奶奶!”刘老三见海棠听了进去,哪儿还敢隐瞒半分, “昨儿个在百味轩,这韩秀才砸伤了三老爷的腿,若不是裕王拦着,昨儿个就不能叫他囫囵回来,这事儿闹的也不小,您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三老爷说要将他三条腿都打断呢!” “三条腿?”海棠挑眉,六娘捂脸,刘老三才发觉自己不知觉间貌似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转移话题, “裕王说了,这韩秀才是简在帝心的人物,让三老爷不准动他,否则三老爷讨不到好。三老爷气不过,回去了才叫小的们来打听这韩秀才的底细,说是必要让他吃个大亏方能解心头之恨。姑奶奶,我可都说了,您还是赶紧叫这位狗祖宗赶紧让让吧,要是它一不小心给小的一口,小的这可就冤枉大了!” 海棠冷哼了一声,看了六娘一眼,见六娘轻轻点头,这才轻唤了一声,大黄从刘老三身上下来,却是围着他东嗅嗅,西闻闻。 刘老三被狗儿放开,翻身爬了起来,见那狗儿不散,苦着脸道, “姑奶奶,小的该说的不该说的可都说了,要是没其他事儿,您就让小的告退吧,既然您认识韩秀才,这事儿小的也不敢再沾手。您就是那天上的神仙,小的不过是受命而来,混两个酒钱罢了,您就放了小的吧。” 海棠指着六娘道,“若是旁人,我才懒得管你要去祸害谁呢,这个却是我妹子,想必你也是认识的,你要混酒钱,却是招到了我妹子头上,我不为难你还能为难谁?” 刘老三抬头瞥了六娘一眼,心头暗叫一声我命休也! 六娘不认识他,可侯府出身的人又谁不知道这小丫头的大名? 就是这小丫头,帮三太太翻了身,又收拾了钱管事夫妻,海棠在外还要装装样子,这六娘却是凶名在外的,听人说,她还亲手砍下过蛮子的脑袋,这两年虽然收敛了,可谁敢招惹到她头上? 韩秀才姓韩,六娘也姓韩,又都是秦州人士,加上海棠还从她家门口钻了进去,这会儿出来的却是这两位,刘老三要是再不知道韩秀才是谁,他就是白痴了! 看六娘淡淡的看着他的那眼神,顿时只觉得乌云罩顶,只差没跪下来了, “小的给六儿姑娘请安,六儿姑娘,小的可真不知道三老爷让查的是您家啊!要知道,打死小的小的也不敢来!” 六娘自然不知道当年在替芽儿请大夫的时候跟那刘管事吹嘘的一番话竟然传到了刘老三的耳中变成了这样子,见刘老三一脸的认命,还以为是海棠的话起了效果,对于这种破皮无赖,却是不能逼的太死的,从身上掏了块碎银子拿在手中把玩, “你要赚些酒钱还不容易?”(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卖萌求安慰 刘老三早就听人说六娘是个大方的,这次回府,三房院子里一人得了一块布料,都是上好的布料,喜的好几个婆子见人就夸六娘不忘本,见到银光一闪,接过来的时候发现竟然有一两,心头一阵欢喜,却又突然看见海棠冷飕飕的目光,捏了那银子几把,只觉得汗水片刻就将手心打湿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海棠不好得罪,六娘也不好得罪,可三老爷那边儿还是不好得罪啊! “三老爷只说让小的们跟着那位韩秀才,却是没说要做什么,只是让小的们看看那位韩秀才住在哪儿,家里都有什么人,看见了什么便回报回去。” 刘老三几乎在片刻之间就决定了要怎么办,三老爷虽厉害,却是管不着他现在,眼下里这两个凶婆娘搞不好真会放狗咬他,到时候赚不着三老爷的打赏,还白赚一身的伤回去。何况六娘出手大方,什么话都没说,一两银子就到手了,三老爷如今却是有些窘迫,钱都在刘姨娘手里拽着呢,便是事情办成了,也指不定有多少银子拿。 六娘闻言笑了,“你告诉三老爷我和我二哥住在一起就行了。” “哎哟!我的姑奶奶诶……”刘老三闻言就叫了起来,“我怎么敢说这个!姑娘放心,我回去只说什么都没打听到便是了,韩秀才既然是姑娘的哥哥,姑娘还要早有准备才是,要不,姑娘还是赶紧搬走吧?这一次三老爷可气的不轻呢!” 六娘摇头道,“此事他本就知道的,我也未曾想过要避人。”说罢,望着刘老三道,“事情办好了自然有你的好处,你知道该怎么做。” 这些地皮流氓是全然无下限的。只要能镇得住他们,再使点儿银子,通风报信只是小事。她本还打算要去一趟宁府,看看三老爷要搞什么动作呢,既然有现成的人选。自然要利用起来了。 刘老三闻言一喜,这不是什么大事儿。[.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办好了两头都有银子拿,他自然乐得答应,只觉得这会儿才拿银子拿的实在了,放在口里咬了一口,正是那个味儿,只喜上眉梢的道, “姑娘吩咐小的无敢不从。若是三老爷那边儿有什么动作,小的便让人给您捎信儿。” 打发了刘老三,与海棠一并回到院子里,海棠这才有些担忧的道,“你这般让他回去说话,谁知道那位会做些什么?”六娘并着她一家上下,如今怕都是三老爷的眼中钉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六娘不慎在乎的道,“他便是真要做什么,总要找个由头。我这里周围的邻里不少,还有几条恶犬,不妨事的,我怕的是他在我这儿无处下口。跑到咱们的庄子上闹事或者在府里为难干娘。” 人生在世,左右不过那么几个弱点,人不出门,就怕祸从天上来,庄子如今才是真正麻烦的地方,她如今天天闲着,不是下厨就是绣花,否则便是看书,正是无聊的紧,倒是不怕有人上门来惹事,权当陪她玩了,可她接受不了经济上的损失啊,如今正收夏粮,庄子上的人忙的脚不沾地,一个不慎搞不好便要损失一大笔钱,。 海棠闻言也觉得此事有些棘手,赵妈妈如今虽和老太太冰释前嫌,可裂痕已是有了,想要恢复到往昔的无间早已不可能,三老爷跟前的事儿自然是能避便避,闻言点了点头,便要告辞,旺叔是要留下来的,这几条狗的凶劲儿六娘通过今天的两件事认识深刻,便寻了白管事送她回去。 送走海棠,六娘便气势汹汹的冲到韩过房门口,把门砸的呯呯作响,韩过正捧着书看呢,被那敲门声吓了一跳,打开来一看,就看见横眉怒目的六娘。 “你惹我姐姐生气了!”六娘没客气的道,说着便径直走进去,气呼呼的往凳子上一坐,看韩过怎么答复她。(.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不过瞧了两眼罢了,哪儿有这么小家子气?”韩过无所谓的道,瞧见六娘抿着嘴,眼神变得凶狠,连忙转变了神色,可怜巴巴的道,“她不也让她家的狗踩了我几脚么?我这会儿胸口还疼着呢,都青了……” “没的哪个知礼的会把眼珠子粘在人家姑娘身上,也没的哪家的正经姑娘被人直勾勾的瞧着不生气!”六娘咬牙,这家伙根本没闹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看都看了……”韩过摸了摸鼻子,有几分委屈的道,“又没少块肉,她那凶巴巴的样子,以后白给我瞧我也不看的。” “要有人这么瞧我,你怎么做?”六娘只觉得胸口一堵,扬起下巴,恶狠狠的瞪着韩过,打算若是他敢说没少一块肉,她就拿桌上那砚台砸他! 真的是太过分了! “谁敢!”显然,韩过是瞧明白了自家这妹子保守的过份,也知道再不哄哄今天晚上估计又要吃咸死人的咸菜了,恶狠狠的道,“谁敢看,我把他眼珠子给抠出来!” “哼!”六娘冷哼了一声,却是依旧虎着脸,只让韩过自己去想,旁人的父兄是怎么作想的。 “好了,好了!”韩过腆着笑脸上去哄道,“别生气了,我下次保证不瞧她了还不行么?” 六娘知道也不能把他给逼急了,白了他一眼道,“我才懒得搭理你爱瞧谁呢,反正我这姐姐下次来遇上了,你不许再这样。”她也知道瞧两眼不会少块肉,可你也得看社会环境啊,即便是现代,你去试试瞧瞧阿拉伯女人?那些女人被瞧了不能嫁给瞧了她容貌的人,还不被父兄用石头给砸死了! 真的是太丢人了。 韩过如今也算是瞧明白了一点儿,六娘脾气很大,很不好糊弄。还好对海棠他也没什么兴趣了,他才不要母老虎呢,小意温柔的才有意思,他又不是采花大盗,女人么,世上多的是。 这话他也不敢在六娘面前说,见六娘还有些余怒,便捂着胸口哎哟了一声,见六娘抬眼看过来,连忙皱着脸道, “不知怎的,我总觉得这胸口闷闷的。” “啊?那我让人去请大夫!”六娘闻言也有些急了,这家伙要真出点儿什么事,爹娘加一个五哥,即便不生她的气,那哀怨的眼神也能把她给愁死。 “你只管你的好姐姐,却是不要二哥了!”韩过见状捂着胸口靠在凳子上,一个劲儿的呻吟叹息,“罢了,你陪你的姐姐去吧,何必管我死活。” 六娘闻言悟了,顿时满头黑线,他这是在跟她卖萌求安慰吧? 是吧?是吧? 二十多岁的人了,两辈子加起来搞不好已经是个老妖怪了,他怎么做得出来! 要真是她二哥,她还不得担心死? 若是她这会儿掉头就走,这家伙能不能被气死? 脑子里许多念头一转而过,跟他肉麻,她可做不来,六娘顶着满头黑线,有些生硬的道,“我瞧还是请个大夫的好,毕竟被那狗儿撞的那么厉害,可别耽误了落下什么病根儿。” 说完便转头要走。 韩过见状急了,开始大声呻吟起来,“哎呀!疼!” 六娘的嘴角抽搐着,转过头来,认命的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这是心病!”韩过高声宣布,“你要你姐姐,不要二哥!也不想想谁才是你的血亲,哎呀,以前是真白疼你了,一想到这个,我就心里疼的厉害,气都喘不过来了,好难受,好疼……” 掀桌! 前面好几年,那都是她亲哥哥在疼她好不好!冒领功绩也冒的这么理所当然,这个混球! 六娘真想呛他一句,当年你要你的顺娘,不要你的妹子,这话到嘴边却是没吐出来,她与韩过本是陌路,当年照顾他最多的是顺娘,她岂能苛求他对一个陌生人有多深厚的感情? 有些事儿总要时过境迁才能悟出其中的对错,如今的关系不远不近正好,若是说出那话,两人怕是又要走上陌路,他以为当年她不懂事,就让他这么以为吧,过去的就让他过去,未来才是要紧的。 垂着眼睑走上去,低声道,“我替你揉揉吧。” 伸手按了上去,不轻不重的揉着,却是听见韩过低低的道,“大哥的衣冠冢我去过了,大嫂那儿我不好去,也让人送了她些银子。” 六娘不知他如何会突然提起这些,心一慌,手也停了下来,却是听见韩过低低的道,“往日不曾说,只是觉得,我应该亲口告诉你。” 六娘只觉得鼻头一红,却是突然没了应付他的兴致,扭过头,便要往外走,他们本来好好的,他为什么要提往年?只要不提当年,她还是可以平心静气的与他相处的。 若不是当年他傻乎乎的什么情况都没闹明白,便一味胡来,家里又怎么会如此支离破碎?若不是因为韩过醒来了,她也不会放任五哥自己出去混闹的,五哥又怎么会落的如此下场? 刚走了两步,便被韩过一把拉住手臂,六娘懊恼的挣扎了起来,低叫道,“你放手!” “你听我说!”韩过没想到六娘竟然反应如此的大,他以为她经历了这许多事,已经足够成熟了呢,为何他变相的道歉,她却是反而跟疯了似的? 六娘挣扎不开,只觉得下一刻自己就要哭出来了,这模样,她确实没办法再跟韩过相处下去,她需要冷静,偏偏韩过死死拉着她不肯放,心下一狠,扭过头,一口便咬在韩过的手上,这一口咬的力道十足,片刻便见了血,韩过疼的惊呼一声,一撒手,六娘便飞快的跑了出去。(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抓逃奴 三天了…… 六娘不见他,万事都有白管事和白家小子上前来伺候,吃饭会有那个黑乎乎的丫头替他送到房里,可六娘就是不见他! 整日里把她自己关在院子里,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他过去,就会被那个缺了牙齿的老太婆给拦下来,他跟那老太婆说他要看看妹子,那老太婆也不知道是真聋了还是假聋,就说让他好好看书,不要为了别的事儿费心神。(.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让韩过觉得挫败,无处使力的感觉让他感到彻头彻尾的挫败,来到这个世界,不敢说无往不利,可从来没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挫败过! 他根本没搞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明明是道歉的话,怎么会惹的六娘生这么大的气,即便是他‘调戏’了她的姐姐,唔,若是说多看两眼就是调戏的话,六娘也没生这么大的气啊。 他能感觉到六娘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显然六娘的年纪让他没办法把这件事儿归结为生理期或者更年期综合症,思前想后就是闹不明白六娘到底在气什么,无论如何这人生气也该有个缘由吧? 搞不明白,韩过也没心思研究了,只当六娘是脾气古怪了,他要看书,要探访朋友,前几天还应了师弟的邀约一同去参加个诗会,没能见到六娘,他也只能跟白管事交代一声就出了门。 听说韩过出去了,六娘还真是着实松了一口气的,有些事,还真不是言语能说的明白的。 那天跑的太快,她也知道自己想多了,这种事旁观者说着轻省,只有身临其境的时候才知道有些时候真不是说想开了想开的。理智控制不了感情,明知道不该怪韩过,可她看见了他就忍不住要去想种种的可能性。 到如今。她也不知道再听到他提起往日,她会不会再次崩溃,她只知道那日若不是小满劈头盖脸的一顿胖揍。她绝对无法平淡的面对韩过的。 所以只有躲着他了。至少,让她多一些时间调整心情。不求日后能淡然面对,至少能够将种种可能性设想周到,以期面对的时候她能有个妥帖的应对,不再发生上次那样她落荒而逃的情形。 至于韩过怎么想,她真的顾忌不到了…… “呯!呯!呯!” 后面突然响起一阵剧烈的砸门声,六娘被惊醒过来,扔下手里的针线便站起来推开窗户往外叫道。“小满,你去瞧瞧是谁呀!” 只听得小满在外应了一声,六娘便起身理了理头发,把挽起的袖子放下来往外走去。 被敲响的是后门,多半是街坊领居什么的过来借些东西或是串门。 刚走出门,就听见小满在叫,“姑娘,是个不认识的男人呢!一瞧那样子就不是什么好人!” 一个男人干嘛跑来砸人后院的门? 六娘皱了皱眉,正在犹豫的时候,却是听见外面有人在叫。“六儿姑娘,是六儿姑娘吗?快开门!出事了!” 这声音陌生中又带着几分熟稔,六娘一愣,还是走了过去。凑到门缝里一瞧,原来是刘老三! 满脸的焦急,头上的汗珠豆粒大小,直往下滚落,脸色通红,喘着粗气,显然方才是一路狂奔过来的。 六娘连忙冲着小满使了个眼色,让她牵着大黄过来,手里又拎了一根棍子,这才把门打开一条缝,低声问道, “出什么事儿了,把你急成这个模样?大呼小叫的,怕是四邻都听见了!” “他们带人来抓你了!”刘老三喘息着,急急的道,“他们方才一看见韩秀才出门,就立马带人过来了,你赶紧找个地方避一避吧!” “抓我?”六娘挑眉,“谁要抓我?凭什么抓我?私闯民宅,强抢民女,他们不知这是大罪么?” “哎!”刘老三急的直跺脚,“他们早就备好了人手,就在附近,片刻功夫就能到!一直守着那韩秀才出门的时候呢!说是要来拿逃奴,哎,六儿姑娘,你怎么还不急啊!人马上就到了!” “逃奴?谁家的逃奴?我什么时候变成逃奴了?”六娘被他闹糊涂了。 刘老三一边说话,一边不住的回头望, “我是特地说要留下来望风,才能给你报信的,三老爷打的什么主意我不清楚,不过,看样子这次是要让你和韩秀才跌个大跟头,来的人也不是咱们侯府的人,我也不能跟你多说,转眼就人到了,六儿姑娘,你还是赶紧出门躲躲吧!” “谁家的人?” 六娘闻言挑眉,刘老三虽然一脸的焦急,还在往后望,脚下却是没半点儿挪步的意思,知道这人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真要那么急,他也不会把着门不撒手了,一看那眼神就知道肚子里揣着小算盘讨赏呢,伸手在荷包里掏了掏,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刘老三。 见六娘如此上道,刘老三面色一喜,这么位财神爷可不能出什么事儿,如今六娘家里就只有一个壮年管事,剩下的不是老弱就是妇孺,笑着道, “我已是替姑娘打听过了,这户人家姓金,府上的奶奶原也是府里的老人,一直跟在于姨娘身边,后来才放出去的,如今在城外也是有些体面的庄户人家,却是与府里的干系不大,有些年头没联系了,也不知三老爷是怎么又把他们给找了出来。要不要我替姑娘去赵府跑一趟?府上人手不多,这次他们可带了二三十号人过来呢!” 六娘本打算让小满跑一趟的,闻言问道,“你走了,他们不会寻你麻烦么?” 刘老三没想到六娘给了银子以后竟然还替她考虑,顿时觉得眼前这位姑娘从母夜叉变成了救苦救难的观音大士,不过他却是不嫌弃银子烫手的,跑上一趟又能有几两的入账,赵家人的手面也阔绰着呢,连连摇头道。 “二三十号人呢,这巷子也不宽,便是少了一两个也没人能注意到。便是有人发现了,我随便糊弄个几句这事儿就能遮掩过去。六儿姑娘放心,我一定尽快把消息带到!” “行了。我知道了,赵府就不必去了。你若是不嫌麻烦,索性替我去侯府跑一趟吧,四少爷知道了这事儿,必然会重赏你的。”六娘笑着道,三房的奴才,自然要三房的主子来收拾。 刘老三闻言一喜,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着?四少爷的手面可比赵家人阔绰多了。赵家人怎么打赏下面,也不敢越过主子去啊! 刘老三欢天喜地的去了,六娘呯的一声关上门,脸就拉了下来,伸手用铁链子将门死死拴住,冲着小满道,“走,咱们瞧瞧去!” 小满是有些紧张的,圆乎乎的脸皱成一团,她长得黑。爹娘一直想拿她换钱好给哥哥娶媳妇儿,又因为年纪大了,没什么人肯买,还是六娘买下她以后好吃好喝的供着。六娘虽然性子促狭了些,可待她是真好的,望着六娘担忧的道, “姑娘,若只是一两个男人,就奴婢一个人也是不怕的,加上白管事和旺叔,白嫂子也有一把子力气,七八个人咱们也未必能吃亏,可这二三十号人,咱们打的过吗?” 六娘闻言一愣,随即大笑,这个丫头她喜欢! 这脾气就对了她的胃口,平日里性子憨厚,却也是个心理有谱的,干活一个人顶俩不说,遇事儿没跟别的丫头似的哭哭啼啼,竟然还敢跟男人打架,这么好的一个丫头,怎么就让她给捡到了呢? 六娘笑眯眯的道, “怕什么?有门挡着呢,便是门被人撞开了也不打紧,听说过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吗?你、我加上白管事、旺叔和白嫂子,咱们五个就守在门口,一人一把菜刀,伸手砍手,伸腿砍脚,我倒要看谁敢越过门来!” 小满闻言顿时信心倍增,眼光贼亮贼亮的道,“还有大黄!” 顿了顿,又有些为难的看着六娘道,“不过,奴婢没听说哪家姑娘拿着菜刀跟人拼命的,这话传出去可不好听,姑娘还没定亲呢,还是在屋子里呆着好了。何况,就算姑娘要去,咱们家也找不出那么多的菜刀啊?有大黄他们,应该问题不大吧?” 这丫头还当真了! 六娘笑的险些直不起腰来,问道,“你的意思莫非是,若是我定亲了,便可以拎着菜刀去跟人拼命了?” 小满闻言一愣,见六娘正用促狭眼光的瞧着她,才知道又被自家姑娘给打趣了,懊恼的一跺脚道, “姑娘就会捉弄人!上次糊弄奴婢去捉弄二爷,如今又说这话,哪家姑娘把定亲放在嘴边的?哼!奴婢去让白管事把前门给锁上!” 她还在记恨上次六娘让她揍了韩过的事儿呢,没的听说哪家丫头把爷给揍了的事儿,这会子韩过看见她的眼神儿都怪怪的,她真担心那位爷哪天实在忍不下去了,把她也给揍一顿,到时候,她是还手呢还是不还手呢? 六娘可是说了,韩家的家规是不兴男人打女人的,动手砍手,动脚砍脚! 这话不是安慰她才说的吧?这个姑娘的性子还真不好捉摸,小满真的很纠结…… “不用了,你让白管事去赵家跑一趟!”六娘连忙叫住小满。 小满一愣,“不是有那个人去侯府了吗?” 六娘笑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啥?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难道还要分开放?丢了怎么办?”小满不解的追在六娘身后叫道。 “意思就是说我信不过那个人,所以让白管事跑一趟”六娘笑道。 “信不过他干嘛还要给银子给他?”小满依旧不依不饶的追在后面,六娘摇了摇头,她不愿如此多疑,可做人怎么能不留一手,特别是在面对危险的时候。 她就说之前怎么一直没动静呢,原来是在等韩过不在家的时候,想来韩过那身材打架也不能多顶几个人,顶用的还是他的身份吧? 想到一个秀才身份能带来的好处,六娘真嫉妒的有些得红眼病了,若不是她是女儿身,怕是早就跑去科考了,不说中举当官,混个秀才来当当,搞点儿特殊化待遇也是好的啊! 而刘老三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要将她和韩过整的不能翻身?若她是三老爷,要如何才能把她和韩过整的不能翻身? 怕是只有一个名了? 逃奴…… 六娘琢磨着这两个字儿,总觉得其中的意思蕴含万千,虽然她早就不是奴才了。 。。。。。。 求票票……(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危在旦夕 “开门!开门!” 一群孔武有力的男人将青瓦房铸就的小巷堵的水泄不通,砸门的声音震天响,惹的左邻右舍都纷纷好奇的探头不已,却是瞧见其中明显的几个泼皮样儿的人以后将门板合的紧紧的,只在门后看门外的动静。 门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道浑厚有力的男音在门后问道, “阁下何人?主人家不在,我等不方便开门,还是请待主人家回来以后再来说话吧。” “谁知道你家主人什么时候回来?赶紧开门!若是放跑了我家逃奴,我便要为你是问!”门口站着的一个泼皮样儿的男人大声吆喝道,恨不得整条巷子的人都听见似的,故意冲着天喊出来的。 “我家没有你们要抓的逃奴,若是要抓逃奴,各位还是去报官,请官府的人来吧。”门后的男人依旧不急不愠的说道。 门口人的闻言却是鼓噪了起来, “我明明看见人跑进去了的!” “是啊!你说没有就没有?那为什么不开门?要真没有就开门啊!” “你们知不知道窝藏逃奴是重罪,非得要咱们报官你们才肯服软是吧?我告诉你们,报官的人已经去了!一会儿就会过来!” “不会是已经将人放跑了吧?” …… 无论外面的人如何闹腾,门后的男人声音依旧沉稳如山,不愠不火的道,“若是官府来人,我等自然会开门,可诸位无凭无据的便要上门拿人,没的这样的道理!咱们家即便门禁再松。也没有随便来个人便放人进门的道理,你若是有凭据,大可拿给我瞧瞧。否则休要在这儿闹事!” “谁说没凭据了?” 门外那泼皮样儿的男人吆喝道,“你要不信,那就出来!爷爷没凭没据的自然不敢上门拿人!”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晃了晃。却是并不递给门后的那男人。 旺叔正要说话,旁边的一干人则是拉开嗓门喊了起来, “韩秀才窝藏我家的逃奴!各位街坊邻居快来评评理啊!都来见识见识这没脸没皮的秀才老爷!” “韩秀才亲手把他妹子卖给了我们家老爷,如今拿了银子又想赖账!” …… 一群人开始挨家挨户的敲门,将四下里的街坊都叫了出来看热闹。 门内,墙头上架起了一把梯子,一个壮年管事从墙头探出一个头来。大声问道, “你们说我们爷卖了妹子,可人人皆知道韩家虽不是大富之家,也算的上殷实,哪里缺那两个卖人的钱?咱们还使着下人呢!便是要卖,也卖不到咱们家姑娘头上。休要再在这里胡闹!否则我要报官了!” 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将手中的一张纸一抖,高声道,“难道我这卖身契是假的不成?难道这上面官府的大印是假的不成?便是中人也是俱全的!诸位街坊瞧瞧!这是那韩秀才亲笔画的押!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们若是不想卖了,那退钱也行!何必摆出这般作态!便是官府来了。我也是不怕的!” “要么退钱!要么给人!”一群壮年齐齐的吼出来,声音震天! 站在墙头的人正是旺叔,闻言有些色变,下方的一干邻居个个将那卖身契给转了一圈。看向他的眼光都有些色变,不管那上面是不是韩过画的押,至少,这附近靠着书院,这儿的住户还是有几分见识的,官府的大印绝不会不认识。 这卖身契,最少真了一半了! “这卖身契是在官府备过案的!”有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冲着墙头的旺叔道。 “诸位!”旺叔见状冲着下方的人拱了拱手,又冲着街坊领居拱了拱手, “诸位街坊,那卖身契上的大印既然经过诸位的辨认是真的,那便是假不了了。可我家主人与姑娘兄妹感情极好,我却是心头还有些疑问的。我到底只是韩家下人而已,有些事我不知道也是难免,可主人家不在,我也不好擅自决定,如今要证实此事,唯有一个办法。还要请阁下将卖身契给我查验一下,此契既然已经是在官府备过档了,便是与我瞧瞧也是无妨的。若是真的,在下必然双手奉上银子,绝不二话!还要有劳诸位街坊领居做个证人。” 旺叔说的有礼有节,四下里闻言皆是点头,韩家人虽搬来不久,主人家还是主动跟邻里往来的,大多数都算是打过了照面,礼节上也是到位的,倒是不像是骗子。 那领头的男子闻言冷笑一声,便将纸给递了出去,旺叔从墙头上接过了,爬下梯子。 那张纸很快就从旺叔手上转到了六娘手上,拿在手里一看,上门白纸黑字的写着将韩六娘卖与了金家为奴,大红的印章也做不得假,这契纸上的日期是六月初二,三天前的事了。 上面的画押什么的都俱全,签着的却是韩过的大名,以六娘对韩过字迹的熟悉程度,只能说是惟妙惟肖,若不是她清清楚楚的知道韩过这家伙虽然有种种不足,却是绝不会签下这种卖身契,她还真会相信这就是韩过签下的。 看见这个,六娘之前心头的疑惑刹那间便全解开了。 “姑娘,这是他们作假的吧?”白嫂子略带几分小心的问道。 旺叔也是识的几个字的,他虽不认识韩过的字迹,看六娘的脸色就知道了,他倒是个明白人,“他们说这东西在官府是有落档的,若是假的,伪造文书的罪名也不小。” 宁三老爷要坑人,显然不会就只拿份儿假文书出来膈应下人就算了,若是不出意料之外,官府的文档怕也是真改动过了。 “这卖身契是假的,也是真的,”六娘道,“我说他假。是有人模仿了我二哥的笔迹,说他真,是这玩意儿在官府上了档。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白嫂子闻言便犯了愁,六娘这个主人还是很好的,收留他们一家老幼。虽然时间不长,她还是很喜欢这个主人的。“要不,赔钱吧?” “不可能!” 六娘想也不想的否决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犯难,以前可没遇上过这样级别的对手,整件事办的滴水不漏,便是她知道了,应对起来也是困难至极。 事到如今。三老爷的阴谋已然全盘的揭开摆在了她的面前。 出了这个主意的人好生歹毒! 如今不管是六娘想花钱消灾还是主动跟他们走,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花钱消灾,怕是这些人出去的时候就会敲锣打鼓的大告天下! 明儿个韩过卖妹骗钱让人打上门来的事儿便会传遍东京,六娘若是跟他们走,那些人怕是要将她拖上公堂,一旦上了公堂,被人快刀斩乱麻的把案子给办成了铁案,所谓官官相卫,官场上的规矩是不是死敌的情况下不会轻易的翻别人断下的案子。 到时候,怕是除了赵家和四少爷。绝不会有人站在她这边! 赵家毕竟是奴仆出生,四少爷离参天大树还很遥远,余下的人,韩过的势力都在秦州。所代表的文人集团也是靠不住的,便是宁府大太太,怕也是靠不住! 这么说,并非没有缘由!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除非韩过一直站在道德的制高点,那些人才会帮着他,一旦韩过名声扫地,即便是有可能扫地,那些人根本不管是非曲直,怕是一个个的都急于撇清自己,要撇清自然要踩上两脚才能显得自己的清高! 而此事背后的推手是宁三老爷,宁家只会替他捂着的,此事若是真相大白,怕是天下读书人都要群起而攻之,势大如宁府,怕也不能在这样的狂风暴雨中自保,他们担负不起这样的风险,四少爷即便反对,也抵不过家族利益。 而大太太,就更不好说了,韩过只分了大太太一小份儿棉花生意,大太太却是还有些野心的,搞不好大太太会顺势一口吞了韩过的份额!利益面前,六娘不相信任何人。 何况,这事儿背后指不定还有裕王的影子呢! 宁三老爷那个莽汉是绝对想不出这个法子的! 六娘很想知道背后的高人到底是谁,一个小小的动作,便轻易的将她这三年来苦心经营的关系网,最强大的倚仗给打的支离破碎,她还是太弱了啊! 就凭这张卖身契,六娘就能看出事后推手的手段不凡,一环扣一环的设计,算无遗策,若不是她比这时代的人多了几分见识,哪里想的通其中的关节,必然是赔钱了事了。 除了韩老二,还没人有本事让她吃下这么大的闷亏! 不论背后的那只黑手到底是谁伸出来的,她都要叫他知道,她韩六娘绝不是任人揉圆搓扁的软柿子! “姑娘,那现在怎么办啊?”小满闻言就有些急了,东西若是在官府落了档,那假的都变成了真的,不赔钱,难不成让人把六娘拉走么?虽然六娘老是耍着她玩,可她还是不希望六娘出事的。 “白嫂子!小满!”六娘喝道。 “姑娘?”两人望着六娘,六娘阴着脸望着两人,“去把柴房里所有的柴都给我搬出来!把厨房里的油也全给我搬出来!架上几口柴锅,都给我烧上开水,柴火和油就堆在屋檐下。” 两人闻言愣住,不明白六娘在这种关头了还做这些事干嘛。 “姑娘!”小满望着六娘叫道。 六娘看着沉稳,其实还没她大呢! 六娘不知道如何告诉小满这件事其中的凶险,若是三老爷上门,大不了偷鸡摸狗,让人纵火或者找人把他们打一顿罢了,可此事背后的那个人,显然设下的是连环计,若不能从一开始就打乱对方的节奏,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一旦让对方把他的优势都利用了起来,她韩六娘加一个韩过,也不过是个普通的老百姓罢了,即便加上一个五郎,也未够班。 “让你们去你们就去!”六娘道,“此事我自有办法!” 说完,又扭过头冲着旺叔道,“旺叔,你帮白嫂子搬完东西,便立即领着所有的人还有大黄他它们都从侧门借道离开这里,这里有我就足够了。” 接下来她要做的事九死一生,只能期望那个高人没有把她看的太重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人品要好 门外的人候了片刻功夫又鼓噪起来,正要砸门的时候,却是瞧见墙头突然出现了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众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见一声娇喝! “姓金的!果然是你!” “你威胁我不成!如今还要上门来强抢了吗?” 六娘也不待众人回过神,手中的纸团往前一扔,砸入了人群之中,大喝道, “拿着张假的卖身契来糊弄我!这便是你当日所说的我若是不把三太太留给我的私房交给你,你便要让我哥哥身败名裂的好算计?” “我告诉你!”六娘将手中的刀一举,“我今儿个就算死在这儿,也绝不会让你拿走一个铜子儿!” 显然,六娘的出场方式是震撼的,一把崭新的菜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映衬的洁白的脖子格外的耀眼,刹那间,便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那姓金的男子被六娘竹筒倒豆子似的一通话打了个措手不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认识六娘了,六娘又是如何知道他的,心头一虚,便有些自乱阵脚了,脸色一变,愣了片刻才上前说话, “你就是六娘了?你哥哥已是将你卖与了我!还不赶紧下来跟我走?要么就拿银子出来,休要在这儿寻死觅活的,你若是再不开门,我便让人砸门了!” “我呸!” 六娘将菜刀往脖子上一压,喝道,“姓金的!你别将天下所有人都当做了傻子!侯府上下谁不知三太太过世前与了我上百的私房?如今我名下的田产便有上百亩!便是你,你会愿意将有这一身身家的妹子卖与别人,就为了换区区十两银子?” “老鼠眼睛吊梢眉,鹰钩鼻子龅牙嘴。人说相由心生,一看你那长相就不是什么好人!倒是与你那给于怜儿当犬牙坏事干尽的尖酸老婆恰似一对!亏得我当日就处处防着你们,没想到你们还真敢上门!你们夫妻两瞧着我一个孩子就是好算计的了?你便是今日逼死了我。[.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你也绝拿不走半分好处!我二哥也不是无名之辈,绝不会放过你们!” 六娘一番话引得一干看热闹的街坊都有些不知头尾,那金姓男子也是一脸的不知所措。他断然没想到六娘竟然没被这阵势吓住便罢了,还喝破了他的姓氏。更是知道他老婆的来历。 六娘见那金姓男子愣住,又冲着巷子里站着的几位街坊道, “诸位街坊,我便是韩家六娘了,今日我哥哥不在家,家中的下人也是新买来的,并不熟悉家中旧事。此人欺负我年幼又是女儿身,我才不得不站出来,让诸位街坊见笑了!我韩家人不说家训严厉,却也不敢做那行骗之事,我哥哥韩过韩改之,在秦州也不是无名之辈,如今来到东京城,却是有人欺我们人生地不熟,还要请诸位街坊帮衬一二,待我二哥回来。必有重谢!” 一番话说下来,原本就为六娘叫好一干邻里纷纷冲着六娘拱手,其中有人问道道,“韩姑娘。只是不知你所说的侯府是哪一家?不才方才听见姑娘提到于怜儿,可是国舅家那个侯府?” 六娘点头道,“正是国舅家宁府!我本是三太太的侍婢,三太太因念我伺候她到临终,便与了我些私房,放了我的自由身,当日的文书还是四少爷亲自到官府去办的。当年我因家贫被卖掉,我二哥后来寻了我许久才寻到我,又岂会把我轻易卖人?” “这个姓金的老婆是于怜儿的侍婢,他们见我年幼,便欲侵占三太太与我的那些私房,好在有四少爷庇佑,我才得以保全,如今我二哥到东京来考试,顺带接我回乡,谁知他们竟然以为我离了侯府便再无倚仗,便欺上了门来,还想坏我二哥名声,真真是可恶至极!我又岂能如他们的愿?” 说到这里,用手背在眼角抹了一把,眼眶便开始泛红,“诸位大叔,如今你们也瞧见了,我家中只有旺叔一位成年男丁,余下的皆是老弱妇孺,他们却是带上了如此多的壮年男子上门来,若是抓逃奴何必如此?我若是逃奴,又岂敢站出来?还要请诸位大叔替我做主,待我二哥回来,必是有重谢的。” 金姓男子被六娘一通瞎话惊的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高声叫道,“你分明就是我金家的下人!我怎么知道你哥哥到底想的什么?搞不好是想吞了你的私房呢!” 六娘闻言心知这人阵脚已乱,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眉毛一立,双目一瞪,红的越发厉害,似气极了一般厉色喝道,“我哥哥待我再好不过!也由得你来编排?”说罢便随手抓起墙上的一块松动的钻头,冲着那金姓男子狠狠的砸了过去。 “你要抢人东西,倒成了人哥哥算计妹妹!好生没道理!”也不知人群中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引得众人连连点头。 旁边一个男子见状连忙伸手展示手中的卖身契道,“这可是实实在在的!韩过亲手签下的!便是官府也去得!” 六娘嗤笑一声道,“笑话!你说是真的就是真的,难道你还是金口玉言了不成?” “那咱们去官府瞧瞧!自然能辨个是非曲直!”那男子高声道。 “你既是假的,我为何要与你同去官府?若是随便一个人拿着张破纸上门,我便要与他去一趟官府,我成什么人了?”六娘冷笑道。 “你说是假的就是假的了?”那男子叫道,“黑纸白字大红印!方才诸位街坊邻居可都亲眼看过了,你不敢去,那只能证明你心虚!” 六娘挑了挑眉,望着那男子道,“好吧,既然如此,那你可敢回答我几个问题?” “我有何不敢?”那男子十足的笃定,事情已经办的妥妥的了! 六娘笑道,“那你告诉我,我二哥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有谁为证,签下了这纸契书的?” “上面不是都写了吗?”那男子抖了抖那张纸,自信十足的道,“六月初二,午时,就在城东中人家中!”又推了旁边一个穿着簇新衣裳四十来岁的男子,“这位便是中人!” “哦?”六娘挑了挑眉,没想到事情竟然有如此巧合,六月初二的午时,不正是海棠送狗儿过来的时候吗,当时的动静那么大,想必有人瞧见了的,若是别的时候,她还真没办法证明韩过在家里的。 “怎么?没话说了?”那男子得意洋洋的道。 六娘看了那人群中的那个住自家对门的人一眼,“尚大叔!您该是清楚的,还要劳烦您说一说,六月初二午时我二哥在哪里?” 那三十多岁的男子站出来冲着六娘点点头,冲着众人道,“那日午时,我刚吃完饭没多久听见门外有动静,就看了一眼,恰好看见韩秀才在跟狗儿玩闹呢!那狗儿是人送来的,韩秀才没出过门呢!” 这儿离城东可要走上一个多时辰,便是乘坐马车,那也是半个时辰的事儿。 这位尚大叔显然是这儿的老住户了,品行也过关,他一开口,旁人便立即信了, “这还真是明抢了!” “是啊!欺负人一个小姑娘在家里!否则怎么早不来迟不来,今儿个韩秀才一出门,他们就上门了?” …… 六娘抿着嘴看下面的群情愤慨。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 假的可以做成真的! 真的她也可以让他变成假的! 看热闹的人要的不是事实,而是他们需要的‘真相’! 只要合情合理,大大满足了他们的猎奇心理,即便是事实摆在他们眼前,他们也会主动推演出一出他们能接受的结果来! 比起韩秀才是骗子来说,人们更爱看的是流氓算计小姑娘的苦情大戏! 官府的证据摆的再明白也没用! 看见人群鼓噪起来,金姓男子慌了神,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叫道,“你说你哥哥不会卖掉你,那你当年又是如何被卖入侯府的?” 还不待六娘回答,旁人已是有人闻言大喝,“谁一辈子没个三灾六难?关键是人品要好!人品不好,便只能如同你一般一辈子坑蒙拐骗!人品好了,便是年幼如六姑娘,也有三太太庇佑!” 众人闻言纷纷称是,六娘则是抿着嘴冲着众人行礼致谢。 金姓男子见状有些慌了神色,他们领了宁三老爷的命来办此事,他当时是拍着胸口说要将此事办的妥妥帖帖的,如今却是被六娘打了个措手不及,若是不能这会儿把人弄回去,他哪儿还有脸见宁三老爷? 何况,此计一旦暴露,事后的事儿便不好办了! 只是,对方的这些街坊也不是好相与的,一个个的群情愤慨,就拿着扫帚打了过来,显然是认定了他们欺负一个弱小的孤女。 “都给我上!”金姓男子突然一声大喝!“抓了韩六娘,进了衙门自有说法!可不要中了这小丫头的奸计!” 这巷子本就不宽,他们三十来号人手,都是打惯了架的,对方人虽然多,却是施展不开,他们哪里就怕对方了?必要将六娘抢到手才好! 金姓男子一叫,旁边的一干人便立即会意,韩家的木门不过就是薄薄的一片,他们方才不过是想将事情闹大才会没有动手,这会儿要砸,也不过就是几脚下去的事儿,到时候冲了进去,拿下了韩六娘,外面的这些人便不足为惧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关门放狗 六娘见状脸色一变,还是要走到这一步吗? 她决不能跟着这些人进官府! 万一被人冲了进来将她抓走的话,任何一个曾经站在她身后的人的背叛都足以让她和韩过灭顶,也让韩家灭顶! 这不是儿戏,而是生死攸关的一刻! 她承担不起一点点的风险! 要么活下来! 守住这儿,守住自己,不让对方有任何拿捏住韩过命脉的机会! 要么,就只有死! 给韩过或者五哥替她报仇的机会! 五哥一定是会替她报仇的,可他会替她报仇吗? 六娘不知道,也许他经此打击,一蹶不振也未必,不过,若是他一蹶不振,韩家人也许还能平平安安的度过此生吧? 死对于她来说,也许是结束,也许是另一个开始,也许是回到前一世也未必呢! 不! 必须拖到四少爷或者赵家的人来! 一定要拖到四少爷或者赵家的人来! 她不能让韩家两老再伤心一次,她也不能让五哥再伤心一次! 这个世界她并非没有牵挂,还有许多的人需要她! 六娘顺势滑下了梯子,门也在她落地之后,发出呯的一声巨响,赫然倒地。[.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仗着身体瘦小灵活的优势顺着墙根飞快的跑向照壁侯府,却是看见原本她让他们离开的众人都站在那儿等着她,包括了发白齿摇的白嬷嬷和年幼的还会吃手指的白青。 “姑娘!快过来!”小满冲着六娘叫道。 六娘一咬牙,飞快的越到众人身后。 一进门,绕过门口的照壁,所有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韩家的院子并不大,只是勉强能容下四张饭桌罢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此刻,这勉强能容下四张饭桌的地方,架起了一排四口锅。一口锅后面有一个人拿着大勺守着,一个黑乎乎的丫头,一个方才站在墙头跟他们说话的管事。一个二十余岁的管事娘子,还有一个是瘸了牙齿的老太婆。身边还站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屁孩儿,正吃力的在帮忙在几口锅下面加柴火。 那四口锅里,此刻正烧了一锅锅翻滚的开水,只要有人敢越雷池半步,那守在四口锅后面的人就会扬起大勺,把锅里滚烫的开水给泼过来! 而六娘,手里拿着一根燃烧着的柴火。站在一堆柴上,面色肃然的望着他们,她身后,则是守着四条毛色杂乱的大狗,一个个正热的吐出了舌头喘气,那白森森的牙齿,看着就让人心里发凉。 这家人这架势是要拼命啊! 后方的人显然不知道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骤然停下了脚步,这家人通过不过五六口,韩过不在。剩下的就如六娘所说,除了一个壮年的管事,都是老弱妇孺,有什么好害怕的? 这会儿外面可是有人拿着扫帚跟他们干架的!便是里面有几条狗。一棍子下去,不就解决了么! 后面的人一挤,前面就有几个没站稳的哎呀一声被挤了进来! 白嬷嬷虽然人老眼花,这会儿却是手脚不慢,竟然是第一个动作的,手一扬,满满的一大勺开水便冲着那几个人泼了过去,人群中发出一片惨叫声。 白嬷嬷闻声像是听见人在唱歌儿似的,扁着缺了牙齿的嘴巴道,“这两天天气热,地上还是要洒些水才好!” 小满显然也是个手黑的,手一扬,又是一勺开水,门口的几个连忙险险的避开,发出一阵惊叫声,冲着白嬷嬷道,“嬷嬷!咱们比谁浇的远呀!” 白嬷嬷这次倒没有耳背,手里的勺子咣当一声敲在锅边,“小满,你也不是个好的!你欺负我老婆子没力气!媳妇儿!你跟她比!一定要赢了,好叫姑娘知道,咱们也不是吃白饭的!” 白嫂子年纪轻,本是有些怯懦的,听见白嬷嬷的话,在婆婆面前自是不能说不行的,心一横,寻思着若真让六娘出了什么事儿,韩过回来一准儿不能放过他们,再换个主家也不知会是什么光景,左右他们也不过是下人,是听主人吩咐行事的,出了事儿自然有主人家扛着! 顿时手上也有力气了,她是颠惯了勺的,力气比小满还要足上几分,那勺子挥舞的跟翻花似的,眼神儿也准,手一扬,便是对准人的脚泼了过去,加上旁边一个力气十足,沉稳的查漏补缺的旺叔,愣是把一群人给逼出了到了照壁前面! 门外在鬼哭狼嚎,即便被街坊邻居揍的不轻,也不敢再进门来,方才那些开水泼到身上,好些个人都被烫破了皮,要知道这可是大夏天,这滚烫的开水泼下来,连个遮挡都没有,直接就泛红气泡,再被旁人碰上一下,立马就蜕了一层皮。 旺叔见众人退去,连忙大喝一声,“小满加水!”眼睛却是死死的盯着前方照壁,以防随时有人冲进来。 小满哎了一声,便将一开始准备下放在脚边的锅碗瓢盆里的水往锅里倒,白家小子则是抱着柴火看哪口锅下面的火小了,便往下塞上几根,小脸上尽是黑灰,却是红彤彤的,笑的那个招人。 六娘见逼退了众人,这才抽空问道,“后面锁上了吗?” “姑娘放心!”旺叔道,“侧门后门都检查过了,便是二进的门,也锁的牢牢的,有大黄几个守着,便是闯进来几个,也能收拾了!” 六娘这才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脸,才发现这大火烧着,烈日晒着,脸上已是满满的汗水,不过,此刻却不是放松的时候,他们必须坚持到赵家人来! “还要坚持一个时辰!” “要不了那么久!”旺叔点头,“白管事是骑马去的,快马加鞭,最多半个时辰就能回来。” “他们应该不敢再进来了吧?”白嫂子在一边问道,就这阵仗,再来就是送菜,左右她是不敢往里冲的,冲进来了是真的不死也要脱层皮啊! “那可……”未必两个字还未曾出口,便听见外面一声吆喝,“官兵来了……” “这么快?”旺叔一愣。 “太好了!”小满则是满脸惊喜。 白嫂子则是直接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虽然她不是被烫的那个,可看着就觉得手脚发软啊! “谁来也不顶用!要想闯进咱们家,就算是官兵也不行!”这话却是白嬷嬷说的,一双昏花的老眼依旧昏花,说出来的话却是带着几分老人特有的睿智。 六娘也觉得没那么快,这人才去了多久?便是门外的一场骚乱加上方才闯入门内的功夫,也不过短短一刻钟罢了。 若真是官兵,怕是她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 “先看看再说!” 六娘道,众人闻言也紧张了起来,仔细的听着门外的动静,只听得一阵吵吵嚷嚷的叫声,人群便做了鸟兽散,显然,所有人都对官兵敬畏到望而却步的地步。 很快,门外就安静了下来。 “都走了?”小满侧耳听着门外安静的就像是往昔一般,仿佛方才的吵嚷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没声音了!”白嫂子也是点头肯定小满的说法。 旺叔则是凝眉侧耳倾听了半晌,望着六娘道,“要不,我去瞧瞧?” 六娘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闻言摇了摇头,“再等等!” 若是官兵,为何这时候还没动静?难不成都去抓人了? 抓那些人与这些官兵有什么好处?她可不信遇上了青天大人!就算那刘老三一出门就遇上了四少爷,想要搬来救兵也没那么快。 若是其他人叫来的,这事儿就变得很微妙了,如今她造的势已是足够,万不需官兵再来横插一脚,能不打交道还是别打交道的好! 但是,若是那些人叫来的!为何这会儿连他们都散了去? 事情很不对劲呀! 又侯了一刻钟,眼见着锅里的水再次滚开起来,门外依旧没有半点儿动静。 这一次,连旺叔也有些按耐不住了,“六儿姑娘,我还是去瞧瞧吧,咱们在这儿干站着也不像个事儿!” 再晒一会儿,大家伙要么一起中暑,要么一起变成人干了! 六娘也觉得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正要点头,就瞧见照壁前方有什么东西在动。 定睛一看,才发现不知是谁,伸了根竹竿儿进来,整个人却是躲在照壁后方,那竹竿儿直奔的方向正是他们架起的一口柴锅,六娘见状惊呼一声,“小满,小心!” 小满扭过头一看,也发现了,飞快的往旁边一躲,那竹竿儿便将那口锅咣当一声捅翻在地,整整一锅开水翻倒在地上,将下方才柴火噗嗤一声尽数浇灭了! 那竹竿儿捅翻一口柴锅之后,便又奔向另外一口,小满等人站的位置都是在后面,见状只能惊呼着急急的躲避,却是不敢再靠上前去,不过三两下,四口锅便让对方捅了个干干净净。 好容易将所有的人都拉回到了安全的地方,照壁后方方才走出来了两个人,金姓男子一脸猥琐的笑容,“架几口锅就以为咱们拿你没办法了?现在看你还能怎么办!” 怎么才两个人? 突然发现地上的影子却是多了不少。 六娘抬头一看,便看见墙头上不知什么时候也爬上来了不少人,一个个的正要往院子里跳。(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自救 第二十四章 六娘深吸了一口气,咬了一口舌尖,沉下心神环顾四周,如今对方瞧起来气势汹汹,实际上方才被烫伤的最少有十余人,那些人都是不敢再来的,墙上如今也不过就十多人,加上门口的两位,通过也就十五六个而已。 而地上此刻是滚烫的开水,这开水下地,便将地面闹的泥泞起来,何况地上还有些没被浇灭的柴火,虽烧的不旺,若是沾上了,也能要了他们半条命去,片刻他们也不敢下来。 六娘眼光在脚下一扫,便看见了放在脚边的一堆油,伸手抓过一根柴火,往那油罐里一蘸,再用手中原本就燃着的柴火引燃了来,便冲着墙头离她最近的一个男子砸了过去。 那男子见状吓了一跳,脚下一滑,身体便在那窄窄的墙头稳不住了,却是不敢朝着里倒,只听得哎哟一声,六娘也没瞧清楚那人到底有没有被砸中,左右是从墙头翻滚了下去,摔了个狠的。 众人见状也有样学样,引燃了几根尽朝着墙头的人砸,一时间竟然听见惨叫声不断,大多虽然是摔了个狠的,却也有几个是被砸了个正着,引燃了身上的衣裳。 门口两个男人也被逼的退了出去,见状慌了心神,没想到不过几个老弱妇孺,便能让他们伤亡过半,至少有好几个摔下墙头的摔断了骨头,如今竟是寸步都靠近不得。 头顶突然飞过来一根燃烧着的柴火,若不是旺叔眼疾手快,六娘险些被砸个正着,那柴火却是一下子就落到了柴堆上,紧接着,外面的人吆喝起来。“给他们扔回去!” 显然,外面的人也被逼的急了,这会儿也不管能不能拿住活的六娘了! 眼看着外面稀稀拉拉的又燃烧着的柴火被扔进院子里。六娘喝道,“走!去后院!”便一手拎起在她脚边钻来钻去的白家小子,却是被小满一把抢了过去。拎着就朝后院跑。 旺叔和白嫂子一人一边,几乎是将白嬷嬷抬着走的。紧跟在小满身后,六娘殿后,一脚踹到那油罐子,也跟了上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叫道,“走水了!走水了!” 声音方起。便听得左邻右舍前前后后都惊诧的叫嚷起来,一阵杂乱不堪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整个原本安静的过分的小巷子竟然在片刻之间便如同滴了一滴水进油锅,炸开了! 六娘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冲进第二进便直奔后门而去,根据刘老三的话,这群人也不过带了区区二三十个人来,方才伤的,加上后来出现的,后门即便是有人。也不会太多,此刻除了白家小子和白嬷嬷,他们四人身上都带着刀子的,跑进来的时候还顺手操了一根棍子在手上。按照小满的话来说,收拾三五个男人还不在话下! 六娘先凑到门缝里看了一眼,伸出一只手冲着旺叔比了个三,旺叔点了点头,将白嬷嬷交给白嫂子,手拽着棍子轻手轻脚的走了上去,小心翼翼的将门锁打开,轻轻的拉动铁链,随即,猛的拉开门,叫道,“大黄!上!” 四条影子飞扑而出,这次可不像往前都是闹着玩,扑上去便张开大口,一口咬了下去,四周吵嚷声不断,这惨叫声听起来小的可怜。 随后,旺叔便拽紧了棍子,一个闪身出门,六娘紧跟在后,冲出去,便一棍子打在那被四条狗儿扑倒在地的一个人脚踝上,只听得一声咔嚓,那人的骨头分明是断了。 旺叔的手脚最快,片刻功夫便废掉了一人,六娘年纪小力气弱,却也占了冲的快的光,也解决了一个,小满和白家小子就在六娘身后,却是不太得打人的法子,只是一通乱棍,却也没废掉那人的战斗力,还是白嬷嬷在后面叫了一声,“孙儿,打脚!” 两人这才回过神来,一人一棍子,小满打断了那人的脚掌,白家小子么,估摸着应该打断了那人的一根脚趾头,反正两只脚都废掉了就是。 废掉这三人,旺叔看了看通向不同方向的两条路,扭过头望着六娘问道,“现在去哪儿?”不知何时,他竟然也觉得要征询六娘的意见了。 六娘扭过头看了后方一眼,后方浓烟滚滚,显然是地上的水太多将柴火打湿了,也不知那火到底会不会起来,此地不是久留之地,偏偏此处又略显偏僻,除了这处聚居地以外,别处尽是田地,一出去他们一群老弱妇孺怕是只有给人送菜的份儿,他们又没有赶路的工具,回城显然是不行的。 “去书院!” 片刻间,六娘便决定了此行的去处,书院不远,也就两三里的样子,趁着这会儿乱糟糟的一片,应该有很大的机会能跑过去,里面一堆壮小伙儿,正义感十足,看见他们一群老弱妇孺被人追杀,绝不会不伸手帮忙的!何况韩过还是书院的学生! 坚持不到有人来救,只有自己另寻一条出路了! “白嫂子,扶好白嬷嬷,白青,照顾好你嬷嬷,小满,你断后,姑娘,你跟在我身边!”旺叔闻言立马吩咐了起来,手执木棍,走在队伍最前方,却是让四条狗儿两条在前,两条在后。 刚整顿好队形,巷口处,姓金的那群人已然追了过来! 六娘咬紧牙关,死死的拽着手里的木棍,又摸了一把揣在腰间的菜刀,这才觉得稍微放松了一些,她没跟人打过群架,会的都是纸上谈兵,更不要说如今这般生死相搏了! 好在方才那一番对峙已经消耗了对方过半的人,巷口只剩下十来个男子,而这条巷子并不宽敞,也就勉强能容三个人并排行走而已。 不过,此刻,他们却并不占优势! 兴许是之前吃过了太多的亏,这群男人个个都拿着方才捅翻柴锅的竹竿,眼带愤怒的盯着六娘一行人。 武器上,他们并不占据优势,人数上更是少了别人一半,便是质量上,人家都是壮年男子,身强体壮,他们这边却是一干老弱妇孺,好在他们还有四条狗可以勉强挽回一些弱势,显然,近身肉搏他们这个亏是吃定了的! “想跑?那也要看看你们跑不跑的掉!”领头的那金姓男子此刻再也没有笑容,只有满腔的怒火,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儿,竟然让他折损了十多个人,这让他们一群大男人情何以堪? 如今他再也没有要拿下六娘交给宁三老爷的想法,唯一的想法就是要叫这个小丫头知道自己的厉害! 当看见这群如同强盗的人拿着竹竿出现的时候,白嫂子几乎绝望了,想掉头就走,掉过头,却是发现身后竟然也来了不少人,显然,身后这些人都是受了些伤的! “啊!”白嫂子低叫了一声,不由自主的扶着白嬷嬷往人群中央靠,小满见状扭过头看了一眼,一双大眼便瞪的跟铜铃似的,低叫了一声,“姑娘!” 六娘回过头一看,不由得苦笑了起来,这是前有狼,后有虎啊! 抬起手,试了试风向,风不大,却也有那么一点点,前方的人却是离她足足有五米远,如今只能期盼运气了,六娘在怀里掏了一把,拿出个纸包来拽在手中,一猫身子,低叫道,“旺叔,掩护我!” 说完,便嗖的一下冲了出去。 埋头猫腰,尽量把不那么重要的部位露出来,六娘一边观察着前方那些人的举动,一边飞速的往前冲,小孩子的身子就是灵活,何况她是野惯了的,不过片刻功夫就冲过了四米,中途倒是被竹竿打了几下,有人想要捅她,却是因她闪避及时,并没有捅到,挨了竿子的地方却是火辣辣的。 六娘心知再上前必然被人一把抓住,手一扬,便将纸包中的粉向前撒了出去! “啊……” “咳咳……” …… 原本有序的队伍突然变得凌乱起来,有好几个人都将手上的竹竿扔到了地上,捂着自己的眼睛和鼻子大声哀嚎,这边旺叔本来着实替六娘捏了一把冷汗的,六娘上,他也跟着就冲了上去,所以六娘才没受到太多的攻击,没想到六娘竟然又出阴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也被呛了个正着! 对方被呛了个够呛,有些眼睛也中了招,后方的人便伸着竹竿一顿乱打,旺叔虽然中了招,跟在他身后的几条狗却是无事,看见六娘神勇的战斗在前,右手棍子左手菜刀,也跟着冲了上来。 冲入了人群,六娘此刻也不敢再顾身后,只是一门心思的要往前冲,不求杀敌,只求扰乱对方阵型,务必要让对方没办法使用武器,给身后的人制造出可以靠近的空间,因此使出的是一顿乱拳,逮着谁便一顿刀光棍影,也不管自己挨了多少下,打倒一个,便去寻下一个! 咚! 后脑勺突然受到重击,六娘顿时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都飘忽了起来,身子软软的往下倒,在昏厥过去之前,似乎听见有一道很耳熟的声音在撕心裂肺的大喊,“六娘!”(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病中 六娘醒来的时候只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儿,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痛异常,便是脑袋也跟要炸开了似的,四下里一片黑暗,让她根本没办法分辨清楚自己到底在哪里。 略微一思量,才突然想起昏迷过去之前她在做什么,支撑着身子要坐起来,却是发现手脚有些不听指挥,一动,就像是要散架了似的,酸软无力,眼前直冒金星,脑袋一动便是一阵恶心想吐,那天地都像是在翻滚似的,下一刻,便重重的跌倒在了床上。 “六娘,你醒了!” 韩过惊喜的声音响了起来,一只大手撩开蚊帐,六娘这才发现原来并非室内不见一丝光线,而是点燃了一盏油灯,是厚厚的蚊帐将光都遮了过去。 屋子是她的屋子,床还是她的床,这个场景让她莫名的安心下来。 看见韩过,六娘就想起自己昏迷前听见的那一声大喝了。 原来是他赶到了,原来不是每一次他都会迟到…… “旺叔他们没事吧?” “你没事吧?” 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韩过的声音焦急,六娘的声音却是带着干涩的沙哑。 韩过闻言道,“他们都没事!我在外发现事情不对,就立即带人回来,旺叔受了些轻伤不要紧,四条狗也有些损伤,就是你吓坏我了!你知不知道你流了多少血?大夫说,若是你再醒不过来,就……” 说到这里,韩过顿了顿,他几乎不敢去想那个结果,也不敢去想旺叔与他描述的那些经过,他这个妹妹。很强! 只是,她却如此脆弱的躺在这儿。 这一切,都是他带来的。他该把家里再安顿的好一些才出门的,即便她在跟他赌气,他也不该放任一个十岁的小姑娘独自在家。承受这一切。 “对不起……我不该……” 六娘闻声直勾勾的盯着韩过,韩过的神情焦急。说话的语速明显很快,这不是装出来的,他是真的在担心她的安危,他是在后悔不该出门吗? 这件事,她却是不怪他,也不能怪他。到最后,反倒是他救了她!不是么? “与你无关。”六娘淡淡的道。脑子不过转了一点点东西,便剧烈的疼痛了起来,每多说一个字都要耗费大量的力气。 好像,他在说她流了很多血?六娘用力的去回想自己到底受了什么伤,竟然会如此难受,念头刚一转过,就感觉到一阵剧痛传来,十指用力的收紧,死死的拽住了被子。 “那卖身契不是我签的!”韩过见六娘的语气淡然,还以为她误会了。紧紧的抓着六娘的手臂道,“我就算穷死,也不会卖掉你的!” 六娘倒吸了一口凉气,用力的压下疼痛的感受。却是没有任何作用,韩过的声音像是针一般透过她的耳膜,扎入她的大脑,一股烦躁的感受涌上来,“你不要再说了,你出去!” 韩过被六娘恶劣的语气闹的一愣,随后才发现手下抓着的身躯如此的紧绷,夜深了,屋子里的光线暗的几乎无法让人看清,要仔细辨认才能发现六娘纠结成一团的脸,还有她额头上豆粒大小的汗水。 “你怎么了?”韩过失声问道,问罢了才觉得自己真是糊涂了,他只着急要跟六娘解释,却是忘记了她受了多重的伤,顿时只觉得手足无措,他貌似又把她弄疼了? 本来知道这个妹子彪悍的将一群大汗拒之门外,从道义上都没落丝毫的下风,他都够诧异了,没想到六娘忍耐痛苦的能力惊人也如此之强,若是寻常人,怕是早就哭嚎出来了,她却是紧咬牙关,连呻吟都无。(.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一个女孩子强悍到了这个地步,真的很让他这个哥哥挫败啊! 他实在是误会六娘了,此刻的六娘早已经提不起任何的力气再与韩过说话,牙关紧咬,双手撕扯着手中能抓到的一切东西,余下的力气则是努力的控制着呼吸的速度,尽量的让呼吸不再引起脑子的剧烈疼痛,余下的,她也管不了了…… 疼! 初醒来时还不觉得,此刻却是一一的涌了上来,浑身上下有许多的感受,疼痛、恶心、眩晕、无力,所有的种种交织在一起,摧毁着她的意志,恨不得下一刻就死过去。 偏偏连死去或者晕过去都做不到,只能将自己卷曲了起来,牙齿紧紧的咬着被子的一角,双目紧闭,眼泪水不断地从脸颊滑落,不住的呜咽着,整张脸都因为疼痛而拧到了一起,一张原本惨白的小脸此刻涨的通红,显然有些喘不过气了,而后脑勺,包裹着布条的地方浸出了丝丝的血迹。 韩过伸手想要去抱住六娘,试图安抚她,刚碰到她的手臂,就被一股大力狠狠的打开,“别碰我!” 狂躁的语气,剧烈疼痛下的六娘力气大的惊人,韩过只觉得自己手一麻,过了片刻功夫才感受到疼痛传来,看见六娘在床上紧紧的搂着她自己,几乎把自己勒的断过气去,韩过终于想到了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 跌跌撞撞的冲出门去,冲着隔壁大叫道,“小满!去外面把大夫叫过来!”大夫是被他死活留下来的,钱给足了,下定了决心,只要六娘没断气,他绝不会放大夫走!果然,如今派上用场了! 小满哎了一声,屋子里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动,显然她也听见方才的动静了,一回过神来,连自己屋子里的摆设都认不清了。 韩过叫完小满转身便回了屋子,站在床边看着六娘难受的样子开始来回的踱步,走两步,便停下来看六娘一眼,却是看见六娘越发的疼的厉害了。 他想伸手去安抚她,却又怕像方才那样,一不小心就伤到了她,这会儿这样无计可施的感受真的是让他挫败至极! 呯! 无处发泄的愤怒被化作了拳头,狠狠的砸在了墙壁上。 六娘的尖叫声传来,“别吵!” 刚才那一声,像是拳头重重的砸在了她的脑袋上,将她的脑子砸的四分五裂,她却还没有死掉,只能继续忍受这样难熬的疼痛! 韩过吓了一跳,猛地收回破皮流血的拳头,扭过头来探头看六娘,见六娘依旧在床上抱着被子撕咬,便要走过去,用力的抬起脚,在放下的时候却像是想到了什么,陡然的收回,险些将自己绊了一跤,连忙使用脚尖着地,这一下疼的他吃牙咧嘴,却是没空去瞧自己到底有没有受伤,只顾着看床上六娘的情形,见她没有露出更加难受的表情,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次,韩过没有再乱动,只是在床边站着,盯着床上卷曲成一团的六娘,手不知觉间紧紧的抓住了床柱,握的死死的,又不时的望向门外,看大夫有没有到来。 小满是跑过去的,几乎是把那个上了年纪的大夫从床上拽起来的,胡乱伺候他穿了衣裳,便推着人往里走,手上还拎着一个药箱。 看见大夫过来,韩过飞快的冲上去,拉着那大夫的老胳膊便往里走,一边道,“她疼的厉害!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她醒了就没事了吗?” 那大夫被人从床上拽起来已经是满肚子的火了,这会儿又被韩过拉着胳膊走,也不想想他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哪儿经得起这么折腾,用力的一甩,喝道,“闭嘴!别在这儿碍事!先让我瞧瞧!再废话你就自己替她看!” 韩过见那大夫似是真的火了,摸了摸鼻子,乖乖的跟在那大夫身后走了进去,瞧着那大夫抓着六娘的手切脉,又翻来覆去的问六娘一些问题,几乎急的要自己上场了,却又被瞪了回来,好半晌,那大夫才道, “脑子受了伤,怕是还有些淤血,也就疼了点儿而已,还要修养上一段时间才行,我先替她扎几针,止住疼,你们都尽量不要在病人面前高声说话,病人需要静养!” 又是扎针,又是开药、抓药、熬药,好一番折腾,院子里这才算是安静了下来,韩过将小满打发去了煎药,自己在六娘的床前坐了下来。 此刻的六娘已陷入了深深的昏睡之中,头上的布条也已经换过了,脸色却是还留着几丝潮红,额头上是满满的汗水,身上的衣裳却是尽数被汗水湿透了,整个人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呼吸的时候胸口微微起伏。 韩过坐在床畔,凝视着床上的人儿,眼眶却是微微的泛红,一手握拳,另一手却是颤抖着,刚才真的吓坏他了,他从来没看见谁疼成那样过,用手绢轻轻的替她擦掉额头的汗水,却是看见她不适的皱眉,目光在六娘身上湿透的衣服上扫过,想了想,最终叹息了一声, “一动就疼成那样,这衣服怎么替你换啊?要是落下什么病根怎么办?偏偏那蒙古大夫脾气还大的很,让我自己看着办!” 见六娘的面容渐渐放松,一边观察着她的表情,一边用手绢一点一点的擦去他能看见的地方的汗水,在她耳边轻轻的道,“好好睡吧,等你好了,就能看见你今日所受的,二哥必然已是十倍百倍的替你讨了回来!”(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不怪他 六娘第二次醒来的时候天色是亮着的,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头顶青色的蚊帐。 “姑娘!你醒了!唔……” 小满惊喜的呼声传来,一张黑黝黝的脸凑到她面前,却是满脸的尴尬,正捂着嘴,眨巴着眼睛观察着六娘脸上的表情。 六娘看着她的样子奇怪的眨了眨眼,这是什么情况? “你捂着嘴干嘛?” 粗噶的嗓音,她几乎不敢相信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用力的回想了一下,才想起自己之前那一番疼的她欲死欲仙的经历,脸色不由得一白,随即便发现此刻脑子虽然木木的,还是有些疼,可经历了那样锥心蚀骨的疼痛之后,不难发现这样的痛苦还是在她可以忍受范围之内的。 小满却是松了一口大气,拍拍自己的胸口,压低声音道,“您没事儿真是太好了!奴婢这是怕又惊到您呢!那天晚上,可是把二爷和奴婢都吓坏了。” 有了上次的经历,六娘此刻不敢轻易的动作,至今她也不知道当时那是因为她剧烈的起身还是别的缘故造成的疼痛,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发现那样的疼痛并没有传来,才问道, “大夫怎么说的?我睡了多久了?我二哥呢?那天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大夫说您伤的不轻,”小满道,提起这个,她的眼眶也有些泛红,她当时几乎以为六娘死定了! “流了好大一滩血!比杀鸡还多!” 六娘闻言弯了弯嘴角,这形容小满说来觉得惊险,她却是觉得这丫头的说法很囧,拿什么做比喻不好,非得用杀鸡…… 不过,杀鸡的血。貌似真不少了,特别是在这个时代有限的医疗条件之下,她能活下来还真是命大。 “大夫来了也不肯替您瞧。只说让二爷准备后事,”小满揉了揉眼睛,“是二爷揪着那大夫的领子。让他不论如何都得替您瞧,否则。他便要带着几十个人去拿大夫坐堂的医馆送他一扇牌匾,好叫众人都知道他是庸医,无需望闻问切,便能断人生死!那大夫实在没法子,才替您上药包扎的。如今想来,真亏得二爷揪着那大夫,否则……” 六娘抿了抿嘴。缓缓的点了点头,小满见状才继续道, “二爷把那大夫留在家里足足三日,才候得您醒来,白日里是奴婢和白嫂子照顾您,夜里却都是二爷,一开始的时候您根本什么都吃不下,咱们只有硬撬开了您的嘴,这才勉强灌了些进去。那大夫说,您若是三日都不醒。便真没的救了,到了第三日晚上,白嬷嬷都让咱们准备东西了,还是二爷不信邪。一直守着您,您竟然就真的醒过来了!那大夫也说您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 “大夫又说了,您如今醒来,怕是脑子里还有些血块,所以才会疼痛难耐,不过不要紧,他替您开了安神活血的药,卧床静养些日子便没事了。至于身上的其他伤,瞧着虽然吓人,都只是皮肉伤而已,不妨事的。” 六娘闻言点了点头,对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她根本没抱什么指望,中医有其神奇的一面,也有其不足的一面,至少在外科手术方面真的不怎么样,搞不好她脑子里还有其他别的什么东西,不过,左右如今是没办法了,她索性就装糊涂,没什么大碍的情况下,得过且过好了。 “今天已是六月十二了!”小满接着道,“您之前昏迷了三日,后来又因为头疼的缘故,大夫怕您受不住,所以又在给您开的药里加了安神的药材,不过这几日瞧着比之前好了许多,至少,给您喂东西的时候您知道要网下咽了,不像之前,只能硬撬开您的嘴。(.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昨日大夫来复诊,瞧着您的气色渐渐好了,说是不能让您一直这么睡着,还是要醒过来才能多用些东西,否则一直靠着那些汤水吊着是不行的,这才将那味药材给去掉了,您今天果然就真的醒过来了。” 六娘掐指一算,七月初二海棠送的狗过来,出事那天是七月初五,她前后竟然睡了七天过去,今儿个,是四少爷的大婚之日啊! “二爷此刻出门了,让奴婢等姑娘醒过来便告诉姑娘,二爷说,他要去办事,并非不想照顾您,只是此事耽搁不得,您该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事。又说,此事赖他,待他会来了,任由姑娘打骂,绝不还手。”小满瞥着六娘的眼色,见六娘露出怪异的神色,便瘪了瘪嘴道, “奴婢瞧着二爷这话说的不妥呢,奴婢当时便驳了回去,说姑娘平日里是最文静不过的,哪里会打人了?那日不是被逼急了吗!二爷却是说,奴婢只管照他的话说便是。哼!好端端的引来了这么一帮祸害,险些害了姑娘,哪里是打他一顿就能好的!” 这丫头,还真回护她! 六娘嘶哑着嗓子笑道,“那你说要怎么才能解恨?” 小满闻言一愣,显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那到底是六娘的哥哥呀…… “此事不赖他,”六娘这才道,这还是她第一次为他被别人误会而解释, “旁人欺我,哪里能怪到自己血亲头上?我昏迷不醒,他也没能睡个好觉,此事不是他希望的。若真那么做,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了?要恨,也该恨那些伤了我的人才是。这话以后你不要再说了。” 其实往日里她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就是太明白,才会越发的愤怒。什么事都与他无关,那她该怨谁?怨时运不济么?她没有资格替别人去原谅,何况,他真做了不少让她哭笑不得的事。 小满想了想,觉得六娘说的有道理,她这是被这几天韩过自责的样子给欺骗了,倒是忘了事情的本质。 “奴婢明白了。”小满点了点头,这才又道,“那日姑娘晕过去以后,二爷带着的官兵也赶到了,将那些人尽数的抓了起来,这案子如今正审着呢。家里的火也被邻居救了,只是前院烧了一些,房东本是有心责难的,却是被二爷的朋友给挡了回去,二爷答应替他将这房子修葺好,这才作罢了。” “随后,肖姑娘和宁府四少爷都来了,奴婢也不知他们与二爷说了什么,只是临走之前两位都说姑娘醒了务必要知会他们一声,这两日两家都派了人过来询问姑娘的情形,送了一大堆的珍贵药材和补品呢,还说是若是缺什么,只管开口,一定替姑娘寻来。” 六娘点了点头道,“还要请我二哥替我道谢才是。”旁人如何六娘不知道,不过,海棠和四少爷对她却是真心实意的好的。 小满点了点头,见六娘脸上微微露出倦意,不过说了些许话罢了,只是如今六娘的身子却是经不住,连忙道,“姑娘还是歇着吧?院子里的事儿有白嬷嬷盯着,干活有奴婢和白嫂子,外面的事儿有二爷,姑娘就不要操心了,如今好好养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说到这里,小满哎呀了一声,突然想起来什么,叫道,“对了,姑娘这么些天就只用了些参汤,既然醒了,还得用些东西才是。炉子上正煨着鸡汤呢,我去替姑娘取来,姑娘好歹用些再休息吧!” 说罢便匆匆的走了出去,六娘抿着嘴看小满离开,她询问这么多,最挂心的那条消息却是没有,这让她有些焦躁。 对于别的事,六娘如今也看的开,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她已竭尽全力,昏过去以后自然就管不了那么多了,想管也管不了! 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儿回来,事情已成定局,她昏迷前替韩过争取到了足够的有利条件,自然会有人告诉他,若是他这样都输了的话,她觉得他还是这种时候跌倒更好一些,否则,爬得越高,摔的越疼呢! 她关心的自然不可能是韩过的名声问题,而是五郎! 这么大的事情,他不该一点儿音讯都没有的。 小满端了满满一碗粥进来,六娘想起身,却是发现只要轻轻一动,就是天旋地转恶心想吐,这感觉,是脑震荡无疑了。 好容易缓过气来,躺在床上眼睁睁的看着一碗香气扑面的粥却是无法吃到嘴里,六娘才感觉到肚子空荡荡的,饿的烧心烧肺,用勺子却是涂到脸上的比吃到嘴里的还多,六娘烦躁的想要捶床,偏生又怕动作大了再牵扯的脑袋疼,最后亏得白嫂子进来了,想到了这两日小麦还未收割完毕,那秸秆倒是可以充作吸管,好歹解了六娘的燃眉之急。 喝完鸡汤,六娘看着白嫂子,才突然想起来,平日里白嫂子都不进来的,这会儿差不多快到午饭时间了,白嫂子不在厨房忙活,进院子里来做什么? “白嫂子这是有什么事吗?” 白嫂子本就不知道该不该跟六娘说这事儿,好容易六娘醒了,偏生她男人非要让她进来问一问,听见六娘问起,这才有些犹豫的道, “外面来了个男人一定要见姑娘,奴婢的意思是不好打扰姑娘休息的,何况,来的是个男人,可我们当家的非要让奴婢来一趟……”(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自作孽 来人果然是五郎! “……我一早就听说了,”五郎絮絮叨叨的道,一脸的愧疚,“可要出宫一趟并不容易,因此耽搁到现在才来,如今看着你没事,我也就安心了。” 六娘只是点头,躺在床上就这么拽着五郎的手,她知道五郎出来一趟不容易,因此根本没想到他会亲自来,还以为至多不过找人帮忙上门知会她一声呢。 只听得五郎又道, “今天我也没多少时间,你听我说,别插话。” “那事儿已经没事儿了,不过是个文书收了人的银子,又拿了县令的印章,才闹了这么一出,那县令和文书如今都被拿下了。如今你醒来了就好,只管安心的养着,剩下的事儿有二哥和五哥呢。” 六娘又点了点头,五郎伸手在怀里掏了掏,拿出了一个小布包,打开了来,“这是我干爹听说你受了伤,替你讨来的,都是御用的东西,一瓶祛疤,一瓶治疗外伤,听说效果是极好的,祛疤的你先留着,等伤口好了再用,以后定然一点儿疤痕都不留的,治疗外伤这瓶,你且先找大夫问问,莫要冲撞了药性。只要用得上,就别省着,下次我出来的时候再帮你带,也不过就半个月功夫了。” 六娘继续点头,五郎又道,“日后若是有什么事,你就让人枣儿胡同去寻刘公公,至多一日,我必能收到消息的。” 见六娘又是乖顺的点头,不由得一声叹息,这妹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功夫十足,明明答应的妥妥的了,却是闹了这么一出。他在宫里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几乎心都快吓的跳出来了,陆陆续续的消息。都让他恨不得飞出宫来,亏得最后救回来了。 有些无奈的捏了捏她的手,“以后遇事别再这样了。便是吃些亏也不打紧,事后五哥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六娘不是吃不得亏的人。只是韩过如今跌不得跟头,因为他之前一直锋芒太过,一旦露出了弱点会有太多的人想要踩上一脚,从云端跌下不是地面,而是万丈深渊,她之前虽讨厌他,可轻重缓急还是分的清的。否则早就在刘老三传话过来的时候就收拾好东西藏起来了。 她在五郎面前可以当个米虫,因为她相信五郎,在韩过面前,却是一直不肯服输,因为她不信任他,不信任他的能力,不信任他的为人,因为,她根本不了解他。 她是最了解他的人,却也是最不了解他的人。她了解他的志向,却是不了解他的为人和能力,一开始的那道鸿沟就太深,她跨不过去。连他的事儿都很少去打听,因为之前她根本就不想了解他。 如今的相处是迫不得已的,所以她才勉为其难的与他应酬,胸口憋着一口气,想要证明他的不堪,因为她爱她的二哥,这个人不是她的二哥,突然的取而代之让她几乎陷入了疯狂,所以在她眼中,他的一切都是不堪的。 这种成见太深,深入骨髓,经历了一场生死,为他所救,看他忙乱,她才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错了。 回想过往,却是发现,事情就算重来一次,她也只会这么做,因为他的后来,必须要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努力才可以得到她的认同,也许这不公平,这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公平可言,他也可以不用获得她的认同的。 只可惜的是,他之前一点儿努力都没有付出过,即便是现在,他救了她,那也只是仅仅救了她而已,她不知道他为她惊慌失措,是因为觉得这个妹子还是比较有用的,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他一直视这个家为无物,从未曾在乎过他们的想法,她到如今依旧没看出他对这个家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是提供了他一个出生的地方,家人只是一个甩不掉的包袱呢?还是真有心让两老老有所养,愿意替代二哥尽孝――即便,两老不讲道理的情况下! 若是后者,她会帮助他,让他少费些心思在这上面,若是前者,还是有多远滚多远吧,她自己就可以办到的事不稀罕他的假惺惺! 在这样的情况下,依靠他,她做不到! 五郎来的快也去的快,叮嘱了小满交代家里的人不要将此事告诉韩过,六娘再次睡了过去,中途被小满唤醒喝了两次药,又吃过一顿饭,韩过一直没回来,倒是听说宁府那边刘姨娘让人送了一些吃食过来,虽然她没办法吃,到底也能沾沾喜气。[.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接下来的几日都是这么吃了睡,睡了吃,不知不觉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等到某一天早上醒来,六娘突然觉得自己精神头还不错,脑子也不像前几天那样除了犯困就是发木的时候,小喜来了。 小喜身上依旧穿着大红的衣服,一钻进六娘的屋子便凑到她床边,冲着六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惹的小满一脸的纳闷,还以为这人是谁呢,才开口道, “怎么又瘦了?这脸色还是难看的紧,这些日子有好好养着么?” 睡了差不多半个月,六娘只觉得自己都整个人都快废掉了,看见小喜来探望她,自然是喜出望外,突然才发现,这么久了,竟然许多人都没什么消息,笑着道, “伤口已是结痂了,头也没晕的那么厉害了,前些日子动一下都像天旋地转似的,如今都能起身了,是再好也不过的。就是这两日伤口有些痒,大夏天的,却要包着这个玩意儿,我觉得自己的头发都快馊了。你闻闻,看是不是馊了?” 说着就把自己的脑袋凑过去,小喜吸了吸鼻子,冲着六娘道,“没事儿,不就是药味儿重了点儿么,等你好了,日后爱怎么洗都行,如今还是养着吧,伤口碰不得水呢!” 六娘也不过就是抱怨一下而已,小满照顾她已经很幸苦了,她自然不能跟小满抱怨,韩过如今神出鬼没,她就算心里烦躁想冲他发脾气也找不到人,偏生与她交好的海棠和小喜不见踪影,瞥了小喜一眼,略带抱怨的道, “这么久也没来瞧我一眼,都在忙什么呢?” 小喜冲着六娘皱了皱鼻子道, “谁说我没来过的?我来了三趟,你都没清醒。我瞧着你躺在床上的样子,真是吓死人了,脸白的跟纸似的。本来说我要过来照顾你的,偏生你那好二哥,像是我是来害你似的,死活不乐意,我就只有留在侯府了。四少爷大婚当天好容易听说你终于醒了,刘姨娘却是拉着我,府里的事儿实在走不开,我琢磨着左右也就是这么一两天,左右你睡的多醒的少,这才没有过来。谁知道大婚那天晚上又出了点儿事,这才耽搁到了今日。” 说着伸出手指轻轻的在六娘的脑门儿上戳了一下,收回手才道, “我便说你是个榆木脑袋,本来就够笨的了,如今被人敲了这么一下,还不更笨了?你说你逞什么能呢?形势比人强,你就该脚底抹油了,偏还要死扛着!” 小喜戳的极轻,只是在脑门儿上点了点,六娘闻言只是嘿嘿直笑,小喜却是瞪了她一眼,双手往自己的腿上一收,扬起下巴道, “我不管,如今我是从侯府出来了,也不爱再进去,今儿个来了就不走了,你二哥那儿你帮我告诉他去,我得守着你这笨蛋,省的你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六娘闻言一喜,一开始她是打算等表哥过来,便和小喜一通辞别侯府回秦州去,后来却是韩过来了,她便打算等四少爷婚事结束就将小喜接过来一同住着,谁知道又闹了这么一桩,她也想提让小喜过来,可如今她病着,韩过忙着,家里连个主事儿的人都没有,让小喜来也不知方便不方便,毕竟小喜如今也十岁了,没想到小喜竟然已经辞别了侯府,闻言连忙问道, “四少爷和刘姨娘那边儿交代清楚了?” “已是说过了,”小喜道,“四少爷和刘姨娘本都还想留我一些时日的,却又挂心你的伤势,府里如今乱糟糟的,他们也腾不出手来,我本就是自由身,他们也不好再留,四少爷和刘姨娘只是交代了我要好好照顾你,便让我出来了。” 小喜已是两次提到侯府出事儿,大婚过后应该没什么好忙的,怎么会乱糟糟的?六娘皱了皱眉,问道,“侯府这又出什么事儿了?” 小喜卖了这么个关子,正是等着六娘问这事儿呢,闻言神秘的笑了笑,“不过是有些人自作孽不可活罢了,哪儿是什么大事儿。只是可怜了满府上下的人,皆是为着这事儿头疼不已呢,我瞧着事情不对,又与我没什么相干,便走了。不过,这事儿说与你听,想必你能心情好些,这病也能好的快些。” 六娘听的心里痒痒,偏生小喜就是这么半遮半掩的,惹的她一把拉住小喜的胳膊,恶狠狠的叫道,“什么事儿能让我心情好?还不赶紧说给我听!你这是想急死我么?” 小喜笑嘻嘻的道,“我告诉你还不行么?”说着凑到六娘的耳边一阵嘀咕,六娘只听的一阵目瞪口呆,果然生活比小说还要戏剧化么? 侯府这一次的麻烦可真的大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倒霉的宁家 宁羽的婚礼上,宁三老爷倒是按耐住了,可被众人遗忘的六少爷,竟然硬闯进了新房,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这位四奶奶陪嫁的丫头婆子都是得力的,将他打出来了不说,又闹了一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老太太护短,如今孙媳妇儿已经进门了,意思是事情遮掩过去也就算了,不要闹的大家没脸,这位四奶奶身边的陪嫁婆子却是个硬气的,成亲当天新娘子就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老太太却是想轻轻的罚过就算了,自然是不依的,当下就要领了新娘子家去,将送亲的人一并都唤了来,最后着实闹了一场,还是大太太过来将人劝下了,老太爷拍板,绝不轻轻揭过,这人才没离开。 虽然侯府将此事遮掩的死死的,到底小喜是陪在刘姨娘身边的,看到了几分,到现在,双方还在为此事争执不休,四奶奶三朝回门之后,便没有再回来。 端宜公主的意思是,那个女人生出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必要远远的送走了,省的糟心,在这件事儿上双方倒是站在同一立场上,于怜儿就是侯府的心病,但凡跟她沾上半点儿干系的都要撇开才好。 双方的争执在于对宁三老爷的处理上,端宜公主觉得这都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之前宁三老爷还在酒楼跟人险些打起来,显然不是真心悔过的,而六少爷以往也没见什么不好,最后审出来是三老爷带回来的丫头教唆的,显然此事和三老爷有莫大的干系!若是就这么轻轻揭过,指不定明儿个要闹出什么大笑话呢。 她把闺女儿嫁入侯府是瞧在生母份儿上,也是瞧在老太爷和大老爷拍着胸口说不会让她闺女儿受委屈的份儿上,可如今刚入门就受了这样大的委屈,这门亲还不如不结呢! 而侯府这边。宁三老爷除了在外闹腾了一场,又在屋子里打骂了几个下人之外,表现还是中规中矩的。老太太心疼儿子,觉得宁三老爷这是悔过了,加上如今宁三老爷的身子骨真不怎么好。自然不同意送走儿子,老侯爷顾着老太太。而此事还真与宁三老爷无关,可他查出的结论端宜公主是不信的。 这事儿两家打官司就算了,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竟然给捅到了御前,这下两家都有些下不了台。 “六少爷那边儿,是怎么回事儿?”六娘想了想才问道,事情是由他而起。闹到这个地步,这个闯祸的家伙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啊?新娘子是他招惹的起的人么? “是四儿。”小喜撇了撇嘴角,“跟着三老爷回来以后,院子里没人理她,她也不知怎么就勾搭上了六少爷,六少爷说这主意都是她出的。” 四儿! 六娘恍然想起那个小丫头,三年前的事儿了,她几乎都回想不起她的容貌,想起四儿,就想起当日被一同送到寺庙去的那些丫头婆子。“那些丫头婆子还是在那边儿吗?” “谁耐烦伺候于怜儿?”小喜嗤笑道, “她如今这样了,三老爷都不耐烦她了,早就没了翻身的可能。因此这次将所有的下人都领回来了,只留了几个人看着于怜儿,她如今腿脚不方便,哪里走得动?不过在庙里混吃等死罢了。” “至于那些下人,刘姨娘自然不希望让这些人给她添堵,都发配的远远的,唯有四儿,也不知怎么哄住了六少爷,竟然留了她下来,刘姨娘寻思着不过一个小丫头罢了,也与她添不了什么堵,就由得她去了,却是不知道,她竟然不知不觉的做下了这么一桩。出了这样的事儿,刘姨娘自然是要担责的,也乐意送四奶奶个人情,趁着四奶奶回门的时候,发了狠,让徐妈妈吩咐那人牙子只将四儿卖进窑子里去!” “那四少爷呢?”六娘皱了皱眉问道,这件事里的主要责任人都是自己取死有道,这其中最无辜的怕就是他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小喜闻言神秘的笑了笑,“四奶奶和咱们四少爷一条心呢!你就别操心了!” “哦?”六娘挑眉,不明白这话又是从何而来的。 “有些事儿,四少爷不好做,心里却是明镜似的,端宜公主这是在替他扮恶人呢!四少爷哪儿有不肯的。”小喜笑眯眯的道, “四奶奶是位爽利人,无论是出生还是模样性情,四少爷都是极满意的,四少爷自然看不得自家妻子受委屈,跟四奶奶赔了许多不是,端宜公主也是极喜欢咱们四少爷的,回门后四少爷自己回来了,只抱着老太太哭了一场,便说是要剃了头去当和尚。如今旁人怎么闹腾他不管,每天就在自己院子里抄佛经。” 六娘闻言眼睛一亮,四少爷这次可是真跟家里对着干上了!端宜公主疼女儿疼的,果真与眼珠子一般,恶人都做尽了,四少爷以退为进,倒是能勾起旁人对他的愧疚来。 她突然对这位端宜公主无比的好奇起来,“四奶奶是什么样的人?”观其女,倒是可以得一半了 “鹅蛋脸,柳叶眉,眼睛又大又圆,樱桃小嘴儿,鼻子小巧又挺,可漂亮了,就是皮肤稍微黑了些,却是瞧着健康活泼,说话的声音又翠又亮,让人听着就欢喜。”总的来说,四少爷这是捡到宝了,富贵人家娶媳妇儿,哪儿能挑相貌,身世和品行才是主打商品,相貌属于赠品,还好,一般观其父母倒是能瞧出几分,反之亦然。 一说起四奶奶,小喜便是满脸的笑容, “人也大方爽利,我去磕头的时候,赏我了好大一根簪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根金簪子来,展示给六娘看, “你瞧,东京城今年最时兴的式样呢,足足有三两重!说是留给我日后用的,显然是早已打听过我不会在府里久呆了,后来我才知道,三房院子里,除了刘姨娘,我便是头一份儿,连徐妈妈也比不上我!又问了我许多你的事,说是等过些日子你大好了,便派人来接你进府里玩呢。可见这位也是个细致人儿,心里一直都是敬重四少爷的,规矩倒是不像外面传的那样严,人是极和气的。” 看着小喜一脸羡慕吧?羡慕你就说的表情,六娘忍不住笑了起来,“三两!你也不怕戴在头上拽的你头皮疼!” 小喜闻言冷哼了一声,瞪着六娘道,“谁不知这簪子本是瞧着你的面儿给的,我本还打算给你呢!既然你觉得戴上只会拽的头皮疼,那就罢了!” 说着将簪子往怀里一收,气鼓鼓的瞪着六娘。 六娘知道小喜是最喜欢金灿灿的东西的,当年的那些金裸子全被她给用月钱换了回去,连六娘得的赏赐也没放过,却是不想,她竟然是这样的想法,笑笑道, “给你你就拿着呗,我若进府,四奶奶必然还有赏赐的,哪里能要你的东西?你便是戴不了,留着传给后人也好,融了做成金裸子或者干脆打一套头面也好,日后总有用得上的地方。” 小喜闻言却是不肯,将簪子塞进六娘手中道,“我既出府了,日后吃住都要在这儿,有日子呢,我也不能白吃白住不是?四少爷和刘姨娘与我的赏赐已是足够了,回到秦州买上些良田,日后还要仰仗你相助才能不被我那后娘谋算了去,你若不收,我哪里能住的安心?” 六娘闻言想了想,三两金子,能换接近三十两银子了,秦州的上田能买上六亩,养得活一个三口之家呢。 小喜来家吃住要不了几个钱,何况她病着,小喜来了也不是白吃白住,许多的事儿都要她帮忙,这些年,六娘倒是托付了家里帮忙照顾小喜的哥哥,如今她哥哥跟韩家走的极近,她那后娘倒是来闹腾过一次,韩李氏可不是省油的灯,打架骂人都不输人的,一次之后那女人便再也不敢上门了,如今小喜哥哥这些年积攒下来娶媳妇儿的钱都是韩李氏帮他收着。 小喜若是带着这样显眼的东西回了家,她便是个厉害的,怕也是守不了多久,她那后娘可是个有名掘地三尺的主儿,便是在屋子里藏了根针,她也能翻出来。 六娘从韩家的来信里对此人认识甚深,想了想,索性就收了下来,一则安小喜的心,另一则么,至少在韩家,韩过再不好也不会谋算她的私房,她韩老爹和韩李氏如今也放心她自己给自己管家了,日后小喜要用钱的时候再给她就是。 当初六娘租房子的时候便考虑到了这一点儿,本着只能大不能小的原则定下来的房子,多余的房间自然是有的。 让小满领着小喜就在隔壁收拾了一个房间出来,六娘如今是最无用的人,只能躺在床上听人在隔壁忙活的热火朝天,自己却是除了动动手手脚脚,还是连起身也不敢的,脑震荡的后遗症严重的让她决定以后自杀绝不撞墙,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对别人好手好脚好脑袋的又羡又妒之中再次睡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小满唤醒的,请她起来吃饭喝药,却是听见外面一阵争吵声,听声音竟然是小喜和韩过???(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喜讯 “这是怎么了?” 六娘眨巴着眼睛望着小满,小喜怎么会跟韩过吵起来了?唔,最重要的是,这位每天不到宵禁不回家的爷,今天竟然这么早就回来了! 六娘一问,小满便抿着嘴开始笑,眼中尽是欢快,却是半点儿没有去阻止的意思,六娘见状越发的好奇了,这丫头自打上次不小心揍了韩过之后,对韩过是有些怕的,不过,这份儿惧怕显然还没发展到会违逆她的话的地步,因此,韩过跟小喜吵架,小喜是她的客人,若是小喜要吃亏,小满必然会帮忙拉开的,这会儿不管,莫非吃亏的竟然是韩过? 小喜威武! 打小这丫头就伶牙俐齿份外有主意,在吵架的阵仗上还真没输过谁,加上这些年三房里无论是四少爷还是刘姨娘都捧着她,顺风顺水惯了,性子有些向刁蛮的方向发展,不过,六娘还是纵着她,知道她即便刁蛮些,还是有眼色的,欺善怕恶这一条实践的异常的利索,左右也闯不了什么祸,女孩子娇惯些养出来日后才不会被欺负,她花了不少心思在小喜身上,可不想养个包子出来。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韩过用重重的一句话作为与小喜一场纷争的结束语,决定不再搭理这个刁钻入骨的小丫头片子,一扭头,便钻进了六娘的房间。 六娘笑吟吟的看着韩过,韩过此刻已是被气的脸色通红,显然小喜的一番歪缠彻底惹怒了他,若是个男人,搞不好已经挨上一顿揍了,偏生是个女孩子,只能进门来寻六娘的支持。 “这丫头太过分了!她竟然不让我进你的房间!” 韩过一开口,六娘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味儿,便是屋子里的药味儿浓重。也无法将这刺鼻的酒味儿给压下去,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会儿刚到吃晚饭的时间。韩过就喝醉了? “就你这一身味儿,”小喜也一脚跨进门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也是一脸的不高兴,捂着鼻子道,“好人都让你给熏晕了,你这模样来瞧病人,是琢磨着病人好的太快是吧?还说什么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话我可不敢苟同!没女子,哪儿来你这么个臭秀才?何况,你这话是不是连六娘也一并骂进去了呀?” 韩过闻言一愣。也顾不上反驳小喜了,连忙可怜兮兮的望着六娘道,“我没说你呢!我妹子是天下间最聪明的女孩子了!” 六娘可没那么小气,她如今也瞧出来了要是被韩过的话给气到,她这辈子就别想消停了,凝眉看着韩过问道,“二哥,你喝了不少吧?有喝解酒汤吗?” 见韩过摇头,便吩咐道,“小满。你让白嫂子煮一碗解酒汤送过来。” 说罢这才望着韩过又道,“既是喝了酒,就该早些歇着,我如今已是大好了。又有小喜和小满在这儿,你也不必太过牵挂。” “我不碍的,你今日还好吧?这丫头又是怎么回事儿?” 韩过说完得意洋洋的瞪了小喜一眼,小喜却是一声冷哼,他不照顾病人就罢了,偏还要让病人替他操心,他还得意上了! 这话小喜倒是没说出来,只是虎着脸用力的瞪韩过。 六娘看见两人的互动抿了抿嘴,小喜的事儿自然要跟韩过说一声,无论如何他在旁人眼里都是她的家人,没有客人不告而至的道理,解释道, “小喜与我一同进侯府,又一同出府,是我最要好的姐妹,爹娘也是知道的。她哥哥正帮衬着家里做一些事儿,如今她要与我们一道回秦州,我特意邀请她在家里住上些日子,顺道也可以帮我打理庶务,好让二哥安心读书。” 又转过头望着小喜道,“小喜,这便是我二哥了,府里的事儿这些日子便要劳烦你了,我二哥有什么不当的地方,我替他向你赔不是。” 六娘近些日子的努力显然还是卓有成效的,韩过虽然还是很不爽小喜,见六娘如此慎重,到底也给了她几分面子,冲着小喜拱了拱手,沉着脸道,“是我的不对,小喜姑娘莫要见怪,我不过是有些喜事儿迫不及待的要告诉六娘,顾不得洗去这一身的酒气,这才失礼了。” 韩过很纠结,他原本是很高兴的! 办的事儿成了一大半,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家里坐山观虎斗,他怎么能不高兴? 今儿个中午在酒楼摆了两桌宴请这些日子帮忙奔走前后的朋友,又怎么能少喝酒? 回到家就迫不及待的要来告诉六娘这个好消息,却是不想,撞上了这么个丫头,不就是上次他不让她来家么,她就给记恨上了,歪缠着不让他进门,又指桑骂槐的说他不关心六娘,这会儿是来给六娘添堵的呢! 他冤啊! 他也意识到自己满身的酒味儿不妥,可这丫头说话实在是气人,他这不就跟她赌上气了么? 谁知道这丫头竟然是六娘请来的! 小喜是个惯会得理不饶人的,捏着鼻子挑眉道,“韩家二哥哥,便是再要紧的事儿,也该想着六娘是病人,难怪我瞧着六娘比前几天瘦了一大圈儿呢,也不知道你是怎么照顾的!别瞪我!我说你那是因为你本就没道理,你瞪我就越发的没理了!还站在那儿干什么?这酒味儿臭死了,还不赶紧去喝了解酒汤洗把脸换身衣裳再过来!” 说完还叹息了一声,“若是早听我的,这会儿怕是早就收拾妥当了!” 韩过一脸的郁闷,突然发现,怎么与六娘交好的都是这样泼辣的丫头,偏生她还占着理了,他真担心六娘会被这些丫头给带坏了啊!完全没想过其实最彪悍的是自家妹子。 回房洗漱换衣服,又喝下解酒汤,这才过来,六娘与小喜已经用过了晚饭,韩过一进门却是看见小喜笑嘻嘻的捧着一杯茶递给他,笑着道, “韩家二哥哥,你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吧?六娘方才已与我解释了,说是二哥哥都在为了她的事儿奔走呢!想你急急忙忙的赶回来,实是不易,咱们都是关心六娘,我便是嘴碎了些,二哥哥也该谅解我的心才是!” 这声音又脆又甜,笑容也是讨喜可人,哪儿还有方才那母老虎的样儿? 六娘在一边笑吟吟的看着小喜,这一巴掌一个甜枣给的,果真是长进了,当年谁得罪了小喜,便是她错了,也绝不肯先低头的。 对韩过满身酒味儿的来寻她,她倒是不介意,人说酒后方才显本性,许多的人酒后都会变得话多起来,他急匆匆的来寻她,必然是真有什么急事想与她说的。 韩过显然也有点儿受宠若惊,小喜与他见面是第四次了,每次都是火药味儿甚浓,这丫头泼辣的一点儿亏也不肯吃的,如今主动与他倒茶,还真是难得一见的奇观,他不得不怀疑这丫头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只呵呵笑着接过来,道了谢,便一字也不肯多说。 小喜倒过了茶,琢磨着这个码头也算拜过了,便留出了空间与兄妹两人说话。 看见小喜出去,韩过方才松了一口气,六娘弯着嘴角笑道,“二哥,小喜人很好的呢!性子活泼了些,凡事不肯吃亏,也正因为如此,当年她这样事事护着我,我才没有吃亏。无论如何,还要请二哥多担待些。” 韩过见六娘露出担忧的神色,不愿她为此伤神,摆摆手道,“她既是为你好,我哪里能与她计较,何况此事是二哥考虑的不足了。她来家里帮忙,到底还是客人,却是还要劳烦她替我斟茶倒水,倒是我的不是了。” 六娘见韩过真没跟小喜计较,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喜和韩过两人间没什么干系,韩过也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跟韩过的斗争六娘深有体会,那就是一定要委婉,要是明刀明枪的跟他干上了,吃亏的必然是小喜,就像当年吃亏的是她一样。 六娘笑了笑,又道,“我是知道她的,她那性子,若是自己不乐意,旁人休想她动一根手指头,既是与二哥倒茶,便是真心与你赔礼,二哥若是过意不去,下次替她也倒一杯便是了。不知道二哥急匆匆的来与我说话是什么要事?” 说到这个,韩过整个人都变得神采奕奕起来,意气风发的笑道,“你瞧着吧,接下来的日子有好戏看了!” “怎么说?”六娘挑眉。 “宁家与端宜公主府上闹起来了,”想到小喜是从宁府出来的,又补充道,“想必那丫头也告诉你是为着什么这两家会闹起来,如今两家正打着御前官司,便有人趁着这机会,参了宁家老三一本儿。” 六娘闻言一愣,她方才还在揣测到底是哪个缺德的家伙把这事儿捅到了御前呢,这会儿听韩过的意思,显然此事与他有莫大的关系! 也对! 这么好的机会,韩过若是不利用起来,显然不符合他的性子,让宁家跟端宜公主战上一场,他在一边儿看戏喝茶,这主意可真损! 只是可怜的四少爷,不知道这么一闹腾,老婆会不会就这么飞了? 她的参天大树,她的仇人,竟然是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而韩过如此做,显然是要替她出一口恶气呢!这事儿,她到底该欢喜还是悲伤啊?(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人老成精 与六娘的想法不同的是,韩过显然不只是打算看戏而已,他是报仇要亲自动手的坚定信仰者,否则天大的仇人都熬不过岁月的侵蚀,那样就算不得快意恩仇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端宜公主和宁家的官司没打两天,便陆陆续续的有言官的奏折递到了御前,而在韩过回来与六娘说了此事的第二天,那奏折更是像雪片一样的往宫里飞去。 参宁三老爷帷薄不修的,参宁三老爷忤逆不孝的,参宁三老爷大逆不道的,参宁三老爷贪污受贿的…… 零零总总,有的没的,罪状能罗列出一百零八条来,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着此事。 一开始的折子皇帝都留中不发,这雪片一样的奏折突然飞了过来,显然,是有人要看准了这个机会要朝宁三老爷下手了! 街头巷尾,各式各样的传言不绝于耳,一开始还只是攻击宁三老爷,随后连整个宁家也被攻击上了,说是宁家大逆不道,便是连长公主的女儿也没放在眼里的,分明是连皇帝也不放在眼里了,这么多年,宁三老爷能够横行于世,同为权贵的国公府也奈何不得他们,便是因为他们实际的权力已是凌驾于君权之上。 有心人自然能瞧出这件事中的不对劲,即便端宜公主再怎么想替女儿撑腰,也不会把事情闹到这个程度,闹成这样,她的女儿嫁过去不也要受拖累么? 而宁三老爷如今说是落水狗也不为过,虽然他的仇人不少,也有不少跳出来吆喝两声的,可真正有能耐的人,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痛打落水狗,没必要呢。任谁来看,宁三老爷都已经没了翻身的余地,冲他下手实在是有些不体面不说。怕是要被宁家给记恨上。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为了一只丧家犬得罪宁家实在不是一桩划算的买卖,因此。(.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跳出来吆喝的都是些没什么能耐的,有能耐的人。一个个此刻的态度却是暧昧极了,要么不吭声,要么还要替宁三老爷辩白几句,以示意自己与此事没有任何干系。 东京城看起来风起云涌,实际上大佬们一个个的却是端坐高堂,局势未明之前,显然是不乐意引火烧身的了。 老侯爷自辩的折子已是呈了上去。不止老侯爷,但凡与宁家关系稍微深一些的,都呈上了自辩的折子,有的原本还打算帮宁家三老爷求情的,此刻却是唯恐避之而不及了。 流言诛心,帝王的心意却是难以揣摩。 上面的态度暧昧的紧,朝堂上吵吵了几日以后,在这则留言传出来以后,请罪的折子倒是收了,却是突然称病。连早朝都懒得上了,侯府老太太想要进宫见见皇后,皇后却是道宫务繁忙,皇帝又病着。无暇接见老太太,这一下,东京城是真的炸了锅。 权倾朝野的宁家,难道会因这一件小事倒下么?谁也不知道,只是知道东京城暗流涌动。 宁家如今家中上下愁云惨雾一片,自打老太太进宫的请求被驳,宁府便经历了这几十年来从未曾有过的寒冬,哪儿还有往日里意气风发的样子,便是几位太太奶奶的娘家都有些淡了来往,倒是三太太的娘家国公府派人走动了两趟。 宁家的客厅之中,上至老侯爷,二老太爷,下至宁羽,所有已经成婚的男丁并着其妻子齐聚一堂,一眼望过去,足足有百余人。 有座位的,却只有老侯爷、二老太爷,并着两位老太太。 显然这许多年,宁家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大的危机,宁家的风光来自圣眷,如今皇帝称病,皇后拒绝接见老太太,显然是圣眷已失的迹象,皇帝对他们失去耐心了,若是渡不过此次危机,便是皇帝一时半会儿奈何不得他们,却是总有法子让他们一点一点的失去如今所拥有的东西。 “今日让大家过来,想必,所有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老侯爷坐在上位,半眯着眼睛一一的扫过下方的一应儿孙,儿孙满堂本是好事,只是,如此情形下齐聚一堂,却是叫人忧心,宁家越是势大,帝王便越是猜忌呐! “侯府百年,走到如今这一步,已是登峰造极,我宁氏一族能有今日,皆是圣上恩宠,我等自是不肯做那大逆不道之事的。只是,如今的情形想必大家都瞧明白了,我宁氏一族,走到今日,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不知多少人期望取而代之,如今圣上称病不出,多少人等着墙倒众人推,可以说,已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我今日叫大家来,不过是想问问,大家有什么想法?” 老侯爷自然不是问大家的想法,而是在一算宁氏一族在朝中的份量之后,突然的一阵心惊肉跳,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便是宁家如今的真实写照。 不进则退的到底他是明白的,可如今,宁家如何再进一步? 也难怪帝王猜忌了,便是他坐在那个位置上,怕也是坐不安稳呐! 他都有些疑心,此事怕是皇帝一手操纵呢! 不能进,显然,如今只有退了。 众人显然都有些闹不明白老侯爷的意思,却也不敢胡乱的开口,倒是二老太爷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显然两老已是商议过了。 大老爷见状走上前一步道,“爹,有什么话您说,儿子听您的。” 老侯爷点了点头道,“先说说如今这件事儿吧,你们瞧,这件事儿是谁做的?”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这件事闹腾的如此之大,他们早就私底下不知猜测过多少对手了,每个人心目中显然都有不下五个怀疑对象,却是把握不准到底是谁,毕竟,之前许多年,宁老三的事儿就成了宁府的小辫子,可愣是没人敢抓! 一旦让他们知道是谁,必然要叫那个人死的透心凉! 老侯爷一看众人这表情,便知道他们是闹不明白了,冲着大老爷道,“你告诉他们。” “此人姓韩名过字改之!不过是秦州的一个小小九品武官,如今来东京赶考,也不过是个秀才罢了。”大老爷缓缓的道。 众人闻言一惊,下一个反应就是不可能! 有的是听说过韩过这个名字的,第一反应便是,一个小小的九品官儿,怎么可能有这样大的能耐?便是白鹿书院出生的秀才,那也没有这样大的能量,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老侯爷盯着下面一干子孙各异的表情,却是没有任何一个恍然大悟的,心头不由得一阵叹息,果然是安逸太久了吗? 一个个都不知反省,只是一味的以为不可能! 亏得老大还算顶事,否则这份儿家业也不知是否能够传的下去。 “你们都觉得不可能?”老侯爷笑了。 下面有人高声道,“老太爷,他不过一个小小的秀才,如何敢与咱们侯府对上?不过跟他打了一架罢了,三爷还吃了亏。”怎么算韩过都是占便宜的,就算吃了亏,他也只能忍,因为扳不倒侯府,他就是一个死字! “是啊!必然是背后另有高人!” …… “我告诉你们为什么!”老侯爷突然一声大喝,积年的威信让原本蠢蠢欲动的众人闻声一个激灵,纷纷的沉默了下来。 “因为你们根本不信他有能耐动摇侯府!” “因为你们到现在还不明白,如今咱们所面对的是什么!” “你们到现在还没看出来,那些弹劾宁家的人都是什么出生吗?” “白鹿书院!” “老三与人结仇大不了都是官面上的人,哪里跟那些书生有过过节?便是咱们,轻易也不会去招惹白鹿书院的人!只有前些日子,老三和那韩改之在酒楼打了一架!后来又跑上门去险些把韩改之的妹妹逼死!” “你们说韩改之敢还是不敢?!!!” 说到这里,下面的人纷纷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喘一口,老侯爷这是动了真怒啊! 老侯爷说完这些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啪的一声将茶杯拍在桌上,又继续道, “怕是还有人不服气!觉得我是老糊涂了是吧?” “我告诉你们!韩改之之所以敢这么做!就是看准了圣上的反应!如何?称病不朝!这是圣上在等我们表态啊!” “咱们到底是已故皇太后的娘家,我到底还是圣上的亲舅舅,圣上不好动宁家!是不好动,却不是不愿意动!” “若是咱们这次让圣上失望,日后怕是有一个接一个的人要拿咱们宁家开刀了!” 说罢,老侯爷坐在凳子上喘粗气,这一干儿孙实在是让他失望之极,大老爷亲手替老太爷换了一盏茶,又站在一边替老太爷拍着背脊顺气,却是看也不看下面的一干面色各异的众人。 话说到这个地步,便是个傻子也该明白了,老太爷这是想要韬光养晦,想要淡出朝堂,老太爷退是不可能的,老侯爷一退出,宁家怕是会如山崩塌,那么,便是下面的这些人了。 难怪老侯爷会让所有的人,都带上媳妇儿一并过来呢! 这不是商量,而是宣布决定,他们能选择的只是高兴的服从还是满腔怨气的服从而已。(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登门 老侯爷宣布的结果无疑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对于宁羽却是无碍的,他到如今还没有个出生,今年是要科考不假,便是考上了,也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位置。 宁羽愁的是,韩家的事儿怎么就捅到了老侯爷跟前,还牵连出了这么一出好戏!若是家里执意要报复,那他该怎么办?他能护的住六娘么? 他的妻子是不在的,便是连个商量的人儿都没有,听老太爷宣布了最终的结果,正等着老太爷宣布众人散去就要退出去,却是听见老太爷一声招呼, “宁羽!” 显然,方才的话只是个引子而已,老太爷还有正题要说,可接下来的话,则是让所有人跌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你与大太太一起去一趟韩家吧,便说是我说的,此事再闹下去,谁也没个好,你三叔伤了他妹妹是我们宁府的不对,你与大太太去陪个不是,赔上些汤药费,再备上一份儿厚礼,将此事揭过。” 宁羽闻言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众人则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还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打了侯府的脸,他们还要把另外半边脸凑上去给人抽的! 让宁羽去,分明就是要让六娘瞧在主仆一场的份儿上,留些情面,这姿态摆的低到了一定的程度,经历了此事,日后不是谁都可以咬上宁家一口而不愁被报复了? 所有人几乎都看见了宁府凄惨的未来,不过,却是没人敢反驳老侯爷的决定。 宁羽躬身应是,老侯爷又道,“不管成与不成,此事毕了。你再请大太太陪你去一趟公主府,将你媳妇儿接回来吧。” 宁羽闻言脸上一喜,连连点头。没想到事情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老侯爷也懒得去看自家孙子脸上的喜色了,吩咐毕了。冲着众人摆摆手道, “此事就到此为止。谁也不准再去招惹那韩改之!辞官的都给我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有差事的都给我消消停停的办差,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谁要是再给我闹出点儿什么事来,休要怪我执行族规!好了,都退下吧!” 宁府的热闹六娘是不知道的,她如今病着。[.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谁也不会这么没眼力劲儿的来骚扰她,只在家中安心的养病,便是韩过,也颇有几分不问世事的模样,整日的在家中看书,连门都不出的,只是偶尔有人上门来与他说话。 小喜整日的不是研究菜谱,便是与六娘说话,倒是将家中打理的井井有条,这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儿的。 如今六娘已是能勉强下地了。在床上躺了接近一个月,浑身的骨头跟生锈了似的,脑震荡的后遗症稍微没那么严重了,便闹腾着要下床了。韩过和小喜都拗不过她,瞧她在那儿撒娇耍赖甚至耍横各种手段都用上了,只能由得她在有人陪同的情形下在院子里稍微走动两步。 小喜却是和小满轮流盯着她,什么都不让她做的,看书说费神,绣花费眼,菜单已经被她安排到了下个月,便是益智玩具也被归列为费神的物件之一,被无情没收,家里连根草都没有,只能对着用石灰打实的地面发呆,或者看着低矮的房顶露出的四方天。 六娘无所事事直接导致了家里的鸡飞狗跳,不是骚扰一下几条狗,就是逗着白青玩儿,便是跟耳聋的白嬷嬷鸡同鸭讲,也能说上半天。 不过几天下来,除了白嬷嬷,连家里的狗都不搭理六娘了,她如今面临一个艰难的选择,要么继续跟白嬷嬷鸡同鸭讲,要么就去骚扰看书的韩过。 六娘坚定的表示,她哪个都不选,趁着小满没留意到她的时候,溜到了正门从门缝里瞧瞧有没有路人经过。每天看着相同的人压力不大,可每天被人盯着什么都干不了,实在是太悲愤了,她打算从门缝里瞧瞧外面有没有可能出现奇怪的东西,要不,数一数半天时间会有多少人经过也好。 好吧,她果然是闲的蛋疼了,可是,家里连根草都没有,真的很无聊啊! “姑娘!” 小满的尖叫声从背后传来,六娘惊诧的扭过头,盯着气鼓鼓的小满和小喜,两人都是满头大汗,显然在屋子里找不到她,这才寻了出来。 看见六娘搬了根凳子跟做贼似的坐在照壁前面凑到门缝里往外瞅,浑然不顾阳光已经快照到她的身上了,这会儿的气温也升高了起来,热的人难耐,偏生六娘跟感觉不到似的,一张脸热的通红也不肯回房! 小喜一叉腰,瞪着六娘怒道,“你不在屋子里呆着,跑到这儿来做什么?看把你热的!这才好了没两日呢,你就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吧?要是中暑晕倒了怎么办?”她实在难以理解六娘最近这些日子所做的事儿,搞的家里狗都不搭理她,真的是淘到一定境界了! 见六娘乖乖的要站起来,小喜尖叫一声,冲上来扶着她的手臂,“别乱动!你忘了上次蹲在地上起来的时候险些晕倒了?再摔一跤可真傻了!” 六娘闻言只能哀怨的看了小喜一眼,那一次,其实是蹲的太久了好吧?这次她有很注意的准备小凳子啦。 不过,她如今可不敢跟小喜顶嘴,如今小喜就是她的管家婆,要敢顶嘴,能被念叨上一天。 看见六娘哀怨的眼神,小喜扔了个白眼给她,掏出手绢儿替六娘擦额头上的汗水,小满也跟了过来,扶着六娘的另一只胳膊,就要把她往院子里送。 六娘留恋的回头看了一眼,依依不舍的小步小步的往院子里挪,那模样跟十八相送似的,看的小喜嘴巴直抽抽,没好气的道, “外面连个人影都没有,也不知道你在看什么!” “我数蚂蚁玩儿……”六娘嘀咕道,一想到回到院子里就又只能发呆,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开始碎碎念,“你什么都不给我玩儿,我很无聊的好吧。要不,你让我做点儿事儿也好啊!真的很无聊嘛!” 一把抱住小喜的胳膊,“你让我帮忙干点儿事儿吧。我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要不。我蹲一个给你看?我保证,绝对不会晕!” 说着就一脸的跃跃欲试,小喜连忙一把扯住六娘的衣裳,喝道,“你敢!” 六娘可怜巴巴的看着她,便是在书房里看书的韩过也瞧不下去了,六娘这段时间过的是什么日子他是最清楚的。在现代还能看看电视,在这时代,除了找人聊天或者自己数蚂蚁玩儿还真找不到别的事儿了,因为别的都被小喜给无情禁止了, 探出头来道,“小喜,要不,你就随便给找点儿轻生的活儿吧?看把她闲的!” “二哥哥!”小喜咬牙切齿的瞪着韩过,一字一顿的道,“看你的书!不会照顾病人就别出馊主意!” 韩过无辜的摸了摸鼻子。将脑袋缩了回去,六娘在心头大骂,这个不讲义气的! “走吧!”小喜盯着六娘道,用眼神警告她不要再折腾。 六娘知道小喜的耐心到了极限。只能哭丧着脸准备抬脚,便是此时,门口却是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六娘只觉得这声音犹如仙籁,欢呼了一声道,“小喜!有客人!我去开门!” 说着用力的一挣,便摆脱了小喜的控制,转过身便拉开了门闩,连外面的人是谁都忘记了问一声。 一拉开门,就愣住了。 一位翩翩少年郎站在门口,不是别人,正是宁羽,而他身后,则跟着一辆马车,这马车瞧起来富丽堂皇,六娘认识,这是侯府最好的马车,根本就不该是出现在这里的物件儿,如今却是出现在了这儿。 显然宁羽对开门的人是六娘感到十分的惊讶,愣了一下,脱口而出的却是,“你已是大好了?” 六娘这才回过神来,笑着冲宁羽行了一礼,身后的小喜也跟着行礼道,“四少爷,您怎么来了?” 宁羽闻言脸色有些尴尬,他不知该如何对六娘说出自己的来意,可以说,他是整件事中最尴尬的一个人,本来他爹被六娘的哥哥害了,他该恨他们的,偏偏六娘又是救了他娘的人,又是帮了他的人,从心理上来说,他恨宁三老爷恨的要死,从身份上来说,父不慈,却不代表子可以不孝,便是可以不孝,他却不能对不住整个家族。 “我来看看你,本来早就该来的,却是一直不得空。” 六娘看宁羽的脸色便知道他心中有事了,瞥了一眼外面的马车,宁羽如今出门办事都是骑马而行,除非下大雨,哪里用得上这样华贵的马车,怕是车上还有人,笑着道, “四少爷客气了,您是主,奴婢是仆,哪里当得起四少爷如此厚待?蓬门小户,陋室不堪入目,四少爷请进吧,车上的人不知是哪位主子,也请一并进来小坐。” 大太太本在车上坐着等宁羽跟主人家交涉,却是不想,宁羽竟然把话题给扯到了天边儿去,听见六娘说话,连忙让丫头撩开帘子,扶着她走出来,笑着冲六娘道, “前些日子听说你受了重伤,府里却是一直忙着,抽不出手来,见到你大好,我也安心了些,你既已离了宁家,情分还在,却是不好再以主仆之礼行事了,我知道你心里奇怪为何我突然登门,却是有一桩小事要见见你哥哥,不知他是否在家?” 大太太当日还是打发了人送了一些东西来的,六娘也领她这一份儿情,只是今日这一桩没头没脑,说的话也是没来由的,见韩过? 生意上的事儿自由下人打理,大可不必如此纡尊降贵的亲自过来,而宁羽的眼神闪烁,怎么瞧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啊? 六娘抿了抿嘴,笑着冲大太太颔首,果真没有行礼,只引着两人往里走,一边吩咐小满去请韩过。(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一哭 六娘本是要引两人坐主位的,大太太却是不肯,两人只入了客座,瞅着这情形,六娘是越发的闹不明白了,韩过进来的时候,三人正在闲话家常,六娘莫过于问问府里诸位主子的身体可安康,而两人则是关切了一番六娘的身体。 韩过一进来,看见如此和谐的场景,脸就拉了下来,冲着六娘道,“你的身体不适,怎么还到处瞎跑?还是赶紧回房去休息吧。” 这是摆脸色给客人看呢! 方才小喜说是去泡茶,可这院子通共就这么大,以她的机灵劲儿,必然是去通风报信了的,否则韩过在屋子里就该听见了,怎么会耽搁这么久才过来? 大太太身后那丫头的脸色当下就拉了下来,怎么说,他们也是六娘的客,韩过这样子摆明了是不给脸。 宁羽的脸色越发的尴尬,大太太则是一脸的淡然,不动如山。 看韩过的样子,显然是胸有成竹,六娘不懂韩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再想留下来看他到底在谋算什么,也不会当着外人驳了他的面子,笑眯眯的站起来冲两人道, “虽养了差不多一个月,这伤到底是在头上,瞧着人是好着的,如今却是不能久站久坐的,闹不好就会犯晕,既然二哥来了,大太太还有话要与我二哥说,那我便失陪了。” 六娘既然如此说,两人自然也不好再留,只让她好生回去修养,莫要太过操劳。 六娘出了门,脚下一拐,便往房子后面行去,却是发现小喜在安顿好车马以后。早就占据了一个好位置在那儿冲着她招手,还顺道搬来了根凳子,六娘连忙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 室内。韩过待六娘走出门去,脸依旧阴沉,往主位上大咧咧的一坐。捧着手边的茶杯冲着两人举起来,“两位请喝茶!” 茶水只是轻沾唇。便将茶杯放在手边,待两人放下茶杯,韩过又道,“两位来探望舍妹,在下不甚感激,若是为旁的事而来,却是要恕在下不能接待了!” 一句话。(.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便堵死了两人正在斟酌如何开口的路。 如此不客气,大太太的面色也难看起来,韩过即便是再怎么能耐,那也不过是个穷秀才罢了,便是两根指头也能轻轻碾死,如今他们纡尊降贵的上门来说话,却是被如此对待! 宁羽的脸色也很难看,这是羞辱!他虽觉得左右为难,却也不希望家业衰败,韩过如此不留情面。竟然是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他们,这实在是赤裸裸的羞辱! 两人的面色变化,韩过尽数收入眼底,见大太太要开口。连忙伸出手摆了摆道,“两位既然上门来了,想必许多事都心里通透了。大太太,在下通共就这么一个妹妹,这些年承蒙府上照顾,我心里的感激的。说句不客气的话,若非如此,当年秦州的生意在下也未必肯让您分一份儿去!不怕您笑话,不说是这么些许银钱,便是身家性命,为了这个妹妹,在下也是不吝的!” 说完,就要去端茶杯,显然是言尽于此,要送客了。 “韩改之!” 大太太突然叫道,盯着韩过的眼睛,面色微怒,“事到如今,宁家已是不准备再保下我三叔!你有把握将宁家彻底扳倒吗?” 韩过目中无人,大太太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韩过闻言挑眉,随即大笑,“大太太之前就已是知道我韩改之的身平了,我韩改之一路行来能至此,从来都是以小博大,最是不怕人威胁!宁家大可以试试!” 宁羽没想到双方一见面的争执就如此激烈,面色涨红起来,想要说什么,却是不知该如何说起,只能看着犹如较量一般对视的两人,也不知是谁先败下阵来! 韩过看着大太太的眼睛,宁家有高人,这是两人上门的时候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如今这局势,说起来宁家已是到了绝地,实际上却不尽然,参天大树的死去必然是一点点的,不可能突然间倒下,实际上,宁家若是不来,他也会主动上门去,只不过,宁家还承受多一些罢了。 皇帝的突然病倒倒是让胜利的曙光突然到来,不过,这还不够! 他和宁家的仇是结下了,说是一笑泯恩仇,说不定以后还要守望相助,可指不定哪一天,宁家就会在背后捅他一刀! 因此,必须将宁家再削弱!必须让宁家这个亏吃的再大一些! 只要开了这一个口子,日后自然有无数的人前赴后继的帮他把宁家一步步从神坛上拉下来!那时候的宁家根本无暇他顾,他自然可以怡然自得。 而大太太盯着韩过,来之前她就知道韩过年轻,这些年的生意也赚了钵满盆满,她便知道他是个有本事的! 自家下仆的家人,一个有本事的年轻人,她从来是将他归列为比自家管事少信任一些的那一类人的,可从来没想过竟然有朝一日会生死相对,韩过身上有股子杀气,这样的气势只有在战场上真正杀过人的才会有,就是这股杀气,让她觉得背脊汗涔涔的,难道韩过真想拼个鱼死网破? “宁家本是大族传承数百年,当日圣主皇帝开国,宁家便是功臣之一,侯爵延绵至今,也有足足一百余年了,至今日,细数东京权贵,大半都与宁家有亲,便是宁家倒了,也指不定哪一位会与你纠缠,这便是你要的结果吗?” 虽是威胁的言论,大太太的气势却是弱了,对视中,率先开口,便是底气不足。 韩过双眼一瞪,眼中寒光闪过,大太太被这目光一惊,脚下一软,竟然不由自主的跌回了座位上。 回过神时,脸色雪白,显然,是为了自己方才的失态而感到震惊。 见对方被他吓到了,韩过这才轻笑一声道, “宁家亲戚不少,仇人同样不少啊!何况怕是不少人都急于撇清,想踩宁家一脚的人怕是多如牛毛,到时候东京风云色变,还有谁会记得我韩改之?” 大太太闻言呼吸为之一窒,她还真没想到韩过竟然看的如此长远! 宁家如今的形势看似艰难,其实还远远未到绝路,老侯爷的决定可以挽回圣眷,亲戚朋友都不是宁家最大的倚仗,只有圣眷才是! 圣眷一日还在,宁家一日不会倒! 可韩改之不过稍微动了动手指头,便让风光无限的宁家跌了个大跟头,若是再出点儿什么事…… 老太爷说的对,宁家这是安逸的太久了,久到积年沉疴犹不自知的地步。 “先生一言,倒是让我茅塞顿开!”大太太突然笑了起来,脸色依旧有些泛白,却是强撑起身子站起来冲着韩过行了一礼,在韩过略微惊讶的目光中又道,“说来,我那三叔实在是不堪极了,家中上下却是拿他没丝毫办法,如今倒是去了一块心病。我在这儿还要谢过先生呢!” 这个女人不简单! 就这份儿哭笑自如的能耐,刹那间就能从惊恐的情绪中走出来,转换情绪,将自己从宁家的代表突然转换到个人身上,这份儿机变倒是让韩过吃惊了。 韩过虽然吃惊,面上却是不显,呵呵干笑两声道,“好说!好说!”声音依旧是冷冷的。 大太太却是还没说够似的,开始倒苦水, “我们这些年为着家里这位爷,赔了多少不是,赔了多少银子?丢了面子还失了里子,有时候我便在想,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指着旁边目瞪口呆的宁羽道,“便是这孩子,也是一样为他父亲所苦,老太爷好容易替他说了一房媳妇儿,成亲当天,便叫人闹了一场,如今媳妇儿还在公主府里住着不肯回来呢!” “这些话我们却是不敢在家里说的,叫老太爷老太太听见一准儿是一顿挂落,有时候我真想撒手不管了,可咱们宁家说来也算积善之家,哪里能让人白白的吃了气,却是不管不顾?也唯有咱们多担待些了。” “今日,我本是不打算来的,”大太太红了眼眶,“这些年咱们虽什么都没说,可这位爷上次干下的那事儿,就不该再将他放出来!如今连累家里了也好,宁家倒下去,没了这座靠山看这位爷还拿什么出去耍他的威风!” 大太太一口气说完,便端起茶水猛灌了一口,随即掏出手绢儿来擦眼角。 “大伯娘!” 韩过在一边冷冷的看戏,宁羽倒是先憋不住了,一番话说下来,说进了他的心坎儿去,人说长嫂如母,大太太说三老爷也是说得的,他眼眶一红,冲着大太太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侄儿替我爹向您赔不是了!” 大太太抹了两把眼泪水,便冲着宁羽道,“这事儿哪里能怪你?你与你娘都是命苦的,你娘生生被他逼死,大伯娘知道你心里苦。” 看着两个人就这么在这儿呜呜的哭了起来,大太太丝毫不顾仪态,韩过一阵目瞪口呆。 喂喂! 仪态啊仪态! 少妇,你是贵妇人好吧? 怎么可以学村妇一哭二闹三上吊? 韩过突然后悔把六娘打发走了,应付哭泣的男人,他有办法,可应付哭泣的女人,他真的只有抓瞎的份儿啊! 只是,这会儿他可不能让步,也不能心软! 因为后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想到如今苦逼的只能数蚂蚁的六娘,韩过咬牙,坚定的看着两个人继续哭。(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韩过的要求 大太太不过是掉了几滴眼泪罢了,姿态还是很优雅的,倒是宁羽哭的撕心裂肺,动情至极,韩过的脸色却是渐渐变得不耐起来。 显然,大太太很懂的见好就收的道理的,若是将韩过哭的烦了,搞不好要翻脸的,看见韩过悠然的端着茶杯面色不虞,显然打算再次送客了,便使手绢儿在眼角沾了沾,擦掉了泪痕,冲着韩过道, “这些话,若是旁人,我却是说不得的,这么许多年,第一次吐出来,却是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说到了伤心处,便忍不住掉了几颗金豆子,实在是失礼了,还要请先生见谅。”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韩过已是没办法板起脸,怎么说他也不打算彻底跟宁家翻脸,到底都是同病相怜的人,他要给人几分面子才行。 只是点了点头道,“想不到太太也为此人所苦,只是正如大太太所言,若非宁家,换了这天下间任何一户人家,贵府三老爷也不能如此嚣张跋扈!六娘是运气好,是我来得及时,否则是为奴为婢,还是当场身亡,却是未知了。” 韩过这语气已是有了松动,大太太闻弦歌而知雅意,“老太爷此次下定决心,将三叔送回寺中,永生不得踏出寺院半步!” 韩过不语,这点儿代价还不足以打动他,他是血债血偿的奉行者,所谓的终生监禁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翻盘了,除非宁三老爷死透了,否则,他是不信宁家的任何承诺的。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人欠下的。必要他十倍偿还! 见韩过不为所动,大太太心知这样的处罚是无法说动韩过的,又道。“三叔铸下如此大错,侯府却是不能没有表示。”转过身,接过丫头递过来的盒子。交到韩过手中。 韩过接过来打开看了看,五个十两一锭的金子。并着十来颗拇指大小,均匀圆润的东珠,一盒子东西价值不下千两了,并着一入门便送上的珍贵药材布料,宁家这次可真是赔了不少。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韩过见状只是嘲讽的笑笑,若是宁府一开始就赔礼,他虽也不会收。却是不好怪到宁家其他身上的,六娘险些命丧黄泉,哪里是银子就能摆平的! 何况,他们是被逼到了这个地步才奉上这些礼物,他记得清楚,宁家虽有人送礼,却皆是与六娘的私交,没有任何一个人代表过宁家上门来赔罪! 宁羽虽然来了,他倒也关心,倒也难过。却是没有任何进一步的表示! 六娘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有些情谊的下人罢了。 显然,这些人即便不是帮凶,也有个庇护之罪。到了这个时候,他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要的就不仅仅是这么点儿了! 随手将盒子放回桌子上,韩过冷声道,“大太太何故要送韩某如此厚礼?若是没个缘由,恕在下要送客了。” 韩过竟然不为钱财所动!是嫌钱少了? 大太太见状咬牙,又道,“秦州的棉花生意,侯府本就在秦州没什么根基,如今侯府有事,我却是顾不过来了,想要转手出去,还要请先生替我找个下家。” 韩过似笑非笑的看着大太太,那眼神嘲弄,像是在嘲笑她的天真! 看着韩过似笑非笑的眼睛,大太太心头咯噔一声,突然想起韩过先前说的话,为了六娘才送出的这份儿东西,钱财他竟然不看在眼里了! 男人一辈子图的什么?不过是钱权色三个字罢了! 不爱钱的人,必然有着越发强大的权力欲望! 这韩改之图谋不小呢! “此事若能过去,”大太太道,“先生日后必然一帆风顺!” 韩过闻言再也忍不住的大笑起来,笑的大太太一脸的诧异,宁羽满脸的不解。 “大太太!”韩过敛去笑容,突然拍案而起,那桌子发出呯的一声,桌上的茶杯跟着跳了起来,溅了一片水花,韩过厉色喝道,“在大太太眼中,韩某就是如此趁人之危的势利小人么?” 此言一出,大太太色变,升官发财不要,韩过,你到底想要什么?!!! 若真是爱妹若斯,又怎会不惜全力与宁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对上? “倒是我瞧低了先生,先生有话不妨直说。只要是在宁家能力之内的,我等必然尽力而为!” 韩过哪里是不爱钱财,不爱升官,只是不想被打上宁家的烙印罢了。 大太太这个话,还在给他挖坑呢! 一帆风顺,代表着什么? 且不说这个承诺能不能实现,便是实现了,那也是宁家的一手扶持,他的身上将会被打上宁家的烙印,往后人提起他韩改之,少不得说一句是因为妹妹,因为敲诈了宁家才得以登上高位! 这个名,他背不起! 好容易才挣扎到东京来讨个出生,权贵犬牙和读书人的身份,他自然选择后者! 宁家的扶持,他需要,却是不想背这个名! 若是鱼与熊掌不能兼得,他自然是舍鱼而就熊掌! 读书人的身份办事儿要方便的多,倒是权贵处处被人苛责,何况,被打上宁家的烙印,有事儿宁家帮忙抗不错,可他也需要分担宁家的责任,恐怕永远只是一个外围人员,没办法走入权力的中心,因为宁家不会允许! 他自己能办到的事儿,即便费些力气,日后却是可以少吃些苦,如今要是上了宁家的贼船,怎么算都是一桩亏本买卖。 韩过见火候已到,淡淡的笑着道,“在下所求不多,就请贵府老太太替我家六娘请一份儿封赏!想她当日救三太太于危难之中,怎么也算得上是忠义之人了吧?” 有了皇帝的表扬信,就等于敲锣打鼓的把韩家和宁家这段不得不说的故事敲锣打鼓的大告天下了! 把六娘竖立为天下忠仆的典范,日后谁也不能再拿六娘的身份说事儿,他洗清了身上的污渍,六娘也多了一道护身符。 他把宁府绑上了自己这条船,自己却是没上宁府的船!因为只要有人一打听,便会知道他韩改之的妹妹是迫不得已进的宁府,是六娘忠义才不肯离开,而宁府错待,也是他这个哥哥替她讨回了公道! 不管宁府到底是真心要与他和平相处也好,假意也罢,总的来说宁府再也没办法明刀明枪的冲着他来了,敲锣打鼓的告诉天下,他韩改之和宁家有过节,他韩改之若是出事,宁府总会是被怀疑的对象! 大太太一愣! 没想到韩过竟然提出了这么一个刁钻古怪的要求! 这事儿,若真做了,就是侯府在抽自己的脸啊! 倒是可以编造个赚人眼泪的故事出来,说是宁家厚谊,六娘忠义。 可明白人只要稍微往深里一想,就能知道媳妇儿被儿子虐待成那个样子,要个下人来救,当婆婆的真没一点儿责任吗?便是她们这些妯娌,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 而替奴仆请赏的事儿,也是自来闻所未闻。 韩过也真敢开口! 她同样也想到韩过所想的事儿了,家中上下不知多少人摩拳擦掌的想要等事情过去给韩过一个教训,不少失了官职的人,心头一口怨气憋着,要找韩过麻烦呢! 若是真由她协议着把此事办成了,日后也不知道要被家中多少人怨恨,一时间只觉得口中又苦又涩! 韩过哪儿是所求不多,他求的是太多了! “天下间从来没听说过有人替奴仆请赏的事儿,”大太太抿着嘴道,“便是老太太出面,此事也不能成的!” “我要的是宁家的态度而已!”韩过笑道,“能不能成,是我的事!” “不行!”大太太摇头,宁家不能做这种自伤颜面的事,若是满足了这个要求,显然是将宁家的阴私自白于天下,这是宁家上下都无法容忍的。 韩过冷笑道,“看来大太太所说宁家能力范围之事这个保证完全没办法做到!那大太太便请回吧!” 扭过头冲着门外叫了一声,“小满,把大太太的东西都送回车上去!” 说完,韩过便一脸决绝的迈步走出门,留下大太太、宁羽以及他们带来的丫头。 小满见状冲着外面吆喝了一声,“白管事,有劳你了!”吆喝毕了,便跨步进了客厅,冲着两人行了一礼,笑着道,“两位有请了!” 韩过已是划下底线,绝不肯让步了,今日是完全没办法谈下去了,好在老侯爷知道韩过绝不是易于之辈,只是让他们来探路,大太太见状唯有苦笑,冲着小满点了点头,便示意宁羽跟着,两人出了韩家。 六娘坐在小喜搬来的凳子上面,靠着墙壁,仰头望天,心头大呼,牛人呐! 小喜在一边也呈呆滞状,想不到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大太太,竟然对韩过低声下气到了这个地步,想到她平日里还老是对韩过呛声,突然觉得自己背后凉飕飕的。 六娘则是在感慨,韩过是怎么想出这么损的一个点子的? 至少,她觉得自己不光办不到把宁家逼到需要上门赔礼的地步,也没胆子提出让宁家做这种艰难的决定的要求。 突然之间,她对韩过好奇了起来。 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心静自然凉 夏日的风,带着浓重的暑气,即便只穿一件薄薄的棉布衣裳呆在屋子里,依旧热的人心烦,也不知是哪儿的知了在叫,声声长鸣越发的让人心浮气躁。 六娘挽着袖子凑在床边,试图呼吸两口清凉的空气,却是不想,扑面而来的热浪几乎让她窒息过去。 外面还不如屋子里凉快呢! 随手关上窗户,往年里,侯府这会儿是要供冰的,便是没有冰,屋子也要凉爽许多,她倒是打发了白嫂子买了些冰块儿回来,却是便宜了韩过,自己却是一点儿也没用上,便是凉水,小喜也不准她碰上一点儿。 一把抓过扇子,用力的扇风,却是越扇越是满头大汗,那汗水流过伤口,头上的伤口痒痒的她一把扔开扇子,站起身,冲到正在专心绣花的小满面前,一把抢过她身边的针线篓子,跑回自己的位置上一屁股坐下来,小满满脸惊恐的望着面色不善的六娘,到底没敢上去把针线篓子给抢回来,只能可怜巴巴的望着坐在一边儿恍若未闻的小喜。 “小满,你做你的活儿,不用理她!她折腾会儿就会自己好的。”小喜头也不抬的道。 六娘从针线篓子里抓出一把剪刀,几片破碎的布料,咔嚓咔嚓的的剪了起来,剪的极用力,此刻,只有破坏才能稍稍平息下她心头的浮躁,她也知道没来由,可这闷热的天气,加上身上的伤口,闲了这么多天,她实在难以找到能转移自己注意力的事情,这两天她都没来由的发了好几场脾气了。 好吧,其实她还算有理智。没胡乱拿着布料剪,只是捡了些边角料罢了。 将几块碎布几乎剪成了碎屑,六娘才将剪刀扔了回去。用力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瘫在椅子上喘气。 小喜这才道,“小满。(.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去给她打盆热水过来让她洗脸!” 六娘哀怨的看了小喜一眼,小喜放下手中的针线抬起头来望着六娘道。“这儿是热了些,你不是有个庄子么,要不,咱们去庄子上住些日子?” 小喜不提,六娘几乎都忘了这一茬了,不过,她却是不想去庄子上的。那边儿的房子要宽一些,也是在河边儿上,肯定要凉爽的多,可是,如今是什么时候?大热天啊! 搞不好黄河泛滥起来,她连跑都没地儿跑的。 当初租下这房子,什么都考虑到了,就是没考虑到她会受伤,完全沾不得生冷。 这宅子里连根草都没有,自然没个遮蔽之物。因为临近书院,周围的房子大多都是租给书院的学生,或者来这儿做生意的人,房子挤挤挨挨。且大多的宅子里都是没树的,便是原本有的,怕也被主人家给砍了,多修几间房子出来。 原本屋子里呆不住,可以到大相国寺附近寻个凉爽的地方熬过最热的时间的,偏生如今韩过不让她们出门,便是有人来敲门也只道是主人不在家。 这是六娘几日前答应韩过的事,宁家走不通韩过那条路,自然会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她到底曾经是宁家仆,要从道义上站住脚,那她只能不知道这件事。 若是身体情况允许,她在家里也不会憋成这个样子,偏偏如今受了伤,便是小喜让她看书做针线,她也静不下心来。 宁家虽吃了两次闭门羹,却也没放弃的打算,又寻了韩过一次,还是不欢而散。 皇帝的这场病依旧没好,外面却是没什么动静,不过,六娘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已,因为韩过这两日又开始出门了。 若是之前,以六娘的意思,吃了这个大亏肯定没办法报仇的,只能隐忍,搞不好她还不得不借着与宁家各人的关系从中周旋,生咽下这口气,既然如今韩过制造出了这样的大好局面要替她出头,她自然不能拖他的后腿。 从鬼门关走过两圈的人对死并没有那么恐惧,死仇已经结下,豪赌一把又有何妨? 这种时候,她自然要跟韩过站在一起,即便她无法站出来,也不能自己走开让韩过独自面对。 因此,无论从什么角度,此刻去庄子上都不是明智的选择,六娘轻轻的摇了摇头,小喜见状眼白一翻道,“不去就消停些,我瞧着你折腾都累的慌。” “姑娘,肖姑娘来了。”小满端着一盆水钻进房间,往日里海棠过来都可以长驱直入,如今却是需要通报了,若是旁人,门上就会直接挡了回去,可当日旺叔帮了许多的忙,门口却也不好拦着。 “您还是不见了吧?”小满将盆子放到架子上,扭过头望着六娘问道。 六娘闻言抿了抿嘴,问道,“只有她一人么?” 小满点了点头,小喜在一边儿道,“我瞧着还是不要见的好,这时候上门,她未必是自己乐意,可这一见,接下来的事儿可不好说。” “那奴婢这就去回了门上,就说姑娘头疼又犯了。”小满将毛巾扔到水盆里,便往外走去。 “等等!”六娘突然叫道,“请肖姑娘进来。” 见了任何一个,都不能再说她对此事一无所知,不过,她却是知道,海棠如今对宁家应该是满腹的怨气,先前老太太跟赵妈妈斗气,耽误了她三年,后来又因为宁羽的婚事,迟迟没有召她进府,宁羽的婚事还没收拾妥当,却又出了这么一桩,若不是如今求着海棠,怕早就将她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如今无计可施之下,才寻到海棠,海棠心里没丁点想法是不可能的,与其说六娘信海棠不会害她,她更愿意相信海棠不会轻易被宁家一丁点儿好处收买,肖家不缺钱财地位,缺是不过是一份儿尊重罢了。 她老是这么躲着也不是法子,倒是可以借着海棠的嘴,将自己的病情夸大几分传回去,她相信海棠会很乐意帮她这个忙的,这事儿宣扬开了,宁府日后便是要拿她做文章,也无计可施了。 韩过让她避开宁家人,不过是怕她心软罢了,实际上,有些时候她的自私是不下他的,这些年来,她对赵家肖家,从来都是只有索取,没有回报。 小满闻言有些犹豫的瞥了小喜一眼,小喜如今虽当着六娘的家,大事上却也不敢替六娘拿主意,瞥了六娘一眼,见她一脸的笃定,便冲着小满点了点头。 六娘起身来自己洗了把热水脸,将汗水擦去以后,整个人身上都松快了许多,坐在凳子上,使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不知怎的,竟然在这四五天里第一次享受到了心静自然凉的感觉。 顿时大彻大悟,她最近这脾气,都是被无所事事给憋出来的,更是在面对巨大压力的情况下,自己却是一无所知的浮躁无底气给闹腾的,一旦找到事儿做,连后脑勺上的伤口都不那么痒了。 海棠来的极快,来的时候小喜已经躲了出去,看见六娘一脸怡然自得的坐在凳子上候着她,微微一笑道, “我还以为今日吃定了闭门羹,本打算来走一遭便回去,倒是没想到你竟好心情的要见我。” 说完,便自己挑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六娘提起桌上的茶壶替海棠倒了一杯,笑着道,“我这是闲的无聊,近些日子姐姐都不来看我,好容易来了,哪里能让姐姐白跑一趟。” 海棠拿起六娘放在桌上的扇子,用力的扇了扇,一边用飞快的语气道, “我倒是想来,可也要腾的出手,便外祖母她老人家也回了府帮忙,家里里里外外都全靠我一人支应着,庄子上又是收夏粮的时候,恨不得一个人劈成两半,才能应付的过来。” 海棠的眼眶有些淡淡的眼圈,显然是近些日子没有休息好之故,六娘知道海棠事儿多,赵家和肖家都有送礼过来,闻言道, “庄子上的夏粮都收好了?” 海棠点头,“今日我也把你要吃用的都送过来了,并着一些菜籽油和庄子上养的鸡和鸡蛋,你家里上下七八口,粮食约莫能吃上三个月,若是不够,却是要买了。你那棉田也开花了,瞧着长势很不错,等到秋试也差不多该采摘了,收拾完了这一桩,你再上路正好。” 六娘闻言连忙谢过海棠,海棠摆摆手道, “往年里都是你自己盯着,如今你受了伤,我没空来看你,庄子上倒是还能替你照顾一二的。如今府里让我过来,是有人想见你一见,你也不必为难,我不过来转一圈儿顺道将粮食给你送过来罢了。我也是吃过这苦头的人,你二哥能替你讨回公道,我哪里能拦着你。” “不过,我瞧着府里的意思不会善罢甘休,你既见了我,少不得府里还要让四少爷或者刘姨娘来走一遭,你自己心里要有个应对。” 六娘闻言点了点头,问道,“老太太许诺了姐姐什么?” 海棠闻言嗤笑道,“说是若是我说成此事,便要放我弟弟自由身,送他去书院,再替我说一个小官儿做亲呢!我这样的身份,哪里配得上一个官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大麻烦 在宁家的时候,六娘与宁府的姑娘们没有什么接触,大不了就是在三太太的葬礼上见过一次罢了,可也看过她们的行事做派,海棠比起来都是不差的,论身份也许比不上,若是论实惠,海棠的背景却是要比一些庶出的姑娘来的好,侯府的庶出女儿未必舍得嫁给一个小官儿,海棠嫁给一个小官儿却是欢天喜地。 这本是好事,若是往日里老太太提出来,想必和赵妈妈的关系能再修复几分,可老太太这种时候提出这个事情,只让赵肖两家齿冷,六娘闻言心里不由得一阵腹诽,便是什么好处也不提,只让海棠办事,也比这么做适得其反来的好。 老太太这是真糊涂了! 早些年的老太太六娘可是听说过的,办事绝不会这样进退失据,如今是年纪大了,又着实生了两场气,这脑子也渐渐不清醒了吧? 六娘张了张嘴,想问海棠的婚事到底她家里打算怎么处理,又作罢了,海棠既然是这么个态度,那就只是在虚应府里的差事,这婚事怕是这一次又要耽搁下来不说,若老太太真的脑子糊涂了,怕是还会怪到赵肖两家头上,她虽能预料到,却也不打算提出来,第一,毕竟此事只是赵肖两家与侯府的恩怨,便不是为了她,日后也会为了别的事儿闹腾;第二,她如今没有丝毫退路可言,遇上强敌,除了狭路相逢勇者胜,那就只有退一步万丈深渊了。 想了想,六娘决定还是要与海棠把话说开,有些事儿说开了省的日后落埋怨, “姐姐,你我也不是外人。我便不说那些外道话了。这事儿,一开始我不知道不假,后来却也听说了一些。我那二哥读书读的有些迂腐,是个心比天高的,有意要我与侯府撇清。我寻思着回到秦州便是不淡也渐渐的淡了,这些事儿也就没挂在心上。(.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可断然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儿!这次我受了这样重的伤。在鬼门关上晃悠了一圈啊,我二哥哪里忍的?这事儿便是我也拦不着。” 海棠闻言点头,不说是六娘,便是她也有与侯府疏淡的意思,她顺遂了这么多年,也是个心气儿高的,否则当日也不会如此决绝。 六娘见状继续道。 “不客气的说,我如今走到这一步却是侯府的缘故,我虽卖身与侯府,却也只是三太太的丫头。我这人认死理,便是要忠心,那我也只该对三太太忠心,旁的人对我主子好的,我自然替主子记着他们的情儿,错待了我的主子的,哪里就翻不得脸了?我便是要为主子报仇那也使得!” 海棠闻言皱眉道。“如今四少爷且对三太太的事儿无异议了,便是国公府,此次侯府出事儿也出力不少,你这般死心眼儿做什么?” 六娘闻言嗤笑一声道。“我是不是死心眼儿的人,姐姐再清楚不过,不过是找个由头罢了,咱们的命在主子眼睛里不如蝼蚁,不自己挣命,哪里还有活路?老太太如今是真有些糊涂了,几桩事情做的实在是让人心冷,我劝姐姐也早做打算呢!” 海棠闻言目光一闪,她之前只是觉得心冷,如今六娘一说,方才回过味儿来,老太太那儿实在是有些靠不住,赵家老太太的意思却是要伺候老太太到故去。可此次回去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反应,如今赵妈妈是六娘的干娘,便是有挣不脱的干系,此事不成,老太太怨上赵妈妈那是有七八层的把握,如此一来,这侯府还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顿了顿想到六娘那句为主子报仇的话,忍不住低声道,“你二哥那儿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她一向知道六娘主意大,这不是六娘的主意吧?形势比人强,可有些时候一点儿亏不吃,也不是什么好事,府里虽不太靠得住,可也比在得罪不起的情形下成仇来的好,在她看来,如今韩过和六娘是自己走进了死胡同,两家原可以不必走到这个地步的。 六娘知道海棠是在替她担心,不答反问道,“府里是什么打算?” 海棠闻言一滞,事到如今,便是后悔也没用了,韩过所提的要求虽然对宁家来说异常过分,却是六娘唯一的退路,而宁家不能答应,就是因为韩过这个要求不仅伤害了宁家,还让两人可以全身而退! 至于是不是六娘的主意倒是不要紧了,要紧的是,走到这一步,就要有不成功就成仁的决心,想了想,低声道,“老太爷那边儿应该还有主意,左右皇上的病一日不好,此事怕是还有得磨。” 六娘又问道,“皇上是什么病?怎么拖了这么久?” 这些日子闲来无事的时候,她将整件事情翻来覆去的想,又通过小喜和小满提供的蛛丝马迹,倒也分析出此事的关键还是在皇帝身上,宁家的压力来自君权。 如今的皇帝说起来也不过四十出头,对于这个年代来说,已经当祖父了,可真说起来,四十多岁正当壮年,怎么会病了这么久?这病一开始给了宁家压力,可拖的越久对她和韩过越不利,她相信韩过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可宁家会出什么幺蛾子却是闹不清的。 “端宜公主倒是进了一次宫,”海棠道,“传过来的消息约莫是皇上中暑以后便一直卧床不起。在宫外能看见太医换了几茬,几位王爷都被招进了宫伺疾就一直没出来,只传了口谕,让张相和郑相打理朝堂上的事儿,便一直没有消息了。此刻东京城内外人心惶惶,那些金甲卫昨儿个还抓了几个细作呢!” 实际上,这个消息没让宁家松半口气,是真病并不比假病来的好,假病宁家墙倒众人推,真病,万一一病不起,谁知道新皇对宁家又是个什么态度? “中暑怎么会病这么久?”六娘闻言眉头皱了起来,“这得有半个月了吧?” “这就不知道了,端宜公主只是托人带了这么一句话来,旁的倒是没有多说,本来磨了这么久,老太爷都有心应下这一桩了,却是被大老爷给拦了下来,到底,此事是给人添把柄的事儿。如今拖着,却也比盖棺定论来的好,至少,即便上面换了一位,到底是个什么天色也是不知道的。”海棠道。 六娘闻言轰的一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低喝道,“什么!” 若不是海棠来,她多问了一句,却是不知道形势已经如此严峻了,外面上上下下竟然都在准备皇帝的后事了! 想来也是,半月不问政事,若不是真起不得身,又怎么会如此? 如今不光是宁家怕皇帝出事儿,六娘也一样害怕啊! 政权交接所带来的社会动荡,六娘估计这世界上每一个身居东京城的人都深深的明白,特别是如今这位皇帝没有立下储君,而下面的一堆王爷皇子都不算脓包的情况下,会发生点儿什么,只有天知道! 当改变带来的是未知的时候,还不如不变来的好,宁家害怕的是不知新皇帝的喜怒,而六娘害怕的是,权力交接的混乱时期发生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 宁家树大根深,即便是新皇登基,也不可能立即使出雷霆手段来收拾他们,那时候皇帝的第一要务是维稳,保证政权的顺利交接,保证社会的安定团结,等他把那把龙椅坐稳了,不会被下面的臣子非议了,才会开始动下面他觉得威胁很大的权贵。 当然,脑子不正常,或者特别厉害的皇帝就不用考虑了,六娘只是考虑到正常人的做法,到时候,韩过这个不安定因素,自然只有被和谐的份儿。 说到这个,六娘再也无心与海棠多说什么,只是匆匆的聊了几句,便送走了海棠,叫来了小喜,交代她去枣儿胡同跑一趟,随后便在屋子里焦急的等待韩过的回来。 六娘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在家里没等到韩过的回来,却是等来了一个女人! 白管事送小喜去枣儿胡同还没回来,屋子里就只有几个老弱妇孺,是白嫂子听见了敲门声,去看了一眼,过来知会六娘的,说是韩过在市集与她买下了一个丫头。 六娘是满心的诧异,家里的活白嫂子几个完全忙的过来,她再歇个半个月,也能干活了,又不是什么大家的姑娘,丫头婆子要一屋子,她哪里缺丫头使唤了? 想到是韩过的好意,却也不好推拒,她又着急问韩过的下落,就走出来瞧了一眼。 六娘瞧了一眼就知道这是个麻烦,而且是个非常大的大麻烦! 这丫头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杏眼粉腮柳叶眉,眼波流转处带着几分妩媚,便是穿着麻布衣裳依旧瞧着娇滴滴的,一双放在小腹前的手,比她的还要细嫩几分,六娘瘪瘪嘴,琢磨着韩过不是给她买了个需要人伺候的小姐回来了吧? 瞥了一眼白嫂子,却是看见白嫂子一张脸黑的跟锅底似的。 --- 才从三亚回来,存稿全部用光了,所以更新晚了,抱歉啊,晚上应该不会晚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色字头上一把刀 看见六娘望向她,白嫂子冲着六娘使了个眼色,六娘见状站起身来,示意小满留在厅内,也不搭理站在厅内的那个丫头,便往外走了去,白嫂子见状连忙跟了上来。 “白嫂子,怎么了?”六娘站在厨房旁边望着白嫂子道。 白嫂子道,“姑娘,奴婢瞧着这事儿有些不妥当呢!”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神有些闪烁,“这位,梳着姑娘家的发式,我瞧着体型却像是个妇人。” 丫头不贞,姑娘能好到哪儿去?这时代的人眼睛雪亮着呢,也不知道韩过是不是被人给骗了,这样的丫头男人用的,女孩子却是用不得的。 六娘还以为白嫂子要说那丫头皮肤白嫩的根本没做过什么活,哪里是伺候人的料,听白嫂子这么一说,却是一愣,心下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会是韩过在外面做下了什么事儿,让她打掩护吧? 想了想,又觉得那家伙不是那样的人,要真那样,他肯定是大大方方的把人给领回来,不会让她欺负人一根指头去,哪里会给她当丫头使唤。 白嫂子这么一说,这人却是不能收了。 六娘想了想才道,“她来时原话是怎么说的?” 白嫂子道,“她只说是二爷买下了她,让她上门来伺候姑娘,旁的却是没有提。” 六娘闻言皱眉,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扭身往客厅走了去。 不过片刻功夫,那丫头已是跟小满搭上话了,六娘走进去的时候正笑眯眯的望着小满,小满则是满脸的木讷。 听见脚步声,那丫头连忙站好,扭过头来笑吟吟的望着六娘。六娘瞥了她一眼,走到主位上坐下,直勾勾的盯着那丫头。也不开口说话。 那丫头原本还笑吟吟的,被六娘和白嫂子直勾勾的这么盯着,脸上的笑容便渐渐的挂不住了。笑容凝固在脸上,最终。低下了头去。 六娘见状才道,“宛儿是吧?你怎么认识我二哥的?” “回姑娘,我……”宛儿低声道,说到一半就被小满毫不客气的打断,“我什么我?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还当是在自己家里当姑娘呢?一点儿规矩都没有!是奴婢!” 小满平日里憨憨的,也挺有气势,可嘴上功夫一向不太利索。六娘这会儿才发现她训起人来也挺厉害的,闻言只是挑了挑眉。 却是不想,宛儿闻言眼眶一红,便抹起眼泪水来,一边抽抽泣泣的道, “奴……奴婢的爹没了,有人欺负奴婢,二爷……二爷便买下了奴婢,说是让奴婢来伺候姑娘。姑娘行行好,不要赶奴婢走!奴婢虽然之前没做过什么活计。女红却是不错的,下厨也使得,便是粗使的活计,奴婢也可以一一的学来的!”一边哭着。一边往地上跪。 六娘看着宛儿哭的梨花带雨的脸,那身子柔弱无骨的往地上趴,那模样要多我见犹怜就有多我见尤怜,只不过,这宛儿显然没考虑过在场的都是女同胞,最是见不得这妖妖俏俏的样儿,白嫂子重重的咳了一声,喝道, “闭嘴!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要哭去你爹坟前哭去!真是晦气!” 宛儿闻言眼泪水掉的越发的急,却是不出声了,只是用力的用手绢儿去擦,小满和白嫂子的脸黑的都能拧出水了,六娘却是淡淡的看着宛儿,心里琢磨着这件事,笑眯眯的问道, “你家中除了你爹,便再也没有别的亲人了吗?”见宛儿要开口说话,连忙笑着站起来,走到宛儿面前,拉着她的手又补充道, “你不要多心,我也是当过下人的人,自然知道这当下人的日子不好过,若是有个依靠,还是依着亲人来的好,你不要怕,我二哥既然救下了你,自然要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且把你的难处说与我听听,我替你想想法子,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我瞧着你原也是娇养大的,定然做不来家里的粗活,这人一生哪儿能没个起落,你也无需忧心,只要你还有一个愿意投靠的亲人在,我便让人送你过去投靠。不过,若是实在无法,留在家里也是可以的,怎么也比你在外面沦落来的好。” 小满和白嫂子都有些惊讶,六娘为何要对这个看起来就不像是正经女人的丫头这么好,莫要说小满和白嫂子,便是宛儿,看见六娘突然变得亲切起来,也是微微的愣了一下。 宛儿愣住,没有说话,六娘又道, “你不会是被我刚才吓到了吧?我方才是在发愁,你若真是个干惯了粗活的,我庄子上多的是活计,莫说是一两个人,十个八个也养得下。可看见你这样柔柔弱弱的,哪里能让你吃苦?这院子里如今是住不下了,可我也不能把你送到庄子上去,实在不行,我就另买所宅子吧……” 六娘心头是很窝火的,韩过要日行一善,却是给她弄了这么个不知道是不是另有目的女人回来。 才在担心他在女色上头吃亏,就在这个关头犯了这么严重的一个错误,要不是怕带累自己的名声,她真想赌气直接给他扔书房,替他红袖添香去! 偏偏这关头犯不得一丝错误,她只有将此事接手过来了,若是这个宛儿知道轻重,她就放她一马,就当花钱消灾了。 若是宛儿看不懂脸色甚至是别有目的,她就把这丫头送到庄子上吃苦去!反正韩过不在,她说了算。 “哪里能让姑娘为了奴婢新买一所宅子!”宛儿吓了一跳,连哭都忘记了,匍匐在地上道,“奴婢家中除了父亲,便没有别的亲人了!姑娘愿意收留奴婢,救命之恩,奴婢没齿难忘!吃些许苦头算得什么,旁人不也是这样的么?奴婢在地上打一打地铺就行了!”却是绝口不提要去庄子上的事儿了。 六娘方才那一番话是试探,也是警告,也不知这宛儿到底听进去了几分,这一番话说的六娘挑眉,这还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越是这样,六娘还越的将她给送走了不可,不过,这会儿白管事不在,她们一群老弱妇孺也不方便出门,正要说话,却是听见外面白管事在叫门,小喜他们回来了。 六娘连忙道,“白嫂子,你先领宛儿去你房间吧。小满,你去打些水来与白管事和小喜洗脸。” 说着,自己走到门口,将门拉开。 韩过竟然也在门口! 六娘一愣,就看见韩过的脸色不大好看,瞪了六娘一眼,便拖着她往里走,一边道,“这么热的天,你不好好在屋子里歇着,跑出来干什么?小喜和白管事出门了,家里连个顶事儿的人也没有,你打发他们出去干什么呢?” 原是为了这个,六娘扭过头去看了小喜一眼,小喜正冲着她挤眼睛,六娘点了点头,这才笑着道, “我让他们去替我买些点心呢,二哥,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方才门口来了个丫头,说是你买来送给我使唤的,可我也用不着那么多人啊!” “啊?”韩过闻言一愣,望着六娘道,“我是在市集上看见一个女孩子挺可怜的,就扔了些银子给她还债,好把她爹埋了,没说要买她啊?” 韩过的眼神很诚恳,很迷惑,不过,就算他不诚恳,不迷惑,六娘也知道事情貌似不是她所想的那样,既然韩过根本没在乎,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六娘笑了笑,用轻描淡写的语气道, “原是如此,不过,我听她说的可怜,如今又是个无家可归的,她既然上门来求收留,家里也不缺这口饭吃,索性送到庄子上,二哥说这样可好?” 韩过闻言伸手揉了揉六娘的脑袋,笑着道,“既然是你决定要留下的,那你说了算,就不必问我了。” 六娘被这话一咽,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不过,韩过既然无心,她就很高兴了,这事儿保管处理的漂漂亮亮的,笑眯眯的主动去拉韩过的手,领着他去洗脸,不忘扭过头冲着白管事道,“白管事,索性你再跑一趟吧,这时候差不多,把那位宛儿姑娘送到庄子上,明儿个一早再回来,顺带瞧瞧庄子上最近有什么好吃的,拿些回来。” 早送走拉倒,省的夜长梦多,只要离了韩过的视线,她就有法子让此人翻不起风浪来! 六娘本是让小满打了热水来洗脸的,韩过却是贪凉,不肯进屋子,偏要往那井口去,两人才跨到井口边,就听见一声凄凄惨惨的哭泣声从旁边儿的屋子里传了出来,与之相伴的是白嫂子愤怒的呵斥声以及白管事的惊呼声。 随即,一道灰色的人影从门内飞奔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凄凄惨惨的叫道, “恩公!不要送奴走,奴愿意做牛做马伺候您……” 韩过一愣,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眯着眼看着那灰扑扑的衣裳衬托下那张白净的脸一眼,随即偏过头来看着六娘,而六娘的手藏在身后握成了拳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女人 宛儿哭的梨花带雨,韩过却是犯了愁,他是最怕女人哭的,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只得蹲下来道,“家里住不下,在庄子上也是一样的,你就跟白管事去吧。” “恩公!”宛儿闻言低叫道,一边抹着眼泪水,“您就让奴留下来伺候您吧!您的大恩大德,奴若不能报答,便是死了也不能甘心的。” “我又不是什么公子哥儿,哪里需要人伺候?”韩过道,“何况家里也住不下了啊!好了,好了!你跟着白管事去吧,莫要再耽搁了。” “奴打地铺也是使得的,奴这样的身份,哪里不能住?便是柴房,只要有片瓦遮身即可,恩公!您就留下奴吧!”说着,宛儿巴巴的望着韩过,一双泛红的眼眶不住的往下掉眼泪珠子,一串一串的落下来,映衬的那张白嫩的小脸儿格外的楚楚可怜。 “你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哪里能……”韩过如是道,六娘闻言便猛烈的咳嗽了起来,她是叫自家的口水给呛的,她一开始没留意到宛儿的体型,可韩过好歹也有了至少两个女人了,便是上辈子没这方面的经验,现代的咨询发达,他作为一个最爱观察女人体型和脸颊的男人,也不该完全不明白啊! 这是真不明白,还是以为那啥啥不代表什么? 韩过听见咳嗽声才反应过来六娘还在一边,看了因为咳嗽而涨的脸颊通红的六娘一眼,见六娘笑吟吟的看着他,想到自己一向不太擅长跟哭泣的女人打交道,连忙向她发出求救的眼神。 六娘抬手捂着嘴弯了弯嘴角,眼中尽量的不发出幸灾乐祸的光芒,却是站在一边儿不肯帮忙。 韩过瞪了六娘一眼。无奈的回过头,望着宛儿道,“总之。我不需要人伺候,你若想报答我,就到庄子上去吧!” 宛儿闻言低下头便呜呜的哭了起来。只是哭,也不说话。柔弱无骨的匍匐在地上,韩过见状开始猛揉额头,他先前怎么就没发现一时好心竟然给救回来了一个牛皮糖呢? 可当时的情形,他又不好不出手,不过是些许银子罢了,哪里能把好人逼到绝路上去,谁知道这丫头竟然就把他当做天了! 看见这小丫头哭的那么凄惨。(.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韩过就是一阵心软。 这院子虽不大,挤一挤总是能住下的,可他方才却又把这事儿交给了六娘,不问问六娘的意思却是不好,扭过头望着六娘道,“要不……” 站在一边的小喜本来是在看韩过的笑话的,她方才也瞧明白了,心头正在腹诽韩过好端端的没事儿救什么人?那女人一眼瞧过去就不像个正经人,穿的是麻布衣裳,偏生一身肌肤却是水灵的跟娇养的大家千金似的。腰肢扭的像风中杨柳,哭起来的时候装模作样,哪个正常人哭的伤心了不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偏生眼前这一位就可以梨花带雨。怎么瞧怎么好看! 韩过救了个这样的女人就罢了,这会儿竟然想要商量六娘留人下来,韩家还要不要脸了? 忍不住开口道,“二哥哥!我有话要说呢!” 韩过抬眼望过来,小喜便忍不住开口了,“这丫头不是二哥哥给六娘买的么?怎么她倒是挑剔起主子来了?庄子上不去,六娘这个主子也不要,一门心思只伺候二哥哥,我活了这么多年,倒还真没瞧见过报恩报到挑剔起恩人的人呢!” “奴便是做牛做马也使得的!”宛儿闻言抬起头来高声叫道。 “那让你去庄子上你不去?”小喜冷笑一声。 宛儿闻言一愣,随即捂着脸又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的道,“恩公……奴……奴是害怕……” “呸!”小喜唾了一口,嗤笑道,“怕吃苦?”小喜认定了这女人是对韩过居心不良,嘴巴噼噼啪啪的就是一串,“今日救你的人不是我二哥哥,而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怕是到时候你会争着抢着要伺候六娘了吧?哦~不对!你根本不能自己送上门来!” 说着扭过头望着六娘道,“你与她墨迹什么?依照我来说,这种居心不良的人扔出门去就是了,好心也得用在知恩的人身上,你留下她,若不能让她伺候二哥哥,你倒成了她的仇人了!” 六娘没吭声,只是望着韩过,在旁的事情上,她也许会商量韩过,可在女人的事儿上,六娘还真想看看韩过是个什么想法,顺娘便罢了,芸娘也是个颇有心计的,韩李氏那大咧咧的性子都不肯让芸娘照顾顺娘和孩子就很能说明问题。[.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韩过能在街上救回这么一个女人回来,回来以后那女人不过用了三言两语,几滴眼泪水就让他心软了,可见韩过在女人的事儿上依旧是个糊涂的,她方才不吭声,就是想看韩过会如何处理这件事儿,结果么,自然让她很失望。 如今小喜已经将话挑的很明白了,六娘依旧不打算接口,看韩过的眼神,却是不像在意料之外的样子,只是叹息了一声,蹲下身子,低着头望着宛儿道,“你还是去庄子上吧,等孝期满了,好好找个人嫁了。” 你以为你是情圣么? 六娘真想一脚踹过去,看能不能把他给踹醒,这女人摆明是另有目的的好吧,你还真当自己的魅力天下无双了。 六娘到底只是嘴角抽搐了一下,没冲上去把韩过给摇醒,旁边的小喜却是忍不住了,跳脚道,“二哥哥!这种居心不良的女人留下来做什么?白糟蹋了家里的粮食!” 宛儿闻言一把拉住韩过的胳膊,大叫道,“恩公,奴没有……奴没有居心不良,恩公叫奴做什么,奴就做什么!”一边叫,一边往韩过身后躲,一脸畏惧的看着小喜和白管事几个,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小喜的脸一板。白管事和白嫂子的脸也拉了下来,宛儿索性钻到韩过怀里瑟瑟发抖起来,不时还用畏惧的木光看向众人一眼。那模样,就像是受了欺负的小媳妇儿似的。 韩过见状宛儿吓的瑟瑟发抖,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脊。小喜看见韩过那温柔的样儿,再配上宛儿一脸小意奉承的表情。一下子就炸了毛,冲上去,扯着宛儿的胳膊就往外拉,骂道, “没居心不良你往爷的怀里钻什么钻?哪家的好姑娘会往爷们儿的怀里钻?” 宛儿自是不从的,只缩在韩过怀里,小喜到底年纪要小的多。哪里拉的动她,见状宛儿跟韩过抱成一团,那样子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气的仰起头冲着韩过喝道, “光天化日之下,二哥哥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儿,搂搂抱抱的,你不嫌,我却是嫌脏了我的眼!还不赶紧撒手!” 喝骂了两句,便伸手去拽宛儿的头发。只拽得宛儿一声尖叫。 韩过本是没伸手去抱宛儿的,只是拍了拍她的背脊安慰罢了,哪里想到小喜竟然骂的那样难听,心头一阵火起。再看就这么动上手了,拽头发,掐脸,女人打架的招式都使上了,宛儿却是犹如一朵娇花只能往他怀里脆弱的躲避,头上身上被撕扯的一片凌乱,尖叫声不绝于耳,再想到平日里小喜就有些蛮横,如今欺负人还欺负的这样理直气壮的,便是一声大喝, “你闹够了!” 小喜哪里被人如此吼过,闻言眼睛一鼓,正要说话,却是被六娘一把用力的拉住。 小喜扭过头一看,发现拉住她的竟然是六娘,怕伤到六娘,却是不敢挣扎了,只是扭过头恶狠狠的瞪着韩过道, “你要护着这贱蹄子是吧?” 韩过最见不得的就是这样刁蛮的女人,不管是女孩子也好,女人也罢,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实在不怎么讨喜,在他瞧来,这不过是一桩小事儿罢了,把人打发走了便罢了,怎么还能伤人?心头倒是对小喜又厌恶了几分,对宛儿却是平添了几分同情,厉色喝道, “你说谁是贱蹄子呢?小丫头才多大的年纪,嘴巴里就这么不干不净的!你给我闭嘴!” 小喜还真没被人这么呵斥过,闻言只觉得一阵委屈,好歹她这些日子对韩过也算是有礼了,不过是为了个来历不明的女人,韩过便这样呵斥她,她虽寄人篱下,那也是六娘的情份,韩过这样给她没脸,她怎么还呆的下去? “她没有居心不良,倒是我居心不良了是吧?”小喜怒瞪着韩过问道,眼眶里眼泪水在打转。 韩过哪里想到不过是一句话罢了,小喜竟然还跟他拗上了,脸色一沉,正要开口说话,却是被六娘打断了, “二哥,我头疼!”六娘眨巴着眼睛望着韩过,用力的揉着太阳穴,将身子往小喜身上靠。 “啊!姑娘,你疼的厉害不?”小满从旁边一个箭步冲上来,便和小喜一左一右的扶着六娘。 小喜则是道,“这是被吵到了吧?大夫说要静养的!咱们赶紧回房去!” 旁边白管事则是道,“我请大夫!”说着就要往外走。 而白嫂子则是道,“这么久都没事,会不会是中暑了?这几日的日头可晒的紧,大夫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呢,我那儿还有解暑的成药,这药是不妨事的,先给姑娘吃一丸试试。” 韩过也顾不得那个抱着他哭个不停的宛儿了,三两下把宛儿推到一边,一脸担忧的走上来一把推开小喜,一把抱起六娘便要把她往屋子里送, “先去我书房好了,走进去太远了!小满,打热水给姑娘洗脸,瞧瞧这脸都热成什么样了,小喜,赶紧去倒杯水过来!” 。。。。。 唔,还是更迟了,木有办法,木有存稿的废材表示要多修改几次才好发上来,晚上依旧是七点。(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未知的未来 六娘喝了些水,又吃了颗解暑的丸子,韩过在一边儿替她打扇子,一边儿焦急的问道,“还疼么?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不舒服的?” 六娘抿着嘴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已经好多了,让白管事不用去请大夫了。方才就是被太阳给晃花了眼,这会儿已经没事了。” 韩过闻言松了一口气,瞧见六娘原本潮红的脸色恢复了正常,眉头松开,嘴角还带着些笑容,并不像是在刻意忍耐的样子,这才道,“你就该好好的在屋子里歇着,小喜不在,你就开始乱跑了。” “还不是二爷救了那宛儿,咱们姑娘听说了是二爷的吩咐,这才特地出来瞧瞧的!”小满在一边气鼓鼓的道,在她看来,六娘虽然在院子里发了些脾气不假,可整个人好好的,这些日子都没再犯过头疼了,让小喜出门那也是有事儿,若不是韩过救了那个什么宛儿回来,六娘根本不会跑出来,更不会犯头疼。 那个宛儿瞧着是个不着调的,明明就是求人收留,倒成了她要报恩了!就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儿,谁乐意买那样的丫头!反正旁人不论,六娘若是要让她去庄子上呆着,她也是乐意的,庄子上还比宅子里自在呢! 韩过救了这么个人回来,更是不着调! 这事儿第一要怪的就是韩过,第二个责任人自然是那个不着调的宛儿! 韩过闻言抱歉的看了六娘一眼,他倒没想到六娘竟然对他的事如此的上心,上次六娘从房里跑掉以后,接连许多天没见,再见六娘就是在病床上,接下来的日子他忙的脚不沾地。也没时间跟六娘好好的沟通,却是不想,六娘竟然如此重视他。重视到亲自跑出来看的地步, “休要说这丫头是自己跑来的,即便真是我替你买的丫头。你只管叫进去问话就是了,何必跑来跑去的?” 六娘闻言只是笑笑。小喜在一边儿听见了,凉凉的道,“若不是亲自来瞧瞧,真要把这一颗心都贴给了二爷的丫头弄进了院子里,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儿呢!”妹妹的丫头跟哥哥勾搭上了,这脸还要不要了? 韩过闻言脸色一僵,他对那个女人根本没意思好吧?眉毛一立。喝道,“我的家事还不敢劳烦你来操心!” 六娘使了苦肉计才将这事儿压下来,哪里能让两人再次斗起来,继续闹下去,以韩过的性子,就算讨厌那个宛儿到死,怕也会将她留下来,这才是得不偿失了。 这事儿倒是不怪小喜,按照常理说,小喜如今和韩过的关系也算是过得去了。两人都瞧在她的面儿上,相处的还算融洽,而小喜说破了那个女人的居心不良,韩过就该表现出决断才对。哪里有为了一个漠不相干的外人而和有些干系的人翻脸的道理,所谓帮理不帮亲是也。 小喜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偏生韩过是个怪胎,若对方是个男人,就算小喜蛮横的把对方打了个半身不遂,韩过也会护着她,偏偏对方是个女人,看起来娇滴滴,长得也不错的可怜女人――至少,韩过是这么认为的,韩过的大男子主义情怀就发作了,想要护着看起来比较柔弱的那一个。 小喜在瞪眼鼓腮帮子,六娘望着小喜道,“方才你们都紧着我,倒是忘了宛儿了,小喜,还要劳烦你替去瞧瞧宛儿,让白嫂子带她去休息,你客气些,来者是客,她也是个可怜人呢。”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有些异议,让小喜去,小喜不乐意,韩过不放心。 六娘却是更不放心让韩过去,也不想让他和小喜共处一室没两句话就吵起来,见韩过想说话,伸手拉着韩过的衣摆低声道, “二哥,小喜只是刀子嘴罢了,心肠软着呢,她来这儿是帮我的忙,若是你们处不好,我会觉得心里难受的。何况,若是宛儿要在院子里住下来往后见面的时候多了去,总要叫她们有机会好好相处才是。” 被六娘拉着,韩过是有些头疼那个女人的,想了想,这院子就不大,若是外面有什么事,他完全可以听见,倒是不怕小喜真将人欺负的过了头,何况,六娘难得的对他露出这样娇憨的表情,这会儿自然是妹妹更加重要。 伸手揉了揉六娘的头顶,笑着道,“我瞧你才是心软的那一个,纵的这丫头都快爬到你头上去了。” 小喜见两人议定了,虽然有些不情愿,不过,六娘的决定她是不会反对的,知道六娘不希望她和韩过吵架,只冷哼了一声扭身走出去。 刚走出门,就瞧见宛儿站在门上朝着屋子里望,这没分寸的样子只惹得小喜勃然大怒,一开始,她是觉得韩过怎么也不会胳膊肘往外拐的,倒是没使什么心计,脾气一上来,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了。 方才吃了这么一个亏,她这么些年在侯府里学的东西不少,哪里就怵这么个女人了,心头越恼,脸上的笑容越浓,轻轻施了一礼道, “宛儿姑娘,方才小喜失礼了,咱们六娘已是吩咐了,说您来着是客,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您还请跟我来,我领你去寻白嫂子啊。” 六娘不是说了么,宛儿是客!那她就要好好的尽主人的本份! “我……”宛儿看了小喜一眼,不明白小喜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客气了。 小喜笑眯眯的走上去挽着宛儿的手臂道,“瞧你这满身的大汗,头发和衣裳也乱了,我先领你去梳洗一下呀!”拉着宛儿便往白嫂子的房间走,总之,她是打定了主意,不让宛儿单独行动,也绝不让宛儿进入内院! 这边儿,小喜出了门,六娘便扭过头冲着小满吩咐,“小满。你去寻白管事,将这位宛儿姑娘的身世打听一下,她既然如此害怕。怕是受了什么委屈,否则也不能这样巴巴的上门来,任谁也不乐意当下人的。想必其中还有什么隐情,咱们既然撞上了。总不能视而不见,让白管事打听一下,但凡咱们能帮衬,咱们就帮衬一下吧。” 韩过闻言颔首,冲着六娘道,“还是你考虑的周到,她若是有可靠的亲人。咱们就将她送过去,如今咱们在东京也呆不了多久了,让她背井离乡的,也不大好。” 六娘笑着道,“我不过是将心比己罢了,当年我在府里等着二哥来看我,二哥却是迟迟不肯来,我当时只以为你们都不要我了呢,对旁人也说自家没有可靠的亲人,想来这位宛儿姑娘也是因为一些误会想岔了。” 这还是六娘第一次主动跟韩过提起当年。上次韩过提的时候,六娘跑开了,足足三天没理他,等他再见到她。她已是奄奄一息,让他心惊胆颤的不敢再在她面前提起,没想到今天六娘竟然开口提了,这又引得他一番愧疚,他还真没想过六娘当年的心情竟然是这样! 想来也是,她当年不过是个六岁的小姑娘,从没有离开家人,一直是家中宠爱的老养闺女,突然被卖掉,这样大的变故,一时想不开,以为家人不要她,几乎是理所当然。 “对不起!”韩过一把抓住六娘的手道,“当时二哥……二哥只是太忙了……那天,我来了的,本以为那么大的雨,他们不会走的,最后还是来迟了一步。” “当年我不懂,现在明白了。” 六娘弯了弯嘴角,轻轻的摇头,她说这些,是知道他心软,想引得他的愧疚罢了,这样,她才能从容的处理宛儿的问题,至少,他不会以为她心思恶毒,只要博得了这个第一印象,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能查出什么结果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相信她的话,她说是什么结果,那就是什么结果! 不是血亲,不是从小到大的感情,她与他之间的相处始终隔了一层膜,她做不到真心相待,那边虚以委蛇吧。 见六娘真没事了,韩过才让人送她回了房间,倒是将宛儿的事儿抛到了一边儿。 六娘回到房间的时候,小喜也回来了,此刻已是回过神来知道六娘是在装病,笑眯眯的冲着她道, “我将人交给了白嫂子,让白嫂子寸步不离的盯着她,我原以为你真头疼呢,偏要这么吓我,如今这事儿该怎么处理?你那二哥哥可心疼那位呢!” 六娘淡淡的道,“二哥是见不得人受苦的,宁愿被人骗,也不乐意让一个好好的姑娘遭遇不幸,你也别跟他急了。我已经吩咐白管事去查她的底细了,过两日就打发了罢。先让她和白嬷嬷住着,左右白嬷嬷也没什么事,和白家小子盯着她不要乱跑就行。” 顿了顿,又问道,“那边儿的话带到了么?”这才是她最关心的。 小喜点了点头,凑到六娘的耳边低声道,“刘公公说了,上面的身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六娘闻言脸色一僵,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枣儿胡同那边儿的消息六娘是绝对信得过的,如今她要担心的却不仅仅是韩过,还包括了在宫里的五郎。 上面撑不了多久,这消息想必也瞒不了多久,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六娘甚至怀疑今年的秋试到底还能不能顺利举行。 韩过到底知不知道这个消息?跟侯府的这件事到底要怎么处理?而身处权力中心的五郎,会不会被这些事情卷进去,也是未可知的。 。。。。。。。。。。。 好吧,我食言了,,,但愿不要再长胖才是,泪目…… 下午被朋友拽去陪他们签购房合同,帮他们跟中介公司和房东pk了一下午,最后竟然没成,,,太坑爹了…… 下次打死都不去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蝴蝶效应 “上面撑不了多久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真听见这样的消息,韩过还是轰的一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震惊的望着六娘,“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消息可靠吗?” 他一直在打听这方面的消息,皇帝半月不早朝的事儿实在是太少见了,他预料过最坏的情况,可断然没想到正值壮年的皇帝会如山陵崩塌,这么快,这么突然! 他清晰的记得皇帝的音容笑貌,完全不像是会突然没了的人啊?何况,这也和他的记忆不符。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他一直很忐忑,不知道事情会不会在哪里开始发生拐角,再也不是原来的模样,可许多的细枝末节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他无从从其中分辨出哪里是不同的来,最多只是知道宁家三老爷不会这么快倒霉,宁家还有二十年的风光! 可断然没想到宁家的事,竟然会影响到皇帝的身体健康! 真是可笑又奇异的联系…… 外面的传言有千百种,可真正知道内情的人,却没有一个肯开口,没想到六娘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带来了这样的消息,再印证一下皇帝半月不早朝,几位王爷一直在宫里呆着,太医被召进宫后都没有被放出来这些谁,韩过知道,六娘说的是真的…… 六娘抿了抿嘴点了点头,既然知道了这件事,这件事也不是她的能力能够处理好的,虽然她有想法,却没有足够的人脉,一时半会儿也见不到五郎,就必须与韩过商量了,低声道, “消息来源二哥尽管放心。我还会想办法寻人确认的,如今当务之急是,若是上面真有个三长两短。二哥,咱们这件事该怎么收尾?” 必须要有两手准备,否则。六娘宁愿这个时候收手,既然宁家今日还在让海棠过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那就说明宁家心里也是没底的,这时候收手,宁家急于应付皇帝死后的混乱,他们还有机会全身而退的。 韩过闻言饭也顾不得吃了,伸出右手轻握成拳,皱着眉头轻轻的敲打自己的额头。 见他在思考问题,六娘也不打扰他。端着饭碗一粒一粒的往嘴里拨着,天气炎热,心里有事儿,她也不怎么吃的下。 韩过敲了一会儿自己的额头,突然停下来问道,“你什么时候可以确认这个消息?” 六娘道,“初一。”还有两天! 韩过闻言又垂下眼睑继续跟自己的额头过不去。 朝堂上的事情六娘不知道,可韩过是清清楚楚的,一干书生议论时政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近些日子皇帝半月不早朝。东京城流言纷纷,白鹿书院的一干学子早就炸锅了。 一则,这些学子本就关心朝局,二则么。则是今年的秋试在即,要是国丧,也不知道又要等上多久,这事儿可不好说,事关他们的前途命运,更要多关心几分。 韩过也知道此事对他所设之局的影响,他这个局完全没考虑到皇帝生病,若只是单纯的生病,却是与他有利的,谁知道竟然是重病!重到危及性命! 他就必须考虑的更多一些了,这种事儿算是蝴蝶效应,完全属于天灾,可谁知道宁家的兴衰还没来得及影响朝局的变化,就先影响了皇帝的健康指数呢! 遇上这种情况,韩过是哭笑不得。 如今这局面是非战之罪,但是,即便是非战之罪,失败依旧会让他跌落万丈深渊,他依旧无法容忍! “你能不能打听到具体一些的消息?”韩过再次停手,扭过头望着六娘。 能得到这样的消息,六娘的来源必然是皇帝身边的亲近之人,虽然他不知道六娘是如何认识了这样一个人,却是知道这个人用好了,与他有莫大的好处。 新皇的可能人选,外面虽然有很多种揣测,甚至书院里的师生私下里都有不少在揣摩这个人选,还拿出了种种的证据,可都不如宫内人看的准! 连他所熟知的一些东西,此刻都用不上了,皇帝要真在这个时候死掉的话,那个人,那个他知道的人选,如今还太过年幼了一些!而他所知的几件影响皇位角逐的重大事件,到现在还未曾发生,这时候花落谁家,连他都没有几分把握了。 也许是一句话,也许是一个眼神,他需要这方面的消息! 六娘想了想才道,“这个不能保证,不过我尽量吧。”刺探宫闱是大罪,六娘虽不知道韩过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却也知道他不会做无用之事,不过,她却是不会让五郎为了他们涉险,左右不过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韩过闻言想了想又道,“要不,初一还是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六娘想也不想的拒绝,韩过根本不知道五郎的身份,怕是会提出过分的要求,五郎的性子她是了解的,但凡韩过或她开了口,便是不顾自己的性命也是要办到的, “如今盯着二哥的人怕是多了去,我出门也要偷偷摸摸,若是二哥去了,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就不好了。” 韩过觉得六娘说的有道理,却又有些担心六娘的安危,毕竟如今六娘的身体还没恢复,离初一却是已经没两日了,事到如今,就算明知是危险也得让六娘去,心头不由得大愧,拉着六娘的手道, “是二哥不好,这件事过了以后,二哥一定不会再让你冒这样的风险的。” 六娘闻言只是笑了笑,这样的保证真没什么说服力。 若是甘于平淡,或许还可以无风无浪的过一辈子,韩过选择的这条路注定了危险重重,以他一人之力,就算他有通天的能耐也不可能将家人保护的很好。 韩过是真不明白还是自视甚高? 当年她不明白,所以在知道他的来历后依旧被他所做下的事情打了个措手不及,所以以往每次遭遇危险的时候他的姗姗来迟,让她越发的失望。 如今瞧明白了,明白了韩过不是万能,她不能期望每次的危险都有他来救,她要自立自强,才可以跟得上他的脚步,才不会在关键时刻拖累他,或是为他所累。 他想做的事她拦不住他,也不想拦他,韩过是她名义上的二哥,却不是她的亲二哥,所以,韩过可以心疼她,可以对她好,却是绝不会为了她的安危放弃他认为对的决定甚至他的追求。 其实,韩过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好了,半路而来,没受过家里什么恩惠,反倒是被双亲和自己种种责难,不好的,是她罢了,是她要求的太多了。 “宁家那边儿若是再来人,我是见还是不见?”六娘真正关心的还是这个,这件事才是影响他们两人最严重的事情,她必须知道自己需要跟宁家人虚与委蛇还是将之前的事情进行到底。 韩过闻言深深的看了六娘一眼,突然发现,六娘其实一直在配合着他的行事,先前他什么都没说,这个冰雪聪明的妹妹什么也没问,可她实际上什么都心里有数,竟然一声不吭的在背后默默的做了许多的事,若非六娘这么一问,他还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今天说起宫内的事情也不过是怕耽误他考试,如今才知道,六娘竟然养病的时候也没歇着。 心头微微震动,却是没说出来,只是暗自下定决心,绝不让六娘承受太多的危险,有用拳头轻轻的敲打起了自己的太阳穴,又将之前推敲好的事情细细的推敲了几遍,觉得万无一失了方才开口道, “你既见了肖姑娘,就不好再不见宁府的人了,这事儿还是先拖着,就算拖不下去,你应了也没什么关系!”说着将挽起的袖子放了下来,“我还得出一趟门,若是晚了,今天晚上就不回来了,你让白管事把门都锁好了,让白嫂子也进后院陪着你,几条狗都放开了,别让人闯了进来,若是真遇上什么事,你就赶紧溜,可别学上次那样傻乎乎的了,只要你保全了自己,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二哥顶着。最迟明儿个一早我就回来!” 六娘点了点头,叫小满过来收拾饭菜,韩过要出门,她也没心思吃东西了,让白管事去替韩过备马,起身送韩过到了门口。 出了门,跨上马的时候,韩过突然停了下来,扭过头,冲着六娘吩咐道,“那个女人,我觉得有些不妥。” 六娘惊讶的挑眉,韩过见状皱眉道,“你就是心太软了,那女人的来历说不清,这种时候,我又不在家里,你让人把她捆了扔柴房里,我回来再做处置!” 说完又怕六娘不肯听话,直接扭过头冲着白管事吩咐道,“白管事,这事儿就交给你了。姑娘心软,你是知道轻重的,这人也别撵出去,明儿个我回来了你去查查这女人的底细再说。” 韩过吩咐完了,便策马而行,六娘摸了摸鼻子,想了半晌愣是没想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心软过了? 看着韩过急匆匆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六娘这才让白管事关上门,却是不想,第二天天还没亮,便有个书生敲响了韩家的大门,韩过被抓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牢狱之灾 一听说韩过出了事,所有的人都慌了神,白管事和白嫂子虽认六娘为主,却也知道家中有个男人的重要性,没了韩过,六娘的日子将会很难过,难过上十倍不止! 便是小喜,平日里瞧韩过这样那样的不顺眼,也急的跳脚,一听说这个消息,便迫不及待的冲进了六娘的房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六娘听说了这个消息虽是一阵阵的头皮发麻,瞧见众人都慌乱的样子,却是不得不强自做镇定样,整理好了衣衫,出去见那韩过的同窗。 此刻天色只是蒙蒙亮,白管事在客厅中点燃了几只蜡烛,正陪着一个人说话。 淡淡的烛光下,拉扯出一道修长的影子,一道略带磁性的男中音正用一种舒缓能安慰人心的语调道, “……薛师兄已是回去禀报了曲老师,书院上下都在为韩兄奔走,韩兄在被带走前,托付了在下上门来与府上说一声,请韩姑娘不必担心,他不日就能平安回来……” 这人说话的速度并不慢,只是断句的方式给人的感觉不那么急迫,那柔和的语气更是有种安定人心的效果,像是在说韩过不过是去旅游,而非进了大牢。 六娘走进门的时候,他似乎听见了脚步声,微微的偏过头来,烛光下,剑眉星目却是显得格外的柔和,见有人进来,冲着白管事微微点头,中断了自己的话,站起身转过来面对六娘,见是一个十余岁的小姑娘,只扫了一眼,并未仔细打量,便双手作揖冲着六娘行了一礼,微微侧身并不面对六娘。 六娘听此人说话的时候。还以为来人虽然声音年轻,年纪却是必然比韩过小不了多少的,谁知道进门才发现。这人,竟然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而且。模样让人瞧着格外的赏心悦目。 这份儿不愠不火的气度,接人待物的沉稳有礼。只让六娘心头暗暗佩服,只是她此刻却是没什么心思欣赏气质过人的美少男了,韩过入狱,这件事绝不会是什么小事! 明明韩过是去找人帮忙,又没犯什么事,怎么会被抓了呢? 六娘行了一礼才道,“这位公子。六娘失礼了。乍然听说家兄被官府抓去,六娘心急如焚,却是不知家兄为何事被捕,如今又是什么情形?” 那少年闻言这才转过身子,却是并不看向六娘,只盯着身前一尺道,“六姑娘,在下有礼了。”冲着六娘拱了拱手,这才将事情的经过不紧不慢的娓娓道来。 六娘总算从少年委婉的叙述中,得知了韩过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韩过昨夜出门以后。应该是去寻了什么重要的人办事,将人请去喝花酒,却是撞上了不知怎么跑出来的宁三老爷,这两人的仇怨已经深如大海了。韩过叫的一个清倌儿恰好也是宁三老爷要寻的,双方谁也不肯让步,竟然就这么打了起来,这次是谁也没能拦住。 宁三老爷是个倒霉的,不知怎么从二楼上摔了下去,竟然一不小心给摔断了气,宁家的下人报了官府,韩过自然就被抓进了衙门。 事情明白了,六娘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宁三老爷,竟然死了! 不管是不是韩过打死的,这事儿总是与韩过脱不了的干系! 事情真的大条了! 只觉得呼吸一滞,六娘险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用力的咬住舌尖,感觉到舌尖一股腥涩的味道传来,疼痛刺激着她的脑子,才勉强稳住了身形,手扶着墙壁,用力的吸了两口气,却还是觉得胸口闷闷的。 好容易才勉强让自己的心绪镇定下来,但凡与韩过有关的事情绝无小事,这是她早有心理准备的,她以为无论发生什么样的状况都无法让她惊慌失措了,谁知道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不是一向运气都极好的么?战场上都能平安的生还,还挣了一身的军功,怎么这次把自己也给搭了进去? “这位公子,不知我如今可以做些什么?”六娘惨白着脸色望着那少年问道,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那少年见六娘只是呼吸一滞,片刻便调整好了心绪,竟然抓住了事情的要点,不由得暗自赞叹这姑娘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个难得沉稳的,听六娘的声音有些颤抖,低声劝道, “六姑娘,韩兄如今只是担心姑娘的身体,请姑娘务必要保重,余下的事情还有我们这些同窗,必不会让韩兄吃亏的。” 六娘微微扯了扯嘴角,人都进了监牢了,还要怎么吃亏?古今中外,但凡沾上了官司的人,哪个不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不过,她却是不好拿这话去驳少年,只是轻轻点头道,“我省的,有劳公子挂心了。外间的事务我一个女子是不懂的,只是出事的是我的二哥,若是让我什么也不能做,只能袖手旁观,却是怎么也无法安心。” 那少年闻言不由得多瞧了六娘一眼,别的女孩子若是听说了这个消息怕是早就哭的死去活来了,六娘却是执着的想着要为此事做出补救,就这一份儿敏锐心思,这一份儿沉稳淡定,便是一些大男人也不能做到,想了想才道, “六姑娘,狱中的衣服被褥怕都是没有的,姑娘可以替令兄准备一下,在下再寻人送进去。余下的还要请姑娘在家中耐心等待,有了消息,我们定然会让人上门报信。” 六娘也顾不上客气了,行了一礼便道,“那就有劳公子了,我这便让人收拾东西。” 走出门,让白嫂子去厨房寻寻有什么吃食,小满和小喜去韩过房间收拾了两套衣服并着一床薄被,自己回房又取了二十两银子,一并包好了让白管事跟着那少年一同过去看看有什么需要打点的地方。 将事情安排好,又让白管事驾车送那少年离开,六娘这才坐在客厅里揉着额头思索如今要面对的问题。 韩过那边的人不管靠不靠得住,她想要得到过多的讯息也是不可能的。就像那少年来通风报信却是不肯与她多说别的,也许是他不知道,也许是根本觉得这种事与一个女孩子说根本没有什么用。 六娘深深的相信如今的情况是第二种! 这少年与她说的半遮半掩。事情的真实情况到底如何只有天知道了。 她不喜欢一切不在掌控之中的感觉,所以,她必须另辟蹊径来获得消息。 宁家那边儿。宁三老爷的死会让所有的人有什么样的反应,六娘几乎不用去想。没出人命,不论多大的仇恨都可以化解,一旦出了人命,怕是连宁羽都会站到她绝对的对立面上,而赵家即便对她再怎么情深意重,这次也不敢再帮她了。 宁三老爷的死,让事情起了质的变化。若说之前两家只是意气之争,到了如今就变成了血海深仇! 国人讲究一个死者为大,只要人死了,不论他生前犯下了多大的错误,都不会再去追究,而会只念着他的好处,这体现了国人宽容的一面,若是对一个死人还斤斤计较,必然会为人所诟病。 若说宁三老爷之前对六娘的伤害不假,这让宁家对六娘还有一丝不忍的话。如今宁三老爷的死,不会有人再去想宁家承诺了不让宁三老爷在外面溜达的时候他为何会出现在妓院里,不会有人再去想宁三老爷与韩过的纠纷到底谁对谁错,大家的目光只会停留在――死人了。这样一件大事上,其他的细枝末节都会被掩盖过去。 她如今该怎么办? 六娘的手紧握成拳,牙关紧咬,只有这样,她才能感觉到自己身上还有几分力气,她应该还可以做点儿什么事情,她已经很久没有尝试过这样无力的感觉了,就连上次被人围了院子也没有过。 这次与上次不同,上次六娘没有这样无助,而这次六娘相信,若是韩过有选择,他绝不会跟宁三老爷这样对上的! “六娘,你得吃点儿东西!” 不知什么时候,天色竟然再一次的暗了下来,小喜捧着烛台走进来,那烛光刺的她的眼睛有些发涩。 六娘微微眯起眼睛,才发现她竟然就在这儿坐了整整一天,琢磨着整件事该怎么处理,将每个与此事有关系的人都细细的想过了不止一遍,依旧没有想到任何可以挽救这件事的希望。 而原本最迟今天该到韩家来的刘姨娘或者四少爷却是一个人都没有出现,是了,今天宁府新丧,他们哪里有时间过来? 之前是韩家不急宁家急,而如今却是宁家不急,韩家急了! 宁三老爷的丧事之后,怕就是韩过的死期! “白管事回来了吗?”六娘问道。 小喜将烛台放在桌上,回头看了六娘一眼道,“早就回来了,也来跟你回过话,我瞧你是一点儿都没听进去!” 六娘用力的想了想,才想起好像是小喜进来跟她说过,白管事去了大牢之后,没有进得门,只是托了一个狱卒将东西送了进去,韩过在大牢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却是一点儿也没打听到。 “也不知道他的老师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六娘自言自语的道。 “有没有消息你都得吃点儿东西!”小喜在一边道,“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如今又出了这样的大事,你若是不吃不喝,哪里有精力来应付?” 说着便让门口的小满将饭菜端进来,摆在桌子上,小喜自己走过来拉六娘,“别想了!想了一天也没想出什么法子,还不如吃些东西休息一下,没准儿明儿个一早就有办法了。何况,书院那边他还有老师还有那么多同门,哪里就真到绝路了?退一步说,就算真到了绝路,要死也得做个饱死鬼啊!” 被小喜硬拽到桌子旁,将碗筷塞进手里,闻到饭菜香的时候,六娘才感觉到自己是真饿了,见白嫂子做的格外用心的饭菜,六娘深吸了一口气,她倒不是为了韩过难过的吃不下东西,而是想事情想的太用心,废寝忘食罢了。 不过,这种状态显然是不行的,她显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入了死胡同,天下间本没有解不开的局,只不过是她没有想到正确的方法罢了,何况,还有韩过的那些师友帮忙,也许完全无需她的帮忙他就能全身而退,她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了,毕竟,依照以前的旧例来看,他还从来没把自己给祥瑞到。 她不担心! 一点儿都不担心! 她只需要担心自己就好! 小喜说的对,干啥都得有力气,吃饱了饭,就算真到了绝路,跑路也要比饿着肚子跑的更快一些不是?(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死了 在家中安安静静的度过了两天,没有任何一个朋友上门,六娘也拦着不让家里的人出去,她在等,等外面的消息,在找不到解决办法的时候一动不如一静,什么都不做,总比做错了事来得好。(.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她断然没想到的是,最先给她送消息过来的不是赵家人,而是刘姨娘,不过,这个消息也是到了八月初一的这一天早上才被送来。 来的人是刘姨娘的那个兄弟,身上还带着孝,是六娘打算出门的时候撞上的,选的是早上没什么人的时候,鬼鬼祟祟的在门口窥探,正打算敲门,就被发现门突然打开了。 六娘开门的时候被他吓一跳,她是打算偷偷的出门去宫门见五郎的,本想着一大早的门外根本不会有人,也就没想过要从门缝里瞧上一眼,却不想刚开门就撞上了这么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以往刘姨娘倒是让她这个兄弟给六娘带过几次话,双方倒也认识,见面对望了一眼,都是先倒抽了一口凉气,吓出了一身冷汗。 刘权一看六娘身上的装扮便急急的道, “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如今姑娘还是不要四处走动的好,我那妹子让我来与姑娘带句话,这次的情形怕是不大好,老太太得知了消息如今中风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宁家上下已是在四处打点,想让令兄出不得大牢,若是不能将此案办成铁案,也会要了他的性命,我妹子身在内院也帮不了姑娘什么,姑娘还要早做准备才好。” 六娘还真没想到刘姨娘会在这个关头让她的兄弟冒险来传这个消息,虽帮不上什么忙,可这份儿情却是不轻。若是叫宁家人知晓了,刘姨娘少不得日后的日子都要过的倍加艰难。 有这个心已是足够了,六娘感激的点了点头道。“有劳刘大哥跑这一趟了,还请大哥替我带句话与姨娘,若是此次无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六娘不会忘记姨娘今日的情份。” “姑娘这话就见外了,”刘权对六娘还是很感激的。那次的事儿若不是六娘及时出手,他和他妹子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他是很讲义气的人,长得虽然斯斯文文的,平日里来往的多的都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人,许多事儿都看的极淡,就算此次被连累。就当打回原形,左右这三年他帮忙打理三房的家业也赚了不少了,拍着胸口道, “若是有什么用得上我刘权的,姑娘只管开口,但凡我能办到的,定不会推迟。我家在哪里姑娘是知道的,需要的时候让人上门带个信就是了,我不好在这儿多做停留,还请姑娘多多保重。” 刘权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六娘仔细的观察了一番巷子周围的情形,确定了此刻还没有人走动,这才低着头朝着刘权相反的方向行去。 今天是初一。五郎出宫的日子。 她足足想了两天两夜,最终还是觉得韩过这件事她帮不上什么忙,而且如今事态的发展朝着不好的方向进行着,她既然帮不上忙,自然没必要让自己成为他的拖累,没必要自己为难自己非要想该怎么救他,韩家没有韩过的日子不也过下来了么?更没必要为了一件自己办不到的事情把自己也拖下水,因此,她决定,要不讲义气的走人了! 没错,她打算溜! 他若没救了,她自然要先紧着自己,这一次的情况和上一次不同,上次被人赌了门,又有卖身契的事儿,她跑到天边而也跑不掉,如今既然正了名,一旦溜回秦州,那个地方到底是她土生土长的地方,宁家的手伸不到那么长,若是韩过这次真栽了,宁羽到时候也能为她说话了,她又远在天边,宁家哪里还有心思追过来收拾她?撇开韩过不说,宁三老爷一死,她和宁家可没什么仇! 她上有五十来岁的双亲,下有方满三岁的小侄儿,家里一大家子要她照顾,救不了韩过再把自己赔进去,家里人怎么办? 这会儿溜了虽然没什么义气,她又不是什么英雄,当个小人把自己家里人护好了就行,至于韩过,死了她会替他多念几遍往生咒的,搞不好他还能再穿一次呢! 要走之前,自然要再见五郎一面,所以,她才会让小喜给她改了一身男装,亏得这个身体还没有发育,十来岁的孩子衣服一换,再注意一下举止,倒也难以分辨雌雄,家里贵重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交给小喜,只等她见过了五郎,就立即离开,想必宁家也不会想到她竟然舍得韩家唯一的男丁自己跑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顺着小巷子往外走,走不了多远便有个专门租借马车的地方,六娘一早就打听好了,那儿常有书院的书生和附近的人家会租借马车,瞧着六娘倒还以为她是哪家公子的书童进城去办事,倒也没引得什么异样的目光,只花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就顺利的进了城。 等到六娘走到宫人出宫的那道宫门口的时候,宫门才刚刚打开,很快,六娘就在人群中寻到了急匆匆走出来的五郎。 六娘冲着五郎拼命的挥手,五郎竟然就这么直接无视了她,往前方走去,害的六娘追了两步伸手重重的在他肩头一拍,低叫道, “五哥!” 五郎闻声一愣,猛的回头,看见身着男装的六娘,失声道,“你怎么来了?怎么还穿成这个样子?你的身体没事儿吧?二哥他……” 这次六娘并不打算呆太久,冲着五郎摇了摇头,抿着嘴拉着五郎往一个偏僻的角落一站,背靠墙壁,眼睛盯着来来往往的人潮,低声道,“五哥,我打算今天离开东京!” “为什么?”五郎错愕的问道,“二哥他那边……”宁三老爷死在花街柳巷的事儿早就传遍了,另外一个主角自然也随之名扬天下,许多人将这事儿当做笑话看,私底下传的十分的欢乐,五郎自然也是清楚的,否则他也不会如此着急的出宫,连和六娘擦肩而过都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你听我说!”六娘再次打断五郎的话,压低声音道,“二哥这次的麻烦不小,所以让我先离开东京,回去照顾好爹娘。”六娘这是在撒谎了,不过,不这么说,她无法解释清楚自己的决定。 五郎愣了愣,随即点头道,“你是该离开!”说着开始从怀里掏东西,将几瓶伤药一股脑的塞进六娘的怀里,“回去好好照顾爹娘,有空就给我写信,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这次这件事你不必担心,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六娘就是怕他会去想办法解决,可韩过的事根本瞒不住五郎,她也说不出不让五郎帮韩过的话,只能道,“五哥,你尽力而为就是了,若是二哥他真的……我们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了……” 五郎闻言眯着眼盯着六娘,六娘今天说的话怪怪的,像是根本就不看好韩过这次能全身而退,偏偏六娘根本就不像是有半点儿担心韩过的样子,这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明明六娘和韩过的感情不比跟他的差啊? 若是他出事,六娘绝不会是这个样子的,到底哪里出了错?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将六娘对二郎的感情消磨殆尽? 六娘也知道自己的表现有些不正常,此刻她也顾不得五郎会怎么想了,“五哥,那位,”六娘指了指皇宫的方向,“如今身子如何了?” 五郎闻言眉头纠结了起来,今上的身子,旁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一些的,宫里近天子的人嘴巴都封的紧紧的,可他到底在御前行走,虽然职位不怎么重要,一些蛛丝马迹还是能瞧出来的,皇帝怕是不行了。 要不是他的身份不太重要,而严太监心知他家中有要事替他求情,怕是今天他根本出不了宫。 六娘见状心越发的往下沉,最坏的情况发生了,不管她愿不愿意跑路,这会儿逃跑都是最好的选择,韩过的事完全不是她能力范围内可以解决的了,这件事甚至宁家都有可能会遭受灭顶之灾。不过,不管宁家能不能挣扎出来,既然下定了决心要整死韩过,除非韩过真的有主角光环! 不想为韩过所累,她只剩下唯一的一个抉择,逃跑,然后远远的看韩过到底是个什么下场! 五郎显然也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六娘继续留在东京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如今宫内形势变幻莫测,他不敢轻易的有丝毫动作,生怕一不小心会行差踏错,更别说照顾六娘了,韩过在大牢里蹲着,六娘一个人呆在这儿,谁能护住她? 只推着六娘离开, “东京城你不能再呆下去了,你必须赶紧离开!今天一定要走!” 六娘反身握住五郎的手低叫道,“五哥!二哥的事你千万不要勉强!” “你赶紧走!我心里有数的!”五郎推着六娘,神情焦急,六娘却是不乐意就这么离开,她需要五郎给她一个保证,保证他会在尽力保全自己的情况下去帮助韩过,而不是为了韩过不顾一切! 两人推让间,宫门口突然一阵惊呼声,六娘回过头看了过去,许多的宫人身着孝衣,从宫门内走了出来,纷纷的走向不同的方向。 “这是……”离六娘与五郎不远处一个略上了些年纪的太监抬起头望向从宫门口涌出来穿戴素服的宫人,面上的表情说不清悲喜,“山陵崩了……” 举宫上下戴孝,知会天下,这待遇,除了皇帝没有别的人了! 话声刚落,所有的人齐齐冲着正殿的方向跪倒在地。 六娘和五郎两人对视了一眼,却是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给打懵了。 死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避祸 六娘是被五郎条件反射似的一起拉来跪倒在地上的,还没反应过来,却是听见后方一阵惊呼声,扭过头一看,只觉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后方从街角处竟然涌过来了一群黑压压的士兵。(.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黑甲卫! 这是皇城守军! 原本在宫门前广场跪了一地的宫人见状有刹那间的慌乱,片刻便犹如出现了一条分界线,宫人纷纷往两边退避,将通向宫门的那条路给让了出来,黑甲卫沉重整齐的脚步声在广场上回响着,加上广场上人们游移不定的表情,原本还有几分悲切的气氛刹那间就变得肃杀起来。 六娘和五郎的位置本就靠边,此刻却是被挤的完全贴到了墙上,身前水泄不通,只能这么盯着这群士兵将宫门团团的护住。 待那些士兵在宫门站定,所有的人才反应过来,不少宫人见状也顾不得见亲人了,纷纷的回到宫门口拿出腰牌要回宫。 “你也赶紧回去吧!”六娘推了五郎一把,这种时候宫内肯定是一团忙乱的,五郎既然要在宫内生存,这种时候不在却是不好。 五郎却是神色凝重的望着宫门口那群脸色肃然的黑甲卫,轻轻的摇了摇头,宫里如今的情形肯定不太好! 若是按照正常的顺序,皇帝驾崩第一件事就是按照皇帝遗旨立新皇,然后紧闭宫门,若是没有变故,未被立为新皇的其他皇子都会被看管起来,至少,在新皇登基大典之前是不能出宫的。 与此同时,宫外则是会召来黑甲卫,等到黑甲卫到了,彻底的稳住了宫内的局势。才会派出宫人出宫向各处报丧。 这黑甲卫到达的时间和宫人出宫的时间完全不对! 再想一想宫内的情形,诸王强势,皇后也不弱。只是皇后的儿子如今才十二三岁,比起成年的诸王来说,还太过年幼了一些。几位王爷和皇后嫡子之间鹿死谁手谁也说不清。 所以,稍微有城府一些的太监这会儿都不会轻易的回宫。除非他们的位置不太重要,主子没那么引人瞩目。 “我先送你回去!”片刻间,五郎就有了决定,他却是并没有将自己的怀疑告诉六娘,拉着六娘的手推开人群往外走。 严太监早就是宫内的老油条了,见风使舵的本事还是有的,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就算严太监遭了秧,他一个没什么份量的小太监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留在宫外多呆些时候,兴许还能起到奇兵的效果,最次,也要等到局势稍稍明朗一些再回宫。 五郎看来,至多只需要半日功夫,这东京城的局势该就定下一半了,即便定不下来,局势也该明朗起来。到时候要站队,选择的把握也要更大一些。 六娘见状五郎态度坚决,知道五郎必然有所考虑,她自己也从来没在外面行走过。这种时候有五郎她能更踏实一些,因为,此刻她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回家了。 抿了抿嘴,紧紧的跟在了五郎的身侧。 两人便就这么在人群中穿行,便能看见,虽然大部分宫人都在驻足围观,或者往回走,却也有些宫人在往外走,两人不过行了一炷香功夫,便发现人群渐渐稀疏,五郎见状松了一口气,将六娘拉进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不再沿着大路前行。 还没走两步,就听见身后有惊呼声,两人回头一看,却是看见一身金甲的东京城守军在大道上飞奔而过,六娘见状一下子握紧了五郎的手! 若是没有变故,哪里用得着东京城的守军? 东京城怕是乱了! 五郎轻轻的捏了捏六娘的手,低声道, “没事!咱们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走在路上也没人会多留意的,只要关上门,外面有什么乱子与咱们有什么相干?这会儿怕是不能出城了,枣儿胡同那个地方却不是个好去处,你有没有什么值得信赖的人,可以这时候去投靠一下?”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不过,也许这并不是最坏的情况,东京城乱了,她虽出不了城,想必众多权贵也会被牵连进去,不想被牵连是根本不可能的,小人物也许可以两不相帮,一旦拥有实权,一定会被人惦记上,这时候,不选是错,选错了也是错! 六娘真想长笑三声,韩过本是必死之人了,谁知道这时候竟然又赢得了时间! 接下来,就要看胜利者是谁了,侯府若是选对了主子,韩过必死无疑,若是选错了,兴许韩过还有机会翻身呢! 不过,这却是跟她没什么干系了,如今东京城里乱糟糟的,她必须立即找个稳妥的地方呆着,等到事态平息了,再决定要不要离开! 跟宫里有关系的地方自然是不能去的,她要做好随时跑路的准备。(.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赵家?六娘想了想,就开始摇头,赵家虽然可靠,可宁家不可靠,宁家一倒霉,赵家势必会牵连进去,就像当初她死也不肯放过钱管事一样的道理。 国公府那边?显然这也不是个好选择,国公府如今虽没有什么实权,却也是个惹眼的存在,国公府未必会为了韩过打死宁三老爷的事儿怪她,指不定私底下还在偷着乐,可这些金甲卫却是与国公府有些干系,否则当年宁羽也找不到这些人帮忙,大有可能是要被牵扯进去的。 如今要寻,只有寻那些身份普通的人,可她当了这么些年丫头,除了认识侯府和国公府的丫头以外,还真不认识什么人。 三太太的丫头紫鹃倒是个可以可靠的,六娘却是找不到她家在哪儿,这时候可没时间缓缓的去打听,余下的丫头心思难明,大部分嫁人以后都还在侯府做事,她不能冒这个险。 如今唯一可靠的,怕也只有刘姨娘的那个兄弟刘权了! 若不是刘权来与她报信,六娘是不会选择这么一个人的,如今瞧来刘姨娘这姐弟两都是不错的人,没想到她当年为了自己摆脱麻烦的一个举动倒是给自己结下了这么一个善缘。 六娘迅速的跟五郎报了一个地址,五郎闻言点了点头,便拉着六娘在小巷子里飞快的穿梭起来,街上这样的人其实不少,如今街上的士兵极多,两人也没有太显眼,显然东京城的百姓对官府畏惧甚深,一旦有些风吹草动,便会飞快的躲会家中。 两人在街上穿梭了大半个时辰,遇上了五波士兵,这才到了地头,六娘也不敢自己去敲门,生怕遇上了侯府的人给刘权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只让五郎上去。 显然,六娘的运气还不错,侯府虽然办着宁三老爷的丧事,刘权却因为只算的半个侯府人,这关头还要打理三房的店铺和庄子,因此并没有往前凑,跟六娘报了信以后,只回侯府烧了一炷香,便回了家中,正好瞧见外面有不少士兵,更是紧闭了家门,只在家中喝茶。 听下面的人说门口有太监找他,刘权还吓了一跳,搞不懂自己啥时候认识太监了,便是刘姨娘也没机会跟太监接触的,出来瞧了一眼,才发现是六娘找上了门,倒是没瞧见什么小太监。 刘权显然顾不得那么多,只将六娘往家里拉,他如今虽然没住在宁家下人聚居的地方了,可也时常有宁家人来往,被人瞧见了,可不是小事儿! 这时候六娘亲自上门必是有要事的! 刘权将人拉进了门,这边儿五郎便从角落处走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衣裳,缓缓的往回宫的方向走了去,将六娘安顿下来,他也就放心了。 这边,一进门,六娘便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刘权闻言想了想才道,“我这儿还是不太方便!”说着上上下下的将六娘打量了一通,皱着眉思索着,他这儿有宁家的管事下人常来,这院子也不大,自家婆娘大部分交往的也是宁府的管事妈妈,六娘住在这儿,要不了半日,就能让人发现。 六娘倒是不着急,她既然求上了门,就是对刘权这个人有信心,此人交游广阔,要替她寻个落脚的地方住上几天还是很容易的,关键在于,人要可靠! 刘权倒是认识的人不少,大部分都是很可靠的,可六娘如今的身份是个麻烦事儿,刘权自然不能给那些拖家带口的朋友找麻烦,可不是拖家带口的那些朋友,他又怎么能把一个十来岁的姑娘塞给一个光棍儿照顾? “不知姑娘能否装几天男人?”刘权有些犹豫的道,在他眼中,六娘虽然只是个小丫头,却丝毫比不那些姑娘们差什么,他对六娘只有尊重和佩服,若不是六娘一身男装打扮,他根本不会考虑这种事。 六娘闻言道,“我既求人收留,哪里还能挑挑拣拣?只要能有个容身之处让我呆到城门开启之时即可。” 六娘穿上了男装,说话落落大方,瞧起来还真有几分小男孩儿的模样,刘权又盯着六娘瞧了好几眼,这才点头道,“那便委屈姑娘了。” 又想六娘解释道,“我有个朋友,是个从岭南来的商人,家中院子倒也有五六间,就是一屋子的男人,我倒是可以与他说姑娘是我的一个远房侄儿,想跟着他去南边儿做生意,不知姑娘是否愿意委屈几日?”(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五郎 五郎刚从刘权家走开没多远,就听见前方杀声震天,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他提前将六娘安顿好了,外面兵荒马乱,局势不明,若是六娘此刻在外行走,也不知道会遭遇些什么。(.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此刻街上已经冷清的只见寥寥可数的人影,大多数人都低着头疾步前行,有些则是紧紧张张的不时观望四周,所有人的步伐都很快,但凡听见或者瞧见士兵的踪迹,便会急速的绕道而行或者紧靠墙角站定,生怕一个不慎,将自己给卷了进去。 听见声音五郎下意识的将衣服整理了一下,袖子挽起,又将衣服的下摆系在腰上,确认了无论他是走动还是爬墙衣服都不会妨碍他的动作以后,这才往回走,绕开了前方刀光剑影的地方。 对于这样的事情,五郎是很有经验的,秦州城虽从来没被攻破过,他们这些秦州治下的小村子可从来没这种待遇,时不时的有蛮子来骚扰,他们有时候能躲,有时候则是来不及躲,只能跑,比起往昔那种被蛮子追上就杀掉的场面来说,街上的这种场面还真不算什么,至少,那些人还不会对平民动手。 五郎走的很从容,便是从容,五郎也不知道今天发难的是谁,他虽在御前,到底进宫的时间短,看见的听见的非常有限。 老师和严太监都会教他不少的东西,他告诉六娘的东西并非全部的哄六娘玩的,读书识字舞刀弄剑,残缺的身体换来的是学习的机会,宫中有极好的老师,名师出高徒这句话不是白给的。 太监中不乏饱读诗书之辈,做出的文章花团锦簇。比起那状元郎也不逊色,也不乏身手极好的人才,便是阵前的猛将。也未必不能一战,更有那文武双全的天才,如今替皇帝牧守一方的袁大太监。提起他的名字,朝中文武官员除了在身份上攻击他。还没有任何人可以攻击他的学识和能力。 君权对下面的掌控力不足,让皇帝不得不只更多的信任身边走出来的人,他们算得上是皇帝的家仆,培养他们的目的就是日后可以替皇帝制肘下面的文人武夫。 因此,他们可以议论政事,可以议论军事,但凡表现出来对某方面的天份或者兴趣。必然能够接受到相关方面的知识,这正是宫内要他们学习的目的,可一旦涉及到皇位继承权的问题,这世界上,怕只有读书人敢于议论,而不会被皇帝责难了。 因此,五郎虽然隐隐约约的知道诸王强势,却是不知道到底哪位王爷更有野心一些,约莫能猜测的不过是个长嫡的问题,可旁的王爷。谁又知道呢? 遍翻史书,长嫡真正能顺势继承的又有几位?还不是鹬蚌相争,最终渔翁得利,即便史笔如刀。能分辨出个是非对错,可那些人不也一样登上了皇位,最终将站在他们对立面的人一一的清除了么? 在五郎看来,根本就没有是非对错,谁当皇帝与他有什么相干?左右不过是按照之前设定好的路线走下去,他们这群在宫内底层挣扎的废人能拥有的最好结果也不过就是个大太监,替皇帝牧守一方,过些富家翁的日子罢了。 可惜,读书人还能当个纯臣,他们这些废人却是必须选个主子的,至少,他的干爹必须选一个! 这件事五郎没有告诉六娘,告诉六娘也没用,严太监虽然没有掌管什么要紧的事务,可严太监的干爹收下的另外一个干儿子,如今却是掌管着宫内的一些兵权! 五郎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在街上急速的绕行,刀剑声时远时近,总是能被他很好的避开,平日里不过半个时辰就能到的地方,因为他不得不避开街上的冲突,足足走了一个时辰,这会儿的杀声没有丝毫减小,却是越来越大了! 看见那扇上了黑漆的大门,五郎松了一口气,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伸手轻轻的扣起了门环。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一条缝,其中伸出了一只手,飞快的把五郎给拉了进去,一道有些尖锐的男音问道,“小五子,你怎么来了?” 问话的是一个三十余岁,生的很是英武的男子,一身蓝色的官服外已经套上了一件白色的麻布衣裳,整个人生的浓眉大眼,平日里说话声音清朗,方才是急了,才会显得尖细,若不是那光洁的没有一根胡须的下巴,根本瞧不出是个太监。 严太监是五郎的干爹,而刘太监则是严太监的干爹,眼前这个赵太监则是刘太监收的另外一个干儿子,与严太监的关系不错又手握一些兵权的那一位! “赵叔,您怎么也在这儿?”五郎还真没想到赵太监竟然跑到了刘太监这里来,他只是知道如今虽然刘太监早就退出宫来养老,可真有什么风吹草动,刘太监他这个干爷爷应该也知道一些,就算不知道,也能给他个不错的建议,到时候他再回宫,也许能帮到自家干爹。 五郎虽然惊讶,想想就觉得没什么奇怪了,估计赵太监也是发现形势不对,因为他手上掌握着兵权,所以着急了! 仔细看赵太监的眉眼便不难看出,他此刻双眉微皱,显然是遇上了什么为难事儿。 这会儿有兵权的人,动了,不知道最后鹿死谁手,搞不好就成了炮灰,就算他一心为主,也不知道拿着手谕过来的人到底是真是假,金甲卫和黑甲卫战成一团,这两方的统帅都算是皇帝的亲信掌控,可如今这情形还真不知道谁有私心,怕的是谁都有私心! 不动,却是怕被人事后清算,想必这赵太监也是个没瞧真切的,所以才会跑到自家干爹这儿来求他拿个主意,或者,干脆就是躲到这儿来的! 五郎不紧不慢的解释道, “我今日出宫探亲,在宫门口就遇上了黑甲卫,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不敢立即回宫,就一路绕了过来。路上瞧见金甲卫和黑甲卫两方在几处地方杀的血流成河,也不知干爹他老人家在宫里是个什么情形。” 赵太监闻言微微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是严太监出了什么事,才会让五郎过来。 他与严太监两人的感情极为不错,严太监进宫比他早,他进宫的时候,严太监已经十多岁了,严太监性子平和,可以算得上胸无大志的那一种,刘太监后来又收了他这么个干儿子,严太监就一路照顾他过来。 再后来他在宫外办事,而严太监在御前行走,双方更是只有相互帮衬,不会有任何冲突,刘太监还有其他的干儿子,他与其他人兴许相互看不顺眼,甚至结下了不小的仇怨,可跟严太监却是有很深厚的感情的。 他不希望严太监出事,一点儿也不希望! “正好!”赵太监一把拉住五郎,拽着他便往门内走,“你从宫门过来,赶紧与你干爷爷说一说路上的情形!” 五郎没猜错,赵太监的确是来求刘太监拿主意的,不过,刘太监一直没说话,闭着眼睛,捧着茶壶,一个人优哉游哉的端坐在他那把太师椅上,时不时的品上一口茶。 五郎走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在太师椅上端端正正的坐着,整个人显得有些干瘦,那坐姿一丝不苟,身上的衣裳头发也是正理的一丝不苟,虽然满脸的皱纹,脸上还有不少褐色的老人斑,整个人却是给以人一种异常干净的感觉。 这是长年的宫廷生活给老人身上烙下的痕迹,老人即便年老力衰,坐着的时候还是习惯性的收腹挺胸,双脚并拢,看不出丝毫的懈怠,不止是老人身上,整间屋子也是擦拭的一尘不染。 五郎很清楚,这位老人的规矩近乎严苛,一进门,便是有些不尊重,也用力的挣开了赵太监的手,飞快的整理好身上的衣衫和头发,站直了身体,恭恭敬敬的向老人请安。 果然,五郎刚请完安,老人就半睁开眼睛,一双有些沧桑的老眼发出鹰一般锐利的光芒,直直的射向赵太监。 便是这么轻轻的一眼,便是这么一个年老体衰的老人,正值壮年的赵太监依旧是吓的浑身一个激灵,随即嘿嘿干笑了两声, “干爹,小五来了,他说路上金甲卫和黑甲卫战的血流成河呢!我哥还在宫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形,如今咱们该怎么办啊?我总不能就一直这么躲着吧?该怎么做,您老人家好歹给我一句话。” 说完,便满怀希望的盯着刘太监,期盼着老人能够快点儿给他指点迷津,再这么耽搁下去,他都快急疯了,否则也不能在院子里四处溜达,以至于五郎一敲门,就让他给逮了个正着。 这次,刘太监并没有像方才一般闭口不言,开口说话了,说的内容却是让赵太监一阵无语, “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小五说。” 赵太监闻言满脸的不甘,又想要开口,却是听见外面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这一次不像五郎那般鬼鬼祟祟,而是在大力的砸门,以至于他们离前门有段距离依旧能够听见那巨大的敲门声。 赵太监和五郎闻声脸色齐齐一变,这种时候,会是什么人? 五郎以为,是来找赵太监的可能性高达八成以上!(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决斗 “干爹?”赵太监望着刘太监急急的道,“这时候,您总该说句话了吧?” “去开门!”刘太监淡淡的道,仿佛门口来拜访的只是友人。 赵太监闻言就急了,外面的人一来,等于是将他架在火上烤,他这会儿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便是去瞧一眼门外的人是谁的勇气也没有,偏偏刘太监还是一脸淡然的表情。 “干爹……” 刘太监淡淡的看了赵太监一眼,以一种超然的语气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时候你想撇清,早就来不及了。” “可是……”也不能连门外的人是谁都不看一眼啊,难道随便来个人招呼他一声,他就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走了?可若是跟来人顶上,那就不是撇清的事儿了,而是结仇! 赵太监再急,刘太监也是一脸的淡定自若,在宫中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他也经历了两代皇帝了,经见的人和事儿太多了,何况如今已是年逾花甲,该看透的早就看透了,见赵太监依旧是一脸焦急,不由得摇了摇头,终于出声解释, “圣上春秋正盛,谁也没料到会突然驾崩,”说到这里,刘太监顿了顿,见赵太监和五郎皆是一脸侧耳倾听的样子,又道, “先前,朝臣几次三番的上折子催促圣上立下储君,圣上皆是留中不发,这并非圣上觉得为时过早,而是要立下国之储君绝非小事,圣上在咱家出宫前,还曾问过咱家几位皇子哪一位更适合,当时圣上说的一番话,咱家还记忆犹新,可见。圣上是未曾考虑好。” “如今圣上来不及留下遗命便驾崩,咱家以为,嫡长之争可以休也。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咱们只需顺势而为,圣上在天上瞧着咱们呢!” 刘太监一番话将赵太监说的云里雾里。他是关心则乱了,“干爹这话是什么意思?儿子听不明白了……”难道等结局出来他再跳出来。要这样,他开什么门?直接翻墙跑路得了! 赵太监听不明白,旁边的五郎却是一脸的若有所悟。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这次的事情在结局出来之前谁也不知道谁棋高一着,皇帝死的太突然,合该是谁也没有充分的准备,本来这事儿赵太监不管动不动都有莫大的干系了。既然有人找上门来了,还不如顺势而为。 什么叫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说白了,就是见风使舵,谁让皇帝没有留下遗命呢?谁让他们这群太监没资格去议论嫡长呢?他们帮错了人,就是帮谁都不对,帮对了人,就是帮谁都对! 这时候藏着掖着,还不如直接跳出来摆明车马,虽然是在刀尖跳舞,却到底比坐以待毙更多几分赢面。 这时候。该着急的是外面的那个人,他要说服赵太监出面,必然需要提供不少外面的消息!比五郎所能带来的消息更多一些! 根据他带来的消息,赵太监至少能够稍稍的判断一下形势! 刘太监又低声解释了几句。等赵太监出去开门,便冲着五郎招了招手,五郎靠了上去,刘太监低声道, “待会儿你躲在隔间,无论你赵叔选了谁,你都回宫去告诉你干爹,告诉他,这件事不能赌,因为我们输不起!”他的干儿子不少,如今最出息最孝顺的也就这两个了。 五郎闻言心神一震! 难怪刘太监一脸悠然了,原来是做了这样的准备,最差的结果是两个保全一个!若是运气好的话,至少能保全另外一个的性命。 遇上这样的事情,这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了,看似无情,将其中一个往火坑里推,实际上却是万全之策。(.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五郎依稀的记起了宁府四太太的娘家朱家,这个家族几起几落,却也从没遭受过灭顶之灾。在外人看来着几乎是没什么底线的一个家族,族中子孙也异常的不和,他们的子嗣总是投入不同的人门下,往往是各个敌对的阵营,自己人跟自己人打内战打的热火朝天,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家族,绵延了几百年的历史,往上可以追溯三个朝代! 皇帝换了无数个,他们从没有受过大的责难,依旧混的风生水起,因为他们所投入的阵营总有一个会是对的! 五郎相信,刘太监之所以能够平安的活到现在,过上如此悠闲的生活,绝不会是只是表面上那么一点儿实力,今天就算他不来,必然会有人把消息送进宫。 他们面前能选择的不仅仅只有两条路,还有第三条,只是他们并没有看见而已! 果然,要真经历了一些事才会悟出一些道理,想要从皇宫里走出来,并且过的很好,他如今所欠缺的实在太多了。 五郎闻言点了点头,听见远处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连忙退了出来。 外面打杀声不断,六娘的心也随之起起伏伏,被刘权送到他这个朋友家里,果然是只有一群大男人,不过,这情形下,这群大男人一个个的也是忧心忡忡,他们担忧的是这场动乱到底会持续多久,这严重影响了他们的生意,若是持续的久,南下的船只回不来,船上的一些货物怕是要砸在手里了。 这直接影响的是六娘的情绪,外面折腾的这么厉害,韩过在牢里蹲着,反而是最安全的人,她在这儿,有吃有住,那位商人对刘权这个朋友是很看重的,待她也好,除了她要跟一个很聒噪的小厮挤一个房间以外,倒是没什么不好的。 她担心的是五郎,宫外折腾,宫里怕是乱成一锅粥了。 甚至,她不知道五郎到底能不能回到宫里,这会儿又呆在哪里,会不会被外面的人误伤,或者是因为他的身份,被迫去做些什么! 六娘只觉得心慌意乱,她开始后悔,后悔当时没拉住五郎,只要能保住性命,事后就算艰难些,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的。 是的,她后悔她的决定了,虽然知道这种莫名的心慌下的想法是不对的,她一早就知道五郎在宫里会面对各种各样的危险,可真看见危险降临的时候,她再也理智不起来! 她甚至有冲动想要冲出去,去寻找五郎!即便是在街上漫无目的的寻找,也比在这儿枯坐着胡思乱想来的好! 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各种各样的惨叫声,一群士兵再一次的从门前通过,六娘从门缝里往外瞧着,心里默算,这已经是她今天看见的第十三波人了! 是她从这门缝里瞧见的第三波。 这个地方不算繁华,外面却是依旧乱糟糟的,可以联想紧要地段会是什么情形,有士兵冲过去,也有不敌对方落荒而逃的,各种颜色的衣服代表着他们属于不同的利益集团,看起来,整个东京城都陷入了一场混战之中。 “小六,你觉得哪边儿能赢?” 一个脑袋凑到六娘身边,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门缝,一脸恨不得他是追兵的表情。 这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长得牛高马大,就这外形别人一瞅,一准儿认定是个成年人了,按这时代人的早熟,这少年也该有几分沉稳了才对,可眼前这位却是跟得了多动症似的,猫狗都不爱搭理,六娘一进门,屁股还没坐热乎呢,他就拿着根棍子想要跟六娘比划比划,而且聒噪的过份,六娘就是受不了他才从房间里溜出来的,没想到他竟然跟了出来。 扔了个白眼给他,六娘扭头就走,看这少年壮硕的身板儿,她可没兴趣挨揍。 “你怎么不理人的?”少年人高腿长,六娘平日里的身高优势在他面前完全展现不出来了,人家一步顶她两步,轻而易举的就追了上来。 六娘瞥了他一眼,心里烦躁,懒得应付他,冷笑道,“人在外面打死打活,你在里面看大戏,真当人命如草芥不成?也不想想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有人赢就有人输,到时候又要添多少伤心人?” 男人哪儿有不爱打打杀杀的? 这少年还真没觉得有啥,眼睛一瞪,在六娘身前一拦,怒道,“旁人生死与我有什么相干?他们当兵吃粮,便是过的刀口舔血的日子,早就该将生死置之度外,哪里还容得你去担心那些伤心人!” 六娘闻言嗤笑,她不过随口讽刺他两句,让他别缠着她,他倒是跟她较起真儿了,她本就心里极度不舒服,眼前这人更是缠的她心生厌恶,双手往胸前一环,瞪着那少年,恶声恶气的道, “我要干嘛也与你不相干!让开!你再缠着我,我就不客气了!” “你怎么这样?”少年指着六娘大叫。 六娘昂首挑眉,“我怎么就不能这样了?” 少年瞪着六娘,他是看在六娘是新来的份儿上,想要照顾六娘,六娘不理他就罢了,没想到好心却是换来一副驴肝肺,见六娘一脸的桀骜不驯,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愤愤的一跺脚,冲回屋子,六娘见状心头微微一松,却是不想,没过两分钟,少年便拿着两根棍子跑了出来,扔了一根在六娘面前,冲着六娘叫道, “我要和你决斗!”(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少年 六娘一听这话就气笑了,一看见这少年见了人就要拉人打上一架的样儿,活脱脱就是当年五郎的翻版,天不怕地不怕,以为能打架就是英雄,六娘就忍不住想要教训他。 即便这少年比她大上五岁,即便这少年比她高出一个头不止,要真打起来,他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因为她才不会跟人决斗,看不顺眼了,揍了再说! 白了少年一眼,六娘弯下腰去,缓缓的捡起棍子,也不直起身子,趁着那少年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将棍子一扫,打在他腿上,只听得那少年痛呼一声,便栽倒在地。 “你怎么偷袭?”少年惊呼一声,翻身就要起来。 六娘哪里管那么多,拎着棍子上去一棍子打掉他手上的棍子,便冲着他的屁股就是一顿乱棍,打的那少年躲避不及的嗷嗷直叫,不过二十来棍下来,六娘额头上便冒出了一阵虚汗,开始直喘气,如今她的身体还没休养过来,不过稍稍动一下,便有些全身无力的感觉,只将棍子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靠在墙壁上仰头看着天空。 浑身无力的感觉让她连生气也生不起来了,这彻底浇灭了她想要出去的心,试想,就她这模样,走出去怕是走不了几条街就会累趴下,哪里能给五郎帮忙,去帮倒忙还差不多。 六娘下手虽然没留情,大病未痊愈的身体实在发挥不出当年五成的功力来,少年虽然哀嚎的挺凄惨,实际上根本没受什么伤,六娘一停手,就翻身起来了。刚想要还手,却是看见六娘扔掉棍子,一脸落寞的往地上一坐。倒是不知道该不该打毫无准备之人了。 棍子举起了几次,又放下了几次,见六娘根本不搭理他。越发的下不了手,冷哼了一声。指着六娘道, “偷袭不是君子所为!” 这会儿六娘只觉得说话的力气都欠奉,根本懒得理他,谁知道这少年是个不见黄河不死心的,见状一屁股坐到六娘身边,“你不和我说话,我还非得让你开口不可了!” 六娘……她还真没见过脸皮厚到这个地步的人。(.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少年也抬头看着天空。显然很好奇六娘在看什么,发现天上没什么好看的以后继续道,“你打的我屁股好疼!你是不是练过什么棍法啊?教教我好不好?” 少年满脸激动的说了起来,“你有没有见过武状元比武?一把剑舞的水泼不进,针插不进!还有还有!上次大将军回京的时候……” “一将功成万骨枯!”六娘突然打断少年的话,她懂的少年的英雄情结,她也是从少年时代走过来的,走过来以后才知道,成功的道路上必然踩踏着无数人的尸体,“你别只看见表面的风光。”多少军户人家期盼着过安生日子。她的舅舅,她的外公,就是这么一代一代的传下来的,偏生还有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在。 “大丈夫当浴血沙场。建功立业!”少年冲着六娘瞪眼,“我自然知道背后的艰辛,那些武状元都是不顾寒暑练上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能天下第一!”说到这里,气鼓鼓的道,“都是我爹,否则我也吃得苦的!偏生要我来跟叔叔学什么经商!便是有万贯家财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被人瞧不起!” 说完愤愤的用手中握着的棍子敲打着地面。 六娘闻言笑了,偏过头来看着少年的脸庞,这才发现少年长的真的不错,一双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厚薄适中的嘴唇,皮肤有些黝黑,脸上的神情还带着几分稚气,额头上汗水斑斑,却是有几分阳光的健美,看起来真是赏心悦目。(.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撇开他的话多和过份的活泼,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孩子,六娘笑道,“想要被人看重,你该去读书才对,武夫还是没什么前途的。” “谁耐烦搭理那些穷酸!”少年一脸不屑的道,“读书的,十个有九个都读的满脑子的礼教,教我读书的那夫子整天这个不对,那样不好,烦也烦死人了!拿着我家的束脩,还一脸的瞧不起商户,有本事就别吃我家的饭啊!还是大口喝酒,大碗吃肉的这些人更合我胃口!” 六娘没想到这少年竟然有这份见解,闻言略带兴味儿的挑眉,“你说十个有九个都是满脑子的礼教,你寻剩下的那个便罢了,我瞧着你分明的怕幸苦,不会读书吧!” 少年闻言脸一红,瞪着六娘,显然有些不满六娘将这事儿给挑了出来,满脸郁闷的瞪了六娘一眼,不说话了。 六娘刚被他引出了欺负小朋友的兴趣,哪里会让他躲避,又道,“你可知便是学武,也要识文断字,古往今来的名将,哪位不是熟读兵法?舞刀弄剑大不了十人敌百人敌便已是极限,哪里能让你成为人上之人?真要让人敬仰,绝非个人武勇可以达到,孙膑无膝,便是走路也要旁人相助,却是叫各国大将闻风丧胆,楚霸王神勇千古无二,还不是惨死乌江。可见,若要叫人瞧得起,只会舞刀弄剑是不够的,你不能通晓古今,便是一身本事也只会落个凄惨下场,还不如做个商人,至少若是得罪了什么人,你家有万贯,还可以破财消灾。” 六娘这话本是在打趣少年的满口大话,却是不想,那少年闻言偏着脑袋想了片刻功夫,却是觉得六娘说的很有道理,点了点头道, “原来我竟是想岔了,往日里我爹从不曾与我说过这个道理,只是一味阻拦,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我明白了!明儿个我就叫我叔叔替我请夫子去!” 六娘闻言一阵哑然,她真没想到少年的志向竟然如此的远大,而且,他没有反驳她他有万贯家财的话! 六娘仔细的看了看少年身上穿的衣服,麻布衣服没错!也是晒的黑黝黝的,就像个普通的农家小子,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低调和装逼? 六娘是想岔了,这时代的商户人家,即便有家财万贯,还真没办法穿什么好的衣裳,士农工商,身份带给他们的是种种限制,有钱买得起的东西,因为身份的问题,所以无法使用,并非刻意的想要低调,而是身份限制了他们无法使用那些好东西,一旦逾制,等待他们的是牢狱之灾! 少年想通了这件事,似是非常的高兴,一把搂住六娘的肩膀,丝毫不顾六娘惊诧的眼神,嘿嘿笑道,“我就知道其实你是个好人!干嘛摆一副冷脸出来?算了!我就不跟你计较你偷袭我的事儿了,我瞧着你年纪也不大,能说出这么一番道理来,应该也是读过两天书的,要不,你跟我一块儿读书怎么样?” 一双眼闪亮闪亮的,显然是在诱惑六娘。 六娘被少年的一番胡搅蛮缠已经将外面的事儿抛开了,听见少年的话,只觉得一阵意动,她一直没机会成体系的学习这个时代的东西,要不要学一回女驸马,跟着蹭点儿东西来学呢? 想了想,又作罢了,不管东京城的事儿到最后是个什么结果,她都必须回到秦州,就算她学了一身的本事,年纪一到,必然会穿帮。 此刻城门被关,小喜她们没她的消息,不知道着急成什么样了,她不能为了自己的意愿而罔顾其他人的想法,将肩膀上那只厚实的手掌被掰了下来,六娘瞪了少年一眼道, “你想的太多了!我只是觉得若是你读些书,总能知道些圣人的道理,比如说,别人明显不想被你打扰的时候,你就该赶紧滚了!” 想到小喜,六娘又开始发愁,可如今这情形,谁也没办法把消息递出城啊! 少年显然已经对六娘恶劣的态度免疫了,笑嘻嘻的凑过来道,“我瞧着你一直在往外面看,是外面有什么你担心的人吧?你根本不是来学经商的!” 六娘一愣,没想到少年竟然如此敏锐,脸色就板了下来,这家人显然有些来历,能给刘权这个面子,两家的情份显然也不一般,若是叫人喝破此事,知道刘权是在骗他们,搞不好会反目成仇, “你不要胡说!” “你陪我去读书,我就不告诉我叔叔!”少年嬉皮笑脸的道,显然认定了此事。 六娘闻言就知道这少年不过是在吓唬她,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她还真没见识过这么能缠人的人,她就不明白她是哪里让他瞧顺眼了,非得缠着她不放,想到自己一开始就不甩他,后来又揍了他一顿,莫非此人是个受虐狂? “不!” “那我去告诉我叔叔了哦~”少年转身欲走,回过头来以给六娘最后一次机会的姿态望着她。 六娘一脸淡定,“随便!” 少年闻言肩膀一垮,脸也垮了下来,可怜兮兮的望着六娘道,“你怎么这样?左右你也是喜欢读书的,陪我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六娘皱眉盯着少年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通,问道,“你不会怕夫子怕成这样了吧?” “哪里有!”少年闻言跳脚,脸色赤红的分辨道,“我明明就是看你喜欢读书才叫你一道的!” 六娘见状突然笑了起来,这孩子,其实也没那么讨厌嘛!(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变局 有心事的时候有人烦,其实是好事,特别是在烦你的人特别能折腾的情况下,若是说一上午六娘只觉得度日如年,下午却是时光飞逝,被那个精力旺盛到恐怖的少年拖着各种折腾,一下子就到了睡觉的时间,身心疲惫的情况下,六娘即便是心事重重,还是沾上枕头没多久就沉沉的入睡。 翌日外面的情形比前一日好多了,虽然依旧街上有不少的官兵跑动,却也再也没有打杀声,不知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六娘只记得她睡着之前依旧能听见外面的各种吵杂的声音,一觉醒来以后,世界竟然安静了! 满脸肃杀的官兵四下里跑动着,城门依旧没有开,还有不少权贵人家经此一事变成了阶下囚,事到如今,已是尘埃落定,只在收拾最后的残局。 变天了,几家欢乐几家愁,唯有京中小老百姓一脸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上面打死也好,打活也罢,只要不耽误他们的营生,谁做皇帝与他们有什么干系? 谁当皇帝六娘本该是淡然的,可真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候却又忍不住揣测,毕竟,此事与五郎和韩过都有莫大的干系,那个董姓的商人已经和一干管事出门打探消息了,只留下那少年和六娘在家里看家。 两人百无聊赖的呆在家里,六娘不过稍微提了一句,那少年便搬来了梯子跟六娘一块儿上房揭瓦了,能看见外面的情形也是因为这商人买的院子有颗十多米高的老树,六娘仗着身体灵便,爬到了树梢上。 对于六娘识字又懂礼,嘴巴格外的利索,少年是又羡又恨的。而六娘爬树的时候就跟猴儿一样,三两下,蹭蹭的就上去了。少年更是嫉妒的眼睛都红了,苦苦在后面追赶,只可惜他年纪偏大。体型壮硕,下半截还好。他能仗着身体强壮慢慢的往上爬,到了那树梢那一截,只有小孩儿胳膊粗细的树干哪儿撑得住他的重量,只能可怜巴巴的在下面仰望六娘的高高在上,自己则是跟无尾熊似的抱着树干不敢动弹,生怕脚下脆弱的枝桠一个撑不住,他就得来一次自由落体运动。 他们如今所呆的房子只在东京城的闹市区。周遭四通八达,这时代的房子多半都低矮,只往树梢一站,就能瞧见很远的地方。 六娘是希望从被抓的那些人身上瞧出些什么来,好些人今儿个遭了秧,只可惜抓人的地方都不是在附近。 东京城天上掉颗石头下来,十有八九砸到的不是个官儿的亲戚就是个权贵的亲戚,只根据抓人的方向来判断,还真看不出什么来,她如今的眼睛有些近视。除了能隐约瞧出个人影来以外,就是模糊一片,再说了,就算瞧清楚了。她也未必认识,趴在树上看了半天的结果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相较于上面瞧见了却瞧不真切的,下面那位瞧不见的更是急的抓心抓肺,只一个劲儿的问道,“小六!你看见什么了?也跟我说说啊!” 六娘按着眼角眯着眼睛盯着前方远处的街道,努力了几次,依旧只看见一群身着黑衣的人正押着一群人前行,人长得什么模样,是男是女却是都瞧不真切了,只能无奈的叹息了一声,低下头望着那个热切的想瞧热闹的少年道, “太远了,我瞧不见……” 少年一听这话就急了,“有多远?” 六娘指了指前方,“就在那边正街上。” 少年闻言就有些恼了,“这么近你都瞧不见!下来!让我来!”说着也不管树枝到底承受的住不了,蹭蹭的就要往上爬,那枝桠猛烈的抖动起来,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六娘的脑震荡刚好利索,可不想再来一次,连忙往下缩,口中叫道, “你别着急啊!我让你!我让你还不行么?” 少年已经在下面憋了半晌了,六娘一开始不说话,他还以为六娘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事儿,来不及跟他说话呢,只等六娘看完了好下来跟他讲,谁知道等了大半晌,六娘好容易开口了,却是一句瞧不清楚,他哪儿还能不急,根本不理会六娘,便径直的往上爬。 六娘一瞧他这冒冒失失的样子,心头咯噔一声,还来不及惊呼,那脆弱的枝桠便发出最后一声呻吟,啪的一声,断了! 两个人便就这么一起抱着一根再也无法支撑他们的树干往下掉落,六娘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随即,便发现自己被手中的枝桠重重的一拽,才发现自己跌落的时候本能似的抓紧了那根树枝,止住了他们掉落的是因为两人掉落的方向不同,那根树枝刚好挂在了大树伸出的另外一根树枝上。 不过,这仅仅是稍稍的缓了缓他们的坠落的速度罢了,两人的体重加上坠落的速度,两人抱着的那根树枝根本没办法承受,只是稍稍的一缓,就继续的往下掉,树枝打在脸上,枝桠挂在身上,火辣辣的感觉一闪而逝,随后,又是一阵火辣辣的刺疼。 最后,六娘是被一根大的枝干给托住了,这是一根庞大的枝桠,完全可以承受住六娘的重量,上面的小分叉极多,将六娘卡在上面,好歹没摔到地上去。 六娘躺在树枝上,在确认了不会再继续往下掉以后,缓缓的挪了挪脑袋,看清楚了自己的情形以后,连忙七手八脚的巴住树干,随后,心脏才呯呯的跳了起来! 喘息了片刻,便开始四下里寻找那个少年,看见下方摔的四仰八叉的少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时候,六娘一下子就急了,冲着下面叫道, “董方!你没事吧?” 她带着别人的孩子玩儿,虽然是这家伙自己不懂事,可真要摔出个好歹来,她还是会愧疚的。 “没事儿!”董方抬起眼皮看了六娘一眼,随即便是一个鲤鱼打挺,竟然没事儿人似的跳了起来,又要往树上爬。 看的六娘又羡又恨,她脸上被树枝刮了不知道多少下,她倒是不介意会不会破相,可后脑勺也挨了几下就不好说了,身上好些地方也是火辣辣的,手脚都酸疼的根本不想动,最重要的是,一向对高度无感的她,这会儿竟然不敢动了,往下多看两眼就是一阵眩晕,她这是脑震荡了呢,还是突然变得恐高了啊? 董方没几下就爬到了六娘的高度,扭过头来看了六娘一眼,很好奇的问道,“抱着树枝很好玩吗?” 他摔了一跤,发现只是有些疼,并没有大碍以后就理所当然的认为别人也应该没事儿了,并且对于高度的恐惧直接降低为零,理所当然的要上树继续他的征程。 殊不知这句话气的六娘险些没咬碎满口的银牙,他以为满天下的人都跟他一样皮实么?从十多米高的地方摔下来,跳起来拍拍屁股就没事儿了? 她本来身体就没好全,爬树就有些勉强了,刚才从树上掉下来被这么一吓,加上身上显然又受了些伤,这会儿浑身上下都没力气了好吧! 六娘是真怕了脑震荡的那种感觉,这会儿除了没力气以外,真心不怎么敢动了,瞥了董方一眼,却是不乐意承认自己的胆怯,懊恼的道, “我受伤了!动不了了!” “啊?!!!”董方一愣,随即就要往前靠,六娘见状大赫,方才就是董方的冒失害的她从上面掉下来,这会儿她看见他那壮硕的体型就下意识的以为眼下里抱着的这根树干不足以支撑这人熊一样的身影, “你不准过来!” 董方愣了愣,皱眉望着六娘,六娘瞪着他道,“你会把树枝踩断的!再摔下去,我会被摔死的!你要害死了我,我变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我不过来那你怎么下来啊?”董方闻言有些无语,“这树枝这么粗,应该没问题的……”说着就要往前靠。 六娘见状一声尖叫,吓的董方一个哆嗦,“回去!你给我赶紧回去!” “那你怎么办?”董方被六娘闹的有些无语了。 六娘瞧了瞧地下,又瞧了瞧董方脚下的树干,这会儿的树干还足够粗,可她抱着的这块儿不行啊!何况,董方过来也帮不了她什么,难道要把她拎着走? 这是树上可不是平地,爬树没有两只手是不行的! 她宁愿就这么不上不下的挂着,咬牙蛮横的道,“你反正就是不准过来!”她歇会儿应该就没多大问题了。 董方见状无语的看着六娘双臂紧紧的抱着树枝就这么挂在树上,六娘则是凶狠的瞪了回去,用眼神威胁他不准过来,显然,昨儿个六娘遗留在董方眼中凶悍的形象应该还是比较深刻的,至少这家伙在她的目光威慑下并没有真的走过来,而是在树干的分叉处坐了下来,靠着主干,就这么陪着趴在树上的六娘遥遥相望,隔三差五的问一句, “累了吗?” 六娘皆是以摇头回答,就在六娘双臂越发的酸软,开始考虑要不要冒险让董方过来给她一个痛快的时候,树下突然有道男声喝问道, “六儿姑娘!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六娘与董方皆是一愣,六娘望向树下,而董方则是以一种不可思议眼光望向六娘。(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逆转 这是刘权来了,来得突然,并着出去打听消息的董姓商人一道,两人一来,没想到就看见六娘挂在树上的情景,而作为东道主的董方则是一脸悠闲在坐在树枝分叉处,摆明了是在‘以大欺小’。 董姓商人是个豪爽的,刘权将人交给他照顾,方才也与他分说明白了事情的缘由,看见自家侄儿这么欺负的客人,当下就翻了脸,冲着树上大喝了一声,也不等董方反应过来,就蹭蹭的上树把人给揪了下来。 刘权的脸色更是难看,他把六娘交给这董姓商人就是看在这董姓商人妥帖可靠,跟他的关系又过硬,谁知道不过将人交给他们一天工夫,六娘的脸也花了,挂在树上颤颤巍巍的随时都有可能摔下来,他可不信平日里斯斯文文的六娘其实是只猴崽子,便是六娘说是自己上的树,也以为六娘是在为主人家分辨,铁青了着脸让人搬来梯子,让六娘下树,也不管那董方如何解释,只拉着六娘就要离开。 而那董姓商人只觉得自家侄儿丢了自己的脸,见刘权要走也不阻拦,提拎着自家侄儿就往后面走,显然董方今儿个惨了。 董方这会儿还没回过神儿来呢,他就不明白了,怎么好端端的一个小弟弟突然就变成了小妹妹,这小妹妹不光爬树爬的比他利索,打架还挺厉害的,这让他一个堂堂男子汉情何以堪,这会儿正满心的纠结呢! 有时候有些误会是越描越黑,六娘也瞧出来了,她越解释刘权的脸色越难看,只能抱歉的看了董方一眼,跟着刘权往外走。 她真心不是要他背黑锅的啊!虽然她会挂在树上的罪魁祸首的确是他,可她没怪他的意思的。事后一定会解释清楚,不过,看董方那个表情。不会是生她的气了吧?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的心思最别扭的,搞不好就为了这事儿恨上她呢!那样的话真是太可惜了,经过一天的相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两人也算得上是不打不相识,她还挺喜欢这个阳光少年郎的。 走出门上了马车六娘才想起刘权这时候来找她会是什么事。看这行头准备的齐全的,连马车都准备好了,显然是特地来接她的,不由得问道, “刘大哥,您这是?” 刘权正在纠结六娘脸上落下的伤口到底会不会留疤,闻言回过神来。才想起今儿个来寻六娘的正事儿,不由得眉头皱了起来,叹息了一声道, “有些事儿,我本不该开口,可到底要瞧在八姑娘的面儿上。六儿姑娘,宁家就算倒了,大不了我将我姐姐领回来就是,可八姑娘还小,若是宁家真的不行了。八姑娘到底是我的外甥女,还要请姑娘高抬贵手……” 刘权话里话外无尽的苦涩,显然是到了为难之处,六娘闻言一愣。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如此急转直下,昨日刘权还在担心宁家对她不利,不过一日功夫,宁家怎么就能倒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宁家的根基深厚,哪里就能那么轻易的倒了? 难道韩过真的有通天手段,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可他不是在帷幄之中啊,那家伙在蹲苦窑,上面为了一个皇位争夺不休之际,哪儿有功夫搭理他那么点儿小冤屈,这案子拖上个把月是小事,拖上个三五年的也不是不可能! 六娘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刘权的话,只是挑眉道, “刘大哥此言何出?我若是有那样大的能耐昨日又怎会托庇到刘大哥跟前?” 刘权闻言就有些急了,刚想开口,却是看见六娘一脸疑惑的看着他,显然不是托词,而是真心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由得也是满心的疑惑。 他与六娘打交道也不下十次了,六娘的性子也摸了个七八分,六娘说话做事都少有虚词,性子平和,做人做事皆是本着留一线的准则,把人逼到绝路这种事儿还真不像是六娘做出来的,倒是与她那二哥的行事作风很像,因此,宁家上下如今皆以为此事是韩改之所为! 他真不信韩改之在牢里还能有这样的影响力,要知道,这两日可没有任何人与韩改之接触过! 他寻六娘是为了另一个缘故,若不是六娘,昨日六娘为何又要偷偷摸摸的进城?送她过来的人还是一个小太监? 有些事,也未免太过巧合了! 到了这时候,刘权真心有些闹不明白了,不过,他却是知道,此事即便六娘不知情,也与六娘有莫大的干系, “这事儿,还得从这两日宫里的事儿说起!” 刘权缓缓的道,仔细的观察着六娘脸上的表情,开始讲述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圣上驾崩却是未立储君,好在故去之前留下了口谕,立皇后所出的九皇子为帝,襄王却是不服的,宫里宫外都出了不少的事儿,亏得于大人警觉,及时调来了黑甲卫守卫皇城,否则襄王此次怕是要逼宫成功了。” “如今内侍统领赵太监从襄王府中搜出了不少信件,其中便有大老爷给襄王的信,如今虽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宁家与此事有关,这封信却是个大麻烦,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怕是今上对宁家已是心生芥蒂,且有心拿着这个由头发落一批人呢,谁也不知道这把刀到底会落到谁的脖子上。” 宁家的风光来自圣宠,老皇帝不在了,儿子上位,这宠爱还在就怪了! 不过,六娘也不相信这件事会如此简单,权力中心的任何一件事的发生都是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背后的角力,而且,宁家的表现根本就不像只是失了圣宠的样子,更像是这把刀立马就要落到他们脖子上似的。 六娘看了刘权一眼,问道,“就这么简单?” 刘权苦笑,知道有些事是瞒不过六娘的,压低声音道,“宫变之际,皇后有派人到宁府求援,老侯爷却是不肯施以援手,此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还是四少爷告诉刘姨娘的。” 宁家想明哲保身,却是没想明白有些事不是你想要撇清就撇清的,你在别人危难之际袖手旁观,性儿好的,事后对你不咸不淡,性儿不好的,就此恨上也不是没缘由! 不过,六娘依旧不觉得此事会让皇帝拿宁家第一个开刀,宁家树大根深,即便皇帝不爽他们了,这会儿正是维稳的时候,先把那把龙椅用屁股捂热乎了才是要紧的,收拾一个襄王和襄王余孽就够他们手忙脚乱的了,哪里能在这种时候对这样庞大的一个家族动手? 再问刘权,刘权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不过,这样的事情,也许宁家都未必想的明白,更不要说刘权这么一个小人物了,六娘想了想又问道, “这事儿,又是怎么跟我扯上干系的?” 宁家跟皇帝皇太后结仇了,跟她一个小人物有一毛钱的干系啊? 刘权道,“应该是宫里传来的消息,说是襄王谋反那件事儿圣上没拿到证据,不好用那事儿冷了臣子的心,打算拿这件事开刀呢!” 不对! 这事儿很不对! 听到这里,六娘越发的闹不明白了,宁家就算摆平了她这一件事儿,坏了皇帝的计划,可皇帝要整你,需要理由吗? 这么头疼医头脚疼医脚,根本治不了病根儿,宁家老侯爷不该是这样没城府的人物,宁府即便这么做了,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若是她,真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要么,彻底的跟皇帝对着干,反正宁家权倾天下,要么,就彻底的表忠心低调起来,损失些人和物,至少能保全一个家族。 到底为什么宁家会这么做? 六娘只想的脑门儿生疼,却是没发觉马车渐渐的停了下来,刘权撩开帘子望了望外面,扭过头冲着六娘道, “六儿姑娘,前面就是赵府,我只能把您送到这儿了,小喜她们都在寻您,这会儿正急上火呢,赵妈妈一家上下也是急不可耐,老侯爷冲着赵妈妈下了最后通牒,只让她们必须在两日之内交出你,否则赵肖两家怕是都要受牵连。去还是不去,都在您一念之间了,我也没有旁的请求,只求您若是能救八姑娘和我姐姐的话,就帮衬一把。” 六娘闻言抬起头望了一眼窗外,果然,赵家那条巷子就在眼前,冲着刘权点了点头道,“刘大哥放心,这事儿我还没闹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等我闹明白了,只要我有那个能力,定然不会叫八姑娘和刘姨娘吃苦的。” 说完便趁着车外无人,撩开帘子跳了下去。 不论如何,如今她还出不了城,形势既然发生了逆转,她去看一看也好。 在可能的情况下,她还是不希望赵家和肖家受她连累的,若是能查明白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就更好了,这个逆转来的太突然,突然的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感觉,直觉的以为,这件事,也许和五郎有关! 若真是这样,五郎,应该平安无事吧?(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赵家 三伏天,正是整个夏天里最热的时候,大半个月滴雨未下,对于农家在这丰收的季节日日都是这样的好日头自然是好事,可对于在外行走奔波的人来说,却是未必如此。[.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往年里的赵家这时候必然是全年最为忙碌的时候,为自家忙活地里的耕种,为侯府收租,可今年,却是一个个闲的坐在家中,人人对他们唯恐避之而不及。 所有的人都丢了差事,侯府的意思很明白,找不到韩六娘,侯府没好下场,赵家和肖家也别想落到好。 “……老太太,先前海棠的事儿咱们什么都没说过,”赵家老太太的花厅中,一个瞧起来精明干练的中年妇人正站着道,“那是咱们这些当婶婶的知道那事儿错不在海棠,便是拖着几个丫头的婚事儿,咱们也没过半句怨言!可如今这个韩六娘是怎么回事儿?” “凡事都该有个里外,老太太要护着海棠咱们没话可说,可为了这个韩六娘对主子不忠又算什么?老太太这做法,咱们却是不得不说了!” “这事儿可是老太太要砸我们的饭碗啊!咱们这家里老老小小的可不少,也没老太太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家财,老太太这是打算让咱们上哪儿吃饭去?” 那中年妇人一说完,便目光灼灼的望着坐在上位的老太太,下方或站或坐的一干媳妇儿婆子虽没开口,脸上却是纷纷要叫老太太给个说法了。 空气中,有种浮躁的味道,外间的蝉鸣不断,只叫的人越发的心浮气躁。 海棠站在老太太身边,气的脸色微微发白,当日六娘受伤后。韩过将宁家逼到了一个绝境,且不肯让步也无法让步以后,她便被老太太拦着。不让她再与六娘交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此事并非老太太薄情寡义,而是六娘于她有恩,而宁家却是她的主人。这么多年与赵肖两家也是有恩的,她可以心有偏向。却是无法在行动上偏向任何一方,与其夹在中间两面不是人,还不如退一步,即便显得寡情了些,到底双方还有些余地,不至于走到必须选择一方的地步。 而在宁三老爷出事之后,老太太更是拘着她。显然,这是老太太做出的抉择,放弃了六娘而选择宁家,做出这样的事,海棠显然已经觉得很对不住六娘了,六娘也是明白人,并没有在那关头来求赵家,当日老太太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所有人都是知道的,可以说,这个决定是在所有人的逼迫下做出的。他们又怎么能在这时候来向老太太要人? 海棠冷笑一声,嘲讽的道,“当日若不是二婶拦着我,也不至于如今寻不着人!” “我在与你外祖母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儿?”那中年妇人喝道。 海棠撇了一眼赵老太太,赵老太太只是看着众人不语,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海棠却是不愿外祖母为了她受这样的气的,挺身站出来道, “若不是当年六娘救了我,我娘也不会收六娘为干女儿,若不是如此,我们两家也跟六娘扯不上干系,至于几位妹妹也是因我而耽搁了婚事,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二婶何必为难外祖母?” 旁边一个妇人闻言站起来道,“既是你要一肩担下此事,这家里的老老小小上百张嘴,你替大家寻个生计吧!”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称是,海棠只觉得胸口一堵,同是一家人,他们做错事的时候赵妈妈赵老太太替他们担待的少了?如今侯府的前景如何还不知道,一个个的就急着窝里反,这面目也实在太可憎了些,哪里有一家人同富贵而不共患难的? “你们真以为寻到韩六娘就没事了?”赵老太太突然开口了,将海棠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不管有没有事,总要先将人找到再说!” “是啊!要不,如今叫咱们怎么办?咱们可不如老太太积蓄丰厚!” “旁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找到韩六娘了咱们未必会没事,可找不到韩六娘,咱们一定有事!” …… 老太太一直神色平静的看着下方的儿孙辈议论纷纷,她经历的事情足够多,不像海棠那样激动。 这些儿孙辈不过是寻常人罢了,汲汲营营不过为了过日子,平日里多一两银子的赏钱便能叫她们欢喜好几天,他们有的不过是人的最基本的欲望,一辈子最大的梦想不过是能在侯府做个管事,吃穿堪比主子,侯府就是他们的天,天要塌了,他们自然是犹如惊弓之鸟,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她是能理解的。 只是,如今的侯府未必能靠得住,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点,想的却是没有老太太深远,总以为过了这一关也许就好了,抱着这样的侥幸,有些坎儿难免会迈不过去。 赵家该何去何从才是老太太如今最大的担忧,若是以前,她是愿意为侯府多做一些事的,可海棠的事情引发的一系列事让她有些心冷,如今侯府更是迫她到了这个份儿上,有些事儿即便她乐意,儿孙儿孙媳妇事后一定会埋怨她的,她老了,管不住儿孙们的想法,便是海棠的事儿也有些弹压不住,更别谈若是日后侯府没落,赵家日子艰难起来以后还要帮衬上侯府一把,若是心带怨怼的帮衬,这是结怨,还不如袖手旁观。 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事到如今,她依旧犹豫不决,老太太当年待她的情谊在心头越发的清晰,人老了就是念旧,可看着这满堂的儿孙,她又怎么下的了那个狠心? 赵老太太就这么看着花厅中的儿孙,一一的看过他们的脸颊,有的只是焦急的等着她的决定,有的则是满脸的不逊,有的则是满脸的漠然,最终,赵老太太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还有两天,若是……” “老太太!韩家姑娘来了!”门口的一声打断了老太太的话,让室内所有的人都齐齐的望向门口。 “人在哪里?”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海棠的那位二婶,大步的走到门口,问那报信的丫头,却是瞧见六娘花着一张脸,穿着一身小厮的衣裳就在廊下站着,不由得一喜,跨出门去,一把抓住六娘的胳膊,生怕她跑了似的欢喜的叫道, “六儿姑娘!您这是上哪儿去了?咱们这会子正满天下的找您呢!” 花厅中的议论声传的极远,六娘在门口就听见了,只觉得自己的胳膊被拽的生疼,她今天本就摔的有些狠的,闻言拿眼角斜了那中年妇人一眼,沉声道, “放手!我人既已来了,就跑不掉!” 六娘虽然满身的狼狈,浑身上下却是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气势,那眼神就跟刀子似的,割在那中年妇人的身上,中年妇人讪讪的收回了手,才想起自己为何要害怕一个十来岁的丫头? 愣神间,六娘已经迈进了花厅的门,一进门,就瞧见赵家上上下下好几十口子站的站,坐的坐,齐齐的挤在花厅中,原本这房子是有树荫遮蔽,很是凉爽的,这会儿这花厅里竟然比外面太阳下还要热上两分。 六娘在花厅中粗粗的扫了一眼,大多数人的表情是又惊又喜,海棠脸上却是一脸担忧,略过海棠,赵妈妈在一边神情淡然,而赵老太太却是露出似喜又似愁的表情,看起来甚是诡异。 直接略过众人,六娘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才面无表情的走上去,冲着赵老太太和赵妈妈行了一礼道,“外祖母,干娘,姐姐,六娘来迟了。” “你怎么会弄成这幅模样?”赵老太太还没开口,赵妈妈已是急切的问道,海棠在一边面带忧色,千言万语却是没有说出口。 六娘见状笑了笑,心头松了一口气,赵肖两家的为难她是知道的,作为宁家下人的赵肖两家人,他们所处的地位甚至比刘姨娘还艰难,赵肖两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六娘并不看重,她看重的是赵老太太、赵妈妈和海棠的想法,赵妈妈真情流露的表情让她心下一松,只觉得自己这一趟跑的并不冤枉, “不过是摔了一跤罢了,没什么大碍。” 赵妈妈闻言皱了皱眉,这两日外面的情形她是心知肚明的,想六娘在东京城认识的人都与宁家有关系,谁又肯收留她?也不知这两日六娘是如何过来的,想要问,却是碍着旁边的一干人,只能道, “这伤也不知会不会落下疤痕,还是让海棠带你回她的房间去收拾一下吧。” “还收拾什么?”旁边有人闻言耐不住了,高声叫道,“侯府那边已是闹的人仰马翻,既然寻到了人,还是赶紧把人送过去的好!” 众人闻声要么沉默不语的望着赵老太太,要么则是随声附和,六娘不语,只看着赵老太太如何应对,海棠却是站了出来,嗤笑一声道, “我说,你们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了?如今侯府可是求着六娘办事儿!行啊!就这么把六娘给送过去得了!”一甩衣袖就要往外走,“我左右是懒得管了,你们爱怎么就怎么着吧!”(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朋友 “姐姐又何必如此?”六娘到底被人送到了海棠的房间,将身上破了的衣裳脱下来扔在地上,接过丫头递过来的帕子对着镜子擦拭自己的脸颊,才发现脸上的伤痕可真不少,静下来的时候只觉得火辣辣的一阵阵的生疼,一边道, “他们也不容易,日后姐姐总是要与他们相处的,这次怕是把所有人都得罪光了。”海棠大可不必表现的如此决绝的。 海棠正在她的箱子里翻找给六娘替换的衣裳,她对六娘是愧疚的,心头还有气,闻言冷笑道, “日后的事儿可做不得准,何况,这次他们如此做,我还希望他们日后能在我落难的时候拉我一把不成?”将箱子里的一件粉色的衣裳拿了出来,拎在手上比了比六娘的身形,便一手拿过桌上的针线篓子,坐在桌边,开始修改起来。 “也不是要求他们拉你一把,”六娘将帕子扔进水盆里,拿出五郎给她的药膏,用指尖挑出一点儿细细的抹在脸上,她这张脸虽然不算漂亮,可她也不希望破相的,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可见人性如此,遇上了小人,求着你的时候还好,若是结了仇,日后指不定背后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叫你吃个大亏。” “日后?”海棠手拽着那件衣裳,抬起头来看了六娘一眼,似笑非笑的道,“哪儿还有什么日后?这次侯府怕是要劳燕分飞了!” 六娘闻言大吃了一惊,根据她目前所掌握的消息来看,侯府还远没到那个地步,偏偏海棠如此的笃定,不由得压低声音问道, “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海棠闻言一愣,她以为六娘来赵家之前就该知道事情的经过了,否则来的时机又怎么会如此的巧? 六娘见状低声道。“不瞒姐姐,我是知道一些事儿,可侯府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却是不大明白。” 海棠也和刘权一般。(.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以为此事与六娘有莫大的干系,以为六娘只是想知道府里各人的态度。凑到六娘耳边低声道, “宫里传来的消息,先皇中暑本没什么大碍,到底还撑着身子上朝看折子,却是在看了一道折子以后,突然呕了一口鲜血,这才突然称病不朝。这消息便是宫里的人过来的时候。老太太问到的,那人只肯说这么多,却是暗示,那道折子跟侯府有关。” “老太太又寻人去打探消息,便又打听到后来先皇的病好容易有了起色,却是听说宁三老爷竟然又去了花街,这报丧的日子和先皇去世的时辰有些对不上,老太太掐着日子一算,先皇这是被那位爷给生生气死的!” “这事儿看似巧合,其中却是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先皇为宁家的事儿生气理所应当,可先皇重病的情况下,人人都瞒着先皇的,到底是谁将这个消息递到了圣前?侯府打探来的消息说是替宁三老爷求情的人。这事儿查到这里便断了线索,侯府这是百口莫辩,真的乱了手脚……” 侯府这次是真的完了! 这件事的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今上愿意相信什么?作为一个最高权力的统治者,他相信的自然是对他们有利的那一个答案。 六娘突然意识到,如今的侯府虽然表面不显,实际上却是犹如根茎被断的参天大树,自身庞大的身形还能让他们风光一阵,可失去了供养的他们最终还是要走上树倒猢狲散的境地。 难怪海棠会如此说,可笑赵肖两家上下如今还没清醒,以为找到了六娘,让六娘放侯府一马就能起死回生,他们真以为六娘还是韩过有那么大的能耐,可以左右皇帝的想法么?!!! 不对! 难道是五郎??? 六娘心下一惊,却是想到五郎不过是个小太监,叛乱发生之时他还在宫外保护自己,哪里有机会去接触当今的皇帝? “干娘、干爹还有子正……”赵老太太和海棠都已是自由身,赵肖两家还有太多的人陷在了里面,侯府没落,也不知他们会受多少折腾。 海棠淡然的笑了笑道,“早就知道那位的事儿迟早有一天纸包不住火,咱们受他的牵连还少么?如今不过是最坏的情形罢了,此事我爹娘心里都是有数的,已是在想法子脱身了。” 侯府若是真存了心要折腾赵家,又怎么会容他们脱身?怕是到时候要死也会拉着赵家一起死! 不过,六娘如今也没办法,她的事儿不过是个引子罢了,侯府的权势和地位才是最根本的缘故,新皇只要腾出了手,就算侯府没有任何的过错也会收拾他们。而一直攀附着侯府生存的赵肖两家,就犹如菟丝花,大树枯萎,由于本省的庞大,他们找不到另一颗犹如侯府般的大树,想要再生存下去,何其艰难? 韩过的事儿有眉目了,却还是没有五郎的消息,六娘只能叹息一声道,“皇上恶了侯府,既是如此,我去了怕也帮不了什么忙。” “那可未必,”海棠埋下头继续替六娘改衣裳,“如今这一道坎迈过去了,好歹还有些转机,若是迈不过去,侯府立时就要没落了,娘的意思是,还是要请你帮忙拖延,至少好叫我们想出了法子脱得身去,外祖母却是依旧有些犹豫,毕竟我们两家能有今天,也是托了侯府的福,就这样走了未免太过不近人情。不过,只要你能帮忙拖延些时日,我们想要全身而退并非难事。” 海棠对于六娘是有些愧疚的,却是碍不过亲情,这番话未免没有替侯府开脱的意思,希望六娘能从中周旋,至少让韩过放弃他的要求,将此事轻轻揭过。 六娘是明白人,许多东西怕早就看在了眼里,如今还肯上门来已是不易,她说不出祈求的话,却又不能真不管自己的父母和弟弟,一番话说下来,连六娘的眼睛也是不敢看的。 六娘已是明白了海棠的意思,想到她和海棠不过平淡之交,海棠却是将性命托付,她也算不辱使命,后来才有了两家的结干亲,赵家一直拉拔她,她并没有回报,如今,赵家走入了绝地,对于海棠的请求她却是无法答应。 侯府陷入劣势的时候就打算让赵家帮忙求情,被韩过拒绝,因为韩过退无可退,后来韩家陷入绝境,赵家也没有伸手,若不是六娘沉得住气,也许根本等不到今天,到了这个时候,韩家和宁家的仇已结的死了,韩过看似占据上风,可真退一步,让侯府缓过这口气来,哪里还有他的活路? 若这件事真跟五郎有干系,既然皇帝打定了主意拿这件事作伐,他们拆了皇帝的台,让皇帝准备好的一记重拳落到空处,皇帝心里能舒服了? 庞大如宁家有今天,就是因为得罪了皇帝,他们只是一个风雨飘摇中的小家庭,哪里及得上宁家的一根手指头? 这跟当年她帮海棠的情形不太一样,当年她只有自己一个人,希望替自己找个靠山,如今这个决定却是不仅仅关系到她自己一个人,这关系到了韩过的未来,更甚者,有可能还会影响到五郎! 就算陷入万劫不复,她也不可以在这个时候拆自己家人的台! 她能理解赵家当日的决定,此刻却是希望赵家能理解她的为难了,来之前六娘就想过了种种的可能性,如今真正面对了,六娘只能苦涩的笑道, “若只是干娘和干爹几人,我但凡有能力,自是不会视而不见。” 海棠与两家人嘴上虽说的决绝,心里却还是有些感情的,否则也不会对六娘提出这样的要求,说话前便知道六娘定然会拒绝,听见六娘如此推脱,眼中还是有些失落,抬起头来望了六娘一眼,突然道, “患难见真情,你既这点儿小忙也不肯帮我,那日后咱们便桥归桥路归路吧!” 说完便低下头去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六娘一愣,看着海棠低垂的脸,心头一阵失落,这三年的朋友,就要这样散了吗? 她很喜欢海棠的! 果然一旦涉及到自身的利益的时候,再好的朋友也会翻脸吗? 海棠抿了抿嘴,低着头,说出这番话是她不想为难六娘,赵韩两家的交情由她而起,到了这个关头,若是她还犹豫不决的话,赵老太太和赵妈妈一定会因为种种羁绊将六娘拖下水,赵家朝不保夕,韩家又何尝好过了? 六娘不可能答应她,韩家危难之时赵家袖手旁观,这会儿怎么可能牺牲自己来保全不一定能保全的赵家?何况,侯府和韩过还有天大的仇怨! 她也不会让六娘答应这样无礼的要求,但赵妈妈和赵老太太都不愿意在此事中对亲友视而不见独善其身,最终的结果怕是不容乐观,还不如由她断了去,让两家的埋怨都落到她身上好了。 手上飞针引线,飞快的将衣裳改好,咬断了线头递给六娘,六娘却还在愣神之间,她记忆中的海棠是个极讲道理的人,也从没勉强过她做不乐意做的事,连上次受了侯府之命来寻她,也是将最有利的那条路替她选好了,丝毫没有顾忌自家的为难。 一开始她是利用赵家不假,可这些年的相处下来,赵家对她的点点滴滴的好,便是石头做的心也会捂热了。 六娘自以为自己是个很自私的人,这会儿的选择也是完全的站在理智的角度,可看见海棠决绝的神情,心里还是忍不住的一阵阵的抽疼。 人生总是有这样那样无奈的抉择,海棠不可能瞧不出如今她的困境,为何要在这种时候,这样逼她?(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和好了? 和海棠不欢而散,海棠是这个世界她唯一真心相待的朋友,小喜在六娘眼中不过是个孩子罢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若是没有韩过,她和海棠之间的利益冲突不会严峻到这个地步,因为她绝不会轻易的跟任何人结下死仇,可这世上没有什么如果,既然发生了,那就只有勇敢的去面对。 走出赵家踏上马车的时候,六娘的心是沉重的,而当到了侯府大门,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时候,六娘有刹那间的错愕。 她竟然看见韩过一身灰白的布衣从侯府的大门与宁家大老爷相互间微笑着相携而出。 在一边的赵家人也是一脸错愕,当初侯府交代他们去寻六娘的时候,可是恨不得要将韩过扒皮抽筋的! 韩过瘦了,整个人的气色显示着这几日在大牢中他过的不是很好,眼眶还有些青紫,脸上有许多的红色斑点,也不知道是被蚊子咬的还是跳蚤的功劳,一看见六娘便疾步走上来,拧着眉头盯着她脸上的丝丝伤痕,回过头有些不满的看了送六娘过来的人一眼。 宁家大老爷见状脸色便沉了下来,眼光只在送六娘过来的人身上扫了一圈,落在赵妈妈身上,沉声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韩姑娘怎么会成这个模样?” 韩过闻言也不吭声,赵妈妈见状正要分辨,宁家大老爷已是面带怒色的道,“难道你们不知道韩姑娘是侯府的贵客么?让你们去接个人!你们就把人折腾成了这幅模样!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罢了!”韩过见状道,“大人要管教家仆,我也不好在场,咱们就此别过吧!”说着冲着宁家大老爷拱了拱手,便牵起六娘的手打算离开。 宁家大老爷也不拦,只是满脸愧疚的道。“改之,待我查明了此事,定将胆敢冒犯令妹的奴才送到贵府。”顿了顿又道。“如今城里的情形还不大好,要不,还是让人送一送吧?” 韩过对于前一句不置可否。对于后一句则是摆摆手道,“有劳大人费心了。我如今的住处离贵府也不远,走着就能到,府上事忙,大人就不必送了。”说着牵着六娘的手便往外前去。 六娘瞪大了眼睛,丝毫不明白韩过怎么就跟宁家人如此亲热起来了,之前两家不是还要死要活,韩过身上还背着宁家人的一条人命呢! 那件事儿真的是韩过一手促成的么? 肚子里有千百个疑问。却是来不及去询问,看见赵妈妈求救的目光,六娘只觉得宁家大老爷的表情高深莫测,韩过的表情莫测高深,也不知道该不该替赵妈妈解释,在这种诡异的情形下,她的脑子都有些乱,生怕任何一句话都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只能低着头被韩过拉着走。 被韩过拖着走过了街角,六娘就再也忍不住了。抬起头来望着韩过道,“二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过闻言低下头看了六娘一眼,笑着道。“我说过过两天我就能回家,倒是你,怎么又傻乎乎的乱跑?你知不知道小喜她们都急坏了!” 六娘深以为没必要跟韩过解释自己是进城来跟五郎告别,然后打算脚底抹油的,只闷声道,“二哥少拿话来搪塞我,我是在问二哥怎么就跟宁家和好了?” “生气了?”韩过伸手拧了六娘的鼻子一把,笑着蹲了下来看着六娘的眼睛,“和好了不好么?冤家宜解不宜结,放心吧,二哥说了要替你讨回公道,自然不会轻轻的揭过!回去了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真和好了?”六娘瞪圆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韩过。 韩过点了点头,六娘只觉得心头咯噔一声,两家的关系缓和了,她之前所做的,岂不是成了枉做小人?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她失去海棠这么个朋友已成定局,重要的是五郎! 那件事到底是谁干的? 要是韩过干的,六娘也不必担心了,可若不是他呢? 六娘抿了抿嘴,瞪圆了眼睛盯着韩过道,“我可不信是他们突然想通了,就接了你出来!” “真生气了?”韩过笑了笑,依旧没与六娘解释,只是道,“你怎么会折腾了这么一身伤?小姑娘要是留了疤,日后可不好找婆家,你告诉二哥,二哥替你出气!” 六娘闻言有些恼了,这人东拉西扯的本事可真不是一点儿吧点儿,让她有种深深的无力感,瘪瘪嘴道,“我这伤跟赵家可没一点儿干系,是不小心自己摔的,我在问二哥话呢,你到底是怎么出来的?” “你不是都说了吗?他们突然想通了……”韩过笑着道,他自有他的缘故,不过,有些东西他不觉得应该告诉一个小姑娘,六娘已经心思复杂的让他头疼了,再懂的多一些,他还真搞不定了,妹妹还是要单纯的才好! 顿了顿,又道,“我瞧那赵家也不是可靠的,趁着这个机会,就将关系断了吧,否则日后走动起来也尴尬……” 这人,是真将她当小丫头哄了。 六娘闻言扔了个白眼给韩过,突然压低声音道,“先皇怎么会被气死?” 韩过闻言一愣,笑了起来,他这个妹子果然冰雪聪明,只是这个猜测也太大胆了一些,摊了摊手道,“这事儿真和我没什么关系,宫外根本没人知道先皇的病情的。”就算知道,他也不敢去冒这个险,要是气不死皇帝只是把皇帝这个病拖的更久,他岂不是亏大发了? 何况当初的他是满心的希望皇帝能够快点儿好起来的,谁知道历史真就在这里拐了一个弯,还好,这个弯对他也算有利。 六娘闻言一愣,她只是知道在秦州也有太监做监军的,韩过认识几个,结交几个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倒是忘记了那时候宫里的消息难以传出来,就算传出来了,韩过在牢里蹲着,要是老皇帝一死,新皇帝不着急收拾宁家,他岂不是要在里面蹲上三年五载? 不是韩过,那到底会是谁? 这个疑问在六娘心头顿时被放大到无限大,不管是谁,如今韩过所做的事情若是与皇帝的意志相抵触,这事儿怕就难了…… “你到底和侯府达成了什么协议?”六娘认真的问道。 韩过闻言只是笑笑,六娘又追问道,“你为什么要跟他们达成这样的协议?” 韩过只是叹息了一声,揉了揉六娘的脑袋,“小丫头不要想的太多了,你只需要知道我绝不会让你吃亏就行了,你的病好没好完呢!” 她怎么能不想的太多? 六娘只觉得在见韩过之前还好,在见到韩过之后,她的整个世界突然之间全被颠覆了,偏偏他还什么都不肯告诉她,还要让她别多想! 他以为只要将她囫囵的接回去就没事儿了吗? 韩过有没有想过她的立场? 只觉得这个安排是对她好的便要她去执行,可若不是她有那么些朋友,早就被宁三老爷派来的人给抓走或者害死了,哪里会有今天? 他真以为自己是万能的么? 六娘闻言只觉得一阵一阵的头疼,看了韩过一眼,便埋头往前走,五郎的消息到如今一点儿都没有,到了如今,她想要再打听五郎的消息也变得不可能,突然之间,她所有的消息渠道都被这件事给堵上了。 那道宫墙,将五郎隔绝在了另外一个世界,偏偏韩过问他什么都是敷衍过去。 六娘突然意识到,韩过对她的好仅仅是浮于表面,就像天下间操心过度的父母,一心以为安排好了孩子的出路,却是没想过自己并非面面俱到,也丝毫不过问当事人的想法和立场。 一切都是以他的目的为基准,旁的都要为这个让路,她与他相处了有一个月了,两人的交流都仅仅只涉及生活中的琐事,一旦涉及他的所作所为,他便守口如瓶。 这样的关系,到底该如何去改变? 看着六娘闷不吭声的往前走,一脸的沉重,韩过陪着走了一截,见六娘的脸色依旧没有好转,只能哄道,“好了,别生气了,你想要什么,二哥买给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真不是一个女孩子该关心的,你要是无聊了绣绣花,看看书就好,若是没人陪你玩儿,咱们今天去的那个地方也有个与你年纪相仿的姐姐,他们家的院子是极漂亮的,还有……” 听韩过像个老太婆似的在耳边碎碎念,六娘突然有种想生气都无法生出来的无奈感,他难道不知道他选择的路不是寻常路,身边的人一旦跟不上他的脚步,随时有可能遭受灭顶之灾么? 抬起头望着韩过面无表情的道,“我没生气,也不想要什么,我跟海棠姐姐今天已经决裂了,再也不会跟赵家来往,我只是在想,咱们日后还要跟侯府走动吗?你方才说走动起来会尴尬?” 韩过闻言笑了起来,一双大大的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显然是很开心的感觉,再次伸手揉了揉六娘的脑袋,“自然是要走动的,好了,让你的脑袋休息一下,回去了我再告诉你!”(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韩过的抉择 韩过竟然要娶宁家四姑娘! 六娘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儿没把桌子给掀了! 到底在别人家里,六娘没办法折腾韩过,而且她知道就算自己折腾也不管用,韩过一脸意气风发的笑容,告诉她这个要和宁家做亲的消息以后就翩然而去,丝毫没发现她收到的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六娘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一片空白,想要跟韩过分辨,却是不知道该从何分辨起,韩过做这件事自有他的道理,可是,如今这乱七八糟的关系到底算什么? 他告诉她这个要做亲的消息,她以后又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宁家人以及赵家人? 她的脸皮薄,做不出厚颜无耻没事儿人的样子,可日后的相处已成了定局,这事儿原本她不亏理,自然可以理直气壮,偏偏韩过的决定让她坐蜡,她倒成了翻脸不认人的典范了。 她还没处说理去! 六娘好容易理清了头绪,却是越想越是生气,咬紧牙关,坐在凳子上,拳头拽的死死的,恨不得将韩过拽过来揍成猪头,当日旺叔的舍命相救,当日海棠上门来一心为她着想的一幕幕浮上心头,赵家为她做了许多,韩过却是轻轻飘飘一句日后相处尴尬便将这么多的事揭过了,她为了不让他难做人,便是在宁家大老爷面前替赵家辩驳一句也不敢,做人做到她这地步,真是失败的可以! 不行! 若是不给她一个合适的理由,这事儿就不能成! 这件事既然影响到了她,那她就有资格知道前因后果,否则,结亲不容易。结仇还不容易么! 管他打的什么算盘,管他有多么宏远的计划,这事儿让她难做人了。还有可能将五郎置于危险的境地,她就非得给他搅合了! 拽着拳头,六娘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就要往外走。(.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姑娘。您这是要上哪儿去?您不认识路,奴婢领您过去吧?”在一边被六娘阴晴不定的脸色吓的不敢说话的丫头见状连忙凑了上来问道。 这是韩过的一位师弟的家。就是上次上门来与六娘报信的那位年轻书生,这户人家姓高,显然也是高门大户,到底是什么来历六娘也没闹明白,左右韩过就这么领着她进来住下了,只等城门开启之后再回家。 这样高门大户的宅院其实都差不多,六娘在侯府和国公府都见识过了。哪里需要丫头带路,不过,这丫头倒是提醒她了,她这是在人家家里做客呢,哪里能让她乱闯? 深吸了一口气,将上来的性子压了下去,六娘轻声对那丫头道,“我想见我二哥,你能领我过去吗?” “韩公子此刻怕是在我家公子的书房说话呢,”丫头闻言面露难色。“吩咐了人不要打扰。” 六娘好容易下定决心,要跟韩过辩一个是非曲直,哪里那么容易放弃,谁知道这会儿韩过在跟人商量些什么。在那丫头一脸这位姑娘很不懂事很难伺候的表情中,坚定的道,“还要劳烦你替我跑一趟,就说我有要事要与我二哥说,片刻也耽误不得的,他若不来见我,那我就去找他!” 韩过与人议事到了紧要之处,便被那丫头给拽了过来,满脸的不解,方才与六娘相处的时候她不说,这会儿倒是急急忙忙的要人寻他过来,一进门就看见六娘脸色铁青的坐在凳子上,显然是遇上了什么为难之事,不由得有些焦急的问道, “六娘,你有什么事?” 六娘抬起头来望着韩过开门见山的道,“我不希望你娶宁家四姑娘!” “呃?”韩过闻言一愣,不知道六娘怎么想起了这一出,随即道,“还有呢?” “没有了!”六娘道,“就只有这一件!” “就为了这事儿,你十万火急的把我叫过来?”韩过微微皱眉,有些不悦,外面还有许多的事等着他处理,几个同窗都撇下自己手中的事过来帮他,六娘却是为了这么点儿小事打断了他们的会议,六娘不该是这么不懂事的人啊? 六娘闻言抿了抿嘴,想与他分说这件事的重要性,韩过却是点了点头道,“行了,我知道了,这事儿咱们晚点儿再说,若是没别的事儿,书房还有人在等我,你今天累了,先休息一会儿吧。” 说完,韩过便往外走,六娘见状连忙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疾步跟了上去,韩过的反应都在她意料之中,她既下定了决心,总要快速的解决掉这一桩才行,韩过在和他的同门商议未来的计划,少不得会将事情的基础建立在和侯府结亲一事上,她这会儿不争取,等他们商量好了,将事情都布置妥当了,哪里还有机会争取? 一把拽住韩过的衣角,就这么跟着他走,韩过见状停下了脚步,盯着六娘,不知道她到底是要闹哪一出,六娘道, “你走你的,我说我的,我这么做自然是有缘故的。” 韩过见状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倔强的六娘,叹息了一声道,“好吧,你说吧,我听着。” 六娘看了那丫头一眼,那丫头见状连忙躲开了去,六娘这才道, “我反对的缘故有很多,最大的一个莫过于如今的侯府风雨飘摇,咱们沾上了落不到好,还要反受其累。他们为圣上所厌,但凡与他们沾边儿的,哪里能有什么好下场?二哥是明白人,有些事情想的比我通透才对!” 韩过闻言失笑,揉了揉六娘的脑袋道,“傻丫头,你想的太多了,便是结亲,也只当寻常亲戚往来,谁告诉你我要与他们站到一处了?若是侯府的亲戚便要遭殃,这侯府树大根深,东京城十有八九都要受牵连,那岂不是人人自危了?如今的宁家想再替你请旨已是不可能,而我也做不到立时让他们失势,缠斗下去,他们是鱼死网破,咱们也休想有个好下场,自然只能达成谅解。想必你也知道这位四姑娘是四房嫡长女,外家是朱家,有了这份儿婚约在,宁家也放心,咱们也放心,自是再好不过。” 六娘在刹那间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有人会说玩政治的人是最没底线的人,在合理的利益面前,一条人命算什么?在合理的利益面前,他韩过坐几天牢又算什么? 宁家通过和亲的方式换来了韩过对此事的不追究,他们得以全力应对皇帝的刁难,而韩过则是通过这件事,得到了一个有满门官员的外家做助力的女人。 仅仅是表面上的利益交换已经呈现一种双赢的姿态了,应该还有她所不知道的协议,让这一桩交易的双方都达到利益的最大化。 听到这里,六娘就知道要想叫韩过放弃这一桩婚事绝不可能,并非韩过想不出别的法子,而是既然有省时省力的法子,自然不必再干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凭心而论,韩过这个法子真的是再好也不过了,前提是,这件事的结果真如韩过所预料的那般好! 她无颜面对赵家人这种小事儿自然是不值一提的,五郎的事儿却是无法告诉韩过,而韩过与侯府达成协议的事儿也无法通知五郎,也不知道五郎在宫中会是个什么情形? 对此事,她总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不论如何,六娘还是决定做最后的努力,望着韩过道, “先皇到底是因宁家三老爷而死,当今圣上到底会做到什么程度,咱们谁也不清楚,二哥,不说如今就在上面雷霆震怒的时候,就说今日先皇驾崩不过两日,咱们就议定了亲事,若是这个消息传了出去,侯府的其他亲戚会不会有事我不知道,咱们一定是会有事的!这件事真的不能这么做!” 韩过闻言凝眉望着六娘,只觉得今天她的态度太不正常,像是为了反对而反对,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 “你昨日进城到底去了哪里?” 这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他原以为六娘是进城去求赵家人帮忙,可仔细想想才觉得有些不对,他一入狱,赵家便装作不知道此事,以六娘的聪明怎么可能看不出对方的态度?何况,这件事儿,赵家还真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就算是死马当活马医,她一寻到赵家,赵家人尴尬的身份必然只可能有两种态度,一种是偷偷的将六娘送走,另一种则是随意的敷衍一下将她打发走,若是送走,赵家绝不会冒这样大的风险将六娘留在城内,而六娘若是被敷衍失望而归,也该及时出城,除非六娘后来又去了什么地方! 从六娘将小喜纵的无法无天就能瞧得出她是个心软了,和海棠闹翻就很能说明一些问题,至少可以看出,六娘和赵家的冲突不小,今儿个为着身上的伤也没替赵家人辩白,竟真像是要老死不相往来了。 老侯爷的命令昨日就传下去了,就算昨日街上兵荒马乱,可今天一早就平静了下来,为何人到了黄昏时分才被送过来?由此可以推断,六娘这段时间根本不在赵家,一定去了什么别的地方! 一个可以让她掌握不少消息的地方! 一个可以让她准确判断局势的地方! 韩过以为自己很了解这个妹子,突然间发现,对于六娘他有些看不懂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五郎的消息 “二哥,”六娘沉吟了片刻才道,“我进城的确是有别的事情,不过,这跟咱们如今讨论的事情无关,我总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劲,先皇既然是被宁家的事情气病的,又怎么会有人不长眼的在先皇重病时候去跟先皇求情?若是如此,宁家会如何不说,将此事透露给先皇的那个人怕是最先遭殃的,二哥可曾听说过有人倒霉了?便是那个人的影子也没找到,这件事绝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是宁家的仇家想要对付宁家罢了,这事儿跟咱们没什么相干。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韩过不甚在意的道。 “可今上若是想借咱们的手……”六娘道,却是被韩过抢白,“咱们为何要给人当枪使?” 一句话将六娘堵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两人的性格截然不同导致两人在对待事情的处理方式完全不同,六娘习惯了在逆境中生存,行事低调顺势而为,而韩过则是习惯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用跳脱到近乎惊险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六娘抿着嘴思索着到了这个情形,到底要不要将五郎的事情告诉韩过,而韩过则是盯着六娘沉思的脸低声问道, “六娘!” 六娘一愣,抬起头望着韩过,韩过眯着眼睛道,“这件事不是你做的吧?”他很怀疑!六娘一张脸上写着的有内情三个字清晰可见,偏偏她却是什么都不说,只是一个劲儿的旁敲侧击,除了这个,他想不出第二个可能。 六娘被问的呆了一下,不明白韩过怎么会想到这个,却是没想到韩过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是你!” 韩过已是认定了此事! 如今六娘如此游说他。必然是跟人达成了不平等的条例,他竟然是被六娘从牢里救出来的?这种感觉让他非常不舒服,明明是他要照顾六娘。怎么能让自己妹妹跟人签下不平等条例来救他? 谁敢这么骗他的妹妹,他必然要那人不死也脱层皮! 何况,他也不是没办法脱身。外面有许多人已经布局好了此事,随时可以将他救出来。哪里就需要一个小姑娘帮忙了? “不是我!” 六娘看着韩过不善的脸色急急的否认道,她有几斤几两自己再清楚不过,韩过当时都落入了大牢,谁会利用她?何况,就算是有人想利用她,她也没那个胆子做韩过的主,看韩过如今的脸色就知道了。她若是敢做韩过的主,怕是要被他给生吞了! “你去找谁了?告诉我!” 韩过哪里还肯相信六娘的话,面色却是和善了下来,笑容浮上脸颊,用一种像是哄小孩儿似的语气道, “他既然帮了我,我自然要谢谢他,告诉我好吗?” 六娘无语的解释道,“真没有,信不信由你!” “那你为什么要反对这桩婚事?”韩过强硬的追问道。 六娘用力的呼出一口气。事情又回到了原点,韩过的辩论技巧无疑是最好的,逻辑思维能力显然比她强上许多,被他这么一绕。她竟然有种从逻辑上来思考,这件事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感觉,偏偏她是感性的动物,就算道理上说的通,却也知道五郎的处境堪忧。 “就是不喜欢四姑娘!”六娘咬牙道,最终还是决定要想法子再见五郎一面,这种时候只能耍赖了,只要知晓了五郎的情形,她才能决定到底要不要告诉韩过。 韩过闻言便笑了起来,看着六娘满脸的不爽,突然想起了当年,是了,自家这个妹子是个傲娇妹子,兴许当日在侯府的时候,六娘在四姑娘面前吃了些亏,现在还记恨着? 真是个傲娇的孩子! “她若是欺负你,你告诉我,二哥替你出头!”伸手在六娘脑袋上摸了摸,韩过笑道,“她嫁过来若是对你不好,我就休了她!”此言一出,显然将这件事定了性,六娘再怎么挣扎都不管用了。 六娘翻了个白眼,显然不信韩过的话,何况韩过一直在外奔波,女人间的战争他能懂几分?不知道怎么两人的讨论到了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冷哼一声扭头回了房间。 韩过看了看六娘的背影,只觉得自家这妹子傲娇的实在可爱极了,就是发起脾气的时候有些让人头疼,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想到外院还有人候着他,唤过外面候着的丫头,让她寻些事情与六娘打发时间,莫要让她再胡思乱想,便疾步往外走了去。 六娘已是做了决定,便不再为此事忧心,回房以后便洗漱了上床睡觉,打算第二天早上想办法溜出这户人家,到枣儿胡同去寻刘公公。 她是做惯了丫头的人,起的比丫头早是很容易的事儿,之前穿的那身小厮衣裳当时六娘因为跟海棠闹翻了,将所有放在海棠那里的东西都打了一个包袱给拿了回来,却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轻手轻脚的将衣裳换上,便趁着天色未亮的时候顺着墙根儿往外溜,当年练就的一身爬树上房的能耐总算是派上了正经用场,即便这户人家的院墙很高,也没能拦下她的脚步。 先皇驾崩三日,街面上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连原本地上斑驳的血迹也被清洗的干干净净,街上依旧有比平日里多的士兵在巡逻,却也渐渐有了轻松的氛围,街面上的百姓也渐渐的支起了原本的营生,开始营业了。 六娘还是第一次自己到枣儿胡同,问了不少人才寻到正确的地方,敲响那道大门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开门的是个老头儿,六娘只稍稍提了提自己是来找五郎的,便受到了热情的接待,她被引进了正厅,一个年逾七十的老太监坐在厅内,这位刘太监的身份,五郎是提过的,六娘行了礼,便迫不及待的开始询问五郎的近况。 那老太监此刻的心情显然很好,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样儿,知道六娘是五郎的妹子,往日里六娘也曾送过东西过来孝敬,因此对六娘的态度很和蔼,笑着道, “先前小五还托人传话出来,说要寻姑娘呢,没想到姑娘竟然亲自来了。五郎如今的情形还好,新皇很看重他,这也是他的缘法,姑娘大可不必担心,不知道姑娘如今所住的地方可还方便?若是不便,姑娘不妨到咱家这儿来住几日,等城门开了,咱家再让人送姑娘回家。” 六娘闻言并没有松了一口气,一颗心反而提了起来,所谓伴君如伴虎,她虽然不知道五郎是怎么跟新皇扯上了干系,可这事儿到了此刻却未必是好事,因为,这跟她的猜测越发的靠近了。 六娘抿了抿嘴,并没有将心理的担忧写在脸上,笑着满脸好奇的道, “爷爷,五哥既然叫您爷爷,那小六就跟着五哥叫了,您就叫我一声小六吧!姑娘姑娘的叫着,生分不说,倒像是不相干的人似的,爷爷,您能不能告诉我,五哥那天送走我以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得了新皇的赏识?您不知道,这两日我一直担心着,外面却是乱糟糟的,又没办法出门,今日实在按耐不住了,才换了身衣裳寻了上门来。” 显然六娘一番话将本就高兴的刘太监哄的越发的开心了,这个年纪的老人,争斗了一辈子,也算计了一辈子,本就喜欢活泼的人儿,对于六娘这样明显的为了自家哥哥而讨好他的行为只觉得可爱极了,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点点头道,“好,那咱家就叫你一声小六了。” 又冲着六娘招招手,指着离他身边不远处的一把椅子道,“小六,你过来坐,爷爷跟你说说你五哥的事儿!你五哥可了不得啊~” “五哥怎么了不得了?” 六娘见状连忙笑着凑上去,动作利落的提起茶壶替刘太监添了些茶水,这才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刘太监显然对六娘的行为很满意,笑着道,“审时度势,临危不乱,举一反三,你说是不是了不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故意吊六娘的胃口,“我见过这么多孩子,还从没见过像小五这样小小年纪就能做到如此的!不过……” 说到这里,面色却是微微一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宫内本就是个是非地,五郎如此年纪一步登天,却未必是好事,且不说他能不能把持得住自己,光是前仆后继无数想要搬倒他的人,就将他陷入了一个艰难的境地。 这其实不是好事,不过,这话显然不适合告诉一个只有十岁,替哥哥担忧不已的小姑娘。 六娘闻言紧张的道,“不过什么?爷爷,您就别掉我胃口了,小六是个急性儿,您这么吊着,我难受啊!” 刘太监闻言又笑了起来,看着六娘恨不得抓耳挠腮了,一双眼急切的看着他,才缓缓的说了起来,当然是报喜不报忧! 六娘一面听着刘太监故意夸张的说辞,却是捡着那紧要的关节处略过,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敌人 那日寻上门来是不是旁人,正是皇后的人,五郎从刘太监处离开便要回宫,却是发现叛军正在攻打宫门,显然宫内是有内应的,黑甲卫和金甲卫战成了一团,血染红了宫门的每一寸土地。[.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如此情形,五郎也没害怕,而是在地上滚了一身的鲜血,愣是从千军万马之中让他给偷溜了进去。 宫内的情形比外间也好不了多少,多处宫门都落了锁,且也有叛军行动,唯一好一点儿的地方在于,宫内是叛军在抵抗,皇后的人还是占据着上风的。 这样的情形下,五郎便借着替皇后送信的理由,顺利的被带到了皇后面前。 五郎发现刘太监的判断有误,这也不怪刘太监,毕竟谁也没见识过皇后的通天手腕,皇后平日里从不干涉外政,只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便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却是藏着如此深的城府,危机关头力挽狂澜。 宫外的局势很乱不错,可宫内却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虽然襄王逃了出去,可其余诸王却是被皇后死死拽在手中,外有黑甲卫和赵太监支应,宫内有宫廷守军以及皇后娘家的兄弟灭火,在正殿上,内里重要的宫人都一个不落,几位重臣也被招入了宫中,奉了新皇。 当下,五郎便将刘太监的话撇开了,只是替外面赵太监表了一番忠心。 也就是五郎赶得巧了,宫外的人还没回去,皇后不知道外面的情形,便是五郎带回来了第一个好消息,听说他为了进宫报信,在死人堆里还打了个滚。皇后和新皇不但没有嫌弃他满身的血污,却是对他另眼相看,夸他沉稳忠心。他以往本就在御前伺候,虽只是个小太监,显然也是个进退有度的。当下,皇帝便将他唤在身边听候差遣。 后来五郎又主动请命进出宫三次传信。都顺利的将事情办妥了,这一场,他们算是大赢家,赵太监严太监并着一个五郎都水涨船高。 六娘听完刘太监的话,心已是沉到了谷底,五郎爬上去了会做什么? 韩过在牢里,六娘不信五郎什么都不会做。新皇登基维稳是很重要,却也有新官上任三把火一说,这种时候恰好有侯府对于皇后派来的人的不搭理,新皇要立威,五郎要救韩过,两庄事儿凑到一块儿,那件事六娘几乎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是五郎借着这个由头做的! 韩过临场的倒戈到底会制造出一个什么样的局面,六娘没把握,对于身边人的人心她可以把握一二,对于隔了一道宫墙的那些人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六娘一点儿也不知道。 看着刘太监那张满是笑容的脸上偶尔闪过的一抹忧色,六娘知道如今的五郎是在走钢丝,在君前,低调且会被人记恨上了。何况五郎的所作所为是明显的在为自己树敌,而韩过的行为无疑将五郎推向了深渊。 六娘望着刘太监道,“爷爷,五哥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能出宫?我想见他呢!” 刘太监闻言摇了摇头,“这事儿咱家也不知道了,如今他深受圣上信任,要紧的事儿都是让他去做,圣上有命立时怕就要出宫,若是无事,十天半个月却是未必能见着,你搬到家来,他出宫了但凡有空必然会上咱家这儿来一趟的,到时候你就能见着了。” 六娘哪里能说自己这一趟也是偷溜出来的,闻言心下不由得一阵焦急,这情形下,见不着五郎,唯有将五郎的消息告诉韩过了,否则没办法阻止韩过要干的事儿。 摇摇头道,“爷爷,如今我和我二哥一起借住在别人家里,只能谢谢爷爷的好意了。” 刘太监显然也知道六娘的二哥是个什么人,闻言面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读书人瞧不起太监,太监对读书人也有种天生心理上的反感,何况刘太监对先皇的感情是很深厚的,虽然是宁三老爷气死了先皇,可对这件事的另外一个主要责任人也没什么好感。 也不再提让六娘搬过来住的这话,却是挑眉问道,“他已经出来了?老侯爷倒是消息灵通。” 这句话让六娘心头咯噔一声,再也不敢耽搁,只急急的道,“爷爷,我已是耽搁了半日功夫,这会儿就该回去了,到底借住在别人家里,回去太晚了不好。我一旦有空,便会自己或者让人过来,我五哥若是来了,您可千万告诉他,我没事儿,让他说个时间地点,咱们好见一面呢。” 匆匆从枣儿胡同离开,走上正街,不过走了约莫一炷香功夫,就被人一把拉住胳膊,六娘扭过头一看,却是看见董方那张黝黑憨厚的脸, “六……六……你……”董方斟酌了半晌,也没能决定到底要怎么称呼六娘,索性道,“怎么又扮成这个样子了?还一个人在街上走?” 六娘还以为董方昨日生她的气了呢,没想到今日在街上他竟然会主动招呼她,轻轻的挣扎了一下,将自己的胳膊从他那张巨掌下拯救出来,才道, “我有事呢,这样打扮方便行走,你昨天没生我的气吧?我可不是故意骗你的!而且,我有替你解释,是刘大哥不肯听,你昨儿个没挨揍吧?” 董方是下意识的拽了六娘的胳膊,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叫她,六娘一挣扎,才想起男女授受不亲,脸刷的一下全红了,好在他皮肤黝黑,根本瞧不出来,听见六娘的话才知道她不是很介意,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摸了摸还有些隐隐作疼的屁股,嘿嘿笑道, “我又不是娘们儿,哪儿有那么小气!” 却是瞧见六娘冷飕飕的目光盯着他,心下一惊,他老是忘记六娘的性别,实在是因为六娘太彪悍,说起来他叔叔揍他还没六娘下手狠呢,连忙赔礼道, “你当然跟她们不一样!”除了性别这个问题以外,他可是很佩服六娘的。 六娘闻言笑了起来,虽然这小子烦起人来让人想抽他,可若不是董方,她也熬不过那段最艰难的时刻,能和他当朋友,也许碍于性别,这段友情只能维持短短的一段时间,但这也许是她这辈子唯一结交到异性朋友的机会了, “你不生气就好,我今儿个有事儿,不能和你多说,过些日子我再寻你可好?” “你去干嘛?”董方的反应却是让六娘意外,看着六娘不解的神色,董方挠了挠后脑勺道,“昨儿个我害你摔下树来,还没跟你道歉呢,这两日你独自在外行走可不太安全,要不,我送你一程,当做赔礼吧?” 六娘闻言自然也没推迟,这件事儿跟董方扯不上什么关系,何况,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她独自在外行走说不害怕是假的,若非逼于无奈,她又怎么会冒这么大的风险独自出来? 董方闻言也是很开心,又开始恢复了当初话唠的本质,絮絮叨叨的跟六娘讲述着六娘离开后,除了他挨揍以外的每一庄事儿,两人说着话,这原本有些遥远的路程却是变得短了起来,不知觉间就走到了六娘寄宿那户人家的门口。 也就是跟董方说话,所以六娘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偷溜出来的,按照原定计划是要翻墙回去的,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韩过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手揪住一个,将两人都给拎了起来,六娘被吓了一跳,正要反抗,扭过头就看见一张熟悉的铁青的脸,而董方显然不认识韩过,挥舞着拳头就要揍上去,韩过这一次可是有防备的,手一扔,抬脚一脚就将董方给踹飞了出去,被从府里涌出来的一群家丁给接了个正着。 “二哥!”六娘见状尖叫起来,这韩过讲不讲理的?怎么可以随便揍人? 韩过铁青着脸,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的瞪了六娘一眼,厉声喝道,“你上哪儿去了?” 白家已经已经因为六娘的失踪而闹翻天了。 这时代的人都起的早,何况昨儿个晚上六娘睡的也很早,伺候六娘的那丫头早上起来左等右等都没听见六娘唤人,昨儿个夜里六娘是不让人上夜的,只得推开门进去看了一眼,这一看,才发现房间里空空荡荡,床上躺着的不是个人,而是个枕头,偏生六娘睡前脱下的衣裳还好端端的在架子上挂着。 那丫头知道韩过是府上的贵客,他的妹子自然也要好好伺候,如今把人给弄丢了,主人家可不会管这位姑娘好不好伺候,只会问下人的过错,便开始满院子的寻人,闹腾的鸡飞狗跳,将凌晨才睡下的韩过也给闹腾了起来,却依旧没找到人。 主人家急的都要报官了,却发现六娘身着一身男装和一个少年施施然的出现在了大门口。 急报了韩过,韩过出来一看,不是他的妹子还能是谁?看见六娘平安无事的出现在他面前松了一口气以后却是越发的愤怒,昨儿个他拒绝了六娘的要求,那是因为六娘的要求不合理,她跟他玩儿离家出走算怎么回事儿? 至于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根本就不认识,别看样子长得挺老实的,可哄的六娘喜笑颜开的那样子就知道是个内里藏奸的,想六娘向来懂事,哪里像是个会离家出走的,必然是这个小子教唆! 对于敌人,韩过自然不会客气!(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斗气 眼睁睁看着董方被白家的下人给捆了,韩过却是将她抓的死死的,她只说了半句话就被捂住了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六娘气的一佛出世二佛涅槃,扭过头一口咬在韩过的手上,谁知道韩过只是皱了皱眉头,就拎着她往屋子里走,显然,白家人是打算将董方给当成人贩子送官府去了! 六娘被韩过一直拎进了自家房间,韩过才撒开手,韩过撒手六娘却是不肯撒口,这白家宅院巨大,这种时候她哪里还跑的出去?更不要说去拯救董方了。 她出门是为了五郎,也是为了他,到如今,他却是将这些过错都怪在一个外人身上,人家好意送她回来,却是无端被狗咬,这事儿只引得六娘的心病,就像当日赵家如此帮她,她却最后负了赵家。 韩过的行为只让她恨不得咬掉他一块肉,偏偏如今的牙齿才长出了那么一点点,就这么咬着也觉得疼,哪里能咬的动他浑身的肌肉? 只气的脸颊通红,眼眶一酸,委屈的眼泪水噗噗的往下落,越发的觉得不甘心,双手抱着他的手臂用力的啃,啃不掉一块肉,啃掉一层皮也行! 韩过被六娘的行为闹腾的哭笑不得,他虽生六娘的气,气的想揍她一顿,可看见六娘哭了,这还是六娘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他倒是气不起来了,就像是看见被人用一根棒棒糖哄走了的妹子,只剩下无奈和叹息, “好了,好了,别闹了,你说,你偷溜出门。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我还没生气,你倒是跟我闹起脾气来了。” 上次六娘受伤。对韩过的刺激不可谓不大,否则他根本无需投宿到自己同窗师弟家里来,毕竟他本人爱好自由。对于这个出门都需要禀报别人一声的地方实在没什么好感,也就是为了六娘的安全。想到白家虽然麻烦了点儿,到底门禁森严,这高门大户毛病虽多,却是能将六娘护的很好,谁知道六娘竟然会自己跑了出去! 也不知道六娘被人下了什么迷魂药,往日里连门都不爱出的一个人,怎么会这两天便被人闹腾的改了性子?看两人的样子。显然是出去逛街了! 可这话他偏偏不能说,往日里他不太通内院的事情,在寻妹子的时候却是白师弟说了,这事儿要瞒着才好,否则对六娘的闺誉有碍! 却是要吓那小子一吓的,否则真缠上了六娘怎么了得? 要不是要将此事瞒下来,他肯定先揍那小子一顿再说,如今却是后悔了,看见六娘落眼泪珠子,只恨不得将人追回来才好! 敢哄骗他妹子害他妹子掉眼泪的小子都该千刀万剐! 韩过心里想的什么。六娘这会儿自然没功夫去揣测,只记得他害她便罢了,如今却是还要害五郎,却说的他牺牲比较多似的! 就他这没心没肺自以为是的样子。即便让他知道了五郎的事,他会怎么做?是不是像管她一样,不问青红皂白,只要他以为是对的,那就一意孤行? 松开口,抬起头狠狠的瞪了韩过一眼,吸了吸鼻子道,“若是二哥替我收拾烂摊子的手段是不问青红皂白便将一个好心护送我回来的小哥送到官府,小妹我承受不起!” 说罢扭过头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不搭理韩过了。 打定了主意,若是这件事韩过解决不好,她便要私下里偷偷的做手脚破坏这桩婚事,想要知道她为什么出门,没门! 这是两人再次相见后,六娘第一次对韩过说重话,韩过闻言心里不由得一阵难受,却不以为自己这件事处理的错了,六娘失踪了一天,也许是一天一夜,回来却是跟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一块儿,他无法对外解释这件事,也不能对外说六娘是自己跑出去的,只能将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了。 这时代女孩子的名节很重要,虽然六娘才十岁,可七岁男女不同席,他虽不介意,可不希望自己的妹子受这样的牵连,这件事既然闹腾的天下皆知了,就必须这么处理。 不过,六娘的不谅解也是应该的,说起来,六娘是个善良的孩子,看不下去旁人为她而受牵连,且六娘极有主见,要说服她,很困难,哄女孩子显然不是韩过的长项,于是,他决定…… “我见是个不认识的人,还以为是他哄你出去的呢,既是如此,我去让他们放了他罢。” 六娘疑惑的拿眼角扫韩过,不是她不信他,而是他前科累累,记忆中的韩过是个很固执己见的人,能有这么好说话? “那你叫他进来!”六娘瓮声瓮气的道。 “这不太好吧?”韩过皱眉,难道六娘真看上那小子了?这时代的男女都早熟,就那黑炭头样儿,哪儿配得上他这么可爱的妹子了? 六娘哪儿知道韩过想的那么深远,闻言冷哼一声,扭过身子拿背对着韩过,“那就是你骗我!” 韩过闻言心头大呼糟糕,想六娘平日里挺聪明的一孩子,怎么就让个黑炭头哄了去?必是往日里在深宅大院里呆着,见的男孩子太少了,急急的道,“我是说这到底是人家的内院,怎好让个成年男子进来?” “那我出去!”六娘认定了这事儿不能交给韩过,犯了倔。 “你如今也不好见他……”韩过哪里这么哄过女孩子,看六娘不依不饶的样子只急的满头大汗,“我说了要放他,就一定会放,你连二哥都不信了么?” “人家帮我了,我却害得人家差点儿被送官府!”六娘愤愤的道,“不亲自去道歉,哪里能显得出我的诚意?我怎么就不好见他了?是我见不得人么?” 韩过被六娘的胡搅蛮缠折腾的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看着六娘倔强的样子,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你如今是大姑娘了,哪里好到处乱跑?这一桩事儿还不知如何收尾呢,你的名声不要了?遇上这样的事儿我便头疼,好了,你别闹了,你早就该知道跑出去了会是这个结果,为什么要偷溜出去?便是要与我赌气,也不该拿自己的安危来做赌注。” 见六娘不动,他也没耐性再劝下去,转身就要往外走,六娘见他虽是胳膊肘往里拐,这事儿办的却是一点儿良心也没有,心头就有气,从凳子上跳起来,拦在韩过面前,用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韩过,轻声问道, “你以为我是在跟你赌气?” 韩过被六娘问的愣住了,昨儿个六娘极力反对他娶宁四姑娘,虽然最后他说的她无言反对了,六娘却是不服气的,他今儿个前思后想,都觉得应该是跟这件事有关,可如今六娘反驳,他突然想起六娘不是个意气用事的孩子, “那你跑出去是为什么?” 六娘苦涩的笑了笑,用力的抹去眼角的泪水,望着韩过道,“你先放了他!” 韩过最恨的就是有人威胁他,若是有人威胁他,他必然要人将那个威胁的结果自己咽下去,可此刻偏偏威胁他的是他妹子,心头愤怒在六娘心目中不信任自己就罢了,他却是连个黑炭头小子也比不上,懊恼之际,一摔衣袖便往外走, “你不说便罢了!好好在屋子里休息,不要乱跑了!” 六娘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不过,她却是不能容许韩过再伤害任何一个对她好的人了,缓缓的道, “你真不想知道那件事是谁做的?” 韩过闻言一愣,停下了脚步,缓缓的转过身来,盯着六娘,六娘的眼睛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在夕阳下,鼻头有些发亮,一双眼睛却是沉寂如水,像是在谋算着什么。 突然之间,韩过非常的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算计和被算计的感觉,六娘竟然对他用起心机来了? 她是他的妹子,在父母不在的时候,他该是她的天才对! “外面的事,不是一个女人该操心的,”韩过冷冷的道,决定给这个心大到一定程度的妹子一个教训,这个世界不是女人的世界,有些事管的太多了,除了给她自己添麻烦以外,还会给他添麻烦,没有她,他一样可以将事情办的很好, “你管的太多了!” 这个答案并没有超出六娘的预料之外,闻言也是冷笑一声,“你要一意孤行,害死你的亲弟弟,我的亲哥哥的话,那我就不管了!” 韩过闻言一阵茫然,他韩过,排行老二,知道自己脚下还有三个弟弟,可对着三个弟弟他印象全无,因此,愣了一下才陡然想起韩家并非只有两个孩子,只不过其他的人在他印象中都死了。 “谁?”愣了片刻的韩过失声问道,颇有几分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局面的局促。 六娘哪里肯告诉他,扭头进门摔上房门,跳上床懊恼的揪自己的头发,明明计划好了不跟那头倔牛顶牛的,却是被他狠狠的气了一遭,又忍不住了。 可当时的情形谁忍得住?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拿人去官府,遇上韩过这个自大狂,自以为是的混球,她为救董方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剩下的,就看那个混球要怎么解决这件事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谈判 韩过在门外叫门,六娘没吭声,环视了屋子一圈以后,觉得自己歇的差不多了,便跳起来搬了根凳子掀开窗户,看了看,窗外这会儿还没人,显然是以为韩过在,她闹不出什么幺蛾子。[.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六娘果断决定要溜走,韩过是个无法沟通的存在,这会儿不趁着他们没注意溜走,等事情平息下来她想要偷偷去见五郎根本就不可能了。 跳出窗户,六娘便蹑手蹑脚的顺着墙根儿走,她已经看好了,这院子靠墙的地方有不少大树,爬上去了谁也看不见她,她却是可以居高临下的看下面的反应,事情不对,她就溜走,去枣儿胡同躲上些日子,等见了五郎再回来想办法破坏韩过的婚事。 韩过是被六娘的消息给吓到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再叫门,门里却是一点儿动静都没了,这个消息太震撼,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竟然还有个兄弟,而且偷偷摸摸的在背后替他做下了这些事儿。 而六娘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竟然一直瞒着他,心下疑惑之余,在门外将好话都说尽了,却是依旧不见六娘开门,索性叫人弄来了东西打算拨开门闩,打开门一看,只看见一闪敞开的窗户面前摆着一根踩上了脚印的凳子,屋子里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韩六娘竟然趁着他愣神的时候,又跑了! 并着韩过一道进来的还有伺候六娘的丫头,一看见这空空荡荡的房间也傻了眼,这位韩姑娘也太难伺候了点儿,怎么又不见了? 好在白家人自打六娘失踪一次以后,对于这位姑娘的性子已经没了把握,特地派了个经事儿多的沉稳妈妈过来。见状略一沉思便道, “此刻是白天,院子里多有人走动。韩姑娘合该还在院子里才是。” 韩过闻言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眼光就在院子里扫视了起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院门口都是有人走动的,刚找回六娘。白家却是半点儿警惕也不敢放松,让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从院子里摸了出去,除了六娘调皮以外,也要怪门户不严,白家太太下了决心要整顿,守卫的力度加大的三层,而这院子的墙很高。除非六娘会飞天遁地,否则还真没办法跑出去。 韩过是明白六娘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可六娘生气的这方式实在让他有点儿不敢恭维,将一干下人都打发出了院子,只吩咐她们看紧门户和院墙,韩过独自留了下来。 “出来吧!”韩过冲着空荡荡的院子喊话,“我知道你没走!遇上事情逃避不是办法,你也不能在那儿躲上一辈子,终究是要面对的。” 六娘没想到韩过的脑子转的这么快,竟然猜到了她没走。既然如此,她躲下去也不是办法了,可就这么出来,谁知道是个什么结果。搞不好那家伙能直接拿根绳子给她捆了。 韩过只看见靠近房檐的一颗树一阵窸窸窣窣的抖动,就看见一道蓝色的小身影一下子窜上了房顶,嘴角不由得一阵抽搐,还好他把人都给打发出去了,眼前这位真的是之前他那个文文静静的妹子? 该不会是上次被人敲了一下脑袋,给敲傻了吧? 这都上房揭瓦了! “谁说我要走了?”六娘居高临下的拿鼻孔看韩过,就在房顶上盘着腿坐了下来,“我不过觉得你在房门外的声音太吵了,才出来纳凉!” 韩过看六娘的动作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想上去,偏生他的身体虽然强壮,到底比不上小孩子的身子灵活,看六娘那猴儿似的模样就知道,想地上六娘未必跑得过他,可上了房顶,他还真拿六娘没办法了,闻言苦笑, “行行!你说什么都是对的!我的姑奶奶,我说,你能不能赶紧下来?我一看你站在那么高的地方就头晕。再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啊?”先把人哄下来再说! 六娘哪里肯听他的,好容易享受一把让韩过仰视的待遇,自然要好好的欣赏一番风景,随手拔起房顶上长出的一棵草把玩着道,“爬得上来我就不怕摔,疼的是我,和你有什么相干?左右你是不希望我管你的事儿的,摔傻了正好,也没人多管你的闲事,你也不用担心我到处跑了。” 韩过如今再一次体会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意思,眼前这妹子还真真是个招惹不起的人物,得罪她一次,她总能让他心惊肉跳。 偏生这一次显然又是六娘占着理,他只能道,“都是我的错,我给你赔不是,你还是赶紧下来吧!” “放人!”六娘高傲的昂起下巴。 “不过是吓唬了他一顿,不叫他胡乱说话罢了,早就放了。”韩过郁闷的道,早知道就不跟六娘较这个劲儿了,韩家人都是属驴的! 六娘见状心下微微一松,却又生起气来了,韩过吓唬旁人便罢了,竟然连她都一块儿吓唬! 没他在的三年多少风险,她都好端端的过来了,他来了,就以为她变成了毫无行为能力的小孩子了么?真正保护一个人的方式不是将人养育成温室里的花朵,而是让他经历足够多的事,从而成长起来,强大起来。 “要我下来可以,”六娘咬牙道,“你得答应我三个要求!” 权力自来不是别人给与的,而是自己争取来的,她要话语权!此刻不争取,等日后回到家里,就更争取不到了。 韩过皱眉看着房顶上的六娘,夕阳依旧刺目,他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却是可以从语气中听出六娘的坚决,他就不明白了,明明就是六娘偷溜出门,怎么折腾到最后变成了他不讲道理了? 韩过也盘膝坐了下来,挑了个树荫遮蔽的地方,显然,想要让六娘下来,不是短时间能够办到的事儿了,抬起头望着六娘问道,“你有什么要求?” 六娘道,“第一,你的事儿我不懂,也不想懂,可若是我问到你了,你一定要仔仔细细的告诉我,不能以我是女人这个理由敷衍我!” 女人! 显然六娘还是在为他之前的话生气,可不是他瞧不起女人,在有些事确实不是感性大过于理性的女人可以做的,这个要求也不算为难,她爱听就听吧,左右他也信六娘不会出卖他,要是六娘胡乱出主意,无视就好,点了点头道, “好!” “第二!”六娘继续道,“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小姑子的意见也很重要,宁家这桩婚事我还是不同意,你娶谁都好,就是她不行!你可以不理我的要求,可我一定会想尽办法让宁家四姑娘进不了咱们家的门,就算进门了,我也会想方设法的折腾她,到时候我和她之间,你只能选一个,要么她死,要么我亡!这话我放在这里,从今儿个我从这房顶上下来开始,这位姑娘有个头疼脑热你都可以算在我账上!” 大不了一拍两散,六娘是想开了,面对韩过做的有些事儿,用什么怀柔手段都是无用功,还不如摆明车马,五郎要出了事,她死的心都有了,还冷静你妹! 威胁!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韩过被六娘凶狠的眼神盯的不由得打了个颤,可六娘是他妹子,他能怎么样?大不了把人弄下来以后揍一顿屁股,他现在就手痒的非常想揍她的屁股,可人还在房顶上,他根本够不着,只能压抑着心底的怒意,沉声道, “既然事出有因,你为何不好好与我说?这样闹腾,像什么话?” 六娘瞥了韩过一眼,眼中似带指责,韩过不由得想到了昨日,六娘硬拉了他过来,当时他着急那边的事儿,又将事情给想岔了,那也是六娘不肯直说啊! 见韩过毫无愧疚之意的反瞪了回来,六娘哪里肯示弱,冷哼一声道,“昨日我只是猜测,毕竟他不肯认咱们。” “为何?”韩过皱眉,难不成飞黄腾达了就忘了本?若是如此,也不会出手帮他了啊! 六娘道,“我便是耍赖他也不肯理我,只是我看他言语神情都似极了,何况他还无端端的帮我?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多路见不平的人,因此才认定了是他。二哥也不必追问了,他既不肯认咱们,总是有苦衷的,何况……” “何况什么?”韩过问道。 六娘抿了抿嘴,叹息了一声道,“他如今的身份可不好说,便是认回了咱们,怕是会替二哥添不少麻烦……” 韩过闻言眉头皱的死紧,在脑子里将整个事儿过了一遍,身份不好说,偏又在御前能说上话,认回来了会替他添麻烦,条条线索总结到一起,得出的结论让韩过突然觉得一阵蛋疼…… “那天你便是去寻他了?今天也是?”韩过眯着眼问道,心里不知谋划着什么。 六娘点了点头,“那天便是他护送我,我却是不知道后来他到底如何了,只是听说了宁家的消息心里有些揣测,却是不敢下定论,偏生你莫名其妙的跟宁家定下了这场婚事,我不得不偷溜出去打听他的消息。” 看见韩过想说话,六娘又道,“我便是告诉你,你会让我出门了?若是有旁人与我一道,他哪里肯见我?” 韩过闻言揉着额头沉思起来,不知在计较什么,六娘只候着他的答案,不知何时外间进来了一个人,六娘眯着眼睛一看,竟然是个熟人,就是那日到家来报信的韩过的师弟,走进来,第一眼便瞧见了房顶上的六娘,一时间呆住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面子问题 六娘也呆住了,她的形象! 都是这该死的韩过,全毁了! 白子明原本打算是让下人进来通报的,只是韩家兄妹那点儿事儿让白家下人都不愿进来,外面的事儿却是非得韩过过去一趟不可,他这才亲自来了,却没想到看见的是如此震撼的一幕! 他虽听说过西地的女子泼辣,还是第一次看见有活的姑娘能上房揭瓦的! 韩过见状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就是怕六娘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所以才将所有的人都打发了出去,这下可好,这一幕叫人看见了,这些书生的刻薄嘴巴他可是见识过的,还好,眼前这位白子明还算厚道人,拍拍屁股站起身来冲着白子明拱拱手笑道, “舍妹顽皮,倒是让贤弟见笑了。” 六娘这会儿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她跟韩过闹腾,那是韩家的家事儿,让外人瞧见了这幅泼妇样儿,以后还怎么见人?在外面她也是小淑女一名的! 她也是深知这些书生秉性的,一张嘴巴能将人气的吐血三升,这韩过哪样不好提,偏要提这个?就不能装作她不在么! 可这会儿要让她下房,却有几分骑虎难下的味道,毕竟,她跟韩过的事儿还没完呢! 眼睛左右扫视了一圈,趁着韩过跟白子明说话,嗖嗖的躲房后去了,等韩过回过头来的时候,就瞧见空荡荡的房顶,哪里还有六娘的人影? 这一幕自然尽数落入了白子明的眼中,用力的控制了嘴角的幅度才没笑出来,那日他去韩家送信的时候,只记得是个很沉稳的小姑娘,哪里知道六娘还有如此顽皮的一面。强忍住笑意,愣是装作没看见六娘的样子,冲着韩过拱拱手道。 “韩兄,外面有人说是有要事求见,还要请韩兄过去一趟。” 说来韩过这会儿脑子也没转过弯。既然对方都装作没瞧见六娘了,他跟着走了就是。却是一时间脑子发热,只扭过头冲着房顶道, “六娘,你先下来!我去去就回!” 六娘闻言大怒,躲在房顶后打死不吭声,装作自己不存在。 韩过见状还没回过神儿来,见六娘不肯出来只能扭过头冲着白子明道。“贤弟,那人是什么人?你瞧,我这儿正忙着……” “是侯府的人……”白子明慎重的道,韩过要与侯府做亲,就不好怠慢了来人。 韩过一愣,六娘既然跟他说了这个消息,在处理侯府这个问题上却是有些为难了,他一时间也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既然是侯府来人,却是不好不见。总要将人敷衍过去了才好。 只是,六娘如今还在房顶上跟他赌气,这会儿太阳虽然西斜,日头还是烈的很。要是给晒晕了摔下来了,可怎么是好?只能拜托白子明道, “还要请贤弟替我瞧着舍妹,可别让她从房上摔下来了!” 说完便匆匆的往外走去,留下一脸呆滞的白子明,就不明白这事儿怎么就落到了他的头上了? 白子明愣了片刻功夫才反应过来,这院子里,孤男寡女的,虽是在青天白日之下,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他进来了,也都知道只有韩过和六娘在这儿,这韩过一走,剩下的事儿若被有心人编排,他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第一反应就是要出去唤人进来。 六娘躲在房檐后面,看见白子明要走,自然明白他是要去做什么,心下大急,原本韩过将人赶出去了,她才敢在这儿撒泼耍赖,叫白子明瞧见她这模样已经很丢人了,若是叫那些碎嘴的下人知道了,将她这名声传扬出去,她还真没法见人了。 连忙探出头来冲着白子明的背影叫道, “喂!你别走!” 白子明闻声停下脚步,扭过头来就看见六娘一张原本就有些花哨的脸这会儿更是涂满了房上的黑灰,就跟只花猫似的,倒是越发的突出那双闪亮闪亮的眼睛,看起来俏皮极了,他活了十多年,还真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子, “姑娘……”白子明恭恭敬敬的冲着六娘作揖,“在下不是要走,而是想请人帮忙搬个梯子过来,好让姑娘下来。” 这有礼恭顺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的养眼,六娘看着美少男却也没忘记自己的本意,挑刺儿道,“我二哥让你瞧着我,他是怕人一愣神,我便偷溜了,你这么出去了,就不怕我溜走?” 看见白子明愣住,六娘又继续道,“还有,我和二哥都投宿到你家来了,可见你和我二哥是通家之好,你便是我的哥哥,又怎么忍心叫人瞧见我这模样?坏了我的名声?” 六娘这是被逼急了,她是不乐意下去的,却也不能叫白子明叫人过来,真不是故意为难白子明,她也知道白子明的顾虑,当日到她家报信的时候她就瞧出这位是个守礼的人,好在比起当年她的那位二哥还逊了一筹,六娘自然知道该如何对付他。 白子明果然被六娘刁钻的话给圈了进去,劝道,“院子里都是母亲安排的妥帖人,姑娘放心……” “哥!”六娘瞪眼打断白子明的话,打定了主要要跟他胡搅蛮缠,“我都叫你哥了,你还叫我姑娘,是觉得我替你添了麻烦,存心拉远了距离好要赶我走不是?” “没有!”白子明急了,脸色微微涨红,虽然六娘是给他添了不少麻烦,瞧在韩过的面儿上,他怎么也不能下逐客令啊! “那你以后就是我哥了!”六娘笑眯眯的道,“哥,你可知道我二哥叫我什么?” “六娘!”白子明下意识的回答道,已是被六娘闹了个满头大汗。 “哎~”六娘脆脆甜甜的回了一声,白子明才意识到自己上了当,女子的闺名哪儿是旁人可以随便唤的?偏房顶上的那只小花猫笑的极天真无邪,白子明只能无可奈何的苦笑,他算是理解到韩过的痛苦了,有个精灵古怪的妹子,可真是件头疼的事儿呢。 “你还是下来吧,我去给你搬个梯子,”顿了顿,又补充道,“放心,院子里的人都不会胡说的。” 六娘皱了皱鼻子道,“不要!我能上来就能下去!这是在和我二哥赌气呢,下去了他又不理会我了。” 赌气也不能上房揭瓦吧? 要是他亲妹子,白子明很确定自己会将她哄下来冲着她念叨上一遍女四书,最少也要叫她知道上房顶是不文明的行为,梁上君子不是雅号,何况,女孩子娇娇弱弱的,万一摔着了可怎么是好? 不过,六娘到底不是他妹子,所以,白子明只能道,“什么事儿值当你生这样大的气?便是连自己的安危也不顾了?” 六娘满腔的苦水无处可倒,这会儿也顾不得要给韩过留面子了,便是家丑也要外扬一下,便将赵家的事儿说了一遍,又说了今儿个的事儿,只瞒下了自己是为何出门,末了又道, “哥,你说,他是不是很没来由?为着他,我多年的姐妹也不要了,他却是做出这样的事儿,只叫我日后怎么做人?今儿个还没来由的将一个好心的小哥儿给捆了,说什么为我的名声?忘恩负义的名声能好听到哪儿去?我宁愿不要这名声了,也要让他还我个公道!” 白子明被六娘脆脆甜甜的一声哥叫的心神一震,瞧着六娘黑白分明的眼神心头却是佩服起六娘来了,虽然闹腾的过头了些,却也证明了她的心性纯良。 他在这样的大家已是见惯了心思深沉反复无常之人,身边的人几乎都是利益的结合,如今看见六娘这般恩怨分明的,不由得心生向往,只是韩过如今的处境哪里是能说跟宁家翻脸就翻脸的?这世间可有双全之法,能保持六娘这一颗淳朴的心,也能消弭这一场祸事么? “他也为难……”不自觉间,白子明开始替韩过辩解。 六娘一声冷哼,“若不是知道他为难,我能和多年的姐妹说翻脸就翻脸?哼,你也和他是一伙的!” 说话间,站起身子,白子明的话可以判断出韩过的态度,她这些话是说给聋子听了,拍拍身上的灰尘,六娘就打算离开,方才在房顶上,她已是看好了路线,只要能保护好五郎,即便离了韩过她日后的日子未必能坏到哪里去,她与韩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看见六娘离开,白子明见状急了,韩过让他看着六娘原真是为了六娘所说的不让她离开,这小姑娘的脾气也太大了点儿,说走就走,要真走了,韩过不剥了他的皮,他心里也过意不去啊! 白子明一急,便瞧见了六娘上房的那颗树,也顾不得自家翩翩公子的风度了,飞奔过去,便要学着上树,六娘正轻手轻脚的避免将屋顶的瓦给踩碎了,却是听见身后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扭过头就看见白子明四仰八叉的摔倒在地上,哪儿还有当初温文有礼的模样? 看见他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六娘也顾不上逃跑了,回过头便顺着房檐往下溜,顺着树滑了下来,怕他伤了骨头,也不敢伸手去扶他,只能蹲在他身边焦急的问道,“你没事儿吧?伤到哪里了?” “这是怎么回事?”韩过阴沉的声音从院门处传来,六娘扭过头,就瞧见了一张阎王脸!(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我要见他 “我没事,韩兄,”白子明闻声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摔的并不严重,之所以躺在地上不动不过是为了将六娘给哄下来罢了,冲着韩过解释道,“这与六娘无关,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韩过看着摔的惨兮兮的白子明,又看了看有些垂头丧气的六娘,想到方才见侯府的人的时候的情形,到底没有发作,冲着白子明拱拱手道,“舍妹顽皮,倒是叫贤弟受累了。” 白子明还真没怪六娘的心思,他不过摔了一跤觉得面子有损罢了,连个小姑娘也比不上,他还自以为允文允武,最后不得不使计哄六娘自个儿下来,今儿个可是丢人丢大发了。 见韩过回来了,哪里还肯多呆,只冲着韩过拱了拱手,便道,“六娘想是有些事儿与韩兄说,在下便不再打扰了,兄妹两个有些话还是说开了的好,哪儿能因一些小事生了间隙。在下先回房换身衣裳,两位请吧。” 韩过见白子明走的如此快,越发的肯定六娘必然是对白子明做了什么,想着六娘与他闹腾便罢了,还将气撒到不相干的人身上,面色越发的阴沉。 可如今还有要紧的事务,也不提这一桩,冲着白子明拱拱手后,看也不看六娘一眼,便转身往房间行去,扔下了一句,“过来!” 六娘抿了抿嘴,她最讨厌的就是韩过这样的态度,总给以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像是在俯视众生一般,虽然讨厌,她还是跟着韩过进了房间,他们的对话还没有完成。 韩过进了房间以后便背着身子对着窗外而立,望着窗外的繁花似锦。却是挂心着外间的事,他就不明白了,他待六娘也算千依百顺了。六娘为什么还要跟他对着干? 不止是他还有个兄弟在东京城的事儿,还有六娘让他丢人的事儿! 是当年的心结未解,还是小姑娘的别扭?以他看来。还是当年的事儿六娘依旧耿耿于怀。 “我原以为这么些日子,你已是长大了。”韩过叹息了一声道。 听见这样的开场白。六娘就是浑身上下的不舒服,抬眼看韩过,却是只看见一道漠然的背影。 “却是不想,你依旧是个孩子心性,”韩过又道,并没有期待六娘的答复,“咱们兄妹两人在东京城相依为命。有什么事你应该告诉我才对,为什么如此重要的事情,你不早告诉我?别说什么他不让你告诉我的话!” 面对韩过这样主动要求跟她沟通的事情,六娘原本该感动的痛哭流涕的,她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让他主动和她沟通么? 此刻的六娘心里却是漠然,因为韩过的态度依旧是高高在上,语带指责,这不是沟通,而是恩赐。 突然间,她失去了跟他歪缠下去的耐心。“因为我不信你!”六娘道。 韩过嗯了一声,淡淡的点头,“为什么不信我?凡事总有个缘由。” “因为你根本就不是我二哥!”看着韩过这幅淡然的样子,六娘咬牙道。她要看他在得知她知道他的秘密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韩过闻言身体一震,猛然转过头来望着六娘,面色有些发白,深吸了一口气,勉强镇定了下来,才惨白着脸冲着六娘厉声喝道, “你怎么会有这样乱七八糟的想法?不要为了你做错的事找些莫名其妙的理由!” 显然韩过有些乱了方寸了,六娘这是第二次在他面前说出这句话来,六娘见状只是冷笑,一步步的走上去,带着胁迫的眼神, “我二哥最是守礼,绝不会非礼大嫂!” “我二哥最是孝顺,绝不会只让双亲守着家,自己外出远游!” “我二哥最是友爱兄弟,绝不会知道还有兄弟活着的情形下关心别的事!” “我二哥最是细致,绝不会明知得罪人会带累家人的情形下,却不安顿好家中的事务!” …… 说一句,六娘便往前行一步,说完之后,恰好走到韩过面前,高高的昂起头,死死的盯着韩过的眼睛。 韩过深知自己必然会有不少生活中的纰漏出现,却是不想,会暴露出如此多的破绽,一时间,竟然有些不敢看六娘的眼神。 六娘也没有非要逼迫他承认,毕竟谁也不知道他为了保住这个秘密会做出什么事,至少,他很有可能将她关在家中再也不准见人,冷笑一声继续道, “一场病叫你性格大变,家中人备受牵连,如今你满腔的心血尽是为了升官发财,我哪里敢将他的消息告诉你?他的身份原就尴尬,咱们受你连累便罢了,他却是断然不能受你连累的!” “那件事,也是不得已……”韩过松了一口气之余有些狼狈的道,他知道六娘说的是当日王家的事,错过一次,总该给他个改过的机会,他都为了此事道歉了。 何况,他哪里是为了升官发财,不过是为了一个梦想罢了,这个世界太贫瘠,所有的人都很苦很苦,应该有些改变了! 六娘冷笑,“不得已?好一个不得已!若是叫宁家拖累,你是否也要以一句不得已带过?别说你有万全之策!若是你有万全之策,当日我也不会被卖掉,若是你有万全之策,顺娘也不会叫火烧掉了半条命,若是你有万全之策,我也不至于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这些都是你的不得已?” “整件事你就没错了吗?不要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身上!不管你信或者不信我,我总是韩家人,总不会害了这个家!”韩过被六娘质问的一阵火起,反驳道,“当初我问你为何要反对,为什么要进城的时候,你是怎么告诉我的?你当时告诉我,没别的事!” 六娘被韩过问的一阵哑然,他转移话题的能耐还是这么高明! 仔细回想从昨日到今天发生的事,先跟海棠决裂,刚到宁家大门口就被韩过拎走,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她和韩过沟通的时候,韩过是怎么做的?什么也不说! 她只能凭借蛛丝马迹来揣测,说难听点儿,不过是胡乱的臆测罢了,没有半点儿证据! 当时那种情况下,宁家几十年结下来的仇人,谁都有可能在改朝换代之时踩他们一脚,若此事与五郎无关,她根本没办法说服韩过。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韩过根本听不进她分析利害的话,她在说这件事的坏处,他与她分析整件事能带来多大的利益,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一个星球的,对话的内容驴唇不对马嘴,最终也没打消她心里的疑虑。 因为手上掌握的资源太少,她没办法做到胸有成竹,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才会出门去枣儿胡同求证,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五郎的秘密也是应五郎的要求而保守着,等她回来打算找他摊牌的时候,他却一副为了她好的嘴脸不分青红皂白抓了董方。 这件事从始至终,她不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即便是错,只错在不该希望通过自己的委曲求全来让事情变得圆满,不该去刻意配合他的行事,不该奢望能够通过讲道理来说服他。 不委屈求全,就可以的答应海棠的请求,然后将麻烦扔给他;不刻意配合他行事,就不会在宁家门口对赵妈妈求助的眼神置之不理;不奢望能够通过讲道理来说服他,当初在街上从韩过口中得知了那个消息的时候,就会想法子摆脱韩过去枣儿胡同一趟,而不是奢望进了白府以后能和他好好谈谈,自然也不会有后面的偷溜出去,拖累董方了。 是前段时间两人的和谐相处让她渐渐的对他抱有了太高的期望,是两人的书信来往让她以为他是可以沟通的,所以才会出现这么被动的时刻。 此刻的六娘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看韩过的眼神从不久之前的亲近渐渐的变得疏离,不是亲近的人,完全无法触动她的神经,淡淡的道, “是我的错,二哥要怎么责罚六娘都不敢有怨言,只是如今该怎么办?” 六娘的突然服软让韩过一愣,六娘刚才还是一脸没有商量余地的表情,这会儿为何又突然软和了下来,他说什么都应好? 心头虽疑惑,韩过还是提出了他的要求,“我要见他!”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韩过出口的话断然没有更改的余地,何况,摆在面前的利益非常的大,至于他那个素未谋面的便宜弟弟,那边也许并非没有办法可想,只是若是通过一个对他带着敌意的六娘,这事儿就不好办了。 六娘的事情可以暂时放到一边,眼下这件事却是当务之急,侯府那位老侯爷是人精中的人精,他拖延不了多少时间了。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宫,”六娘面无表情的道,“旁人不方便去那边,你让人替我安排一辆马车,我过去知会一声,他出宫了必会来寻我。” 这态度让他不由得担忧起来,琢磨着六娘是不是又在玩儿什么花招?比如说,他将她送出去了,她就玩儿失踪之类的? 根据之前六娘的反应,他表示很怀疑。 看着韩过略带疑虑的表情,六娘冷冷的道,“你不信大可以跟着来!”(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兄弟相认 一辆青篷小车慢悠悠的晃荡进了青砖黑瓦的小巷,驾车的是个青年男子,长得浓眉大眼,一袭长衫说明了此人的身份显然是个书生,也不知那车中坐的人会是谁? 小车最终停在了朱红色的大门前,一个十余岁的小丫头撩开了帘子从车上利索的跳了下来,走上去拉起门上的铜环扣了两声,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来,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满脸笑容的站在门后,轻声唤道, “你来了!” 声音刚落,就瞧见了六娘身后站着的那个青年男子,那男子与六娘长的有七八层的像,少年不由得脸色一变。[.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上次与六娘约好了时间在刘太监这里相见,却是不想,六娘竟然将他也带来了。 六娘正细细的打量着五郎身上的衣裳,比起上次见面那个不起眼的小太监来说,眼前的五郎身上添了许多的富贵气息,咋一看不打眼,细看的时候才能发现那些东西并非凡品,显然,几日之间的变化翻天覆地。 发现五郎看了身后的韩过一眼,六娘扭过头看了一眼韩过,韩过正以一种打量陌生人的眼光盯着五郎,浑然不觉五郎与他长得也有四五层的像,六娘见状笑了笑,冲着五郎道, “这是我二哥。” 五郎闻声一愣,才发现韩过看他的眼神尽是陌生,五郎在宫里行走三年,察言观色的能力岂可同日而语,何况他与六娘当年就有默契,见状脸色一板道, “不是说好了只有你来么?旁人他是不会见的!”说完,便要摔上门板。 “且慢!”韩过连忙叫道,六娘连忙伸手一拦。只听得韩过在身后道,“哪儿有自家哥哥上门也不见的道理?” 五郎闻声咬牙,依旧要关门。(.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六娘却是死死的抵住门板凑到五郎身边低声道,“让他进去吧。” 五郎闻言瞪了六娘一眼,无声的控诉。你不是答应我了吗? 六娘报以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我不是没说么? 五郎继续瞪眼。那你把他给带过来了? 六娘苦着脸,事急从权,情非得已! 两人眉来眼去的好几眼,最终五郎抵不过六娘威胁的眼神,松开了门板,有些不悦的冲着六娘道,“这事儿你总得给个交代。” 六娘闻言连忙冲着五郎赔笑。又是打躬作揖。 两人眉来眼去的样子尽数落入了韩过的眼中,不由得微微有些不悦,五郎的态度更是让他心里暗暗发怒,到底还是按捺了下来,紧跟着六娘将马车赶了进去。 没走几步,就听见一个尖细的嗓音在唤,“小五,这就是六娘了么?” 六娘抬头一看,就看见一个三十余岁的黑脸男子一身紫袍,手执一根马鞭正要出门。满脸好奇的看着她,这男子生的甚是威武,她却是从来没见过,看他一身紫袍。面相威武,却是没有胡须,声音尖细,略微一沉吟,便猜出了此人的身份,笑眯眯的冲着人行了一礼,唤道, “赵大人好,六娘在这儿跟您请安了。” 赵谨闻言又上上下下的将六娘打量了一番,他性格爽朗,平日里大咧咧的,倒是没有掩饰自己的眼神,看罢了才道,“干爹他老人家可是对你赞不绝口,说你小小年纪胆子却是不小,一张小嘴儿抹了蜜似的,你还要常常来才好,我难得瞧见干爹他老人家那样开心呢!” 赵谨是瞧在五郎的面儿上说出这么一番夸奖的话,近日刘太监的心情好,却是跟六娘没多大关系,六娘不过赶了个巧,闻言只是笑笑。(.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赵谨的心神却不尽然放在六娘身上,跟六娘打过了招呼,便瞥向了在一边站着的韩过,拧着眉头只瞧了两眼,便是眉头一挑, “哟!这不是韩秀才么?”说完,眼神便在六娘、五郎、韩过身上打了个圈儿,面上尽是玩味儿的笑容。 韩过方才就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落进了太监窝了,这赵谨在京城也是赫赫有名的一号人物,特别是在新皇登基之后,更是成了第一号鹰犬,干了不少心黑手辣的事儿,在外的名声实在不怎么滴! 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韩过很明白,就是这位心黑手辣的赵谨,日后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遭了千古的骂名,也不知道他的那个兄弟怎么会跟这号人物搭上了线? 也不知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只是,看这位跟六娘熟稔的样子,怕是两人之间的关系不浅! 虽然心头不喜,韩过还是冲着赵谨拱了拱手,笑道,“赵大人好。” 赵谨皮笑肉不笑的瞥了韩过一眼,点了点头道,“好!我很好!”说完,也不再跟五郎和六娘寒暄,便径直往外走了去。 赵谨的态度让六娘不由得看了五郎一眼,五郎则是回以一个瞪眼,他约六娘在这儿见,不过是为了外面不方便,何况,六娘的为人他是清楚的,自家这个二哥读书读的有些迂腐了,素来瞧不起太监,他哪里想到六娘竟然把人给带了过来? 六娘心头也是大喊冤枉,当日韩过只是将她送到门口,为了少生事端,她也只是草草的说了几句话就走,昨儿个就有人上门知会她今日在这儿相见,她想改地点也不可能了,哪里想到会跟赵谨撞上? 不过撞上也就撞上了,五郎如今交往的就是这些人,韩过看的惯也罢,看不惯也罢,左右他得习惯了! 五郎似也不想再生事端,只领着两人往僻静处走,心里寻思着势必要在这城里寻一个稳妥的落脚处了,刘太监这儿虽稳妥,却是常有外人往来,日后要见六娘未免会生出许多不便来。 六娘也寻思着这一桩,只紧跟在五郎身后,进了偏厅。 早已准备好了茶水,也无一个下人,将两人引入座,五郎替两人奉了茶,看着两人在客座上慢条斯理的喝茶,六娘这丫头埋着头一副将事情扔给他不打算插手的样子,而韩过则是捧着茶水打量起了屋子里的摆设,一脸的悠然,只候着主人的出现,五郎有些犯难了。 人都放进来了,他还能怎么着? 总不能打死不相认吧? 五郎无奈的苦笑,正要打算开口说话,却是听见韩过道,“不知主人在何处?” 六娘闻言抬起头来望着五郎,似笑非笑的样子,似是要看他到底打算做什么决定,毕竟如今的韩过根本不认识他,要不要认也是五郎一句话的事儿,否则她也不会带韩过过来。 五郎心中闪过一丝什么,抬头望着韩过道,“我说了,他不想见外人,除了六姑娘以外,阁下怕是要失望而归了。若是阁下实在有事,在下可以代为转告。” 韩过被五郎的话一堵,便转过头来看六娘,六娘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窗户旁往外瞧去,五郎在一边儿道,“我已是将人打发走了,有什么话大可直说。” 六娘闻言便转过头冲着韩过道,“二哥,您就说吧,眼前这位有什么事我都是不瞒他的,没什么不能说的话。” 韩过闻言皱眉,不知六娘为何如此信任眼前这人,不由得细细的打量起眼前这个叫小五的少年来,初看还不觉得,这会儿才发现这少年的异于常人处,他打扮的虽是个普通少年,却是没有喉结,面相也显得过于阴柔了些,看着看着,越发的觉得眉眼竟然有几分似曾相识,再看了六娘一眼,顿时恍然大悟,不由得低呼一声, “小五!” 五郎眼中闪过一抹懊恼,瞪了六娘一眼,六娘则是摊了摊手,她什么都没说。 五郎见状压低声音道,“阁下认错人了!” 韩过依着两人的眉目已是分辨出来了,哪里还肯相信这话,他是理解五郎不愿认亲人的想法的,要是他变成五郎现在这样子,肯定也是打死不愿意见人了,想到自己竟然见面犹不识,半晌才认出人来,不由得分辨道,“这么久,你长变了……” “我说了,”五郎沉色道,“阁下认错人了!天下间相似的人多了去……” “五哥!”六娘唤道,五郎被六娘的一声低唤打断了话头,闻声别过了脸就想往外走。 六娘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跨步上前拦在五郎面前,“先说一说眼下的事儿吧,若不是情非得已,我也不至于罔顾你的意愿。” 韩过则是走上来,一边苦笑,“五郎,你瞒的哥哥好苦!” 五郎慌乱的想要躲出去,六娘最是了解五郎,一把拉住他,低声叫道, “五哥!你听我说!如今的情形怕是有些不好!之前我还不知道,来了这儿一趟才听说了你的事儿。如今上面到底是什么意思?上次我也不好直接问刘公公,如今二哥却是与侯府议定了要娶侯府的四姑娘,五哥还要替咱们拿个主意,否则真要受了宁家的牵连,咱们日后的日子怕就不好过了。” “什么?!” 五郎闻言惊呼一声,停下了挣扎,不敢置信的望着六娘,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却是看见六娘一脸的肃然,扭过头去看韩过,韩过也是面色沉寂如水。(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决裂 五郎凝眉看着韩过,心里百转千回。 当日见到六娘,听说了六娘这几年的经历,他就在疑惑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会卖掉了最受宠爱的六娘,后来六娘的解释他虽装作信了,却是知道家里还有个养娘在,那养娘到底给兄弟几个谁做媳妇,当初韩家是没有定论的,后来三郎四郎也没了,这养娘自然是韩过的媳妇,明明顺娘怀了孕,偏偏六娘唤顺娘依旧是顺娘而不是嫂子,这其中没有一番曲折他是不信的。 那天六娘来城中与他告别,只见惊慌,却丝毫不见对韩过落难的悲伤,这让他心头的疑惑更甚,如今竟然听说韩过与宁家和解,与差点儿杀死了六娘的宁家和解,这个冲击比他如今所遇到的困难还让他震惊! 不是他不理解韩过的决定,韩过如今的抉择无疑是对他自己最有利的抉择,而是他震惊于韩过的转变,当年的二哥黑白分明,眼睛里揉不进一颗沙子,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他发生了如此大的改变? 五郎的眼睛在六娘和韩过身上徘徊,三年时间,给三个人带来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改变,最大的改变来自内心,曾经调皮讨喜的妹妹变得有城府起来,调皮捣蛋的他如今也变得阴沉不喜多言,而一身正气的韩过却是变得圆滑! 五郎很难说这个改变到底是好是坏,他只是知道自己一手促成的这个局面,原本是想救韩过,却是因为如今几人的改变有可能害了韩过! “圣上这次是下了决心要收拾宁家的,”五郎缓缓的道,细细的分说起了近些日子看见的听见的, “皇后派人去宁府求救。宁家拒绝这是小事,若是圣上强势,宁家势弱还好。宁老侯爷到底是先皇的母舅,圣上还真不好冲着宁家下这个手,坏就坏在宁家手握重权。这先皇母舅的身份倒是让当今圣上拿他们无可奈何,圣上要拿宁家下手。还真不能随随便便的寻个宁家的错处,否则少不得留给臣子一个薄情寡恩的印象。” “圣上如今也是无计可施,不在此时拿此事冲着宁家下手,日后等宁家缓过劲来,想要再动宁家,怕没那么容易了。” 顿了顿,见韩过一脸凝重。又补充道,“不过,宁家到底是先皇母舅家,即便圣上要动,也不至于赶尽杀绝。只是……” 若是韩过破坏了皇帝和太后的计划,跟宁家私下达成协议,短时间无法削弱宁家的势力,气急的情形下,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到韩过身上也不是不可能的。 还有一点五郎并没有说,他出这个主意。是在太后和皇帝面前拍了胸口的,若是事败,他这辈子都只能被踩在地底了,这一点在他看来。并不重要,如今的韩家有他没他这个无根之人都无所谓,只要保住了韩过,一切都还有希望! 韩过还真不知道宫内竟然是这么个态度,伸出大拇指揉着太阳穴,事情因为五郎的涉入变得麻烦起来了,沉思了良久才抬起头来道, “事情未必就到了最糟糕的地步!” 五郎闻言眼睛一亮,望着韩过,他一个位份卑微的小太监,能做到这一步已是难如登天,他的二哥是家中最有学识的人,向来有什么事大家都会与他商议,如今他说有办法那就一定有办法! 韩过道,“圣上要的不过是削弱宁家的实力罢了,无需真刀真枪的来,新君初即位,能够平稳的将权力抓到手中才是最要紧的,真要拼个你死我活,怕是反倒让旁人渔利。宁家本就有退避之意,否则当日也不会拒绝涉入宫内的权力斗争,如今宁家上下近半的官员都写好了辞章,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交上去罢了。” 一边说,韩过一边用力的揉着太阳穴,眼神也不知集中在屋子里的哪一处,“如今众王还被拘禁在宫内,局势还未曾真正平定,外间也是议论纷纷,正是合则两利之时,圣上需要宁家,宁家也需要一个向圣上表达忠心的机会!” 说完,便抬眼看着五郎,言外之意已经很明确了,这话,要让五郎去递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宁家一直想找人递话进宫,奈何如今太后和皇帝谁也不见,交上去的折子也是石沉大海,如今的宁家深知再不做些事表达自己对新皇的忠心,这把刀很快就会落到他们脖子上了,只是,如今这乱糟糟的局势谁敢乱动?一动,怕就会被扣上一个有异心的帽子。 宁家只想安享富贵荣华,可从来没有过什么谋逆之心。 所以,才会寻到韩过,希望他这个宁家的未来女婿,身份不算敏感的人做些什么,来挽回宁家在新皇心目中的形象。 五郎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却是没将心中的为难表达出来。 新皇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孩子,爱的便是快意恩仇,皇后也不过是个三十余岁的妇人,在宫中生存下来,若说没些手腕是不可能的,在五郎看来这位皇后心狠手辣不必说,还是睚眦必报,当日并非没有人在这两位面前提及要联合宁家,却是被皇帝拿了砚台给砸了过去,差点儿没砸破脑袋,而太后对提议此事那人的脸色也不好看。 若不是五郎的提议顺了两人的心,又怎么会得了两人的喜欢?这场政变之中,有功劳又有苦劳的宫人不知几许,为何独独是他独领风骚? 有些事是逆鳞,万万触碰不得的! “宁家落魄不过是时间问题,咱们大可不必跟他们扯上什么干系。”五郎试图从另一个角度来分析此事,“如今有我在,还有我干爹、赵叔,让他们投鼠忌器,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二哥……” “你可曾想过,若是宁家鱼死网破呢?”韩过瞪大了眼睛望着五郎,觉得五郎未免太过想当然了,政治斗争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什么下三滥的手段不会使出来?明明这件事就是两利的事,为何不去做? 不是宁家若会鱼死网破! 而是明知如此,新皇和太后都要下这个手! 个中利弊。早有人在那两位面前分析的清清楚楚,当时他也站在一旁,那位脑袋被皇帝打破的大臣还是他扶出去的。那位大臣甚至在背后骂了一句竖子不足与之为谋,可见是被皇帝和太后的这番举动气糊涂了。他虽没把这话给报上去,旁边的一位太监却是个急于请功的,那位大人还被冷藏在家中,但凡有人替他说好话的,显然都被皇帝的小账本上记了一笔的。 可见,道理再对,也熬不过人心莫测。 想到这里。五郎咬咬牙道,“二哥!上面一意如此……” 话题陷入了纠结状态,看五郎似是很坚持,韩过闻言皱眉,记忆中的那个皇帝没变,变得是他提早了许多年登上这个位置,记忆中的那个皇帝虽不算什么明君,在遇上那赵太监的时候也没什么昏君的范儿,怎么就无法规劝了? 莫非是因为蝴蝶效应,让他们提前相与了才会如此? 皇帝不好。自然是身边的人没教好,韩过一想到方才进门见到的那位赵太监,眉头皱的越发的紧了,看五郎竟然和那赵太监关系匪浅。忍不住道, “方才出门那位与你是什么关系?” 五郎不想韩过竟然岔开了话题,闻言道,“赵叔与我干爹是干兄弟。” “你干爹姓什么?”韩过紧接着问道。 五郎道,“严……” 韩过闻声轰的一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惊呼道,“竟然是他!”这一位,虽不比赵太监更有名,可干下的事儿却是比赵太监可恨一千倍!五郎怎么就跟他们扯上干系了? 若这两位还只是孩子,韩过自然觉得跟他们扯上些干系也无妨,甚至还有可能影响到他们日后的路,可如今严太监和赵太监羽翼已成,哪儿是那么容易影响到的?何况,如今历史的车轮他也不知道会滚向何方了。 韩过用一种诡异的脸色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抓住五郎的肩膀沉色低声道,“你以后离他们远点儿!他们交代你办的事情也能推就推掉!要是你不想死无全尸的话!” 五郎不解的望着韩过,满脸的惊诧,韩过的表情很吓人,像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可是,他是严太监的干儿子,怎么可能撇开自己的干爹?飞黄腾达了,就连当日提携自己的人都不认了,日后谁还敢跟他来往? 韩过却是猛的摇了摇头,喃喃道,“不行!你现在就不能跟他们在一起了!想办法出宫吧!” 从韩过的表情言语中,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六娘突然悟出了什么,这个时代,貌似是一个奸宦出没的时代啊,她知道一些,却是没有那么详细…… 可是,赵太监看起来为人爽朗大气,严太监瞧着为人低调平和,怎么瞧也不像是利欲熏心之辈,六娘自以为自己看人还是很准的,何况,这两人一直对五郎照顾有加,而且如今位高权重,五郎这会儿跟他们翻脸不是找死么? 五郎被韩过看了片刻功夫以后,脸色慢慢的变得潮红起来,看向韩过的眼神又羞又愤,韩过见状一愣,手上的力道也减轻了,五郎咬牙伸出手,将韩过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掰了下来,望着韩过用略微颤抖的声音道, “二哥!你交代的事情我一定会办好!可我韩五郎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当日若是没有干爹,我韩五郎早就死了!你放心!此事之后,咱们就再也不用相见,我日后只姓严,与韩家人再也没有半点儿干系!” 说完,只看了六娘一眼,便扭头飞快的跑了出去。 “五哥!”六娘惊叫道,这一次却是没来得及追上五郎,韩过则是一脸不解的看着五郎的背影,又看了看六娘,喃喃解释道,“我只是不想他……”(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想开了 六娘的脑子原本乱糟糟的,她根本没想过五郎的干爹或者那赵太监竟然还可能是臭名昭著的奸宦,可细细一想,既然五郎走上了这一条路,哪儿能跟这些人没有交际? 听见韩过的话,六娘眼光猛然一闪,瞪着韩过怒道,“你不想!你不想!什么都是你不想!你想的太多了!” 说完,便扭头追了出去,扔下韩过一个人在小厅里。(.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飞奔出门,六娘脑子里的念头有成千上万个,最清晰的两个莫过于,若是今天她寻不到五郎,日后她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另外一个则是,知道历史的走向又如何?还不如不知道! 人生在世,哪儿能没有半点儿羁绊?有些抉择是你明知道结果是苦涩,也不得不去这么去做的! 五郎和六娘都知道自己所追求的是什么,他们没韩过那么高尚的灵魂,要追求什么人类的进步,他们所追求的不过是亲人的平安喜乐,关心的人过的开心健康。 六娘知道,即便让五郎背负千古骂名千刀万剐,只要五郎觉得值得,那他一定会去做。 身体的缺陷会将五郎性格中的偏激成分无限放大,以爱之名去要求五郎,即便不合理五郎也会做,可韩过以命令的语气去要求五郎,五郎则是会拼命的反抗。 她这次带韩过来,真的错了! 韩过来到这儿这么久,骨子里以自我为中心的思想一直就未曾改变,到如今更是因为权力的膨胀,控制欲到了变本加厉的地步! 他只将韩家当成了他的私产,韩家人当成了一群提线木偶,他的关心是站在一种至圣先知的角度。像神一样的俯视众生,他觉得提醒你一句你已该千恩万谢,却是从没想过。你根本不稀罕! 六娘发现自己真的真的错了,什么狗屁大局,什么狗屁怕韩过为难。她竟然为了一个混蛋而舍弃了真正对自己好的人,忘恩负义的做了一回王八蛋! 做人。一定要有底线! 若说海棠不是六娘心中的那条红线,五郎就是! 最终,六娘也没找到五郎,因为她被刘家的下人给抓了起来,并着韩过一道,扔出了大门,六娘只是轻轻的摔到了地上。而韩过则是被摔了个大马叉,刘家管家不阴不阳的笑声韩过一辈子都记得, “咱们这腌臜地儿,容不下您这么清清白白的一个秀才,韩秀才,如今咱们主人瞧在五爷的面儿上,不与阁下计较,日后休要再上门了,否则休怪我家主人不客气!好自为知吧!” 大门被呯的一声摔上,韩过骂骂咧咧的起身。骂的是什么六娘没听清,也不想听,见他上了车架,自己也面无表情的走了上去。冲着韩过道,“去侯府!” 韩过闻言一惊,望着六娘,不知六娘到底想要做什么,六娘冷冷的看了韩过一眼,“想让我不破坏你的婚事很简单,去侯府,替我讨到赵妈妈一家人,你不是侯府的女婿么?这点儿面子总该有的吧?完事儿了派人送我并着赵妈妈一家回秦州,你要做什么我都眼不见心不烦!” 说完将车帘子一摔,坐回了车厢里,闭目靠在车厢上,至于韩过到底去不去,她倒是不关心了。 韩过闻言只在车厢外苦笑,他是真的为五郎好啊,怎么会闹成这样…… 韩过想了想,到底没去,今天遇上的事情是他始料未及的,如今和五郎反目,到底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他也不知道,五郎再怎么羞愤,也不至于会跟韩家过不去,韩过担心的是五郎身边的那些太监! 此刻急需的是回去将刘太监等一干人的生平给寻出来,才知道会衍生出生什么样的变化,至于宁府,韩过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叹息,好事多磨,这么一波三折的情形下,势必要拖上一拖了! 韩过不去,六娘也没有多话,只是回到白家以后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斟酌着言辞开始给五郎写信,即便希望很渺茫,她还是盼着五郎能给予她一丝回应,至少,别真的去做那件他承诺韩过的事! 之前的哥哥们并非真因韩过而死,所以她可以原谅韩过,若是五郎因韩过而丧身,六娘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她甚至不敢保证刘太监严太监赵太监三个,会不会因此而恨上韩家! 韩过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韩过整日早出晚归,偶尔来看六娘一眼,却是没有将赵家人要来,更没有将六娘送走,态度莫名,六娘整日的关在院子里也没有多吭声,只是心随着五郎的了无音讯一点点的沉入大海。 随着城门开启,小喜和小满被送过来,白家更是将六娘院子里的丫头数目翻上了一番,可见即便六娘什么动作也没有,韩过也没有放松了警惕之心。 六娘这会儿是不在乎了,生也罢,死也罢,她这件事做错了,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皇宫内的一切并非是她能左右的,若是只能做这笼中鸟,眼睁睁的看着同伴被人生杀予夺,她又何必在乎生死? 兴许韩过并着她死在这儿,拥有了孙子的韩家老爹和韩李氏还能将日子过的顺畅些,至少,如今还没有五郎身亡的消息,即便五郎没了,只要她和韩过也没了,严太监那么宽厚的人,总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韩家被抄家灭族吧? “姑娘!” 小满进门的时候蹑手蹑脚的,六娘进来的低气压状态一直持续着,经常一整天都坐在那里不说一句话,害的原本因为住进这大户人家而欢喜不已的小满也是处处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惹的六娘拿那双有些渗人的眼睛看她。 连平日里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小喜如今也受了影响,在六娘房里带着的时候愁眉苦脸的,出了房间便开始唉声叹气。 看着六娘慢了半拍才抬起那双有些死气沉沉的眼睛看着她,小满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就是这模样,害的院子里的丫头轻易都不敢进六娘的房间,只可怜她这个六娘的身边人了! 举着手里的信封道,“外面有人送来了这封信,说是给姑娘的。” 说着轻手轻脚的走到六娘面前,将信封放在六娘身前的桌子上,随即便快手快脚的退了出去。 退出了房间,小满就忍不住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却是听见屋子里传来了一声巨响! 随即,小满就看见这些日子不动如山的六娘气势汹汹的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满脸的生气盎然,哪儿还有方才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 六娘生气盎然不错,却是实实在在的在生气! 她的信,竟然叫人给拆了! 这不是重点,她早就知道送出去的信能送到地头有人看就该谢天谢地了,又岂会在乎有没有人看这一点儿,而是,她此刻终于得到了五郎的一点儿消息! 信上没有署名没有落款,只有用宣纸寥寥写就的四个字,事成勿念! 信封上的火漆被人毁掉了,显然对方做的光明正大,一点儿都不带掩饰的,六娘生气的不是被拆掉的这个过程,而是这封信也不知道被耽搁了多久才送到了她的手上! 不过,这生气中却是带着几分欢喜的,五郎没事! 五郎竟然没事! 虽然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凶险才办成了这一桩,可是,只要没事就好! 只要五郎还在,她就还有活下来的勇气,就还有让那家伙为了这件事付出代价的信心! 她韩六娘只要不想被人关着,还真没谁关的住她! 真以为这世上除了他韩过,就没有第二个聪明人了么? “小喜,小满!都给我出来!”六娘大声唤道。 原本见不得六娘整日死气沉沉模样而躲进了隔壁的小喜第一时间从隔壁的茶坊里钻了出来,眼睛亮晶晶的瞅着六娘,问道,“想开了?” 六娘用力点头,“想开了!走!咱们出去转转!” 小喜自打来了这儿,就被人关在院子里,按说她在侯府呆了好些日子,却是从来没人这么拘着她,上个茅房都能冒出来个丫头表示跟她一样内急,早就憋的不耐烦了,闻言将手上的东西一扔,笑道,“上哪儿?” 小满原本就是在一边站着的,自来是六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倒也没有多话,六娘笑眯眯的却是吐出了让旁边一干丫头为之色变的言辞, “当然是在城里转转了,这些日子可憋死我了!” “姑娘……”一干丫头齐齐的叫道。 小满在一边望着六娘道,“她们不会让咱们出去的……” 六娘闻言眼睛在那些丫头身上扫了一圈,心头暗道一声对不住了,虽然这事儿跟这些丫头没什么干系,可她跑出去这些丫头少不得要吃挂落,可是,她再也不要这么被动挨打了, “出去有什么干系?我还要回家呢!说来咱们在白家住的日子也够久了,哪儿有自己家不回,老是赖在别人家的道理?” 说完,便径直的往外走去! 那些丫头见状纷纷色变! 这些丫头来之前原本就是听说过六娘野蛮不驯的名声的,被派到这儿来个个都是大呼倒霉,谁知道六姑娘竟然转了性儿,不仅不野蛮了,还乖巧的跟大家姑娘似的,奈何这野人就是野人,到底是受不住这府里的枯燥,竟然又闹腾起来了! 她们这是拦还是不拦的好? 要知道,她们家公子当初为了阻拦六娘还落了一身的伤的……(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谋划 就在一干丫头迟疑的时候,六娘已是领着小喜和小满往外走了,便有机灵的丫头去报信,待到六娘走到二门上的时候,韩过已是撇下了手中的事务匆匆赶来,拦在六娘面前,颇有几分气急败坏的道, “你要去哪儿?” “回家。”六娘淡淡的道,她是知道韩过在家的,否则她也不会这会儿走。 韩过闻言想也不想的皱眉道,“不行!” 六娘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也没跟他讲什么自己有家哪儿有住到别人家的道理,跟他讲道理是换不来自由的,韩过不回家的目的除了家在城外不太方便以外,更重要的是他对那儿完全没有掌控权,没办法把六娘看管起来! 不过,虽然白家能盯着六娘,却到底是别人家,她还不信自己折腾的狠了,韩过还有脸继续呆下去! 只要出了白家大门,就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六娘还不信自己一个在这儿呆了三年的,搞不定一个初来咋到的韩过了! 韩过只觉得六娘的表情虽然淡然,那眼神却是如刀,心头不由得一惊,他这妹子平日里瞧着不觉得有什么,却是实实在在的一个狠人,拿起开水就敢往人身上泼,放火烧房子的事儿也是干过的,要六娘在白家玩上这么一出,他和白子明之间的交情就算不到此为止,怕也会生出几许隔阂。 显然,只是一味镇压对六娘是行不通的,只能缓和了语气道,“你该是看见他的信了……”若是六娘破坏了此事,五郎这一次才真是必死无疑! 六娘闻言依旧是一脸的面无表情,嘲讽道。“多谢你替我拆信!说完了吗?说完了我要回去了。” 韩过看了看六娘,想到这些日子六娘对他的不咸不淡,心知此事不是五郎没事了就能轻易过去的。侯府那边儿的事六娘为了五郎应该也不会去破坏,已是尘埃落定,此刻放她回家。让她冷静一下也好,左右这边的事情也算完了。 “明天吧,收拾一下,再辞别主人,咱们一起回家。” 六娘只是瞥了韩过一眼,扭身便往外走了去,她来时双手空空,也没添置过什么东西。哪里有什么需要收拾的? 韩过见状想要伸手去拦,想了想,却又将手缩了回来,六娘的态度如此决绝,今儿个即便将她留了下来,怕只会多生事端,想了想,便吩咐人跟着六娘,自己去跟主人支应一声。 六娘一行人走出门,便打发小满去车马店租了辆马车来。吩咐那车夫往侯府去,自己却是在半道上下了车,只让小喜和小满过去向侯府要人。 六娘这次并不打算回租来的那个家,而是打算去她买下的庄子。因此,诸般事情都要安排妥当了才行。 六娘下车的地方是三房的一家铺子,进了大门,便直直的往里走,有伙计上来招呼,六娘便冲着他道, “让你们掌柜的去叫刘权过来,就说六娘寻他。” 既然与侯府已是确定了要做亲,自然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了。 那伙计虽然不认识六娘,见六娘口气如此之大,身上的衣裳虽不是顶好,言行却是瞧得出小户人家的女儿没有的气度,闻言也顾不得招呼六娘了,扭头便去寻掌柜的。 旁人不识得六娘,这家店的掌柜的却是当年钱管事手下的一个老人,也是因他老实没什么花哨肠子,才叫刘权留到了现在,他是知道六娘与宁家的恩怨纠葛的,也听说了六娘的哥哥要与侯府做亲的事儿。 听说是六娘来了,便迫不及待的跑了过来,热情的招呼她进去坐下说话,一边打发了伙计去寻刘权。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刘权来的倒也快,皇帝死后这铺子的生意就一直不大好,原因么自然众人皆知,他倒也不着急,若是侯府没事,生意迟早能好起来,若是侯府有事,他着急也没用。 这不,侯府这次又度过难关了么? 听说六娘来寻他,他是再高兴不过的,一进门便笑道,“六姑娘别来无恙,我瞧着倒是越发的精神了!” 说完才看见六娘的脸色,却是不见她脸上有多少喜色,不由得一愣。 六娘站起身来却是没说话,刘权见状冲着身边的掌柜使了个眼色,那掌柜见状连忙退了出去,刘权这才道,“姑娘这是……” “我是来谢你上次相助的,”六娘道,“顺带,也想问一问你,如今可有什么好的营生?你是在市面上跑的人,我想来想去,身边的人也就只有你才懂这些了。” 刘权不明白六娘为何突然提起这个,哪儿有姑娘家抛头露面做营生的?不由得问道,“姑娘可是手头紧?若是,我这儿倒还有些银子,姑娘要多少,开个口就是。” 刘权本就是常与人称兄道弟的豪爽性格,性子里认定了朋友有通财之义,六娘是知道他的,她差的却不是小钱,她有心要与韩过划清界限,还要想法子叫他日后不能再祸害韩家,只能比他更强大! 韩过的到来将她的关系网打的支离破碎,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重建一个! 这话却是不能对刘权说的,六娘摇了摇头道,“救急不救穷。” 刘权闻言皱眉沉思起来,六娘既然要叫他想法子,他便绞尽脑汁, “寻常的营生虽能赚钱,吃用倒是够了,利却是不高,如今最赚钱的生意莫过于海上的生意,除了这个,便是宫内的采买了,海上的生意虽然赚钱,风险却是极高的,宫内的采买却是尽叫那些皇商给垄断了。” 顿了顿又道,“何况,在哪儿做生意,怕都要有个倚仗,若是姑娘贸贸然的来,不管做什么,怕是都会遭人为难。”断人财路无异议杀人父母啊! 六娘闻言就知道刘权想岔了,以为她是缺一大笔钱,闻言笑道,“凡事都要从小做起,哪儿能想着一步登天的?我从侯府出来带着的钱都花销的差不多了,不过是想寻个细水长流的营生,赚多赚少倒是其次,有个进项我心里安稳些倒是真的。” 刘权闻言点了点头,韩过这些日子四处奔波,花的钱可不少!他倒是不觉得六娘挣钱韩过花有什么不对的,本来就该是女人理家,只要六娘有这个本事就行。 想到六娘的那百亩棉田,刘权道,“如今棉布是供不应求的,一匹棉布的价格比起上等的丝绸也是不差的,姑娘既有这门路,何不干脆做棉布的生意?” 六娘手上的棉田每年的棉花都叫韩过的人给收了去,她若要棉布自然是成本价给,却是从来没沾手过这个,除籽的技术她也没有,如今市面上的棉布并不多,这衣裳已是穿成了身份的象徵,偏偏六娘却是从来没想过要去跟韩过身边那帮人争利,如今刘权提起来,六娘不由得寻思了起来。 若是小利,韩过自然是可以放手给她的,但是韩过一旦看到了事情其中的要紧处,就像侯府一样,他一定会自己接手过去,并且斩断她与其中的联系。 她的目的是不想做提线木偶,何况,这时代是没有专利权一说的,棉花除籽技术乃至韩过弄出来的新纺车技术,都不可能保密多久,棉布,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不再那么贵重了。 可真要去踏入她一个不熟悉的领域,对于六娘来说很困难,前世她就没经商,可信息爆炸的时代,没吃过猪肉总是看过猪走路的,即便她如今身后的靠山还算牢靠,要她真抢了别人的饭碗,这牢靠的靠山也会变得不牢靠起来。 她的最终目的是要做大做强,借此来谋求一些自己需要的东西,另辟蹊径,做别人没做过的事,才是最稳妥的。 好事不在忙上,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个好主意来,否则也不会来寻刘权了,“咱们且慢慢看着吧,此事不着急,刘大哥替我留心一下就是了。今日我来此除了这两件事,还有一件就是来向你辞行,我打算搬到尉氏的小庄子上住些日子,不知刘大哥哪天有空,可否带我去董府拜访一下?” 登门道谢是一定要的,除了道谢还有致歉,董方遇上她就没遇上过好事儿,不将此事抹去,她心中始终难安。 刘权闻言笑道,“我近来都是游手好闲的,你哪日有空,直接上门来寻我就是了,我也好去寻那董老三喝酒!” 六娘连忙向刘权道谢,又与他约了明日去董家,又聊了些闲话,没多久,小喜和小满就将赵妈妈和肖管事接来了,四个人都在车厢里坐着,赵妈妈的样子似老了十岁,显然这些日子过的不是很好,肖管事也略显落魄,再也没有当年在大老爷身边意气风发的模样。 两人被小喜从侯府里讨了来,一路过来,已是整理好了思绪,看见六娘上车,便要起身行礼,眼神中带着几分疏离与尴尬。 六娘连忙上前一步,挽住两人的胳膊,低叫道,“干爹,干娘,叫你们受苦了……” 赵妈妈与肖管事闻言皆是一愣,他们没想到六娘这会儿竟然还敬着他们,这可与之前他们在侯府所听说的不太一样!(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添香 赵家这些日子可谓过的苦不堪言,韩过和侯府的协议达成,赵妈妈和肖管事手上的差事也没回来,加上侯府门口六娘对赵妈妈求助的眼神视而不见,府里便都开始嘲笑赵妈妈收了个忘恩负义的干女儿,起初还好,后来定亲的事儿一传出来,更是闹腾的轰轰烈烈,便是往日里洒扫的粗使丫头婆子也能踩上两人一脚,而原本受了两人不知多少恩惠的赵肖两家人,除了个别的,都是迫不及待的要与他们划清界限。 两人想要赎身出去,赵老太太亲自登门求情,却是叫老太太一顿痛骂,那意思是要将赵家三口打发到偏院的庄子上去,还是刘姨娘顶住了压力,将人讨了过去,而赵家小子,海棠那个十二岁的弟弟,则是一直在家里呆着,直到小喜上门去要人。 赵家日子难过,六娘是早就料到的,否则也不会在决定与韩过作对之时第一个想的就是要救出他们,却是不想刘姨娘竟然有这样大的胆子,愣是将人给保了下来,六娘突然觉得自己往日里竟然看错了刘姨娘,只觉得她的小算盘颇多,却是没想到危难之际,是刘姨娘挺身而出助了赵家! “姨娘说姑娘不会不管我们。”赵妈妈如是道,口气生疏,却是有些不知如何自处,毕竟,如今的六娘是宁家的亲,她却是宁家的世仆,身契还在小喜手上。 “干娘,你还是唤我六娘就好!” 六娘自然知道赵妈妈的为难,她心中对赵家是有愧的,只是有些话不能说,有些伤疤不能掀,当日都有为难之处。谁是谁非已不重要,赵家是宽厚的人家,她也不是那小鸡肚肠之辈。眼下里那些困境已是过眼云烟,说再多都不如做出来, “今日的时间已是不早了。六娘送干爹和干娘先回家,明儿个。咱们再去官府把你们的身契的事儿办一办。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赵妈妈和肖管事闻言皆是一愣,没想到困扰他们许久的事情竟然会这么突如其来的化解了,要知道当日海棠出事,两人便有了去意,却是因为身居要职,还有赵肖两大家的人都指着他们而脱不得身,到后来受三房的事牵连。却是宁家不肯放人了,如今六娘轻轻松松的将他们要到,又放了自由,两人只觉得一阵恍然,片刻过后才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 只要离开了侯府,要想过些安稳日子还是很容易的。 此刻,赵妈妈脸上的表情尴尬尽消,却是染上了几分感激,想到当日赵老太太让海棠传给六娘的话,却又生出几分愧疚…… 六娘第一个来帮赵妈妈却不仅仅是为了抚平心头的那些愧疚。她更想的是跟赵家修复关系,赵家到底在权贵门前出入了这么几十年,见识和人脉都不是寻常人能比的,虽然侯府对他们有了心结。可六娘很清楚,侯府不愿意用的人,旁人用不了,她却是用得的! 这跟她接下来的计划有很大的关系。 见赵妈妈露出感激的眼神,便又道,“干爹干娘,恕六娘多言,两位既从侯府出来了,虽家里有些余财,却也不能只出不进,也不知两位日后有什么打算?” 六娘能帮他们到这个地步,赵妈妈已是感激不尽了,毕竟当日他们曾强人所难,她这一问,却是让赵妈妈越发的愧疚,却是再也不肯接受六娘的帮助,只是微微红了眼眶, “六娘,你不必担心,家里倒还有个庄子些许良田,咱们回去商量了老太太便搬到尉氏去住,倒也不算只出不进,吃用是尽够了的。” 在东京城谋生这事儿,赵妈妈是不再去想了的,得罪了宁家,在府里还好,出了府,怕不知道要受多少的闲气,吃多少的暗亏,唯有搬的远远的,才能避开这些祸事。(.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六娘闻言点了点头,她问这个也是怕两人还有其他打算,既然没有就好,如今她也打算搬去尉氏,两家的庄子离的不远,而她短时间内也没想到要做什么,这会儿说起来也没什么意思,等安顿好了再说也不迟。 六娘话锋一转,便又开始询问起了侯府近些日子的情形。 赵妈妈和肖管事在府里虽然颇受排挤,到底还在侯府中,许多的人受过两人的恩惠,却并不全是那眼狼,因此,消息还算灵通,六娘没想到会在这里得知了五郎是如何叫皇帝同意了此事的! 就是今日,她接到韩过的信之前,韩过接到了一道圣旨,将之前他与宁三老爷之间的恩怨划上了句号。 圣旨的内容莫过于,当官的嫖娼是犯忌,文人墨客却是红袖添香一桩雅事,因此宁三老爷的死是咎由自取,不过人死了就死了,也不能再去把人从棺材里揪住来鞭尸,却也不能不给白坐了几天牢的韩过补偿,因此,就将当日韩过与宁三老爷争的那个清倌儿赐给韩过…… 这道圣旨让文人墨客弹冠相庆,奔走相告,只呼皇帝英明,成就了一桩美谈,如今东京城的百姓津津乐道,皆道是皇帝圣明,愣是让一个秀才pk赢了一个官二代。 难怪韩过说要收拾一下了,当日她和韩过去白家的时候,都是孑然一身的,原来如今多了一样行李! 六娘扯着嘴角冷笑了一下,他知不知道,这是皇帝给他和宁家之间安的一颗钉子? 唔,也许他还在暗自高兴呢! 一个御赐的妓女和韩过定下的正妻,还先于正妻进门,宁家咽不下这口气怕也要硬生生的咽下去,日后,有乐子瞧了! 不! 也许此事根本不是五郎的手笔,而是出自五郎身边的哪位太监! 六娘几乎可以肯定五郎自己是无法解决此事的,六娘自以为自己遇上了这样的事儿也只能一筹莫展,五郎唯一的办法便是向身边信任的人求助,偏生那日韩过已是得罪了刘太监一干人,那些人不在背后阴他一把,六娘敢把自己的姓倒着写! 还好,她决定要搬出来住了,否则这事儿闹的,她虽没有瞧不起妓女的意思,可广大劳动人民显然是没一个瞧得上的。 肖管事虽然什么都没说,赵妈妈的表现却是很明显,用一种担忧的目光看着六娘欲言又止。 六娘见状道,“干娘有所不知,这次我来接了你们,便打算与你们一道搬到尉氏去住些日子,等二哥科考毕了,再说回乡的话。” 赵妈妈闻言松了一口气,此事对侯府的震动不小,却是皇帝使的阴招,侯府与韩家的婚事一时半会儿还没办法说出去,这会儿除了吃了这个哑巴亏以外便没有别的办法,两家的亲是做定了! 论起来,还是六娘受到的影响更大一些,六娘到底在侯府呆了有日子,该懂的礼节一样不缺,要知道韩家小门小户的,六娘要是整日和一个妓女呆在一起,即便没染上什么不良的习惯,传出去了以后这名声也就毁了。 如今六娘主动避开是再好不过的,新皇已宣布了今年的科考推迟一个月,再有两月,等韩家兄妹回了秦州,便是有人知道那女人的来历,到底有韩家两老在,也就不碍了。 将两人送回家,并约好了三日后收拾好东西一同去尉氏,六娘抬头看了看天色,此刻再不出城城门就要关闭了,她本打算去枣儿胡同一趟的,如今也唯有作罢,只跳上车便听见小喜在问, “二哥哥不会真把那女人接到家里来吧?咱们家如今哪儿还有住的地儿?之前那个女人还在呢!” 六娘抬眼看了小喜一眼,倒是没想到那个女人还在家里,“圣上赏赐的女人,哪儿能推拒出门?何况,这事儿该愁的是那位四姑娘,咱们大后天便要去尉氏,到时候房子自然就够了。” “可是!” 小喜闻言有些急了,她方才在车上一直憋着没说话,心里却是不满至极的,“但凡是个懂礼的,这种事就该推拒出门才对!二哥哥是读书人,怎么如此糊涂?圣上又怎么了?圣上就能随意给人塞个妓女了?先皇的百日还未过呢!到哪儿也说不过这个理去!” “好了,咱们小户人家也没那么多讲究,”看见小喜炸毛的样子六娘笑了,“何况人都进门了,这会儿你着急也不管用。” 六娘是真对韩过心灰意冷了,如今是乐得跳出来看笑话,若是此事能断了他的前程也未必不是好事。 看六娘如此淡定,小喜越发的不高兴了,拉着六娘的胳膊嘟起嘴道,“这人是圣上赏的,咱们见了该怎么见礼总要有个章程吧?慢待了不对,捧的高了,怕是要惯出毛病来,家里面供着这么尊佛,哪里能过日子?依着我,寻个地方把人扔过去是最好不过的!” 小满闻言也是满脸的忧心,这事儿是个麻烦啊~ 六娘闻言伸出食指在小喜脑门上戳了一下,将小满也拉了过来,凑到两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不过几句,便叫小喜眉开眼笑,小满则是一脸震惊的盯着六娘,她这位姑娘呀,鬼主意就是多!(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家宴 回到家中的时候,韩过早已到了,看见六娘回来,虽然依旧没给他什么好脸色,到底松了一口气,他虽派人跟着六娘,可六娘的鬼主意是最多的,别的人也压不住她,偏生他又不能跟白家不辞而别,只能提心吊胆的期盼着六娘一路上别耍什么花招。 “吃过了吗?” 韩过略带几分小心的问道,他这几日忙活的,竟然忘记了六娘之前交代给他的事儿,直到收到六娘去宁家要人的消息才想起了这么一桩,心头懊悔不该白白错过了与六娘缓和的这么大好的一个机会的同时,估摸着六娘的心情不会太好,无意来碰一鼻子灰,可两人见面了一句话不说也不大好。 小喜瞥了一眼还高悬在西边儿的太阳,心头嘀咕不已,六娘往日的许多怨言不过是因为在乎,如今不在乎了,自然是跟韩过没什么气好生,也不会在言辞上与他做什么为难,淡淡的道,“有劳二哥动问,还没有呢。” 看见六娘竟然没生气,韩过见状不由得大喜,扭过头便冲着厨房的方向大喊一声,“六姑娘还没用饭呢,赶紧把饭菜摆上桌来!”说完就转过头来望着六娘道,“咱们兄妹也许久没在一块儿用饭了,今天就一起吧!” 只听得厨房那边脆生生的一声是,那声音显然是从来没在家里出现过的,六娘本就打算看戏,见状笑着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便随着韩过往饭厅行去。 小喜正盯着厨房门口瞧,那儿出现了个青衣女子,模样生的白嫩,身材阿罗多姿。眉眼间竟然没多少脂粉气息,不由得微微一挑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六娘已是与韩过迈进了饭厅了。见状眼珠子一转悠,便想起了六娘在车上的话,冲着小满使了个眼色。便道, “你先过去。我肚子有些疼,待会儿就过来呀!” 说完便一溜烟的往后院跑了去。 小满看了看小喜又看了看六娘的方向,跟上了六娘的脚步。 韩过那一日出门虽然交代了要将宛儿捆起来扔在柴房里,不过,六娘并没有这么做,只是让白婆婆盯着她,后来韩过入狱。六娘失踪,哪里还顾得上她?那女人自然就留了下来,韩过不在家,那女人也没能掀起什么风浪,小喜本打算等六娘一回来就打发了她,却是不想又派上了这个用场。 小喜本就对韩过的印象不太好,前些日子不过是因为寄人篱下不想叫六娘为难,才会稍稍服软,便是如此,她遇上瞧不上眼的事儿也要给韩过些排头吃。何况如今韩过先是与险些杀死六娘的仇人结亲,又弄回来了这么个不知身份是贵重还是轻贱的妓女,即便身上没什么胭脂媚气,却是叫六娘不得不让位子。她也是极度不舒服的,因此,今儿个见到宛儿便是格外的客气,她已是迫不及待的想瞧瞧这宛儿和那女人针锋相对的场景了! “咱们六姑娘说了,”小喜的理由在路上就想好了,“如今外面兵荒马乱的,撵你出去,怕也没个存身之处,反倒是害了你的性命。不日咱们六姑娘就要去庄子上了,二爷身边也需要个知冷暖的人照顾着,不过,你得知道自己的身份!要是闹出了什么事儿来丢了咱们六姑娘的脸,我扒了你的皮!” 小喜在宁家三房院子里颐气指使惯了,一瞪眼,那气势汹汹的样子还真能唬住几个人,宛儿只低着头应是,小喜见状又道, “不过,你到底是六姑娘院子里的人,若是有人欺负你,你也大可不必示弱,没的落了咱们姑娘的面子,若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儿,只要你不犯忌讳,姑娘是会替你做主的!” 宛儿闻言眼珠子转悠了一圈,她的身世坎坷,在外行走有日子了,阅历是不差的。 当日若非受了人钱财,也不会寻到韩家门上来,只是那人已经身亡,如今能倚仗的是什么她自然明白,卖身契还在六娘手里拽着,她想要过的好,要么就是听六姑娘的,要么就是靠男人,却是没想到六娘竟然让人来与她说了这么一番话,心头微微诧异,哪家的妹妹管到哥哥房里去了? 小喜这意思,竟然是要挑着她和别人闹腾? 六娘还真没这个意思,这不过是小喜自作主张罢了,六娘的意思是她是要将白家三口一并带走的,这女人既然自动送上门来为奴为婢,她不要就扔给韩过处理,剩下的就不管她的事儿了,会不会闹腾起来,六娘不想管,也管不着。 却是不想小喜因为被韩过一起关了几日,心里存了怨气,竟然挑唆着宛儿来了这么一出。 宛儿虽然诧异,却也知道这是自己如今唯一的机会,错过了,怕是真要被六娘送到庄子上去喂鸡种田了。 不过,一切的诧异,却是在见到在饭厅中服侍韩过与六娘吃饭的那个女人的时候,恍然大悟! 眉如柳叶,双目若星辰,身段姿色皆是上选! 那是……柳行首! 宛儿盯着那个女子半晌也没回过神来,她见过眼前这个女人,一个戏子和一个妓女如何相见?说来简单,不过是同在一家官员的府中,一个在台上挥汗如雨,一个在台下巧笑吟兮,一个为了挣些果腹之食,一个则是挥金如土。 皆是同样的年纪,宛儿自以为面貌上她并不逊色多少的,身份上也相差无几,皆是贱籍,她卖力演出不过是为了博得佳人一笑,这个女人却是一脸的清冷,最终因为这个女人未曾一笑,她被打的躺在床上整整一个月! 凭什么? 往日里只觉得是自己命不好罢了,如今见到她的时候,才想到,凭什么? 同样的年纪,同样的都是贱籍,如今更是同为韩家仆。谁也不比谁美上几分,你凭什么自恃清高?见了面,却是连眼角都舍不得给一个? 对于宛儿的心思。六娘皆是不知,她哪儿有空去瞧宛儿在干什么?看见小喜进来,便冲着小喜招手。略带埋怨的道, “你做什么呢?就等着你开饭。偏生你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六娘看不见,却并不代表小喜没瞧见,心里很欢乐,她是见识多了大宅院里的明争暗斗,旁人一个眼神就知道有什么不对,何况宛儿还盯着那个女人瞧了半天? 笑眯眯的凑上来道,“回房去洗了把脸。二哥哥~可是让你久等了?” 虽然等了有些时候,可看着小喜圆圆的脸上讨喜的笑容,韩过还能说什么?笑着招招手道,“赶紧坐下来吧!” 小喜哎了一声,便凑到六娘身边坐了下来,旁边小满端着茶杯过来与她漱口,却是听见韩过冲着身边招呼了一声,“你也坐下来吧,往后都是一家人了……” 小喜闻言眉头一皱,抬起头来看着站着的那个女人。端到嘴边的茶水也一顿,往桌子上放去,斜着眼睛看六娘,眼中询问。韩过这是什么意思? 六娘淡定的捧着茶杯漱口,面上半点儿不显,要是韩过不这么做,她才觉得奇怪呢! “公子,这就不用了吧,这儿哪儿有奴的位置……”柳如眉显然也不是没眼色的,六娘虽然淡定,小喜的表情可还在那儿摆着呢。 “坐下!” 韩过以命令的口气道,“我说了,既然入了我韩家门,自然就是一家人了,韩家家里自然有你一席之地!” 柳如眉闻言吓了一跳,看韩过的脸色认真,心头不由得暗自叫苦,她是什么身份?御赐又如何?那也改变不了她的出身!反倒是将她这出身给扬名天下了! 虽然六娘不动声色,看小喜那样子就知道,若是她敢坐上去,非得把她的皮剥了不可! 可韩过的样子甚是吓人,她知道,若是这会儿不听韩过的,日后的日子怕是更难过,一个女人,可以得罪了所有的人,就是不能得罪自己的男人! 想了想,柳如眉还是咬牙坐了下来。 小喜见状就要跳起来,她即便是丫头,那也是良家出生,怎么能跟个妓女一桌子吃饭? 刚想动作,却是叫六娘狠狠的拉了一把,转过头去,却是听见六娘淡淡的道,“这饭,人少了吃着也不香,今日是咱们第一日返家,为何庆贺二哥安然出狱,合该一家上下一起吃顿饭才对。小满,你去将白嬷嬷白管事白嫂子还有小白青一起叫过来,添上几副碗筷,大家一起吃吧。” 说着,便将茶杯放在一边儿,站起身来。 六娘一起身,柳如眉自然也不敢再坐着,紧跟着站了起来,小喜也离开了桌子,这样子,倒是叫韩过也没法吃饭了。 宛儿原本站在一边准备伺候几人的,看见柳如眉上桌,心里就掀起了滔天大浪,这会儿这情形却是叫她看了个明明白白,这位韩家二爷,对柳如眉可是宠爱的紧啊! 宠爱到了不顾礼法的地步了! 这会儿宛儿倒是对六娘同情起来,难怪她这个当妹子的要伸手管哥哥房里的事儿了,若是没影响到她,自然可以撒手,可眼前这位,竟然将个妓女叫上了桌跟自家妹子一块儿吃饭! 六娘没发火也许并非是好涵养,想到这个法子,也许是因为她之前已经吃过一次亏了? 宛儿自然不知道自己的揣测已经近乎真相了,上一次亏,六娘是在顺娘手下吃的,不过,她吃的还算甘心,毕竟她算是在顺娘背上长大的,替顺娘受过,她虽然会埋怨哥哥狠心,却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对柳如眉,她倒是没什么恶感,也不像如今的人那么排斥与她同桌进餐。 可讨厌不讨厌一个人并非一定是由性情和行为决定的,而是要看那人出现的时间地点方式对不对,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以一种错误的方式出现,她与这位‘奇女子’就注定了不是一路人。 韩过看了看站在一边面无表情的六娘,再看了看有些畏手畏脚的柳如眉,眉头皱了起来,他本想是吃一顿简单的家宴,多一个小喜已是多余,却是没想到六娘竟然将所有的人都叫了来,看柳如眉那模样,即便他不明白点儿什么,也明白了…… 正要开口,却是听见小喜哎哟一声,捂着肚子就蹲了下来,大声叫道,“六娘,我的肚子好疼!好疼啊~” 六娘闻言一惊,却是发现小喜脸色如常,这病装的实在没什么诚意,扭过头却是看见韩过铁青的脸色,心下一沉,连忙走上去,扶着小喜便往外走。 “等等!”韩过突然叫道。 六娘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韩过一摆手,只让柳如眉和宛儿一同出去,小喜见状只叫的更大声,韩过闻声喝道, “小喜!你若是再挑拨离间!我韩家容不得你!” 小喜闻言一愣,痛呼声停了下来,她不过是瞧见韩过的脸色变了,想要缓解这一局面罢了,谁知道韩过竟然将好心当做了驴肝肺,闻言冷哼一声,直起身子便往外走去。 小喜离开,韩过沉着脸望着六娘,缓缓的问道,“为什么?我方才已经告诉过你了,她日后便是你的嫂嫂,你却是这么做?” 六娘闻言笑了起来,笑的很是开心,显然,有什么事逗乐了她,眼中尽是戏谑的光芒,轻启嘴唇,低声笑道, “人说长嫂如母,大哥不在了,大嫂改嫁了,二嫂也是一般,只是,小妹还有一事不明,”说到这里,六娘故意顿了顿,引的韩过眼带不解,这才缓缓的问道, “小妹想要请教二哥,我到底有几位嫂嫂?四姑娘算一个,顺娘算一个,芸娘算一个,如今添了一个柳如眉,我都要视若生母吗?” 韩过被六娘问的一愣,一时间竟然答不出来,六娘只是淡然一笑,转过身便往外走去,“二哥若是一时想不明白,便慢慢想吧,想清楚了告诉小妹一声即可,否则,这么多的母亲,若是起了什么争执,我还真不知道听谁的好呢!” 一场家宴,不欢而散。 ……………… 第三卷兄妹到此结束,下一卷第四卷嫂嫂……人家一个哥哥就只有一个嫂嫂,我一个哥哥却有好多嫂嫂。(未完待续) 第一章 一报还一报 三伏一过,便是立秋,一场秋雨一场凉,又是一场秋雨,便让人添上了夹衫也嫌有些冷,这炎炎夏日已是一去不复返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屋子里的小姑娘正握着笔杆翻来覆去的把玩,身前的桌子上摆放着的是厚厚的一叠草纸,这小姑娘正在思考什么到了紧要之处,连笔拿倒了将洁白的脸蛋上画出了几道墨迹也未曾察觉。 “六娘!”小喜兴匆匆的从外推门而入,将真沉思的小姑娘吓了一跳,抬起头来,脸上几道黑印只让小喜见状一愣,随即指着六娘的脸便捧腹大笑起来。 两人搬来尉氏的别院已有日子了,当日六娘要搬走,兴许是被六娘问住了,韩过并没有阻拦,倒是叫两人赶上了收棉花的时候。 临行前,六娘去了一趟枣儿胡同,却是不得其门而入,六娘还记得那日那守门人说的话,“你可知道为了这一桩,严公公和赵公公都险些一并葬送进去?不是一路人,何苦非要垄作一堆,五郎该偿韩家的情份已是偿完了,你若真心疼你五哥,自此还是不要再上门了。” 六娘闻言唯有默然,却是不打算放弃,五郎即便有干爹叔叔干爷爷照应,却是分明舍不得这个家的,若有一日……她也希望能将他送回韩家的祖坟! 因此,她又去寻了一趟刘权。 目前瞧来,她手上的钱已是不多了,韩过来,她就花掉了这些年收入的三分之一,后来又为了不让他在牢狱中吃苦,又花掉了不少,如今手边的银子竟然只剩下了五百两。 吃用足够了,要做其他事却是不可能! 她如今需要大量的书。还想学习这时代的所有读书人学的东西,不为科考,不过为了增长见闻。现代,她能行万里路,在这个时代。却只有读破万卷书了。 她很讨厌四书五经的,当年翻过二郎的。却是看了个似是而非,毕竟这时代的人对那些东西的认识和现代人的区别大了去。 这些东西需要大量的钱财堆砌,她手上的这点儿银子,别说万卷,能买回来五十本就算不错的了。 跟刘权的商议结果是,她手上的成本想要做生意是显然不行的,别说大生意。即便是在这东京城里开一家小小的破陋的店铺,这点儿银子也不够! 刘权见她为难,便又打上了棉布生意的主意,听说她拿到手的棉布价格竟然要比市面上的便宜上足足一半,便撺掇着她从这上面想法子。 从别人手里拿了布料转手卖个高价,量小便罢了,量大了怕是会随时被人截断货源,她要这么干,韩过随时会跟她翻脸! 六娘深知这个道理,可若这生意不能做大。她能赚多少钱?何况,她还有一个目的是拓展自己的关系网。 翻来覆去的想了许久,才想到了一个法子,从布商手里拿布料。变换不同的花样来染出来,只做高门大户的生意,并且限量供应,这么一来,需求量不大,却是可以出入高门大户,打听得不少她所需要的消息,而货量不大,也不会太过让人觊觎,最重要的是,花样的设计只在几人脑子里,旁人是偷也偷不去的。 成本方面也大可以放心,只将今年的收成换成布料再出些染料以及染色的人工即可,只要染出来了,依照如今棉布的紧俏程度也不怕卖不掉。 若是事成,日后不光可以做棉布生意,便是丝绸也可以一并做起来。 与刘权商议了一番以后觉得可行,寻织染匠人的事儿自然交给了刘权,这才在搬来这儿以后寻上了钱妈妈,有钱妈妈这个在高门大户长期出入的人把关,六娘还不信就拿不出让人心动的花样来了! 钱妈妈本以为六娘是打算帮她才会有此提议的,一口便回绝了,听了六娘的想法才发现此事还真非她不可,何况六娘已是和刘权将架子搭起来了,若是她不帮忙,六娘虽不说血本无归,怕也会折本。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两家的心结却是依旧未曾解开,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伤的是人心,这样的伤口只能一点一点的来愈合,当日的事六娘未曾解释,因为她当日没做错,即便是天大的恩情她也不可能为了赵家赔上韩家,不过是韩过叫她坐蜡;海棠也未曾解释,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覆水难收,何况她一家上下虽已脱离奴籍,说是依附韩家而生也不为过,怎么会半点儿心结也不生? 便是如此,两家却是往来如常,今日我送你一盒吃食,明日你回我一份儿精致却不甚值钱的新奇物件儿,有礼,却是带着几分疏离。 至于韩过…… 一想到韩过六娘就会不自觉的太阳穴突突,那个柳如眉,可真是个人物啊!宛儿已经借着替韩过来探望她的由头不远百里的上门来哭诉过几次了,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偏偏韩过就是觉得她做了什么,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那与她有什么相干?六娘嗤笑,便是如今顺娘和芸娘把屋顶给掀了,也与她半分干系也没有! 这话不是无的放矢,大半个月之前六娘才接到家中的一封书信,原是韩过走后,芸娘竟也有了身子。 爹是要下田的,韩李氏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顺娘自打烧伤了生了孩子就落下了病根,干不了重活,韩过原本是在家中买了几个下人的,芸娘一怀孕,家中的人手就不够了,就只让顺娘和芸娘两人在家中呆着,一个养胎,另外一个则是带孩子,也不知怎么的,两人突然就不对付了起来。 顺娘竟然害的芸娘摔了一跤,险些摔掉了腹中的孩子,这子孙是大计,这事儿愁的韩李氏一头花白的头发又添新霜。 六娘收了信就笑了,她懒得管韩过,却是不能不管家中两老,提笔回了一封,只道是韩过在这边儿混的风生水起,颇受皇帝宠爱,又添新美,御赐的新娘,这是无上的荣光。 果然,不久就受到韩李氏的来信,家里消停了,并且让六娘叮嘱韩过,科考一毕,就立即启程回家。 让六娘催韩过回家是不行的,她如今还巴不得能在东京城多呆一日是一日,不为别的,只因为手上的事务繁多,做生意不过是个念头,要将这个念头执行起来却是千头万绪,何况,她还拍着胸口一肩揽下了花样的事儿,寻思的就是凭借着前世的见多识广,对各国各种风格的花样的了解,怎么能不手到擒来? 可真正执行起来了,却是千难万难,先不说她画画的功底实在不怎么样,便是要将那些花样一一的画出来,只能让她绞尽脑汁儿的冥思苦想,还要考虑到染布的难度,这可不是现代,机器一开,什么花色都能出来! 否则,她也不至于将自己涂了个花猫脸而不知自了。 看见小喜笑的肚子疼的样儿,六娘伸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郁闷的发现手上果然有墨迹,想让这丫头不再笑下去,只能转移小喜的注意力了, “你这急急忙忙的是什么事儿呢?” 小喜见状走到放盆子的架子边替六娘拧了一把递给她擦脸,这些日子六娘这狼狈模样已不是第一次出现了,这水便是专门备下来与她洗脸的, “过两日便是定亲的时候,他让那女人来请你了,说是你不在不大好。”自打两人搬出来以后,便再也不称呼韩过,只是以他代之。 六娘闻言一愣,没想到是这一桩,随即问道,“父母不在,怎么定亲?” “我也问了,”小喜淡淡的道,“那女人说是请了岑大人为媒,曲先生做主,姑娘既然是他的妹子,自然没有哥哥定亲不在的道理。还有,这是双喜临门,他中了,不日调令就会下来。” 中了么? 六娘有些恍然,这进士可不是好考的啊,这时代的进士比博士还难考,个个都是满腹经纶,骂人酸秀才不会错,现代的人对这时代的进士怕都有些误解,成了进士的人,迂腐是有,却绝不会是绣花枕头。 “你去不去?”小喜见六娘竟然愣住了,脸上的表情也不是开心也不是不开心,怪异的紧,只催促道,“你若不去,我就去回了她!” 六娘闻言挑眉,突然生出了一股兴致,这个女人这时候来请她,未必只是为了让她回去观礼吧?要知道,她当日可是曾在韩过面前发誓要破坏这桩婚事的,虽然后来放弃了,他也不该这么放心才对,否则,也不会这么不声不响的将事情给办了大半! 这时候来请她,必然事出有因! 宁家嫡女配韩过,本就是低嫁到不能再低了,即便是韩过中了进士那也是,若是叫韩过的小妾来迎宁家的女儿,这事儿,算不算是一报还一报? “不去!”六娘笑道,她受了三太太的恩惠,替三太太报仇也是理所当然嘛,“让那个女人回去转告韩过,就说我身体不适,请了大夫来瞧,说是出痘,如今正发着高热呢,大夫叮嘱了,这病是不能见风的,二哥定亲一事小妹怕是无法参加了,还望二哥见谅。既然他们已是准备齐全,想必已是成竹在胸,交给她,我是极放心的。”(未完待续) 第二章 分寸 小喜闻言一愣,没想到六娘竟然连韩家的面子都不顾了,想要劝,六娘只瞧她的脸色便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低声解释道, “他有授业恩师,又有师坐在上,一个为媒,一个为长,这两位老师的夫人皆是可以请来坐镇内堂的,丢人丢不到外边儿去。便是真叫那女人待客了,也不是没来由,好歹那女人也是御赐的,说来也是有身份,宁家不乐意,大可以打道回府!咱们若是回去,论尊卑,昔日咱们是宁家仆,论身份,咱们又是晚辈,宁家人瞧不着咱们还罢了,瞧见了,少不得刁难,咱们这是何苦来着?” 说罢摆摆手,拿起帕子将手上的水渍擦干,走到书桌前,拎起画好的几副花样与小喜看,“你来瞧瞧这个如何?这些日子绞尽脑汁也只得了这么些许,也不知道够不够……” 小喜连忙伸手接过,一张一张的看了起来,这纸上的花样繁复,煞是好看,小喜只瞧了几张便赞了起来, “说来你也不爱刺绣,织布更是丁点也不会,也不知你是从哪儿想出来的这些花样,我瞧着真是再好不过了!这么一月有余,怕是积攒下来有上百种了吧?稍作变换便又是一种新的样子,这么多了,还不够?” 六娘盯着小喜道,“你莫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呃?”小喜不解。 六娘道,“咱们就要回秦州了!”东京秦州两地来往书信怕是要上月余,做这生意,赚的就是这花样新颖的钱,每一匹布料都是独一无二的,若是重了花样。这布料就卖不了那么高的价钱了,这事儿是制止不了旁人抄袭的,自家的底子自然不能薄了。 小喜这些日子忙活的都快忘记这事儿了。整日里帮六娘整理已看过的花样,从赵妈妈那儿拿来的,刘权那儿送来的。两人都是神通广大,这东京城的所有铺子都给跑了个遍。愣是将如今已有的花样收集了个七七八八,小喜忙的可谓是焦头烂额,哪里还记得时间流逝? 闻言才恍然,这可不是要回秦州了么? “我先将人打发了!”小喜突然意识到时间的紧迫,将手上的花样放下,便往外行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韩过定亲不过三五日之后,听说那边放任的文书差不多快下来了。朝廷有命令,官员接到调令后,最迟不过十五日,必须到达任上,算算日子,她至多还有十日功夫就得离京。 三家已是议好,六娘提供花样,刘权负责管理染布的作坊,而赵妈妈则是负责走动那些高门大户,三家人各出本金三百两。她因为要负责联系布商,所以占五层,赵妈妈和刘权则是平分剩下来的一半。 她走了,这边的事儿就交给刘权和赵妈妈打理。可花样的册子却是要先制作出来,如今不过寥寥百副,有些不足不说,棉布的染色工艺也因为与往日里木棉丝绸的质地不同,而有些麻烦,所以作坊的几位匠人如今还在为了染料的问题而争执不下。 这事儿六娘有些着急,着急也没什么用,原本她是打算在榜下捉胥的日子之前拿出来的,东京城的榜下捉胥可是一大景观,多少贫家的读书郎便是读到了白头也未曾成婚,一朝成名天下知,但凡你是个进士,就会有人捧着白花花的银子来要把闺女儿嫁给你。 这事儿还是海棠讲给她听的,皇榜下面晒富,赤裸裸的比谁的陪嫁多,只要你说家中无妻室,便立即回家拜堂成亲,女方家中什么可都准备好了! 六娘当日还想拉着海棠小喜一块儿去瞧热闹的,却是发现,那儿人多的根本挤不下,周遭的茶楼酒馆则早早的就被人定下来了。 这让六娘陡然生出了一股危机感。 原来这时代谁想嫁人都不是容易事儿,她当日还以为秦州一代女儿的聘礼贵,陪嫁多是那些人穷怕了,到了东京城听说陪嫁十万雪花银才知道原来有钱人的闺女儿也不容易,嫁人了以后想要得到夫家的尊重,什么样的身份就得有什么规模的嫁妆! 六娘原本对嫁人一事没什么感触,只觉得别人怎么过,自己就怎么过,家庭条件还行,依照家里对她的宠爱程度给的嫁妆也不会少了,后来得了三太太的银子,就觉得嫁人与否无所谓了,手里有粮心里不慌,不嫁人她能活的不错,嫁了人也不用瞧人的脸色。(.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到了现在,六娘却是发现,自己还是嫁人的好,女儿嫁了人就不算韩家人了,虽然韩家有事儿必会寻到她,对爹娘她也不能袖手旁观,可想要日子过的顺遂些,还是离那位远些比较妥当。 问韩过要嫁妆,少不得要受他摆布,谁知道他会不会横插一脚?说来她年纪也不小了,农家的孩子七八岁定亲也是有的,她都十岁了,就算韩过不着急,韩李氏和老爹该急了! 这股危机感由此而生! 六娘就算再想做甩手掌柜,这会儿也不由得着急起来,将画好的图案收了收,从柜子上拿出一个小匣子,将所有的图案都放入匣子内,扣上锁扣,抱着小匣子便回了自己的房间,拿起一顶帏帽扣在脑袋上,便大步的往外走了去。 小喜正将人打发走了从外进来,看见六娘头戴帏帽便问道,“你去哪儿呢?我刚把人打发走,这会儿出去怕是会撞上。” “我去干娘家把花样给她瞧瞧,顺便看看海棠姐姐那边我让她画的怎么样了,争取今天就定下来,便明儿个进城去看看那边作坊。”六娘道。 …… 韩过没想到六娘一去尉氏便不再回来了,不光不回来,差不多两个月时间,他让人过去,都是当天去,半夜三更的回。 尉氏离东京近百里路程。哪儿能当天就打来回的,偏偏六娘就像是不知道似的,即便是临到晚饭前赶到。六娘也会一顿饭不招待,说完话便将人撵出来。 这顿脾气发的未免也太久了些…… 五郎的事儿,他也是无可奈何。他哪儿知道五郎会一言不合,就立马翻脸呢。那几个太监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也是为了五郎好! 本以为事情过去了两个月,又是他大喜的日子,他再让人过去,六娘总该给个好脸色了吧?不论怎么说,两人不日就要回秦州了,谁知道六娘竟然又把人给赶了回来! 看柳如眉一脸焦急的望着自己的样子。韩过揉了揉发疼的额头,他原本打算是要让柳如眉来打理这些事儿的,谁知道事到临头,柳如眉竟然死活不答应,说是什么不懂大家的规矩,韩过琢磨着不懂就学么,寻几个人来问问不就好了吗? 何况,之前的事儿柳如眉也搭理的不错不是么? 逼的急了,柳如眉索性就跪下来只哭不吭声,还是她那丫头小髻一句话点醒了他。柳如眉虽是御赐,却也膈应了宁家人,怕是宁家人会为难。 原本他的两位老师都提议要不要让师母来帮忙,是他一口拒绝了。到了这时候再求上门去怎么行? 那小髻便提议去寻六娘回来,怎么说,六娘也是这个家的主人,虽然年纪小了些,却也做的这个家的主。 他却是没想到六娘竟然让柳如眉给他带回来了这句话! “既然家里已是准备俱全,想必是胸有成竹,她相信柳如眉能够将此事办的妥妥帖帖!” 这句话的怨气很大啊! 韩过扫过小髻愤愤不平的脸,六娘分明看出了什么,才会说出这句话来。 恰好在这时候出痘?可柳如眉分明瞧见了事后六娘从宅院里走出来去了赵家! “六姑娘怕是对妾身……如今爷的大事为重,还是爷亲自跑一趟吧!”柳如眉看着韩过沉默不语,心一直的往下沉,一进门就被六娘摆了一道,随后去请,更是连面都不见,装病也装的毫无诚意,掉过头就出门去了,这事儿怎么瞧都是对她的不满。 韩家和宁家的恩恩怨怨早就是东京城茶余饭后的话题,身在风月场的柳如眉自然不会没听说过,否则,她也不会亲自去跑这么一趟――要在韩家站稳脚跟,并非一道圣旨能够保证的! 她就不明白了,为何六娘会不喜她?依照六娘和宁家的恩怨纠葛,她该对这个未来的二嫂没什么好感才对啊! “柳姨娘!你说六姑娘对你怎么了?” 一直站在一边偷笑的小宛闻言嗤笑道,“奴婢怎么就没瞧出来?就这么点儿挑拨手段也好使出来?坏了二爷与六姑娘的情份与你有什么好处!” 说完,低声骂了一句,“妓女就是妓女!也就这么点儿眼力劲儿了!” 柳如眉说这话的时候还真没想那么多,六娘所做的事都能瞧的出来是有所针对的,那日原本坐在桌上都好好的,韩过一让她上桌,六娘便是一通话,随后便不欢而散,这不是不喜欢她,还能是什么? 何况,就算是兄妹间有什么冲突,她将事情归结到自己身上是再明智不过的! 疏不间亲,就算要挑拨,那也是水磨工夫,最少也要等到她确定了六娘完全无法拉拢以后! 撇了一眼近些日子一直跟她作对的这个宛儿,柳如眉将头一低,眼眶便红了起来,低低叫了一声爷,便嘤嘤的哭了起来。 韩过是知道六娘绝非不喜柳如眉,而是对他有心结,眼下里却不是该担心这事儿的时候,他只愁过几日的事情到底要怎么办,如今少不得亲自跑一趟,却是听见宛儿又开始拿着柳如眉的身份说事儿,而柳如眉哭的梨花带雨,只觉得一阵头疼! 韩过本想将宛儿撵出去的,可如今唯有宛儿去六娘那儿还能蹭到些茶水点心,打听得一点儿消息,旁的人六娘是一概不让进门,见状咬咬牙喝道, “她是主,你是仆!这儿哪儿有你说话的地方?” 宛儿这些日子深知自己不是柳如眉的对手,早已绝了要攀上韩过的心思,只是牢牢记住小喜的话,看见柳如眉哭的像是死了爹一样,不由得冷笑道,“奴婢不过是告诉她什么叫分寸罢了!若是叫六姑娘知道了她今日说的话……” 韩过闻言一愣,貌似六娘的心眼不大啊!真叫她知道了,怕是柳如眉少不得要倒霉了!只掉过头来冲着柳如眉道,“那些话不可再说了!我这妹子不过是跟我赌气罢了,你这么说,倒是叫旁人误会了!”(未完待续) 第三章 去还是不去? “……大多颜色都得了,只是,这棉布和丝绸不一样,许多的颜色染上以后,洗一洗,褪色很快,” 一位面容憨厚的老者将已经染出的布料展示给六娘看,各种按照六娘要求的颜色一块一块的交给六娘,“不过,就目前咱们瞧见别家的棉布来看,咱们的已是好过他们的许多,要做到姑娘所说的不褪色,却是依旧很困难。(.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六娘闻言掉过头去望着刘权,刘权见状连忙笑道,“这位张师傅还是董家介绍的,一身的手艺那是绝对没话说!” 六娘闻言唔了一声,董家,上次六娘登门赔礼,董方的性子大咧咧的,竟然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听见刘权的话,六娘便知道自己又欠了董家的一份人情,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偿还,这让一向不喜欠人的她心里微微有些不适。 刘权见六娘不语,还以为六娘对如今的成效不满意,要知道这么接近两个月时间,这位张师傅并着另外两位师傅和他们的徒弟就一直在琢磨织染技术,如今这个作坊里的几位师傅不敢说织染技术天下第一,可在染棉布方面的认知怕是其他的师傅拍马也不及,只觉得六娘是有些想当然了, “六姑娘,您有所不知,随便什么料子染出来也不能不褪色啊!依我瞧,咱们如今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错了!别人的棉布都是一水一个色,咱们最少也要洗两三次才会跟别人洗一次的颜色差不多!” 他是着急了,这作坊开张两个月,什么布料也没染出来,就只供着三位师傅和他们的徒弟吃喝,还要供应染料,没事儿还得给发福利。要知道这些织染技术即便研究出来了,也是这些匠人的技术,他们是占不到半点儿好处的! 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流出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却是半点儿好处也没有,这怎么行? 六娘还真没想到别人跟自己作坊有如此大的差距,想想棉花被利用起来也不过短短的两年多。相关的织染技术能发达到哪儿去?棉布供不应求的情况下,旁人哪儿会花银子去做实验?你不买。自然旁人会买,褪色,大家都褪色啊!自己这个作坊花费了三个月,银子也花了上百两,就是为了给几位师傅做实验,这几位又是经验极为丰富的老师傅,若是不能出成果。那才奇怪了! 虽然三次对于她来说还是不太满意,不过,大户人家见客的衣裳,一个季节有许多套,几乎都不会重样,一件衣服能穿上三次已是不错了,也就是说,如今的技术已经很不错了。 就算不满意,如今她也没多的时间再等下去,走之前得瞧一瞧成果。若是不行,再想旁的法子,左右她卖的是花色,旁的就算次了些。也可以慢慢提高。 六娘没想过现代的棉布到底是怎么染才会不褪色的,她没学过相关专业,即便学过了,想必也是有不少化学原料在里面,她没本事去提取,自然只有交给别人去做。 想了想才道,“既是如此,那就先将这些花样一样染一匹,染完以后,就将那些花样都毁了吧。”说着,示意小喜将手中的匣子交给刘权。 刘权结果匣子也不避忌,左右这作坊如今就只有七八个人来往,而这花样迟早是要交给眼前这位老者的,打开匣子便瞧了起来。 这事儿由赵妈妈和六娘负责,刘权对两人还是有些信心的,毕竟赵妈妈出入高门大户这么多年,品味那是没的挑,只看了几张,便不由得多瞧了六娘几眼。 这些花样都是他见所未见的,他在三房的布料铺子里也呆了有日子了,对什么样的东西能卖个好价钱也是胸有成竹,六娘所给的花样风格新奇,细看又有吉祥的寓意,刘权见状不由得加快的翻动速度,越看越是惊奇,他是知道赵妈妈的,决计拿不出这样的奇思妙想来,也不知六娘是如何想出这些花样来的! 只需草草的扫过一遍,他便笃定,这些东西必能赚钱! 他哪里知道六娘为了这些东西已经绞尽脑汁,想将前世生平所见皆描绘下来,落笔之时却发现前尘往事已如云烟,十来年的生活让她的记忆模糊不已,剩下的只是些似是而非的东西,倒也暗合了六娘不想露行藏的想法。 她其实想多了,韩过是办大事儿的人,对花花衣裳实在没什么兴趣,何况,当今女眷和男人走不到一块儿去,便是六娘弄出来了,韩过在娶到老婆之前,想看见这些的机会也不多,而等韩过娶到老婆,估计六娘肚子里的那点儿存货也该耗费殆尽了,毕竟,再多的好东西也不能让她没节制的往外拿啊! 好在这只是她第一步的敲门砖而已,只要敲开了门再赚上一笔就行,若是赵妈妈和刘权的能耐足够的话自然会寻思着别的生财之道,比如说丝绸,比如说东西虽然在东京城只能卖上独一份儿,却也不是不可以卖给做海上生意的人! 何况,她自己脑子里的东西不多,不代表别人寻思不到,只要有了名头,接下来就好办了,实在不行还可以去寻蜡染扎染的技术,或者干脆转做布商,总能找到赚钱的法子的! 只要脑子够活络,就能维持着这条线,能够确保与高门大户之间的消息灵通就行。 而有了这第一笔钱,她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开个印书局! 不光是高门大户,读书人那边儿她也要做到消息灵通! “烧了?” 刘权开始跳脚!“那怎么行?!!!” 虽然他们说是做独一份儿的生意,可好东西谁不想有? 这些花样只要按照原样给做出来,自然有的是人想要模仿,他们自己模仿自己一下也没问题吧?天下间可不仅仅是东京城才有有钱人的! “就算当年是头一份儿,可次年,旁人学起来的时候,咱们也可以学起来,即便是您手上的布料不多,咱们拿些丝绸回来也不是不可以!” 东京城的风尚便是如此,权贵们的衣着一般要一两年才能流行到旁的地方,六娘拿到手的料子是不够敞开供应的,可是,丝绸却没那么困难! 六娘闻言笑了起来,刘权果然是个做生意的料,朋友满天下不说,这脑子也灵活,如此瞧来,她倒是不用担心日后才思枯竭的财源问题了! 不过六娘可不打算坏自己的招牌,这一批布料对于她来说非常重要,图纸流失的话,这事儿就算是毁了, “你是想赚长久的钱,还是想一个不慎将那些太太姑娘们得罪个精光?我就不信如今你做的事儿没人瞧着?”六娘盯着刘权问道。 刘权闻言一愣,他如今的身份在宁家颇有些尴尬,虽然四奶奶对刘姨娘颇为尊敬,可姨娘就是姨娘,哪儿能捧到天上去,而他这个姨娘的兄弟如今掌握着三房的财权。 四奶奶没有朝他动手,却并不代表她不想动他!而是四少爷护着他,宁家又风雨飘摇,度过了这次危机,怕是不少人想要让他下马的。 可他只有功,没有过,就算他自己主动提起来,怕是四奶奶也不会同意,可真叫他因为一些私事儿闹大了而被踹下去,他也丢不起这个脸! 他可以离开,可这个度一定要把握好了! 古往今来,所有的名流最大的尴尬莫过于撞衫,同一件衣裳在聚会的时刻穿上两次,你若身在高位,旁人要说你节俭,若是身份不高,怕就是要遭人嗤笑了! 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若是叫那些太太姑娘们遇上了,赵妈妈一人还真担待不下来,而这个铺子明面上则是六娘的,赵妈妈替六娘跑腿,若是因他贪心,而叫六娘得罪上一群权贵夫人,这事儿迟早也能牵连到他身上,他到时候既对不住赵妈妈也对不住六娘,更对不住的是自己和自家姐姐! “罢了……”刘权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又想了想如今六娘颇有些不上不下的身份,还有如今他身边一个个想要让他下马的那些人,终究只是叹息了一声。 安抚好了刘权出来,太阳已经西斜了,今日是回不了尉氏的,六娘只打算到赵家去住一晚,谁知道刚踏出作坊大门,登上马车,却是被人给拦了下来。 一个中年妇人站在街上冲着车厢问道,“车中之人可是韩家六娘子?” 小喜闻声撩开帘子探头看了出去,却是看见一张有些陌生而又有些眼熟的精干妇人站在车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不由得出声问道, “你是谁?寻韩家六娘子又有何事?” 中年妇人闻言微微松了一口气道,“原来是小喜姑娘,那么韩家六娘子想必也在的了?在下是四奶奶院子里的管事妈妈,与小喜姑娘有过一面之缘的,四奶奶有要事欲请韩家六娘子过府一叙。” 四奶奶?宁家人?寻她有什么事? 六娘与小喜皆是满脸的不解,对视了一眼以后,小喜低声问道,“去还是不去?” 去还是不去? 这是个问题!(未完待续) 第四章 四姑娘 朱门依旧,门上的铜环早已斑驳,门口的那两头石狮子也不知矗立了多少年了,上面因为宁家下人多年一丝不苟的擦拭变得光滑如玉。 六娘到底是来了,不过,这一次是第一次从正门旁边的侧门进,宁家的大门怕也只有当朝宰相王爷一类的人才会开启,便是这侧门,也不是紧要人物无法通行的,从后门到侧门,这一番际遇实是让六娘唏嘘不已。 她本不想来的,跟三房的恩怨纠葛实在难以理清,她为难,四少爷怕是更为难。 跟着那位管事妈妈一路进去,一干下人看向她的眼光诧异,好在宁府极好的规矩才让他们勉强没有出错,不过,那眼中的好奇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下去。 昔日宁家仆,今日座上宾,有人鄙视,有人艳羡,这一切却是无法让六娘的脚步停歇片刻。 还是三太太的那个院子,千年古树,百年庭院,这其间的主人也不知到底换了多少位,如今这一位却是风华正茂,说不尽的风流气度。 小喜一进院子便被之前的姐妹拉走了,只余下六娘一人进了这正房之中,瞧见的情形却是让她微微诧异。 十五六岁的模样,圆脸,杏眼,梳着妇人才会梳的发髻,脸上的神色俏皮比起房内的另外一位姑娘还要活泼几分,而另外一位小姑娘不过十来岁,模样倒也不差,眉眼间与八小姐有些相似,脸色有些发白,眉宇间却是带着一丝愁苦,便是面前堆满了姑娘家最爱的金银首饰也哄不得她片刻的欢颜。 两人面前摆放着一大堆的首饰,四奶奶正在那位姑娘头上比划着,像是要挑出最能衬托这位姑娘俏丽的首饰来。而这位姑娘却是眼神不住的往门外瞟,瞧见六娘的时候有片刻的诧异,随即面色一黯便要站起身来。 四奶奶却是不经意的压了压她的肩膀。随即回过头来,笑吟吟的看着六娘,“六儿。可把你给盼来了!” 说着站起身来,落落大方的走上来。“我曾派人到府上相邀了好几次,却都得知你不在,说来我做姑娘的时候便是听说了你的名字,本以为早就能相见,谁知道世事变化无常,却是如今才得见一面。” 六娘此刻还在门外,微微一愣之后。此人是谁,心里已是有底了,看见四奶奶熟稔的样子,心头的疑虑全消,她想,她知道这次请她过来是为何了。 宁家,除了那位不争气的三老爷以外,旁的还算讲规矩,而正因为那位不争气的三老爷,比寻常人更害怕不讲规矩的人! 琢磨了片刻。六娘便跨步进门,微微蹲身,只行了半礼,笑着道。“说来该是我来向四奶奶请安才是,只是这东京城酷暑难耐,我前些日子又受了重伤,才不得不避到庄子上去,倒是叫四奶奶好等了。” 一边说,一边不经意的打量着四奶奶一起身,便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的小姑娘,看见这小姑娘脸色惨白切切诺诺的模样,心里微微叹息,这丫头比她也大不了两岁啊!就这模样,休要说芸娘和那位眉姑娘了,便是顺娘,也并非胸中无盘算的,眼前这位显然也不是对手! 宁家这是将人往火坑里推啊! 四奶奶闻言脸色微微一黯,六娘受伤,她自然知道是为什么,不就是近些日子风风雨雨的起因么? 六娘这话无疑是在提醒她,宁家与韩家的过往已是一笔勾销。 她原本也不耐烦管那许多,奈何四太太瞧着卿儿郁郁寡欢,一日瘦过一日,才求到她跟前来,她本意是不欲管这些的,左右宁家的事也妨碍不到她,何况宁家本就亏欠了宁羽,可宁羽却是撇不下这一份亲情,她才不得不插手,却是不想,六娘竟然一进门就扔出了这么一句话。 这倒是证实了当日的传言,韩过虽乐意跟宁家结亲,可六娘对宁家却是余怨未消,对此事极力反对,加上一个皇帝送的女人,卿儿的日子怕是难熬了! 也不知当日老侯爷下这个决定的时候是否想过,这毁掉的是宁卿儿的一生! 撇了一眼怯懦的宁卿儿,四奶奶颇有几分恨其不争的愤慨,若是她处在宁卿儿这个位置,就算无法反抗家中的决定,那也要叫对方知道,自己不是软柿子,低嫁已是委屈她了,宁家总会有大笔的陪嫁好让她过逍遥日子,这般哭哭啼啼的谁还能同情她了不成? “你能来就好!” 四奶奶笑道,真心诚意,只要能来,总有法子化解心中的怨怼,毕竟,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既然罪魁祸首已经去了,三太太于六娘有恩,四少爷对六娘也不薄,她与六娘更是没有什么恩怨纠葛,甚至,她对六娘的观感是非常不错的,因为宁羽对六娘的感情近乎崇拜! 对此,她并非没有心里嘀咕,可在后来陆陆续续的事情发生以后就释然了,六娘根本不想跟宁家扯上任何干系! 瞧见对方笑的亲切,六娘心头五味杂陈,她看见四姑娘的时候就知道这位四奶奶所求何事了,可这事儿,先不说她乐不乐意,即便乐意帮忙,她还真使不上什么力,韩家与别人家可大不相同啊! 别人家的媳妇儿进门的先问姑翁,但凡讨得了长辈和小姑子的喜欢,在这个家的地位便稳如泰山,可韩过娶的老婆哪个问过她们的意见了?即便韩李氏对当日只是丫头的芸娘那么不喜,不也没能把人给赶出去么? 前些日子家里两个斗的翻天覆地,听说又添了人,这才消停了一下,这会儿怕是在家里统一战线,就等着韩过带人回去呢! 这位四姑娘要进门,也要在三四年之后了,即便不添新人,就家里那三个也够她喝一壶的,韩李氏又是个有孙子便万事足的,哪里会想到那么多,而韩过,吃顿饭也要叫那个眉儿上桌,显然即便将正室之位拱手相送,可要想有实际上的地位,简直是做梦! 遇上这样的人,六娘都没辙了,除非这位四姑娘将那些阴私手段学个十成十,无声无息的将那些人给解决掉,否则,真心谁也帮不了她! 这些话只是六娘心里的嘀咕,却是没说出来,只笑着顺着四奶奶的话头坐了下来,便有丫头纷纷的端上茶点,随后鱼贯而出。 屋子里茶香缭绕,不时有清风从窗外吹入,今日的天气也不错,那清风拂面之时只带来无比的清新,按说,这样的时日是最惬意不过的,屋子里剩下的三人却是没人享受这一刻。 六娘没说话,四奶奶只是招呼着六娘落座喝茶,拉着六娘叙旧,说三太太,聊四少爷,也不忘记提一提刘姨娘和八姑娘,说到高兴处捧腹大笑,说到伤心处又潸然泪下,两人似都忘记了在场还有一位四姑娘,四奶奶不说,六娘便不问,只余下一个小姑娘在一边脸色越来越苍白。 她是四房的嫡长女,家中上至祖父祖母下至仆妇丫鬟,哪一个对她不是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何尝受过这样的冷落? 向四嫂求救,四嫂却是如同没瞧见似的,只顾着与六娘叙旧。 如今六娘不过是三房出去的一个小丫头,便能拿脸色与她看,只觉得胸中又羞又愤,却是因为良好的教养而没发作出来,只是两只眼睛水汪汪的,紧咬着下唇,呼吸越来越急促,原本惨白的小脸也慢慢的红了起来,突然之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捂着脸,便往外跑去! 六娘见状一愣,说话的时候她一直用余光观察着这个小丫头,便是料定了她会受不住这般冷落,也在思量四奶奶会在什么时候替她解围,却是没想到她竟然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哭着跑了? 四奶奶见状却是笑了笑,捧着茶杯若无其事的喝了一口才道,“见笑了,这丫头的性子怕是还的磨一磨,否则,日后嫁人了,就这性子,怕是无法在婆家立足。” 六娘闻言皱眉,却是没有接话,四奶奶见状心头一凉,她还真没想到六娘竟然如此铁石心肠,她今日这么做本就是想瞧瞧六娘到底会如何,但凡六娘看不下去,主动替卿儿解围,那这事儿就成了一半,聊着两家往日的情谊,该死的人已经死光了,这样的情形下,没想到六娘还是如此不依不饶,这哪里像是宁羽口中心底善良,下人口中妇人之仁的那个韩六娘? 抬眼看着六娘笑道,“若她有姑娘一半沉稳,我也无需替她担心了。” 六娘闻言笑了起来,你是她嫂嫂你都不担心了,哪儿用得着我这个外人来操心? 只是道,“这性子是还要磨一磨。” 她的性子已算是好的了,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却是叫韩过逼到不得不冒险出来自立门户的地步,这位四姑娘若是不被磨到阴狠的地步,怕是进了韩家大门以后就要眼睁睁的看着韩过将宁家人吞的尸骨无存而哭瞎一双眼睛! 看见四奶奶脸上的笑容凝固起来,六娘又似笑非笑的添了一句,“我二哥对圣上赏赐的那位,可是喜欢极了。” 四奶奶闻言心头一松,六娘肯开口了就好!(未完待续) 第五章 四奶奶第六章 慈母 “听说,改之在家中还有两位新娘?”四奶奶笑吟吟的捧着茶杯问道,显然这不是无的放矢,宁家虽愿与韩过结亲,到底不忍叫自家四房的嫡长女太过委屈,还是对韩家的情况调查了的。 一个皇帝送的女人已叫宁家下不来台了,而韩过在家中还有妾室,且有一个庶子,虽说韩过的年纪已经到了,可这事儿到底不是那么回事儿,宁家能忍一个皇帝赐的女人,可不代表能忍其他的女人,何况,那女人还生了一个庶子! 按说,这话不该对六娘说起,可韩过的父母不在,只有师长在这边儿,这事儿其实根本就没经媒人的手,自然不好家丑外扬,六娘年纪虽小,却也是从侯府出去的人,不会不懂的这些礼数。 她不过是受人之托,要替四姑娘将这些障碍给一一除掉罢了。 六娘低着头细看着自己的手中的青花茶杯,一点点的打量着上面的花纹,闻言抬起头来笑道,“四奶奶,说来我已是离家三年有余,家中是个什么情形,我还真不知道。” 闻言,四奶奶眼光一闪,眼中露出几许不耐来,六娘此言显然是推托之词,说来六娘不过是昔日宁家仆,如今虽然登堂入室,可她的身份岂是宁家媳这么简单? 陪着六娘说了半天话,六娘却是连这点儿脸面都不给,要知道,即便日后做了亲,她的身份也是超然的! 韩家若真要留着那两个妾室,宁卿儿依旧会嫁过去不假,可宁家绝不会咽下这口气的!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家里的事儿你可能不知道?”四奶奶面色一板,突然喝问道。 四奶奶不耐的目光六娘自然没有错过,见状心头倒是一松,心头暗道。这位端宜公主的次女果然如同传言,初见面的皇家气度倒还能唬人一唬,稍稍一磨。这脾气就上来了,不过,这样倒是让她没那么担忧。若真这位四奶奶老谋深算,她却是要头疼了。 六娘闻言只是弯了弯嘴角。她虽不会帮韩过,可也不会在宁家面前显露出兄妹不合的征兆来让宁家人利用,毕竟如今是宁家是她得罪不起的,韩过招惹来的事端也只有让他自己扛了,不紧不慢的道, “哪儿有妹妹过问哥哥房中事务的道理?何况四奶奶问的突然,我确实不知罢了。说起来。咱们家是小门小户,当年家中情形窘迫,母亲倒也不是不可能替我二哥纳一房两房妾室,毕竟我二哥在战场上奔波,十人去,一人还再寻常不过,何况二哥是我韩家的独苗,当日三哥和四哥便是在战场上没了的。” “不是可能!”四奶奶只觉得方才自己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听着六娘软软绵绵的语调,心头的怒火越发的旺盛。她虽脾气不大好,可到底是经常出入深宫的,怎么会不知道六娘是在跟她打太极, “两妾一子。其中还有一个妾室怀有身孕!” “啊?”六娘微微一愣,仿佛从来不知的样子,随即便笑着道,“这可是大喜事!我竟不知自己做姑姑了!” “韩六娘!” 呯的一声,四奶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站起身来,那桌上的茶杯被拍的跳了起来,双眼怒瞪六娘,“这件事,你们打算怎么办?” 原本守在门外的丫头婆子见状纷纷探头,六娘被那声巨响震的微微一愣,见状却是笑了起来,丝毫没有被吓住的样子,盯着四奶奶的一双眼睛反问道, “四奶奶觉得此事我们该怎么办?” 四奶奶看着六娘丝毫不为所动的模样,胸中怒火越发高涨,怒道,“我既入了宁家门,卿儿便是我小姑,她没脸,我自然也是没脸的,这几个女人该怎么处理,你们该心里有数才对!” 六娘闻言不怒反笑,缓缓站起身来,“四奶奶在家能做兄长的主?” “你韩家总要给我个交代!”四奶奶闻言昂首道。 六娘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没想到眼前这位竟然是个会胡搅蛮缠的,一开始的好印象一扫而空,不卑不亢的道,“韩家的交代可不是我能做主的,四奶奶怕是找错人了!看来四奶奶还有要事,我便不打扰了,告辞!” 说罢,转过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衫,不紧不慢的往外走去。 四奶奶何尝不知道韩家的事不是六娘能做主的,可要男人主动把自己的女人往外送是不可能的,便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婚前收用一两个人,也是他的母亲在婚前送走,可韩家的情形显然不一样,韩家是小门小户,小户人家自然没那么多讲究,何况,那个顺娘是韩家的养娘,打小养大的,而且如今毁了容貌,原本此人没什么好顾忌的,却是生了个儿子,在两老心中份量极重,却是不得不防! 而另外一个芸娘,跟着韩过在沙场上下来,机智过人,算起年纪来,再过两年都能做祖母了,还能叫韩过对其念念不忘,便是在韩李氏手中也从来没吃过一次亏,便知此女心计有多重! 如今再添上一个御赐的妓女,宁家打听来的消息便能知晓此女也是个角色,如今宁卿儿已是十四了,若是韩过放外任,没有三年不会回京,那时候宁卿儿的年纪就偏大了,到时候也不知道那几个女人到底会替韩过生下几个子女,可如今宁卿儿这个模样,怎么放心让她嫁过去? 四太太的意思是,好好与六娘说道说道,好歹让宁卿儿进门之后少吃些苦头,到底她还是对六娘的手段有所了解的,一旦与六娘达成协议,早些把宁卿儿嫁过去也不是不可以,到底六娘还能在家里呆上五六年才会嫁人,那时候,宁卿儿在韩家也站稳的脚跟了。 四太太千算万算,才寻到了四少爷,寻思着四少爷待六娘不薄。也寻思着四奶奶身份超然,却是忘记算四奶奶这爆竹脾气,也没算准六娘其实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心软。 听说六娘拂袖而去的时候。四太太急的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又看了一眼自家哭的伤心欲绝的女儿,想到进了韩家门。若只是这样的冷遇都受不了,日后她的日子可怎么过?便拔腿往外走去。一边大声吩咐道, “一定要将六儿姑娘拦下来!” 便有下人大声应是,飞奔出了院门。 六娘却不是叫四房的下人给拦下来的,拦住她的是宁羽,如今六娘的身份却是不好与他再私下里见面,否则他也不能叫自家老婆出面自己却躲在外面静候佳音,他心里是期望自家老婆能好好与六娘结交的。六娘的哥哥虽是他的杀父仇人,可他的杀母仇人却是他的父亲,他心中对六娘是感激的,只是这一份感激若叫外人知道了,怕是要大骂他不孝了! 百善孝为先! 因此,他只能将这份儿感激放在心头,却是不敢轻易的与六娘接触,可他老婆的身份特殊,加上如今两家是亲戚,走动起来也方便。如今六娘在外面没人照应可不行,所以,他才急切的希望自家老婆能和六娘搞好关系,好私下里帮衬一二。便是在城门口守着的人,也是他派去的。 心头满怀希望,不想,却是看见六娘满脸阴沉的从院子里走出来,而院中下人的脸色也不尽好看,心头不由得咯噔一声,疾步走了上去,将六娘拦了下来。 当年六娘便避着这位四少爷,后来考虑要将他培养成参天大树来依靠,才稍稍接触了一下,而如今所有的计划都化为泡影,这位已经娶妻,她跟他老婆没办法沟通,不为旁的,只为同是女人深知那坛子醋是如何酿出来的,她也不乐意与眼前这位相处,只是低着头道, “四少爷可是有什么事?” 原本宁羽是有一肚子的疑问的,可看见六娘这冷漠的样子,便不知道该如何问起了,愣了片刻才道,“你的伤好了么?” 六娘闻言皱了皱眉,不明白这位四少爷心里在想些什么,板着脸道,“有劳四少爷挂心,我已是大好了。若是没旁的事情,我便告辞了!” 说罢,便往外走,宁羽见状却是一步拦在她前面,又问道,“你怎么了?可是她有什么得罪之处?她本就是天性活泼,又有一位公主母亲,说话做事便要比寻常人多几分张扬,若是她有什么得罪之处,我替她向你陪礼可好?” 六娘闻言心头一阵叹息,父辈的债,到底是要子女来偿,宁羽对她的感激她何尝不知道,若只是寻常百姓家自然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形,可宁家和韩家都不是寻常的人家,这仇真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特别是,宁家如今要嫁给韩过的是一个百般宠爱的娇娇女! 六年深深的看了宁羽一眼,到底心软了,这个少年可以说是她看着长大的,生在这样的豪门家族,却是依旧保持着心头那一点点良善,若是今日不点醒他,继续这样下去,他怕是两边都讨不到好! 板着脸冷冷的道,“你到如今还没有闹明白么?即便四姑娘嫁入韩家,也不过是稍稍缓和让彼此都有喘息的空间,指不定明日会变成什么模样,四少爷,若是你到今日还不明白这个道理,怕是日后有你为难的!” 这话六娘可不是胡说的,她真不敢保证韩过什么时候会跟宁家翻脸! 这话说的宁羽愣住,一时间心头百味杂陈,他没想到六娘竟然会如此说他,他对她是感激啊! 那样的父亲他根本就不要,可六娘到底是将那人的过错怪到他身上了么? 愣神间,六娘已是在远处叫四房的一个婆子给拦了下来。 第六章 若说四奶奶混闹,六娘一点儿都不在乎的话,宁羽的欲言又止,则是让她微微触动,可真看见这满脸泪水的四太太的时候,六娘就是无语了。 四太太生的比寻常人都要娇小一些,不过三十余岁,而六娘一直以自己的身型来衡量别的女孩子,所以看着四姑娘只有十来岁的样子,却是不知,这位四姑娘竟然已经十四了。 四太太的花厅里摆着好些书。便是摆设也以梅兰竹菊四君子居多,一进门,便是满鼻的墨香。这香味儿清新淡雅叫人心旷神怡。 四太太本人也是打扮的极为简朴,身上的衣衫是半旧的,已是褪了色。满身上下也没多余的饰品,只头上戴着一只白玉簪子将头发婠起。脂粉未施的脸上却是憔悴不已,看见六娘,便是红着眼眶,满脸的泪花。 若是寻常人哭,六娘自有法子哄的她笑了,可眼前这位的眼泪水,六娘还真没法子。跨进门的时候只觉得一阵阵的头皮发麻。 四太太用手绢擦去眼角的泪水,站起身来冲着六娘苦涩一笑,那笑容勉强至极,却是不如不笑来的好。 “六儿姑娘,叫你见笑了,请坐,”说着竟然让六娘坐上做,又扭过头冲着外面叫道,“残墨,快把我的君山银针取来!断章。茶具备好了么?”一边勉强的笑着冲着六娘道,“这君山银针还是家中老父给我的,想必姑娘还没有尝过。” 旁边便有丫头上来替四太太挽袖子,端着水盆伺候她洗手。显然是打算亲手烹制这一壶茶水了。 六娘见四太太竟然连尊卑都不分了,别说她昔日是宁家仆,便是如今,在四太太面前也只是小辈,哪里就要四太太如此奉承了? 这位四太太昔日里在妯娌间是出了名的傲气,出自书香门第,画的一手好画,也煮的一手好茶,府里上下却是除了老太太和四老爷,旁人都没有尝过! 可如今,却是要这样奉承她,显然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四姑娘有这样一位母亲,难怪会养的那样娇滴滴的。 “四太太,不必忙了!”六娘只站在原地道。 四太太闻言一愣,看见六娘并没有坐下,她本就是个傲气十足的人,一辈子也没奉承过人,今日这般便是认定了六娘翻身之后傲气凌人,她不惜自降身份,不过就是为了自家女儿日后好过一些,却是被六娘面无表情的阻拦,只愣了片刻,泪水便忍不住的往下掉。 看着四下里丫头婆子都瞪着她,六娘揉了揉发疼的额头,她做不到翻脸不认人,跟四奶奶翻脸是对方先翻脸,可眼前这位慈母,她是实在不敢受别人的重礼,微微叹息了一声,片刻之后便有了计较,望着四太太道, “让她们出去吧,六娘有话与四太太说。” 四下里的丫头婆子闻言对六娘在这儿下令显然有些不服,四太太闻言却如同见了救星一般,连忙摆摆手吩咐众人下去,待到众人一离开,便迫不及待的拉着六娘的手问道, “六儿姑娘?” 六娘看着四太太,抿了抿嘴缓缓的道,“六娘大约知道四太太唤我过来所为何事,可我却是不知四太太心里到底是个什么计较?想必我家中的情形四太太已是了然了,否则也不会纡尊降贵的亲手奉茶。” 四太太闻言眼泪水流的越发厉害了,一边抹眼泪水,一边哽咽着道, “六儿姑娘,你心思敏捷,我便也不遮掩了,姑娘与我也算有些来由,当日姑娘在府中的时候,我虽没有多帮衬,却也没有为难过姑娘吧?” 六娘闻言点头,四太太见状才继续道,“我们四爷是家中最小的一个,从来都行事方正,而我,此生从来没做过半件愧对良心之事!当日姑娘受伤,家中上下正忙着筹办四少爷的婚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而我,也未曾管过这些庶务,否则,我朱家的女儿,绝不会任由此事发展至此!” “这话我不知姑娘信还是不信,不过,姑娘大可去我朱氏祖籍查问,我朱氏人家,虽富甲一方,可曾出过半个纨绔?便是稍有过错,便有家法伺候!绝不姑息养奸!可我到了宁家,到底是宁家媳,不可非议长辈,我们四爷也是极重礼的……” 说道这里的时候,四太太的眼中闪过一抹阴霾,顿了顿,又道, “姑娘或许以为我说这些话不过是为了推卸责任,我也心知说出这些话,我便愧为宁家媳!可如今为宁家所牺牲的是我的长女,若是我,受了便受了,可偏偏是卿儿……” “你也是女子,合该知道女子这一辈子最重的是什么。卿儿是我的头一个,打小便娇养惯了,如今家中蒙此大难,才会与令兄成亲。圣上赏赐自然是不能推拒的,可是,可是……如今这情形……” 六娘闻言皱了皱眉,“此事可曾与我兄长商议过?” 四太太眼光一闪,便想到四老爷寻到韩过提点他的时候,韩过说的话,“韩家事,容不得宁家人插手!” 即便是受此大辱,老侯爷却是依旧要将宁卿儿嫁入韩家! 六娘只看四太太的眼光便知道韩过的答复是什么了,微微叹息了一声,便听见四太太继续道, “如今我也不求旁的,只求小女过门之后,六儿姑娘能看顾一二,我便感激不尽!” 四太太对韩过的了解,比旁人要多上许多,派去秦州的人是她派的,在东京城打探的人,也是她的人,韩过过往的点点滴滴皆是打听的一清二楚。 六娘没想到四太太所求的竟然是这个,显然已是看清了韩过的为人,只是,“兄长后院的事儿,怕不是我能插手的……” 说着,六娘底下了眼睛,她早就决定了不管韩过的事儿了,此刻只能硬下心肠! 四太太闻言木楞楞的站在原地,片刻之后,便凄惨的笑了起来,这笑声低低的,却是震的人整个胸腔共鸣,六娘的心揪做一团,此刻深切的体会到了四太太心中的疼痛,偏生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手握成拳,指甲深深的埋入肉中,咬牙道, “四太太,三太太的事你还瞧不明白么?有些事儿,自己不硬气,没有手段,别人是帮不了你的!” 四太太闻言犹如一颗炸雷在她耳边惊响,整个人愣在当场。 想当年她不是没想过要帮三太太的,伸手之后,却是发现三太太自己先软了,她倒是白白的坐蜡,如此一次便罢了,两次三次之后,谁还提得起兴致去帮她? 而她这个小女儿,自幼娇宠,又是嫡长女,日后断定了不会嫁入什么不规矩的人家,她这一关就过不了! 而四爷方正,有那么个三哥,能不方正么?成亲十余年,睡在小妾房间的日子屈指可数,何况,便是这些妾,也是她一手挑出来的老实人,日子久了,便是她也忘记了当日母亲所教授的一些东西,虽然,因为朱家的家风正,这些东西也不见得有多少。 卿儿一直以来,根本没经历过大宅门里的手段,更别说花街柳巷的狐媚女子,便是见识过了又如何?遇上了韩过这样根本不把正妻放在眼中的,犹如遇上了那位三老爷! 这辈子最好的结果就是古佛青灯,最差的结果,怕是会如同三太太一样! 四太太眼中闪过一抹恐惧的神采,她还记得那次见到三太太的样子,犹如枯骨! 她的女儿,怎么能受到这样的错待?!!! 过了片刻之后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眼神竟然渐渐的坚定起来, “是的!自己不硬气,别人怎么帮你?三嫂啊……”说完,低下头看了六娘一眼,眼中闪烁着一股神秘的光彩,像是醍醐灌顶,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了。 六娘被四太太的这眼神看的微微一愣,不明白她到底想到了什么,却是暗暗的知道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心头不由得有些后悔,不该多言,可是,真看见这样的一位母亲在自己面前哀求,若让她什么都不做,即便那个是她的亲哥哥,她又怎么做的出来? 到底,同是女子呢! 六娘料到了要发生什么,可是,她绝没有料到要发生的事情竟然会如同狂风暴雨,几乎将东京城搅了个底朝天!(未完待续) 第七章 一世英名 四太太竟然带着四姑娘翌日便借着烧香的名头离开了侯府,只待了几个陪嫁的管事和妈妈,只身上路,回了娘家! 六娘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稍稍一愣,便回过神来了,四太太这么做合该是在她意料之中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虽然这事儿做的不顾大局,不顾几家的颜面,可一个将女儿疼到骨子里去的母亲,怎么可能对着女儿的悲惨结局无动于衷? 能听到这个消息,还要多亏了六娘在赵家多住了两天。 赵妈妈一家虽然搬到了尉氏,可这赵家偌大的一家人,却是依旧是侯府的奴仆,因此,赵老太太还是在这儿守着赵家的子孙的。 六娘这天是回不了尉氏的,原本打算次日回,却是在侯府耽搁了一下午,第二天等她将手上的事儿办完了,已是过了晌午,显然再赶回去怕是要三更了,这时代走夜路绝不是什么好主意,左右她也不着急这么一两天,也就多留了一夜,却是没想到次日早晨就听见了这么个消息。 听见这个,六娘就忍不住在心头夸一句好勇气,好魄力! 心头激赞之余不由得摇头叹息,说真的,这事儿她自问是干不出来的! 订婚就在这两日,满东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一直以来都在等着看两家的笑话,临头了,还真给人一个笑话看,就像是一个请帖发遍亲友的前两日,突然告诉亲友,新娘子跑了! 这脸,可丢大了!无论男方还是女方! 何况,宁家还是这样风口浪尖的家族。 宁家对此事的处理态度是要将事情压下去,已是派出人手去追。对外则是宣称四姑娘得了急病,显然,对此事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宁家显然是不打算瞒韩家的。这种事儿也瞒不下去,毕竟即便追回了四太太,也不知道她是否同意参加此次订婚仪式。四太太若是要闹腾,这事儿还真没办法办下去。因此,赵家人也没有瞒着六娘。 得知此事以后,六娘倒也没想过要留下来看热闹,依旧按照原定计划,让白管事赶了马车送她、小喜、小满回尉氏。 坐上马车刚行上正街没多久,六娘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好在街上人并不多。白管事只用力的一勒缰绳,将马车往街道旁边赶,却是没想到那马上的人,用力的一勒缰绳,马儿发出一声嘶鸣,只在马车旁停了下来。 “韩姑娘!是你在车上吗?”一道清朗的男声从车外飘来。 这声音极为熟悉,六娘闻声便知道这人是谁了,白子明! 六娘撩开帘子,果然,车窗外站着是正是白子明。额头上满是汗水,显然骑马疾行了有些时候了,一看见六娘露出半张脸来,便冲着六娘拱手道。 “姑娘,你还是赶紧回去一趟,你家中出事了!” “哥,也就两个月不见,你连妹子都不认了么?”六娘看着白子明笑颜如花,声音却是平静无波,对此一点儿也不感意外,韩过在的地方不出事才奇怪呢! 白子明原本温润的脸上闪过一抹为难,六娘笑的极为惬意的表情让他突然想到这丫头貌似认了自己当兄长,又在跟她那个亲哥哥闹脾气,不由得有些着急,可这事儿实在不好在大街上说,他骑马疾驰而来,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们瞧呢! “妹子还是赶紧回去吧!” 看白子明的表情,六娘估摸着多半就是宁家的事儿,她之所以急着走,就是想避开这一桩,没想到对方竟然知道她在东京,这还真让她诧异, “哥,你先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你不说,我就不回去!” 白子明想到韩家如今的情形,六娘却是依旧不紧不慢的,他也知道六娘不乐意做的事儿,旁人是勉强不来的,只能无奈的道, “那天柳姑娘去尉氏寻妹子,翌日令兄便又让人去了,谁知在路上遇上了妹子的马车,便先行回来了,却是没等到妹子,后来才知道妹子竟然去了赵家……妹子,你就快些回去吧,你家里快乱成一锅粥了!” 看着白子明原本淡漠的脸此刻拧的出苦水来,六娘咯咯的笑起来,心头却是在计较,乱成一锅粥? 有那么夸张么? 见白子明急的快跳脚了,却还要强撑着维持风度,六娘倒也没有再逗他,让白管事将马车调了头,径直往出城的另外一个方向行去。 回到阔别两个月的院子,远远的就瞧见一大群人围着韩家指指点点,这马车竟然都无法通行小巷了。 六娘不得不跳下车,从后门绕回去,她可不想陪着韩过丢人现眼! 谁知道后面竟然没人开门,六娘想了想外面汹涌的街坊人潮,又看了看不太高的围墙,一点儿也没在乎身边还有个白子明,左右她在他面前上房揭瓦也不是第一次了,将裙角往腰上一挽,便招呼小满过来,让小满蹲下,双手交握,在白子明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便一脚踩在小满交握的手上,小满顺势而起,双手用力往上一送,六娘便趁势翻上了墙头。 白子明惊的目瞪口呆,看这主仆两人的默契配合,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事儿了,正要出声劝阻,却是看见穿着红色裙子的小喜也紧跟而上,白子明的眼珠子差点儿没掉下来,指着墙头上的两个丫头, “你……你们……有门不走,竟然翻墙!” 太颠覆了! 当日可以说是赌气,可今天这是为什么? 他们这可是特地绕行了一段过来的啊! 就为了翻墙么? 六娘站在墙头冲着白子明笑眯眯的道,“我家的院子,想怎么进,当然要瞧我的意思!”顿了顿催促道,“快上来啊!小满蹲半晌了!” 小满也催促道,“好了,白公子,这不是方便么?” 白子明闻言大惊失色,让他翻墙就算了,还让他踩着一个女子翻墙? “那怎么行?” 小喜只嫌白子明磨磨蹭蹭的耽误了她们的功夫,脸色一板,喝道,“怎么不行了?别啰嗦,赶紧上来!难道你要让咱们拆了门板让你进去不成?不是火烧眉毛了么?!!!” 白子明哪儿是伶牙俐齿的小喜的对手? 这边儿还没想好到底怎么驳斥小喜,就被小满一推,横眉怒目的催促他赶紧上去! 白子明被小满伸过来的手吓了一跳,在家里,他可是除了自家妹子的手,便是丫头的手也没摸过的,何况是一个陌生女子? 看见小满过来,只往后一退,便靠在了墙上,小满伸手便要帮他,白子明吓的脸色通红,连忙转过身低叫道, “姑娘!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说着,便七手八脚的往墙上爬,这院墙本就不高,又是被逼急了,白子明竟然嗖嗖两下就爬了上去,虽然形象有些不佳,身上的衣裳好几处都被刮破了,到底还是爬上去了,这引得六娘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琢磨着,这是不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小满也是嗖嗖的就上来了,看的出在家里也没少受训练,三人便一个接着一个的往下跳,跳下去以后,才发现白子明竟然没下来,抬起头一看,发现白子明正在墙上犹豫呢? 君子不能走歪门邪道啊! 他这爬了一半,回过头去,应该就可以把今天这事儿给忘了吧? 对! “哥!”白子明刚转过身,打算洗心革面的从正门进入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六娘一声呼唤,愣了一下,就听见六娘道, “你要是敢跳到外面去,我就叫抓贼!”一边说,六娘还不忘记打量白子明身上满身的脏污。 白子明闻言一愣,随着六娘的目光看向自己身上,全是尘土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干啥的了! 要他真跳下去,他白子明的一世清明怕是毁于一旦,回去他爹能揍死他! 看了一眼六娘,白子明苦笑道,“妹子,你可是害苦我了!”除了第一次见面,后来两次,一次让他爬树摔了个四脚朝天,这一次逼他爬墙,一世英名啊一世英名! 六娘看着白子明满脸的哀怨,轻笑道,“咱们谁跟谁啊?你不也瞧见我爬树爬墙了么?这就算扯平了!” 说完,便往外院声音传来处走了去,爬上墙之后,她就听见外面的哭泣声了。 白子明闻言脸扭曲了一下,看见小喜和小满跟了上去,才想起韩家的事情,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疾步跟了上去。 六娘直到走到外院,找到声音的来处,看见院子里站满了看热闹的人,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屋子里有两道女声在哭,却又有人在高声说话,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会是这样! 白管事得了六娘的吩咐将马车停在巷子外,再想法子挤进来,此刻她却是没瞧见白管事的人影,六娘只是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也不着急走出去,却是扭过头问白子明, “哥,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不问清楚就走出去丢人现眼,六娘可不乐意!(未完待续) 第八章 一定有办法的 白子明脸上闪过一抹为难的神色,他虽与韩过关系颇好,正因为与韩过的关系好,所以,才对韩家兄妹的了解更加深入,六娘去尉氏一事,在他看来,与其说是六娘负气出走,还不如说六娘是不乐意与一个妓户出生的女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当日韩过曾想阻拦,还是他劝下的,否则也不会容六娘一个人在尉氏呆上两个月之久。 显而易见,六娘是对那个妓户出生的女子有些成见了,不光六娘有成见,便是他,也觉得韩过不该将此女留下,外面流传的所谓千古佳话,在知情人面前就是一则笑话,只有那些不知道内情的傻书生和平头百姓,才会将此事当成一桩美谈! 皇帝硬塞的人不能推出去,可尉氏不是有个庄子么?将人打发过去叫人看守好了,他还不信皇帝还会替这个女人出头了? 可这些话他却是不好说,韩过将那女人庇护在他的羽翼之下,他委婉提醒了一次韩过似没反应过来,他也就不再提了,于是有了今日。 看见六娘灼灼的目光,白子明很怀疑她是否早就料到了会有今日,才会早早的避开了去,到如今还不紧不慢的,这可不像那个冰雪聪明的韩六娘! 略微斟酌了一下,白子明才有些迟疑的道,“那两位,今早不知是为了什么事闹了起来,柳姑娘的丫头和宛儿姑娘打了起来,这会儿屋子里像是在劝着吧……” 说这么多,他相信以六娘的聪明,显然能够了解了。 六娘闻言挑了挑眉,她是真了解了,只是没想到宁家的事儿还没发。倒是家里着两个闹起来了,不由得瞥了小喜一眼,宛儿那性子这些日子她也有所了解。是个心思颇重,胆大包天的,受了小喜的一阵撩拨。这些日子没少跟那位柳行首对着干,可也不至于闹成这幅模样。将左邻右舍全给招来了啊! 小喜见状吐了吐舌头,她是叫宛儿和柳如眉对着干没错,可她也没想到宛儿竟然胆大包天到了这个地步,显然那两位不仅仅是打了一架这么简单,说来,宛儿跟柳如眉斗了这么两个月,次次都落下风。(.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怎么还没学个乖? 见小喜一点儿都不像知道自己错了的样子,六娘只能无奈叹息,她是把这丫头给惯的没法没天了,不过,这事儿迟早都得发生,也不全怪小喜,六娘也只是瞪了她一眼便道, “先请左邻右舍回避吧,剩下的事儿我再想法子处理。” 她本不想管,可被白子明给拽来了。总不能看这边闹的鸡飞狗跳,自己偷偷的从后门翻墙出去吧。 说完便望着白子明,白子明早就有要将这些看热闹起哄的人赶走的想法,可韩过不发话。而那几个女人闹腾的要死要活,韩家连个拉架的下人都没有,他总不能亲自上阵去拽韩过的女人吧?这才跑去找六娘求助,这会儿六娘乐意伸手,他自然也没有要她一个姑娘出去招呼一群大老爷们儿的想法,当仁不让的冲着六娘点了点头,便往外走了去。 冲着院子里的一群人一拱手,白子明朗声道, “诸位父老,诸位邻里,韩家家事,还望诸位回避一二!” 白子明这么一大声说道,外面便有知礼的要回避出去,却是不想,这儿住的人却并非全是那知礼的,爱看热闹的人大多的性子都是唯恐天下不乱,见状便有人在人群众起哄道, “这都快闹出人命了,还是家事啊?” 不少人闻声连连附和,白子明见状也不慌乱,只盯着那说话的人的眼睛,神情依旧温和,缓缓的道, “若真出了人命,也不是阁下所能管的,自有官府来处理,在场诸位怕是也要回避,若是不回避,莫非阁下是想要去官府做个人证不成?” 白子明虽面色温和,说出的话却是自带一股威严的气势,这时代的人即便是东京城的百姓,也没几个人是乐意跟官府打交道的,凶手也好,人证也好,但凡出入官府,总少不了被人投以怀疑的眼神,这番话一说,在场的人顿时不嚷嚷了,显然都发现,里面闹腾的这样厉害,真要闹出了人命,官府要抓几个人证回去,万一抓到自己了怎么办? 堂上县太爷的威严可不是人人都吃得住的!有身份的人家显然也不愿意裹入一桩人命官司里去。 回头想想,韩家的事儿,管他们什么事儿啊,便是好奇,在墙角偷偷的听着就是! 院子里的人纷纷散去,白管事这才从人群后进了门,用力的抹了一把汗,显然,方才花了不少力气也没能进得门来,飞快的将门闩闩上,六娘这才从二门里走出来,往吵吵嚷嚷的客厅走去。 客厅里,就像是打过了一场混战,乱七八糟的摔了一地,桌子翻了,椅子摔坏了,还摔坏了一地的瓷片,也不知道哪个是厅内的摆设,哪些又是吃饭的碗盘。 韩过正满头大汗的站在客厅门口,也正因为他站在客厅门口,方才才没有人挤进去。 屋子里三个女人相互瞪视着,一端,宛儿正一脸倔强的手持一把剪刀,刺在自己脖子上,脖子上鲜血长流,显然,宛儿也是个狠角色,对自己也下的去手,而客厅的另一端,柳如眉正被一个丫头搀扶着,一脸的凄绝,手上也是持着一根银簪,在自己脖子上比划。 看见这场景,再看看韩过的满头大汗,六娘险些没噗嗤一声笑出来。 不是她没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而是这场景,简直跟她之前所想的一模一样,这人,能解决好外面的事情,可对于他自己身边的人,貌似就没一个他能搞定的! 特别是女人! “这是怎么了?” 压下脸上的笑意,六娘板着脸走到了韩过身前。 而紧张至极的韩过显然这会儿才发现外面的人已经散了,而六娘却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才回来的。 “哇~”宛儿显然也是才看见六娘,一看见六娘便大声的哭嚎了出来。扑到了六娘的跟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大叫道。 “姑娘,您要替奴婢做主啊!” 柳如眉的神色一动,手上的簪子也松了松。她身边的那丫头见状也是微微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这场对峙已经足够久了。却是逼迫到了两方都不得不坚持下去的地步,好在这会儿被外界的因素所打断了,否则,坚持下去,也不知道到底会是什么情形! 只是,来的人竟然是六娘,这个对柳如眉没什么好脸色的小姑子! 想到若不是六娘。宛儿那个女人又怎么能跟柳如眉斗了个平分秋色?那丫头的脸色转瞬间便又黯淡了下来,事情依旧很麻烦啊…… 韩过见状也是着实松了一口气,两个女人一个比一个狠,对打完事儿之后,一个要自杀,另外一个也不甘落后,这事儿他是实在没法子了,不敢靠近,也不敢离开,生怕闹出了人命。还好,还好六娘赶回来了,女人对付女人总是有法子的,这不。至少其中一个已经放下剪子了! “六娘……” 韩过刚唤了一声,六娘便打断了他,淡淡的道,“二哥,这是怎么了?我不过出门短短两个月,怎么就闹成了这个样子?” 说完,也不等韩过回答,摆摆手又道,“罢了,二哥房里的事儿也不是我这个当妹子的能管的,我就一句话,有什么事好好说,别闹腾的鸡飞狗跳的。” 说罢,便退了出来。 柳如眉见状心头一松,宛儿却是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韩过本打算让六娘好好劝劝两个女人,哪儿想到她只说了一句话就退了出来,方才他骑虎难下,已经是焦头烂额了,见六娘要走,连忙一把拉住她道, “六娘!”说着不断的给六娘使眼色,显然是这种情况招架不住了。 “二哥,怎么了?”六娘一脸不解的望着韩过,心头却是一阵暗爽,他不是喜欢美人儿么,家里两个叫爹娘焦头烂额,好歹也让他尝过了这个滋味儿! 她是真心要走,巴不得两个女人闹个天翻地覆,好叫韩过知道,这世界,谁也不是谁的提线木偶。 “帮我劝劝她们……”韩过低声道,“你们都是女人!”见六娘满脸的不解,一跺脚道,“我实在是没法了……”威胁利诱,貌似都不管用啊! 六娘有些诧异,韩过竟然承认他摆不平?想到院子里还有几个人呢,不由得望向韩过身后,却是发现空荡荡的一片,哪儿还有半个人影? 显然,小喜和小满见情形不对,已经脚底抹油溜了,而白子明,更是个君子,君子自然更是不会窥视别人的隐私,此刻也不见踪影,白管事么,只当他是个隐形人就行了,主人家若是叫他拉架,他自然会出来的。 六娘心头暗骂几个不讲义气,脸上却是露出为难的神色,“二哥房里的事儿,小妹哪里好插手……” 韩过这两天实在是受折磨受的狠了,今天这一场爆发,只将他的忍耐力逼到了极限,否则也不会求到六娘跟前来,闻言心头知道六娘是推脱之词,却是无可奈何,只压低身体,凑到六娘耳边低声道, “之前的事是二哥错了,二哥跟你赔不是还不行么?” 这人,不吃一次大亏,不求到你跟前了,就永远不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就永远不会跟你道歉! 六娘这算是对前一次韩过的道歉有了一个新的注解,不过,要让韩过再让步,恐怕是不行的了。 按理说,柳如眉的心计不是宛儿能对付的,可宛儿莽撞大胆,这样的人,跟她使心计是不够的,她要真跟人死磕上了,就算修养再好了,也能缠的你破功,这么闹下去,还真有可能闹出一条或者几条人命来,在这儿鸡飞狗跳可以,六娘却是容不下她们闹出人命! 沉吟了片刻才道,“这次我可以帮你,可家里还有两位,宁家那边儿还有一位呢。” 韩过闻言泪流满面,他就知道六娘有办法,一定有的! “先解决现在的麻烦吧!”(未完待续) 第九章 逃婚是个技术活 跟韩过再谈也谈不出什么来,六娘闻言只是道,“那你先出去!” 韩过早就巴不得六娘说这话了,闻言掉头就走,六娘的能力他还是信得过的,当日能在众多地痞流氓手里死里逃生,区区两个女人是不在话下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韩过离开,宛儿眼中闪过一抹光彩,显然,她是自以为是六娘的人,六娘自然是要帮她的。 而柳如眉则是眼中闪过一抹失落,手里的簪子却是没拿下来,看着韩过跑的飞快的背影,只能无奈的咬牙。 六娘对两人的神色视而不见,也没走进去,只是淡淡的打量着两人的身上。 宛儿打架的对象显然是柳如眉身边的丫头,两个人的衣裳都撕烂了,还好天气渐渐冷了起来,都穿了不止一件衣裳,到底没有落的衣不蔽体。 柳如眉虽是满脸的凄然,头发却是有些散乱,显然,宛儿发起疯来还是记得谁才是她的大敌,没让柳如眉少吃亏。 而那丫头却是满脸的倔强,颇有几分忠心护主的忠仆像。 屋子里三双眼睛此刻都盯着六娘,神色却是各异,六娘答应了韩过将此事摆平,也没打算彻底的将这件事断绝后患,只环视了一圈,便淡淡的道, “把屋子收拾好,打破的东西从你们月钱里扣。三个人,一人三分之一!” 说完便转身就走,这几个人争的是什么她清楚的很,当事人都不在了,她还不信有谁会真不要命了。当然,她说不偏袒宛儿,实际上也偏袒了的,不过。谁让柳如眉是两个人呢。 显然,三个人都没想到六娘会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跟着斤斤计较的地主老财似的。就算把这事儿给揭过了,一个正打算等着六娘替她扬眉吐气,另外一个则是等着见招拆招。毕竟,她初来乍到。对六娘的了解并不深。 “姑娘!”最先叫出声的是宛儿。 “六姑娘!”柳如眉显然也是被六娘越过过程直接给结果的处理方式给震惊了一下,下意识的出声,出声之后,才想到,此事虽然是宛儿主动挑衅,可宛儿背后的人是六娘啊! 告状告到幕后黑手面前这种傻事儿她是不会做的,因此。唤了一声便打算将此事圆回来,却是被身边的小婢抢了先, “六姑娘!这事本就是宛儿挑衅在线,迫的咱们主仆没法活了……” “小坛!”柳如眉喝道。 六娘闻声缓缓的转过头来,柳如眉一脸的责备,而她身边那个小婢脸上则是一脸的傲然,“本来就是啊!咱们姑娘好歹也是皇上赐下的人儿,到了韩家,倒是叫了个下人欺上头来,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这小坛也不知是往日里在妓院里被人追捧惯了。还是真以为一道圣旨能让她主仆挺直腰杆说话了,不论如何,六娘只当这是出自柳如眉的授意,眼光落在柳如眉脸上。淡淡的道, “自己的丫头自己管好。” 一句话,就将柳如眉的自信心彻底的击溃,丫头出面替主子说主子不好说的话,自来是为仆之道,有些话从主子口中说出去了失了身份不说,还没了回转余地,她本以为六娘会稍稍顾忌一下她的身份的,却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韩家,一个十来岁的六娘,竟然会有这样的气度,便是大家的姑娘,怕也不过如此了。 柳如眉的脸色一阵难看,这话,她应是也不好,不应也不好,应了,便在气势上输了六娘一等,在韩过面前,她不介意低头服软,可这服软不过是为了叫对方吃个更大的亏,可在六娘面前,这却是万万不能的,因为六娘已经摆明了跟她不是一国的,虽然两人之间根本没有利益冲突,可两人到了如今显然已没了缓和的余地。 毕竟,六娘已经不是第一次给她难堪了! 想到这里,柳如眉抬起头来望着六娘道,“六姑娘怎可不问青红皂白就做出这样的处罚?” 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么? 六娘闻言冷笑一声, “何须多问!你要听为何要罚你,我就告诉你!” “一个巴掌拍不响!打架的过错自然是双方都有,莫非你要告诉我宛儿身上的衣裳是她自己撕烂的不成?这其中,宛儿有错,小坛自然也有错,你作为半个主子,放任丫头们在家中撕扯,难道就没错了?这是一错!” “你三人斗气便罢了,竟然闹腾的街坊领居皆知,不识大体,不顾大局,丢了我韩家的颜面!这是二错!” “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些把戏少在我跟前耍!谁要真想死了,去巷口药铺买几钱砒霜,挑个没人的地儿想怎么死就怎么死!把我二哥耍的团团转很好玩么?而小宛作为下人,此刻不居中劝着便罢了,还居中撺掇挑拨,这是三错!” “就凭这三错,你说我该不该罚你们?我看是罚的轻了!” 柳如眉听到此处已是背脊冷汗直冒,她没想到六娘犀利如此,小小年纪便一眼看出了此事的关键,处罚不偏不倚,而她竟然有苦没处说去,明明就是宛儿挑衅啊! 可以预见,遇上宛儿这个胡搅蛮缠的,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她除了退让,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韩过是不会管的,可宛儿继续这么胡搅蛮缠的挑衅下去,她在这韩家还有什么立足之地? 看着柳如眉面如死灰,宛儿闻言却是露出一脸的得意神色,浑然不顾她们打碎的东西真按照六娘的说法来陪,她十年的月钱都未必够。(.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六娘收拾了柳如眉,目光一转,便盯着宛儿,她就没想通,当日韩过都知道这丫头不是省油的灯了,她给他留下来,他还真给留下来了。任由她把家里折腾了个天翻地覆。 这宛儿明明就没有柳如眉的十分之一的姿色嘛! 莫非韩过是个生冷不忌的? 心里吐槽,面上却是依旧冷冷的,对这事儿。六娘也懒得去关心了,爱咋咋滴吧! 柳如眉这边终于下定了决心,低头道。“六姑娘教训的是!” 六娘也懒得管她是真服了还是表面功夫,私下里还有什么盘算。摆了摆手道,“好了,把这里收拾一下吧!” 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也不管剩下的三个人会不会再在这里打起来。 如此不负责任的态度,三个人竟然没有反弹,在六娘出去之后。只是对视了一眼,一个个的竟然就这么低头收拾了起来,虽然过程中少不得有争斗的情形,好歹没有让事态扩大化,都是在要闹起来的时候及时刹车。 韩过其实一直就没走远,他担心自己走后六娘乱来,毕竟客厅里的几个女人都是六娘看不顺眼的,没想到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六娘就出来了,他正躲在自己书房里避风头,看见六娘出来。忍不住就朝客厅里看了一眼,显然很担心就这么会儿功夫六娘已经杀人灭口,所以那边才会那么安静。 却是没想到三个女人都老老实实的在收拾东西,再也没有方才那种弓张弩拔的情形。不由得抹了一把冷汗,却也不敢惊动那边,蹑手蹑脚的从房檐下跟着六娘的脚步往后院摸,在二门上把六娘给拦了下来。 “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韩过舔着笑脸凑上来问道。 算算日子,也不过还有七八天功夫,可六娘手上的事儿还没完全处理好,她原本的计划还是要回尉氏的,那边还有一些收尾工作,行李也还没打包完全,虽然有白嫂子忙活还有庄头帮忙,可有些事儿还是要自己盯着才放心。 看见六娘犹豫,韩过又道,“二哥要定亲,家里没一个人也不像话。”对于韩过来说,这算是软话了。 六娘闻言却是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宁家的人还没来么? 她以为这事儿两边都没有反悔的余地,宁家应该在发现四太太离开的第一时间通知韩过的,难道还没来? 这倒是六娘误会了,头一天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宵禁时分,宁家的人是从城墙上放了吊篮下去,抱着也许能追回来的态度,觉得等第二天再说,而这第二天,韩家门口那水泄不通的样子,白管事挤不进来,宁家的管事自然也没那本事。 等在外面一打听出了什么事儿,得了,反正也挤不进去,还是先回府报信吧,这事儿看起来比之前那件事儿还要紧一些! “你说话啊!”韩过被六娘的眼睛盯的有些急了,这么不言不语的看人,只让他心里没底啊! 六娘见状叹息了一声,一脸同情的看着韩过,想到他后院纷纷造反的大老婆小老婆,缓缓的道,“你还不知道么?” “不知道什么?”韩过越发迷糊。 六娘也不再卖关子,“四太太带着四姑娘离家出走了,宁家已经派人去追了,只是不知道追回来没有,若是这会儿还没消息,也许是追回来了吧?” 韩过闻言一愣,随即脸上的表情可谓是五彩缤纷,精彩至极,显然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 被逃婚不是传说中的屌丝的命运么?为神马会发生在他身上? 这不是礼法森严的古代么?为神马会发生逃婚这种神奇的事情? 最严重的是! 竟然是出自书香世家,温柔大方懂礼的四太太领着他的未来老婆跑路了! 韩过犹如被雷劈,已经完全木然,六娘却是看见宛儿一脸焦急的从外面狂奔进来,冲着两人说了一句话,六娘顿时也呆住了! 逃婚果然是个技术活! 只是,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这是一个极不安全的时代么?(未完待续) 第十章 消息 第十章 侯府的四太太四姑娘所乘坐的船被劫,整艘船沉在了滔滔黄河水中。 四太太离开侯府的打算很简单,她在东京城孤立无援,自然是要回娘家,而侯府显然是不会同意的,因此,四太太轻车简从,只在黄河下游一处寻了个码头,上了一艘商船,打算顺流而下,回到江南老家,却是不想,竟然头天晚上运气不好的遇上了水匪,只剩下了一个会水的奴仆回来报信。 这时代的安全实在难以保障,六娘不由得感慨,当日她随着宁三老爷从秦州回东京城,因打着官府的旗号,又有身强力壮的家丁做保护,这才没有出事。 她当时并非没有腹诽这些大老爷们出行竟然出个门,游手好闲的家丁竟然要带上浩浩荡荡的一大群,如今想来,才发现那人手真的是带的少了,毕竟,宁三老爷当日的一大堆马车的车轮印迹就能体现出车上到底有多少值钱的物件。 东京城虽然鱼龙混杂,治安还算不错的,直接导致的结果是六娘都放松了警惕了,有些想撇开韩过在东京城再呆断时间,然后自己回家。 这件事倒是给她敲了个警钟,她的钱财虽然不至于多的谁都想上来啃一口,可孤身上路,她真没什么经验,最好的办法还是跟着韩过一起。 要知道,这时代并非没有官员赴任时间到了却没有到的,最后一查的结果却是不了了之,何况,西边儿,那可不是什么安生地儿啊,她在这东京城安稳了三年。却也不至于忘记了那儿的兵荒马乱。 四太太和四姑娘在船上出事儿的事儿宁家自然是想瞒下来的,可好巧不巧,当日四太太从船上派下来求救的那个下人求到的人显然跟宁家不太对付。派兵去救派了,也没有任何拖延,最后没救到实在是那帮人一看事情不对就沉船逃窜。 事情到此自然还没完。派人下水打捞四太太和四姑娘遗体的事儿也没耽搁着,可这会儿恰逢夏季黄河涨水的时节。打捞这事儿最后是不了了之,只是把求救的那下人给送进了东京城,并且一封请罪折子交上来了,把事情前前后后交代的清清楚楚,然后,就拉着兵去开始剿匪! 这边儿宁家的下人到了,那边儿请罪的折子也到了。宁家即便是瞒,这事儿也瞒不下去,更是一不小心将老太太给气的断了气,只能捏着鼻子忍着委屈四下里报丧,韩过也算宁府的姑爷,这报丧的自然是头一波。 “宁家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不光宁家这一关过去了,韩过这一关也算是过去了! 此刻的六娘还不知道那么多,只是听说了宁家接连去了三个,其中一位还是老太太,就知道宁家如今最大的难关算是熬过去了。说起来老太太的死算是皇帝一手造成,不管事实是不是如此,反正外人是这么看的,四太太和四姑娘如此激烈反抗。怕是受不了如此大辱,而宁家的名声怕也会因此事再次滑落,虽然宁家如今也没什么名声可言了。 而韩过,在此刻因为老太太的去世,也成了一颗无关紧要的弃子,运气好的话,倒是可以扭转自己不利的局面,就看韩过会如何操作了。 韩过闻言只是看了六娘一眼,初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是呆住了没错,可在片刻之后就冷静了下来,无需仔细衡量,他就知道六娘的判断完全没错,宁家这一关是过去了! 而宁家这一关过去之后,会做出什么动作?对他又有什么影响? 既然来报丧,宁家的态度还能看出一二,显然,宁家还不希望打破这个同盟,至少在短时间内,他们不希望出现任何变故。 这代表着,他与六娘之间的争执因此事而消失,这让他松了一口气,家里始终有个不和谐的声音实在让他有些头疼,对于宁家的四姑娘,他没什么感情,见都没见过,谈什么感情?他所看重的不过是她的身份罢了,如今既然人都不在了,那此事大可揭过不提。 不过,此刻有些事却是必须做的。 “我得去侯府祭拜。”虽未成婚,连定亲都没有,可这婚事早就传的沸沸扬扬,只差临门一脚了,于情于理他都必须走这么一趟。 六娘的心思哪儿有韩过转的快,她还在感慨四太太的冲动和这悲剧的结局,却是听见韩过如是说,不知道韩过打的是什么主意,愣了一下才道, “是该去一趟。” 侯府既然来人了,他们若是不去,别人瞧见了未免太过不留情面,即便是尴尬,去了也许还会受些闲气,也得走一趟。不论如何,只要该做的做到了,闲言碎语什么的,六娘倒是不在乎。 说完,便吩咐大声吩咐小满去替她寻件素色的衣裳,今日虽然不早了,正好去了就回来,又让小喜去备下丧仪。 看六娘前前后后的忙碌,韩过也有些反应不过来,“你也要去?” 六娘上次去接赵家人也没登过宁家门,不过,倒是听说她前日去了侯府,也不知道到底见了谁?又聊了些什么? 六娘奇怪的看了韩过一眼,“你不想让我去?”她的身份能不去么?倒是小喜可以躲上一躲。 韩过闻言连连摆手,虽然他不知道六娘怎么想通了,也不觉得尴尬了,不过这种时候六娘肯与他同进退他还是很高兴的, “你先收拾收拾,我寻子明说几句话,换好衣服让白管事备好马车就出发吧。” 六娘换了件素色的衣服,又和小满小喜几个收拾好了东西,这边韩过已经将白子明打发走了,两人一人骑马,一人坐车,便直奔侯府而去。 今日不同往日,侯府正门大开,所有祭拜的客人都从正门鱼贯而入。六娘与韩过两人也不例外,不过,进门的时候。少不得有几双仇视的目光,接待的人态度倒也恭敬。 未曾见到宁家的主人,一应皆是管事婆子们在支应。不过这倒也无可厚非,毕竟出了这样的大事。宁家上下怕是一个都不得安宁了。 跟着领路的婆子,先是祭拜了老太太和四太太,在这两处,见到了宁府的主人,老太太的子女在老太太的灵堂齐聚,四太太脚下的孩子则是聚在四太太的灵堂之中,韩过在前面应酬。六娘在后面跟着也没有多话,只是上香祭拜。 显然,此刻深受打击的宁家人与韩过也没什么好说的,几句客套话之后,便转到下一处。 祭拜过两位长辈,还不待韩过问起,那婆子便主动的要引两人去下一处。 老太太和四太太还好,四姑娘的身份却是有些尴尬,未出阁的女子说来是入不得祖坟的,不过。宁家显然出于什么考量,竟然也设了一个灵堂。 至此来祭拜的人少多了,香炉上只有寥寥几柱香,与先前几处哭声不断不同的是。这儿安静的几乎连落根针都听得见。 堂上香烛寥寥,堂下一片肃杀的白色之中,只有两个披麻戴孝的丫头默默的抹着眼泪水跪在火盆便烧着纸钱,听见脚步声之时,惊诧的抬起头看了一眼,看见不相识的一男一女走进来的时候微微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抹愤恨的光芒,那道光芒如刀,直直的射向六娘。 六娘微微眯起眼睛才能适应室内有些昏暗的光线,显然,这两个丫头愤恨的眼光让她有些不解,看了两眼,才发现,这两个丫头虽然眼生,却也有种似曾见过的感觉,想到自己不日前还曾见过四太太,估摸着这两位不是四太太的丫头就是四姑娘的丫头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你来做什么?!!!”其中一个丫头显然要冲动一些,腾的一下从蒲团上跳了起来,指着来人的方向喝问道。 韩过见状微微一愣,还以为说的是自己,仔细一看那丫头手指的方向,才发现貌似这人的目光穿越了自己,投向的是他身侧偏后的六娘! “凶手!滚!滚出去!”那丫头见六娘愣住,伸手便推了过去,却是被反应过来的韩过一把拦住。 被韩过一拦,那丫头便发出声尖叫,像疯了似的,用力的一拳捶在韩过的胸口,就要越过韩过去抓六娘。 另一个丫头反应稍慢了一拍,此刻也跳了起来,指着六娘骂的,“你害死了咱们太太和姑娘,你还有脸来?”骂完,便扭过头冲着领两人进来的那婆子道,“秦妈妈,你带他们来做什么?你想让姑娘在九泉之下也不瞑目吗?” 错愕只是一刹那间的,六娘即便再迷茫,听见这个丫头的叫骂,已是反应了过来,她知道是哪儿出了问题了,她今儿个来,本就做好了受人奚落的打算,却是没想到,这两个丫头竟然将她当成害死那两位的凶手了! 对于此事,六娘自认为没什么好说的,四太太是成年人,自然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任,这主意可不是她出的,她不过是想让四太太将四姑娘调教的坚强些罢了,四太太想岔了,是四太太的错,就算一定要找个祸事的源头,那也是宁家的老太爷和宁家大老爷,跟她韩六娘可没一点儿关系! 韩过一手揽着面前的丫头,猛然扭过头,盯着六娘,算算四太太领着四姑娘出走的日子,竟然就在六娘进宁府以后! 想到当日六娘发下的誓言,容不得他不多想! 不过,韩过深深的明白,就算六娘做了什么,这种时刻,他也不能问出口,只是死死的盯着六娘的眼睛。 六娘淡淡的挑了挑眉,瞥了韩过一眼便掉过头望着秦妈妈道,“妈妈,这两个丫头是怎么回事?我们不过过来祭拜四姑娘罢了,怎么我就成了杀人凶手了?” “是你!若不是你,四太太怎么会带着姑娘回江南?”被韩过拦下的那丫头叫嚣道,另外一个丫头见状便要扑上来,秦妈妈连忙从旁边插过来,一把拉住那丫头,厉声喝道, “你们还有没有规矩了?此事与韩姑娘有什么干系?” 被韩过拦下的那丫头闻声想要挣脱韩过的控制。却是不能,只能凄厉的叫道,“秦妈妈。四太太和四姑娘还尸骨未寒呢!” 这灵堂内虽然安静,灵堂外却也不是全然的无人,听见这边吵嚷。便有不少婆子过来,那秦妈妈连忙招呼人将两个丫头拉了下去。这才制止了这场混乱。 这么一折腾,两人都没有再呆下去的心思,匆匆与主人家告别,便退了出来。 这次出门,韩过竟然不骑马了,跟着六娘上了马车,上车之后。马车刚起步,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你做了什么?” 六娘没想到走一趟宁家,竟然会生出这样的变故来,不过也难怪,她与韩过之间本就没有什么信任可言,淡淡的一抬眼,似笑非笑的望着韩过道,“若是我说,我什么都没做。你信还是不信?” 韩过闻言一愣,他是下意识的觉得那两个丫头声音凄厉,神情悲伤,必然是六娘做了什么。到底六娘曾说过那样的话,何况,时间上也刚好,时间,地点,人物,齐全了,这事儿也就该齐活了。 可被六娘这么一反问,仔细一想,却又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儿,若此事真与六娘有关,宁家绝不会如此轻轻揭过,要知道,宁家在这种时候即便不与他报丧,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地方,毕竟,定亲仪式还没举行么,宁家人死了与他有什么干系?他也说不出个道理来! 而宁家到了此时,大可不必与他再敷衍下去。 再看六娘的神色淡然,显然不光不在乎那两个丫头的指责,连他信不信这件事儿也是不在乎的,心头微微一动,又问道, “那日你来宁家跟四太太说了什么?” 六娘闻言眉毛挑了起来,发现今天的韩过同志不是那么难以沟通嘛,不过这种情况下,想难以沟通都难,毕竟,是他问她他想知道的事儿,而不是她问他,他觉得没必要告诉她的事儿。 不过,对于到底要不要告诉韩过那日她与四太太的对话内容一事,六娘却是有些犹豫,对于四太太和四姑娘的死,韩过、宁家、四太太本人,都需要负责任,比重不多不少,每人三分之一吧。 只是,这些话她很怀疑自己讲出来以后韩过信还是不信,就算信了,他会不会又像那次一样,勃然大怒? 看见六娘沉吟,韩过以为六娘又在闹脾气了,连忙道,“我是信你的,只是如今和情形,有些事还是解释清楚的好,叫那两个丫头胡说八道,倒是叫你背了这个恶名。何况……”他担心宁家事后拿此事做文章。 六娘闻言便知道韩过将此事想的深远了一层,他既然如此说,肯定有道理,那个何况能让他皱眉,显然此事没那么简单,沉吟了片刻,便知道韩过如今的考量怕还是宁家的态度,有这么一桩事儿不闹明白了始终还是如梗刺在喉,决定还是将对话内容简略的告诉韩过,就不去挑他的刺了, “那日,四太太请了四奶奶在城门口接我,最后是在我的作坊里找到了我,请我去了宁府一趟。这事儿,还得从四太太请人去了秦州说起,将秦州咱们家的情形调查了一番,四太太很是担心四姑娘没办法尽好一个做母亲的职责,” 六娘尽量将话说的含蓄一些,“到底四姑娘是娇养出来的,自己还是个孩子呢,便叫我过去问家中的情形,希望我能帮衬一二,我拒绝了,毕竟,二哥房里的事儿没有妹子插手的道理。” “哪里就要她管孩子了?”韩过嘟囔道,倒是没觉得六娘是在骗他,这事儿倒是像是个当妈的会考虑的。 六娘自然没落掉韩过的嘀咕,闻言摇了摇头,果然,太含蓄的话,韩过是听不懂的,左右无事,索性解释两句与他听,不过也没抱着他能听的懂的想法。 “四太太怕是担心日后孩子长成了,这家业该如何分配吧?哪个当娘的不替孩子打算?” 韩过闻言眼睛一瞪,显然有些不以为然。 六娘见状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笑问道,“二哥是否以为,咱们韩家的孩子自然有韩家人养活?”不待韩过点头,便又道。 “皇家的儿女生下来便不愁吃穿,二哥以为,为何皇家会不睦?是人总希望能争个长短。天下间真正相亲相爱的兄弟姐们又有几人,大多都是为了点微薄家产打个头破血流,亲亲的血脉。却是落得最后连路人都不如。” 韩过闻言就差点儿没翻白眼给六娘看了,一脸的没什么兴趣听下去。六娘倒也不厌其烦, “这人呢,最怕的就是和人比!五根指头尚且要分个长短,天下间哪儿有一碗水端平的事儿?你多点儿,我自然会少点儿,若是你一点儿都没有,那全都是我的岂不是最好?” “我不跟你争!”韩过闻言突然慎重的道。 六娘还以为韩过是在说不跟她争执。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不跟她争家产,想明白以后,差点儿笑了出来,韩家那点儿家业算什么? 韩过瞧不上,她何尝又瞧得上了? 不过,即便韩家万贯家财,她也未必会看在眼里,毕竟,大家的追求不同。 “二哥也未免太小瞧我了!”六娘淡淡的道,又将话题转了回来。“你我不争,可不代表天下间的人都不争了。” “我若有如此不肖子,不认也罢!”韩过也冷冷的将这个话题画上了句号。 “二哥是否听过一句话,为母则刚?”六娘却是不想结束这个话题。她想看看他到底有多顽固。 “听过,”韩过闻言感慨道,“母亲的世界上最伟大的人!” 六娘闻言哑然,好吧,他又误会了! 她坚定的相信即便这会儿她向他解释大宅门内的争权夺利一个女人会做出什么事,韩过也会坚定的相信自己身边的女人不会的,即便事实摆在眼前,没有血的教训,他怕也不会相信。 片刻之后,六娘才笑吟吟的道,“其实,这句话还有其他的意思的,二哥可以拭目以待!” 看着六娘故作神秘的样子,韩过无奈叹息,他不想跟六娘争,包括争家产和争论! 毕竟,两个人好久没有如此静心的坐下来聊过了,只要确定了这件事的确不是她的阴谋,剩下的她要说什么,只要她高兴就好。 脑子里却是在思索着导致如此悲剧的缘故,不过是一个女人的私心,此事虽然解开了宁家的困局,却是气死了老太太,自己和自己的女儿也身陨黄河,连尸骨都找不到,而他这个妹子,瞧着冰雪聪明,可格局到底还是太小了些,目光到底还是太短浅,只将视线放在这四四方方的一片天之下,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两人也没有再说话,各自揣着心思让沉默蔓延,马车行的极为快,要赶着在城门关闭前回到家中,因此,不过大半个时辰就到家了。 六娘从车上跳下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客厅里燃起了烛火。 走进门,绕过照壁,便瞧见柳如眉领着自家的丫头并着宛儿欢欢喜喜的站在门口迎接,要不是脸上还有些抓挠的痕迹,一点儿都瞧不出两人今日才打过了一场,而客厅里已经打扫的一尘不染,准备好了晚饭就等两人回来了。 看见两人和睦的样子,六娘并不意外,韩过对于六娘‘规劝’两人的结果也很满意,对着和和谐的一幕显得异常高兴。 若说这两人的情形没让六娘多诧异的话,小喜满脸的笑容则是让六娘吓了一跳,他们这才奔丧回来呢,出门前,小喜还在担心她去会不会受委屈,两人回来的脸色怕是都不见得好,小喜竟然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惹得六娘多看了她一眼。 小喜哪里顾得上其他,便是有天大的坏消息怕也比不上如今她知道的这个好消息,看见六娘便欢欢喜喜的上来拉着她咬耳朵,“下午家里来了个小太监,有你五哥的消息了!” 六娘闻言果然大喜,啊的惊呼了一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小喜拼命向她点头,只恨不得立即飞回自己的房间里好好问一问小喜是怎么回事儿!(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来的人不是你五哥!”用回房换衣服的借口,两人便迫不及待的回了房间,小喜知道六娘急的是什么,否则也不会一见面就提这事儿, “不过是个小太监罢了,你们刚出门就来了,我让小满去追,也没追上,那小太监只是带了个口讯,说是上面听说了那消息就掀翻了一张桌子,又问咱们什么时候走?” 小喜虽在说,却是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问道,“他会不会来送你?” 六娘本还有些期盼的,听见小喜这么一问,却是苦笑了起来,五郎如今虽不说出宫有多容易,可要见她一面还是不难的,她前前后后派了多少人去枣儿胡同,都只得了一个失望的结果,若是五郎肯见她,哪儿有那么麻烦? 如此一来,这话问的便有些蹊跷了。 听了第一条消息,六娘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少年皇帝还真记仇! 人死了他掀桌子,显然觉得宁家老太太死的太不是时候了。 再联系上六娘这边刚出门,那小太监后脚就到,算上出宫的时间,显然,五郎刚得了消息便让人给她传信来了。 五郎在不肯见她,不肯与她说话的情形下,却是急匆匆的让人带来这两条口讯,其中的含义便可想而知。 两条消息联系起来看,不过是皇帝大怒,情形不太乐观,催他们赶紧走。 能让五郎不顾安危的派人报信,显然已经知道了皇帝会怎么做,而且情形非常的危险! 六娘在家里呆着,倒是不以为在韩过不犯大错的情形下,皇帝能对她下手,皇帝估计连韩过家里有几号人物还搞不清楚呢。何况,惹怒他的是韩过,第一个要下手的对象必然是韩过。 要收拾一个人的办法挺多的。一时半会儿六娘也想不出到底有几种可能,不过,这事儿还真不能耽搁下去。势必要找韩过商量一下。 换好衣服,六娘便急匆匆的往外走。 客厅里的饭菜已是凉了。韩过坐在首位,身边柳如眉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身侧则是她的丫头,而宛儿则是站在下手六娘的位置处,烛火闪烁之下,也瞧不真切众人的脸色,不过。六娘也无需瞧谁的脸色。 走进去,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小喜在另一侧坐下,几个人便纷纷捧上茶水来与他们漱口。 说起来,六娘还真不太习惯让一群人站着盯着自己吃饭,往日里小满进来都是送了茶水便下去跟白嫂子他们一块吃了,至于她不在的时候,柳如眉和宛儿她们到底是怎么吃的六娘也不知道,今天却是齐齐整整的站了四个人,显然是韩过给她面子了。 六娘根本没打算要跟柳如眉过不去。漱口之后便道,“你们都下去吃饭吧。” 韩过见状显然是松了一口气,宛儿还满心抱着六娘要收拾柳如眉的算盘呢,毕竟往日里柳如眉哪里打扫过客厅?这些活计都是她和小坛做的。因为韩过的不待见,小坛还偷奸耍滑。 不过,即便不甘心,这边柳如眉动了,她也不能不动,只能低着头走了出去。 打发了三人出去,韩过便开始招呼六娘用饭,六娘却是没动,只是给小喜使了个眼色,小喜连忙起身到门口盯着那三个人影都散去了,这才回过头冲着六娘道,“都走了!”说完也不离开,就在门口守着。 韩过瞧着两人这神神秘秘的样子,颇有些不解,“这是怎么了?” 六娘道,“二哥,我们什么时候离开东京?”本来她是不急的,可如今却是急起来了。 “怎么了?”韩过不知道六娘突然提起这一桩是为什么,难道她还想回尉氏?事情都差不多过去了,他也给她面子,尊重她的‘规矩’了,若是她再闹脾气,他就只有使用非常手段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我刚得了个消息,”六娘那话不过是起个话头,没打算隐瞒,“圣上得知老太太去世,勃然大怒,怕是有什么动作,给我消息的人让咱们最好尽快离开东京城。” 韩过闻言愣了愣,六娘这话并非无的放矢,他在得知宁家老太太去世的消息之后就料到了,宁家的态度,上面的态度,这对他都很关键,如今他的行为就像是在走钢丝,稍稍不慎就会失去平衡,之前,他拿捏的就是宁家和上面的平衡点,如今平衡已经破坏,他还以为最先失控的是宁家,却没想到宁家控制的很好,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事情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原来是这位皇帝的心胸貌似不怎么宽阔啊! 不过,这件事其实早就有征兆的,否则不会有个柳如眉的出现,比起外面歌功颂德的那些书生来说,对这件事他看的很清楚。 说来,这事儿其实也是宁家设了个套子给他钻呢! 不过,皇帝要收拾他,那也不过是使些官场上的寻常手段罢了,危机便是转机!他丝毫不惧的! 想到这里,韩过笑了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算走了,天下皆是王土,他能走到哪儿去?一道圣旨就能给他追回来! “二哥的意思是短时间内不打算走了?”六娘问道。 韩过闻言点了点头,“把该办的事情办完就走。”却是没解释到底是为什么,转而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六娘已是习惯了他说话说半截故作高深的模样,也没继续追问下去,两人的处事风格完全不同,她是看见灾祸唯恐避之不及,他则是喜欢偏向虎山行,多说无益。 招了招手叫小喜回来吃饭,韩过却是叫六娘勾起了谈性,两个月不见,六娘显然这会儿已是恢复了冷静,没有像离开之前对他那么仇视,开口就是冷嘲热讽,他自然不愿意错过这次机会。想要好好跟她沟通一下, “明天叫人把你的东西都搬回来吧?” 六娘嗯了一声,吃饭。 “宁家那边我明天还得再去一趟。”既然知道了侯府挖了个坑给他跳。虽然不能现在翻脸,宁家这会儿却是要给他个交代。 六娘依旧是嗯了一声,继续吃饭。 “你去不去?”韩过问道。 六娘抬起头来。奇怪的看了韩过一眼,明眼人都该看的出来。今天就她接受的这待遇,还是别去讨人嫌的好吧? “不!”继续吃饭。 “我觉得你还是再去一趟的好。”韩过道,虽然是去讨公道,明面上却还是没翻脸,宁家人该知道要怎么做才符合当前的利益,六娘不去的话,就显得太扎眼了。 六娘闻言放下了碗筷。细细的将口中的饭菜咀嚼然后吞下,这才明知故问的道,“为什么?难道咱们还要继续当成一门亲走动么?” 韩过被六娘问的一愣,他觉得很难跟六娘解释清楚这其中的关节,只以为六娘是今天受了气,所以不乐意罢了,只能道, “我知道今天你是受了委屈,二哥保证,若是明天谁再给你气受。二哥一定替你出头!” 六娘闻言笑了起来,这世界上能给她气受的人,能把她气的失去理智的,怕只有眼前这一位了。至于旁人。要么,她都不在乎,要么,她自己就能十倍的让那人偿还。 她不想去宁家是因为觉得没必要罢了,今天去,不过是瞧在与宁家往日的情面上,何况,四太太的出走她自认为自己也有一定的干系。 去过一趟碰了一鼻子灰以后,宁家的主人却是没什么表示,所以于情于理,她没必要再用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了,左右不用做亲了,她自然要活的自由自在一些,何况日后回到秦州,哪里就有跟宁府多少往来了? 而韩过的想法她就算不明白,也知道他主动叫她过去必然是出于什么考量,可是,她为什么要配合他? 他既不愿意让她知道他的事,那也别怪她对他的事不闻不问,除非,涉及到了韩家或者她的利益。 仔细衡量过此事对韩家最大的影响莫过于韩过死掉,让两老再伤心一次,有了前几次的铺垫,想来二老也不会有多难受,何况,家里不是还有一个孩子,一个怀孕了的芸娘么? “这又是何必?”六娘挑眉笑道,“左右咱们马上就要走了,日后也不会有再相见的时候。我干嘛要去白白的受一场气,再让二哥为了我去与人结怨?” 六娘不去,韩过还真没办法勉强她,可六娘不去,少不了要落人话柄,对于六娘的话,韩过只觉得口中泛苦,劝道, “今天这事儿本就是宁家的不对,可你若是不去,岂不是要落人话柄?何况,日后你要与人打交道的时候多了,难道只要吃了人的气便不与人来往了?这气就白受了不成?二哥带你去讨回公道,只叫他们日后不敢欺你!” “他们是丧家,主人去了难免激动,做事难免失了分寸,”六娘哪儿会听韩过忽悠,她哪次吃亏不是因为韩过这半点儿气都受不得的性格?今天这事儿一闹,她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到底哪儿不对劲,却是因为消息的闭塞一时间看不真切,不过,对于这些事她很有经验了,搞不明白避开就对了! “便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旁人都该谅解几分的。” 一句话将韩过给堵的无话可说,只能看了六娘几眼,就不明白她既然这么想,为什么就死活不肯跟他去了? 求人不是韩过的性格,话说到这份儿上,他觉得已经足够了,六娘这倔脾气他实在没辙,只能看了六娘几眼以后低下头开始思索,这事儿要怎么解决。 到底,短时间内他不想让外人瞧出他与宁家的不睦。 皇帝果然是雷厉风行,可以看出兴许还有些小孩子的性子,头一日晚上六娘还在盘算着要走,翌日一大早,便有太监来宣韩过进宫。 六娘在略微诧异以后,便打发了白管事去尉氏,让白嫂子收拾了东西回来,自己捧了一杯茶水在院子里坐着晒太阳。 秋高气爽的日子。这太阳晒着挺舒服,若是平日里,六娘怕是早就昏昏欲睡了。今日却是始终清醒的紧,盯着这院子里的砖瓦,脑子里不断琢磨的是皇帝到底让韩过去做什么。 面圣一事。韩过干过好几次了,这其间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六娘对此一点儿都不担心。 君权即便再大,这位少年皇帝即便再生气,合该不会想做一个昏君,否则,也不会在听见宁家老太太死了的消息以后掀翻一张桌子了,想做昏君的话,这事儿对他一点儿影响也没有。不过是个老太婆死的早了点儿,少受了点儿折腾。 她担心的是,韩过之前有没有干过什么出格的事儿,叫人抓了把柄。 这些事儿是韩过死也不肯跟她说的,到时候抄家灭族不是不可能,毕竟,韩过这几年所呆的地方是在西地,一个里通外敌的罪名,足够灭九族了! 还好的是,根据五郎提供的消息。这方面的可能性并不大。 接下来的手段就是把韩过送到九死一生的地方去了,送到前线去当炮灰,显然是个不错的选择,这时代。对文官来说是优厚的,除非叛国或者谋朝篡位,基本上是不杀的,亏得韩过拼命考了这个功名回来,倒是叫皇帝束缚了手脚了。 应该是送去当炮灰了吧? 六娘琢磨着这个,觉得这结果合该八九不离十,不过,不到韩过回来的时候,她还真不知道是什么结果,毕竟韩过得罪皇帝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也许皇帝有所准备也不一定。 闭着眼睛沉思,却是听见耳边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六娘睁开眼,却是瞧见阳光下一如白瓷,一双眉毛如柳叶的美人儿正手拿着一条丝被轻轻的搭在她身上,见六娘突然睁开眼睛,吓了一跳。 见六娘直勾勾的盯着她,柳如眉收回手,脸色涨红了起来,低声道,“我瞧着姑娘似是睡着了,所以才拿了条被子过来,没想到惊到了姑娘……” 这神情,果然是我见犹怜,六娘抿着嘴没有吭声,看见这个女人伏低做小的样子,她实在有些头疼,她真心没想欺负人的,只是不想跟这个女人走的太近罢了,完全的屁股问题,这女人只要不跟韩过划清界限,大家永远都别想心平气和的相处。 可问题是,不管是现在,还是在未来的有段日子,两个人都得在一个屋檐下住着,这实在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柳如眉低着头,偷偷的用余光打量六娘脸上的神情,昨日六娘没为难她,她着实松了一口气,不过,这样的情形却不是她希望的。 她如今是看出来了,兄妹两个有些隔阂,六娘虽没什么表示,韩过提起这个妹子的时候却是有些支吾,只说六娘对她的不喜并非单纯的厌恶她,又说人心是肉长的,让她别跟一个小姑娘计较,既然要相处,就让着六娘些。 因此,有些事,她就不得不去做。 她倒也没想要当面讨好,毕竟六娘到如今还没给她半个好脸色瞧,还唆使着宛儿跟她作对,当面讨好怕只会碰一鼻子的灰,因此是在窗口确认了好几次六娘睡着了才偷偷的过来的,却是不想,六娘在这当口竟然醒了! 盯着柳如眉手中的丝被,看着她涨红不似作伪的脸色,六娘终于开口了,“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了,不必管我。” “我只是怕姑娘受凉,若是姑娘困了,还是回屋休息吧!”柳如眉的头一低,低低的嗯了一声,心头却是暗喜,六娘的口气异常柔和。 六娘闻言猛揉额头,她一点儿都不想跟这个女人有什么瓜葛,一点儿也不想! 家里一个顺娘,一个芸娘,这两个跟她有交情的已经打起来了,再跟这个推不出门的有点儿交情,她都不知道三个人打成一团的时候要不要一根棒槌把三个人打醒,然后一人送一包银子打发出门! 显而易见,这三个女人打成一团的日子绝不会很久远,她已经看见了自己苦逼的未来! 可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上来献殷勤,她再厌烦,对方没做错什么,难不成她还能骂回去么?那就真叫蛮不讲理了! 本想好好的在院子里呆会儿。她连小喜都打发出去了,却是叫隔壁的人破坏了清净,不想再跟柳如眉搅合下去。六娘索性起身回了房间。 刚坐下,拿起一本书看了片刻,又是一阵脚步声。这次倒不是柳如眉了,而是她的丫头小坛。给她送点心过来了! 好在她的纠结并没有维持多久,小喜就回来了,瞧见小坛送了几碟子点心,眉毛便是一挑,怒道, “你在这儿干嘛?姑娘的房间是你随便能闯的?”完全无视了六娘的存在。 小坛倒也没有跟小喜顶嘴,只是低着头柔声道。“小喜姑娘,这是我们姨娘让我给姑娘送些点心过来的。” “哟!这不是百味斋的那几道点心么?”小喜闻言就是一挑眉,捻起一块来瞧了瞧,“你知不知道这几道点心要多少钱?咱们家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你弄这么贵的点心回来,当钱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这话,就摆明是鸡蛋里挑骨头了,六娘都有些听不下去了,见小坛只是低着头,眼眶却是有些红。小嘴儿撅的高高的,连忙叫道, “小喜!” 小喜闻言冷哼一声,狠狠的瞪了小坛一眼。六娘连忙打发了小坛出去,这才瞪着小喜低声道,“你呀……” “我怎么了?你要知道,那两位来的时候带过什么东西了?这可是花你的钱来跟你献殷勤!”小喜毫不在乎的别过头,捻起一块点心扔进嘴里,笑嘻嘻的道,“唔,味道真不错!” 六娘闻言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到底是小喜解了她的困局,只能道,“若是叫二哥瞧见了你这么欺负她们,少不得有你的苦头吃!”这是大实话,连她都有顾忌。 小喜才懒得管那么多,坐到六娘身边,挽着她的胳膊道,“怕什么?大不了就是给我两天脸色瞧罢了,左右回到秦州我就回家去,我也不怕做这个恶人,否则整日里往你面前钻,这都什么人呀?你也不嫌污了你的房间!” 六娘闻言叹息了一声,“她们也是苦命人。”这时代对妓女的歧视可不是一点儿吧点儿,没有哪个是自己把自己卖进窑子里去的。 “你这是怎么了?”小喜闻言抬起头来盯着六娘,一脸的不解,她当然知道这些女人不是自卖自身,可沦落风尘之后,有几个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她就瞧不得那两个女人一身的风尘气息。 “她们不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吧?”说着伸手来摸六娘的额头,看她是不是烧坏脑子了,对那样胭脂媚气的女人,何必给什么好脸色? 六娘闻言笑了起来,她倒不是心软,只是觉得困扰之余有些同情罢了,“哪儿有?我不过就是看着她们没闹清楚状况,做些无用功,觉得可怜罢了。” 小喜闻言翻了个白眼,“若是真没眼色的,会知道该怎么做?你又不是不知道宛儿在她们手里吃了多少亏!” 六娘闻言只能苦笑,所以她才纠结啊! 好好处吧,她没那个心,可不好好处吧,等那两个女人闹清楚了状况,估计下一个吃亏的就是她了! 六娘不以为在细节上的东西她能玩儿的过两个从青楼出来的女人,所以才根本不想跟两人打交道,可是,有些事儿,哪儿那么容易如意?若那柳如眉存心挑拨,她跟韩过的关系怕是只会越发的难处。 还好不日就可以回秦州,到时候韩过一走,她倒是不怕吃亏了。 两人说着话,一直候着韩过回来吃午饭,却是不想,这一等,竟然等到了晚上,韩过才满脸笑容的回来了,显然是遇上了什么大喜事。 六娘吃惊的看着韩过那兴奋的表情,显然很是不理解他到底得了什么喜讯,竟然会如此高兴,不过,韩过倒也没让她好奇多久,便笑着冲她解释, “之前吏部的任命只是兼职,圣上又颁了一道任命,让我去尉氏当县令去!” “啊……”六娘呆住了! 尉氏,那可是个好地方啊!(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返乡(上) 说是尉氏,实际上还包括了尉氏周边的两个县,韩过如此说,不过是知道六娘在那边儿有个庄子。 这地方,就在黄河沿岸,粮产丰富,虽比不得江南水乡,可比起西地可要富饶多了,还紧邻着东京城,若非如此,当日六娘也不会在那个地方置办产业。 那地方唯一的不好便是黄河水一旦决堤,便是数百里的生灵涂炭,六娘也记不得哪个朝代曾将东京城也淹没过了,不过,史书上是有这样的记载没错。 黄河沿岸基本上都是三五年泛滥一次,六娘记得,自打自己来到东京城以后,还未曾见到过黄河泛滥,如今的河床已是很高了。 皇帝不会想让韩过去治水吧? 这活六娘估摸着韩过能干好,可她总觉得不该这么简单。 要知道这尉氏三县合并之后,直属东京管辖,土地肥沃,可以算得上是一桩美差,不知道每轮有多少官员巴望着那个位置呢,她既有那边的田产,自然也听说过一些故事,即便朝中进行了一轮清洗,这样的好地方也不该轮到韩过的。 六娘很怀疑的看了韩过乐呵呵的脸一眼,她虽在尉氏呆了有日子了,却是不太清楚那边的情形,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分明是一桩美差,哪儿像是皇帝要跟韩过过不去的样子? 或者,今儿个韩过进宫一天就把皇帝给忽悠好了? 十多岁的孩子么,按照现代的说法来,正是叛逆期,哪儿有那么好哄的? 六娘却是觉得不像,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想不出来也不打紧。她走了就行了,因此,只是淡淡的道。“那要恭喜二哥了,只是,接下来的事该怎么处理?” 按理说。韩过高中之后应该回乡一趟的,可为着韩过的婚事给耽搁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原本还有之前的职务是需要他返乡,可以顺路回去一趟,可如今变成了兼理,报道与否就不重要了。 今年的秋试本就比往年迟上那么一个月,往年只等秋税收上来以后,就该会做交接,如今却是因为秋试推迟。这官员的任期早就到了,却是迟迟不能走人,要知道那些人还等着上东京城来谋下一轮的差事呢! 韩过闻言脸上也露出一阵为难,吏部的文书虽然还没下来,可皇帝的意思是让他赶紧过去,实际上那边的情况也刻不容缓,今年的一场干旱和蝗灾让许多地方颗粒无收,如今许多灾民沿着黄河下来,估计再过两个月就会到达尉氏附近,数十万的灾民沿路官府因为东京政变而没来得及及时救助。已是死伤不少,他是在皇帝的面前立下了军令状,绝不让灾民涌入东京城,否则他韩过提头来见。如今却是耽搁不得了。 六娘的事儿就难办了,他倒不是没考虑过让六娘跟他一块儿去,可到时候他早出晚归的,怕是连自己都顾不上,哪里还顾得上六娘? 根据前方传来的消息,几十万灾民大部分都是直奔东京城而来的,他估摸着自己要承受的灾民数不下十万! 尉氏不过三县之地,城内居民也不过区区万余,哪里能容得下这么多,事前的准备工作一定要做充分了,可这也不一定能避免灾民的死和暴乱,还有疾病的蔓延,光想想,他都知道自己的工作量之繁重,十万人虽是分批到来,可这些人的吃住,到时候是冬天,还有衣服,还有防止瘟疫发生的一切准备工作,千头万绪,全要他一个人牵头,这其中一旦发生什么疏漏,他还真没办法保证六娘的安全。 若不是等他,六娘早就回家了,看如今的情形,哪里还有什么时间够他走上一个来回? 这事儿还真难住他了。 “要不,你等秦州的商队过来以后,跟他们一道回去?”韩过盘算了一下时间才问道。 基本上每月秦州都有两三趟商队来回东京城,算算日子,也没几天了。 商队的那批人,跟他的关系匪浅,说起来背后都有极大的靠山,六娘过去,那些人只会将她当成贵客供着,护卫力量也不弱,让六娘随行显然是如今最好的办法。 对这个结果,六娘也不反对,只要能安全回到秦州就行,点了点头道,“我听二哥的。” 见六娘没意见,韩过又道,“这两天我要去让人帮我寻几位师爷,你让她们帮我把行礼收一收,等商队的人过来,让她们都跟你一起回秦州吧。” 六娘闻言一愣,盯着韩过道,“她们?”不是让她把人都带走吧?她可没空替他照顾老婆! “眉儿和宛儿都跟你一起,这次我去那边怕是没什么功夫照顾她们,到时候吃住怕都是难事,何况此行还有许多凶险,还不如跟你一块儿回秦州呢。”韩过道。 “那谁照顾你?”六娘问道。 “我哪儿需要人照顾?”韩过道,瞥了一眼六娘,琢磨着这丫头其实还是是关心他的吧?“在外这么多年都习惯了,何况,我真缺人使唤还怕找不到人了么?你就不用担心了。” 天地可鉴,她真不是担心他,只是单纯的想推卸责任罢了! 六娘抿了抿嘴角盯着韩过,这家伙,不是被两个女人折腾怕了吧?如果是,其实还有救!“要不,把柳姨娘给你留下?否则,回去我怕娘骂我呢!” 宛儿倒是无所谓,这些日子她也算瞧出来了,宛儿只是无下限而已,心计什么的还差点儿火候,到底是在市井混迹惯了的,在追求到一口安稳饭吃之前,没什么破坏力,对付这种人很简单,只要时时让她保持一种危机感就行了,必要的时候当枪使也不错。 而柳如眉,这女人六娘还真没瞧出她的深浅来,第一,接触的时间太少,第二,她能忍!六娘好几次给她没脸了,她还能腆着笑脸贴上来,就这忍功,便让六娘觉得不妙,将这个女人带回去,家里还有个孩子还有个孕妇呢,她的底线就是不能闹出人命,还真怕出点儿什么事。 “真不用了!”韩过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说到此行凶险的时候六娘没露出半点儿担心,又重复道,“尉氏那边最多两月,便有数万灾民涌入,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 六娘这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这种事儿,她没见过,上辈子一旦有点儿天灾人祸,便闹腾的天下沸沸扬扬,政府的百姓自己组织的救助多不胜数,记者也会跟踪报道,哪里会发生这种流离失所之事? 之前听说过严太监是流落到东京城的,感触还不深,如今听说尉氏那么个小小的地方竟然会有数万灾民,六娘震惊了。 以往她还不知道数万人到底是什么概念,可在这个时代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人马过万,无际无边! 那是站在平原上一眼望不到尽头的! 要在小小的尉氏收留数万人,六娘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这事儿,还真不是闹着玩的! 这是六娘的第一反应,第二反应就是,皇帝果然是挖了个坑给韩过跳啊! 显然,她不想带柳如眉一块儿回家的这个想法是无法实现的了。 六娘叹息,哪儿有妹妹带着哥哥的小妾进门的?恐怕一进门,顺娘哀怨的眼神就会杀死她,爹娘那边怕也会异常的不理解,芸娘倒是最好打发的,两人交情不深么,问题是,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悲剧? 这事儿,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六娘只是郁闷了一下,就收拾好了心情,虽然这事儿挺纠结的,她倒也不是处理不好,最少,她可以自我安慰一下,四姑娘没了,否则她再带回去韩过定亲的消息,家里肯定会成一锅粥的。 虽然这想法很不厚道,六娘还是忍不住这么想的,这都是被韩过给逼的啊! 看了韩过一眼,六娘默默的转身,韩过被这略带哀怨的眼神看的莫名其妙,想了想,不由得哎呀一声,便急急的奔柳如眉房里去了,惹的站在一边的小喜冷哼了一声,随即蹑手蹑脚的跟了上去。 事情既然有变化,六娘也不能再回尉氏,让白管事去尉氏了一趟,让白管事将韩过的消息递给赵家,这灾民涌入可不是什么好事,都是饿狠了的人,饿晕了头,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儿。 而白嫂子则是花了两天功夫才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运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当日离开宁家之时不过一马车的东西,到如今竟然足足装了三车,虽然这还包括了回家给众人带的礼物,这数量也有些可观了。 借着这几日的功夫,六娘自然忙活着作坊的事儿,等白管事这边把东西送过来,又去了一趟枣儿胡同,对于五郎会不会见她,她早已经不抱希望了,只是将这些日子做的一些衣物送了过去。 办完这些事儿,韩过的幕僚也找到了,行李也打包好了,两人倒是可以通行一截,因此打算在同一日上路。 。。。。。。。 看还能不能把后半章写完啊……能写完就今天更(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返乡(下) 这一日,天空蔚蓝,太阳初升之时天空一丝云彩也没有,可以预见今日定然是个好天气。(.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东京城门口的行人络绎不绝,远远的,便能瞧见人群行走处扬起一阵黄色的尘土。 今日,大多都是这样送行的队伍,正是东京城官员赴任的高峰,看见韩过身边不少送行的朋友,六娘倒是有些对这居住了三年的东京城有些不舍了。 原本可以直接上路的,韩过非要与她一道,六娘瞧着车窗外那些不太认识的男人,有些不耐的将帘子放了下来。 这都第三波了! 他们还在这东京城门口徘徊。 而这时代,讲究的是十里送别,可见这一路上怕是还有更多,原本她合该有几个朋友的,最少,这种时候,海棠定会送她一程,如今却是离开的如此冷清,却是被韩过一来一阵搅合,如今走的时候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 当然,车上这几位不算! 看着别人那边热热闹闹,她这边儿却是要耽误行程,六娘心里就有些不平衡了,大家也不过通路一截罢了,凭什么让她们等上大半天,莫非今天只能走到十里长亭不成? 真要那样,她还不如回东京城住上一宿,明儿个再出发呢! “六姑娘别着急,”一道温婉的声音响起,声音的主人脸上带着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爷赶着去赴任,不会耽搁太久的。” 原本合该安抚人心的声音此刻在六娘耳中却不是那么个味道,她本打算是弄两辆马车好跟柳如眉不见不烦的,韩过偏偏说不要给人车队添太多麻烦,加上她们的行李已经有五辆车了,再添一辆。车队的人手怕就顾不过来了,才造成了如今跟柳如眉共坐一车的情形。 六娘能忍,可不代表小喜能忍。闻言便瞥了柳如眉一眼,冷哼了一声,对柳如眉身份的不满导致无论柳如眉说什么都是错的情形。 小坛的脸色一变。却是被柳如眉轻轻的抓住了手,六娘也轻轻的拍了拍小喜的手臂。可安抚下了这一头,那头宛儿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轻轻的嗤笑了一声道, “柳行首,您可真了解爷呐!” 这话,可不是什么好话,一个称呼。便将柳如眉的身份点了出来,后面半句更是赤裸裸的嘲讽中带着挑拨,小坛显然功力还不够,当下就跳了起来,冲着宛儿喝道, “你说什么?” 宛儿一脸的挑衅,显然,就要跟韩过分道扬镳,六娘也不待见柳如眉,这两位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哪里会怕小坛,笑道, “难道不是行首么?不知多少风流才子追捧呢!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哎呀!我倒是忘了!如今不该叫柳行首了,该叫柳姨娘嘛!” 柳如眉方才没拉住小坛。此刻却是不会叫宛儿给气到了,她早就知道宛儿是什么性子,在六娘面前,她若是跟宛儿争执起来了,也不见得能讨到好去,如今得罪六娘可不是什么好事,她是势必要跟六娘回秦州的了,唯有逆来顺受,才能少吃些亏,争这些口舌之利却没什么意思。 只是叫道,“小坛,回来坐下!” 小坛还是满脸的不服,却是见柳如眉看向六娘,见六娘淡淡的看着她,分明将事情看在眼里,却是没有阻拦,只觉得满腹的委屈,又被柳如眉瞪了一眼,才满脸失落的坐回了柳如眉身边。 六娘见状才转过头去望着满脸得意的宛儿道, “这些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咱们呆的是小地方,一点儿鸡毛蒜皮的事儿都能穿的比天大,若是叫外人听去,坏了我二哥的名声,我只唯你是问!” 小坛闻言脸色才有所缓和,而柳如眉则是低下了头,宛儿却也没被六娘训的太失落,看着这三个人的神情,六娘就很头疼。 这几日,无论宛儿怎么挑衅,柳如眉都不动如山,还是看不出这柳如眉的深浅啊! 她是断然不敢将这柳如眉交到爹娘手中的,顺娘就不说了,芸娘的心思也不浅,等回到家里,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形,但愿她能镇得住吧。 “是韩姑娘在车里吗?”六娘正在发愁的时候,就听见车外有个妇人的声音问道。 小满撩开帘子探头出去,看了一眼,便缩了回来,望着六娘道,“好像是宁家的人?” 小喜闻言顺手撩开窗帘也瞥了一眼,望着六娘道,“就是上次来寻咱们的那个婆子。” 六娘与小喜对视了一眼,小喜便探头出去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那婆子倒也恭敬,笑着道,“是小喜姑娘呐,咱们奶奶说当日在府里的时候,她有些急了,所以有失礼的地方,如今姑娘一去千里,也不知来日还有没有相见的时候,所以,特地来送一送姑娘。说来,韩二爷与咱们家四姑娘虽没做成夫妻,到底还有这份儿情在,不论如何,还要瞧在三太太的面儿上,总要见上一面才好。” 这话,说的分明怕六娘不肯相见了,六娘心一动,便戴上帏帽撩开帘子跳下车来,那婆子满脸笑容的迎上来,“还请姑娘移步。” 那婆子便领着六娘往旁边的小树林走,不过十余步的距离,六娘便瞧见树后闪出一道人影来,却是一个俊朗少年,六娘见状连忙扭过头,却发现那婆子已的掉头走开了。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宁羽! “四少……”六娘低唤了一声,她就猜会是他。 却是被宁羽打断了话头,“你早就知道会这样对不对?还是真是你故意的?” 宁羽的声音有些急促,六娘细细一看,才发现宁羽眼中神采闪烁,盯着六娘的神情复杂。 他还记得六娘那天跟他说的话,暂时的和平,争一口喘息的空间,迟早会翻脸! 如今府里的那些传言,一个个都是直指六娘不知跟四太太说了什么,才会导致了四太太和四姑娘的身亡,听见这些,他就想起了六娘那天跟他说的那些话,若是旁人,他还不信对方有这样的能耐,可这是六娘! 那个区区七岁,就能够将钱管事夫妻设计的丢盔弃甲的六娘! 旁人即便不信六娘有说服四太太的本事,他却是知道,六娘一定是有的! 如今唯一支撑他的信念不过是六娘绝不会做出违背良心的事情,到底,六娘是心慈手软的,连张妈妈,她也轻轻放过了!怎么会唆使别人去做这种坏人名节的事情?要知道即便四姑娘真的跑回了朱家,毁了的也是她的一辈子! 六娘闻言愣了一下就笑了,宁羽不会是这么来跟她求证的吧?若是这样,这孩子的玻璃心怕就要碎一地了,这种事儿,她不会解释,解释也没用! 若是宁家蓄意引导这种传言,怕是有什么旁的心思,别人既然言辞灼灼,搞不好还有人证物证,她几句争辩又有何用? “你想太多了!若是你真心来送我,我非常感谢,若是你来就是想问这个,还是回去吧。” 说完,六娘转过头便要走,却是听见宁羽叫道,“等等!” 六娘闻声回过头望着宁羽,宁羽看不见六娘帏帽下的面容,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表情,心头却是异常的纠结,那因为难以控制而变得纠结的面容上就可见一斑,最终,他还是叹息了一声,才道, “你让韩过小心些,此去尉氏,怕不是那么太平。” “谢谢!”六娘点了点头,这倒是在她预料之中,不过,却是没料到此事跟宁家还扯上了关系,看着这少年纠结的面容,六娘轻轻摇了摇头,优柔寡断的少年啊,怕是一边是她,一边是自己的家族,难以选择吧? 顿了顿,又补充道,“看来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你还是没听进去。记得啊,这次我们就算扯平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宁羽闻言却是愣在那里,盯着六娘挺得笔直的背影有些失神。 她这么说,就不是她了吧? 片刻功夫后,又扭曲了起来,若不是六娘,便是家中人蓄意的安排,心头一阵懊恼,用力一拳打在树干上,随后,便捂着脸,痛苦的蹲了下来,他没受过这样的伤! 可是,这样的情形让他如何抉择? 一边是救他母亲出大难的恩人,一边是对他不薄的家人,怎么选,都是错…… 眼神朦胧中,似是看着那道身影缓缓的登上了马车,消失在了视线之内。 便是此刻,远方的城墙上,一道瘦削的黄色身影傲然而立,身边,站着几个城门守军的头头,恭恭敬敬的在旁边服侍着,却是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打扰到了前方这位。 那人在这儿已经站了很久了,看着远处的几辆车愣愣的出神,手里抱着一个颇大的包袱,轻轻的摩挲着,眼神迷离。 直到那长长的马车队消失在了视线之中,才缓缓的呼出了一口气,脸上的落寞尽收,缓缓的转过身,恢复了平日的冷峻,淡淡的扫了一眼身边的两人,抬步便往楼梯处走去。(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所谓行路难,在于吃喝拉撒皆在路上,若是在物质大丰富的时代还罢了,只要带够了钱,也许只需要一张银行卡,走遍天下也不怕。 可在这时代,动辄数十里荒无人烟,势必要将能带上的东西都带上,才能勉强让旅程不那么幸苦。 当日六娘从秦州来东京的时候,跟着的是于姨娘一行,在路上的准备可谓充分,便是马桶也是带了的,她虽是丫头,在一应用度上也没多亏省不说,行程也是放的慢之又慢。 而跟着这只商队就不同了,因押送着许多的贵重货物,自然少不了要赶路来确保能在规定时间到达安全的地点,一旦错过了宿头,怕是会耽误一天以上的路程,毕竟每一段路程都是预先规划好了的。 对于这样的辛苦,六娘和小喜都早已有心理准备,两人也不是没吃过苦头的人,倒也能支撑下来,宛儿、小坛和小满也不在话下,便是白嬷嬷瞧着精神也还好,柳如眉却是病了。 不过三五日功夫,连下巴都尖了,涂了厚厚的脂粉也遮不去眼眶上的黑眼圈,倒也难怪她会如此,她既是行首,自然是打小买来精心调教的,衣食住行堪比大家姑娘,哪里曾吃过这样的苦头? 几个人虽然都在车上坐着,可这路途颠簸,这时代的马车轮子上可没有橡胶轮胎,路况也极为不好,山路不少,石头嶙峋。在马车上坐上一天,不会比爬上一天山轻松。 柳如眉吃不下也睡不好。却是强自硬撑着,六娘即便看在眼里,因为不好耽搁商队的行程而没有开口说什么,却是不想,在第五日,这路途还没到一半的时候便发起了高热,彻底起不了床了。 “……六姑娘,您救救我们姨娘吧!我们姨娘这几日就没吃下什么东西,勉强吃一些。也全吐了出来……” 看着小坛在面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六娘只头疼的直揉额头。她自然不会见死不救,而是他们如今呆的地方偏僻的紧,也不知道能不能寻到好大夫。 柳如眉这么一倒下,事情就麻烦了,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想让柳如眉立马好起来是不可能了,继续上路显然也不行。 她也不能把这主仆两人扔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问题是。从东京到秦州这前半段的路程还好,走到后半段是越来越危险,虽说如今蛮子被打退了。可穷山恶水出刁民,这种地方劫道的不是一般的多,当日的大哥,后来的四太太都是她的前车之鉴,六娘如今的胆子是越来越小了。 胆子再小,六娘也不能让商队的人为了她们而耽搁,见小坛依旧哭个不停,只有些不耐的摆摆手道,“你让白管事去问问刘掌柜,这附近哪儿有好大夫。” 将小坛打发出去,六娘才无奈的转过头望着小喜,“如今只有你先回去了,我们在这儿住一段时间,你让我家里请人来接我们吧。” 小喜闻言冷哼了一声,显然对六娘的安排有些不满,六娘见状连忙阻止她开口道,“你本就在这儿耽搁了有日子了,我是没法子,可你哥哥还等着你回去帮他娶媳妇儿呢。徐掌柜这边倒是可以把信带回我家里,可你在这儿跟我一块儿耽搁着总不是事儿,我还指着你把有些事儿说给我娘听听呢,你是知道的,我家里还有两个,我总不能叫徐掌柜帮我带这个话回去吧?” 小喜也着实想家了,本就跟着六娘耽搁了三个月,这日子一拖再拖,家里人都快望穿秋水了。而韩家的事儿实在是个麻烦,自然不好将韩家家事儿过外人的耳,写信的话,韩家人都不识字,都是叫芸娘念给两老听的,有些话自然不好写在信上。 六娘若是要留下,身边自然不能不带个能在外面走动的妇人,所以白嫂子是不能走的,而宛儿百分百不靠谱,余下一个小满,却是个嘴笨的,叫她带信也信不过,小喜扳着指头算了算,发现六娘身边竟然只有自己是靠得住的,便也没有反驳六娘的提议,却是问道, “她那身子骨这么娇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要是一直不好怎么办?” 六娘闻言瞪了小喜一眼,“没的你这么咒人的,她要好不了,我二哥回来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小喜闻言猛的一跺脚,显然是急了,懊恼的道,“我说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啊?你就没觉得她是故意的,就是怕跟咱们回秦州呢?咱们这么几年还不是在宅院里娇养着,便是大家的姑娘也没的像她这样的,哪里就那么娇滴滴的了?在车上的时候,你可是把大半的车厢留给她躺着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你说她这早不病,晚不病的,怕是算准了这一站离洛阳不过一日路吧?” “你想的太多了!”六娘闻言无语的道,小喜这是完全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柳如眉了,依六娘看,柳如眉不会干这么傻的事儿,要早两日病,六娘没准会直接将她送到尉氏去,走到这半路上上不沾天下不着地的,实在不是什么最佳的选择。 六娘琢磨着,柳如眉应该是想尽快跟她回秦州的,毕竟,她一个妾室的身份,虽是皇帝赐的,可到底没见过韩家两老,更没拜过韩过的正妻,如今已经不招六娘待见了,跟韩过的正妻更是天然的死敌,再把韩家两老给得罪了,她日子想好过还真心不是多容易的事儿。[.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小喜还想说什么,却是被六娘给推了出去,让她去寻商队的领队徐掌柜,自己则是推开房门往柳如眉的房间去了。 果真是发着高热,虽没说晕过去,可脸上红扑扑的。额头上还搭着一条汗巾,是小坛拧来替她退热的。六娘走进去的时候,柳如眉正躺在床上,听见声音抬眼看了一眼发现是六娘便翻身起来,结果双脚才刚落地,整个人就跟没骨头似的往地上倒,手臂磕在床沿上发出呯的一声。 六娘见状连忙疾步走上去,将柳如眉扶了起来,一边道,“你还是躺着吧。我是来跟你说一声,我已经让白管事去请大夫了。你安心养着,等病好了咱们再上路。” 柳如眉闻言一愣,直勾勾的望着六娘,红彤彤的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便有些湿润了。 她入韩家门,本就是以一种膈应人的方式,进了门才知道韩过正要娶妻,知道自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她当时心中的忐忑真是难以言诉。好在韩过对她的态度还不错。还在安慰她,她才勉强镇定下来,可接下来六娘的态度只让她如在火上烤。日夜都在担惊受怕——韩家人并不欢迎她这个人的出现! 还好,谢天谢地,那位四姑娘死了,这着实让她松了一口气,倒不是她对那正室的位置有什么想法,她这样的身份,能从良已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不过是不想以这样膈应的方式出现在那位四姑娘的面前罢了,四姑娘看着她膈应,她也不知该如何自处。 四姑娘死了,这份儿心结便该去了,她寻思着这样合该有些安生日子过了吧?却是没想到紧接着的却是要跟着六娘回秦州,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韩过的花言巧语,她不知在多少男人口中听过,也听说过多少她这样身份的女子听信了男人的花言巧语而结局凄凉,她又何尝会去相信? 果然! 韩过并不带她随行,反倒是将她交给了一直不待见她的六娘,让六娘带她去秦州!而韩过在秦州还有两房妾室! 听韩过如此说道的时候,柳如眉脸上在微笑,笑的让人如沐春风,心头却是在冷笑,天下男子多薄性,果然如此么! 那一刻,她本就不算多热乎的心,彻底的凉了。 她也有一颗骄傲的心,到底,她前一刻还是万人追捧的行首,还有多少人捧着千金只求见上一面?下一刻却已被人弃之如履,变成了自己要去争要去斗,只为求一口安稳饭吃的可怜人。 这些日子的心力交瘁就已是让她有些不支,在路上更是越发的严重,身心疲惫的情形下,她终于倒下了,因为她看见自己一片黑暗的未来。 要争,她相信自己有手段去争,可争到的是什么结果呢? 看六娘的态度,即便她生下了孩子,韩家人真的不会抱走孩子,并且告诉他,他的母亲是一个妓女么? 那样,倒不如死了的好! 她没想过六娘会管她的,想到自打见到六娘,六娘就从来没给过她的好脸色,想到一路行来日日相见,六娘虽然要拦着宛儿跟她作对,却是从没跟她说过半句话,即便在车厢内让了些地方给她坐,却总是对她视而不见,所以,她才会一路强撑过来。 她是知道宅门里的手段的,对于六娘的事迹也是早有耳闻,在她重病的情形下,说实话,若是六娘要强行上路,她也只有奉陪,毕竟,六娘还只是个孩子,断然不能在这儿留下来陪她的,她若不愿走,六娘完全可以将她扔在这半路上,任由她自生自灭,旁人也不会去怪一个只有十来岁还需要人照顾的孩子。 这种时候的她是有些绝望的,只要六娘一狠心,她这条性命怕是要断送在这儿,在这个地方,熟悉的人都不在,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去,也许并非一件坏事。 可她没想到的是,六娘竟然会决定留下来陪她! 生病的人,身边无人倚仗的时候本就特别的脆弱,柳如眉只觉得自己突然之间竟然看不懂这位六姑娘了,一边唆使着小宛跟她针锋相对,若真如此容不下她,在真可以将她除掉的时候,却又来拉她一把,还来安慰她,这到底是为什么? “谢六姑娘。”想不明白,柳如眉只能眨了眨眼睛,将眼中的泪光眨回去,这会儿原本按照她的计划合该顺着六娘递过来的梯子往上爬的。可她实在没那么多的力气了。 六娘嗯了一声,伸手试了试柳如眉额头上的温度。发现依旧烫手,小坛却是还没回来,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帕子,走到水盆旁,伸手拧了一把,走回来搭在她额头上,这倒不是六娘有多想照顾她,而是这客栈之中提供的东西少的可怜,根本没办法供应他们一大队人马的吃住。小满和白嫂子还有小宛这会儿正在厨房里忙活着呢。 柳如眉不说话,六娘更不会说话。只是替她换了张汗巾,又去厨房倒了一碗温开水,兑了些盐糖进去,又端过来让柳如眉喝下去,随后,便寻了本书过来,依在床边看一会儿书,便替柳如眉换一下汗巾。静静的等候小坛回来。 柳如眉本是想睡觉的。可六娘这么在她身边坐着,却是发现无论如何自己都睡不着了,身边一丁点动静都会传入她此刻分明疲惫却又格外清明的脑子里。六娘细心的替她掖好被子,六娘细心的每隔一段时间就轻轻的揭开她头上的汗巾试一试脖子上的温度,然后重新换上一张,换好以后,又在身边轻轻的坐下,随后,便会传来一阵书页翻动的声音,她甚至可以闻到鼻尖浮动的墨香味。 终于,在六娘再一次的翻动书页的时候,她偷偷的睁开了眼睛,看见了书上的一行字,“春秋?!!!”以韩家的家世,六娘竟然会看这样的书?!便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也没几个会看四书五经的! 像她,也不过是为了博个才名,多赚些银子,妈妈才会请人教她们些。 六娘闻声抬起眼,看见柳如眉清明的眼睛,此刻的柳如眉脸色已经没方才那么红了,却是显得有些惨白,显然,高热退去以后,病态毕露,此刻倒是有个病人的样子了。 瘦削的脸庞,却是不失柔和的曲线,五官长得端正中带着一丝妩媚,却是因为眼睛清明,将那一丝妩媚衬托的格外诱人,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姿态,看着这样脂粉未施的柳如眉,六娘倒是不得不赞一句绝代佳人。 六娘险些忍不住去摸自己的脸,她虽长得不丑,可这模样实在赶不上人家的十分之一,将书收起,六娘淡淡的道,“你可好些了?” 柳如眉此刻的眼中却是透着几分好奇,还是回答了六娘的问题,“头没那么疼了,只是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六姑娘还看春秋?”片刻间,她已是理清了思路,商队里的人可不会有这样的志向,这样的客栈里也不可能有这样的书,要知道,这书可是精贵玩意儿,六娘手中握着这一本,看起来还满新,显然是六娘随身携带的了。 想到六娘那几大车的行李,她虽没看见是什么东西,可有一辆车的车轮痕迹极深,原以为是什么贵重物品,却是没想到这位六姑娘竟然是带的书! 这就叫她刮目相看了,女儿家,读书有什么用处? “胡乱看看罢了,”六娘也没打算跟柳如眉解释,除了必要的对话内容以外,根本就不想跟柳如眉多话,有些敷衍的道,“你若是有精神,我叫她们送些吃的过来,几日不吃东西,还是得吃些垫点。”说完便起身走了出去。 走出门,径直往厨房走去,大清早一个来时辰的忙活,小满和白嫂子加一个小宛总算是帮着客栈的人将一大队人马的早饭给做好了,六娘打发了小满给柳如眉送些粥过去,叮嘱小满守着柳如眉等小坛回来,这边,小喜也终于找到了在外忙活检查车队有没有遗漏准备上路的徐管事,一听说六娘打算留下,徐管事便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 “韩姑娘,您这是……”六娘是他家主子交到他手里,并且叮嘱过了容不得有半点儿怠慢的人,这半路把人给扔下算什么事儿? “我家柳姨娘病了,”六娘倒也理解徐掌柜的为难,仔细的解释道,“柳姨娘的身子骨本就有些弱,若是强行上路,怕是支撑不住。” 小喜过去只是说了除了她以外,六娘等人都打算留下,显然没说那么多的细节,徐掌柜一听这话,就更为难了,当日他家主子将人交给他的时候。他就说过,商队一路走的辛苦。带上几位娇娇弱弱的姑娘怕是照顾不周,就是不想接下这个差事。 可上面的吩咐只是叫他尽力照顾好了,左右是非得跟着走这一趟,如今这位韩姑娘倒是没给他添多少麻烦,偏生那位姨娘病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商队的行程不容耽搁,这批货得赶着日子交接,可上面的吩咐也不容有失,难道要他分出一队人马来专门盯着不成? 可这批货物的价值不菲。近些日子山匪出没,他一路走的提心吊胆。再分出一队人来照顾六娘一行,这不是添乱么? 可这附近也不是他们的地盘,便是个多余的人手都寻不到,如今这情形,可怎么跟上面交代? 一时间,便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徐掌柜也犯了难。 六娘自然知道对方的难处的,又细细的解释道,“咱们留在这儿不会离开。只让小喜随着徐掌柜回秦州报信。到时候家里必是会有人来接的。如今我身边也有几个人手,能支应的过来,柳姨娘这病即便好了。也要缓缓的回去,再耽搁徐掌柜的行程六娘心中难安,不如就徐掌柜先行,替我将小喜送回去,也好有个人来照顾?” 这显然是最合适的办法了,可徐掌柜心中总有些隐隐的不安,最近附近可不太太平啊!可若是不如此,难道要让整队人马留下来陪着六娘么?那商队的损失谁来负责? 想了想才道,“姑娘身边通共就只有一个壮年管事,许多事怕是都忙不过来,我再留几个人手给姑娘,到时候也有个能办事的人,姑娘瞧着可好?” “那徐掌柜这边……”六娘有些迟疑的道,徐掌柜肯留人帮忙自然是最好,可也不能耽误别人的生意不是? 徐掌柜闻言连忙道,“我只在当地再请些人手也就是了。” 两下这算是议定了,徐掌柜这边点好了人手留给六娘,又去附近寻了几个民夫帮忙,连早饭都来不及吃便收拾了行装上路,六娘则是与小喜去寻客栈的刘掌柜议好余下的人要住的地方,如今这院子太大,自然不适合他们这十来个人住。 待到徐掌柜上路,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白管事这才和小宛将大夫给请回来。 把大夫让进房里,诊了脉出来开药方,那大夫之乎者也的说了一大通,最后总结出了四个字来,郁结在胸,顺便再加点儿劳累过度,也就这样了,好好调养上十天半个月再别给她气受,基本上也就能缓过来了。 听见大夫说这话的时候,小坛直瞪六娘,那双眼睛跟要吃人似的,却也没发作出来,只等那大夫开了药方,让白管事把人送走,顺便去抓药回来。 两个人刚走出门,小满就怒了,这丫头虽然平日里憨厚,却是个心里有主意的,除了那次揍韩过,还从来没跟人发过飙,指着小坛的鼻子就骂开了, “你瞪谁呢?你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个抠出来!” 小坛正是满腹的委屈呢,柳如眉没进韩家时是什么情形,如今是什么模样?一天天的转变她自然尽收眼底,自家的姑娘自然是自家心疼,柳如眉待她是极好的,她自然是心心念念的盼着柳如眉好。 闻言便是眼眶一红,抬眼瞪着小满,想说什么,却是想到柳如眉的交代,如今她们主仆是真沦落到了这两人手里了,手边倒是有韩过给的一笔银子,可那又如何?便是出个门,都要得了六娘的允许,请个大夫都要小心翼翼,这日子真的没发过了。 往日里还只是小宛对她们横挑鼻子竖挑眼,小喜在一边弯酸刻薄,如今,便是这个看起来是老实人的小满也跳了出来! 小满也是一肚子的火气,六娘替她们请大夫便罢了,可这人得了便宜还恨上六娘了,那六娘为何还要替管她们死活?真是仗着自己是凭着一道圣旨进门的,六娘拿她们莫可奈何不成? 骂人她其实真不怎么样,见状伸手就是一巴掌甩了过去,啪的一声,小坛脸上便浮起了五道指印,“你再瞪试试!”扬着巴掌,显然打算小坛再瞪一眼,就继续巴掌伺候。 这响动,将六娘吓了一跳。她还在为平日里不怎么吭声的小满发火而震惊呢,小坛瞪她她也瞧见了。还在盘算这丫头对她有什么心思,日后得多留意这丫头些,没反应过来呢,竟然就动上手了?!!! 正想唤住小满,却是看见小坛闻言一低头,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水从眼眶掉落下来,落入地面的泥土之中消失不见,随即便是瓮声瓮气的一声, “我错了。” 小满哪里肯听她这么一句没甚诚意的认错。冷笑一声道, “我知道你是什么想法。不过是觉得我家姑娘亏待了你主子,我告诉你,我家姑娘还整日的到厨房里帮忙呢,你主子不帮忙便罢了,便是你也拘在屋子里呆着,难不成你一个姨娘的奴才比我家姑娘还尊贵了不成?你主子病了,我家姑娘二话不说,便去替你家姨娘请大夫。你不放心要跟着白管事去。却是叫我家姑娘替你照顾你主子,得了,完事儿了你还怨上我家姑娘了!” 一番话骂的小坛不吭声。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六娘摇了摇头,她是知道柳如眉和小坛养的比大家姑娘还精细,哪里做得来这些粗活,小坛在那个大染缸里也染的弯弯肠子比旁人要多点儿,却是不想,小满这么老实的一个丫头竟然也看穿了她们的心思,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小喜给带歪了的,既然小满开口了,也没骂错,她是不会落了自家丫头威风的,出声道, “好了,小坛,你回去伺候你主子。小满,跟我回房。” 回到房间,六娘挺好奇小满这个平日里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闷葫芦怎么今儿个就突然开窍了,只拿话头引她,“你这是怎么想的?” 小满大咧咧的道,“姑娘,旁的我不知道,可凭什么咱们干活她们不干?我在家的时候不干活是不准吃饭的!咱们凭什么白养活她们?” 六娘闻言一阵无语,这两位的用处可不是在下厨打扫一事上,不过,这丫头或者不是被小喜教坏的,而是被小宛挑拨的? 琢磨着这个,六娘寻思着要瞧瞧,憨厚的小满可以被教的精明,可不能跟小宛学到那一身的市井气。 六娘在这边儿琢磨,小满却是像要一次性将所有的不满给爆发出来似的,“姑娘可知道白管事今儿个为什么出去了一个多时辰才请了大夫回来?” 原是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大夫也就只有那么一两位,两人寻了一家,小宛嫌弃那大夫自己都没打理干净,必然是不会替人治病的,又去寻了另外一家,这位大夫却是出诊了,两人候了许久,才将人寻回来。 “就她们爱干净!”小满异常的不满,“若不是姑娘,她主子死在屋子里怕是都没人管!” 六娘闻言捏了捏小满的手,低声道,“这些话不要说了,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儿。” 不过,即便是鸡毛蒜皮,倒也让六娘瞧出了几分端倪,显然,不光是小满对两人不满,便是白管事白嫂子怕也是积怨已久,今天这事儿瞧着是老实人的爆发,实际上呢,却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相处一段时日后生活习惯的摩擦,要么一方得改,要么,就是矛盾越发的深,直至无法挽回。 对此事,六娘倒是不担心,经过小满今日的爆发,这些话由小坛的口带给柳如眉,聪明如柳如眉,自然不会不知道该怎么做,至于是不是心甘情愿,倒是无所谓了。 接下来两日,六娘只管在屋子里看书,柳如眉养病,却是在做饭的时候打发了小坛出来帮忙,六娘知道了也没说什么,只是安心的等柳如眉的病愈,却是不想,第三日下午,一直闲着无事整日里去泡茶馆的白管事和徐掌柜留下的那几个管事却是带回了一条消息。 应该说是一封信! 一封要赎金的信! 白银千两!赎人命一条! 小喜和徐掌柜被绑了,余下的一干人等尽数被杀,小喜的赎金是千两白银,而徐管事和那批货的赎金却是千两黄金! 看见这封信的时候,六娘眼前一黑,险些没晕过去。 绑票!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绑票,而绑去是却是小喜! 白管事冲着她叫了十多声,六娘才从震惊中惊醒过来。双眼有些茫然,这种事情她真的从来没经历过。电视里演的都算不得真,真的是她听说过的各式各样结局凄惨的绑架案。 报官? 还是交钱赎人? 脑子里乱哄哄的成一片,她总算了解到了那些人被绑匪绑架了亲人的人为何会做出糊涂的决定! 好在小满就在旁边,看着她的脸色惨白,急急忙忙的倒了一杯茶水让她灌了下去,等她缓过气来的时候,心头却是乱成一团。 关心则乱,小喜是她如今唯一关系最好的朋友了,她这会儿只怕自己做的任何决定都是错的。 既然如此。六娘只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什么决定都不做。只拿着信纸仔仔细细的又看了一边,目光停留在十日的期限上。 十天! 呯! 六娘用力的把信纸砸在桌面上,银子,她手边是绝对不够的,却是足够快马从这里跑一趟尉氏。 “姑娘!”白管事有些担忧的看着脸色铁青的六娘。 “我没事。”六娘用力的摇了摇头,转过头盯着白管事道,“怎么会有绑匪?” 白管事闻言脸色一沉,其实。早些日子他们就听说过附近一带出现了劫匪的事儿。只是徐掌柜急着要走,加上队伍庞大,人手众多。加上后台足够硬,并不将劫匪瞧在眼里罢了。 却是不想,这柳姨娘一病,却是叫她们恰好错过了这一场大灾,徐掌柜并着那批货物,攻击黄金千两,而小喜一个女孩子,则是价值白银千两,显然,对方很了解她们能出多少钱,愿意出多少钱! 若是叫那些人抓住的是六娘,搞不好就是徐掌柜的价格! “前些日子就有传言的……”白管事只是低声道,“却是没想到叫徐掌柜给撞上了。” 六娘闻言点了点头,突然发现自己问了一个不必要的问题,她想知道的不是这些,想到这里,倒是渐渐的有了思路, “这些绑匪的情形,能打听到吗?他们说不要我们报官,白管事,你瞧,若是咱们报官是否可行?” 白管事闻言道,“徐掌柜留下的那几位管事听说了消息已经出去打听了,最好不要报官,如今瞧着这些劫匪的要价,怕是对咱们的事儿了如指掌,这些人合该在城内还有内应,否则不该知道这么多。如今,那几位管事已经有人回东京城报信了,姑娘,您瞧,我们要不要也给二爷报个信,如今即便秦州的人来了,我们怕也不适合这时候上路。” “只有十天啊!”六娘闻言叹息了一声道,这种事她还是比较相信韩过能办到的,问题是只有十天,十天去拿一趟银子还来得及,可要调兵遣将或者拉关系去救人,显然不太现实。 她更担心的是打草惊蛇,让对方撕票!那就得不偿失了! 白管事闻言道,“徐掌柜留下的那几位管事听说了消息已经出去打听了,最好不要报官,如今瞧着这些劫匪的要价,怕是对咱们的事儿了如指掌,这些人合该在城内还有内应,否则不该知道这么多。如今,那几位管事已经有人回东京城报信了,姑娘,您瞧,我们要不要也给二爷报个信,如今即便秦州的人来了,我们怕也不适合这时候上路。” “只有十天啊!”六娘闻言叹息了一声道,这种事她还是比较相信韩过能办到的,问题是只有十天,十天去拿一趟银子还来得及,可要调兵遣将或者拉关系去救人,显然不太现实。 她更担心的是打草惊蛇,让对方撕票!那就得不偿失了! 白管事闻言道,“徐掌柜留下的那几位管事听说了消息已经出去打听了,最好不要报官,如今瞧着这些劫匪的要价,怕是对咱们的事儿了如指掌,这些人合该在城内还有内应,否则不该知道这么多。如今,那几位管事已经有人回东京城报信了,姑娘,您瞧,我们要不要也给二爷报个信,如今即便秦州的人来了,我们怕也不适合这时候上路。” “只有十天啊!”六娘闻言叹息了一声道,这种事她还是比较相信韩过能办到的,问题是只有十天,十天去拿一趟银子还来得及,可要调兵遣将或者拉关系去救人,显然不太现实。 她更担心的是打草惊蛇,让对方撕票!那就得不偿失了!(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海棠来了 第十五章 简陋而低矮的房中,只有简单的几样家具,青色的帐曼经历了时间的侵蚀,已是被洗的褪了色,床上,躺着一位十六七岁姿容出众的女子,清丽的面容只叫人一眼看过去便忍不住想要多瞧几眼,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披在肩头,只将本就略带病容的小脸衬托的越发的瘦小,这一间简陋的卧室却是因为床上谢谢的躺着那位略带病容女子增色了不知几许。(.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此刻,女子正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望向门口,眉头微微的皱着,纤细白皙的手指在丝被上轻轻的画圈,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自觉的,便将愁容带上了脸,那模样,只让人恨不得舍去千金,只为求她一笑。 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女子闻声神色一整,越发的急切的望向门口,只听得门咯吱一声被推开,光线随着一个十四五岁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的身侧透入,让房间刹那间亮堂了起来,女子一挣,坐直了身子,望着那小丫头问道, “小坛,可打听得了?” 那名唤小坛的丫头也是满脸的愁容,见柳如眉坐直了身子,连忙疾步走到床边扶住她道, “奴婢没见到六姑娘和小满,白嫂子倒是在,却是什么都不肯说,好在遇上了饭店的伙计,花了些银子才知道原是前路出现了山匪,前些日子劫杀了好些个人,听说那被劫的商行很是有些名气,还与东京城的哪位亲王有瓜葛,如今这路过的客商都有些害怕。不敢过去呢。至于六姑娘出门做什么,就没打听到。只是听说徐掌柜留下的那几个管事这些日子都在忙着,不见天黑也不回客栈,或许就是为了这一桩吧?若山匪凶猛,怕是接咱们的人也没办法通过前面的一截路。” 顿了顿,见柳如眉一脸的若有所思,又道,“姑娘,您的病才刚好些,就不要想这些事了。左右您还要养些日子,山匪不山匪的与咱们有什么相干?闹的凶了。自有官府去剿匪,咱们就等着您养好了病,再缓缓的上路就好。” 这话,小坛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却是不敢说的,她巴不得前面的山匪闹的越厉害越好,韩家人没一个是真心待她们主仆的,若不是六娘纵容。下面的人怎么会前仆后继的来为难她们?如今她一边要照顾柳如眉。一边还要去干厨房的活计,将她弄到厨房帮忙,小满就不见人影了。小满憨厚,做不出这样的事儿,显然是六娘的授意,如今小宛瞧见她就是冷嘲热讽,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她巴不得山匪闹的越厉害越好,回不去正好回转东京去寻韩过,至少,在韩过面前,那些人不敢太放肆。 这些话,她在柳如眉面前说过,却是叫柳如眉狠狠的训斥了一顿,如今只有藏在心里。 柳如眉却是根本没听进小坛的后半段话。 她是风尘女子,旁的不说,见识却是不短的,与客人聊天除了风花雪月,也少不了一些奇闻异事,韩过的事儿他也是知道的,西北四联商行是做什么的,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四联商行是由西北的两家商行,并着东京城的两大商行联手开起来的,做的是如今正精贵的棉布生意,那徐掌柜正是西北四联商行的二掌柜,不巧,东京城的两大商行之一,荣元记便有传言其后台是一位亲王。 西边贫瘠,以前除了战马之外,便没什么值得一看的东西,往日少有大商行乐意到这儿来做生意,如今有了棉布生意,才有了这四家的联手,听说如今的秦州繁华一日胜过一日,边境上安抚了不少少民,以夷制夷,也算是安定下来了,即便如此,她却也没听说除了这四家之外还有谁的手伸到了西边儿,这一块,算是这四家的自留地! 六娘开始忙碌的日子就在两日前,也就是在徐掌柜离开的两日之后,显然,许多东西就不言而喻了。 “出事的怕是徐掌柜!”柳如眉笃定的道。 “啊?”小坛闻言吓了一跳,对于自家姑娘的判断她是坚信不疑的,柳如眉冰雪聪明,否则也不能当上行首,要知道,就算是妓女,也要分个高低贵贱,不是只有一张脸就能当上行首的,有些女人,甚至不需要多漂亮,也可以备受男人的追捧。 小坛的下一个反应便是,“还好姑娘病了!”说完才发现不对,又急急的解释道,“奴婢不是说姑娘病的好,奴婢的意思是……” 柳如眉闻言只是笑着摇摇头,“我知道你的意思,这倒是咱们的运气。”也是六娘的运气! 想到如今不知死活的小喜,六娘还是好好的,显然是好心换来的好报,当日若是六娘撇下了她,如今怕是也是不知死活。 想到了这里,柳如眉的心情不由得大好起来,原本有些虚弱的身体竟然添了不少力气,坐直了身子吩咐小坛道, “替我把琴摆出来。” 六娘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就听见了一阵琴音,是什么曲子她不知道,说来也可笑,她虽在大宅院里呆了这么久,却是从没听过人弹琴,那调子很是古怪的从隔壁悠扬的传来,不太通音律的她,却是不知为何听出了弹琴的人很高兴。 弹琴的人很高兴,她却不见得多高兴,出师不利的情况下,听见隔壁有人欢笑,她完全无法与隔壁同乐。 两天了,徐掌柜留下的六名管事,除了派了一个人去东京城报信以外,余下的五个并着一个白管事几乎跑断了腿磨破了嘴,而六娘与这五名管事之间还有些冲突。 六娘的想法是人比什么都重要,不计代价的都要将小喜救回来,而那五名管事显然有些不同的意见,他们坚定的要报官! 六娘闹不明白四联商行里面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心斗角,还是他们关心则乱,五个人在报信的人一离开,便立即派出了一人去报了官,等六娘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这两日,他们便是不断的接受官府的问询,根本没时间去打听消息,六娘实在按捺不住了,这才亲自出面,拿了韩过的帖子,前去拜访那位县令夫人,却是不想,第一日对方闭门不见,第二日,跟她打了一天的太极! 如今的情形是,她对这个地方一团黑,只能抓瞎,手上的人手却是还要应付官府那边的一堆事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时间一日一日的过去,却是没有丝毫进展。 想到这一团乱麻,就只觉得一阵头疼,双手用力的揉着太阳穴,小满轻手轻脚的端了一杯热茶上来也不敢打扰她,只是将茶杯放下,便退到一边默默的站着。 六娘说了大半晌的话,也是觉得口干舌燥,端起茶杯便喝了一大口,小满见状惊呼道,“姑娘!烫!” 噗的一声,口中的水喷了出来,茶杯也咣当一声摔回了桌子上。 这茶是开水泡的,这会儿嘴里都疼的有些木了! 六娘疼的双眼含泪,用力的吸气,隔壁的琴声越发的欢快,也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六娘闻声只觉得一阵烦躁,她虽不是喜欢迁怒别人的人,可在这种时候听见这样的声音,胸口的怒意也一阵阵的往上冒! 这声音,吵的她根本就没法思考了! 六娘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便往门外走去,却是不想,刚走上回廊,便见到一道人影直冲冲的撞了过来,六娘狠狠的撞在了来人的胸口上! 还来不及痛呼,只觉得肩膀一紧,被人推开来,耳边有个熟悉的声音絮叨,“哎哟!什么事儿把你急成这个样子了?冒冒失失的,也不瞧瞧前面有没有人就扑上来了!” 六娘闻声抬起头一看,还真是个熟人,而且是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熟人,海棠! 疼痛的感觉刺激着她,显然,这情形不是在做梦,而那熟悉的口气,也不像是不认识她的人! 也顾不得疼了,只是摸着鼻子双眼包含泪花的问道,“姐姐怎么在这儿?”竟然还进了院子! 海棠正揉着被六娘撞疼了的胸口,闻言瞪了她一眼,“想来就来了,否则还不知道你遇上了麻烦,白嫂子也没跟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进去给我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你出点儿主意。” 一边说,一边拉着六娘往房间里走,熟稔的态度一点儿也没将自己当外人。 这会儿六娘倒是不急小喜的事儿了,小喜的事儿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显然,海棠出现在这儿这件事更值得关心,何况,海棠还是一身男装打扮!身上还背着一个包袱,这模样,像是偷偷溜出家门来的! 想到如今小喜的情形,再想想四姑娘的下场,六娘不由得心头一紧,拉着海棠的手问道,“姐姐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还会出现在这儿?” 海棠闻言笑了笑,笑容中却是有些苦涩的味道,淡淡的道,“你说尉氏如今呆不下去了,咱们只能搬回东京,可我呆在东京也只能耽误妹妹们的婚事,所以就来找你了,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追上你了。” 见六娘依旧担心,又补充道,“我自然不是一个人偷偷出来的,我爹娘都是知道的,也是他们拜托了一位去秦州上任的曹大人带我随行,我是遇上了白嫂子,听说你在这儿,才辞别了曹大人,换了装束留下来的。你还是先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吧?”(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办法 海棠如此说,六娘也无法追问下去了,左右人都来了,她也不能将她撵回去,如今正是需要个人商量的时候,便拉着海棠坐下来,让小满去帮忙收拾包袱,说起了这几日的事情, “王管事回东京报信了,便是快马来回也要四五日功夫,剩下的这几位管事却是回头便去县城报了官,如今小喜也在那些山匪手上,我原本的打算是先在这附近打听一下,看能否打听得那些山匪的情形,再决定接下来该如何处置,谁知道那位朱大人的态度却是暧昧不明,只叫咱们的人去问询,却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我拿着我二哥的帖子上门去拜访了那位朱夫人,头一日没见着,今儿个倒是见了我,却只是陪着我喝了半天的茶。(.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海棠闻言眼睛半眯了起来,她与小喜的交情不算很深,大多还是因六娘的缘故才有后来的交集,可小喜到底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她自是不愿小喜出什么意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桌上搁着的那只白瓷茶杯盖,茶杯盖轻轻的碰撞着桌面,发出一下一下的轻响, “这位朱大人官声如何?” 六娘闻言便垮下了脸,“都说是个好官儿,可我瞧着朱夫人房里的用度却不是个县令能供的起的,又打听了下朱夫人的出生,不过是个教书先生的女儿罢了。” 她上门之前自然要打听清楚了主人的性情,这位朱大人在民间的官声还算不错的。 别以为官声不错就一定是个好官儿,这时代的百姓对好官儿的定义简单的很。别加税,别扰民。这就算是好官儿了。 加税是皇帝的事儿,而这个镇子上不沾天下不着地,实际上是本县的边界了,那位朱大人想扰民怕也对这个穷地方没什么兴趣,要知道,西北的商路也不过这两年才开出来,还没来得及带动周边的经济。(.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在县城里六娘也让小满去打听了一下,却也是众口一词,可看着那位府邸里的用度。并着朱夫人的出生一参照,便觉得这事儿不是那么靠谱了。因此,准备好的礼物也没有出手,只是探了探口风,发现那位朱夫人实在不是多有见识的人,便打道回府了。 海棠闻言便是一声叹息,见六娘说起那位朱夫人的时候面露不屑,便知道六娘是被什么事难住了,从朱夫人身上打听不出那位朱大人的秉性。这事儿显然有些麻烦。到底,她们人生地不熟。 不过,此刻显然不是什么叹息的时候。虽然她有些遗憾昨儿个没能碰上六娘,否则求曹大人帮忙打听一下,同在官场,最少能知道这位朱大人的来路, “这位朱大人打的什么算盘,眼下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打听得到的,如今你可有什么打算?” 六娘闻言道,“我一早也没打算指望这位,等着他跟上面来往一通书信,确定了要不要剿匪,再调兵遣将,做好谋划,十日功夫早就过去了,四联商行那边那几位在外行走的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们如此做,怕是有别的计较,因此,咱们也指望不上他们。出事的地方离这儿足有一日的路程,实在不行只能我改扮了男装,出去打听一下这些山匪的行事……” 海棠听六娘的分析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你不能去!” 六娘闻言苦笑,她何尝希望以身涉险? “柳姨娘病着,白嬷嬷和白家小子年纪又小,小满憨憨的,小宛……就不提了,我不去谁还能去?”她肯定不能打发白管事去,留一群老弱妇孺在这儿心惊胆寒,说难听些,虽说白管事一家如今对她忠心,可谁都是人生父母养的,白管事真要出了什么事儿,谁能保证白家人对她是什么心思?到时候她身边除了一个小满,就没半个能用的人了,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来得轻松。(.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见海棠还要反对,六娘摆摆手道, “我去弄件破破烂烂的麻布衣裳,再用灰涂了脸,瞧起来就是个小叫花,旁人是不会留意到我的,”她的肤色偏黑,手上的茧子也不少,模样也比较符合劳动人民的气质,年纪小心里却是揣着一个成人的灵魂,怎么算都是最合适的人选,有了五郎的前车之鉴,她会很小心的, “至少,我要闹明白他们是真冲银子来的,还是心狠手辣的,若真是冲着银子来的,一千两银子,咱们也不是给不起!而且,怎么交钱,怎么交人,也要有个说法,这些都必须闹明白了,否则咱们失了银子,人也讨不回来。” 海棠闻言想了想,便明白六娘如今的困境,皱着眉头道,“要不,我同你一块儿去?” 六娘闻言险些没翻个白眼,上上下下打量了海棠一通,连连摇头,且不说海棠出众的容貌,往人堆里一站都跟那黑夜里的萤火虫似的,就她这男装扮相一点儿也不妥当,指着海棠的妆容便开始吐槽起来, “肩膀该垫厚一些,男人的骨架再小,肩膀也不会是这个样子,还有,你这张脸就算图了一层草木灰,也掩盖不了漂亮的五官!还有!” 六娘说着凑到海棠耳边嗅了嗅,“身上的香味儿掩都掩不住!这两只耳朵的耳洞,你不会打算告诉别人是小时候被当成女孩子养的吧?问题是,别人怀疑你会说出来给你解释的机会吗?最最最重要的是!” “你说话的声音不对!就算压低了嗓子,你这个年纪没有喉结,这算什么事儿?莫非阁下是打宫里出来的?” 六娘说一句,海棠便摸摸身上六娘说的部位,等到六娘将所有的缺漏处都指出来,海棠已经坐不住了,跳起来跑到那简陋的过份的梳妆台旁边,对着镜子照了起来,半晌,才垂头丧气的道, “好像是这样……” 六娘见状继续道,“我就不同了,男孩子到了我这个年纪没有喉结还很正常,我的声音也很正常,何况,我骨架大,皮肤黑,以往就跟男孩子玩惯了,整个人跟野小子似的,根本不怕被人识破,唯一的缺点就是还不够瘦……” 说着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在东京城养了三年,好容易身上长了点儿肉,一场病加上一场忙乱,这肉又没了,想当年她也曾为了减掉身上的肉而奋斗不休,谁知道这辈子想长点儿肉都困难。 这模样,放现代去是营养不良,可放这时代,跟真正的乞儿还有些差距,不过,她倒是不担心,总是有办法圆谎的。 虽然六娘说的异常坚决,可海棠还是觉得事情不靠谱,坚定的摇头道,“还是不行!”能不能救到小喜还是两说,要再搭进去一个六娘,这事儿就更头疼了。 六娘闻言脸色一垮,她知道海棠是担心她,可小喜落难,她决不能袖手旁观,这辈子她已经对不住身边许多朋友了,为了小喜,冒险是绝对值得的! “那咱们怎么办?” 海棠正色道,“要走就一块儿走!”说着瞥了六娘一眼道,“我既然来了,你就别想着自己偷溜!如今一大群老弱妇孺都指着你呢,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你叫我去秦州投奔谁去?你是想叫我直接回东京,被人嫁给个傻子?” 这句话倒是将六娘堵了个无话可说,想到海棠好几百里的追上来,显然是在东京实在呆不下去了,她若真出点儿什么事,韩家未必肯收留海棠这么一号人物。 海棠看见六娘的脸色,心头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当日在赵家一别,两个人心头都落下了裂痕,后来六娘虽说从宁府将赵妈妈夫妻要了出来,放了他们自由,更是拉着他们一块儿做生意,这道裂痕并非不在,而是被掩盖了起来,直接导致的结果是双方相处时候的刻意,再也没有往日的亲密无间。 这次出来,说起来她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因为她不知道六娘对她到底有什么想法,可尉氏那边即将面临巨大的灾难,韩过一到尉氏就雷厉风行起来,满城的居民心中忐忑不知道这位新来的县令大人这三把火要烧到什么时候,赵家却是知道的。 又因为赵妈妈和肖管事为着布庄的事儿忙活起来了,走动的最多的还是东京城的权贵门第,再住在尉氏不太方便,两人回到了东京城,自然少不了要跟那些亲戚来往,没了宁家的活,那些人可不会再对他们客气!更过分的是,直接替海棠挑了个傻子,逼着海棠嫁过去,好为弟弟妹妹的婚事让路! 海棠已经气过头了,遇上这事儿也是被气的掀了桌子,一家四口商议了一番之后,索性让海棠离开。 要去别的地方,海棠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六娘,两人虽有间隙,可双方如今有合作,要请韩家帮忙寻个宅子还是不难的,却是没想到在六娘的心中她的份量有如此的重! 六娘对小喜的点点滴滴她都看在眼里,如今更是为了小喜愿意冒生命的风险,为了她,却是在小喜一事上犹豫了。 海棠在宁家大院里活了十多年,看过多少好姐妹反目成仇,这样为了姐妹舍生忘死的丫头却是一个都没见着,突然觉得,自己这半辈子像是白活了。 想到那位柳姨娘,海棠突然心中一动,笑道,“你也不要着急,谁说你没有法子,我就没法子了?”(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游说 海棠起身来,也不去换衣服,笑着道,“说来我来寻你,既是日后免不了相处,总要拜会一下主人家尽了礼数才是,旁的事先不着急,你先领我去见见柳姨娘可好?” 平日里海棠自然没必要去拜访这位柳姨娘,可如今在路上,少不得有相处的时候,六娘虽自己不愿与柳如眉相处,却也知道不能为着自家的一些龌龊叫海棠也跟小喜似的与柳如眉闹起来,闻言便站起身来,领着海棠往琴声来处寻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两人虽住在一个院子里,却是由于六娘的刻意安排,中间隔了很远,当海棠停下了,听见那悠扬的琴声正是从这位柳姨娘房里传出来的时候,看着那守在门口明显因为她们的到来有些惊慌的小丫头,眉毛微微一挑。 “六……六姑娘怎么来了?”小坛是不认识海棠的,瞥了一眼六娘和眼前这个模样出挑的年轻人,显然很是不能理解六娘怎么领了个男人进来,却是因为畏惧这位从不给她好脸色瞧的姑娘,没敢问出来。 屋子里的琴音一顿,停了下来。 六娘淡淡的道,“这位是我的干姐姐,你称呼肖姑娘就行了,要与咱们一同去秦州,既然路上要作伴,我就领了她过来,好叫柳姨娘认识一下。” 小坛闻言一愣,目光再次扫过海棠的脸,眼中闪过一抹说不清的光彩,海棠与柳如眉的模样各有千秋,海棠是艳丽,虽是男装。却也格外的抢眼,而柳如眉却是那种需要多瞧两眼才能瞧出其中妩媚的模样。若是将两人对比,却是可以发现海棠身上有种柳如眉无法望向的气质,说到底,是柳如眉少了几分端庄大气。 看见这么一位莫名其妙出现的女人,加上从不搭理她们的六娘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这让小坛的心警觉起来,有些戒备的望着海棠。 “是六姑娘来了!六姑娘快请进来坐。”柳如眉如一道情风般出现在门后,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目光在扫过海棠的脸时也闪过一抹惊艳。轻轻的福了福,那模样如弱柳迎风。 海棠见状嘴角弯了弯。笑吟吟的道,“姨娘瞧着气色不错,可是已大好了?方才我听姨娘的琴音,似无数的欢畅想要说出来,想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了。” 柳如眉对六娘的到来也是满心的疑惑,六娘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听海棠的话,心下有些忐忑。却也不外露。只是似是询问的看了六娘一眼,六娘又将方才对小坛的话说了一遍。 柳如眉闻言并没有松一口气,六娘并没有解释清楚海棠的来历。这刚走了一个小喜就来了一个肖姑娘,六娘身边的人就没一个是善茬,更没一个对她多友善的,听海棠说话的利索劲儿,就知道不是个好相与的,只是笑了笑,没接海棠的话茬,吩咐小坛去沏茶,自己迎着两人进去落座。 六娘坐下了,才发现自己没什么好说的,只打算问问柳如眉的病情就告辞的,却是不想,海棠进门后并不落座,反倒是笑吟吟的望着柳如眉道, “当日在东京,便知道姨娘的琴艺天下一绝,却是不想能有机会亲耳听见,我倒也学了两日琴艺,不知姨娘可愿指点一二?” 柳如眉可不信海棠真是如此率真的人,心下越发的疑惑,却是碍着六娘不好说出拒绝的话来,微笑着道,“肖姑娘如此瞧得起我,我又怎好推辞。” 海棠闻言咯咯一笑,拍着巴掌便走到那茶几后面,挽了袖子便坐了下来,摆开架势便叮叮咚咚的弹了起来,柳如眉闻声微微一挑眉,看向海棠的眼光越发的惊奇,海棠这琴艺可不是只学了两日而已! 六娘还真不知道海棠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瞧着柳如眉侧耳倾听,面露赞赏的笑容,却是不知道这笑容是真是假,她的音乐细胞实在没两颗,听着这琴音只觉得古怪悠扬,与她往日认识的音乐大不相同,可听的久了,就觉得这单调的音节没什么意思。 而这边,柳如眉已经走上去了,待到海棠弹完一曲,两人便议论了起来,若说这琴音六娘还能听听,两人说的话对于六娘无疑是天书了,她除了宫角商羽徽勉强能蒙个大概,旁的一概不明白,看着两人说的兴致勃勃的样子,就连旁边的小坛都听的入了迷,就她一个人在旁边忍不住想打哈欠。 六娘素来不是要委屈自己的人,闹不明白索性就告辞了,临走之前少不得瞪了海棠一眼,见着海棠与柳如眉相谈甚欢不愿离开的样子,就觉得心里一阵酸溜溜的,却也莫可奈何。 看见六娘离开,海棠终于舒了一口气,她除了这样,还真没办法找到机会跟这位柳姨娘单独相处的机会。 六娘对柳姨娘的态度,海棠是很清楚的,换做她处在六娘的位置上,对这位柳姨娘也会冷处理,不能理解的是六娘竟然冷的这么彻底,这件事前前后后,从六娘的描述中,就根本没这位柳姨娘什么事儿。 海棠不知道六娘到底清不清楚这位柳姨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身份,又有多大的能量,不过,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在这种关键时候不利用起来实在是种浪费。 见六娘离开后,柳如眉松了一口气,却是发现海棠变得有些不经心起来,对琴艺,柳如眉是真心的喜爱,因此对能和她谈到一处去的海棠也添了几分亲热,因六娘离开,也没了方才那般拘束,笑着问道, “肖姑娘可是累了?” 海棠闻言回过神来,看着站在门口的小坛,弯了弯嘴角笑道,“累倒是不累,就是一大早急着收拾东西赶过来,没用早饭……” 柳如眉闻言连忙吩咐小坛去准备。见小坛走出门去,海棠便用手支着脑袋抬眼看着柳如眉道。 “柳姨娘,你我如今也算知音了,我瞧着你便觉得亲切,方才人多,有些话我也不大好说,如今没人了,我这人的性子习惯了直来直往,便憋不住了,这事儿。你听着就是,若是觉得我说的对。不妨多用些心,若觉得我说的不对,你便当我没说过吧。” 柳如眉闻言心头一愣,面上却是带着笑容望向海棠,“肖姑娘说这话就见外了,可是我有什么不周的地方?” “不止是不周!”海棠丝毫没客气,手支着脑袋,表情严肃的指责道。“简直是有些令人发指了!” “啊?”柳如眉低呼了一声。显然不明白海棠为何要口出如此严重的指责! 海棠道,“方才姨娘的琴音,我大老远的便听见了。声音欢快,便是不通音律的人也能听出来!姨娘可知道,我听见这琴音的时候正在与六娘说什么?” 柳如眉心头咯噔一声,突然想明白了自己疏漏了什么,脸色变得一阵惨白。 海棠却是像丝毫没发现眼前的人已经想明白了事情的关节似的,继续道, “我正在与六娘说小喜被劫的事儿!即便姨娘心里再恨小喜,可六娘是将小喜当做亲妹妹疼的,姨娘表现的如此直白,是怕六娘看不见么?”海棠显然也听说过小喜做下的一些事儿,断定了眼前这位对于小喜落难必然是拍手称快的,见柳如眉想要说话,摆了摆手阻止她, “这是其一,第二则是,六娘已是快四年未曾回家了,如今劫匪断了去路,六娘正是心急如焚,姨娘便是不想随六娘回秦州,这般作态,怕也只会招人怨恨!” “我没有这么想!” 柳如眉低呼道,神情焦急,听海棠这么一说,才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么的不合时宜,她是随遇而安的性子,绝望中一点儿希望都能让她高兴许久,若非如此,也不能一路如此的走下来,却是没想到自己的开朗,倒是成了旁人眼中的幸灾乐祸! 海棠闻言只是淡淡的笑了笑道,“听其音,知其人,姨娘不是这样的人,我心中自然明白。我是知道姨娘为难的,其实,六娘倒也不是小鸡肚肠的人,否则方才就发作出来了。恕我直言,姨娘进韩家的时间和方式都有些让人非议,姨娘若能设身处地的想想,自然知道该如何做了。” 柳如眉闻言心下大赫,若她是六娘…… 如此想来,许多的事情变得清晰了起来,当日第一次见到六娘的时候,凭她的机智自然不会没办法避免韩过与六娘的冲突,六娘也不会愤然出走,自然也不会有小宛的刻意为难了,这是一错,二错在于六娘回来以后,她不该急于修复与六娘的关系,以为四姑娘不在了,事情就有了回转的余地,却是没想过六娘心里已有裂痕,而今日一事,则是错上加错,她根本没闹清楚小喜在六娘心中的份量,只以为自己一病救了六娘一命,六娘心头合该有所感激才对,却是从未曾想过,六娘是否会想以身代之! 是她自视甚高了! 往日里众人的追捧,后来韩过的小意温柔,都让她没将这位只有十岁的小姑娘放在眼中,直到进了韩家处处碰壁,却是因为韩过的奉承没能及时醒悟过来。 若是她的好姐妹死了,有人当着她的面幸灾乐祸,想到这里,柳如眉就是一阵心惊胆寒,她只会恨不得将那日碎尸万段! 如今该怎么办? 想要转变六娘的想法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办到的事,她几乎可以看见到了秦州之后自己被韩家人集体敌视的未来! 除非她能…… 柳如眉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海棠抿着嘴瞧着柳如眉的眼神从恍然大悟再到深深的懊悔,再到渐渐坚定了目光,海棠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知道这事成了!(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凭什么 第十八章 低低矮矮的瓦房并不算气派,可在这小县城中也算是难得的所在了,不过,这儿热闹的时候通常都是夜里,白天通常都没什么响动。 今儿个却是与往常不太一样,一顶普通的在城里可以租赁到的小轿被晃晃悠悠的抬了进来,一个穿着在这小县城有些耀眼的花布衣裳的小丫头扣响了这处小院的后门。 门内传来了有些烦躁的应答声,开了门,与那小丫头说了几句之后,才有些勉强的关上了门,侯了许久,才看见一个明显因为没睡够,脸色泛白的女人迎了出来。 那女人看见那小丫头的时候明显的挑了挑眉,面色不善的道,“真是你们?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们来干什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来了,自然是有事要求姐姐了。”一道清丽的声音从小轿上传出,随即,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挽起了轿帘子,一道窈窕的身影从轿上走了下来。 开门那女人看见下轿的女人,眼光一闪,伸手便要关门,“咱们这儿只接待男客,恕不接待女宾!” 小丫头飞快的跨上前一步,抵住了要关闭的大门,从轿上下来的那个女人却是笑了起来,“两年不见,姐姐的性子还是没变。” 开门那女人闻言却是怒了,低喝道,“柳如眉!你好好的东京城不呆,跑到我这破地方来到底想干什么?” 柳如眉却是没回答女人的问题,无视女人脸上的怒色,莲步轻移。迈进了大门,小坛见状连忙去付了轿夫的钱。待到大门关上,这才轻声道, “左右不是来抢你的生意,姐姐担心什么?” “咱们可没什么交情!” 女人显然不买柳如眉的账,站在门口怒气腾腾的瞪着眼前这个即便憔悴却依旧光彩照人的女人,两人不光没什么交情,而且还有仇! 柳如眉一点儿也没因为女人的恶劣态度而尴尬,反倒是自顾着打量起这院子的格局来,一边看。(.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一边摇头, “这地方实在不怎么样。说来姐姐离开东京也不过两年吧?怎么沦落到了这个地步?要不是在城里打听了一番,我还真想不到当日东京城赫赫有名的三绝会这么快就被人弃之如履。” 柳如眉的话显然狠狠的刺中女人的心,女人的脸色一阵激烈的变化,却是没了方才柳如眉初进门的怒气,两人说来斗法的时间并不长,一个年级渐长,一个则是含苞待放,柳如眉出道的时候。她早已知道自己快要走到尽头。只是,有些事,不是知道会被取代。就会甘心的! “你离这样的日子也不远了。”女人呵呵的笑了起来,双手环胸,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柳如眉的样子,能离开东京,柳如眉只可能是跟了男人,她们这样的身份,跟的男人自然不会简单,所谓爬得越高,摔的越疼,倒是不如底层的那些妓女,兴许还能遇上一两个知心人。 做她们这一行的,只有在青春不在的时候,才会知道当风光不再的时候,每个人的结局其实都差不多。 柳如眉的目的不是来打击这个女人,对于女人说的话也很认同,点了点头道,“谁说不是呢。” 女人闻言一愣,因为她在柳如眉眼中瞧见的不是嘲讽,而是深有体会,可柳如眉的年纪……她不信她刚走,老鸨就能放开这颗摇钱树! 两人的目光再次交会的时候,女人的眼中突然闪过一抹释然,其实,到如今,两人已经没什么好争的了,余下的不过是同病相怜而已,刹那间,往日的那些过往都成云烟,她瞧着柳如眉第一次顺眼起来。 “被男人甩了?”便是顺眼,女人说话的口气一样带着刺。 柳如眉闻言想了想自己如今的处境,摇了摇头道,“还没来得及,要是这件事儿办不好的话,我就只有来跟姐姐抢生意了。” 女人闻言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柳如眉笑骂道,“你不用威胁我,你要开门迎客,倒不妨到我这儿来,左右如今我也攒够了钱,院子盘给你如何?” 柳如眉闻言露出无奈的表情,女人见状越发的高兴,倒是伸手拉住柳如眉道,“罢了,左右咱们也是相识一场,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不过,要让我为难的事儿,你就别提了!” 一路走进去,女人倒是说起这两年多的经历来,不过是男人靠不住,过来以后只敢给她赁了个小院在外面,却是不敢带她回家,不过一年功夫,便厌了,她索性离了那个男人,自己养了几个小丫头开门做起生意来,东京城的见识倒是叫她调教出来的小丫头比旁的地方有味道一些,日子倒还过的逍遥。 一年倒是足够调教出这些小丫头的,左右这儿的人也不会多有见识,不过依照如今女人在这儿的名气,柳如眉显然一眼就看出了女人是早有准备,心下不由得一动。 柳如眉到韩家是因老鸨没胆子违抗圣旨,皇帝和韩过都没给钱的结果是她的随身东西都被收走,那面往日里练习不怎么值钱的琴还有一个小坛,都算是跟老鸨斗智斗勇才带出来的,如今在六娘跟前寸步难行,也是因为身边连个傍身的东西都没有,显然,眼前这个女人比她的情形好多了,当日这个女人带走的东西可不少,可对方却依旧想的如此长远! 柳如眉并不觉得眼前这个女人自甘堕落,一个独生的女人,除了眼前这个女人的选择以外,还真找不到别的活路。 可柳如眉所要面对的情形比眼前这女人还不如!连自甘堕落的念头她都不用奢望了,一道圣旨封死了她所有的退路,秦州天高皇帝远,若不能挽回如今的局面,她只能在韩家憋屈的活着,直到死去。 心思飘荡的有些远,柳如眉倒也没忘记自己的来意,笑着道,“不过是想跟姐姐打听点儿消息罢了。” 女人闻言眼光在柳如眉身上扫了几圈,这儿的消息还算灵通,不过,对于远在好几百里外的东京发生的事也有所了解,她先见到柳如眉的时候只顾着甩脸子没想到那么多,这会儿才突然想起来前些日子让她又羡又妒的一道圣旨,那些来这儿喝酒的书生口中的天赐良缘! 良缘若真是天赐,柳如眉又为何还在外面抛头露面?她如今这地方,可没什么良家女子乐意来! “什么事?”女人略带审视的重新打量着柳如眉。 柳如眉道,“近来这儿发生的大事,姐姐合该知道才是,我这一行是要去秦州的,所以想问问姐姐,前面那条路上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你男人不是个官儿么?直接过去不就行了?”女人诧异的道。 柳如眉闻言眼光一闪,“夫君没有同行,因此也不能打官府的旗号。”那些人绝不会打官府的主意?柳如眉知道自己这是来对了! 女人闻言皱了皱眉,随即眯起眼睛盯着柳如眉,“不是昨儿个还过去了位曹大人么?同是去秦州,你们怎么没跟着一同过去?” 柳如眉闻言一脸惊讶的道,“还有这么一说?我只是听说了前方商队被劫,死了上百号人!” 女人闻言欲言又止的看了柳如眉一眼,想了想才道,“若是不急的话,就在这儿再呆几日吧,应该还会有路过的官员可以捎带你们一程,若是着急,就让曹大人派人送你们一程,过了前面那道峡谷,就不会有事了。” 柳如眉闻言眼中越发的迷茫,“不是说上次那个商队其实有一位亲王的份子么,他们既然怕官,怎么敢冲那个商队下手?” “别的你就别问了!这道理还要我教你么?”女人突然有些懊恼的道,“这些事儿与你有什么相干?左右你安全过去了就行了。” 柳如眉闻言望着那女人,那女人却是别开了眼睛,柳如眉见状咬牙,心中略一思量,便沉声道, “那商队有我夫君的份子,我也是跟着那商队过来的!” 女人闻言震惊的抬起头望着柳如眉,柳如眉目光诚挚的道,“你该听说过的,韩改之!” 这事儿,外面的人还真不知道,只是知道四联商行是由四家大商行组成,韩过搞出来的棉布叫西地不少人都发了财,女人再看小坛身上的衣裳,心头却是一阵恍然。 明白了,女人却是弯着眉毛笑了起来,打量柳如眉的眼光犹如打量一只待宰的羔羊,方才的同病相怜尽数退去,双手抱在胸前,没好气的问道,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我损失的不过是一次机会而已!”柳如眉沉色道,“而你,也损失了一次机会!何况,这次机会我还不一定会损失!” 女人闻言眼神一阵闪烁,显然是在衡量柳如眉这句话背后所代表的份量,柳如眉也没有急着催促她,显然,女人没有第一时间将她赶出去,就已经有所决断了,韩改之这三个字在这些地方所代表的份量可不轻,先前女人的一番话,显然可以当做是讨价还价的筹码。 良久,女人才道,“我凭什么相信你?”(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柳姨娘说 第十九章 “打听到消息了吗?” 六娘风尘仆仆的从外进来,还没来得及适应房间里的光线,就听就了这么一句问候。 海棠坐在凳子上,手上的那张手绢儿从一块洁白的丝绸到如今绽放花朵,显然不是一时之功,用剪子剪断了上面的绣线,才抬起头来笑吟吟的望着六娘。 “还是什么都没打听到,”六娘一边疲惫的拿着帕子扑打身上的灰尘,这风尘仆仆四个字绝不是说着卖弄意境的,而是实在路上的尘土很大,奔波一天下来,身上的衣裳都变了个颜色,叹息了一声道,“兴许那帮人是新来的吧,还有五天时间,明天合该就有东京城那边的消息了,实在不行,咱们也只能先交了银子再说。” 她今天找了好几个路边的茶铺喝了一天的茶水,却依旧什么都没听到,就像是这附近从来没有出现过凶悍的山匪一般,她真有些怀疑这附近的老百姓有这么高的觉悟,按道理说,像是百余人被劫杀这种天大的事儿该被讨论的轰轰烈烈的才对啊! 不八卦的茶馆众不是好的茶馆众! 六娘隐隐约约的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可这不对劲的背后到底代表着什么,却是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 海棠闻言却像是一点儿也不意外的样子,笑着道,“你若是能打听出来才奇怪了!” “哦?”六娘闻言挑眉,海棠虽答应了要帮她,今儿个却是一整天的稳坐钓鱼台。这模样显然是成竹在胸的,不过。早上她出门的时候海棠却也没拦着她,更没说要跟着她去,六娘倒是不知道在家中绣了一天花儿的海棠怎么会说出这番话来, “姐姐此言何出?”一边问,一边凑到放在架子上的水盆便,拎着一张帕子洗起脸来。 “因为有人打听出来了!” 海棠笑吟吟的道,将针线篓子收好,放在桌上,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有些发酸的脖子,“这事儿。比咱们想象中的怕是还要复杂些。” 六娘闻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扭过头去看着海棠,海棠活动开了手脚,正拎起桌上的茶壶替六娘倒好了水,走过来,将六娘手上的帕子接了过去,把杯子塞入六娘手中,扭过身去搓洗那帕子。一边道。 “你知道这四联商行背后都是些什么人吗?” 六娘没吭声,韩过的事儿她一向不关心,何况还隔了一层。只是奇怪海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海棠显然也不在乎六娘到底有没有回答,而是接着道,“除了那位亲王,还有一位,却是前些时候在秦州做督军的杨公公,剩下的两家一家是周大人,也就是与你二哥有旧的那位周大人,还有一家却是在秦州城无人不知的秦家。” 海棠将帕子拧起来挂在绳子上,端起盆子走到门口,去泼水,继续道,“原本,这样的生意合该是不会出问题的,西地秦家和周大人不说一手遮天,却也是无人能叫板,而在京中,有那位亲王和在圣前极得宠的杨公公,即便别人再怎么眼红,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听到这里,六娘的眼光一闪,顿时明白了不少,原本是不会出岔子的,那是因为权力的平衡! 四联商行明面上是这几位,可实际上还有不少小的股东,比如说宁家,比如说韩过,这种时候,皇权交接,韩过离开,都可以让这原本就不算稳固的同盟转眼分崩离析。 这么一来,许多她原本觉得怪异的事情就说得通了,这件事也许是外因,也许是内因,到了这种时候谁还在乎呢? 钱财迷人眼呐! 只可怜小喜做了这么个炮灰,要不是她运气好,怕是也是当炮灰的命! 六娘捧着茶杯缓缓的喝着水,眼睛眯了起来。 海棠端了盆子回来,这边儿小满已经拎了一桶水在门口了,涮了盆子,又重新打了一盆水进来,海棠重新清洗着帕子,拿了六娘手上的杯子,将帕子塞入还在失神状态的六娘手中,又道, “如今既然出了岔子,本县的县令大人也不卖同是县令的你二哥的账,这事儿可就值得细细想想了,天下读书人本是一家么!” “你倒不如说官官相护。”六娘闻言笑道,先前的迷茫一扫而空,既然闹明白了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沉闷的心情倒是一扫而空,虽有压力,总是比之前的什么都不知道来的好,只要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儿,总是有办法解决的不是么? “你说这些显然不是没来由,”六娘一边擦脸,一边道,“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事儿,若只当是劫匪根本就处理好,我倒是好奇,你在家中坐了一日,是从哪儿得来的这个消息?” 海棠闻言笑着道,“柳姨娘告诉我的啊!昨儿个我顺口提了一句,柳姨娘今儿个便出门了一趟,比你晚走,却是比你早归,因此我坐在家中,倒是比你知道的多一些。” 六娘闻言一愣,笑容凝固在脸上,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却是只能苦笑了。 她不将事情告诉柳如眉,不过是以为柳如眉在病中,何况这儿也与柳如眉没什么关系,却是没想到自己千难万难的事情,柳如眉不过出门一趟就解决了。 她最怕的就是承柳如眉的情,却是在不知不觉之中这份儿情就欠下了。 突然想到昨天海棠奇怪的表现,如今海棠却是笑的如此自然,心下一动,脸上的笑容越发的苦涩,却是说不出什么埋怨海棠的话来,毕竟,若是欠柳如眉一份儿人情债能换来一些有用的消息的话,她还是会去做的。 海棠何尝不知六娘会是什么反应,此刻却是故作不知的笑道,“柳姨娘还真是个细致人儿,便是连那位县令的出生也打听的清清楚楚,又说,这事儿怕是咱们做不得主,虽然你已是派了人去尉氏,你二哥的也应该能从此事中看出端倪,到底不知其中细节,要不要派人向你二哥禀报一声?” 六娘知道海棠是看见自己脸色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毕竟,这事儿不光帮了六娘,帮的更多的是韩过,暗示的意思不言而喻。 六娘却自知不是过河拆桥的人,一时间脑子里闪过的念头有千百个,半晌才道,“我知道了。”顿了顿,又道,“先把小喜救出来再说!” “柳姨娘还说……”海棠一边细细的观察着六娘的脸色,一边继续道,却是不想,六娘闻言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道,“又说什么?” 海棠被六娘的声音吓了一跳,显然不明白事情有了转机,为什么六娘的脸色倒是越来越难看了。 六娘见状连忙摆摆手道,“没事儿,我是有些急了。” “柳姨娘还说,她已是托人去与那些人商议了,小喜与此事的干系不大,想要回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合该这两日就能有消息,还请你不要着急,毕竟如今咱们打听不到消息兴许是有人盯上咱们了。”海棠道。 当然是有人盯上她们了! 否则那些茶馆儿怎么会一个比一个肃静?六娘心下微怒,早知道不该先跟官府报案的,如今这情形,有一多半是四联商行的那群管事造就的! 这人情是越发的欠的大发了! 看看赵家为报她救了海棠的事情前前后后为她做了多少,她是将小喜当妹妹看的,按照这时代一个有良心的人的标准,显然,她以后也该为了这位柳姨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家里还有一个背着她长大的顺娘呢! 算了,虱子多了不愁咬,债多了不愁,只要小喜能回来,她的烦恼也不是近期会出现的,总是有办法解决的! 或许,这位柳姨娘和顺娘能够相处的很好也未必? 虽然知道自己的异想天开,六娘还是这么安慰自己,左右如今韩过不在,而如今这个家也没什么家产可争的,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现问题吧? 回了家自然不能再想单独在外面居住的事情了,唯一可以想的法子貌似只有争取尽快的长大嫁人,到时候也许可以眼不见为净? 这一刻,六娘比谁都期盼韩过的后宫和谐! “姐姐,你说这事儿和那几位管事有没有干系?”六娘问道。 海棠闻言摇了摇头道,“也许是平日里仗着主人家的权势作威作福惯了,以为当地官府必然会卖他们主人的面子,也许是有人在背后指使,这事儿咱们一时半会儿也闹不明白,不过咱们这边儿的事儿是不能告诉他们了。” 六娘闻言点了点头,那些人既然要谋算西北的棉布生意,合该是连韩过也一并算计了进去的,毕竟韩过如今离开了西边儿,对当地的事情掌控根本不足,暴利之下滋生的贪婪让六娘隐隐有些担忧, “咱们要不要离开这儿?” 海棠闻声一滞,随即,坚定的摇头,“不能走!咱们虽知道了些对方计谋的皮毛,却也不知道后面会不会有什么狠辣手段!”顿了顿,又补充道,“如今在这儿,咱们反而是最安全的。” 六娘也渐渐的理清了脑子里的疑虑,的确,在她们有过激的反应之前,撇开那几个四联商行的管事,她们这一群只有一个壮年男人,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显然没什么威胁。 而出事的地方就刚好脱离了这个县的管辖,显然对方不乐意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闹出大事来!(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尉氏来人 看不到尽头的黄土路上,几道人影骑马飞奔,马蹄扬起的灰尘在路上渲染出一道稍显浅一些的黄雾来。 疾风将马背上人的衣袍吹的啪啪作响,猛脸的布条此刻已被黄土染的变了颜色,只能从那布条下面露出的闪烁着光彩的双眼中看出那人焦急的心情。 终于,一座萧瑟的镇子出现在马背上的人面前,让马背上的人眼睛一亮,用力的挥舞着手中的马鞭,在空气中发出啪的一声轻响,马儿奔的越发的快了。 终于,一行人在一个客栈门口停了下来,马背上的人看清了客栈迎风招展的招牌之后,翻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下地的时候,那人脚下一软,显然,长时间的骑行让他的下肢血脉有些不通,引得身边几人低呼了一声,“少爷!” 那人一把扶住马背稳住了身形,便急切的冲着身边的几人摆了摆手,稍稍的适应了一下脚踏实地的感觉,那人将手中的缰绳一放,连马鞭都顾不得,便疾步向客栈内走去,只询问了客栈的掌柜两句,便往后院行去。 六娘看见这人的时候,蒙着脸,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像是几天几夜没洗过澡,身上散发着一股让人难以恭维的味道,走路有些外八字,要不是那一双始终温润的眼睛让她觉得熟悉,她几乎要以为这人是那帮山匪派来的。 “哥?”六娘试探着叫道。 男人正忙着打量六娘,见她一身的悠闲,这才沙哑着嗓子低低的应了一声。“是我,”浑身上下陡然放松的道。“你没事就好。” 六娘千算万算没想到来的人会是白子明,知道这两日必然会有从东京来的人,算算日子,从这边日夜兼程的赶到东京城,便是快马也至少需要两天一夜。 六娘抬头看了看日正当空的太阳,如今刚过去了五天多一点,扣掉四联商行的人去通知韩过的时候,韩过再让人去找白子明商议,显然。(.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眼前这位白家少爷也是不眠不休的赶过来的! 充血的眼球和嘶哑的声音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没想到是白子明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东京城来人了! 何况。眼前这位白家少爷是她吃的住的人,这可比韩过派来其他不认识的人好多了。 六娘抿了抿嘴笑了起来,上上下下的再次打量了这位白家少爷一眼,伸手便拉住他的胳膊, “哥哥,一路幸苦了,赶紧进来梳洗一下,小满。去打盆水来。顺便叫白嫂子给我哥哥带来的几位客人也烧些热水,如今做热食时间不够了,就去找刘掌柜让他们帮忙做些吧!” 日夜兼程的赶过来。就是怕六娘出事,这会儿精神一放松,身上的力气便渐渐的消散了,六娘一拉,白子明便只能顺着她的手劲儿走,却是在刚跨进门槛半步的时候,微微一愣。 这房间貌似是六娘的房间啊? 姑娘家的闺房怎么能…… 白子明的脸色微微涨红,只可惜脸上的灰尘太厚根本瞧不出来,却是挣扎着道,“还是叫掌柜的帮我们准备几个房间吧?” 六娘闻言一愣,打量着白子明略显尴尬的脸,随即瞧了瞧自己的房间。 欺负了这白子明几次都是在她心情不佳的情形下,每次白子明的表现都叫她心情大好,如今倒是与他没了那生分劲儿,也忽略了两人的男女之别,她是真心的觉得白子明累了,所以才采取了就近原则。 不过,她才十岁呀! 也不知道这家伙在尴尬个什么劲儿! 六娘此刻的心情本就不错,眼中闪过一丝光彩,只装作一脸懵懂,眨着眼睛道,“哥哥,我还有事儿要跟你说呢!你难道不是来救我的吗?” 你难道不是来救我的吗? 白子明看着六娘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那眼睛里没有一丝杂念,有的只是期待,他怎么不是来救她的? 官员一旦赴任,中途是不能离开任区的,而韩过如今本来身边就人手不够了,就算急上火,哪里还能抽调的出人来?因此,才让人到东京城,寻人帮忙,而他,一听说这个消息,便火烧火燎的赶了过来,甚至因为嫌弃别人走的太慢,自己撇下了其他人,只带了两个随从就日夜兼程的赶来了! 当时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白子明也闹不清楚了,不过是觉得不能白叫六娘唤他一声哥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是了! 六娘是他的妹子,这大白天的,又敞开着门窗,哪里来的那么多拘束? 倒是他想的太多了。 白子明面上的尴尬突然间一扫而空,温柔的笑了笑,用沙哑的嗓子道,“我自然是来救你的,还好,来的还算及时,否则你这声哥哥就白叫了。” 六娘原打的主意是要戏弄一下这家伙的,她跟白子明的交情是建立在韩过的关系上的,每次见面她都会将他折腾一番,却是没想到白子明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倒像是真认了她这个妹妹似的。 她一时间有些闹不明白这人是跟韩过的关系太好,所以才肯包容她,还是这家伙其实是受虐狂了…… 只是被白子明温柔的眼神看的有些背脊发麻,连忙撇开他,走进门去拿出张帕子来替他打掉身上的灰尘,一边忙碌,一边问道, “哥,这事儿该怎么办?” 白子明看着六娘忙碌的身影,他身上的灰尘倒是让六娘原本洗的干干净净的一张脸蛋染上了些许尘埃,他身上这味儿连他自己都有些受不了,而六娘就像是没闻到似的围着他团团转,想到自己家里那些姐妹,若是见到他这邋遢的样子,怕是早就捂着鼻子跑开了,连忙伸手去夺六娘手里的帕子,还不忘回答她的问题, “你二哥跟我说了,这次的事儿是四联商行内部出了问题,杨公公和那位亲王失势,周家虽没什么想法,秦家怕是有些不满了,他虽想过西边儿的情形还不足够稳定,却是实在没法子腾出手来,你二哥让你和柳姨娘都放心,说是绝不会让你白白吃这个亏的。我这次来,便是特地过来帮你们解决这件事,顺便护送你们回乡。” 六娘闻言手一顿,便叫白子明抢去了手中的帕子,随即便笑了起来,“我在这儿跟没头苍蝇似的,却是不想二哥早就明白了,我便知道二哥最是聪明的!既然你们来了,我也就不担心了,外面的事儿我也不懂,只是希望小喜能平安回来。” 见白子明自己动起手来,六娘钻回房间,倒了一杯茶水出来。 “小喜?”白子明看着六娘有些欲言又止。 六娘看了白子明一眼,偏着头笑道,“什么?” “他说,你该有办法救小喜的?”白子明盯着六娘的眼睛道,当日韩过与他说这话的时候颇有几分打哑谜的感觉,六娘虽然聪明,可到底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他不明白韩过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是人都有好奇心,所以,白子明认真的等待着六娘的回答,却是看见六娘眉头微微一皱,随即,便冲着白子明道,“他为什么这么说?”韩过不像是这么信任她的人啊? 白子明摇了摇头,“我也不明白,所以当时也问了他,他只是说,你若不明白,仔细想想就该懂了,左右小喜是不会有事的。” 韩过说这话的时候,自信十足,显然是经过了一番考虑的,对于韩过的判断,白子明是信服的,毕竟许多事情都如韩过所预料的那样,虽然也有些事情偏离了轨道,但是那都属于天灾人祸出现的偶然因素。 实际上,韩过这次请他来帮忙的目的他有些一头雾水,因为韩过说,此事不光小喜会没事儿,六娘也绝不会出什么意外,偏偏又要他还是尽快赶过来,显然,白子明被韩过的话闹的有些搞不清状况,可如今完好无损的六娘正站在他面前,又在证明韩过的话的正确性。 这话,白子明显然不会告诉六娘,韩家兄妹的关系已经错综复杂到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地步。 六娘闻言眼光闪烁了一下,露出一阵迷茫的神采,随即,便摇了摇头,韩过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她完全搞不懂他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当然,她无比的期望韩过的判断正确,小喜真能完好无损的归来。 正要说什么,这边,小满打好水送过来了。 让白子明先洗脸,随后吃饭,至于洗澡什么的,在这种小地方可没在家里方便,只能等慢慢的烧好水了。 话题就这么被跳过,等到白子明吃过饭,那边的房间和洗澡水都准备好了,白子明回房去洗漱休息,六娘才突然想起来,白子明日夜兼程的赶过来,两人却是没说到什么重点,然后,他竟然就去睡觉了? 接下来白子明打算怎么办?或者,应该说,接下来,韩过到底交代了白子明干什么?这没头没脑的交代了她一句,韩过这是打算对小喜的安危置之不理么? 却是不想,翌日一大早,客栈老板一开门,便发现了被放在门口昏迷中的小喜!(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陌路 “我当时被吓坏了……” 小喜坐在六娘的床上,卷曲着身子,双臂环抱着双腿,回忆起几天前的一幕,即便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她,脸色也有些惨白,当年在西地的时候,她也从没见过如此多的死人,还是那些前一刻跟她说笑的大叔们,下一刻便浑身浴血,身首分离,而她,只能坐在马车里瑟瑟发抖,等她反应过来要做什么的时候,却是被人拎了起来,即便伸长了手脚,也触碰不到对方分毫, “他们对我倒是不坏,只是将我关在一个院子里不让出来,我也没见到徐掌柜,只有两个婆子守着我,却是不知道早上怎么了,吃饭以后就昏沉沉的,醒来就在这儿了。” 六娘看着小喜有些惨白的脸,小喜不过十岁,是实实在在的十岁,不像她,皮囊里装着的是一个成熟的灵魂,经历了这样大的变故,还能有这份儿镇定劲儿已是难能可贵了,闻言点了点头,伸手揉了揉小喜的头发,笑着道,“你回来了就好,先好好休息一下,过两日咱们再说启程的事。” 心头的疑惑越发的浓重,不过,这倒是证实了韩过的话,韩过不能未卜先知,自然不知道柳如眉会插手这件事,这份儿功勋与其记在柳如眉身上,倒是不如说是韩过知道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六娘转身欲走,却是发现衣角被人拉了一把,回过头便瞧见小喜满脸的认真,“是不是你给他们赎金了?你给了他们多少银子?” “没有。”六娘摇了摇头。小喜却是不信的,“你骗我!难道他们绑了我去。就是为了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到底给了他们多少银子?”她又不是小孩子,没那么容易被六娘骗了去。 六娘闻言笑了起来,拉着小喜的手道,“真没有,你若要谢,该去谢柳姨娘,是她打听得了你的消息,又求了她的一位朋友去替你求情,这些日子我虽想帮忙。却是实实在在的没做过什么。” 小喜闻言一愣,诧异的道。(.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是她?”她整日为难的人,竟然会在关键时刻出手帮她?是为了在六娘面前卖一个好吧?这话,一向心直口快的小喜却是没说出来。 六娘拍了拍小喜的手背,低声道,“我知你是为了我一直与她为难,可这份儿情,咱们却是不能不领。” 小喜闻言沉默了。 见小宛走进来,六娘冲着她点了点头。放开了小喜的手往外走去。她倒是想留下来安抚小喜,可心头的疑惑让她无法停下,径直的朝隔壁的院子走去。 白子明和他的三个下人自打昨日来了就住在这边儿。休息了一天一夜,这边儿的人却是依旧没什么动静。 在小喜未曾醒来的时候,六娘已经让人知会了白子明,倒是知道他们都起身了,此刻过去,正是想要找白子明讨个说法。 宁静的院子里,有白子明身边的一位管事领路进去便瞧见打开的窗户旁露出半截蓝色的身影,坐的端端正正的正提笔写着什么,面上的神情静怡,分明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却是透露出一股难得的成熟气质,专注的神情倒是叫六娘有些犹豫此刻要不要上前打扰了。 “少爷,韩姑娘来了。”在六娘还来不及阻止的时候,身边引路的那位管事恭敬的唤道。 白子明闻声停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来,微笑着看向六娘,“你来了正好!”一边说,一边将笔搁在笔架上,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有些皱褶的衣裳,这才走向门口迎了出来, “我正与你二哥写信,你瞧瞧有没有什么要说的,一并让人带过去。” “写信?”六娘抬起头,略微有些诧异的仰视着白子明问道,白子明来这儿不是替韩过处理事情的么?既然韩过那么有把握她不会出事,白子明自然没必要为了这种小事儿向韩过汇报,事情还没解决呢,这会儿忙着写什么信? “我本就是为了你们而来的,”白子明低下头,望着六娘笑道,“韩兄托付了我寻到了你们就护送你们回秦州。(.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如今你和小喜都没事,可见韩兄神机妙算,不过,这边儿的消息到底要知会他一声,他才好做应对。” 白子明说起韩过神机妙算的时候,脸上的神色似有崇敬之意,看的六娘心头一阵不适,韩过要真神机妙算,怎么会明知道四联商行那边儿会出事,还放心的让她跟柳如眉跟这个商队一道? 这不过是韩过的一贯习性罢了,自己的事儿处理的井井有条,轮到他身边儿的人,就选择性遗忘。 之前她还觉得眼前这个少年满顺眼,此刻却是觉得他这脑子是不是被套上了弱智光环。 心里不适,若是旁人,六娘倒也不会带上脸来,眼前这位却是知道他们兄妹有多不和谐的,六娘自然不忍心让一个好好的少年郎被韩过给祸害了,嗤笑了一声道, “他真要神机妙算,怎么不改行去当算命的?” 白子明闻言深深的看了六娘一眼,突然想到韩过来寻他的时候,曾经冒出过的一句没头没脑的叹息――“没想到他这样也会动手!” 显然,韩过一早就知道了什么,那个他是谁?白子明不知道,却是知道这些事合该都在韩过的算计当中。 这对兄妹,真的是格外的不友爱啊! 白子明淡淡的笑了笑,试图转移开话题,“如今小喜也回来了,咱们什么时候启程?” 六娘在这件事儿上却是犯了倔,望着白子明道,“这不着急!哥哥,你说,若是我二哥一早就知道咱们会出事,他干嘛还要让咱们跟着四联商行的人一块儿走?” 白子明被六娘的眼睛看的眼神有些闪烁,这个问题。他觉得他是知道部分答案了,可这话却是不能说出来。这让他有些无法回望六娘黑白分明的眼睛。 “哥哥!你说呀!”六娘扭过头去,不让白子明逃避,试图将被韩过洗脑的脑袋清醒一点儿。 却是看见白子明的脸色变得尴尬,这种尴尬并非羞怯,而是一种无法面对的光彩? 什么事让白子明觉得无法面对?她有说过什么让白子明难堪的话吗? 六娘见状不由得一愣,心中将方才自己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若是我二哥一早就知道咱们会出事,他干嘛还要让咱们跟着四联商行的人一块儿走? 一早就知道会出事…… 六娘的身体突然一个激灵,只觉得从背脊爬上来一阵阵的冷意蔓延到了全身,一早就知道…… 他一早就知道! 除了知道会出事。还知道对方不会伤害她! 更知道有人会算计西地的棉布生意! 所以,韩过一早就知道了谁会算计西地的棉布生意。而这个会算计西地棉布生意的人绝不会伤害她! 那么,韩过为什么会让她跟着四联商行的车队走,这个答案便可以揭晓了! 这个答案让六娘不寒而栗! 因为,韩过知道对方不会伤害她,所以才让她跟着车队走,因为对方不会伤害她,所以,也有极大的可能不会伤害车队! 可以说。韩过一边在测试对方的底线。一边在利用她来保护车队的安全! 若是柳如眉不生这么一场病,若是她心一狠,不留下来照顾柳如眉。兴许,她只会安安静静的走完这一趟旅程却是什么也不知道! 若是她没有料错,那个人是谁已经揭晓了!此事和五郎定然有脱不了的干系!她认识的人之中,最有权势的还跟她保持着关系的唯一一位,就只剩下韩五郎了。 韩过啊韩过! 竟然算计上她了! 好一个不择手段的大丈夫! 六娘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深深的吸气又呼气,看向白子明的眼神也渐渐的冷硬起来,她想什么话也不说的离开,看向白子明紧张的脸的时候到底是没有忍住, “他不该让你来的,”六娘冷笑着道,“你连谎都不会撒!”亏得她对白子明印象还不错,却是没想到这人跟韩过一样,都是不择手段,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六娘!”白子明低呼道,他没想到六娘只是通过他的一个表情,就猜到了! 看着六娘决然而去的背影,疾步追了上去,顾不得男女之别,一把拉住六娘的手臂,“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六娘挣扎了一下,到底没能从白子明的手中挣扎出来,便停了下来,冷冷的看着白子明道,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怎样?是他不知道这次会出事?还是他没有利用我的意思?或者,是他早就告诉了我这次的事情?你想帮他辩解什么?还是想替你自己辩解什么?你若是不能否认我这些问题,那么,立即放开我!明天,我会乖乖的让你送我回秦州!” 白子明闻言一愣,他以为六娘会有更激烈的反应的,却是没想到六娘只是要回去而已。 就是在愣神之间,六娘已经挣开了他的手,整理了一下衣裳,这才昂首挺胸的往院子外走去,步伐不紧不慢,整个背脊却是绷的笔直,透露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突然之间,白子明心里像是空了一块,他只是……只是觉得不该介入韩家的家事之中罢了,可六娘以为他和韩过是一国的也没错,他的确隐瞒了此事,此刻即便想解释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起,那个会甜甜的笑着捉弄他,叫他哥哥的女孩子,如今,只能走向陌路了么? 到底,白子明没追上去,只是浅浅的叹息了一声,放下了伸出的手。(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亲兄妹? 第二十二章 一走出院子,确认了身后的人没有追出来,六娘的眼睛灵动起来,加快了步伐,往自己的屋子走去,却是瞧见原本在屋子里休息的小喜竟然从隔壁钻了出来,柳如眉正笑的如沐春风的送她,便是小坛也是满脸的笑容,更是难得的在见到六娘之后,有礼的与她请安。 六娘见状冲着主仆二人点了点头,引得小坛一脸的激动,柳如眉倒还沉得住气,只是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罢了。 回到房间,六娘将一张纸铺在了桌上,自己动手开始研墨,提笔开始写信。 小喜是紧跟在六娘身后进来的,进了屋子便瞧见六娘在写什么,便忙不迭的凑了过来,问道,“你在做什么?” 六娘闻声只将身子微微一侧,挡住小喜的视线,笑着道,“写封家书罢了,你去道过谢了?” 小喜轻轻的嗯了一声道,“她倒是个难得的,只可惜……”说完这一句,便不再吭声,倒也没有继续走过来,见六娘不太想叫她瞧见信上的内容,便拣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自己倒了杯水喝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有些深邃。 六娘笑着道,“谁说不是呢。”说完便继续低头写字。 不过片刻功夫,一封长达两页的信便完成了,六娘将信纸拎了起来,一边检查上面的内容,一边将墨汁吹干,随即便将其中一张叠好装入了信封,没有封口,而是将另外一张并着这没封口的信装入了另外一个信封。在信封上提笔写了朱大人亲启五个字,这才满意的拿出蜡封。使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烛台,化开蜡封,将信封封上。 “朱大人?”小喜略带疑惑的问道,不是说是家书么?她还以为是给韩过写的。这次小喜倒是没有刻意的看,而是信封上的字体极大,坐在桌上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托朱大人帮忙转交罢了。”六娘脸上的笑容依旧。 这神情,让小喜隐隐觉得有些没对劲,六娘虽是在笑,可这笑容更像是她在要算计人的时候流露出的那一种。透露出一股狡猾的味道。 “他能有那么好心?”小喜略一沉吟便反应了过来,当日这位朱大人可是给六娘吃过闭门羹的!对方能帮她带家书? “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小喜明白的相当的快。因为白管事快马去送信,不过半日功夫,客栈便有人来报,朱大人来了! 这位朱大人不过四十来岁,长得很黑,即便是黝黑的肌肤,也遮盖不住他潮红的脸,如今已是深秋。身上一件夹衫也不够穿。偏生这位朱大人却是只穿了一件单衣,额头上的汗水依旧吧嗒吧嗒的往下掉,还不住的喘着粗气! 一边紧张的哆嗦着。一边站在门口不住的往院子的方向望,眼前的门是关着的,他几乎忍不住要凑到门缝里去瞧上两眼,眼神中带着慌张,不时还朝着身边的师爷询问,“她要是不见我怎么办?” 他这是不知道倒了霉哪辈子的大霉了,上面先是交代了他一个颇有难度的命令,让他让四联商行的商队出问题,却又叫他不准惊吓到了车队里的小姑娘! 一边让他杀人放火,却又不能吓到在案发现场的小姑娘!这都算什么事儿啊? 还好小姑娘自己留了下来! 可小姑娘虽然留了下来,却是对车队里的另外一个小姑娘不离不弃,而且,这位小姑娘的身份有那么点儿奇怪! 他当时就开始头皮发麻了,天知道上面是在抽什么疯,竟然会做出这么奇怪的决定! 一边儿要打劫人的哥哥,一边儿却要把妹妹给当神仙供奉。 朱大人为官有个特点,那就是就算不明白上面到底是什么想法,却也有将事情一丝不苟的执行下去的动力,毕竟,他在本地为官三年,好容易搭上的那条线,可不能再断了! 虽然不知道这两个小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可也知道这是他招惹不起的大人物,正打算让人把人给送回来呢,这边儿就有人上门来求情了。 这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的好事儿啊! 朱大人忙不迭的将人送了回去,满以为送回去了就该消停了吧,谁知道这送回去了又出事儿了! 那个小姑娘竟然在临走之前写了封信给他,说是明日就要离开本地,感谢他对她的照顾,并且请他将里面那封信转交给东京城的赵公公,里面那封信没封口,他打开一看,就开始冷汗涔涔了! 说什么上门的时候,被朱家上下欺辱,又说什么朱家人将她打成了重伤,还落下了严重的病根…… 这……这是要讹诈吗?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显然,眼前这位韩姑娘是集两者大成于一身了。 朱大人一时半会儿闹不明白这位韩姑娘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了,上面不是说千万不要让这位韩姑娘知道么,怎么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好在当时他的师爷正在身边,两人一合计,便知道这事儿不好善了,就算是这位韩姑娘要打劫,他貌似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因此,匆匆的备下了一份厚礼,换了常服,便快马疾驰而来! 他可不敢等到明天! 朱大人身边的这位师爷倒还生的面皮白净,五十岁的样子,身形干瘦,留着一小撮胡须,见朱大人依旧有些紧张,连忙出声安慰道, “大人,咱们也没亏待那位小喜姑娘,身上便是连一根头发丝儿也没掉的,那位韩姑娘年纪也不大,怕只是心有不吝,想出一顿气罢了,大人的态度恭敬些……若是……那咱们也只能想法子将那位韩姑娘暂时留下来……” 朱大人闻言才缓缓的呼出了一口气,事已至此。显然只能往好的地方想了,但愿那位韩姑娘的脾气不要太大。否则,即便他没做出什么得罪她的事,就凭一个惹的她不高兴,上面的人为了哄她开心,还不是想怎么收拾他就怎么收拾他? 还来不及去想自己可能会有的悲惨下场,院门咯吱一声打开了,门口站着一个面色偏黑,手脚粗壮,瞧起来很是憨厚的丫头。那位师爷连忙上去递上拜帖,笑着道。 “姑娘,咱们朱大人特地前来拜访韩姑娘,还望姑娘通报一声。” 站在门口的正是小满,六娘写完信没多久,就打发了小满到门口守着,便是以防被白子明的人给见到了,小满虽不知六娘派她过来做什么,倒是忠实的执行着六娘的吩咐。听见朱大人的时候着实愣了一下。憨憨的接过那师爷手中的帖子,瞧了一眼。 显然,近些日子跟在六娘身边。六娘已是抽空教了她不少的字,名帖上的字倒还能认识个七七八八,只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盯着眼前这两个陌生男人敞开嗓门问道, “本县的县令朱大人?”见两人点头,便一脸的警惕,“你们来做什么?之前咱们姑娘去拜访你们的时候不是说不方便见么?” 两人闻言一愣,皆是露出尴尬的神色,倒是那位师爷还算机灵,连忙道,“当时大人忙着办案,才怠慢了韩姑娘,还望姑娘通报一声。” “你们这是找到咱们家的东西了?”小满心直口快的问道,她是知道四联商行的部分底细的,虽受了小喜的影响不太喜欢韩过,一直以来都能瞧出六娘对韩过的行为多有包容,认定了韩过和六娘不分家,因此,第一件事就想到了这个,否则,她真想不出来这位朱大人干嘛亲自跑上门来。 两人显然很有些日子没接触过这么憨厚却又一点儿也不怕官儿的丫头了,被小满问的又是一阵尴尬,小满见状知道不是东西找回来了,脸就沉了下来,本就对这两位没什么好感,这会儿更是不喜,只觉得这位朱大人太不地道,大家同朝为官,你先是冷淡的拒人千里之外,后来没把人的东西给找回来,怎么就好意思上门?这位朱大人的模样可不像是无事登三宝殿的。 到底知道六娘吩咐她出来绝不是让她赶人出门的,拉下脸道, “行了,那就等着吧,我问问我家姑娘方不方便见你们!” 说完一把摔上门,疾步往六娘的房间走去。 六娘和小喜并着一个海棠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在这儿住了好几日,这零零碎碎的东西便多了起来,加上如今又多了个海棠,少不得要挪腾一下,好让后面的路程舒适一些。 正忙活着,小满便大步的走了进来,冲着六娘道,“姑娘!那位姓朱的大人来了。”一边将名帖递了过来。 屋子里三人听的真切,海棠微微一挑眉,望向六娘,小喜则是一把抓过那名帖瞧了两眼,便是满脸的诧异,唯有六娘慢条斯理的将手中折到一半的衣裳折好,这才回过头望着小满问道,“他可说了是为何而来?” 小满闻言一愣,随即抓了抓挂在胸前的鞭子,满脸木讷的道,“呃……奴婢忘记问了!要不,奴婢这会儿去问问?”说完就掉头往外走。 “小满,回来!你将他们请进来,在门房就行了,记得别让隔壁院子的人瞧见了。”六娘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小满的身影,这丫头哪儿都好,就是有时候反射弧太长了点儿,将手上的衣裳放在包袱里,冲着海棠和小喜道,“姐姐,小喜,我过去瞧瞧。” 小喜闻言将手中的衣裳一扔,叫道,“我陪你去!他之前不是对咱们的案子推诿么?这会儿上门来做什么?” 六娘闻言淡淡的笑了笑,轻声道,“你们先收拾东西,我去瞧瞧就行了,若真是什么坏事,他也不会亲自上门投名帖。” 小喜闻言嘴巴一撅,正要说话,却是被海棠拉了一把,海棠淡淡的看了六娘一眼才道,“你就别去凑热闹了,就在咱们院子里。有什么好担心的。” 的确没什么好担心的,既然人来了。还来得这么快,亲自登门,就说明她的判断正确。 而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儿实在不怎么适合给海棠和小喜瞧见,即便小喜知道了些什么,六娘也不想将她们拉下水来。 这院子并不大,除了柳如眉住的地方,就只有六娘和海棠几个住的三间屋子,前面倒是还有两间房间,却是叫白管事一家给占据了。除此之外,就是门口的那个门房了。 这门房实在不是多干净的地方。毕竟这儿本就不是多繁华的地方,门口更是给下人歇息片刻的地方,屋子里昏暗潮湿,只摆着几根破破烂烂的凳子和一张桌子。 六娘走进去的时候,就闻到一股湿冷难闻的气息,屋子里此刻已是有人了,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模样,就听到一个中年男声殷勤献媚的声音。 “韩姑娘来了。韩姑娘请上座!”一边说,一边掏了掏胸口,发现没带帕子之后索性使衣袖抹起了凳子。(.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六娘适应了一下屋子里的光线。才看见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满脸殷勤的笑望着她,恭恭敬敬的要她坐下,而旁边是另外一个比这中年男人要老迈几分的干瘦男人。 她还真没想到这位朱大人为何会将自己的位置摆的如此的底,要知道她仅仅是一个女人罢了,还是个没什么出生的女人,而眼前这位是读书人出生,冲过了千军万马的独木桥才中了举,合该是与她往日所见的文人一般,不说一身的铮铮铁骨,最少也该有那么点儿傲气吧? 竟然给她擦凳子,这马屁是不是拍的过头了? “朱、大、人?”六娘心下虽然疑惑,却也没弱了自己的气势,昂起头,一字一顿的问道。 “韩姑娘有什么吩咐?”微胖的那个中年男人腆着笑脸答道。 六娘见状点了点头,淡淡的嗯了一声,“这儿好像是我的地盘,该我请朱大人坐才对。” 六娘的脸色隐藏在门口的光线下,模模糊糊的什么都瞧不清,站在屋子里的人只能瞧见一个不算高大的身影,光线在她身体周围画出一条弯弯曲曲的亮线,像是整个人镀一层光似的,声音也是不喜不悲,听不出情绪来。 瞧不见六娘的表情,朱大人主仆显然越发的局促,只能嘿嘿笑道,“姑娘面前,哪儿有在下的座位?” 六娘闻言抬了抬手道,“坐下说吧,”说着径直走过去坐下来,一边打发小满出去,“小满,上茶!” 将在一边被眼前这情形吓呆了的小满打发出去,一边示意朱大人坐下,六娘在桌上扣着手指,斜着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位朱大人,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默之中,旁边那位师爷见六娘将房间里的人都打发了出去,连忙站到门口守着,这位朱大人这才从袖子里掏出了个盒子,双手捧着送到六娘跟前来,低声道, “说起来在下与令兄同朝为官,先前公务繁忙,怠慢了姑娘,此次的案子并非短时间内能够告破,听闻姑娘明日就要启程,想姑娘的财物有所损失,路上银钱必有些短缺,特地奉上议程,还望姑娘笑纳,也算尽了在下一份心意。” 六娘闻言伸手接过了那盒子,只觉得手中一沉,花了些力气才勉强拿住,毫不客气的当场打开来瞧了一眼,里面端端正正的摆放着一个个的金锭,齐齐整整的十个,一个约莫有五两重的样子。 这一盒子金子下来,换做银子有五百两了! 六娘不由得似笑非笑的看了那朱大人一眼,这人倒是实在,五百两银子在当地是一户中产之家一辈子的积蓄了,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眼前这位还只是知县,五百两,不可谓不是大手笔了。 六娘将这盒子往面前的桌子上轻轻一扔,盒子摔在那桌上,发出呯的一声响,六娘的脸已是拉了下来,“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朱大人被那响动吓了一跳,闻声便扭过头去瞪了那位师爷一眼,都是这位师爷说什么六娘是从东京城来的,什么稀罕物件儿没见过?平日里这位朱大人也不是什么雅人,手边儿上没有哄小姑娘开心的物件,倒不如送银子来的实际。这下可好了吧! 六娘翻脸了! 朱大人心下正忐忑,六娘也不给两人说话的机会。只是板着脸道,“我没丢什么东西!路费也是够的!就是丢了一个人,如今也寻回来了!” 他就怕六娘提起那个小姑娘的事儿啊!朱大人闻声便是一个哆嗦,脚下一软,扑通一声,竟然跪倒在了地上,开始砰砰砰的磕起头来了! “韩姑娘,这事儿真不关在下的事儿,实在是上面有所吩咐。在下也只是听令行事,姑娘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在下吧……在下家中还有……都靠在下一人……” 六娘还真没想到自己又没说什么,眼前这位竟然骨头这么软,半点儿骨气都无的直接给她磕头,更是鼻涕眼泪一块儿流,哪里还有半点儿读书人的气节,只失望的微微摇头,很是怀疑这位朱大人到底是真是假。 好在她对这个时代的常识还是有的,知道这时代的文化普及率实在不怎么样。普通人对官也是敬若神明的。哪里会有人装扮个官员来只为给她送点儿银子花花,必然是被她那一封信给吓的失魂落魄的正主儿了。 虽然这样的人瞧着挺恶心,却是她如今正需要的那一种! 六娘只淡淡的瞧着不顾地上脏污。磕头磕的真情实意,不过片刻之间就磕的额头出血,那血水和泥泞混在一起,只让这位朱大人满脸的凄惨。 “罢了!起来吧!”达到了目的,即便是她再怎么不屑眼前这一位,也不能让他磕头磕的不能干活,毕竟,如今她只能算是狐假虎威,这些事情到底出自谁的手笔,她还不是很清楚,更不清楚的是,五郎在其中到底有多重的份量。 朱大人闻声却是恍若未闻,他是真被吓到了,不是他没骨气,而是六娘那封信所要交的对象如今是多少人心中的恶鬼,六娘并不知道,就在这短短的数个月之间,那位赵公公抄家灭户的手段早已让这一片土地上的官员闻风丧胆,可以说,这一次新皇对旧有势力的清洗,几乎全是由这位赵公公一手完成! 如今哪一位官员听见这位赵公公的大名不是膝盖先软了半截?要知道,在这次清洗行动中,有多少是这位赵公公平日里瞧着不顺眼,如今公报私仇的? 如今这一位,不光掌控着金甲卫,更是掌控着黑甲卫,可谓是一手遮天,要折腾他一个小小的地方官,还不是易如反掌? 六娘见状皱眉,还是那位师爷反应了过来,一把拉住朱大人道,“韩姑娘,咱们大人知道了此事冒犯于您,日夜无法安眠,只是期望姑娘知晓,此事真不是咱们大人做主的,实在是上命难违。姑娘……” 六娘有些不耐的摆摆手,“行了,你们爱跪着就跪着好了!别再跟我说这么些有的没的!我问一句你们答一句!” 看着眼前这两个吓的噤若寒蝉的人,有些后悔是不是药下的太重了,她也不过摆了两句谱,这两个人竟然如此的不经吓! 两人闻言顿时眼睛一亮,他们来求情,不就是为了叫六娘放过他们么?如今六娘肯开口,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朱大人更是忙不迭的点头,将脸上的眼泪鼻涕甩到了地上,大包大揽的道, “只要姑娘肯放过在下,姑娘尽管问,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六娘闻言瞧了这位朱大人一眼,随即便被恶心的别过了头去,宁愿望着满是蛛网的墙角,“四联商行的车队,以后是不是没法再走这边儿了?” 朱大人闻言便是面色一滞,显然没想到六娘第一个问的就是他无法回答的问题。 六娘一看他的脸色,便知道答案了,随即又道,“东京城的那两位,自然不在话下,可秦州那边的秦家,还有那位如今如日中天的周大人,你们也想好要怎么办么?” 这一次,朱大人的脸上露出一片茫然,六娘见这位一问三不知,不由得微微皱眉,旁边那位师爷见状连忙补充道, “姑娘,此事是上面的事情,我们大人确实不知……”见六娘的眉头松开,这是呼出了一口气。却是听见六娘又问道, “秦家本就是秦州的百年世家。树大叶茂,秦州军中有多少秦家子弟?而这位周大人,虽是后起,却是因为这几年的战功并着屯田之功,隐隐有与秦家分庭抗礼之势。可以说,有这两家人在,秦州一地,怕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你们这么做,若是无法对付这两家。怕是最后坏了他们的生意,也无法得到好处的,我不信他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 “周大人和秦家已经……”朱大人只说了几个字便突然意识到不对,随即紧紧的捂上了嘴巴。 六娘闻言却是笑了起来,“还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呢?”说完也不等他辩解,又继续道,“好了,我也懒得与你计较。秦州如今虽说边疆暂时稳定下来。开荒屯田也有所建树。可这牧边一事少则十年,多则三十年才能真正建工,如今先皇驾崩。新皇登基,先前一直支持周大人开边的那位公公没了,也难怪他有别的想法。” 跪在地上的两人原本是以畏惧的心情来望着六娘的,心里还是以为她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哪里知道会听见六娘竟然有这么一番言论,这显然不是一个十来岁的正常小姑娘能懂的事,只是张大了嘴巴,瞪着六娘,像是看见了外星人。 六娘哪里管两人是什么表情,接着道, “周大人是将半生的心血都投到了秦州,而这秦家,却是百年家业尽数建立在秦州的战事之上,西地有战事,将领定然首推秦家!这么几年,有多少秦氏族人立功受到封赏?秦家,怕是希望这开边战事进行的越久越好,自然也少不得朝廷的支持!可惜的是,秦家在朝中无人,他们若只是想当土皇帝还罢了,偏生秦家上下都是忠君爱国之辈!所以,这件事,秦家也该有份儿!” 六娘说到这里,突然放大了声音,“所以,余下的人,不出意外的话,会被这位周大人和秦大人给卖了!”笑望着面前这两个男人道,“两位说是也不是呢?” 朱大人闻言只能耷拉着脑袋,他其实也不知道上面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是提了个头,六娘便将其中的关节尽数想透了,分析出来头头是道,显然这种情形下,是秦家和那位周大人不愿背了恶名,才会由这边出手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实际上,若不是那位周大人和秦家的地位太重要,他丝毫不怀疑上面会一口独吞下这块肥肉! 六娘的分析虽有道理,却是不能外传之秘,想到六娘的身份,朱大人又是一阵头皮发麻,背脊冒冷汗,这上面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怎么偏偏这个仇人的妹妹,就碰不得了呢? 他开始盘算,要不要先将六娘留下来了,毕竟这件事泄露的话,虽说不一定会坏事,可显然他没办法向上面交代,比较起得罪六娘来说,他更畏惧的是另一点! 朱大人阴晴不定的表情尽数落入六娘的眼中,见状,扯着嘴角冷笑了起来,“你们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了?若是真这么以为的话,怕是小瞧我二哥了!让其他人出局也许容易,想让我二哥出局,最好的结果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搞不好还会血本无归!”她不信韩过当日会没有留一手来防备这些合作伙伴的反目! 朱大人偷偷的看向六娘,见六娘的表情森冷,道,“姑娘说的这些,与在下真没什么干系啊!”你们神仙打莫名其妙的架,他这个凡人遭殃遭的越发的无辜了! “怎么会没有?”六娘斥道,突然站起了身,两步跨到跪在地上的朱大人跟前,半曲折身子,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说,若是这件事他们失败了,而你却是帮着你的上峰办成了,会得到什么?这可是你难得的机缘!” 朱大人闻言愣了愣,显然一时半会儿没闹明白六娘的意思,瞪着眼睛看着六娘半晌没反应过来。 六娘见状又道,“我先把话放在这儿,到时候,若是事情不可为,你可以派人到秦州来寻我,说不定有惊喜哦~” 朱大人闻言倒抽了一口凉气,啊了一声,眼珠子瞪的越发的突出。显然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个小姑娘为什么会帮着外人坑自家的哥哥! 他倒是不怀疑六娘有这样的本事,一则是亲人。对韩过的了解过人,二则,方才六娘已经充分的展现了她对局势的判定,自己的能力! 可是,这两位不是亲兄妹吗? 难怪上面死活要保护这位韩姑娘了!原来,这位韩姑娘也算自己人??? 可天下间真有这样的兄妹? “为什么?”朱大人忍不住问道,“你和他不是亲兄妹么?” 六娘闻言嗤笑,“谁说亲兄妹就要相亲相爱了?我眼红他的银子赚的比我多不行么?”说完便站直了身子,往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只要你们来寻我的时间及时,我可以帮你们扭转乾坤,朱大人,这样的机会也许你一辈子也只能遇到一次!我也不贪,你问问你的主子,愿意给我多少就给我多少,事关韩过的疑难杂症,我这儿也许都可以给他们意外的惊喜!不过。此话出自我口。终于你三人之耳。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直到被六娘关在了大门外,朱大人和他身边那位师爷才反应过来。两人面面相觑,六娘威胁他们迫得他们不得不过来,竟然是为了告诉他们但凡要与韩过作对的事儿都别忘了叫上她? 这得有多大的仇怨啊?!!! 莫非韩过其实是抱养的? “得查查韩家的底!”原本脑子一团浆糊的朱大人终于先知先觉了一次! 师爷连连点头,“否则这位韩姑娘不至于会如此!”想想都觉得一身冷汗,自己的亲妹妹,竟然会对自己下这样的重手,帮着外人来跟自己作对,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还得把这位好好的送出咱们这儿!”朱大人继续道,这么狠的女人,实在不是可以得罪的起的对象,天知道韩过是不是只是某次回家的时候忘了给她带一件礼物就被记恨上了! 师爷继续点头,擦拭脸上的汗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让人一路护送,顺带去那边查探一下韩家的情绪,送走了就妥当了!”顿了顿,又补充道,“大人,这件事要不要跟上面请示一下?” 朱大人闻言考虑了片刻,摇头道,“总要先看看这位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才好说其他,我倒是想瞧瞧,这韩改之是否真有她说的那么厉害!” 这两人相携而去,而六娘则是高高兴兴的回到房间,拉着海棠一干人收拾好了行李便早早的入睡了,翌日因为要赶到下一个落脚的地方,天不见亮的便出了门。 此时,已是深秋,越是往秦州行去,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这一路的风景也是越发的熟悉。 这时候的秦州,许多地方已是开始降雪了,抬头的时候,就可以看见被大雪覆盖的山川,而路上的行人则是一改东京城人穿着的精细,渐渐的变得粗犷起来。 看着这样的景色,只是有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渐渐的,一种近乡情怯的感情油然而生,而队伍里的海棠以及白管事一家,则是远离了家乡之后的沉默,最为突出的莫过于柳如眉,一行人里,显然她是最忐忑的。 坐在马车里,看着队伍后面跟他们一起组队上路的各色行人,后方还有前方都有朱大人以保护治下百姓安全而派来的官兵一路护航,六娘行很安心,也更有空闲去慢慢的感触西地的变化。 她这是三年多没有见过这样的风光了,东京城的一马平川,到了这儿却是山峦起伏,山峰俊秀,路上也是越来越幸苦,越来越颠簸。 这却不是无法忍受的,东京城虽好,到底没有她的亲人,秦州虽然苦寒,却有她心记挂的所在。 而路上的安全也有了保障,看着那些跟随在队伍前后不离不弃的人群,她就能感受到来自五郎的关心,这让她无比的安心,两三天的路程行下来都顺顺利利,众人之间相处的也格外的和谐,当然,除了白子明以外! 每次看见这个人,就犹如一根刺扎进了她的心里,让她原本安闲放松的心一阵一阵才抽疼! 除了对此人视而不见以外,她没有别的选择! 在继对柳如眉的视而不见之后,一行人上下纷纷受到六娘影响对白子明视而不见,白子明便领着几个下人忙前忙后,却也不往女人堆这边儿凑,只是与同行的一路人走到一起,便是有什么事,也是寻了白管事商议或者转告六娘。 这倒是惹的海棠和小喜对六娘频频侧目,显然不明白白子明到底什么事儿将她给得罪了,六娘不说,白子明也不说,这种诡异的气氛就在队伍里蔓延,终于,在队伍出发了三日,离秦州城还有三日路程的时候,迎来了一个来自秦州的人,李中来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秦州 第二十三章 十月底的秦州,在第一场大雪下来之后,路上的行人已越来越少,除非必要,这时代的人从第一场大雪之后到明年春天解冻的时间来临之前,大多的时候更喜欢在家里窝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土地除了少数耐寒的菜,已是无法长出什么庄家,这算得上是难得的农闲时节,大多数的农户会选在这种冰冷的天气下,修葺一下房子,以防止住的地方被冬日的大雪压垮,除此之外,便很少有别的事情了。 而对于军户出生的李中来说,这种日子也是难得的悠闲的,一入冬直到明年开春,便再无战事,这两年虽说那位周大人牧边的政策很不错,边关却也并非没有任何的摩擦了。 秦州垦荒的事儿操办的轰轰烈烈,秦州的百姓也算得到了不少的好处,两年多前一战的功绩,带来的是更加有利地形的城寨以及几个有心亲附的部族,这几个部族的亲附得到的好处也很明显,边境上战马的交易给这些部族带来的是许多的财富,加上朝廷教授这些部族垦田,也让这些游牧民族渐渐的安定下来,日子一天好过一天。 却也正因为如此,位置更遥远一些,一切全看老天吃饭的那些部族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骚扰越发的频繁,即便有亲附的部族做挡箭牌,战事却是越发的频繁起来,不光那些部族对失去的肥沃土地不满,那位主持秦州牧边的周大人,显然也不仅仅满足于如今几个城寨的土地。他需要更大的战功让他名留青史。 李中这几年在军中混的相当的不错,军户出生。有着李家家学渊源加上为人豪爽大气,又摊了个好上司有胜仗可打的情况下,竟然没什么损伤的一路升迁,如今的官职可谓扶摇直上到了五品,虽在文官眼里算不得什么,在普通的百姓和军户眼里,已是了不得的大官儿了,也算有几分实权,真真算得上是春风得意。唯一的缺憾,怕就是这么几年的折腾。竟然还是没娶到个媳妇儿! 李中在这种寒风瑟瑟没人愿意出门的日子里离开温暖的家的原因很简单,不过是六娘的迟迟未归罢了,商队被劫的消息传到秦州也不过三四日功夫,一听说这个消息,李中便禀了上司,领着一群平日里称兄道弟的下属,一路疾行赶了来,却是恰好遇上了路上的六娘。 两人相遇的过程谈不上多愉快。任由谁看见了一群杀气腾腾身披战甲。手握钢刀满脸横肉的士兵骑着马从自己面前疾驰而过都不会有多愉快,何况,两方的队伍是在一条不算宽敞人烟罕至的小道上相遇。白子明本是令车队在路边暂避,若不是六娘好奇的撩开了帘子多看了一眼,恰好看见了李中那张黝黑了不少的脸,双方便要擦肩而过了。 “好喝!看来你这两年不光只长个子,手艺也越来越好了!” 李中黝黑了不少的脸上是满满的笑容,捧着六娘亲手盛给他的热汤,大大的喝了一口,美美的回味着其中的滋味儿。 坐在一团火堆旁,双方相遇的地方恰好就在两个落脚点之间,由于李中带来的队伍一路疾行而来,根本没怎么顾得上休息,六娘便让队伍停下了休息上一个时辰,左右有了这么几十个龙精虎猛长相凶恶的本地士兵在,基本上也不会有什么人会打车队的主意了。 李中手下的一干人也是围绕着一个个的火堆,吃着难得丰盛的一餐,六娘环视了一圈热闹的场景,这才回过头来望着李中笑道, “这算什么?出门在外,许多东西都不齐全,这么冷的天,表哥还不远千里的来接我,我该好好的做一餐饭让表哥尝尝才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好啊!”李中笑着道,表情虽享受,却是一刻也没停止过观察周遭的情形。 六娘呆的这只队伍说起来实在有些奇怪,瞧得出六娘身边的老弱妇孺也未免太多了些,另外一个年轻的公子瞧着似与六娘有些干系,却又是另成一家,而原本护送这个队伍的那些官兵也没因为他的道来而离去,显然要尽忠职守的将人护送到底了,还好跟六娘搭伴而来的别的路人瞧着还算正常。 对于旁的,李中倒不是很关心,眼光忍不住的在海棠和柳如眉身上瞄,心头隐隐有些担忧。 小喜他不陌生,如今小喜的哥哥就在韩家做事,出门前,韩李氏也叨念过好几次,即便没见过,看她那双跟祝家小子长得一模一样的眼睛以及跟六娘一样的年纪也不会认错。 海棠他也是认识的,当年他护送海棠回东京一路相伴,也知道六娘认了海棠的母亲赵妈妈为干娘,可他对海棠出现在这个队伍中的这种情形格外的奇怪。 而另外一个娇弱的女人,就更是惹人瞩目了,漂亮归漂亮,可这样的女人在西地一点儿也不吃香!她太娇弱了!西地的女人要强壮,才能生儿育女,操持家业,而这个女人,仅仅是坐了半天车就脸色惨白,下车的时候甚至需要两个人去搀扶! 要知道,西地可不是娇弱的菟丝花能够存活的地方!可偏偏,这个女人是韩家的人,他貌似听见了六娘介绍她是柳姨娘? 李中很是怀疑,这个女人在韩家到底能活多久,他的姑母和姑父可容不得家里养闲人不说,那样娇弱的身体,受得住西地的苦寒吗? 当然,他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个,而是,韩家如今已经有些鸡飞狗跳的架势了,自打芸娘怀孕以后,顺娘的脾气一日大过一日,两人之间的争斗从来没停止过,好在当日六娘的一封信让两人稍稍缓和了些,可六娘如今又把这正主儿给带回来了…… “再瞧,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给挖出来!”六娘看见李中的眼光很久了,她没想到往日里一向沉稳的李中如今也学了一肚子的花花肠子,眼下里的这些女人是随便能看的么? 李中闻言吓了一跳,收回眼光就瞧见六娘凶恶的眼神,“你小声些!”两人因为要说话,所以是另起了一个火堆坐在一边的,不过,六娘方才的声音却也有些大了,李中撇了一眼不远处的几个女人,急急的道, “我是在想,你怎么把她给带回来了?” 见六娘的脸色缓和了几分,这才又道,“你带着一群老小的下人就算了,就她那身子骨,还带着个大家姑娘似的丫头,姑母怕是……” 李中的话没说完,六娘已是明白他的意思了,韩家两老当年白手起家,能挣下百亩良田的家业来,靠的不是灵活的经济头脑,而是一个传统美德――节约! 一文钱分作两半花的节约,节约到了斤斤计较的地步! 不过,这与她有什么干系?六娘闻言笑着道,“这是二哥的意思,而白管事一家和小喜一直照顾我起居,他们肯跟着我来西地,我自然没抛下他们的道理。”对韩家两老,她秉持的态度一致就是孝顺,却不是愚孝,该据理力争的时候,她是半步也不会退让的。 “我不是说你……”李中发现自己出现了口误,韩家两老对六娘的愧疚是谁都能看的出来的,如今韩家的家业也不小了,别说六娘要养几个下人,就算是天上的星星,只要能办到,怕也是会替她摘下来。 他的意思是,韩过如今在韩家的情形实在有些不堪,当年勉强将两老并着顺娘接回家中,韩过虽对韩家有些照顾,却并没有真正的解开心结,一旦韩家有什么事故,不管与韩过有没有关系,两老都会第一时间怪到韩过头上。 比如说,这次商队被劫的事,两老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韩过竟然让六娘与商队一同回来,而不是告知家里人,让家里人去接六娘! 六娘闻言眼光一闪,便明白李中的意思了,看了坐在另一个火堆旁边,显得有些拘束,忍不住用余光观察着这边儿情形的柳如眉,只能是一声轻轻的叹息, “她也是个苦命人……” 说起这个,李中不由得想起的就是柳如眉的另外一个身份――妓女! 再看看六娘略带同情的目光,想到家中另外两个人提起这位时眼中闪动的光彩,就忍不住的摇头,低声道, “你就不问问顺娘如今的情形?” 这是在委婉的提醒她别忘了将她带大的顺娘了,六娘闻言笑了笑道,“回家便能瞧见了,我就不信你有多少时间能与顺娘姐姐说上话!” 李中闻言摸了摸鼻子,他有些瞧不清六娘的态度了,这对于在家中对六娘殷殷期盼的顺娘来说,真不是个太好的消息!至于芸娘?那个聪明的女人,这事儿也许对她来说是个好消息也未必? 看了六娘几眼,六娘却是伸手拿起放在锅里的勺子,笑着冲着他道, “快些吃吧,今儿个还要赶路呢,休息一个时辰,接下来半天只能加快行程了,也不知道在天黑之前能不能赶到?” 李中见状挠了挠脑袋,女人的事儿他想不太明白,还好这事儿不是在他家里,根本不用去直面,忍不住的又瞧了旁边的火堆一眼,却是瞧见海棠望了过来,见到他的目光,微微的点了点头微笑。(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吃了一顿热乎乎的午饭,休息了足足一个时辰,再次上路的队伍精神奕奕,白子明没走,朱县令派来的人也依旧跟着,加上李中带来的人,队伍是越发的庞大了。 一干女眷自然回到了车上,柳如眉眉间的愁容深了几分,原本海棠与小喜对李中的到来异常高兴的,毕竟,这才代表着这个队伍里她们有了真正的自保力,可在看见柳如眉主仆的表情以后,收敛了心头的兴奋,只余下了眼中掩不住的神采。 这一路来,她们可真是提心吊胆,虽然六娘半点儿也不担心的样子,可除了小满之外,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一直对她们爱理不理的朱县令为何突然间变得那么‘好心’,六娘不说,她们也不好去打听,直到现在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实际上,六娘也是直到现在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对韩过下手的人一定不是五郎,而那位朱县令的顶头上司也一定不是五郎的人,那一日,她是和韩过一起被扔出门的,虽然她被扔的力道轻了点儿,后来又努力的修复这段关系,可谁也不知道那几位公公到底有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轻轻的将窗帘撩开一道缝隙,便瞧见一直在马车侧面骑马前行的李中身边竟然多出来了一个人,一道蓝色的身影。 白子明不知什么时候从车队的后方赶上来了,与李中不知在说些什么,两人的聊天内容显然相当的愉快,李中原本还有几分肃杀的脸上此刻已是沾染了笑意。 看见这一幕。六娘将窗帘放了下来,闭上眼睛开始闭目养神。 而车外。白子明则是在绞尽脑汁的寻思着要如何跟李中说明这次的事情。 出事的地点不在秦州,也就是说不在韩过的势力范围之内,这种情形下,要解决麻烦只有两个办法,第一是从高处施压,迫使下面的人不得不遵从,第二则是直接派人过去处理此事了。 可显然,韩过两条路都不想选,他看的比旁人都要远一些。知道不从根子上解决这个问题,这样的损失还会源源不断的发生。他们总不能将从秦州到东京城一路所有的官府都得罪一通。 要解决这个问题,韩过曾交代他,到了秦州首要的便是获得韩过在秦州花费了四年时间所建立起来的关系网的帮助,随后便是说服周大人和秦家。 这件事看起来挺容易,白子明却是深深的知道其中有多少的困难,韩过当日在秦州留下的关系网在先皇去世那一刻,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了,只不过中央的动荡还未曾来得及将余波波及过来。而此时。不止是秦州,全国各地都发生着这样那样的动荡。 周大人和秦家要求的东西韩过能在忙碌尉氏那边儿的事情的同时给予他们么? 白子明很怀疑! “若不能为我所用,留他何用?” 白子明还记得当日韩过说出这话时脸上胸有成竹的表情。脸上和煦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缝。 这西地的战事绵延多年,好容易有了这么些许成绩,眼下里正是情形最好的时候,只要将这一切执行下去,就可以看见困扰国家多年的战事在不久的将来终结,可若真叫与他们有着不同理念的人来执行这些东西,对方的功绩越大,日后的地位越是难以撼动,所以,他们的底线是最少不能被那些贪婪的人踢出局,让一群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人来夺取他胜利的果实! 是的,韩过的意思是,最坏的情况,即便秦州的局势为了此事会稍稍退步,也不能让人抢夺了他的胜利果实,他和韩过都不希望这最坏的情况发生,这代表着跟秦州如今最大的两股势力决裂,可如今,他所面对的原以为最轻松的一环――说服李中,就出现了很大的障碍,他无法说明明明自己是受韩过所托护送六娘回来,为何六娘会连跟李中介绍一下他的过程都省略了。 “白公子?白公子?你怎么了?”李中浑厚的声音传入白子明的耳中,他才发现自己走神了,连忙收敛了心情,冲着李中微微点头表示歉意。 李中见状浑然不在意的笑道,“方才白公子说,此次来秦州是有要事?” 白子明不是个善于撒谎的人,可显然韩过利用六娘一事不能在这种情形下跟李中坦白,只能含糊道, “是的,韩兄托我过来处理一些事情,到时候还希望李将军能援手一二。” 李中虽瞧着大咧咧的,可能在战场上生存下来的人,即便没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能耐,必然也是心细如发的,闻言便知道要他援手,必然不是什么能善了的事儿,再加上四联商行被劫持一事,皱眉道, “可是四联商行的事儿?” 白子明也不隐瞒,点了点头道,“此事说来话长,不仅仅是被劫这么简单,东京城的一场变故,倒是闹腾的秦州也不太消停了,原本韩兄的计划是要回秦州的,如今却是去了尉氏,这边儿的许多事情都还未来得及打理好,莫要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李中闻言唔了一声,心头便转动起来,他冲着白子明笑不过是抹不开的面子情罢了,一开始六娘没介绍眼前这位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大少爷,他心里就落了个疙瘩,后来白子明上来自我介绍说是受韩过所托护送六娘的,这事儿李中更是在意。 李中看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眼前这位白家少爷旁的品行不说,六娘一个大姑娘,远着他些是对的,不过,到底是韩过的朋友,又送了六娘回来,也不好不给脸,却是没想到白子明竟然还肩负着这样重要的任务,这让李中有些担忧了! 棉布,可是韩家的一大收入来源! 他的姑父如今管着棉田,而芸娘手上握着作坊,下面也有许多韩过的亲信在办这个事儿,可没了韩过在背后撑腰,旁人若真想打这方面的主意,韩家的老弱妇孺怎么支撑的住?便是他也没这个能耐。 “是谁?”李中心头闪过了一些名单,敢打四联商行这样背景深厚的商行的主意的人可不会太多! 白子明闻言只是苦笑,韩过可没告诉他到底是谁,只是一口一个他们,貌似很熟悉的样子,而这边的周大人和秦家,却是列入了要争取的对象! 李中见到白子明的苦笑,心中突然一阵了然,不管打四联商行的主意的人是谁,没了韩过在背后撑腰的韩家,谁不敢咬一口?韩家的情形短时间内还真上升不到四联商行这个高度,即便是四联商行本身的那些人,也不该没有想法! 像他这样的人,说好听点儿别人叫一声将军,实际上,往下再数个两三品,那也是将军,往上再爬几层,那也是将军,在秦州遍地走的! “你就说要我怎么做吧?”李中立即道,左右他是没那能耐解决这个问题的,这种时候韩过也不会让一个没能耐的人来! 白子明的记忆极好,只是瞥了一眼四周没有别的人以后,便低低的吐出了一串韩过交代的名字,李中闻言一阵茫然。 白子明见状道,“韩兄只是吩咐,这些人和他们的家人并着作坊那边,都务必要保护好了,只要他们不出事,有些东西旁人抢也抢不走的,只要这些人和东西还在,总有办法守住之前的东西。” 棉布接连两三年都能赚这么多钱的秘诀是什么?不过是脱籽技术和纺车技术罢了。没有了脱籽技术,只靠人工的话,西地这么大片棉田种植的棉花根本处理不过来,没有那纺车技术,便是处理好了的棉花,也织不出上好的布料来。 李中闻言舒了一口气,这个还算好办,毕竟,之前韩过最为重视的就是这些东西,保护的极好,白子明吐出的这些名字便是他也没听说过,那些作坊也都有许多韩过招募来的人手看守着,近些日子因为有些动静,他也寻了些人过去帮忙,倒是没闹出什么事端来,如今等他回到秦州,再加派些人手就是了。 见李中点头,白子明也是舒了一口气,显然,六娘并没有背着他对李中说什么他的坏话,否则李中不会这么快的接受他的建议。 想到六娘,就忍不住扭过头去看身侧的马车,却是发现帘子微微撩起,白子明心中一阵激动,却发现那帘子撩起来以后,露出的是另外一张脸,虽然那张脸瞧起来比六娘那张脸漂亮了不知多少倍,白子明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阵失落。 转过头,正要继续与李中说话,却是听见马车上海棠轻唤了一声,“李大哥,你能过来一下吗?” 李中正一边专注的骑马,一边倾听白子明的话,却是听见一个犹如天籁的声音,扭过头,看见海棠那张艳若桃李的脸正在车窗处,向着他微微笑着,不由得一愣,他虽与海棠相处过有些时日,可以往她却从没这样笑颜如花的唤过他,一时间,竟然看的痴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主意 李中素来是有礼的,当日送海棠回东京城,也只是避无可避的时候看过几眼,像这样直直的对上海棠的视线还从未曾有过,往日里海棠只觉得六娘这表哥是个敦厚有礼的,如今被这么一瞧,才突然发现李中原来长得也不错,身形高大,浓眉大眼,跟六娘也是有几分像的。 可惜的是,这模样套在女孩子身上未免显得粗犷了些,在男人身上,却是让人瞧着无比的顺眼。 兴许是之前对李中的印象不错的缘故,被李中这么直勾勾的瞧着,海棠却是不觉得讨厌,只是笑着道, “李大哥,你过来一下呀!” 李中被这一声惊醒过来,全身的血液就往脸上冲,亏得他这两年的皮肤是越发的黑了,倒是看不出来,只是行动上就有些进退失据了,想到方才自己直勾勾的盯着人家姑娘瞧,就觉得脑子有些打结,脸缰绳都扯错了方向,险些将马骑到路边的田地里去。 海棠见状捂着嘴笑了起来,连白子明也是瞪大了眼睛,明白过来以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好容易李中才调整好了方向,走到马车旁,却是发现窗帘已经放了下来,李中心头不由得一阵放松,却又有种隐隐的失落。 片刻后,窗帘再次被拉开,六娘探出半颗脑袋来,笑着问道,“表哥,你们说什么这么开心?我们在车上闷死了,你也说给我们听听呀!” 这事儿李中自然是要跟韩家人商量的,给六娘说说也无妨。不过,此刻却是有许多他闹不清楚情形的外人在。只是笑着道, “外面天气这么凉,你就老老实实的在马车里呆着吧!前几个月才受了伤,你这身子还没好全吧?要是叫姑母知道你吹了风受了凉,非得拿擀面杖捶我不可!” 六娘心里若不是对白子明的打算有揣测,也不会打断了两人的话叫李中过来,她心里是不太希望李中参合到这件事之中的,既然她决定了要搅局,而韩过的对手又是那些人。李中参合进来搞不好只会叫五郎束手束脚,以韩过不惜以她来试探对方的这种手段来说。将李中彻底利用起来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到时候的五郎会有多为难,只有她才明白。 闻言便是眉毛一挑道,“想拿话来搪塞我可没那么容易,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为了四联商行的那么点儿事儿么?” 李中闻言只觉得心头突突了两下,瞧着六娘那张笑嘻嘻的脸,完全搞不懂她在想些什么。只能苦笑道。“你还是乖乖呆在车里吧,这风跟刀子似的,你也不嫌割的你脸生疼?” 六娘哪里肯理李中的劝告。闻言道,“你当我爱受这冷风吹呢?不过是想给你提个醒罢了,四联商行的事儿你知道多少?每年赚了多少银子你可知道?其中又牵扯到多少的利益纠葛?若是一点儿也不清楚,便不明不白的参合进去,到时候叫人在战场上背后捅你一刀还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李中闻言脸色一凝,他知道四联商行赚了不少,可到底赚了多少却是一点儿也不清楚,又怎么会牵扯到什么利益纠葛,他这个武夫还真不明白,他只是知道棉田是自家姑父管着,作坊是自家表哥的妾室拿着,旁的一概不知。 见六娘的脸色严峻,不由得压低声音问道,“六娘,你可知道,四联商行的东西有许多都是你二哥的?” 六娘点了点头道,“不光如此,我还知道他一定不会全都交给外人!”说到这里顿了顿,笑问道,“他都交给谁在打理?” 李中闻言瞥了一眼白子明,显然,白子明是非常君子的一个人,谨遵非礼勿听的道理,自己走的远远的了,而六娘丝毫不介意车内的人听见的样子,他想了想才道,“姑父和芸姨娘。” 六娘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笑着道,“我记得芸娘如今身子不大方便了吧?有些事儿还是不要操心了的好,在家里好好将养不是挺好的么?我爹那边儿……”说到这里,六娘偏着头想了想,问道,“你可知我爹是个什么想法?” 李中皱眉望着六娘,不明白六娘为何要将自家的东西送给别人。 “怀璧其罪。”六娘怎么会看不懂李中的眼神,压低了声音道,“这事儿,你大可去问问那位白公子,咱们如今面对的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你细细的问,问了再回去与我爹商议吧。” 这句话,才是六娘真正想说的话,指望韩过将如今的危险局面细细的分析给韩家人听是不可能的,只有叫李中好好的去打听一下了,韩家一家上下老实憨厚,合该知道什么东西是自己能够拿,什么东西是自己要不起的。 李中细细的品味着六娘的话,六娘的话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明白白的示警了,正想再问六娘什么,却是发现六娘已经放下了帘子。 李中在马背上随着马车又行了两步,看见车队前方的那个蓝色的少年,连忙轻夹马腹,追了上去,是的!他应该先问问韩家如今所面对的对手到底是谁才对! 放下帘子的六娘目光第一时间放在车厢对面斜斜靠坐着的柳如眉身上。 方才这一番话,她有故意说给柳如眉听的意思。 果然,柳如眉眉头微皱,惨白的脸色添了一层青紫,芸娘这个名字,再一次在她心中刻下了深深的痕迹。 六娘嘴角弯了弯,闭上眼睛靠坐在凳子上看似养神,实际上却是在思索着即将面对的情形。 她还真没想到初回秦州,就会是如此波澜壮阔的一场大局呢! 若是对手换一个人,六娘必然不会容忍韩家人吃这么大的亏,可为了跟韩过作对,为了五郎不那么为难,必要的牺牲是难免的。谁让当日韩过无缘无故的得罪了那一干太监,原本是可以交好的对象,走到如今这么一步,活该他蒙受损失! 至于民族大义,国家兴衰,与她又有什么干系? “六娘,”小喜一声低唤,六娘闻声睁开了眼睛,就看见小喜一脸好奇的问道,“难道是什么人要抢二哥哥的东西不成?” 小喜在问,海棠也是露出一脸兴趣盎然的表情,唯有柳如眉低着头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六娘见状弯了弯嘴角,知道小喜和海棠这是要送柳如眉一个人情,她等的便是两人开口,降低了声音,恰好以柳如眉竖着耳朵能听见的音量道, “外面的事儿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这次四联商行的动作让我有些诧异,可见四联商行内部是必然出了问题的,二哥如今不在,这些东西交到我爹和芸姨娘手里,也不知道能不能守得住?若都是像这次这样的大祸,咱们这次避过了,谁知道下次能不能避开?我爹的性子是不耐与人争斗的,芸姨娘倒是聪明绝顶,可她到底只是个妇道人家,如今还怀着五个月的身子,哪儿有那么多的精力来操持这些事儿?” “可也不能白白的把家业拱手送给别人吧?”小喜嘟囔着道,这话倒是她的真心话了。 六娘闻言笑了起来,其实,韩过在四联商行占有的股份并不多,他在乎的并不是能赚多少钱的问题,而是秦州的这块自留地还有没有他说话的空间的问题,在乎的是秦州的同盟会不会被打破的问题! “身外之物,守不住的时候,倒不如送出去的好。”接话的是海棠,她想到了方才六娘所说的怀璧其罪,送给别人能换来一家平安,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做人太贪心的下场不会很好的。 六娘倒是没想到海棠会如此支持她,小喜是满脸的不甘愿,不过,这并不是六娘关心的,六娘关心的是柳如眉的态度。 韩家的家计如今多半都是靠着商行的收入,保不住的话,芸娘相较于柳如眉的优势就只剩下一个孩子,保住了的话,芸娘在韩家就有了超然的地位。 六娘很好奇,柳如眉是自私的盼着韩过丢了这份儿家业,好叫芸娘从云端跌落呢,还是大公无私的盼着这份儿家业无碍,她再与芸娘争一争! 没错,她就是在算计柳如眉,不管柳如眉是什么心思,总不会反对她去接手芸娘手中的事情的,当然,若是她失败了,柳如眉愿意帮忙扯一扯芸娘的后腿,六娘也会很开心。 柳如眉的目光闪烁了片刻,便平静了下来,看着六娘扭过头去与海棠说起了一些布料的花样,寻思着回到秦州以后便立即行动起来,好另开一家作坊,心头一阵一阵的波澜起伏。 一点点的了解,才发现韩家的水真的很深呐! 这和她当日进了韩家门所有的揣测都不相符,她当日还以为,进了韩家门最大的敌人莫过于韩过的正妻,了不得再加上两老的不谅解。 进门以后才渐渐的了解到,韩过身边的一个毁容的养娘生出了韩过的长子不说,还深受韩家两老的喜爱,并且有照顾六娘长大的功劳。 而韩过身边的第二个女人,则是掌管着韩过的家业,聪明不说,手握财权,还有了身孕。 之后,韩过一定还会娶一个地位永远不可能动摇的正妻! 像她这样的奉了圣旨进韩家门的优势,如今瞧来,竟然半点儿优势也没有,无钱无势不受韩家人喜爱,更是因为出生的问题被人瞧低,她这样,想在韩家过上好日子还真心不是容易的事! 柳如眉听着六娘与海棠的话,眼神渐渐的坚定,渐渐的有了主意!(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回家(上) 第二十六章 从马车上跳下来,迎面的风刀割似的,天色阴暗的看不清五步之外的情形,天已冷的将最厚的御寒的衣服裹在身上也无法抵御这冰凉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一阵风吹过来,像是硬硬的沙粒打在脸上,身后的小喜一声惊呼,“下雪了!” 六娘这才听到一阵噼噼啪啪打在地上的响动,不过片刻功夫,那声音便消失无踪,随后,便是飘飘摇摇犹如鹅毛般的飞絮在天空飞扬,划过脸庞的时候沁人心扉之余还有一丝淡淡的搔痒。 六娘伸出手,接住在眼前飘落的那片雪花,让寒意随着手心慢慢的蔓延,嘴角露出一丝微微的笑容,这是终于到家了,东京城的这个时节可不会有这般大的雪花,虽然冷,却是觉得心里踏实。 “还好咱们走的快!”小喜却是没有六娘这般悠闲的心情,用力的跺着脚,在车上坐了一天,又是冷,又是无法动弹,浑身上下都僵硬了,略带庆幸的道,“可算是赶上了!否则这场雪下下来,也不知道还会耽搁多少时日!” 这话是实话,西地的路难行,特别是在大雪大雨之后,大雪封门的事儿是每年都会发生的。 紧接着,海棠与小宛也跳了下来,小坛紧跟其后扶着柳如眉下车,白管事则是迫不及待的上去敲门了。 如今的韩家宅子早已不是当日韩过买下的那个小院,家里添了不少人口,当日的那个院子再也住不下了。便换了一户三进的宅子,虽比不上这几年秦州城内新修的那些。在秦州的老宅之中,比得上韩家宅院的也不多了。 六娘还记得清清楚楚,当年的秦州城之破落,便是当地最富贵的人家,院门上的漆色也斑驳了。 这实在是没办法的事,当年的秦州战乱连年,虽不说有蛮子打到秦州城内来,可当地的贫瘠哪里是今日能比的?所谓民生凋敝也不过如此,哪里像今日。一路走来,即便六娘没有细看。也看见了各种店铺的招牌飘摇,虽因为天气寒冷,路上没了什么行人,却也不难看出,这秦州城在天气好的时候也是热闹非凡的。 小喜和海棠一路上都称赞不已,没想到几年的时光秦州的变化如此之大,而柳如眉脸上也添了几分喜色,显然是秦州的情形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到了韩家门口的时候一个个的更是带着几分惊诧了。 六娘也是有几分诧异的。若不是有李中带路,六娘根本想不到韩家竟然会有如此气派的院子,不光如今的秦州城今非昔比。连韩家也今非昔比了。 随着叩门声落,里面有人应了一声,门嘎吱一声被拉开,便有个中年男子探出头来看了一圈,还没开口问,白管事便道,“六姑娘回来了!” 那男子闻声飞快的往外瞧了一眼,便瞧见门口站着一大群女眷和女眷身后站着的李中,脸上不由得大喜,将大门拉开,高声笑道, “老太爷和老太太一直在念叨呢!两位姨娘也寻摸着表少爷和六姑娘该回来了,便是大少爷,也一个劲儿的叫着姑姑,我这便去跟老太爷和老太太报喜去!” 一边说,一边让开大门,请六娘等人先行进去,说完后又冲着门后高声叫了一声,便有两个管事模样的人上来搬开门槛好让马车进去。 一阵乱糟糟的折腾,这才让六娘一干人先行进了门,里面果然已经有人去报信了,六娘走在前面,还没到二门上,便瞧见里面浩浩荡荡的涌出来了一大群人。 略显富态的韩李氏,头发白了不少,皱纹多了不少的韩家老爹,韩李氏手里还抱着个干瘦的小孩子,而韩李氏身后,则是躲着一个娇小的人影,一干人身后,远远的,还有个略显臃肿的身影慢慢的在往这边儿挪腾。 这是进入六娘眼中的第一个场景。 与迎接的人浩浩荡荡相比,六娘带回来的队伍显然还要浩荡一些,韩李氏却是第一眼便是人群中寻到了六娘的身影,一手搂着手里的小男孩儿,大跨步的走上来,还没等到六娘行礼,便一把将她死死的搂入怀中,只将六娘抱的喘不过气来。 六娘其实还在发愣,想了许久,念了许久,再次见面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要仔细的分辨面前的人到底有什么改变,信上写的都是对方愿意告诉她的,如今见面了才能分辨出几分真假来。 这么一把被韩李氏并着那个小小的孩子搂在怀里,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一般的感觉,六娘的眼眶便红了。 这会儿,她想的竟然不是家中的改变,而是最后一次见到韩李氏的场景,母女两人的一番争吵险些成为了两人之间的诀别! 韩李氏一手搂着孙子,一手搂着多年不见的女儿,感受着原本小小的人丁眨眼之间竟然变得如此大了,当日若不是她一心想着韩过会赎回六娘,哪里会险些造成母女的生离?也是一阵一阵的悲从中来。 母女两人竟然就这么在院子里都哭了起来。 母女两人哭,六娘身边的人自然也不敢打扰,韩家老爹想来是个寡言的,也不知该怎么劝,方才躲在韩李氏身后的顺娘,则是忙不迭的低下头,恨不得将自己给藏起来,哪里还敢上来劝阻? 好在身形臃肿的芸娘总算是冒着风雪走上来了,轻声唤道, “老太太,这会儿下着雪呢!六姑娘赶了大半日的路,必是又累又饿?您便是有什么想说的,还是回到屋子里说吧?何况,大少爷的身子也不大好,这般受了凉可不好。” 一番话,倒是引得韩李氏反应了过来,一手搂着孙子,一手摩挲着六娘的脸,感觉到触手的冰凉之后,连忙拉着人往屋子里走,也不顾旁边还有许多的人在。 六娘本想安顿好带来的人的,韩李氏手下的力道却是极大,只能任由着拉着她走。 这边儿,芸娘见状捧着已经凸出来的肚子,环视了余下的人群一眼,一眼,便瞧见了人群之中梳着妇人发髻的柳如眉。(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回家(下) 第二十七章 这房子并没有多大的院子,房子之间修建的极为紧凑,韩李氏拉着六娘进了二门,顺着左手的回廊弯弯曲曲的走上了一段,到处都见到错落的房间,便到了韩李氏的卧房。 此刻,韩李氏的卧房大门虽开着,却是垂着厚厚的布帘子,掀开帘子,扑面而来的便是一阵温暖的气息。 绕过侧面一处屏风,便进了一处房间,韩李氏将六娘并着怀里的孩子往炕上一推,便扭过头冲着身后叫了一声, “顺娘!你过来瞧着孩子些!” 只听得有人低低的应了一声,一道娇小的身影越上来,抱着孩子躲在炕角,六娘一路上只瞧的眼花缭乱,目不暇接,隐约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到底是谁跟来了却也没瞧真切,正想看看身后的顺娘到底如何了,韩李氏已是一屁股坐到她身边,弯下腰便要替她脱鞋子,显然,是将六娘当做那个当年被她抱在怀里还什么都不会的小孩子了。 六娘见状低呼了一声,便要退让,弯腰伸手要自己动手,一边叫道,“娘!我自己来!” 韩李氏的动作何等利落,一把推开六娘的手,呵斥道,“你在炕上好好捂捂,手都凉的跟冰块似的了。” 韩李氏低下了头,头上花白的头发便凑到了六娘眼前,方才在屋子外天色昏暗根本瞧不真切,此刻,就着屋子里点燃的蜡烛,六娘才发现韩李氏虽胖了些许,头上的青丝却是一日少过一日。大半的头发都白透了,身上虽然穿着寻常富贵人家都不一定舍得穿的棉布衣裳。背脊却是弯了不少,额头上的皱纹也更多了。 看着这样的韩李氏,六娘便知道这些日子她没少操心,到底是为了她,还是为了韩过留下的烂摊子却是未可知。 韩李氏的手脚极为麻利,不过三两下,便将六娘穿在脚上的鞋子扒了下来,抬起头,便瞧见六娘正一动不动的凝望着她。眼神中淡淡的忧虑看的她心头一酸,伸手一把拉过被子。将六娘结结实实的包了起来。 六娘被包的跟只蝉蛹似的才反应了过来,有几分哭笑不得的道,“娘,您这是做什么?”怎么的也要将身上的衣裳脱下来才行吧?否则这一身冷的,被子上的热乎劲儿也传不进去。 韩李氏看着被被子裹的只剩下一张小脸的六娘,这才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六娘身边,一手用力的揽着蝉蛹宣布道。“这么暖和!” 说完。便扭过头冲着门口中气十足的呵斥道,“你们都在这儿傻站着做什么?赶紧去煮些姜汤过来啊!让吴家嫂子做些吃食过来!没瞧见六娘都冻成这个样子了么?还要我一句一句的教你们?” 门口站着的正是芸娘和两个不认识的丫头,芸娘闻言脸上的表情未变。两个丫头却是紧张了起来,纷纷瞧了芸娘一眼,芸娘正要说话,韩李氏已是着急的又道, “看你们姨娘做什么?让你们去就去啊!还要我催你们第三遍?” 六娘闻声皱了皱眉,瞥向芸娘的时候才发现芸娘依旧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处变不惊的缓缓的应了一声是,缓缓的转过身,缓缓的领着两个丫头往外走,而炕角落的地方,顺娘只低着头,连脸都瞧不清,只是小心翼翼的哄着那个显得有些木讷的小男孩,而韩李氏在芸娘走出了房间之后,却依旧没想起芸娘是怀着身孕似的,对使唤她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门外传来了一阵低语声,随后便是一阵低低的脚步声离开,韩李氏打发了屋子里的人,这才抽出空闲,细细的看着这个三年有余没回家的闺女儿。 看了片刻之后,便皱着眉道,“你怎么反倒是瘦了?” 如今的六娘比起韩过到东京城之前,还真瘦了不少,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上次她受伤的事儿是瞒着两老的,闻言笑了笑,身体微微一斜,靠到韩李氏怀里道,“女儿这是长大了,要是还跟小时候似的圆乎乎的,怕是要叫人笑话了。” “谁说的?”对于这个韩李氏嗤之以鼻,在西地因为生活的艰辛几乎所有的人都是身材干瘦,对于肥胖这个词是格外的陌生,审美标准那是越胖越好,“我瞧是你在外面吃了太多苦了!既然回家了,我好好给你补补!” 随后,便哎呀一声,一拍大腿跳了起来,“糟了!” 这一声,吓了六娘一跳,连忙扭过头去望着韩李氏,“娘?” “芸娘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啊!”韩李氏叫道,风风火火的就想要出去,“不行!我得去瞧瞧!” 六娘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韩李氏这性子还是真的一点儿都没变,一旦碰上她关心的事儿,便是想起这一茬丢了那一茬,还凡事都喜欢亲力亲为,见韩李氏真想要冲去厨房的样子,连忙挣开被子,一把拉住韩李氏道, “哪里就需要娘去了?外面有我带回来的丫头呢!她们不知道,自然可以问小满的。娘,咱们说说话好了,我瞧着家里变化挺大的,在信上也说不了那么明白,您就给我说说呗。” 韩李氏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见六娘望着炕沿上坐着的顺娘,眼睛一亮,将六娘推回到炕上,便走到顺娘面前去,将顺娘怀里的孩子一把抱了过来, “你这还没见过你侄子吧?这孩子打生下来身子就不大好,我就给起了个贱命叫狗儿,好养活些。” 一边说,一边将孩子凑到六娘面前。 这孩子说来如今也有三岁了,干干瘦瘦的,连这个时代三岁的孩子的一半也抵不上,跟只小猴子似的。头上的头发稀疏,皮肤黄黄的。小小的手和脚都软趴趴的,显得没什么力气的样子,裹着厚厚的衣裳只越发的将这孩子衬的娇小,一张小小的脸蛋倒是可以瞧出些韩家人的影子,只是脸上那双大大的眼睛让人瞧着有些忍不住的担忧。 眼睛大,却是没什么神采,看人的时候眼神显得有些涣散木讷。 只看着这孩子这模样,六娘不由得心头一紧,这孩子莫不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这模样。也不知道是怎么养活到三岁的? 对这个时代三岁的孩子六娘也是看的不少了,往年在家的时候看见的那些。即便是再贫穷的人家,三岁的孩子也不会是这个模样啊!木讷的,不会哭也不会笑了…… 在自己身上试了试手的温度,六娘到底没伸手去摸摸这孩子,只是笑着道,“我给狗儿带了些礼物,等她们把东西清出来了再送过来,这会儿就不抱他了。怕把寒气过给孩子。” 说完。便扭过头去看顺娘。 顺娘一进门,就一直一声不吭,记忆中的顺娘虽然一直都很沉默。却也没有沉默到如今这个地步,像是个人偶似的,别人指挥一下才动一下,此刻手里没了孩子的顺娘只将自己躲在阴影处,生怕被别人瞧见她似的,低着头,像只鹌鹑一般的躲在一边,连六娘看过去了也没发现。 “顺娘姐姐!”六娘低低的唤了一声。 顺娘的身子猛的颤抖了一下,整个人像是在突然间缩小了一分,六娘见状心头一紧,韩李氏见状叹息了一声道, “顺娘,你过来吧,六娘是你背着长大的,难道她还会嫌弃你不成?” 顺娘闻言低低的嗯了一声,那声音却是有些颤抖,身子也没有动,六娘扭过头去望着韩李氏,韩李氏冲着她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六娘见状想了想,觉得身上已经暖和多了,一把掀开被子便从床上跳了下来,三两步走到顺娘面前,仰起头,看向顺娘的脸。 一眼,便对上了顺娘犹如小兔子般惊慌失措的眼睛,只是,那双眼睛之外,更为刺目的是脸上那凹凸不平红红白白的疤痕,这样的疤痕占据了大半张脸,爬上了额头,头上的帽子遮去了头顶的伤痕,却是可以从头发的疏密程度判断,头上的疤痕必然也不少,往下则是淹没在了衣领之下。 若是乍然间看见一个陌生人是如此模样,六娘敢肯定自己一眼都瞧不下去,连看惯了现代各种电影逼真的化妆的她都看不下去,可以想象,旁人看见这样的一张脸会是什么反应。 还好,她早已经有了心里准备,还好,顺娘是她的亲人,她可以咬牙看下去,心头却是一阵一阵的生疼,这样的伤痕,当年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样熬过来的! 在六娘这样的眼光下,顺娘的眼神越发的闪烁,脸上的表情几乎是痛苦不堪了,六娘见状伸出了手,轻轻的将手覆上顺娘的脸,却是在还没触碰到的时候,顺娘发出一声低呼,飞快的掉过头,奔出门外,只让六娘的手停留在空空荡荡的空气之中, “顺娘姐姐!” “让她去吧!”韩李氏手里抱着孩子淡淡的道,“她好了以后就一直这个样子,她那样子咱们虽不怕,旁人却是怕的。” 六娘看着依旧摇晃不停的布帘,轻轻的嗯了一声,不得不承认这模样确实是让人害怕不已,韩李氏不怕她吓着孩子,还肯让她带孩子已经是难得的宽容了,要知道这个时代的人迷信到了什么程度,最爱说的便是孩子是谁带大的便像谁,身上任何一处的残缺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都是会传染的! 再次回到炕上,与韩李氏聊着这么几年的一点点细碎往事,就这么候着吃饭的时间,等到芸娘过来说韩家老爹说今天晚上一家人一起吃饭,让两人一起到客厅的时候,天色已经黑尽了。 天黑尽了,却不代表已经很晚了,西地到了冬天的习惯便是一天吃两顿,这会儿也不过是下午三点过的样子,不过是漫天的风雪,厚重的云层让人瞧不见周遭的景色罢了。 芸娘是拎着灯笼,让一个丫头搀扶着过来的,等到六娘与韩李氏走出门的时候。才发现韩李氏的门口竟然还站着两道黑色的人影,六娘抬眼一看。被两张惨白的人脸吓了一跳! 她和韩李氏在屋子里聊了有一两个小时了,外面在收拾和做饭,而柳如眉和小坛就这么在门口直挺挺的站了这么久! 柳如眉的身体本就不好,还奔波了这么大半个月,这会儿在风雪里站上一个时辰,真的是不死也得去半条命了,六娘见状连忙拉了拉一脸严肃的韩李氏道, “娘,这位便是皇上赐给二哥的柳姨娘。二哥让她跟着我一块儿回来的,方才一直跟您说话。都忘了她了,她倒是老实,就这么在外面站了一个时辰。” 韩李氏本就对家里的两个女人都头疼不已了,听说了又多了一个,即便是真龙天子皇帝送的,想要得她的好脸色也难,经六娘这么一提醒,倒是想起这主仆两个在门外站了一个时辰一声不吭的。瞧了瞧这模样。弱不禁风,她虽不懂皇帝赐的女人有多么尊贵,却也不想闹出人命。摆了摆手道, “叫吴家嫂子带她们去歇着,累了一天,也就不用过来伺候了。” 韩李氏说完就走,柳如眉和小坛脸上却是松了一口气,感激的看了六娘一眼,六娘点了点头,却是发现此刻只有芸娘和她身边的丫头在,芸娘这么慢吞吞的样子,让她领路也不像话,她这模样,肯定是离不了身边的那个丫头的,却是听见韩李氏在前面大声招呼她, “六娘!” 六娘闻声连忙疾步赶了上去,又瞥了一眼芸娘和那丫头,见芸娘低低的吩咐了那丫头一声,自己抱着肚子慢吞吞的跟了上来,只能皱眉,刚想跟韩李氏说点儿什么,却是听见韩李氏道, “哪儿就那么娇弱了?我当年怀着你的时候,还不是照样下地!顺娘怀着孩子的时候,不也一样要做全家人的饭?” 六娘闻言便不吭声了,只是笑着扭过头冲着芸娘道,“芸姨娘,你慢慢过来吧!”便疾步跟上了韩李氏的脚步。 走到饭厅的时候,韩家老爹和李中并着一个白子明已经坐下了,旁边立着个丫头伺候,说是一起吃饭,韩李氏和六娘并着海棠却是在旁边另起一桌,只用屏风隔着,一进门,便瞧见小满憨憨的冲着她笑,疾步走了上来,原本坐下的海棠也站起身来, 六娘连忙冲着韩李氏介绍道,“娘,这位就是海棠姐姐了,您合该是见过的。如今我和干娘做了个小生意赚些脂粉钱,海棠姐姐便是与我同来秦州是想瞧瞧这边儿的棉布,因为是临时起意,倒是没能在信上提起。” 韩李氏闻言便哎呀了一声,满脸的尴尬,“我这是一瞧见六娘就……就……”她只当海棠是六娘买的丫头了,当时只看见六娘,哪里还看的见其他? 海棠闻言轻轻的笑了起来,“伯母,您何必见外?说来我才是不速之客,还望伯母不要见怪。”芸娘虽忽略了柳如眉,却是将她照顾的还算周到,只听小喜说了便将她安顿在了先前给六娘留下的院子里。 “你这是越来越漂亮了!”韩李氏闻言呵呵笑了两声,又想起了一茬,“对了!小喜呢?我怎么也把她给忘记了?” 六娘闻声抱歉的看了海棠一眼,海棠不以为意的冲着六娘眨了眨眼,韩李氏这是真性情,她哪里会计较这个? 小满闻声道,“老太太,小喜姑娘见您看见咱们六姑娘心里高兴,说是怕您一时半会儿也缓不过神来,她便先家去了,等用过了晚饭再过来跟您请安。” 韩李氏哦哦了两声,连连点头,只觉得小喜周到无比,倒是对小满起了兴趣,“你是?” 六娘连忙道,“小满是我在东京买的丫头,跟我情同姐妹呢!” 韩李氏闻言连忙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小满两眼,只是越看越满意,觉得自家闺女儿的眼光就是好,看小满长的,胳膊腿儿都是够粗壮,一看就是干活的料啊! 只迭声笑着道,“好!好!好!” 说完才又想起了站在一边儿的海棠,又冲着海棠道,“肖姑娘赶紧坐下吧,饿了吧?尝尝看咱们家的东西合不合你的胃口!” 六娘一向知道韩李氏高兴起来的时候的性子,如今见了只越发的觉得亲切,看着海棠笑眯眯的凑到韩李氏身边,殷勤的帮着她扶着韩李氏上座,几句话便将韩李氏哄的眉开眼笑,而一边的小满也是乐呵呵的去捧了热茶上来与众人漱口,六娘淡淡的勾起了嘴角,笑容一直蔓延进了眼睛里。 一顿饭吃下来,女人这一桌虽没喝酒,竟然花了一个时辰,六娘回到房间里的时候,才感觉到浑身酥软,今儿个是累的够呛了。 芸娘是个能干的,即便如今的行动慢吞吞的,也领着一干人将她的房间收拾了出来,看着布置的温馨淡雅颇合她心意的房间,一颗心像是终于找到了着落,这倦意也一阵一阵的往上涌,正打算吩咐小满去打些水回来洗漱,却是听见外面有人在问, “六姑娘歇下了吗?”(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天上掉下来的机会 来的人是芸娘,三年前的芸娘美艳动人,如今却是徐娘半老,身体不知道是因为怀孕而有些浮肿还是因为胖了倒是少了三年前的风情,却是多了几分母性的慈辉,无论是走路还是上炕,都慢吞吞的,捧着那个并不算大的肚子,挪动的十分的小心。[.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她是真的十分小心,六娘发现在请芸娘坐下的时候,她无论走路还是坐下之前,目光都在时刻的打量着周围,留有一分余力去应对周遭的突发情况。 看着芸娘在炕上坐实了,随后才抬起头来对她露出一个微笑, “六姑娘才回来,合该是很累了,奴家本不该这会儿来打扰姑娘的,可不来瞧瞧又始终觉得不太放心。不知姑娘对屋子里的布置可还满意?” 对芸娘的印象,六娘还停留在三年前那个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一句话能转三个弯的美丽女人基础上,年纪虽大了些,神秘的来历总在诉说着她的阅历绝不简单,闻言只是笑了笑道, “姨娘有心了,你有了身子,合该早些歇息才是,往年我什么样的房子没住过,何况这房间还布置的挺好。” 芸娘在六娘说话的时候一直细心的观察着六娘脸上的表情,见她说房间挺好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韩过离开以后她在韩家的日子,过的并不是那么轻松,她可不想在六娘初一回来的时候就惹的这位不开心。 来寻六娘一事,芸娘还是有几分把握的,毕竟,当年她从中牵线一事虽没有成,六娘却不似对她有什么恶感,从这些年六娘和韩过的书信中她能看得出来。 而通过这些年六娘和韩过的书信乃至跟韩家的书信,她对六娘也有了很深刻的了解。(.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六姑娘还是叫奴家芸娘好了。”芸娘眨了眨眼道,见小满替她倒了一杯茶过来,连忙冲着小满道了一声谢,这才重新转过头对六娘道,“二爷肯收留奴家,给奴家一口饭吃,奴家已是知足了,奴家如今可算不得姨娘。” 六娘怎会听不出芸娘的言外之意。芸娘在家里的位置怕是有些尴尬,她不像顺娘得到了两老的承认。而韩过就算提了,两老也未必会替她操办入门的事儿,闻言便略有些感慨的笑了起来,“你还是这么面面俱到。” 就是这份面面俱到,才会不为韩家两老所喜吧?芸娘是不错,竭力的帮她和韩过沟通,竭力的想要让韩家家中和睦,却是犯了一个错,那便是想讨好所有的人。却是不知道心结之下,这份儿刻意的讨好只会让人诟病。 六娘略带深意的表情尽数落入芸娘的眼中,芸娘这些日子将许多东西都看的很清楚了,无需六娘提醒也明白自己为何始终与韩家格格不入,可长久来的行事习惯便是如此。这是没办法改的,即便她能改。做事多了纰漏,只会叫韩家两老更为不喜她。 何况,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更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又道, “六姑娘谬赞了,奴家今日过来,不仅仅是为了眼下这一桩,还为了另一件事,想求六姑娘替奴家做个主。” 六娘抬起了眼角,嘴角微微勾着,用一种很诧异的眼神看着芸娘,芸娘却是轻轻的咬着下唇,一脸的为难与纠结,眉头也微微的皱了起来,欲言又止。 芸娘不说,六娘也不会主动去问,只是从桌上的果盘里抓了几颗瓜子在手中把玩。 芸娘见状眼中闪过一抹失落,三年前她就知道六娘是沉得住气的,如今却是期望六娘主动开口询问帮她解决这桩麻烦显然是异想天开了,想到如今自己的处境,咬了咬牙,低声问道, “六姑娘,您合该瞧见奴家如今的身子是一日重过一日了。家里家外的事,二爷怕老太太操劳,所以都交给了奴家打点,只是奴家这身子如今却是有些支应不过来,想奴家的身份,本就不该管这个家,如今六姑娘回来了,就想请六姑娘替奴家做这个主。” 管家? 六娘的眉毛微微一挑,显然,芸娘说的事儿让她有些诧异,想想也该知道,韩过估计是不放心让韩李氏替他打点官面上的那些往来,所以才会交给了芸娘,倒是无意中替芸娘撑了腰,让她在韩家的日子稍微好过一些,如今芸娘竟然说交出来就交出来,这到底只是做姿态还是真这么想的? 想到这里,六娘摇了摇头,芸娘绝不会是真这么想的!如此聪明的一个女人,绝不会不知道自己如今唯一的倚仗是什么,只要她管着家,许多事儿都会多几分自由! 想到自己路上遇上的变故,芸娘怕也是遇上了什么深知自己无法解决的难事儿,所以才会如此急上火的来寻她。 六娘盯着芸娘的双眼,果然,在她眼中看见了浓浓的忧虑,不过,她真把这么个包袱交给她这么个十岁的小姑娘难道就不担心?就不怕日后真出了什么事儿韩过找她麻烦? 对于这种送上门的好事儿,六娘想要,这省去了她不少麻烦,因此,六娘笑着道,“姨娘这是打算里里外外都交给我了吗?” 芸娘此刻说不清自己内心到底是什么想法,这些东西,她既希望六娘接手,也不希望六娘接手,听见六娘的问话,眼神复杂的点了点头,那点头的幅度小的几不可见,可见她的犹豫。 六娘见状却是拍着手掌笑道,“好啊!我正想着回了秦州要做些什么事儿呢,整日的绣花看书也伤眼睛,总要寻个一两庄的事儿来玩才好,这倒是好,你便与我送上门来了,什么时候把账本给我送过来?” 芸娘闻言倒是一愣了,吃惊的啊了一声,她以为,三年前的六娘便不容小窥,何况三年后,六娘怎么会想不出事情之中的关节? 她倒不是想推六娘出来顶缸,韩家里里外外的事儿虽然忙碌,即便是她怀孕的情形下,却也不是完全的照应不过来,可她掌管着这些东西,韩家两老本就颇有微词,若不是不放心外人来办这事儿,怕是早就叫她交出来了,如今六娘回来了,有些姿态自然不得不做出来。 其实真交出来她也不在乎,问题是,近来作坊那边有些不对劲,她本以为自己早早的提出来,六娘必要安顿好了才会动作,也能挪腾些时间来处理好那边儿的事,谁知道六娘的意思竟然恨不得立即她就将账本搬过来似的! 若是六娘不知其中的诡异,出了什么事,她真没办法跟韩过交代了…… “你难道其实是不乐意的?”六娘见状只佯作生气的样子,板着脸道,“既是如此,那你假惺惺的来与我说这个做什么?我不过是瞧着你怀着身子,行动不变,才好心帮你罢了!既然如此,那你自己打理去,我自己另寻一桩事儿来做就是了!” 说完,便端起茶杯,这意思是要端茶送客了! 芸娘见六娘似真生气了,连忙站起身来道,“六姑娘,您误会奴家的意思了!奴家既然求到六姑娘跟前来,就是盼着六姑娘替奴家做主的。六姑娘,奴家实不是那个意思。”说着,便扶着炕沿,作势要跪下去。 六娘哪儿能真叫一个孕妇跪在自己面前,不过是作态罢了,摆了摆手道,“罢了,跪来跪去的你不嫌烦我还看着厌呢!别跪了!今儿个你不说清楚跪了也没用!说清楚了自然不用跪!” 芸娘闻言舒了一口气,又扶着炕沿站好了,六娘没让她坐下,她也不坐,缓缓的道,“六姑娘,明儿个一早奴家便将账本给姑娘送过来!不过,有些事儿,奴家也不敢瞒您,如今咱们的作坊发生了不少的事儿,怕是有人在打咱们作坊的主意。您打理作坊的事儿的时候能不能叫奴家在一旁跟着?奴家担心姑娘一时半会儿对作坊的事务不熟悉,倒是叫有些人钻了空子。” 六娘接手过来就是想干点儿什么事,哪里身边多出个碍手碍脚的人物?旁的人六娘还不敢保证,眼前这位芸娘对韩过那是真的忠心耿耿,虽然她不知道韩过到底对芸娘灌了什么迷魂汤,却也不想带着这么一位人物在身边,闻言不耐烦的摆摆手道, “你要将养就好生将养着,你若觉得全天下就你一人能打理好,就别交给我!” 芸娘被六娘的话一咽,再也接不上话来,六娘这话说的实在是很重了,言语间透露出浓浓的对她掌控着韩家财政大权的不满。 她本以为自己是足够了解六娘了的,毕竟,六娘与韩过乃至韩家的信中表现出来的是浓浓的对家人的关心,即便是跟韩过别扭的那两年,虽然别扭,却也少不了一丝牵挂,可如今,这份关心,这份牵挂尽数被对她的不满压了下去,这话是没法谈下去了,芸娘低下了头,心中暗暗的想道,至少,这位六姑娘足够聪明,即便六娘真对她十足的不满,也不会分不清形势的轻重缓急的。 带着一丝担忧,九分的惶恐,芸娘低低的应了一声是。(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账本 第二十九章 一夜之间,窗外的景色已是大变,所有的景物都覆上了一层厚厚的银白,地上的积雪有半尺深,若不是换了这坚固的大房子,还真有些让人担心房顶会不会被压塌掉。(.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即便如此,这雪依旧飘飘摇摇的下着,而早起的人们,则是顾不得这纷飞的雪花,刺骨的寒风,使用着铲子将积在道路上的雪给铲掉,好让出供人行走的道路来。 六娘起床的时候,芸娘已经将账本送到她院子里来了,推开门,便瞧见这银装素裹的世界以及积雪之中,那一条明显是才被人清理出来不久的道路。 而小满和小宛正用那张冻的红彤彤的脸站在院子里冲着她微笑不已,显然,西地的雪景对于东京城的人来说有些稀罕,在东京城,这样的大雪算得上是雪灾了,殊不知,对于西地来说,这样的雪不过寻常罢了。 六娘见两人玩的高兴,只冲着两人笑道,“你们玩一会儿就回屋子去,别冻伤了手。”说罢便径自走出门,打算去隔壁自己倒水梳洗。 小满和小宛只是觉得新奇罢了,早上起来已是玩了好一阵儿了,这会儿手都冻的红彤彤的,见状便凑了上来,小满道, “姑娘,芸姨娘把家里的账本都送过来了,奴婢瞧着你睡的香,便将东西收下了放在隔壁的茶房里。” 而小宛则是推着六娘回房,“姑娘,奴婢去替你倒水梳洗,这么冷的天,你还是回房呆着吧!” 六娘是被小满的话引去了注意力,见小宛去倒水了,却也没停下脚步。三两步跨进隔壁,便瞧见隔壁的炕上放着好大一堆账本,新新旧旧的,合该是这么几年的账目都在这儿了。 见状手一挥,大声吩咐道,“都给我搬到我房间里去!” 得了这些账本,六娘也顾不得自己带回来的东西还没收拾,只吩咐小满去叫海棠帮忙。(.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而自己有要事,洗漱毕了。便捧着账本看了起来。 她倒是不担心芸娘有所隐瞒,韩过自个儿的东西有多少,他自个儿清楚的很,只是单纯的想对这一笔财富有个最起码的了解罢了,因此翻的很快。 小满将海棠请过来的时候,六娘手边已经放了十来本账本了,看见六娘大清早的便埋头苦读的样子,海棠便是一挑眉, “你倒是个闲不住的。昨天刚回家,今儿个便替自己寻了这么一大堆的差事,这是做什么呢?” 六娘闻声顿了片刻才抬起头来,眼中的兴奋怎么掩盖也掩盖不去,她方才是看入迷了。那一串一串的数字犹如美妙的音符在她的眼前跳动,不过看了一年的账本而已。得出的结论却是叫她吃惊,难怪华夏自来有官商一说,官商不分家,因为两者合拢以后。产生的利益竟然会如此的巨大! 她没去细算其中数字的正确性,只是忍不住的想要一本一本的看下去,想看看三年时间足够让这颗雪球滚动到多大,却是叫海棠打断了。 忍不住就是一声叹息,却是没回答海棠的话,伸手摸了摸放在桌边的茶杯,发现温热适度,端起来喝了一口才笑道, “到来年春天也没几个月了,如今西地的道路难行,正是咱们可以好好合计的时候,哪里能耽误得?姐姐可要帮我!” 海棠也是闲不住的人,她当日追着六娘而来,是为了避难,本打算在外自己赁一处房子住着,如今瞧来怕还需徐徐图之,听到六娘这么说,摆明是没将她当客人,哪里会拒绝,只是笑道,“有什么事儿你说就是,左右让我闲着也难受,帮你做些事儿,倒也能打发无聊。” 六娘闻言笑道,“旁的也没什么,不过是我带回来的那些东西想要请姐姐替我领着这几个丫头收拾一下,姐姐也不需做别的,你坐着让家里的丫头收拾就行了,有你盯着我便放心了。” 海棠闻言目光在六娘桌上的账本上扫了一眼,便点了点头,一路行来,她便知道六娘在做什么事,却是一直没告诉她,六娘不说,她自然也不好多问,笑了笑便应了,唤了小宛与她一同出去,却是将小满给六娘留了下来。 看这些账本倒也不需要人伺候,这会儿离早餐时间还有些时候,六娘想了想,抓过桌上被分在一边的那几本账本,这些都是记录着韩家的油盐酱醋茶的,芸娘暂时还没把钥匙一类的东西送过来,六娘也没打算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上跟芸娘计较,将账本递给小满道, “你把这些东西给芸姨娘送过去,就说我看过了,姨娘的字写的不错,账算的也挺好,她就先管着吧,等我理清了手上的事情以后再说。” 将小满也打发了出去,六娘看了看桌上还有不少的账本,想了想,便将中间一年的去掉了,她又不是查账,而棉花又不是天天出产,只要看看最后一个季度的收成,就能估算出大致这份儿产业的价值了。 第一年,棉花只是试种,只开垦了约莫百亩荒田,就是这百亩荒地的收成变成了棉布之后,让六娘看的直流口水。 第二年略过,到了第三年,西地垦出的荒地竟然有一千亩的棉田! 这一千亩的棉田养活了约莫四百人,而生产出的棉花,在作坊加工,这个作坊养活的人数也在五百人上下,商行这边,上百人也不在话下。 这便是一千人,代表着一千个收入可观家庭! 这还不算四联商行以及韩过等人在其中赚下的大头! 扣掉成本之后,那是有约莫三十倍的利润,今年四联商行的毛利应该在三十万两上下! 六娘被这个惊人的数字吓了一大跳,也难怪有人看着这笔银子眼红了,她如今每年能挣下两三百两银子就偷笑不已了,这还是一个东京城的中产之家能有的积余啊! 而这份毛利韩过占据了三层,拿到手以后还有七八万两的样子,就算再少一些,也应该有五六万两,看到这个数字,六娘第一个反应不是高兴,而是心惊胆战! 在秦州权势滔天的秦家的收入不过两三万两,在秦州如今跺跺脚,秦州城要抖三抖的周大人的收入也不过一两万两,当年那位在宫中呼风唤雨的公公不过两三万两,那位王爷也不过一两万两,韩过哪里来的如此好的胃口,一口吞下了这样大的肥肉? 当年的韩过也许可以,可如今的韩过,如今的韩家,拿什么来守住这份儿家业? 这样大的财富,足以让人杀人越货破门灭口了! 六娘伸手用力的揉着额头,深深的吸气又缓缓的呼出,让自己的心绪平定下来,还好,如今宫中还有五郎在,五郎不会不管韩家不管她的…… 看着堆在自己面前厚厚的这些账本,六娘只觉得这蓝色的封皮无比的刺眼,用力的将账本合上,站起身来,寻到屋子里的一个箱子,将里面放置的东西尽数的翻了出来,将这些账本扔了进去,合上以后用锁锁了起来,推到角落里放着,这才重新回到桌子前开始思索,下一步该怎么走? 这些东西要送出去,却是不能就这么送,不能让人知道韩过到底从这一桩上面赚了多少,否则,韩家危也! “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小满将账本送过去,回来唤六娘去用饭,结果就瞧见炕上堆了一大堆的东西,那一个箱子是昨儿个才搬回来的,里面全是六娘的衣裳,而且是春夏的衣裳,这些衣裳这两天也用不上啊? 六娘闻声往过去,便看见小满撩开了厚厚的帘子从屋子外走了进来,随之而来的是屋子外的瑟瑟寒风, “只是想看看哪些衣裳小了,这么大的雪,这秦州城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挨饿受冻,这些衣裳在咱们瞧来是春夏穿的,对于穷人来说,哪里管是哪一季的衣裳,只要能避风寒就好,你替我瞧瞧,若是我穿不上或者来年春天穿不了的,就都拿出去送人吧。”顿了顿又道,“该吃饭了吧?” 这解释倒也过得去,不过,桌子上的那些账本却是不在了,小满的眼神分明在控诉着这个事实,六娘哪里会跟她解释,只是站起身来道,“我也饿了,咱们还是赶紧去吧。对了,芸姨娘是怎么说的?” 小满被六娘东一句西一句的话彻底闹的有些接不上弦了,双眼有些发晕的道,“姨娘说谢谢姑娘。” “那就去吃饭吧!”六娘继续道,“你去请海棠姐姐她们,顺便,小喜那丫头过来不?昨儿个回去住了一晚上,她那脾气怕也跟她后娘处不来,待会儿她过来了你就帮她收拾个房间出来。” “小喜姑娘已经过来了……”小满显然很是佩服六娘的料事如神,“正陪着老太太说话呢,小喜姑娘送了不少东西给小少爷,老太太和顺姨娘都很高兴的样子。” “那你就去瞧瞧海棠姐姐帮我把我给我小侄儿带回来的礼物收拾出来没有,”六娘一边走一边道,“收拾出来了就拿过来,省的我娘待会儿说我倒是不如外人对自己的侄儿亲了。” 小喜哎了一声,便飞快的往外面跑了去,六娘则是裹了裹身上的衣裳慢吞吞的往外走,脚下很滑,这下雪天,实在不是个让人欢喜的时候,看见这片银装素裹她就有心理阴影,那一年,她替他抓鱼,双手的冻疮一层又一层,到如今对这片银白只有一阵阵的厌恶。 刚走到内院的小门,便瞧见一道粉色的身影身上披着薄薄的一层积雪从拐角处闪了出来,显然,这人在这儿等了有些时候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难呐 十月底的秦州,寒风凛冽,下着一场鹅毛大雪,这样的天气呵出一口气,几乎就能看见水蒸气凝结成了冰块。 便是这样的天气下,一位干瘦黝黑犹如老农的中年男人只穿着一件棉衣站在州府衙门的庭院中,身后是开启的房间,那房间开启的大门此刻正有阵阵的热气从中飘散出来,冷预热的教诲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下,竟然也清晰可见。 不过,中年男人所站的位置并没有正对着门口,挺直着背脊,背着手,仰着头,看着天空中飘飘摇摇的雪花,眼神沉重。 今年西地发展形势良好,开垦的荒地已经达到了三千余亩,西地发展起来以后,也再不用去四处讨人,想方设法的让那些只能听令的军户前来,如今更是有不少远处过不下去的百姓,听闻了西地的好处远道而来,足以应付明年的垦荒所需。今年的大雪也来的恰是时候,刚好在农田收割完毕之后,没有造成任何的损失。 而边关蛮子虽然持续不断的骚扰,以夷制夷的政策执行的很好,得了好处的那些蛮子部族如今一心一意的为他奔波卖命,即便这些部族照顾不到的地方,各个城寨修建的也十分的稳固,加上那些久经战阵的将士,今年的损失完全在控制之内,可以预料,明年也会如此,当然固守不是他的目的,如今的隐忍不过是为了图谋发展,前两年拿下那些城寨之后的固守,是为了积蓄更多的力量,将来一战平定西地,好叫未来百年之内西地百姓不再受战争之苦! 到底是何事让周大人如此沉重? 是的,这位犹如老农的中年男子便是叫西地百姓歌功颂德的周瑞周大人了,在西地兢兢业业的操劳十余年。原本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此刻已是受足了风霜的侵袭,早已没有当年风度翩翩的模样,而变得犹如西地每一个操劳多年的老农一般。 “父亲,”周瑞的身后,房檐下的阴影处,一个壮硕黝黑,武士打扮的青年男子低低的叫道,“白家公子已在外面等了很久了。您真的不……” 哎…… 周瑞的叹息声打断了青年男子的话,看着那纷飞的大雪和依旧显得有些阴沉的天色。“景儿,你说,依照如今这样的发展继续下去,几年可定西地?” 青年男子闻言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父亲的意思,自己父亲毕生的心愿是平定西地战事,毕生的心血也耗费在平定西地战事上,如今好容易有了成果,怎能轻易的放弃?仅仅是为了逞书生意气? 可是……“若是没有他……” 周瑞若有似无的恩了一声。“是啊!若是没有他,与蛮子的胶着还不知要持续多久,兴许三十年也不能办到,是他屡次建工,让不可挽回的局势起死回生。是他的奇思妙想,让西地在短短三年之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正是因为如此!如今我们怎么能放弃如此大好的形势?让好容易夺回的城寨落到蛮子之手?让好容易过上安定生活的百姓再次面临水深火热?” 青年男子闻言一愣。随即,脸上便浮现出愤慨的神情,他与韩过的交情极好,近四年的时间交往颇多。很是佩服韩过的为人,如今自己崇拜的父亲所做的决定却是让他十分的不解,却也不敢发作,只敢低声略带不平的分辨道, “父亲,您怎么能向那些人低头?” 周瑞闻言终于收回了望向天空的视线,回过头来,看着青年男子道,“你是觉得我贪恋权位吧?” 青年男子的面孔扭曲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低下头正要说话,周瑞伸出那双犹如老农般布满了厚茧与伤痕的手摆了摆, “你不用解释,”周瑞淡淡的道,将手伸出屋檐下,去接住了一片飞扬的雪花,“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的确也是舍不得这份权位,因为我知道,我在西地奋斗了半生,早就离不开这片土地了,西地的风雪也好,兵戈也罢,早就融到了我的骨子里,可以说,整个官场,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有我这么了解西地的一切,我离不开这儿,西地也离不开我!” 青年男子闻言脸上浮起激动的神情,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为西地付出了多少,西地的每一寸土地,周瑞都曾涉足,每一个城寨,都有他流下的汗水,他不光能分辨出那些蛮子各个部族之间细微的差别,甚至能流利的说所有部族不同的语言! 周瑞并没有看见青年男子脸上的神情,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说服自己一般,继续道,“他这次得罪的人不一般,那些人只要稍稍动动指头,军饷,粮草,军械,这些都掌管在他们手中,只要他们动了其中一项,咱们即便愁白了头发,也没办法弥补。我也知道你看不起那些人,甚至有些看不起我,可这不重要!若是能换来西地百年的安定,即便留下千古骂名又如何?” “可是……可是……”青年男子有些难以组织自己的语言,他想说的是,怎么可以跟那些人同流合污?即便他们达成了自己的目的,未来也不能交给那些人啊!任由那些人作威作福,他根本看不见西地的未来! 周瑞只是轻笑,他怎么会猜不出青年男子的想法,他对那些阉人也没什么好印象,他也是文官出生,可这又如何?朝堂上的文官,除了历代都少有的诤臣,再怎么狠那些阉人,还不是一样不得不在有些时候虚与委蛇? 那些人如今权势滔天,冬天里正是发放粮饷的时候,浴血奋战了一年的士兵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因为粮饷不足饿死冻死! “走一步算一步吧!” 周瑞的手狠狠的握成了拳头,那朵雪花在他手心化开,变成了晶莹的水滴,缓缓的滴落向地面。 “若是韩兄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呢?”青年男子对如此定论显然还有些犹豫。 周瑞笑,“改之是英雄,胸襟坦荡,他生平夙愿比我还要大多了,又怎会不能理解我的处境,西地百姓的处境,毕竟,这儿才是他的家啊!” 青年男子看向自己的父亲,明显的看见周瑞脸上此刻的愁绪已经尽数消散,剩下的是一片坦然,他没想到自己前来劝解,到最后竟然反倒让周瑞下定了决心,看见周瑞露出这样的神情,他便知道再多说也没什么用处了,只低低的应了一声是,心头却是有些不同的打算,向周瑞告退道, “父亲,既然如此,那孩儿便去让白家公子先回去了。” 周瑞淡淡的嗯了一声,待到青年男子躬身行礼走了几步之后,突然道,“你不是韩改之,没有他那份机智,也做不出以弱搏强的事,别让老父担忧。” 青年男子闻声身体一顿,整个人紧绷了起来呆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进了屋子,才觉得浑身一松,背脊上竟然冷汗淋漓,原来,他这些日子所做的事情父亲已经知道了么?兴许,还在背后替他遮掩,所以他才能做的如此顺畅? 原本心头的那一点小小的盘算刹那间烟消云散,几乎落荒而逃的往门房奔去。 白子明在门房已经等了很久了,递上拜帖,以他白家公子的身份,按说,无论要见什么人都是极为容易的,可偏偏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不管用了,他等了大半日功夫,喝了一肚子的茶水,却是依旧只见到了周家公子。 与先前的略带几分情切不同,周家公子这一次走出来的时候面色冷峻,一双眼睛散发出的光彩冷硬的拒人千里之外, “白公子,这一场雪下来,家父的老寒腿又发作了,实在见不得客,白公子请回吧!” 白子明闻言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有些皱褶的衣裳,望向周家公子,脸上的神色说不上失望,第一站就受挫,这一切都在韩过的预料之中,微笑着有礼的拱了拱手道, “既是如此,那我便不再打扰了,过些日子再上门来探望周大人,还望周兄代为转告,韩兄在尉氏对周大人也是很是挂念的。” 周家公子只是冷冷的嗯了一声,白子明也没有因对方的失礼而恼怒,依旧是微笑着,缓缓的往外走去,门外的雪依旧大,天色依旧昏暗,却是不知道这一场雪到底要下到什么时候了。 走出门的时候,天色已是不早了,只在秦州府衙门里喝了一肚子的茶水,白子明跨上自己的马背,一边欣赏着这雪中秦州的风土人情,一边缓缓的往韩家的方向行去。 走了好长一截,发现周围再也没有一个人影了,白子明脸上淡定的笑容才尽数消散去,这种情形韩过料到了是不错,可韩过也说过,这是最坏的情况! 周瑞一身的功绩有韩过大半的功劳,连周瑞都翻脸不见他了,可见情况之危急! 难呐……(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各有盘算 白子明回到韩家的时候恰好瞧见一辆马车从侧门缓缓驶入,冬天的天气冷,马车上的帘子很厚,却是瞧不出车上坐的是谁,直到他进了门,才看见二门上,六娘并着一个穿着粉色衣裳的女人下了车。 看见六娘,白子明微微惊讶,不知道她好容易回到家,却是在这样寒冷的天气冒着大雪出门是为了那一庄,两人如今的关系冷若冰霜,他却是不好上前去招呼了,却是不想,六娘竟然站在那二门口,笑着冲他叫道, “白公子,你这是从哪儿回来呢?” 六娘的脸上笑意不似作伪,她身边那个穿着粉色衣服的妇人低着头,向着他行了一礼,便退到六娘身后。 白子明被六娘这么一唤,心头只觉得一阵五味杂陈,两人原本都以兄妹相称了,如今却又退回了白公子这份儿上,可这却是比前几日形同陌路来的好多了,略微调整了一下心绪,白子明吸了一口气,才以淡淡的笑容不失礼的态度对着六娘道, “韩六姑娘好,在下今日是出门拜访故友,却是不知这么大的雪,姑娘出门有何要事?” 六娘闻言眼珠子滴溜溜的在白子明身上转悠了一圈,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猜你今日这次拜访不怎么顺利!否则你也不会一脸的垂头丧气了!” 白子明闻言一愣,他以为自己早就将养气功夫修的差不多了,喜怒不言语表还是可以做到的,至少可以在人前做到,却是不想竟然叫六娘看穿了?仔细的想了想自己方才的举动,他在回到韩家之前就充分利用了路上的时间和寒冷的天气将心情调整的很好了啊?到底是哪儿犯了错? 六娘看见白子明一脸纳闷的表情,忍不住便捂着嘴咯咯的笑了起来,“跟你说着玩儿呢!不过你这倒是让我确定今儿个你要办的事儿没成!甚至是连正主儿也没见到!这可真好!” 说罢。便扭过头拉着身边的芸娘往院子里走去,也不搭理身后表情变得有些复杂的白子明。 白子明看着六娘翩然而去的背影,只觉得一阵哭笑不得,早就知道这丫头古灵精怪,他怎么又上了她的当了呢? 真好? 到底哪儿好了? 此行不顺,对于韩家来说可是莫大的损失! 想到这里,白子明无奈叹息着摇了摇头,这份儿买卖韩过不在乎。对于韩家来说,却是不得不在乎的啊。这韩六娘,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要是他有个这样的妹子,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呢? 跟白子明愣是院子里思索那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不同,六娘的心情是格外的愉快,一大早,芸娘便在院子外等着她,显然,是料到了她必然有许多的问题要问,等六娘去唤她。倒不如自己送上门去了。 六娘也的确有很多问题要问,包括韩过赚回来的银子放到了哪儿,要知道韩过初到东京城可没给她银子,什么都是她置办下来的,当然。韩过出门也没少银子花,后来倒是给了她些家用。这可不够他这不知油盐材米的败的! 她不介意这会儿连本带利的收回来! 顺便,作坊那边也急需了解,不说把其中的关节弄清楚,至少不能连这作坊在哪儿都不知道吧?至少也要让作坊里的那些管事认识她。别发生她上门了还被人赶出来的笑话! 因此,两人一用完早饭,便乘了马车出门,到了秦州城外去转了一圈,不过粗略的逛了逛那个作坊,天色竟然就不早了,六娘还是回家的第一天,今天出门韩李氏已是有些不满了,两人可不敢在外面过夜,又连忙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回到家里,芸娘还要去操持全家人的晚餐,六娘打发了她,径自往自己的房间行去,刚回到院子里,小喜就闻讯从屋子里飞扑了出来,一边叫道, “你出去也不肯带上我,只叫我和海棠姐姐在这儿替你收拾东西,这可算回来了!可有给咱们带礼物?” 六娘看见小喜那张大冬天里也红扑扑的脸,显然是这一天累的,笑着道,“天上下的雪可好?” 小喜闻言鼻子眼睛都快皱成一块儿了,哀怨的望着六娘,海棠闻声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笑着替六娘解围道, “这大雪天的,外面的铺子怕都关门了,哪儿有什么好东西卖?”说罢,又望着六娘道,“今儿个东边儿院子来了一趟,坐了一下午,才刚回去呢。” 东边儿院子,昨儿个柳如眉便是被安顿在了那边,说是东边,其实与这边的主宅隔了一条小道,显然有不拿她当韩家人的意思在里面。 而柳如眉昨儿个晚上晚饭是有人送到她房间里给她吃的,今儿个早上过来,韩李氏对她也是视而不见,旁人更是没人搭理她,显然,她有些坐立不安了。 六娘闻言笑着道,“这不是挺好?”要她是柳如眉,能有这样独立在韩家之外的地位,怕是睡着也要笑醒的,没人管,却也冷不着饿不着她,自己安安静静的在自己的院子里过日子没有人为难,真是再好也不过了。 小喜闻言道,“六娘,你怕是误会了!” 六娘闻言挑眉,小喜已是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这位柳姨娘可是个会打发日子的人,在咱们这儿笑的挺开心,又跟着海棠姐姐打听咱们打算做些什么,说是闲着也是闲着,想跟着咱们一块儿赚几个脂粉钱玩呢!” 六娘惊讶的望着海棠,海棠微微颔首道,“我瞧柳姨娘不似作伪,倒像是真心实意的。” 六娘跟柳如眉的接触实在不多,只是看着她孑然一身的来到韩家,倒是没瞧出她是个会打算的人,想来也是,在风尘中打滚的人,又怎么会一点世俗的气息也不沾染,便是有人供养她吃好穿好,手边没有钱支配的日子可是会愁死人的。 六娘倒是不介意带她一个,她喜欢这种自强的想法,更何况,柳如眉经济独立了,思想上怕是会更独立,她更喜欢的是看韩过跌破眼镜的想法! 想了想便笑着道,“据我所知,咱们柳姨娘孑然一身,她拿什么来参一份?若是没有让咱们瞧中的东西,难不成还要我借她些银子?” 海棠闻言便笑了起来,小喜也是一脸的笑容,拉着六娘往屋子里走,一边走一边道,“咱们这位柳姨娘可了不得呢!你进来瞧瞧便知道了!” 被小喜拉进了屋子,便瞧见桌子上摆放着一大叠纸,上面显然是已经画好的图案,六娘这下不消小喜催促,便疾步走到桌子旁,伸手拿起那叠纸一张一张的看了起来。 小喜在一边介绍道,“这是柳姨娘知道咱们合作的方式以后花了一下午时间画出来的,说是让你瞧瞧,若是中意,她倒还有不少想法。” 六娘仔细的看着手上的这一叠纸,纸并不多,实在是一下午时间要画出来有些为难人,不过,上面的花样充分的显示着柳如眉在审美方面的素养,到底是行首级别的人物,旁的不说,对美丑的鉴别能力那是大师级的,也许旁的事情要叫她来做怕是有些困难,这件事却正好是她的拿手好戏! 有些花样在六娘瞧来太过庸俗了,不过这不要紧,这世界上的人太多,喜好也大相庭径,有人喜好淡雅,有人喜好繁复,庸俗些的倒是能引得大众的喜爱,看着这叠纸上的图案,六娘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将手中的纸一张张的理好,抬起头来冲着两人道, “你们瞧着如何?” 海棠道,“我瞧着还不错。” 小喜也是点头,见三人没谁反对,六娘自然也不会反对,只是冲着海棠道,“就从我这一份里分给她一层吧。”肯带柳如眉玩就不错了,毕竟六娘还负责着提供货源一事。 海棠当日就觉得三家的分配方式不太公平,赵妈妈和刘权都是有商量过的,摇了摇头道,“我们三家一家占三层,剩下的一层让小喜和柳姨娘分。” 六娘对这个倒是懒得争,摆了摆手道,“还是先跟干娘还有刘权商量一下再说,咱们既然到了,想必他们在东京城也等的急了,还是先写封信过去报平安的好。” 这边在几人说话的功夫,小满已是打了热水过来与六娘洗脸,六娘挽起袖子,将冰凉的双手泡在热水中,缓缓的呼出一口气,这下算是暖和了,这西地的大雪天真是要冻死人的,即便她在马车里,还有个小炉子,却也抵御不了这样的风寒,可这样的日子却是要继续下去,而且不知道要继续多久…… 原本,她是不用受这样的苦的,六娘叹息了一声,她的梦想就是吃饱了呆在暖暖的地方干自己想干的事儿,可偏偏遇上了那么一个哥哥…… “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海棠站在一边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六娘闻声抬起头,想到了今天发生的一切……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掩盖掉作坊得到的庞大利益,保证韩家不会在此次冲击中受到损害呢?(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搞什么鬼 第三十二章 “你自己挣来的就是你自己的,不必交公了。”韩家老爹脸上露出欣慰的神情,却是缓缓的将那只小小的黑色匣子推回到六娘的面前。 屋子里的光线即便有些昏暗,六娘依旧能看清韩家老爹面上略带复杂的神情。 这场景,着实让六娘着实吃了一惊,要知道,韩家老爹是一个恨不得将每一文钱都拽在手里的人啊! 当日六娘在东京城收拾的时候,东西就是分门别类的放在箱子里的,海棠又是个能干的,今儿个不过一天工夫,就将所有的东西收拾的井井有条。 六娘打发了小满和小宛将各人的礼物送过去,自己捧着给爹娘的礼物以及装着在京中置下的产业的契书的盒子到双亲面前的时候,韩家老爹竟然不收她的东西! 礼物倒是收下了,还叮嘱她不要太过浪费,可这些产业,韩家老爹却是断然不肯收的。 这很奇怪! 不仅仅是从韩家老爹的性子上来说奇怪,按照这时代的规则也是很奇怪的! 只要不分家,家里的人可以有各种各样的私房,却是不能有私产,这私产就包括了田产和房产以及一些小生意。 对此,六娘没觉得有什么,她图的不过是小富即安罢了,又不是没能耐赚到钱,东京城那点儿田产拿出来哄两老开心也没什么,左右那不过是当年为了糊口而置办下来的,这么点儿产业帮不上她什么忙。 作坊这边儿的事她却是瞒下来的了,因为作坊不仅仅是她赚钱的工具,更是她的眼目口耳,指望着日后能发挥大用场的! 对于六娘的目瞪口呆,韩家老爹没说什么,他一向沉默。倒是韩李氏快人快语,“叫你拿着你拿着就是了,左右是你幸苦赚下的,爹娘还在一日,自有爹娘养活你,哪里能要你赚钱养家?你二哥的产业不也没经咱们的手?” 六娘闻言眨了眨眼,装作惊讶的问道,“二哥有产业吗?” 韩李氏闻言便是一声冷哼。脸色就垮了下来,冷笑道。“你二哥本事大着呢!以为交给那狐媚子,就是那狐媚子的私房了?罢了,左右如今你爹也养得活咱们,你就不要操心了。” 韩李氏对芸娘的怨念原来是从此而来,六娘顿悟了,顺便也悟出了另外一桩,韩家人未必知道韩过每年的确切收入,六娘只做一脸懵懂的问道, “二哥的本事有多大?” 韩李氏本就是火爆脾气。肚子里藏不住话的,此事又是积怨已久,闻言便噼噼啪啪的发作起来,怒道,“谁知道他本是有多大?一匹布。有十两的利!他以为交给那狐媚子就能挟制到老娘了不成?” 果真如此!韩过竟然是一点儿底细都没给自家人漏,怕是只是每个月交些银子给父母就罢了。 不过。这对六娘来说倒是个好消息,大嘴巴的韩李氏不知道韩过的作坊到底有多少利润,而这作坊的其他既得利益者的素质还算不错,显然短时间内也不会把这账漏给别人听。这就方便她在其中做手脚了。 毕竟,这个作坊的利益太大,不是她现在能轻易吞下的。 这个答案无疑让六娘松了一口气,显然,芸娘也没有急于表功,告诉韩李氏已经把账本交给六娘了,六娘弯了弯嘴角,笑望着韩李氏道, “娘,您就别生气了,我就说今儿个一大早的,芸姨娘怎么送了一大堆账本到我房里来,原是为了这一桩。怕是二哥担心你们操劳,所以才没有交给你们,娘,我待会儿把账本给您送过来可好?” 韩李氏闻言一愣,随即瞪大了眼睛看着六娘,第一个反应就是,“她不是把那边掏空了,才交给你顶缸吧?” 这危机意识,啧啧,六娘心头叹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呐! 六娘笑着道,“您瞧瞧不就知道了?” “我哪里看的懂账本!”韩李氏懊恼的道,她是不识字的,韩家不是文盲的也就是这两兄妹了。 六娘自然知道韩李氏不识字,又道,“要不,我给她送回去?” “那怎么行?!!!”韩李氏闻言拍案而起,好容易等到芸娘主动交出账本了,又巴巴的送回去,怎么瞧着也不是回事儿啊! 六娘闻言摊了摊手,叹息了一声道,“那怎么办是好?”这前怕狼后怕虎的,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呐! 韩李氏闻言也急了眼,显然不知道自家闺女儿是在故意为难她,她生平的见识不缺,买点儿菜卖点儿东西算账也麻利,可让她做生意,就完全不是那么块料了,看账本更是一门高深的学问,要知道,在村里一个账房先生那都是受人尊重的对象啊! 韩李氏一着急,便想起身边的韩家老爹了,扭过头便冲着韩家老爹道,“当家的,这事儿你也说句话啊?” 韩家老爹刚才一直沉默,这会儿闻言用一双老眼看了韩李氏一眼道,“他的东西,咱们不图!” “放屁!”韩李氏闻言直接恼了,大事儿上她听韩家老爹的不错,可这事儿事关她的儿子,她也能拿一半的主意的,“他连人都是老娘生的,他的东西咱们怎么就拿不得了?只叫那些狐媚子给败了去,难不成还不能叫老娘用上些?你也不瞧瞧那新来的狐媚子穿的是什么衣裳,就是那丫头也比咱们穿的好些!老娘难道就不能替他管管?” 韩家老爹闻言瞥了韩李氏一眼,直接不吭声了,那一眼的意味非常明白,我是不要的,你要想要,我不负责出主意! 韩李氏瞪了韩家老爹好几眼,都没能瞪出个答案来,见状也知道在这事儿上跟韩家老爹犯倔是没用的了,便开始在屋子里转圈圈,就绕着六娘转悠,韩李氏没晕,六娘先眼花了,事情根本就没那么复杂好吧? 她不过是要韩李氏的一句话而已,交给芸娘也好,留下来自己打理也罢,左右这事儿六娘是不厚道的想要找个顶缸的,左右对作坊的情形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那边的管事也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了,接下来要办的事儿就简单了,先找个让韩过没办法冲着发火的对象把这事儿抗下来,六娘自己是不肯上的。 这事儿虽有坑害家人的嫌疑,却也是无奈之下的选择,谁叫她之前跟韩过的关系处的太僵,也承受不起韩过的打击报复,何况家里人除了她以外,两老可以用辈分压死韩过,而剩下的那些女人,估计韩过也舍不得冲着人发火! 韩李氏转悠了一大圈之后,突然直勾勾的盯着六娘,“小家女不如大家婢,好歹你也是学过几日字的,在东京城里的时候也将自己的产业打理的井井有条,从来也没有私心,这事儿交给你,真的是再妥当不过了!” 六娘闻言瞪眼,她是想找个人跟自己上同一条船啊,怎么会把自己坑了进去?韩李氏这到底是信任她呢,还是病急乱投医啊?六娘用脚趾头思考,都知道是后一种! 不过,这个结果倒也无所谓,六娘闻言抬起头苦着脸望着韩李氏道,“娘,我怕做不来呢!那些账本好厚……”这是承认自己识字也看的懂了! 韩李氏一拍巴掌,果断决断,“就是你了!亏了也不怕!由得那些狐媚子胡乱的买东西,倒是不能叫自家妹子练练手了?” 六娘闻言嘴角一阵抽搐,那可是年入十多万的银子,韩李氏好大的气魄,便是那些世家怕也没谁敢给孩子随随便便的十多万银子练手的! 不知道韩李氏知道这个数字会不会晕过去? 六娘果断的决定善意的隐瞒这一数字,苦着脸道,“娘……” “好了,这个家我说了话还是算的!”韩李氏坚定的道。 六娘掉过头,继续寻找强援,“爹……” 韩家老爹抬眼看了六娘一眼,望着韩李氏道,“你又何必……” 韩李氏哪里还听的进劝,好容易想到一个好主意,正是情绪激动,立即高声压过韩家老爹的话,“你也帮着那个狐媚子不是?” 这顶帽子就扣的有点儿大了,六娘还在一边儿一个劲儿的摇头,“还是算了,亏了怎么办?我真没打理过这么大的产业啊!娘……” 韩李氏闻言只是一阵火起,恶狠狠的瞪着韩家老爹,“亏了就亏了!有我和你爹给你做主呢!” 这气势,若是韩家老爹再敢拖后腿,就有惨绝人寰的待遇了,韩家老爹看了看韩李氏,又看了一脸怯懦的六娘,终于,点了点头,“罢了,就听你娘的吧!” 于是的于是,在第二天的时候,白子明就正式得到了韩过的产业被转手的消息,两人是在门上撞上的,一个出门‘访友’,另外一个则是领着韩李氏大张旗鼓的要去巡视产业! 白子明站在门口瞪着那浩浩荡荡的车队目瞪口呆,显然对这个消息有些接受不能,第一个反应就是,六娘要搞什么鬼? 或者,应该说是,六娘搞了什么鬼?!!! 对此,六娘也有些头疼,她本没想这么早跳出来的,可韩李氏的性子实在有些藏不住话,好在,来去东京城快马也要十多天,即便白子明立即送信过去,也来不及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祸不及家人 第三十三章 不过三日功夫,谜底就揭晓了,白子明当时正在忙活着韩过交给他的一些事务,却是晴天一个霹雳下来,打的他措手不及,看着从棉布作坊那边飞奔过来报信的人目瞪口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作坊被烧了! 这时代的建筑本就是木质居多,何况是在棉花作坊这样的地方,空气中漂浮着的肉眼都能看见的飞絮,稍稍不留神便能引发一场爆炸。 因此,当日作坊筹建之初,防火防盗两件事就被韩过当做了头等大事来抓,作坊里上至管事下至工人不会不知道一旦将有关火烛的东西带进去不仅仅是会丢掉这份优厚的工作的道理。 不知为何,白子明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六娘做的! 除了六娘,他想不出第二个人选了,虽然这段时间正是多事之秋,争夺双方无论是谁,都不会轻易的毁了这个作坊,毕竟,里面有不少不传之秘,还住着掌握着这些技术的工人,这里面的东西毁了,就只剩下韩过知道其中的秘密,闹事的人得不到好处不说,韩过借以与秦州两大家族打好关系做出的努力也会付之东流。 而火灾发生之时,恰是六娘离去之际,鉴于作坊开工整个作坊都封闭的情况下,整座作坊烧毁一空,里面的工人也无一逃出! 这事儿麻烦大了! 不仅仅是白子明呆滞的半天反应不过来,便是另外一方也惊的暴跳如雷! “好一个釜底抽薪!”尖尖细细的声音是从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口中发出的,面黑却是无须,仔细观察便能瞧出没有胡须,身上穿着的衣裳充分的说明了他的身份,这位是今年新换了皇帝之后才被派过来的监军,向公公! 此刻原本阴柔的脸阴沉的滴的出水来。眼神暴怒,口中怒骂不休, “狗娘养的!他以为烧了这个作坊,咱家便拿他没法子了?!!!也不瞧瞧是在跟谁斗!咱家不扒了他的皮,咱家就跟他姓!” 周瑞站在一边,脸色也不大好看,他倒不是瞧不起太监这个群体,事实上。之前秦州的监军太监就不错,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扛不住人家会做人啊!双方合作了三年,关系那个亲密显然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的清楚的。 可眼下这一位,周瑞难以言喻自己心头的感慨,只能竭力克制不让眼中的鄙视流露出来。 实在是眼前这位连个农夫都不如了!尖酸刻薄,雁过拔毛,还有点儿喜爱娈童的怪异嗜好就不说了,还爱指手画脚,拿着鸡毛当令箭,要不是周瑞和秦家一力拦着。这位向公公怕是早就被下面的军官给意外掉了! 毕竟,这位向公公来的时候还是有仗可以打的,战场上发生点儿什么意外真不算什么意外! 周瑞之所以拦着,是心里透亮,他在秦州城也呆了许多年了。何况秦家人,什么样奇奇怪怪的监军没见识过? 眼前这位毛病多多。实在是个糊涂人,再多的毛病也顶不住这位好糊弄啊! 把这位往秦州城里一摆,送上财帛若干,这位就自己寻着乐子了。周瑞跟秦家干自己的,有功劳分他一些,倒也算消停,若真把向公公给干掉了,上面再弄来个要跟他们专心夺权的,他们向谁诉苦去? 不过,糊涂人倒也有不糊涂的时候,这位破毛病一堆的,却有个难得的好处,那就是对自己的上司一片忠心,指哪儿打哪儿,叫他撵鸡绝不打狗! 眼下里这一桩,就算是这位向公公来秦州之后唯一认真要办的事儿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周瑞都下定决心了,韩过走了,还是去地方当一个小县令,本来当县令没啥的,大家还是可以你好我好,谁知道你竟然去一趟东京,把人给得罪了个七七八八呢? 秦州的大业要继续,上面派这么个酒囊饭袋过来,怕也只是试探他们的态度,这酒囊饭袋虽然蠢了点儿,他的上司可不好糊弄! 可谁也想不到,韩过竟然就这么破罐子破摔了啊!再想想韩过往日行事,但凡得罪了他的,所承受的韩过的手段,这事儿也无需怀疑了(你真心误会了……)。 早知道当日就见一见白子明了,想以白子明世家子的出生,也不至于不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 周瑞虽然心里悔的肠子都青了,后悔归后悔,可眼前这位却是不能不糊弄着,只略微一沉吟,周瑞便道, “向公公,此事是不是还要跟上峰说一声?” “怎么说?”向公公闻言怒火升级,连周瑞都呵斥上了,“干爹好容易交代咱们办件事儿,咱们就把事儿给办砸了,你让我怎么说?啊,你让我怎么说?我当日可是跟干爹拍了胸口的,办不好此事,我就提头去见他的!” 目光炯炯,盯着周瑞的眼神大有我死了也要拖你垫背的意思,下一刻就毫不犹豫的骂将出来, “你不是当日跟我拍了胸口的么?这事儿就这么拖拖拖!拖到现在成了这个样子!咱家如今办不成这一桩,提头回去见干爹,你也休想再在秦州这一亩三分地儿上过逍遥日子!” 周瑞被骂的脸色铁青,好歹他也是文官出生,迫不得已的跟太监合作就算了,好歹他也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不会一点儿庶务不通,可这么叫人指着鼻子大骂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他也是有傲骨的! 这十余年的心血在他心头缠绕,而眼前向公公的唾沫星子则是在眼前飞舞,周瑞即便好涵养,这会儿脸色也是一阵青紫,拳头是握紧了又放松,心头隐隐有种悲凉,奸宦当道,想办点儿实事怎么就这么难呢? 周瑞到底是经历的多了,念头飞快的就转回了皇城里的那位被太监哄着只知嬉戏的皇帝,还有如今听政把持着朝堂,却是任人唯亲的太后,眼前这位向公公的干爹一句话可比宰相说的话管用多了…… 孔夫子说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跟他们讲道理是没用的,他们根本就听不懂! 为了自己的梦想,周瑞终于还是低下了高贵的头颅,“总有法子叫他交出来的!”他虽是方正君子,可非常之事,也只有行非常之法了!显然,这种事儿为了他的目标也不是没干过,死一人活百人的买卖,对于领兵打仗的人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选择! 向公公也是被这事儿闹的急上火了,听见周瑞的话,便犹如大冬天的顶头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一下子全清醒了,心头一阵突突,闻言便骂道, “不行!我告诉你,此事绝不可行!你记住了,这种念头不准动!祸不及家人,你好歹也是读书人,怎么心思就这么龌龊呢?” 周瑞闻言脸色一阵清白,他这是被太监鄙视了吧?被太监鄙视人品?他这都到了啥份儿上了? 可如今整个作坊被焚烧一空,只剩下一个韩过还知道其中的秘密,除了这个法子,难道还有别的法子叫韩过乖乖交出来不成? 韩过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呐! 到底,周瑞还是有些脾气的,忍不住反唇相讥,“难道公公还能有别的法子了不成?或者从尉氏下手?” 其实,向公公也不是很清楚干爹交代他这事儿的内幕,只是叮嘱了不准动韩家人,否则以他的性子,什么阴私手段使不出来?还会等着周瑞在这儿磨磨蹭蹭的错失大好良机不成? 可上面交代的实在严厉,伤了韩家人的下场和办不成这事儿的下场一样惨烈,听了周瑞的话,两下一抉择,心思就活泛了, “尉氏那边儿倒是不用你担心,他这一趟东京之行得罪的人多了去,哪里就由得他逍遥自在了?”在周瑞一脸丧气的时候,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咱们倒是可以添把柴!” 你不叫我好过,你的日子也休想过的逍遥!这是向公公的人生哲学,还有一个人生的信条就是,“人无完人,我倒是不信这韩改之浑身上下就没一点儿污点了,你与他是旧识,不妨与我说道说道?” 说起来,韩过的黑历史还真没人下心去研究,主要是往日里还太不起眼了,无论是在世家眼中还是朝中大员眼中,一个花了四年时间爬上九品的县令的韩过还真不算刺眼,即便他搅风搅雨也一样,还没谁想动真格的要收拾他,至于宫里的太后皇帝太监一类的,玩后宫的隐私手段还行,走正规朝堂的路子是想都没想过的――一个信手就可以碾死的蚂蚁,谁还拿刀跟你玩儿决斗啊! 说起这一桩,周瑞倒还真想起了一件事,这事儿还是他儿子回来跟他提过一句的,在脑子高速运转之下,终于从旮旯里翻出了这个陈年旧事,“听犬子说,这位少年荒唐,被韩家双亲赶出了家门,后来的官回来,两老也是不让他进家门的,还是有仇家一把火烧了他家,两老迫于无奈才跟他住在一块儿,到如今的家业也是个婢女管着呢!” 向公公闻言脸上的奸笑浮起来。(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你想多了 第三十四章 六娘一边抹眼泪,一边跪在地上跟坐在炕上的两老认错,“在芸姨娘手中多日也未曾出过什么事,谁知道交给我才几日,便出了这样大的事故,都是我的错……” 站在一边的芸娘听着六娘的话,脸色一片惨淡,心思却是飘到了天外,她一直以来都防着外贼,对作坊里的人都是放心的,打死她也不会觉得是六娘做了手脚,何况往日里她也会好几天不去作坊的,只是觉得一定是自己的布置出了问题,如今却是作坊里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便是想拿个人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可行。 韩过将这些东西交给她,便是全心全意的信任她,她一直以来也是不负韩过所托,没让任何人在她手下成功的讨到半点儿便宜去,谁知道不过一错眼功夫,就这样了呢? 事情已经发生了,自然要想法子弥补或者将损失降到最低才行,可眼下,六娘却是在这儿哭天抹泪,这让她心里不由得一阵焦躁,却是不敢轻易开口说什么,因为坐在炕上的韩李氏正气的脸色发白的瞪她! 韩李氏是真被气到了,她第一次陪着六娘去了儿子的那个作坊瞧了,那作坊可真大啊!里面的那些织布机,她竟然是从来想都没想过,如此的复杂,可织布的过程却是如此的简单,而仓库里,堆着满满的布料,这要多少银子才能换来!又可以换成多少银子? 她当日看见这些的时候是生气又激动的,生气是气自家儿子竟然把这些东西交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也不知道这女人从中吃了多少的利益,激动是,这些东西如今真的都交给她女儿打理了吗?那她岂不是无事的时候都可以过来数一数仓库里放着的那些棉布? 她倒是没想过要花这些钱,只是觉得这么些银子放在自家屋子里,想想都能笑醒。这可比她和韩家老爹赚了一辈子的银子也要多上不知道多少了去! 韩李氏理所当然的以为,儿子的就是她的,她虽不乐意花,放在那儿想着儿孙都不愁过日子,就觉得立马闭眼也舒心。 就这么给一把火烧了?!!! 她的脑子想不出那么多弯弯绕绕,只觉得这事情一定不简单,好端端的,芸娘为何要将这些东西交出来?交出来没两天。堆成山的布料就没了?那些她惊为天物的织布机就没了?!!! 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自家儿子和侄儿到底派了多少人在外面守卫。作坊里的管事工人又有多么的经心! 一定是芸娘! 韩李氏只恨不得将芸娘生吞下腹! 偏偏她这会儿还拿芸娘无可奈何,因为芸娘肚子里此刻还揣着一个! 看着芸娘那五个月多一些的肚子,韩李氏心头越发的笃定,这怕是早就预谋好的! 韩李氏想的太专心,甚至连跪在地上哭的凄凄惨惨的女儿也顾不上了。 六娘哭了一阵,见上方始终没有声音,便也不再说话了,只拿着手绢儿在眼下抹着眼泪水,静静的跪在那里。不是抽泣一下。 终于,一直坐在那里半眯着眼睛抽着烟袋的韩家老爹将抽空了的烟袋敲了敲,看着地上跪着的小小的身影道, “六娘,这事儿不怪你。起来吧!” 韩李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忽视了女儿,连忙冲着六娘道。“六娘,你回房去洗把脸,好好歇着,这事儿爹娘自有主意!” 韩李氏这边话音落。顺娘便从墙角走了过来,拉六娘起身,头却的低低的。 六娘哪里好让顺娘拉她,如今她也不是小孩子了,顺娘手里还抱着个孩子,连忙顺势起身,站起身来便瞧见顺娘怀里那个眼睛瞪的圆圆的,目光有些呆滞,三岁了还不住的流口水的孩子,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场景,顺娘也不知道叫孩子避上一避,她方才冲过来,要做戏,自然顾不上小孩儿,本来这孩子就有点儿傻乎乎的了,再看接下来的大戏,也不知道会不会落下什么心理阴影。 将手绢儿往袖子里一收,六娘使袖口擦了擦眼角,有些担忧的看了那孩子一眼,却是听见韩李氏冲着顺娘道,“顺娘,你也抱着孩子出去!” 顺娘却是没动,依旧低着头,双手死死的抱着孩子,像跟木桩子似的杵在那里,六娘见状拉了拉顺娘的衣袖,低声叫道,“顺娘姐姐!” “出去吧!”韩家老爹也是难得的开口。 六娘又拉了几把,却又不敢使的力气大了,怕把她拉来摔着,顺娘却是依旧又紧了紧怀里的孩子,就这么低着头,站在那里。 这是不乐意走了! 六娘见状皱了皱眉,约莫也能猜出她的心思,便伸出手道,“那让我带孩子出去?你在这儿?” 顺娘微微一侧身,避开了六娘的手,终于开了口,“这事儿跟他有关!” 顺娘的声音低低的,若不是六娘靠的近,耳朵又好使,险些没听清,闻言皱眉道,“你还怕爹娘会亏了孩子不成?” 顺娘闻言突然抬起头来,盯着六娘,那眼神不再有畏惧,而是带着强烈的坚持,此刻她竟然像是忘记了自己脸上的疤痕,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六娘,像是在说,要叫孩子亲眼瞧清楚了! 六娘心头一颤,为母则刚,顺娘的性子素来柔顺不假,却是个外柔内刚的,认定的事情旁人劝不得,想来也是,这孩子是韩过的长子,不管怎么算,韩过的东西他都该占一份儿,甚至是占大头才对,如今这情形显然占不了一份儿了,顺娘也不是傻子,自然要亲自在这儿看一看,毕竟,芸娘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 不过,此事芸娘还真没讨到便宜去,六娘抿了抿嘴,却也知道她这么‘败家’,韩家两老知道了非打死她不可! 只能叹息了一声,怜悯的看了那孩子一眼,往门外走去。 一走出门,迎面而来如刀子似的冷风冻的六娘缩了缩脖子,一直站在门外的小满连忙上来替她披上了一件披风,有些心疼的看着六娘哭的红肿的眼睛,低声问道,“姑娘,老太爷老太太怎么说?” “先把那边儿收拾了再说吧,”六娘道,“该安置的要安置好了。”活我一家,死伤百人,六娘这个手下的毫不犹豫,却是不能不管那些人的身后事,这两个月估摸着都消停不了了,她得亲自去,“马车备好了吗?” “早就备好了!”小满低低的道,“肖姑娘和小喜还在屋子里等咱们的消息呢!” “让厨房准备好吃食,给家里的客人送过去,”六娘吩咐道,“爹娘他们的……还是备下吧,这么大冷的天,好歹也要吃一些才好!” 小满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到隔壁屋子里对那几个躲着的管事妈妈和丫头传话去了。 门内传来一阵沉闷的哭声,六娘摇了摇头,将脑子里一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赶出去,阵痛是难免的,只要过了这个坎,韩家日后的道路可以平顺很多。 这场大风雪已经下了整整两日了,今儿个消息传来的时候,家里的仆役才刚刚起身,平日里要做的事务都没有搭理,更不要说清理院子里的道路了,因此,院子里的道路格外难行。 花了约莫两炷香功夫,才走完平日里不到一炷香功夫的路程,马车果然已经准备好了,家里余下的几个管事都一并候在门房,看见六娘出来,白管事连忙起身冲着六娘道, “姑娘,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儿,奴才便擅自做主通知了表少爷,表少爷那边儿说是知道了,已经带了人先过去,奴才也在账上支了二十两银子,咱们这边儿还有什么要准备的,您一并吩咐下来?” 六娘闻言点了点头,这些事儿她之前也不能先备着,自然只能看下面的人会不会办事了,白管事办事她素来放心,他的权限也只能支二十两银子,闻声吩咐道,“先过去瞧瞧再说,有表哥在,倒是不怕人手不够,二十两银子买些吃食倒也够了,先将各家都通知到,咱们清点了损失,再去一户户的登门赔偿。” 一干管事闻言便立马动了起来,纷纷的走出来,挤上其中一辆马车,只留了另一辆与六娘,刚登上马车,便听见瞧见一道黑影从街角处冲了出来,白子明一人一马飞奔而来。 因这积雪厚重,竟然没听见声音,好险没有撞上,白子明从外赶回,此刻看见韩家门口正打算出行的队伍,六娘此刻正在登车,脸上的神色淡定。 白子明心中一动,便骑着马靠近马车,冲着六娘低低的问了一句,“这事儿不会是你做的吧?否则又为何会如此镇定?” 六娘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幅度,“白公子想的太多了!你是我兄长的挚友,有空想这么些有的没的,倒是不如好好帮忙想想该怎么帮忙收拾这烂摊子!”(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借力 第三十五章 原本占地十多亩,分作生活和工作两个区的作坊,工作这一边的作坊尽数化为焦土,火灾发生在白天,上工的工人根本来不及离开,尽数丧身火海,除了个别有事没能去上工的工人逃出生天,剩下的就是那些工人的家眷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多数都是老弱。 这作坊可不止是男人们在里面工作,织布机上的活儿女人干起来更麻利些。 这些老弱聚集在这儿,大雪的天气,望着被一群壮汉围起来的作坊,只看见一片焦土上白雪皑皑,这黑是那样的刺目,刺目到他们双眼泪水不住的往下流,除此之外,却是什么都瞧不见了。 不少人想冲进去扒拉出焦土中的亲人,却是被拦在外面,只能撕心裂肺的大喊。 白子明看见这幅惨状,便忍不住转过头去看身侧的六娘,却是看见六娘手拢在袖子里,脸上一片平静,仿佛没看见那些老泪纵横的老人,年幼失孤的孩子的惨叫,只轻声吩咐白管事, “你去叫我表哥出来,火场这边儿不着急清理,只叫人围起来就是了,先将这些老人和孩子送回家安顿好,别冻着饿着。” “到底是不是你?”白子明闻声胸口的酸涩和愤怒一起往上涌,平日里淡定的双目此刻却是开始喷火,他只觉得这一幕刺目的他根本瞧不下去,在西地这样苦寒的地方,这些老弱以后该怎么活下去? 他却是不敢相信,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是眼前这个自己觉得有些刁蛮任性,却是善良可爱的小姑娘! 六娘闻言挑眉看了白子明一眼,嘴角微微勾起,那眼神带着嘲讽,袖着手笑问道。 “才这么大点儿场面就受不了了?一将功成万骨枯,高坐庙堂之上,更是一句话便能断无数人的生死,那些人也有妻儿老小的哦~你不会是看不见就当他们不存在,看见了就受不了了吧?要做大事,有妇人之仁可不是什么好事!” “胡说!”白子明喝道,脸色微微涨红,“那怎么一样?你……你……你竟然真的就为了一些私怨让这么多人……”说到一半。看着面前的那许多老弱竟然再也说不下去。 “怎么不一样了?”六娘嗤笑,“战场上的将士有几个是真心愿意上战场拿着脑袋搏命?还不是被那些庙堂之上的人逼迫着去的?可有人想过他们家中妻儿老小?说起来。咱们干的事儿其实差不多,谁也不比谁高尚!” “那怎么一样?!!!”白子明喝道,脸色涨的通红,“保家卫国,匹夫有责!就拿西地为例,若非有秦家,若非有周大人,若非有令兄,这西地百姓哪儿来的平安日子?” “保家卫国?”六娘闻言挑眉。眉眼笑的弯弯的,“这话说来也是保家在前,卫国在后,显然是要先保住家,才有国!按照你的话来说。家都没了,我都死了。死后万事皆空,国与我何干?我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对啊!” “满口胡言!”白子明被六娘的话气的几乎不能自持,拳头紧握,他是素来信奉君子动口不动手的人。此刻却是有种冲动,想要将眼前这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狠狠的揍一顿的冲动,这已经不是刁蛮任性能说明的事了,而是冷血! 一己之私,害数百人性命,数百老弱无所依!她却是能在这儿谈笑风生! 往日里觉得虽不漂亮,却是依旧可爱的面容这会儿瞧起来竟然是如此的可恶,若真是他妹妹,他定然会将她绑起来,大义灭亲了! 这会儿却是六娘的形势比较强,身边围绕着十余个管事,皆是虎视眈眈的瞪着他,显然,若是他敢有什么动作,必然会扑上来,六娘身边的那个壮硕的丫头,更是一脸愤怒的望着他,显然,他若是敢把后面的话说出来,非得扑上来挠花他的脸不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显然六娘既是女子,也是小人!这心态偏激的完全无法沟通了!白子明狠狠的一甩衣袖,扭过头,去寻李中了。 “姑娘……”小满愤愤的看着白子明的背影,颇为不满的叫道,“您怎么能容忍他这么说您?” 六娘摆了摆手,淡然道,“他本就与咱们不是一路人,封不住的就是活人口,爱怎么说就让他怎么说吧。” 六娘在这边说着话,却是听见李中那边突然一声高呼,“你别以为跟韩老二关系好,我就不会揍你!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揍的你满地找牙?” 白子明正拉着李中用力分辨,“此事绝非我胡言,她亲口承认了的!” 李中已是气的跳脚,一把推开白子明,怒道,“来人啦!把这家伙给我捆起来,堵了嘴!扔到马车里等爷闲了再来料理!” 话声刚落,李中身边便扑出来好几个人,将白子明扑倒在地,七手八脚的把他给捆了起来,堵住了嘴,果真扔进了六娘带来的马车里。 李中已是急吼吼的冲过来了,大手一挥,把六娘身边的人都撵走,冲着六娘低声道,“这小子怎么知道这事儿跟你有关系?要不要……”手在脖子上一横,做出个杀人灭口的姿势,“否则叫那位知道了,一准儿又要不消停。” 六娘被李中一脸严肃的样子逗的咯咯直笑,低声道,“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说起杀人灭口都不带眨眼的。你可知道这位是谁家的公子?” 李中满不在乎的翻了个白眼,“不就是白家的么?说什么世家,我起初看着他还觉得好,相处下来就知道还是个穷酸,他白家的手还伸不到咱们的地盘上来吧?来了我也不鸟他!”说着跃跃欲试的道,“到底要不要?” 六娘见状李中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懒得跟他解释白家到底有多大的能量,而眼前这位白公子在白家又是个什么样的地位,只是道, “本就没打算要瞒过他的,这事儿咱们不是为了他好么?否则你也不会帮我!” “我看那白家小子最近上蹿下跳的,”李中道,“我那位表弟也不是个能隐忍的人,真叫他知道了,非要说你胡乱插手他的事儿不可。何况……”你还叫他的爱妾背了这个罪名,这会儿正在家里挨批斗呢。 六娘没想到李中倒是比她看的明白,脸色严肃了起来,“不妨事的,你只管将他关上几日就是了,这边儿的事儿咱们处理好了就放了,东京城那边的人来了,我那二哥也不能叫所有人把矛头对准我吧?” 她要顾忌韩过做的事儿对韩家的影响,韩过何尝不会顾忌她干的事儿对他的影响?这事儿她就是算计韩过怎么了,他韩过还不是照样得老老实实的替她掩盖过去!她还真不信那家伙敢大义灭亲了! 李中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儿,倒是没有再反对了,只是看向装着白子明的马车目光有些不善。 六娘又继续道,“先把这些老人和孩子都送回家,只告诉他们,韩家绝不会不管他们的死活,如今既然出了这样的事,他们日后的生活都有韩家料理,那些孩子也可以读书,逝者已去,节哀顺变。” “啊?”李中闻言一愣,瞪着六娘,“这怎么行?依我说,打发回家也就罢了,反正只是一群老弱,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六娘不是疯了吧?这么数百口子人,别说其他,就算是只吃喝几天,也能把韩家给吃垮了不可,六娘竟然还承诺了这么多? 六娘笑着道,“这自然行!我说了要这么办,自然是有法子解决的,放心吧。”她绝不会干没意义的事儿,这么做,是计划中的一环罢了,顿了顿,又有些担忧的补充道,“衙门那边儿他们打点好了么?火场这边儿绝不容许任何人靠近,若是有人闹事,你下手有分寸些……” “这个我省的。”李中点了点头道,“那些人办事还算妥帖,有几个闹事的,还是那帮差役帮忙收拾的,不过,你真的打算养着他们?”六娘现在也挺穷的啊!哪儿来的银子打点这些事物? 六娘闻言笑了起来,“我叫你放心你放心就是,这事儿自然会有人替咱们付账。好名声咱们得,黑锅别人背,咱们不过是劳累几日,盯着不要出事就好,你还信不过我么?” 李中听了六娘的这话这才作罢,招呼着一干管事和他手下的兄弟去办事了。 六娘抬头看了看天空,雪下了足足三天了,原本鹅毛大小的雪花此刻已经变得小了许多,而天空原本阴沉沉的颜色也渐渐有了光彩,显然,这场大雪快要接近尾声了。 只是下雪不冷化雪的日子才是最冷的,这西地的严冬方才刚刚开始,要想等到开春化冻的日子,还早着呢。 又围着火场转了一圈,观察了会儿李中办事,这地方被李中打理的井井有条,六娘终于放心的呼出了一口气,冲着白管事道,“带我和小满回城吧。”(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坑 第三十六章 “六姑娘!你可总算是来了!” 朱大人一身文士打扮,偏偏弓着腰冲着六娘不断赔笑的样子白白的将那身文士服给糟蹋了,只引着六娘往里走,一边走,一边道,“曹知府已是久候多时,我还以为姑娘贵人事忙,抽不出闲暇来了呢!” 让他一个小小的县令拖着一个知府在这儿干等着,要不是六娘先前给他送来的东西实在让他割舍不下,加上今儿个传出来的消息,他还真没这个胆子,要知道县令和知府之间那道深深的鸿沟,即便两人是同门,也是无法跨越的。 六娘闻言一边跟着朱大人往院子里走,一边还有心情开玩笑,“我不是叫你随便派个人过来就行了么?倒是劳动你亲自跑一趟。任期内擅自离开管辖之地,朱大人,你这胆子不小哇!” 朱大人只是心里一阵叫苦,以为他自己乐意来么?还不是遇上了六娘这么个煞星,当日他派人护送六娘过来,那些人就没走,稍稍一打听,便知道了韩家兄妹之间的过节,这就罢了,可他们这些外来户哪里是六娘这地头蛇的对手?只叫李中抓了个现行,人就被拎到了六娘跟前。 六娘啥话也不说,只是派人回了他跟前,告诉他,她要见个在秦州说话能算话的人,并奉上了一份图纸,言外之意不言而明。 这不,他就灰溜溜的快马加鞭滚过来了,毕竟,他这身份可做不出一封信就能差遣的动比他高出好几级官员的事儿,只能亲自过来伺候着。 人到了,事儿办了,可接下来却是没任何消息了,只让他们在这儿干等着。显然,屋子里的那位虽然没半点儿不耐烦的意思,他却是心里没底啊,叫堂堂一州府的长官在这儿等一个小丫头的事儿,谁来做也没底! 怎么一不小心就上了六娘的贼船呢? 朱大人自诩为官数年,也算得上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了,结果被个小丫头耍的团团转,还要拍着胸口为她备书。不为别的,实在是六娘给他画的馅儿饼太大。 而就在刚才。六娘迟迟没有出现,他却是不能上门去寻人,心头煎熬之际,却是将种种六娘挖了个坑要埋他的可能都考虑了一遍了。 还好,六娘终于出现了,在这个临近黄昏之际。 这会儿面对六娘的挖苦,朱大人已经无所谓了,在他打听完了六娘和韩过之间的恩怨纠葛后,就深深的明白了一个道理。不提这位姑奶奶的后台,只说这位姑奶奶本身,在这位面前吃点儿小亏真心算不得什么,要是一不小心得罪了她,亲兄妹她都能如此凶残的对待。他一个外人的下场就更别说了! 只是希望这位姑奶奶别再出什么篓子,要真如她当日所说的那般才好。毕竟,许多事如今他已经做下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到了六娘兑现承诺的时候了。他承受不起任何失败的风险, “六姑娘吩咐的事儿,在下怎么放心让下面的人去办?”朱大人献媚的笑着道,“必要亲自跑一趟才放心。”顿了顿,忍不住问道,“六姑娘,您瞧,您吩咐的那些事儿下官已经办好了,接下来……” “接下来的事儿你不消操心,”六娘打断了朱大人的话,突然停下了脚步,望着朱大人那张笑的沟壑丛生的脸问道,“屋子里那位靠得住么?” 朱大人闻言连连点头,他知道六娘在担心什么,“这位是今年当今圣上登基之后才调过来的,是下官的同门。这位当年受了严公公的大恩,知道这件成年旧事的人不多,恰好下官是一个,否则下官也不能轻易请得动他。” 意思就是说,这位曹大人和那位草包向公公是不一样的。 六娘没去找那位摆在明面上的向公公,一则是因为不方便叫韩家上下知道她跟和韩家作对的人有瓜葛,二则就是因为她不喜欢跟笨蛋合作,猪一样的队友是个大杀器,眼前这位朱大人虽没什么骨头,至少脑子还算好使。(.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六娘闻言知道这位朱大人能平平安安的当这么些年地方官,敛财无数的同时还能博个好名声,果然是个有眼力劲儿的,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 “这事儿你也别怨我多心,事情闹出去了,给我添麻烦不说,你的功劳也平白无故的没了。” 显然,六娘的解释并没有引起朱大人的共鸣,他如今想要功劳不假,可眼下里别得罪六娘才是一切的前提,自动忽略掉六娘平易近人的话语,一边腹诽,脸上却半点儿也不带出来,陪笑着连连点头,“是!是!六姑娘为下官着想,下官必然铭记在心!” 也不知道是朱大人的表情和语气太过诚恳还是六娘迟钝了,六娘闻言笑着道,“你以后就知道了,跟着我混,少不了你的好处的!” 说完便一马当先的走到前面去了,朱大人闻言一愣,也不知道信还是不信,面上的表情露出几分诡异,见六娘走远连忙跟了上来。 这位朱大人如今是在秦州城里赁了个小院子,也不是自己赁下的,而是被派过来办事的人给弄的,他还真担心自己离开任区的事儿被人捅出来,不大不小也是个麻烦事儿。 这院子也不大,却是新修的,与寻常西地的院子不同,添了几分东京城建筑的大气,细微处又添了些许江南的精致,瞧起来赏心悦目。 走进敞开的客厅,一个身着文士服的中年男子正坐在上座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水,此人面目俊朗,显然久居上位,面上自带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举手投足间,六娘终于找回了在朱大人身上一直寻找未遂的文人气度。 看见六娘进门,曹大人冲着六娘微微颔首,却是并未站起身来,朱大人正想上前引荐,六娘已是一马当先的站在厅中冲着这位曹大人行了一礼,笑着道。“曹大人万福,奴韩家六娘有礼了。” 曹大人目光在六娘身上扫了一圈,手从茶杯上拿了下来,点了点头道,“韩家六娘子本官倒是闻名已久,只是不知姑娘寻本官有何事?” 朱大人闻言面上露出焦急的神色,站在六娘身后冲着曹大人打眼色,他之前已经跟这位打过预防针的了。可显然,眼前这位根本不吃那一套。竟然对六娘不假辞色,难道他就不怕六娘记恨么? 显然,朱大人不知道就是自己那一通话引得曹大人对六娘恶感大增,何况,他欠的是严太监,跟六娘又什么干系?即便是对着严太监,他也没有点头哈腰的作态,何况是六娘? 见了,就算是给了面子。情理之中的事情帮上一帮也不是不可以,要他赴汤蹈火,两肋插刀,六娘还不够格! 六娘显然也深知这个道理,曹大人这样的奇葩不是哪儿都能遇上的。否则她也不会如此珍惜,朱大人这样的。她谈不上好恶,却也不会嫉恨,闻言淡淡的道, “不过是有些事儿没办法叫朱大人帮忙。所以才求到曹大人跟前罢了。” 说罢,也不等曹大人说话,继续道,“韩家本是寒门,家中上下图的不过是小富即安,如今这偌大的家业付诸一炬,可见是天意,也算了断了我等心中的想念,只是这织布的技艺却也不能就此失传,毕竟事关上千个家庭的生计,也关系到西地的繁荣,因此,奴才会想见大人一面,奉上这织布的技艺。” 曹大人闻言眼光闪了闪,盯着六娘,似要从她平淡如水的双目中看出点儿什么,奈何,六娘的双目沉静如湖水,半点儿波澜也不兴,像是只是在说吃饭喝水这样的话,而不是将月入万贯的买卖送人,这哪里像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据我所知,此物是令兄所有……”曹大人淡淡的道,顿了顿又补充,“何况,你既要上交朝堂,朱大人也与我一般可上达天听!” “朱大人可管不着西地这块地方!”六娘道,“曹大人也该知道我想交给的人是谁!何必如此拐弯抹角的?我不过是保住韩家满门平安罢了!” 曹大人闻言皱了皱眉,上面有人让他照顾韩家,六娘莫非并不知道?两个矛盾的命令集合在一起,不由得让他浮想联翩,却是始终猜不出其中的关节来。 “那你为何要放那一把火?”曹大人突然厉色道,想到六娘让人送来的那些人,没错!那些人很有用,可是,他若接手此事,无疑是块烫手山芋! 怎么跟那些人解释?怎么跟那些人的家人解释?怎么跟满秦州的人解释? 可那些东西是上面想要的,偏偏六娘以这样一种方式送了过来,他此刻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 之所以没知会向公公,就是怕这个猪一样的队友把这桩本就麻烦的事情搞的更麻烦! 六娘闻言只是苦笑,跟韩过作对的事儿她不想瞒着韩过,也瞒不过韩过,可她想瞒着家里人啊! 她倒是想顺顺利利的把东西交给这些人,反正家里人打死也不会相信是她干的,可那仓库里的库存和布料,还有个别看过账目对作坊太过了解的人,对韩过太过忠心的人,都是她不得不除掉的对象。 偏偏她又下不了手把所有的人都干掉了,才会想出这么个吃力不讨好的法子来,左右他们也用得上这些熟练掌握了技术的人,要是他们不想要,这位曹大人也不会这么质问她了。 “此事我有办法解决!”六娘想了想才望着曹大人道。 曹大人盯着六娘看了半晌也没回话,他在反复思量着六娘这些话的真实性,真的,这种情形下,他很难相信六娘不是在他脖子前面吊着个胡萝卜,想要把他们都给赶进坑里去!(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顺娘 六娘回到家中的时候天色已然黑尽了,亏得有曹大人的手令,否则就要犯宵禁了,这西地可不比东京城,宵禁的时间要早的多,何况是这漫漫冬日,原本就没什么路人在街上行走。 一进门,小喜就迎了上来,一脸的哀愁,六娘一问,才知道今儿个一整天家里都折腾去了,韩李氏带着人把芸娘的院子翻了个底朝天,恨不得掘地三尺,也没能找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来。 原本的两顿饭,小喜和海棠减成了一顿,而韩家两老和顺娘几个更一口也没吃,家里冷锅冷灶的,下面的人都被韩李氏拘在自己房间里,而韩家两老并着顺娘和芸娘还有个孩子依旧关在韩李氏的房间里没出来。 六娘见状皱了皱眉,也不忙着回院子了,使了个眼色给白管事,白管事便识趣的赶着马车往后面走,六娘冲着小喜道, “我娘既然将人拘在他们自己屋子里,咱们也不能不吃东西,还要劳烦你和海棠姐姐帮帮忙,唤上白嫂子和小满小宛,好歹把一家上下的饭给做出来,我这就去瞧瞧那边是什么情形,就有劳你们了。” 小喜闻言舒了一口气,韩家出了大事儿没心情吃饭,也顾不上她们这些客人,可这大冷的天,只喝热茶也喝不暖和,六娘一出去就是大半日,她和海棠到底是外人,有些事儿就不好自己拿主意,只能饿着肚子等主人家什么时候想起她们了。 她倒也不介意六娘使唤她,笑着道,“你只管去劝劝伯母,这边儿有我和海棠姐姐在,定然给你收拾的妥妥当当的。” 六娘安顿好了这一边儿,才往韩李氏的院子行去,踏着地上厚厚的积雪。听着踩踏处积雪发出的咯吱声,六娘缓缓前行,刚进了院子,便听见一阵低低的呜咽声,定睛一看,便瞧见顺娘卷曲着身子抱着孩子就这么蹲在韩李氏的房门外。 此刻院子里的光线昏暗,还亏得这大雪的天气,才能隐隐约约的看见一些。而她好些年不动针线,这眼睛好歹算是养回来些了才能勉强分辨出顺娘的影子。 六娘见状眉头皱的越发的深了。连忙疾步走了上去,顺娘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看了六娘一眼,便又低下头继续搂着孩子哭泣。 六娘见状便伸手去抱那孩子,手触到孩子的脸颊,只觉得入手一片冰凉,她如今的身体可不大好,有些手寒脚寒的毛病,可这孩子的脸却是像冰棍似的。比她的手还要凉上几分,显然,这母子俩不是才出得门来的了! “你做什么站在这儿?”六娘有些懊恼的道,一把抢过孩子,她虽不喜这孩子傻乎乎的样子。却也不会不认这个侄儿,看见顺娘这么折腾孩子。心头就是一阵火起, “你这么大个人也未必受得这冷风,还抱着孩子站在这儿,生怕他的身子骨太好了么?” 一边说。六娘一边伸手去拉顺娘,想要将她拉进屋子里去。 顺娘却是躲开了六娘的手,无比哀怨的看了六娘一眼,便又是低着头默默哭泣。 顺娘虽对六娘有照顾之恩,六娘却也不是对她毫无微词的,这丫头打小就是一幅闷葫芦的性子,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对与不对都舍不得多说半个字,但凡受了什么委屈,就是一个人偷偷的哭,旁人想要帮她也帮不上,这样的性子只是叫人恨的牙痒痒。 如今又看见她这样子,再摸着怀里孩子冰凉的手,六娘心头的怒火越发的往上冒,怒道,“你爱吹风就在这儿继续吹着!” 说罢,便要撩开帘子往屋子里走。[.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却是不想,顺娘突然伸手拦住了六娘的去路,一双哭的红肿不堪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六娘,天色昏暗,倒是瞧不清她脸上的疤痕了,却是可以清晰的看见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眼里带着无数的委屈。 看见顺娘这幅模样,六娘的心又软了下来,想顺娘自打五岁被卖进韩家,日日过的都是寄人篱下的日子,说是养娘,却是如同丫头一般,原本还以为终有一日可以熬出头,好歹也能当一个正头娘子,老来熬死了婆婆,自己也就成一家之主了。谁知道竟然遇上了韩过,从正头娘子不明不白的混成了小妾,好容易怀孕生子吧,孩子不聪明伶俐便罢了,连自己也毁了容貌,真的是一天好日子也没过过,未来也没什么指望。 顺娘原本的见识就不多,一辈子学的不过就是伺候老人孩子并着锅碗瓢盆,出了这样的事,她又一向不硬气,除了哭还能有什么主意? 只是哭自己忘了孩子就有些不应该了,到底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六娘生气也是为了这一点,想到她此刻的六神无主,又觉得自己过于严苛了,叹息了一声道, “你也别怨我说你,好歹也是你背着我长大的,你待我如何,我心里清楚,爹娘也是清楚的。我娘性子虽急了些,待你也是真心实意,爹娘必是不会亏待你和孩子的,你又何必抱着孩子在这外面偷偷的哭?若是这孩子有个好歹,你也就只能一辈子吃苦了。” 顺娘虽没什么言语,却也不是傻的,听见六娘的话,眼中露出感激的光彩,下一刻目光落在孩子身上,露出懊悔的神色,又有些手足无措了,“我……奴……” 六娘见状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你是乱了心神,这会儿却是不好再在外面呆着,冻坏了这孩子可不好,咱们还是进去吧!” 见六娘欲进门,顺娘突然一把拉住六娘,别瞧着顺娘瘦瘦弱弱的样子,做惯了活计,即便如今身子骨不比当年了,这力气还是不差的,不分由说的便将六娘拉到了隔壁屋子。 这边儿屋子是个茶坊,韩李氏不喜丫头伺候,却也不能不留个婆子在身边帮忙照顾孩子,因此倒也有张炕,此刻家里冷锅冷灶,炕是冷的,还好有个屋子到底挡住了屋子外的寒风,六娘见状索性脱掉了外衣抱着孩子缩到了炕上,用体温温暖孩子,只听顺娘有什么要说的。 她很有耐心,因为她知道顺娘的性子,只能慢慢的由着顺娘来,否则一逼她,反倒是什么也听不了了。 出乎六娘意料之外的是,顺娘只是在屋子里略坐了片刻功夫便整理好了思绪,虽然声音嗡嗡的,也有些颠三倒四,到底开口了, “她不肯交出东西……”顺娘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有愤怒的神采,“爹娘一向知道她有心眼,她又把持着家里的钱和下人!这会儿仗着肚子里的孩子,什么都不肯说!” “凭什么?”顺娘很愤怒,这是压抑过后的愤怒,“娘说,我入门比她早!自然是我比她大的!可相公凭什么把所有的东西都交给她!她还不知足!狗儿才是相公的长子!才是韩家的长孙!那些东西都是狗儿的!” …… “我不图什么!有口饭吃就行!可是,该是狗儿的东西,谁也别想抢走!” …… “那个女人来历不明!早就知道她没安好心!偏偏相公还向着她!说什么在家中她与我一般?凭什么她与我一般?我在韩家十余年,伺候爹娘,照顾你,也算是尽心竭力,生下相公的长子!即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即便如今我毁了容貌!可怎么也不比一个来历不明的老女人差吧?相公竟然说要咱们好好相处!” …… “相公当年不是这么说的!” …… “我知道我毁了容貌,再也难在人前露脸!可这孩子是相公第一个孩子啊!我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虽卖给韩家做养娘!相公却是拿我去比那来历不明的女人!” …… “我倒是与她好好相处了!可她竟然算计狗儿的钱!” …… 六娘坐在炕上,抱着怀里瘦弱的孩子,淡淡的看着顺娘发泄着这么些年来心头积累的不满。 记忆一点点的浮起来,小时候她也曾看见过顺娘在她面前偶尔发泄自己的不满,因为她小,顺娘便没有顾忌,不过,多半都是在韩李氏面前吃了气,偷偷的抱怨两句罢了,却是从来没有这样狂风暴雨般的发作过。 也许是因为顺娘习惯了在她面前发泄?也许是顺娘憋的太久?也许是单纯的想寻求帮助? 六娘不知道,只能静静的听着顺娘的怒骂哭诉,轻轻的拍打着孩子的背脊,将那孩子哄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顺娘终于累了,怒气发泄毕了,安静了下来,六娘试了试怀里孩子的温度,发现已经不再冰凉,这才道, “这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她为她的孩子争是正理,你也可以为这孩子争,哭是没用的,特别是那个人看不见的情形下,谁知道你的委屈?眼泪要留给在乎的人看,自己偷偷的掉眼泪是最没用的,有这功夫,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替这孩子挣一份儿家业,也好叫他日后衣食无忧!”(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误会 第三十八章 六娘对顺娘很了解,六年的朝夕相处,想要不了解一个人很难,她劝顺娘,不过是尽一份儿心罢了,顺娘的性子柔弱的跟小白兔似的,即便叫她反抗,她也没那样的能耐。 一番话说下来,口干舌燥,顺娘却是沉默了下来,也瞧不出到底听进去了没有,六娘本就没指望,倒也不觉得失望,见她抱过孩子默默的坐在一边低头不知想着什么,也就起身走了出去,隔壁还有几个人需要她去开导呢。 推开门,就能感受到屋子里的压抑气愤,这屋子里可不比外面有积雪反射着稀薄的光线,到了这时候,连蜡烛都没点,伸手不见五指的,要不是知道里面有人,六娘还以为只是个空屋呢! 六娘手中的烛火将屋子的一个角落映照的亮了起来,倒是引得屋子里的人纷纷看了过来,唯一没动的却是在地上跪着的那个人影。 芸娘就在那儿跪着,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到底跪了多久,背脊已经弯曲,怀孕的身体让她没什么力气来应付周遭的突发情况,只是勉力的支撑着身体不垮下去。 而炕上,韩家两老的面色严峻,却也透露出疲惫的神采,显然,对于这一场持久战都有些吃不消了。 看见六娘举着蜡烛走进来,韩李氏出声问道,“六娘?”声音干涩,显然是用嗓过度,又加上久了没说话,发出的声音难听的让人耳膜生疼。 “爹娘,该用饭了,”六娘就像是没瞧见屋子里的情形一般,脸上挂着微微的笑容,轻声细语的道,“海棠姐姐和小喜帮忙做了饭菜。只候着爹娘一块儿用饭。” 韩李氏折腾了一天,这会儿已是疲惫至极,听见六娘的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哎呀了一声,跳起来叫道,“竟是怠慢了贵客!”说完又冲着六娘道,“你也是,怎么还非得等着咱们?” 她想到的可不仅仅是海棠和小喜。家里还住着个白子明呢!他们在这边儿折腾,竟然让客人做好了饭等他们。韩李氏好面子,这事儿在她心目中的份量可比眼前收拾芸娘重要多了! 六娘闻言不紧不慢的解释道,“海棠姐姐和小喜都不敢用在爹娘前面。”这是对长辈的尊重了。 韩李氏闻言便有些急了,“你就不会偷偷的做好了,给她们送过去么?”这些事儿她是不想叫外人知道的。 六娘闻言只是低着头,倒是韩家老爹替她解了围,“你闹腾了一天,便是隔壁也听见了,她们就在院子里。哪儿有听不见的道理?六娘和她们就在一个院子里处着,一动旁人岂有看不见的道理?” 韩家老爹说韩李氏,面上倒是对六娘的这几个朋友颇为满意,他与韩李氏的不同在于务实,小喜和海棠与他没相处。从韩李氏的口中不过听说两个女孩子嘴巴甜会哄人,却也没见到真章。这会儿见韩家出事,竟然一声不吭的就挽起袖子帮忙,这是再实在不过的了。 韩李氏闻言觉得韩家老爹说的有些道理,倒也没再追问六娘。只是急道,“不好叫客人等!”一边说,一边就凑到梳妆台前面去照镜子,飞快的整理着衣裳和头发,显然是急着要赶过去了。 相较之下,韩家老爹就要淡定多了,伸出手指着跪在地上的芸娘道,“你总要安顿好了眼下的事!” 这事儿是韩李氏要闹的,韩家老爹对此事倒也不是没自己的立场,他不喜芸娘,对韩过也一直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所以一直当自己的看客,不发表任何言论,之所以要把芸娘困在这儿,不过是因为一直以来对小女儿的愧疚,当初韩李氏提议让六娘接手,他也是点了头的,出了事,自然不能让六娘来担待,他看的清楚,韩过就是个见了女人就腿软的,若是不分辨出个青红皂白来,他日韩过回来了,六娘怕是要受委屈。 为了一个韩过,为了这个家,六娘已经受了足够多的委屈了,他既当没生过这个儿子,自然把闺女看的越发的金贵。 不过,这打算韩家老爹谁也没说,只是跟韩李氏一般,咬着芸娘不放! 韩李氏被韩家老爹一提醒,这才想起跪在地上的芸娘,在她眼里,这会儿芸娘满身的本事只成了芸娘作怪的本钱,若不是如此,为何她几乎在家中掘地三尺也不能找出芸娘吞了的东西?她可不信芸娘就是真心实意的为了这个家,大公无私的半点私房都不存的! 一定是被芸娘给藏起来了! 愤愤的瞪了芸娘一眼,怒道,“送柴房去关起来!不拿出来,就休想出这个家门!别以为有了孩子这个家就由得你为所欲为了,你是我韩家的妾!也要瞧瞧你有命拿这钱,有没有命来花!” 和韩家老爹不同的是,她对儿子还是有指望的,韩过倒也买了不少东西哄她开心,她自是舍不得自家儿子的私房叫个女人搬空! 此刻也是真的发了狠,她是拿芸娘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毕竟往日里芸娘就管着家里的下人,也管着作坊,韩家对于芸娘来说没有丝毫的门禁,在外面到底做了什么事儿她也不知道,这会儿更是双眼一抹黑,只能以此来为威胁芸娘。 她还不信芸娘就真的要钱不要命了! “娘!”六娘闻声低呼,她没想到韩李氏竟然会如此发狠,要知道芸娘如今怀着五个月的身子,否则她也不敢放心大胆的把这么个无辜的人推出来当替罪羊。 韩李氏重子孙,这会儿经历了一天的消磨,这余下的怒气竟然还想将芸娘置之死地,这让她很是吃惊,低叫道,“芸姨娘还怀着孩子呢!” 韩李氏闻言眼神深沉的看了六娘一眼,她何尝不知道芸娘怀着孩子?她更知道的是夜长梦多,芸娘有什么通天手段她不知道,可这边儿的消息传到东京城,她那个儿子必然是舍不得的,这会儿不发作芸娘,难道还要等她那个儿子知道了再发作? 别说是五个月,就算是五天,她也未必等的起! 这个祸害必须除掉! “我说柴房就是柴房!你小孩子哪里懂那么多,别再说了!去叫人过来,我亲自领人去锁了!让你带回来的那个白管事盯着,不许给吃喝!我倒要瞧她的嘴有多硬!”家里的下人她是一个都信不过! 若说刚才六娘还以为韩李氏是被气糊涂了,顾不得那么多,这会儿六娘才知道,韩李氏是真的发狠了! 眼中的戾气尽显,显然是容不得旁人再劝,六娘心一颤,知道在这关头不能再与韩李氏作对,只低着头应了一声是,心头却是在叫苦,她并不想害死芸娘和那个孩子啊! 跪在地上的芸娘的身影似乎越发的佝偻了些,却是硬气的没说一句辩驳的话,六娘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去唤来了白管事并着白嫂子,韩李氏便盯着几人把人送到了柴房,又亲自用锁把门给锁了起来,让白管事找了木板,把所有的窗户给钉了个严严实实,这才领着一干人去用饭。 用过饭之后,又亲自领着人到了厨房把剩下的东西收拾的干干净净,半点儿也不留,末了不忘瞪了在一边帮忙的六娘一眼道, “你休要想偷偷的给她送吃食过去!你以为这事我是为了谁?这女人自打来家,我瞧着就觉得不是个省心的,前些日子自己不小心绊了一跤,便怨上了顺娘!如今更是做的如此决绝!你二哥的东西不见了,你以为你二哥会怪那个女人?怕是要怨上咱们!此事若是咱们找不出证据,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你给我乖乖的回房睡觉,若是敢管闲事,我便打折你的腿!” 果然知女莫若母,六娘只能连连点头,苦笑不已,芸娘对韩过还真是死心塌地,若是将那份儿心计用在韩家人身上,哪里会沦落到今天?她是真没拿任何东西啊,可如今作坊的仓库包括账本,都被付之一炬,六娘却是拿不出半点儿证据来。 不过,她也不是没法子了,韩李氏了解她,她何尝不了解韩李氏? 连声应是,乖乖的回了院子,只叫小满在外面偷偷的瞧韩李氏那边的烛火熄了没有。 好容易等到韩李氏睡下,六娘便片刻也等不得的叫人把烧好的茶水拎着,又寻出了屋子里的点心包好,偷偷摸摸的往柴房摸。 刚摸到柴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低低的一声,“奴便知道六姑娘不会不管奴的。” 六娘只觉得一个激灵,停下了脚步,芸娘自来聪明,猜出是她没什么意外,可她心里担忧的是,芸娘猜出是她的这个过程,毕竟,芸娘可是对韩过忠心耿耿的人呐! 果然,就听见屋子里的女声继续道,“奴今日想了许多,在昨日,奴还以为往事皆如过眼云烟,却是没想到六姑娘心中对爷的怨念竟然深沉如斯!”说罢,便是悠悠一声叹息。(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撞破 不能叫芸娘知道是她做的! 六娘下意识的想到,她如今有把握对付韩过,是因为韩过在千里之外,也是因为韩过从来没把她放在眼里,她却是绝不敢低估了芸娘的能耐。 她原是打算把芸娘跟白子明一样处理的,如今却是有些犹豫了,芸娘虽从没冲她使过什么心眼,她却是下意识的有些怕这个女人,不为别的,只为这女人对韩过的忠心耿耿。 什么事都怕认真呐! 她担心把这个女人交给旁人看管,这个女人会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对于聪明人,说谎是没用的,六娘也是一声叹息,走到了柴房门口,推动柴房的门,从缝隙里将手中的茶壶和那包点心递了进去。 门内伸过来一双略微有些浮肿的手,将东西接了过去,略带感激的道,“多谢六姑娘。” 六娘轻笑一声对着门板道,“谢我做什么,是我害得你如此,你就不怨我?” 芸娘正捧着六娘递过来的茶壶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入腹,让她舒服的低叹了一声,闻声笑道,“怨什么?爷对奴有大恩,奴便是粉身碎骨也不能报,而老太太早就视奴若眼中钉肉中刺,有今日不过是在意料之中,只是奴没想到会来的如此之快。” 六娘早就知道芸娘对韩过忠心耿耿,看见她落到如此境地依旧一片痴心不悔,只觉得一阵牙酸,也越发的头疼,嗤笑一声道, “好一个粉身碎骨也不能报!所以只拿着孩子的性命当儿戏?” 芸娘闻言又是一声叹息,言有所指的道,“这却是要看六姑娘的心意了……” 六娘被芸娘这么不软不硬的刺了一下,只觉得梗刺在喉。半晌没能说出话来,芸娘的存在让她很是为难,她不信芸娘在韩过身边这么多年没能瞧真切韩过是个什么样的人,韩家是什么样的情形! 唯一的解释就是芸娘真没把她自己太当回事儿,真真的对韩过是粉身碎骨也不能报。 在此,她除了感慨芸娘的大义之外,还有些牙痒痒,想了想。索性干脆的道,“你要对他忠心与我无关。只是韩家的家事却是容不得你来插手,你若能做到,我便放了你,并送你去他身边,你若不能做到,我也只有任你自生自灭了。” “好啊!” 出乎六娘意料之外的,芸娘答应的格外干脆,她本就自诩为韩过的奴仆,韩过让她管家。她是无法推辞,却是百般煎熬。 身为韩家仆,自然不能伤害韩家人,可韩家上下却是视她如水火,顺娘背后使绊子。乡村野妇的争斗手段匮乏的让人发笑,却是粗暴直接。即便她有千般手段,对于韩家人也使不出来,却是眼睁睁的看着肚子里的孩子一天比一天大,到底该如何应对。她心头有些彷徨。 如今六娘提出送她走,芸娘自然答应的干脆利落,至于六娘与韩过之间的纷争,她是心头有数的,两人之前的恩怨早已经在三年的信中消弭殆尽,这新起的纷争在六娘前些日子的信中倒也可以窥得一二,韩家家里的旁人不知道六娘受伤之事,她却是从商队那边得到了些许消息,鬼门关上走一遭,后来又有那封充满了嘲讽之意的信,再想到隔壁院子里的那一位,芸娘心头比谁都清楚,她那位爷在东京城怕是做了不少让人哭笑不得的事。 这两兄妹之间的恩怨,她是管不了,也不想管! 芸娘答应的干脆,六娘却是有些不相信了,她心中对芸娘忠心耿耿四个字的评价绝非虚言,这会儿竟然问也不问一声她为何坑了韩过的作坊,断了韩过的财路,就这么爽快利落的表示要离开,也不管有负韩过当日所托,这事儿,未免办的有些不地道了吧? 芸娘像是能猜到六娘心头所想,又笑着道,“想来六姑娘也不是肯吃亏的人,毁了倒是能断了有些人的想念,奴却是没六姑娘这般魄力。(.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六娘闻言眉毛哆嗦了两下,果然信息才是判断一切的依据,她还以为芸娘猜到了她把东西交给了那些人呢,结果芸娘只是猜到了她毁掉作坊的目的,以为她只是想毁掉作坊断了这祸头,顺便恶心一把韩过,却是不知她还有后手。 六娘立即便决定要快快的送走芸娘,等到这边的新作坊开起来了,芸娘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要知道宫里那帮太监并着一个她,对韩过的感觉都只能用深恶痛绝四个字来形容! 想到就做,这是六娘的原则,当下也不再耽搁,只飞快的跑回房间,打发小满去寻白管事,自己取了工具把柴房的门板给拆了下来,随后又寻了梯子,把人从侧面的墙上给送了出去,完事儿之后,又把柴房的门给重新上了回去。 六娘在这边收拾残局,这边芸娘捧着肚子艰难的在雪地里前行。 亏得她身子骨一向健康,又习了一段时间的武艺,否则经历了这么一番折腾还要翻墙出来再走上一段路程根本就支持不住。 这大半夜的,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家里的车马也没办法弄出来,只有白管事一人护送着她前行。 她没想到就这么离开韩家了,略微有些留恋的回望了韩家的方向一眼,今日的事发生的这么突然,突然的让她措手不及,这么跑了,日后要再回来怕是再无可能,芸娘不知为何心头竟然生出一股留恋之感,其实整个韩家留给她的没有片刻美好的回忆,可一旦无法归来,这心中的不舍又是为何? 轻轻的摇了摇头,将脑子里不该有的情绪抛开,其实,离开韩家对于她来说是个再好不过的抉择,她实是对后院的那些争斗提不起半点儿兴致,腹中的孩子,她信那个男人可以为这孩子挣下家业,却也更信自己有能力将他照顾的很好,有这样的机会离开这个暗潮汹涌的家,她该高兴才是。 六娘给她安排的地方很近,就在小喜的哥哥那里,只今日住上一晚,明日一大早,便会有人护送她离开,到东京城,到韩过身边去! 她本就不是什么宜家宜室的性子,想到这里,芸娘只觉得一阵轻松,脚下的步伐也轻快了起来。 拐入韩府后面的一条小巷,为了照顾小喜的哥哥,韩李氏特地将后面的房子给辟了出来与他居住,白管事今儿个才来了一趟,自然是熟门熟路,只上前去敲门。 不过片刻功夫,就听见里面一声应和,门咯吱一声被打开,一个十七八岁的布衣少年睡眼惺忪的举着油灯站在门口,看见门口的白管事后微微一愣,随即问道, “白大哥,这大半夜的怎么来了?”随即便道,“刚才我盯着他不小心睡着了,不过人还在,就是有些不老实,你要不要……” 白管事连忙挥了挥手,打断了少年的话,生怕他一不小心就给说漏嘴了,“是六姑娘想托你照顾一下这位大嫂,只在你这儿呆到天亮。” 说着便侧过身子让出身后的芸娘来,这会儿的芸娘身上披着偌大一个斗篷,整个人都笼罩在斗篷的阴影之中,根本瞧不真切,因此这少年便是见过芸娘,也分辨不出来。 闻言只是点了点头道,“那赶紧进来吧,屋子有些窄,若是不嫌弃,就先在我屋子里让这位大嫂歇息片刻,我到后面去对付一下就行了!”顿了顿又问道,“白大哥,你要不要去看看?” 白管事像是挥苍蝇似的又挥了挥手,不耐烦的赶着少年进屋,“你进去睡你的觉,我今儿个也在这儿呆着,外间不消你操心。”倒不是他没什么耐心,只是今儿个六娘这个决定下的仓促,根本来不及跟少年对口供,芸娘这样的身子骨也不能赶太远的路,只能在这儿凑合一晚上,却是不好叫两人撞上了。 偏偏这少年又是个老实憨厚的,半点儿小喜的机灵劲儿也没有,没眼色的把不该提的话题说了好几遍,这才惹的他有些恼了。 少年见状只挠了挠脑袋,嘿嘿笑了两声便往后面走去,白管事见状松了一口气,芸娘站在门口皱眉看着两人的举动,她的聪明怎会看不出两人有事瞒着她? 心中微微一动,低声问道,“白管事,若是有什么事,你只管去忙就是,有个地方让我坐坐就行了。” 白管事想到临行前六娘的吩咐,知道这位是个聪明绝顶的,也知道里面的事不好叫芸娘瞧见,怕是会生出什么变故,只是笑道, “六姑娘吩咐了,姨娘才是如今最要紧的,旁的都不打紧,姨娘还是先歇息吧,小的去替姨娘烧些热水来。” 芸娘见状虽不甘心,却是看见白管事就这么盯着她,她心中再大的疑惑也不好有动作,只能按捺下性子,随着白管事往里屋走。 看见芸娘在屋子里坐下来了,白管事这才退出来去厨房烧热水,正烧到一半的时候,却是听见后面传来一声低低的叫声,是那少年的一声惊呼! 白管事顾不得灶上的火,扔下了火钳,飞快的奔出来直冲向门外,便瞧见芸娘正站在柴房门口,而那少年拦在门上。(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失踪 第四十章 芸娘失踪了! 不仅仅是韩家失去了芸娘的踪影,连六娘也不知道芸娘去了哪里,一起失踪的还有白子明。 不愧是当年韩过从尸体堆里救出来的女人,即便是怀了身孕,战斗力下降了大半,区区一个白管事并着小喜的哥哥也没能将两人给拦下来。 大半夜的,白管事也不敢声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芸娘和白子明消失在夜色之中,直到天色微亮才回来报信。 看着白管事垂头丧气的站在自己面前,六娘只能揉了揉额头,倒也没有责怪白管事的意思,是她自己思虑不周,没考虑到那边的房子太过狭小,容不下两尊大佛的问题,勉强安慰道, “你做的没错,那时候也不能闹出太大的动静,也不好伤着了他们。” 六娘一边说,一边整理着思绪,白子明知道的并不比芸娘多,他一个外人,也不可能跑到韩家来说六娘绑了他的事儿,若真这么做,韩家两老不把他打出去就算好的了,何况,他如今也该看清了李中是跟她一国的。 而秦州城内,无论官还是兵,都是站在她这边的,六娘就是担心在那个消息传出来之前,白子明知道了一些蛛丝马迹,由着性子把事情闹大了,到时候就真成了她给赵太监他们挖的坑了,坑了赵太监六娘没什么心理阴影,大不了两家不死不休,可把五郎一块儿坑进去,却是她绝不愿意看见的,这事儿必须控制好火候。否则一不小心就会失控! 深吸了两口气,六娘努力的平复着激动的心情,咬牙道, “只要在城内,咱们就有法子把他们给找出来。若是跑出城了……不!他们应该还出不了城!” 六娘本打算今天好好在家里呆着安抚一下家里的人,给一干老弱发放钱粮的事情是交给李中办的,曹大人那边出钱出粮。她这边出人办事,顺便再制造一个局出来,好叫死人死而复生。韩家人得好名声。而曹大人则是立功,顺便通过那些人掌握作坊的技术,可如今显然被白子明和芸娘跑掉的事情彻底搅乱了局面。 六娘忧心忡忡,却是竭力的不行露于外,继续道, “好在这事儿也不耽搁正事儿,原本就有这么一环,你去曹大人那边儿知会一声。悄悄的过去,让他办事的时候查一查,若是查到了。务必瞧在我的面子上,别伤着他们。” 白管事连忙应是。六娘想了想又道,“这些日子白子明去过的地方,都报给曹大人知晓!他合该知道怎么做的!” 白管事见六娘没有再吩咐,连忙趁着有些疲惫的身体往门外匆匆行去。 见白管事离开,六娘揉了揉发疼的额角,脸上才露出几分倦意,小满从一边蹑手蹑脚的走上来,老实如她,自然是说不出安慰的话的,看着六娘依旧拧着眉头发愁,只是轻手轻脚的替六娘倒了一杯茶。 六娘深知道就是这样的布置还远远未够,在白管事面前不过是强做镇定罢了,白子明的手段她这些日子都瞧在眼里,并无什么出奇之处,她真正忌惮的是芸娘,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在秦州城经营了足足三年有余,单单一个芸娘就叫她头疼不已,而看似平淡无奇的白子明与芸娘在一起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化学作用是谁也说不清的。 想到自己放芸娘走的举动,六娘倒也没有后悔,韩李氏在气头上,做出什么事是说不清的,要是今早看见芸娘好端端的,怕是会怀疑到她头上,她再想救芸娘怕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事情已经发生,第一位要想的自然是要怎么去解决,六娘坐在那儿想了许久,终于还是咬牙站起身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她和韩过的战争已经开始,韩家人不可能不被波及,与其等对方来黑她,倒不如她将对方一黑到底! “跑了?”韩李氏听见六娘的话的时候神情出乎六娘意料之外的平静,只是眉头微微一挑,一脸的意料之中的样子,眼中带着了然的笑意看着六娘,显然是一眼看穿了她私底下的动作。 随即便摆了摆手,像是赶苍蝇一样的冲着六娘,“跑了就跑了!吃一堑长一智,你回去与你哥哥写封信,此事就此揭过吧!” 六娘闻言有些呆滞,她印象中的韩李氏可不是这么通情达理的人啊!也绝不是吃了亏不还手的人啊! “还呆在这儿干什么?”韩李氏瞪了六娘一眼道,“我早就说那个女人居心不良!他既然把东西交给那个女人,就要有人家连钱带人一起卷跑的觉悟!你也是!别瞧着人可怜,别人随便哭两句就轻信人了,如今知道厉害了吧?”说着又顿了顿又嗤笑了一声道,“这下倒要瞧他是不是香的臭的都拉进屋里来!也不知道肚子里的那块肉到底是不是咱们韩家的种!” 六娘闻言顿悟,韩李氏不是不气,而是被韩过气的有些失去理智了,这会儿反倒有些看韩过笑话的意思,当然,看过韩过笑话之后几天,等她冷静下来了,怕是要肝疼肉疼不知多久。 “娘,我想审审那些陪过她出门的人!总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她去!”六娘仰着头道,这是她来寻韩李氏的第二个目的,这些人到今天还被韩李氏给拘在房里,倒是便宜她了。 韩李氏闻言皱眉,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忍住了,看了六娘一眼道,“你瞎操心什么,让他自己忙活去!” 六娘只是眨巴眨巴了眼睛,韩李氏见状想到这些事儿少不得都跟六娘沾上了一些关系,到时候韩过回来了就算有他们护着,六娘怕也脱不了干系,对这个老养闺女,她是心疼又愧疚的,想了想才道, “罢了,你想去就去吧,不过也别逼着自个儿,你才多大的年纪,不过是一时心软罢了,便是他回来,也有爹娘护着你呢!” 六娘嗯了一声,便飞快的跑了出去,只拉着小满和白嫂子去一一的寻家中的下人,核对他们这三年中都跟芸娘去过了哪些地方。 不过,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三年时间太长,即便有多个人相互印证着,要让人回忆起来也不大容易,常见的人倒是能问出一二,那些不常见的人却是难以回忆起来,便是一个人,也要问上大半天的功夫,这些人也不识字,六娘便是拉着白嫂子和小满一人一个的询问,进度也异常的缓慢,一天功夫下来,却是没什么收获。 而整个秦州城,在这大雪终于停了,天空开始放晴的时候,却是卷起了一股滔天巨浪! 有蛮子细作混入了秦州城,整个秦州城开始戒严,大批的官兵挨家挨户的搜查,搅的家家户户鸡犬不宁,而在过午的时候,城门终于开启,一大队官兵从城门鱼贯而出,随后,城门再次关闭,搜查的队伍继续有条不紊地毯式的席卷着整个秦州城! 不过,再凶猛的搜查队伍终究有些地方不敢涉足,比如说,驻扎着跺一跺脚秦州城就要抖三抖的监军府邸。 “果然是个美人儿呢!”向公公尖细的嗓音此刻听来只让人背脊浮现无数的疙瘩,让这化雪的天气更冷了几分,他面前,是一张凳子,凳子上捆着的是一个生的妩媚无比的女人,三十来岁的年纪,眉眼间却是有股野性的美,微微凸出的小腹显示着眼前的女人还怀着身孕,不过,下手捆绑的人却是半点儿怜香惜玉,怜贫惜弱的心也无,只将人捆的结结实实,嘴巴还堵上了一张破布。 向公公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样,眼中闪动着算计的光彩,他就说了,韩家人动不得,可某些人的心头肉总能动吧! “就是不知为了这样的美人儿,会有人舍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说着又啧啧有声的瞧着女人的肚子,“我倒是忘了还有个小的,这买一送一的买卖倒也划算!” 女人闻言眼中闪动着如火的光芒,恨不得将眼前这个不男不女的死太监给千刀万剐了,她好容易从韩六娘手上脱身出来,还没来得及寻一个妥当的地方,便叫人蒙了布袋,等转醒来之后又失了白子明的身影,只孤零零的一人落到了这死太监的手上,心中愤恨,奈何却是动弹不得! “姨娘可别生气!”对芸娘愤恨的眼光,向公公丝毫不以为意,这种眼光他看的太多了,不过是无可奈何的弱者的眼神,除了刺眼了点儿没什么伤害,他此刻心情很好,守株待兔的候在韩家门口,本没想到能这么快抓到这个机会,谁知道天大的馅儿饼就这么从天而降,由不得他心情不好,此刻便大方的不与她计较了,“可别伤着肚子里的孩子!若是伤着了,我可不好跟你家大人交代。” 说罢,便转身走到桌边,拿起备好的笔墨,开始疾书起来,写好以后,还故意的拿到芸娘面前来让她看的仔细了,只看的芸娘双眼喷火,才满意的吹了吹未干的墨迹,用一个信封装了起来,大叫一声来人,吩咐让人送到韩家去。(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考验 明亮的客厅内,身着五品官服的曹大人手握着一张信纸,一向淡定从容的脸庞此刻可谓精彩纷呈,诧异,哭笑不得,头疼,各种表情在一时间内同时做出来,只将一张方正的脸扭曲的不成样子。 这表情,只看的下方的六娘心里一阵纠结,事情横生枝节是她最不乐意看见的,可韩过的作坊不知多少人早就垂涎三尺了,如今出这样的变故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所以,她才会第一时间来寻这位曹大人,而这位曹大人如今的脸色只说明了一件事,事情难办了! 不过,六娘没动,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位曹大人如今想要跳出这个泥潭已经来不及了,大家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不同的是,她的身份让两方的人都会有些顾忌,此刻真正难受的是眼下里这一位。 曹大人将手中的信纸反反复复的看上了三遍,最后,嘴角噙着一抹苦笑,从怀里掏出了个火折子,将信纸给点燃了,烧成灰烬,扔在了自己手边的茶杯里,这才抬起头望着六娘道, “多谢六姑娘提醒,此事我已是知晓了。”说到这里顿了顿,一脸的欲言又止,那位向公公是什么德行他心里最清楚不过,给他几分颜色就能开染坊的,不学无术、爱财如命又擅长钻营,这人他瞧不上眼,却也不能看着对方往坑里跳,毕竟牵一发动全身,他们这边布置的即便全无破绽,要是这位这边捅了篓子,最后这件事还是只能功亏一篑。 可若将此事告诉那位,以那位顺杆子爬的能耐。想要撇开他显然是不可能的了,若这位有些能耐还罢了,偏又是个没能耐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他搅合进来只会坏事儿! 若不将此事告诉那位。到了这份儿上,以那位记仇又分不清轻重的性子,不光现在要搅局。以后也怕也会不停的给他添乱! 头疼啊~ 六娘瞧见曹大人的脸色,略一沉吟,便压低声音问道。“大人知道下手的人是谁?” 曹大人脸上再次露出难以启齿的神色。想到此事到最后六娘终究还是会知道的,终于开口道,“是向公公!那封信,是他亲笔所书!”这也是为什么他看完了信第一时间就把信给烧了的缘故! 猪一样的队友啊! 六娘闻言也是忍不住一声呻吟! 亏得她没把这信给别人看,第一时间就寻到曹大人跟前了! 好歹你也是朝廷官员,虽是内臣,可干出这种绑票要赎金的事儿,若叫人抓住了把柄。毁掉的可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名声。 其实这种事儿在某些时候也不是不可以干,关键是,你随便找个人来写这封信也比你自己写的好啊! 这时代的笔迹可是要紧是一样东西。因为消息传递的不便,识字的人不多。辨别字迹这种事儿对于大家伙来说都不算太难,模仿字迹这事儿不少人干的轻车熟路,一般人都不会把自己的墨宝随意给人,像这位向公公一样亲自写绑架勒索信件的,真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要知道当初六娘收到的那封信可不是那位朱大人亲笔所书! 以小见大,这位向公公‘不拘小节’的让六娘惊叹,再一次的感受到这人就不是个可以合作的对象,显然,她之前的抉择一点儿都没错! 知道了绑匪是谁,六娘心里一点儿轻松的感觉都没有,下一个想到的就是,“白子明呢?当时芸姨娘和白子明一道,他绑了芸姨娘,信上可没提到白子明!”说到这里,便轰然的站起身来,眼中闪烁有些焦灼的光彩,“不行!曹大人,怕是你要去亲自跑一趟,问明白子明的下落!” 那位猪一样的队友可别把白子明给干掉了啊! 白子明最后出现的时间可是跟她在一起的,就在火场旁边,白子明要是被干掉了,被毁尸灭迹的干干净净还好,左右在西地这块儿地方,失踪个把人还真不是什么大事,要是横尸路边,再叫人给认了出来,事情可就麻烦大了! 曹大人这才想起这一桩,方才是被向公公的亲笔绑架信给气乐了,想起这一桩,他想的更深远一些,他是西地一地的长官,白子明若是出事,他身后的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网铁定要叫他给个说法,六娘不知道的是如今两系的人马斗的如火如荼,那帮人正愁抓不到他们的把柄呢,跟那些人可没什么道理可讲,左右人是在他地盘上不见了,那些人要让他交出来也是理所当然,否则么…… 曹大人顾不得六娘还在,便匆匆忙忙的要动身,六娘却是拦住了他,面色沉寂的道,“这边儿的事情得加快速度了,今儿个就得有个结果,若是那位真有什么不测,便将此事推到那些人身上!将两件事一并做个了结!若是那位无事,此事也不能拖了,只怕夜长梦多!” 曹大人闻言一愣,随即恍然,那一日他就见识了六娘的城府,用的虽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手段,做的事却还算对得起良心,如今也能瞧出六娘是真心帮他,虽不知六娘心中到底如何做想,还是点了点头道,“多谢姑娘提醒。” 六娘只是给了他一个大框架,该如何执行却是他自行决断,即便六娘真想帮他,他也不会叫别人做提线木偶,也不会叫六娘知道其中的细节,否则被人卖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他原本做的也是速战速决的打算,本就是一场戏,拖的太久只会叫人看出破绽来。 看着曹大人离开,六娘也从后门溜了出来,上了等在不远处的一辆马车,悄悄的回到了家中。 接下来的两日,积雪在久违的阳光下渐渐化去,刺目的阳光下寒风凌冽,却是没有半点儿暖意,秦州城的狂风暴雨掀的越发的猛烈。 先是秦州城守军发现潜伏在城外山上的一群蛮子,并且剿灭之,并且带回了被绑的一群韩家作坊的工人,整个秦州城欢呼声震天。 随后,便是城内的一场清洗,一向只能在冬日里安静度日的西地居民人心惶惶,街面上巡逻的士兵多了不知几许,几乎每天都有人被抓,卷入的人家越来越多,谁也不知道下一户人家是谁,只能在门缝里瞧着街面上一日复一日的变化,至此,才有人瞧出了这位新上任的秦州知州的手腕,人人心惊不已。 清洗不过三五日功夫,人人只觉得过了好几年,好容易平定下来,便又传出了韩家无力重建作坊一事,为安顿沦落的工人,由曹大人牵头,几户商户出资,便是在这大冬日里,开始了作坊的重建计划。 至此,人人都呼出了一口气,看出来这位曹大人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合该是烧的差不多了! 外面虽然闹腾的轰轰烈烈,其实,对于真正的百姓来说,影响并不大,本来在冬日里秦州这块地方就要比平日消停许多,大多数人都窝在家里享受难得的悠闲时光,闹腾了这么一出,最终倒是多出了几份活来给讨生活的百姓干。 新作坊的规划比原来的作坊要大出一倍有余,又因为要赶在开春农活多起来之前建起来,招募的工匠人数又多,工钱也给的厚了几分,倒是为这位曹大人博得了几分美名。 听着外面一天天传来的消息,六娘的心也渐渐的安定了下来,木已成舟,即便韩过的人来了,也做不了什么事了,不过,外面的事虽然平静了下来,韩家却是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白子明没死,却也失去了下落,向公公那边虽然要送芸娘回来,六娘却是不乐意接手,这会儿人还在向公公府上呆着,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接近,六娘的心却是一天提的比一天高。 谁也不知道韩过的人回来了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 要知道,趁着此事,曹大人将秦州一些与他不对付的势力剪除的干干净净,顺带抄了韩过的老巢,即便韩过回来了也只能束手无策。 可事情到了此处,海棠和小喜偶尔都会趁着六娘不注意的时候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她,显然是在揣测此事和六娘脱不了干系,好在韩家两老还蒙在鼓里,只是韩李氏时不时的骂两句芸娘。 六娘万万没想到的是,等了足足半个月,都没等来韩过的人,等来的是来自东京城的消息。 南边儿开始下第一场雪了! 下雪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而今年旱灾,大批的农民流离失所,这时候下雪就有些让人难以接受了,大批的流民往东京城的方向涌去,要渡过了黄河,首当其冲的便是韩过所管辖的地方。 这些流民一路上接受了不少赈济,却也是不堪果腹,浩浩荡荡的上十万人,就这么一涌而来,而韩过不过在尉氏勉强经营了一个月,就要受到这么十万饥饿的人的冲击,不能让流民入京,也不能让流民饿死或者造成民变,兴许韩过这辈子最大的考验来到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尉氏 第四十二章 秦州是韩过的老巢,韩过不是不想管秦州的事儿,而是尉氏这边已让他忙的焦头烂额。(.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早就算过此次流民的规模,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几乎得不到任何来自朝廷的帮助,只能凭一县之力来构建一座大坝,拦住汹涌的流民洪流,这在任何人眼中都是几乎无法完成的任务。 亏得他见识过人,脑子里的主意层出不穷,又有不少人为他四处游走,才勉强的凑够了点儿钱粮,实际上,第一批流民来到的时间比他想象中的要早,在尉氏城外张大了嘴巴嗷嗷待哺,只愁的他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这是个坑!他一早就知道。 太后和皇帝都瞧他不顺眼,碍着不能杀士大夫,就挖了个坑给他跳,他还不得不跳,被逼着立下了与尉氏共存亡的军令状,然后什么方便不给,就这么一脚把他给踹了过来。 亏得他擅长无中生有,背后还有书院的那一帮同门鞍前马后,否则就尉氏这么个空空荡荡的常平仓,他都没办法填满。 到了尉氏,他第一件事就是先把这尉氏的地主土豪给聚起来开了个会,一番威胁利诱,着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逼着这些人出钱出人,一边填常平仓,一边在城外修筑工事。 尉氏说起来还真是个不错的地方,靠近东京城,土地肥沃,这儿的人相较于西地来说,富的流油,不过,就算如此,只靠这些财力物力也办不成什么大事,好在他早有准备,只叫书院的一些同门帮忙四处化缘。实则就是敲竹杠,为了筹钱,他算是什么法子都想尽了。 一番折腾下来,手里好歹有了点儿钱,一早就派人下江南去采购粮食,这边手握白条四下里去找人借粮,干的都是空手套白狼的买卖,办这些事儿的时候。[.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韩过总算是知道有些酷吏真心不是自己乐意的,至少。他如今就有了这么个名声,被他敲了竹杠的打白条的人家心不甘情不愿,只在背后用力的编排他。 即便如此,这样的准备也远远不够,通过精确的计算,他如今手里掌握的东西勉强能让两三万人度过这个漫漫冬日,剩下莫大的缺口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当日立下的誓言犹如套在脑袋上的紧箍咒,要知道。这尉氏城破的话,他估计只有自杀以谢皇恩了。 西地,是他的老巢,他此次的成败与否尽在西地了。 白子明此次过去所肩负的任务不光是要解决四联商行的麻烦,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要从西地弄粮食! 如今的西地屯田进行的异常顺利,常平仓早就装的满满的。今年的西地又是风调雨顺一个丰收年,想要弄点儿粮草过来给他应应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以一县之力要解决十万人两个月的吃食不容易,可以秦州一州之地。要解决十万人的两个月的吃喝那还是很容易的! 偏偏这时候传来了自家作坊被一把火烧掉的消息! 韩过知道的时候当场就掀翻了桌子! 尼玛!乘火打劫啊! 作坊是一个饵,有芸娘在,还有他安排的伏兵在,让人垂涎三尺之余,自身却是安全无忧,可是,竟然会被烧掉了! 数百工人尽数死于火海! 顺带的,白子明失踪,芸娘失踪! 这一项一项的,看的他胆战心惊,幕后像是有一只手操纵着这一切! 如今,他想要得到需要的粮食,显然,唯有拱手让出作坊的所有技术一途了,还得是他哭着喊着求着上门去! 此刻,他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再大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该死的阉人! 就知道这些人什么卑鄙下流无耻的手段都使的出来! 要是让他知道了到底是谁下的黑手,他有把对方千刀万剐的冲动! 要知道,这边儿可是十万人的性命啊,在这时候竟然成了那些人手头的工具!若是真让这些流民涌入东京城,不知道多少人会死于非命! 事情已成定局,他却也不是轻易屈服之辈,手中的钱粮勉强还能支撑一段时日,余下的却是唯有再想办法了,韩过纵然暴跳如雷,却也莫可奈何,他甚至连生气的时间也没有,此刻,唯一能做的,该做的还是得想办法解决目前的困境。 因此,他只能在忙完了一天的工作之后,将少之又少的睡觉时间再压缩,提笔写了一封信,问秦州如今的情形。 却是不想,那封信犹如石沉大海,等到韩过等的心急如焚,发现还没有回信的时候,西地的消息已然传来。 西地变天了! 此时,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第一场雪已经下了足足有半个月,尉氏城门外的难民已有足足三万,若是站在城墙上往外望,便会发现绵延到天边,之前构筑的地下窝棚已经不够使用,黄河表面已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大批的难民就要来了…… 手里的粮食煮成可以照出人影的稀粥还可以勉强维持十日功夫,能打秋风的地方韩过都打过了,此刻再也没有别的办法,可这个冬天还很长! 尉氏如今隐隐有些人心浮动的意思,五天!这是韩过的心理底线! 若是韩过不能想办法在五日之内想到办法,不等城外的难民发难,他自己都会绝望了! 毕竟,即便想到了法子,还得先从别的地方弄粮食过来,如今离他最近的一位愿意帮助他的同门,也在离尉氏五日的距离之外! 黄河旁,面黄肌瘦饿的四肢无力的难民有气无力的挖掘着地面,努力的想要修出一个新的住宿地,为的是比旁人多出来的那个馒头,只是这个馒头显然不太顶用,这是韩过想出来的以工代赈的法子,奈何腰包不丰,这事儿做的半吊子,让人瞧着就难受。 万事皆在秦州啊! 韩过有些不忍的看着这些浑身无力还要努力工作的人们,他的计划中,合该五日之前秦州就有粮草运来的,谁知道自己这最大的底牌竟然被人给掀了! 不再忍心看下去,韩过回过头望向黄河的冰面,遥望秦州的方向,心头略微有些牵挂,也不知家中的人如何了?只是,如今他这般模样,哪里还顾得韩家人?若韩家真有什么事,他自身难保的情形下,也唯有替他们祈求多福了! 黄河的冰面反射着丝丝阳光,韩过的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这时候,是时候想退路了,太后心胸狭窄,皇帝年幼无知,这两个人如今却是稳稳地把持着朝政,他能看见这个王朝就此一步步的走向衰落,除非…… 除非…… 韩过的眼睛陡然睁大,远方,冰面上一个黑影引起了他的注意,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却是发现黑影之后,又有一个黑影,紧接着又是一个…… 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像是一只只的蚂蚁,排成了一条线,顺着蜿蜒的河道快速的靠近,说是快速,那是相较于岸上移动缓慢地人来说的,实际上离他还有很远的距离,这时候河面上刺目的阳光就显得很讨厌了,他没办法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韩过皱了皱眉,却是听见远方的难民传来了一阵欢呼声,随即,便是人潮的涌动,这很不正常! 这些吃不饱的难民什么时候有这样高的激情了?难道不是躺在那里能不动就不动,尽量的节省力气么? 这情形,竟然像是每日发粥的时候,像凶恶的野狼一般,爆发出来的战斗力! 发粥?!!! 韩过精神一震!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是啊!对这群饥民来说,除了食物还能有什么能让他们焕发出生命力的?!!! 那里应该有粮食! 想到这点儿,韩过只觉得感动的痛哭流涕,这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啊! 不过是片刻之间,就下定了决心,不管这粮食是从哪儿来的,要往哪儿去!过了他韩过的地盘,那就别想带一颗走! 反正最近这段时间他坑蒙拐骗的事儿就没少干!不缺一项抢了! 打定了主意,韩过便立即吩咐身边的护卫,“去约束好那些饥民,咱们去把这些东西给拦下来!”说着便是露齿冷笑,“一个也不准放走!” 这帮人跟在韩过身边也不是一两日功夫了,闻言皆是立即领会了韩过的意思,立马分作了两队,一队带人去约束难民,另一队则是飞快的回城去叫人了! 等到韩过摆开了阵势,将冰面拦截,这一个长长的队伍终于到了眼前。 韩过也终于看清了这一个车队,这是用马车改装成的雪橇车,换掉了车轮,下面打造的是一根根的木条,在这寒冬路面难行之际,倒是这河道行起来畅快,车上的人从西地而来,满身的风雪,没有封顶的车棚上面捆着一个个的麻布袋子。 只看的韩过口水直流,正要大喊一声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时候,一个瘦削的身影从车队里走了出来。 这人赫然是在西地失踪了许久的白子明!(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决定 第四十三章 啪! 低矮昏暗的房间内,青瓷的茶杯被摔在地上,化作无数的碎片,其中的茶水并着茶叶在地上四溅开来,带起一阵冷风,将屋子里并不太明亮的烛火吹的一阵摇曳。 烛光下,韩过的脸色铁青,一双眼睛几欲喷火,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涨起,像是下一刻就要暴烈开来。 坐在客座上的白子明脸色灰白,这些日子的日夜奔波让他整个人何止瘦了一大圈,原本的温润少年郎此刻脸上却是褪去了稚气的光彩,染上了岁月的风尘味。 一双眼睛看着震怒的韩过,半点儿也不觉得意外,任由谁知道背叛了自己的竟然是自己的亲妹妹都会如此,更何况,有余六娘的背叛,韩过险些就要命丧尉氏! 向公公也不完全是个草包,至少在抓芸娘的时候灵机一动了一次,并没有动白子明这个背景深厚的公子哥儿,白子明则是借着自己家族深厚的背景,躲过了那遮天蔽日的搜查,却是无法与秦州城权势滔天的那一群人抗衡,何况韩过还等着他筹集的粮食? 因此,他只是在秦州想方设法的帮韩过弄粮食,并且终于在韩过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将粮食送过来。 就是在这筹集粮食的时候,消息源源不断的传来,一条比一条让他更加震惊! 他原以为六娘只是心狠手辣,完全没有底线的要与韩过争斗,却是没想到六娘做的比他所想的更决绝,一招釜底抽薪,险些就断了韩过的生路! 这得要多大的仇恨? 这得要多深的城府? 白子明想不明白那个看起来率真的让人头疼的小姑娘怎么一眨眼就变成了个大魔头,更想不通的是,整死韩过。整死韩家唯一的男丁对她有什么好处? 白子明想不明白,不代表韩过想不明白,在初时的震惊和愤怒之后,他便知道了六娘的打算,毕竟所有人只有他和六娘才知道,如今他的敌人,其实也是他的亲弟弟,六娘这是在用行动向他表示五郎和他之间。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五郎! 当日的一幕幕不由得浮现在韩过面前,六娘一次一次的为了五郎要他退让。最后甚至不惜威胁他,要以各种手段与他作对,他不过置之一笑,以为她只是小孩子的任性罢了,他与五郎之艰难的事可算不得他不对,不过是一句话,五郎便立即翻脸,胳膊肘也没有这样往外拐的道理,谁知道如今不光五郎与他为敌。六娘在这关键的时刻还在背后捅了他这么一刀! 韩过有些不淡定了,六娘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到底知不知道这么做会害死他? 同样是她的哥哥,六娘这偏心也偏的太厉害了点儿吧?就算他年长些,要让着五郎,可也要看是什么事。五郎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孩子,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还没建立起来呢。他当哥哥的不过说了他一句就在他背后捅刀子,显然也是个被人引导长歪了的! 想到六娘与他翻脸之后突然的回归和隐忍,他只能苦笑,难怪呢。他还以为她想通了呢,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 别人家的妹子不过是耍点儿小脾气,了不得拿些小玩意儿哄一哄就好了,他这妹子可了不得,一发脾气,直接埋葬了他努力了三年的成果! 可不是三年的努力成果! 他在西地经营三年,得到的军功不过是一分履历,而在天朝官场,人走茶凉四个字不是白给的,他一离开,旁人至多不过再与他留些薄面罢了,还要想别人替他办事卖命那就不可能了,只能依靠一份利益的牵扯,就是凭着这份利益的纠葛,不说叫西地的那两家为他赴汤蹈火,可在关键时刻拉他一把,并非不可能,偏生六娘就把这些东西白白的送到了别人手上! 顺带的,还把芸娘给弄没了! 芸娘,对于这个漂亮的女人,韩过如今的印象可不是仅仅一张漂亮的脸蛋和善解人意而已,无疑,芸娘是一个很好的助力,交给她办的事情从来没办砸过,除了眼前这一桩! 他就想不通了,芸娘怎么会叫六娘给拿捏住的?!!! 在他看来,六娘即便有些小聪明,也不至于会是芸娘的对手啊?显然是背后有人教唆! 韩过几乎立即就下了这个判断! 他恨不得立即飞回秦州城,把六娘给拎出来摇一摇,看一看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又觉得是不是当日在东京城的时候容忍她去寻五郎,所以才被那些太监给引诱变坏了的,心里头是又悔又急,他在外面威风八面,从没吃过亏,竟然一时不慎,栽在了自己家里人手上了! 看着韩过的脸色变幻不定,从震惊到暴怒,再从暴怒到不甘又变成了懊悔,白子明还有些话没来得及说,如今他带来的粮食也不过只能勉强让韩过多坚持一个月,要完全解决粮食的困扰,韩过离不开西地的支持,而想要得到西地的支持,韩过就必须拿回一定的话语权,想到如今的危局,白子明还是咳嗽了一声打断了韩过的沉思, “在下有负韩兄所托,如今筹集来的粮食不敷今冬所需,如今这个困局还不知该如何是好?” 韩过闻言一愣,白子明一番话将他迅速的从与六娘之间那点儿恩怨里清醒过来,是的,如今的困境才是他目前最迫切的。 粮食! 从哪里才能弄到粮食! 韩过第一个想到的还是秦州! 别的地方能想的办法他都想过了,而江南一地,他鞭长莫及,东京城里就算他再厉害,也折腾不出太大的风冷,唯一的来源还是只有他最为熟悉的秦州――虽然秦州他所拥有的势力已经被那位曹大人给拔的不剩多少,可扛不住他对秦州的官场熟悉,何况这地方是握在五郎手中的! 不过,如今五郎显然是指望不上的了,他在宫中呆着,一举一动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唯一能指望的怕就是六娘了。 如今六娘虽然窝在家里,人人都在嘲笑韩家失了最大的倚仗,可韩过敢打赌,如今整个秦州官场敢在六娘面前摆谱的人就找不出几个来! 要知道,如今赵太监和严太监也是手握权柄,,已透露出一代奸宦的风采!五郎虽低调,可作为严太监的干儿子,太后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又岂是旁人的光彩能遮掩去的? 想到这个的时候,韩过的脸微微扭曲了一下,历史走向了岔路,自己的弟弟,这个历史上本不该出现的奸宦出现了,是他的缘故还是五郎夭折的太早,来不及在史书上留下厚重的一笔? 很快,韩过抛开了脑子里不该有的想法,回到了正题,无论如何,只要他能说服六娘,以他的才智想要从秦州搞到点儿粮食还是很容易的! “能不能请白贤弟再替我跑一趟?”韩过沉声问道。 白子明闻言原本成熟了不少的脸色猛然一滞,想到在秦州这些日子,他只觉得不寒而栗,他本是世家出生,从小到大走到哪儿不是别人捧着? 才智虽不短,却也没吃过什么苦头,可就是六娘,让他生平第一次被关了柴房! 其实他丢在六娘身上的第一次也不少了,可就这一次让他最为惊心,杀伐果决啊! 翻脸比翻书还快就算了,大家好歹也是熟人了,你能不能下手之前打个招呼?要不是被芸娘误打误撞的给救了出来,他真的不怀疑自己回被冻死在那个柴房里! 他倒也有几分书生意气,死的光辉伟岸这种他不怕,要是被冻死?旁人只会笑他死的太过窝囊!说出来怕是家族也会羞于承认的! 后来好容易逃出来了,好些日子的风餐露宿,这些日子他这辈子都忘不了,被人撵耗子似的撵着东躲西藏,好容易才跑出了秦州城,竟然再也不敢回城了,只能在周边地区想法子替韩过弄粮食。 不是他窝囊,想到六娘坑自家亲哥哥坑的面不改色,他这个半路认的哥哥,战斗力为负的渣,还是摸摸鼻子靠边儿站吧? 想到这里,白子明苦笑着道,“如今秦州城铁板一块,六娘对在下似又有误解……” 经白子明一提醒,韩过恍然大悟,突然想到一个月之前曾收到过白子明的信,六娘是那时候跟白子明翻脸的,为的是他利用六娘护送商队一事! 想到这里,韩过脸色一变,怎么忘了这一茬! 六娘的性子他旁的摸不透,可记仇这一点儿让他印象深刻! 这事儿别说是白子明去了,就算是他自己去,怕也难以消弭,可想想如今尉氏的情形,若是搞不定六娘,他就只有领着这帮流民造反了! 虽然当皇帝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可是他如今的根基不行啊,外面那帮流民一个个饿的面黄肌瘦的,锄头都拿不起就别说大刀了,领着这帮子见了吃的就丢盔弃甲的家伙,造反的安全系数还不如他自个儿立马修条船冲出海外呢! “看来只有我亲自走一趟了!”韩过叹息了一声,忧心忡忡的道,虽然这边儿的事情他也不太放心的下,可不解决粮食这个难题,这边儿搞的铁桶一般也没用!(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四十四章 任期内的官员不能出自己的辖区,这是法律条文上明文规定的,要是被发现了出了自己的辖区,事情可大可小,按照如今韩过身份的敏感程度来说,按照如今尉氏的流民多少来说,就算皇帝不能不杀文人,他的名声也就毁了。 前途没了还可以造反,名声毁了的话他就只有回去种田了,对于这一点儿韩过的研究很深入,一点儿也没马虎,因此,他出现在秦州城内的时候整个人打扮成了一个管事模样,一路过来的通关文书也是通过关系弄来的假的。 一身厚厚的棉衣,用布严严实实的遮了脸,看起来跟从异地前来的生意人没多大的区别,即便行色匆匆的走在秦州的大街上,也没有人会多看他一眼。 此刻的秦州城已经恢复了平静,至少从表面上一点儿也看不出这些日子惊心动魄的变化,就像是往年里每一个平静的冬季一样,安静而祥和。 只是相关的人才知道这表明的安静祥和之下到底隐藏着多么惊天动地的变化,看着这熟悉的街景,与他几个月前离开的时候根本没有两样,街道上的铺子他闭着眼睛都能一一的数过来,韩过的心有些激动。 不是近乡情怯,而是一种隐隐燃烧的斗志,自打他来到这个地方,从没有人能从他手上讨到便宜去,拿了他的都给他还回来了,加上了足够的利息,而这片本该属于他的地盘如今已经换了个主人,这些人势必要付出足够的代价才能熄灭他心中的怒火! 他也不是全然的相信白子明的消息,毕竟白子明走后有许多东西会变化,他需要足够的细节才能知道该如何应对,因此他进了城以后第一件事不是回家。而是去了许多地方,事实证明即便那位曹大人再怎么厉害也无法将他所有的势力连根拔起,他得到了不少的消息,证明了他的揣测,也确定了下一步的计划。(.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时间很紧,他没有时间耽搁,因此,在黄昏时分。宵禁的前一刻,他终于走到了韩家的后面那个小宅子。寻到了那个略微有些木讷的少年。 “二……二……二爷!” 当韩过取下面罩露出下面的容颜的时候,少年一脸见鬼似的表情,几乎吓的神不附体! 要知道就是在一个月之前,他才一不小心把眼前这位爷的姨娘给弄丢了,还一不小心上了六娘的贼船,关了据说是这位爷的好兄弟! 虽然经过了白管事多次洗脑,可一开门就发现本该在千里之外的苦主出现在自己面前,他还是差点儿吓破胆子,第一反应就是不会是被发现了吧? 韩过听见这少年唤他的声音荒腔走调。尖锐的穿破了夜空,不由得皱了皱眉,飞快的四下看了一眼,发现周围没有人,这才沉着脸低喝道。“进去说!” 少年还真不是什么干坏事儿的料,原本以为是帮韩家人办事。就算干点儿坏事也不打紧,可如今发现是韩家人民的内部矛盾,这事儿就不好说了,一直心里就突突。看见韩过阴沉的脸色,一进门,一个哆嗦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 韩过听的直皱眉,白子明虽说过这么一截,却是从没说过当时的具体情形,听到芸娘不惜以伤自身来带着白子明逃脱的时候,脸黑的能滴出水来,何况如今芸娘依旧不知下落! 芸娘可还怀着身孕! 他只恨不得立即回到韩家,将六娘拎出来揍一顿,想了想,到底是忍了,咬了咬牙,沉声道,“你去把六姑娘叫过来!” 见少年依旧木讷,不由得低喝,“还不快去!记住,不准惊动其他人!” 少年闻声这才一个哆嗦,飞快的跑了出去,只留下韩过一个人在屋子里望着黑漆漆的房顶暗自思考,芸娘若是得脱困,以芸娘的才智绝不会困于一隅如今不得消息,如今这个情形不是死了,就是被困,显然还是六娘搞的鬼,他还不信就那么巧了,芸娘一离开韩家人的视线就刚好有那么一群人来抓她! 六娘到底想做什么? 若说是对付他,冲着他一人来就好,拿捏住芸娘于她有什么好处?还是她觉得芸娘对韩家有威胁,所以,一并抹去了? 看不透啊! 韩过只觉得百思不得其解,人说女人的心思最难猜,他在旁人身上到没有理解到这句话,只在六娘身上体会了个真真切切。(.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么一串举动的背后若说他都看的明白的话,就唯独这件事想不通,芸娘对韩家只有忠心,从来没有半点儿私心,若说旁人会做出什么伤害韩家人的举动他还信,对于芸娘,他却是决不信的,难不成六娘此举背后还有什么深意不成? 想到那只幕后黑手一直针对的目标,韩过突然觉得背后一阵凉飕飕,在与六娘相处了如此久之后,他还是第一次如此重视起这个妹妹来。 仔细回想着前几个月与六娘相处的一幕一幕,还是没觉得这个妹妹到底与别的女孩子有什么不同,韩过摇了摇头,不该啊不该!就算六娘再怎么偏心五郎,也不该想他去死啊!接二连三的挖坑给他跳,这到底是为哪般? 第一次荣获韩过用脑子来思考对待她的方式有没有出了问题竟然是在造成了巨大的破坏之后,也难怪有许多孩子为了获得家长的重视而频频搞破坏了! 也不知道六年得知这个结果到底是会哭还是笑? 六娘姗姗来迟,在韩过一个人静静的呆在屋子里度过了饭点,又侯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六娘才施施然的走进来。 此刻韩过的心情已经经历了三起三落,身上的力气已经耗费的差不多,肚子饿了的情形下,即便趁着烛火发现六娘脸上的表情轻松,脸色红润光彩照人的让他这个饥肠辘辘的人嫉妒,也没力气来发脾气了。 看着六娘将手中的油纸包往桌上一扔,小小的下巴一扬,带着几分傲然的冲着他道,“吃吧!”说完,便往韩过对面的椅子上一坐,两只还不能挨到地面的小短腿在凳子下晃来晃去。 那神情,像是打发叫花似的!哪儿有哥哥回家了,妹子高兴的样儿? 韩过只觉得肚子里一阵怒火在酝酿,可油纸包里面食物的香味儿飘过了,肚子不争气的咕噜了一声,那阵怒火便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他体会了一次那些饥民为啥会在闻到食物的香气之后连爹娘都忘了个精光的感觉! 跟谁过不去也别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想到这点儿,韩过伸手抓起桌上的糕点就胡乱的吃起来,即便这味儿有些甜的腻人,也没阻碍他半分进食的速度。 六娘就这么坐在对面静静的看着韩过狼吞虎咽的吃东西,她倒是乐意饿他一顿,不过在这小节方面没必要跟他计较,看着韩过如今灰溜溜的出现在秦州城,已经足以让她这段日子浮躁的心平定下来了。 看到韩过六娘反而不担心了! 一个女人显然不会是韩过出现在这秦州城的原因,有了曹大人这层关系,对东京城那边儿的消息她得到的速度比旁人还要快上一些,自然知道十万流民,也知道韩过打家劫舍的经历,对于自己一出手就断了韩过同志的生路一题,六娘很淡定。 毕竟,现在需要着急的人不是她,不是么? 吃饱了,端着少年送上来的热茶美美的喝上一口,韩过总算是呼出了一口气,抬起头就看见六娘眼中毫不掩饰的笑意。 这笑带着几分嘲讽,原本韩过该生气的,实际上他也很生气,可也许是因为此刻血液都跑到胃部去消化食物了,他反而气不起来了,只是叹息了一声问道, “好玩儿么?你知不知道我快被你玩儿死了?”说完,便懒懒的往后一靠,靠在椅背上,一脸无奈的望着六娘。 “还差多少粮食?”六娘弯了弯嘴角问道,小短腿儿继续胡乱踢腾。 韩过闻言一滞,没想到六娘这么一针见血,他不生气的最大缘故还是如今需要哄着这个妹子!吵架就算吵赢了也没粮食可以拿! “芸娘在哪儿?”韩过可没那么容易认输,“她与你也有几面之缘,是什么样的人你也该心里有数。” 六娘闻言摆了摆手道,“本想给你送过去的,可想着你如今分不得心,作为你的妹妹,就替你照顾一二了,你既想她了,待会儿我就让人给你送过来!家里的,你要有心也可以领走!” 韩过闻言一愣,随即苦笑,“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如今的情形……”自身难保啊!他本想勾起六娘的愧疚心的,谁知道两句话都落了下风……不过不打紧,能屈能伸才是好男儿! 六娘闻言则是斜斜一挑眉,“你也算成家立业了,难不成还要我一个小孩儿帮你照顾老婆孩子?如今秦州城可是风雨飘摇啊,我也不容易……” “你……”睁眼说瞎话也不带这样的!韩过算是第一次见识到六娘的厚脸皮以及无赖的功力,她怎么就对他下的了这个狠手?她可是他的妹子啊! 六娘只是笑笑,“我怎么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亲兄妹,明算账 第四十五章 这个场景看起来有点儿诡异,一个身高八尺的大男人如临大敌的问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到底想干什么,大男人还没觉得怎么不对劲,六娘已是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鉴于六娘之前的所作所为,此刻的任何一个表情动作都只让韩过越发的戒备,谨慎的看着六娘,等待着她的答案。 想到方才两人的对话,韩过竟然再没将她看做一个年仅十来岁的孩子,反倒是跟个成人一般的交流,六娘的嘴角不由得再次抽搐了一下,这家伙,应该自己都还没发觉吧? 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个问题六娘考虑的很周详,否则也不会隐忍了这么久,不过,她才刚刚开始了计划的第一环,接下来还有一环扣一环的计划对韩过进行种种压制,将他的破坏力控制在一定范围内,谁知道这些都来不及进行,韩过就跑到她面前来摇晃小白旗告诉他承受不来…… 这个结果,六娘还真没考虑过! 他不是在迷惑她吧? 六娘的眼神也谨慎起来了,她一直以来以为的大boss突然之间变得这么不给力,六娘有点儿不淡定了。 又细细的考虑了韩过目前的困局,他从哪儿弄到的粮食六娘很清楚,又有哪些关系网,六娘也知道个七八层,毕竟通过前前后后的事情,韩过的关系网已经暴露的七七八八了。细细的从头到尾又考虑了一遍,终于异常确定韩过是真的没辙了,若是从她这儿弄不到粮食,他只有逃亡或者干脆扛起反旗推翻封建王朝了,六娘呼出了一口气。 真没想到啊! 她以为韩过真是无所不能的可以解决所有问题呢,却是忘了步步惊心的道路上,任何一点儿偏差都会叫他的计划失败。往日里竟然是她的心理阴影太盛,把韩过给想的太过高大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即便如此,也不能小瞧了他! 若是韩过有办法解决此事,怕是腾出了手就要收拾她这个韩家的‘叛徒’,逃亡或者扛起反旗推翻封建王朝这个结果更不是六娘能接受的,她的目的是将韩过的危险性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当个小官儿混日子,顺带把他身边的那些麻烦女人通通都领走。而不是全家一起陪他上断头台! “粮食我可以帮你凑!”六娘勾着嘴角玩弄着自己的手指,也不去看韩过。“其实,你回来之前,我已经帮你凑了不少了!” 六娘没什么钱,可扛不住那位向公公的‘孝敬’,虽没亲自上门来弄的轰轰烈烈,私底下却是见过不少面,那位向公公是猪一样的队友,可妙就妙在糊涂一事儿上了,这些日子她才算体会到这人的好处。可见天下生我才必有用,猪一样的队友被派到这儿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私底下收了不少粮食,如今要找向公公借点儿那也是容易至极,那位假公济私的不亦乐乎,整个西地军队的粮草都要从他手上过一遍。这事儿还真不是那么难办! “有多少?!”韩过闻言有些激动的道,他就说自己的妹妹怎么可能把他往绝路上逼啊? 六娘闻言慢条斯理的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纸笔。站起身来,走到韩过身边的桌子上将纸铺好,使茶杯盖子倒了些水,便拿着一截残墨研磨起来。磨好了墨,将笔往韩过手上一塞, “亲兄妹,明算账,当日你到东京我招待你是应该的,可如今这粮食却不是小数目,我也是求了无数的人才借来的,想要粮食就写欠条吧!” “多少?”韩过有片刻的呆滞,倒也没觉得这欠条不该写,只是不知道该写多少罢了。 六娘淡淡的道,“十万人,一天一人就算只吃一两米熬成的粥,你手上的粮食最多还够让他们吃一个月的样子,到了十二月底,怎么也都吃光了,还有一个月才开春,这个月正是最冷的时候,为了不让饥民大面积的死掉或者干脆起来造反,粮食怎么也要多出一些,再加上开春要打发这些饥民上路,也得给他们准备点儿吃的,借给你五十万斤粮食好了。” 韩过看六娘一番算数算的利落无比,显然是早就有准备的,不由得一喜,提笔就要写,却是听见六娘道,“且慢!” 韩过闻言一愣,不解的抬头看着六娘,六娘扯着嘴角笑道,“你得写六十万斤!而且抬头不能写是我,而是向公公!” “这未免也太黑了吧!”他们可是亲兄妹!韩过瞪大了眼睛望着六娘。 六娘却只是笑道,“借还是不借,你说了算!”这还算黑?没让他九出十三归就算好的了,让人办事总不能一点儿好处也不给人,按照六娘的性子还真是一颗米也不想给他的,可为了韩家,六娘是忍了! 韩过闻言咬牙,能度过眼前的难关比什么都要紧,收点儿利息什么的他都能忍,想来也是,六娘哪儿来那么大的本事去给他弄这么多的粮食,这背后必然是有人的! 欠条这事儿韩过早已经驾轻就熟了,写好以后吹干拽在手里,冲着六娘道,“一手交粮,一手交欠条!”他得防着六娘再坑他一次! 六娘闻言扔了个白眼给他,真坑他,他这擅离职守一罪就够他喝一壶的了,她是懒得替他收拾烂摊子,他讨回来的那群老婆自己照顾去! “明儿个早上,城外十里,我会让人把东西都装好了给你送过来!”说完,六娘便往外走了去,事情办完了,她也没心情继续跟韩过瞎扯,把人打发了眼不见为净! “等等!”韩过一大步跨过去,挡在六娘面前,说完了正事儿,他可还有一本账要跟六娘慢慢的清算。 六娘站定,抬头望着他,韩过问道,“芸娘呢?” 六娘扯了扯嘴角,他当她喜欢替他照顾老婆啊?“这会儿已经宵禁了,明儿个一起给你!” “你还没说你到底想做什么?”韩过继续道,他不喜欢六娘的态度,非常不喜欢!先整他,然后再帮他,这都算什么?耍着他玩儿么?西地的损失已经成了定局,还好的是,东西是落到了五郎手里,五郎还不想将他置之死地,这就不算多大的损失了。 若说之前韩过还想让五郎跟那群太监保持距离,如今却完全没这个想法了,有这个想法他也办不到,何况,五郎如今还能在关键时刻给他提供这样的帮助! 虽然,若是没有五郎和六娘,这次的损失他不一定会有,可通过这次的事情他充分的认识到历史的改变对自己造成的影响,以后的路是在黑暗中摸索,他不后悔当日得罪那群太监所做的事,毕竟,历史的走向发生了偏差,跟这么一群太监搅合在一起到底是好是坏难说,若即若离,是最好不过了! 当然是打压你!把你的势力限制在一定范围内!只能小打小闹,一辈子也别想实现你‘伟大’的梦想! 六娘心里恶狠狠的道,脸上却是挂着笑容,“二哥!想利用我就要考虑清楚结局!这次,只是一个教训!” 韩过闻言一愣,只觉得自己心头所想是不是被六娘察觉了,片刻才想到六娘又没有读心术,哪里会知道他心头的想法,只苦着脸道,“我哪里想到当日的事情会发展到那个地步?我当时的确没有法子护送你回秦州啊……” 六娘也不过说说而已,真跟韩过认真她就输了,扭过头冲着身后摆了摆手,“罢了,你领着你的老婆走,我看着你们就来气。”这次是真话! “这怕是不行!”韩过连忙疾步追上去,“我此次回去还是要赶路,还要押送这么多粮食,尉氏的事情众多,哪里顾得过他们来,到如今我的那房子还没收拾过呢?何况芸娘还怀着身孕……” 这只是原因之一,还有另一个缘故韩过是打死也不肯说出来的,他在西地的势力分崩离析,在尉氏那边儿的根基浅薄,如今虽有了一帮同门撑腰,可这时代还是有钱有权说话才有份量,西地他经营了这么多年,哪里肯轻易放弃?自然是想要在找到缘由之后,想办法扳回劣势了。 否则,即便度过了尉氏的危机,他屁股后面的那一大堆债务要怎么偿还?难不成还要一辈子求着那帮太监不成? 西地才是他的根啊~ 若说照顾顺娘六娘乐意,那是因为顺娘从小照顾她,照顾柳如眉六娘乐意,那是因为柳如眉懂分寸,不给她惹麻烦,可要让她照顾芸娘,打死六娘也是不乐意的,否则也不会叫向公公把人给关到现在了,好吃好喝的供着,就是不给自由! 因为她很清楚,放芸娘出来会造成多大的破坏力! “你真不带走?”六娘突然停下脚步望着韩过。 “她的肚子如今也有六个月了吧?”韩过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想到。 “你确定?”六娘再一次问道,脸上的表情很危险,在韩过再次毫不犹豫的点头之前打断他,“我记得自从你见到我之后,就没问过我,芸娘过的好不好?顺娘过的如何?还有你的新姨娘柳姨娘现在是什么情形吧?”只顾着关心你的军国大事!一提到粮食,就把女人抛一边儿了! 韩过闻言一愣,在家里,能是什么情形?不过就是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呗?“难道发生什么事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谬论 第四十六章 六娘闻言笑望着韩过,“你若不带走她,她也休想再进这韩家门了!” 韩过闻言脸色骤然大变,他忍了六娘许久了,两人置气,他承认自己有不对的地方,所以六娘怎么挤兑他,他都认了,毕竟是自己家里的事儿,六娘的做法也不算太过火,始终还在他的底线范围内,可如今六娘竟然要赶芸娘出家门,这就是他不能忍的了! 芸娘没做过伤害韩家人的事儿,他就绝不会容忍任何人赶她走! “当日你瞧不顺眼柳如眉,要我赶走她,如今又瞧着芸娘不顺眼,又要驱逐芸娘出家门!你以为世界都是围着你转的?” 六娘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收了起来,心头冷笑,终于憋不住了么? 一回来,便装做好哥哥的样子,对她所作所为除了一脸的无可奈何,终于在认定了他心中揣测的事情以后,便开始翻脸了! 她对他的认识极深,深到几乎可以预料他下一步会做什么样的事,说什么样的话,此刻,只是冷冷的看韩过表演。 韩过继续道,“柳如眉也好,芸娘也罢,这个家,还由不得你来做主!” 六娘只是扯了扯嘴角,“这件事可不是我做的主!” “哈哈!”韩过闻言大笑,“你以为你那些拙劣的手段旁人就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往日里家里何尝容不下一个小小的芸娘了?她为什么在家里呆不下去,你知我也知!不过就是为了你那点儿小心思!”韩过说到这里,眼神一厉,一字一顿的道,“为一己之私,挑拨离间!其心当诛!” “呸!”六娘轻轻的唾了一口,拿着眼角斜韩过。“其心当诛?你以为你是谁了?说的自己光明磊落似的,我就挑拨离间了怎么滴?” “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韩过闻言眼中凶光一闪,一步跨到六娘跟前,双手紧紧的掐住她的肩膀,低下身子,用一双要吃人的眼睛盯着六娘,“你知不知道多少人会因为你做的这件事家破人亡?你知不知道多少人会因为你做的这些事心痛欲绝?你的良心到哪里去了?” 六娘只觉得双肩传来一阵剧痛,两条手臂突然之间都不受自己控制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被韩过大力的摇晃的有些眼花,只低呼了一声。“疼……” “有人比你更疼!”韩过大喝道! 六娘闻言咬牙,强忍住因为疼痛而浮上的泪意,低叫道,“你若不松手,明天一颗粮食也别想带走!” 韩过闻言微微一愣,他是不信六娘一颗粮食也不让他带走这话的,不过,通过这次的事情他已经充分的认识到六娘使起小性子会造成的巨大破坏力,偏偏他如今还居于弱势。尉氏的事情缠身,芸娘还在六娘手上,背后那群意图不明的人可不仅仅只有一个五郎,他腾不出手来收拾那些人,同样的。也腾不出手来收拾六娘! 如今这情形,他实是被气的狠了。倒不是为了芸娘被困,而是想到作坊那边死掉的人,想到多拖了些日子而死在尉氏城外的那些饥民,六娘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韩过眼中有火。却不得不强自压抑! 六娘揉了揉疼的不轻的肩膀,韩过的力气极大,抓她的时候半点儿手也没留,此刻必是青紫一片了,越揉越是疼痛,她索性也不揉了,抬起头就看见韩过愤怒的眼神,此刻她心头的火气也被撩了起来,为了避免再次被韩过一把抓住,退后了一步才嗤笑了一声道, “明天只有四十万斤了!” 韩过闻言眼皮一跳,却是发现六娘说的极为认真,脸上还带着嘲讽的笑容,“别冲动!你若是敢再碰我一下,我保证你一颗粮食都别想从秦州带走!” 韩过闻言动了动嘴唇,六娘已是一摆手道,“别问我有没有良心!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这些粮食不是五哥给你的,而是我给你的!” 见韩过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又咧齿一笑,“你以为世界都围着你转的么?方才你这话,我如今要原原本本的还给你!五哥在宫里,这里的事他根本不知道!我给你这些粮食也不是为了救你,而是不想看着那些饥民这么生生的饿死!至于芸娘,”六娘说道这里叹息了一声,摇着头失望的看着韩过,“她不过是无妄之灾,要赶走她,我用得着挑拨离间么?” 看韩过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六娘又继续道,“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辩白自己,不过是懒得和你再纠缠下去。你想做什么,我劝不住,也懒得再劝,不过我却是不想再叫家里受你拖累,你的老婆孩子都带走吧,从今之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爹娘有我照顾必不会吃亏,你在外面要做什么,我绝不会再妨碍你半点儿!” “你的意思是……”韩过闻言脸上迷茫的表情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抬起头来望着六娘,“我若不答应,就不给我粮食,我若不答应,日后你还要继续与我作对了?”说到底,六娘还是想要赶他出家门! 韩过彻底不明白了,若说当年韩家老爹要赶走他,是他做错了事,可如今,韩家老爹都默认了这个事实,六娘却是跳了出来,还是一脸老死不相往来的做派! 这不该啊! 六娘闻言摇了摇头,“粮食我会给你,四十万斤,毕竟谁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至于你的老婆孩子带不带走则是在你,不过,若是你留下芸娘,我也只能一直关着她了。” 这是六娘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得出的办法,赶走韩过,当然,那句不会妨碍韩过半点儿纯属放屁,就算把这个糟心的家伙赶走了,她还是要防着他什么时候抽风,不过,只要人不在眼前晃悠,家里的日子就好过多了,至少不会有人千里迢迢的杀上门来,即便杀上门来,秦州她会用心的经营,却是不怕一两个外人来捣乱! 这是最理想的状态,不过,六娘深知没那么容易实现,只要韩过想当官,他出去了,最少要留一个老婆在家里替他在父母跟前尽孝。 六娘这真是恨他恨到骨子里了! 韩过这时候才有了这样的明悟,为什么?下一刻,韩过心头浮现的就是这个念头,他也问了出来! 不该啊!即便为了五郎,也不该叫父母老无所养,女人以后是要嫁出去的,肯定不能叫六娘给两老养老。六娘好歹也不小了,怎么会冒出这种奇怪的念头? 突然间,韩过想到六娘方才的那句话,拖累…… 六娘也恰好在回答他的问题,“我说了,是不想受你拖累!” 韩过有些疯狂了,拖累?!!!他哪里有拖累他们?他是韩家的顶梁柱好吧?怎么会变成拖累了?!!! 六娘脸上的笑容淡淡的,口中的言语飘忽的飘进韩过的耳朵, “爹娘一辈子平平顺顺,从没经历过什么大难,几次大难都是由你而起!你开个作坊,家里没得到任何好处(银子都叫韩过拿走了),却要替你这作坊遮风挡雨!娶老婆便罢了,顺娘为你毁容,芸娘代你受过,那孩子因为娘胎里带来的弱如今还傻傻的,柳如眉好好的日子,到了韩家也受了颇多灾厄。而我,如今身上的伤还没好齐整呢……任何人,离得你近了,必然要倒霉,离开你的时候一个个活的都快活无比!一次两次就罢了,次次都是如此,你真的不觉得自己像个扫把星吗?” 该死的! 韩过心头低咒,他就说每次碰到六娘就像碰上了神棍,原本坚定的科学的世界观都要随之崩塌,转而封建迷信起来! 六娘不说还罢了,一说,他也不由得疑神疑鬼起来! 巧合!尼玛,这也太多巧合了!韩过内牛满面! 不对! 韩过撇到六娘嘴角一闪而逝的笑容,像是抓住了什么,他怎么险些就被她给忽悠进去了呢? “是人要犯我!”韩过驳斥道,“难道我就不反击回去?!!!” 莫非是因为你长的是一张嘲讽脸? 六娘心头冷笑,一心想要权柄在握,行为处事自然会带出一些,若非如此,韩家人一直平平顺顺的,哪里会来这么多的灾厄,哪里会不小心得罪了那么多人,一辈子经历其中的一两庄祸事都算得上波澜壮阔了…… “你既知道自己身边有多少人想犯你,又怎么忍心让家人替你受过?” 偏见! 韩过心头呐喊,却是叫六娘说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家人不该是同舟共济吗?虽然他是不忍心让家里人替他受过,可这话若是叫家里人说出来,就变味儿了! “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趋利避害是本能,”六娘一点儿也没叫韩过不着调的话给拿捏住,笑道,“仔细想想我说的话吧,我倒不是为了自己,你忍心叫爹娘替你受过吗?他们都这么大的年纪了,身边也不能没个亲身的子女照顾吧……”顿了顿又补充道,“夫妻本是一体,你带着她们吧……” 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六娘看韩过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自私至极的人,若是韩过答应带走所有的老婆,就像是要带她们去送死一般! 谬论! 可偏偏韩过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如何去反驳六娘!只能木楞楞的看着六娘缓缓的转身离去。(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看法 第四十七章 直到六娘的身影彻底的消失在视线范围内,韩过也没清醒过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他是想叫住六娘的,毕竟这件事他无法按照六娘的心意行事,却又不知叫住了她该说什么,六娘的倔强有目共睹,一旦认定的事就绝不放弃,他可以叫住她,却无法说服她。 这次见六娘,给韩过的印象是震撼的,他原以为她会激动会落井下石会分不清轻重,却是没想到她会告诉他她准备好了他需要的东西!只希望他离这个家远远的! 韩过闹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只能站在那里思索,他辩才无碍,六娘漏洞百出的话,他可以找到一百个方法驳倒她,可那又如何?最终的结果只是六娘口服心不服,事情并不会因为他的口才而发生什么变化。 在他看来,六娘是对他有偏见,在钻牛角尖,若是不能理顺了她的思路,他无法知道该如何让她口服心也服。 却没想到最后会听见那么一番话! 扫把星…… 韩过嘴角噙着一抹苦笑,他虽想给家人带来平静幸福的生活,如今回想起来,竟然真的只给韩家带来了灾厄,一次又一次,身边的人,好像就没有谁没为他吃过苦头。 莫非真的有扫把星的潜质? 韩过自嘲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抬头望向漆黑的天空,夜色早就降临了,天空中一颗星星也没有,前些日子的积雪早已化的干干净净,此刻,这夜色沉重的像要压下来似的,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就像是他的未来,伸手不见五指…… 若说人的一生总少不了几次迷茫的话。如今的韩过就迷茫了,若是六娘的话不假,西地他努力了三年的一切都付诸东流,而尉氏也岌岌可危,不是有了粮食就能解决一切麻烦的,他这么些年结交了不少朋友,也结交了不少仇人,有多少人是想趁机踩他一脚。(.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叫他不得好死的? 想要干点儿事儿咋就这么难呢? 家里人不理解支持也就罢了,原本以为铁板上钉钉的历史也发生了偏差。老皇帝还算得上英明,他以为自己有十余年的时间来爬到足够的高位,却不想突然拐了个弯,让一切都变得不可测。 如今更是阴沟里翻船,被亲妹子在背后坑了一把,在未来的有段时间内,他等于是被六娘扼住了咽喉。他可不信六娘说的那些话,四十万斤粮食可不是小数目,他在西地也是干过运粮的活的。知道这需要多大的运力,即便是用当日白子明的法子,要将这所有的粮食运送到尉氏,也不知道要花费多少的人力物力! 而这一切,没有六娘的帮助是行不通的。他如今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令罢了,哪里有那样大的能耐? 而即便过了眼前这一关。悬挂在他头顶的达摩斯利剑也没有消失,太后、皇帝、太监还有那群被他得罪的权贵,整个东京城,竟然有半数以上是他的敌人! 他再大的能耐也没办法跟整个国家为敌! 不能再前进。唯有后退了! 条条大路通罗马,后退一步海阔天空,这是他发现这个困局之后做出的最坏打算,可如今退路竟然也要被六娘无情的斩断,她竟然不要他再回家! 有那么一刹那,韩过几乎以为六娘是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早就知道了他的下一步计划,因为六娘所做的一切,都将他死死的限制在一个无形的框架之内,让他只感觉到束手束脚的框架! 事实表明,六娘的手段虽然拙劣,可她是真真切切的知道他的弱点的! 早就料到自己选择的这条道路绝不会风平浪静,却是忘了身边的人是否能够承受,六娘说的没错,趋利避害不过是本能罢了,天底下有几人能够舍己为人?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韩过自知自己还达不到这个境界,第一次,开始审视起自己一直以来为之努力的目标,到底是不是错了? 天下为公这种事经历了几千年的考验之后被证明只是一个乌托邦式的幻想,他虽有心为国为民谋福利,没有好处也是不乐意去干这些事儿的,这话也不过是忽悠一下书呆子罢了,韩过很清楚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如今却是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危机感,父母妹妹的不谅解,而妻子又遭受到了莫大的威胁,想到顺娘那张斑驳的脸,长子呆呆愣愣的样子,韩过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不! 这不是他所追求的! 韩过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选择的那条路虽然见效快,却是风险无比的大,他付出的代价包括双亲的不认同,与妻子的离多聚少,自己好几次死里逃生,六娘在鬼门关溜达了一圈,还有好几个生死相交的兄弟的天人两隔! 也难怪六娘会对他有这样的偏见了! 自己竟然是真的错了么? 一直以来韩过挺得笔直的背脊第一次被压的弯了下来,即便经历挫折也依旧意气风发的面容此刻沮丧的像个孩子,拖着疲惫的脚步,一步步的走进室内,坐回椅子上,盯着敞开的房门外那片漆黑的天空,心中莫名激荡,错了……竟然是错了…… 瘦弱的少年见韩过脸上变幻不定的面色终于消失,反倒是坐在椅子上用双手用力的揉着脸颊,这才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六娘和韩过说话的时候,他站在远远的,却也听见风中飘过来的只字片语,其中的内容只让他恨不得自己能躲的更远一些,这会儿敢走过来却是六娘的吩咐, “二爷……小的去给你打盆水来,您今儿个就在小的这儿歇着?” 韩过闻声突然一个哆嗦,他都忘记身边还有人了,抬起头,借着室内微弱的烛火才勉强看清面前面容憨厚的少年,他与这个少年的接触并不多,这个少年却是跟韩家其他的人接触的更多一些,看见这个人,韩过脑子里像是被人在沸腾的油里掺入了一瓢水一般,瞬间就炸开了! 一把抓住少年的肩膀,韩过厉色道,“你告诉我!他们都在想些什么?他们在背后都怎么说我?” “啊……”少年吓了一跳,不光是为了韩过突然的举动,更因为韩过突然涨红的脸和眼中激烈的光彩,“二……二……二爷……”他本就木讷,这会儿更是措手不及! “说啊!”韩过低喝了一声,犹如受伤的野兽在恐吓着面前的危险生物! 少年被吓的一个哆嗦,几乎要哭出来,浑身上下颤抖着,上下牙齿开始打架,发出咯咯的声音,双腿开始发软,只软软的往地上缩,恐惧的看着韩过,生怕韩过一个把持不住,便要将他撕裂开来! 看见少年被吓的什么都忘了,韩过只觉得一种无力感浮上心头,对答案也越发的期待,到底没让情绪彻底的控制自己,咬紧牙关深吸了一口气,手一松,少年便咚的一声跌倒在地上,而他,则是走到门口去深深的呼吸了几口冷空气,努力让自己的脑子平静下来,才关上了门,转过身,走到少年跟前蹲了下来, “说吧,他们在背后是怎么说我的?” 看见韩过的脸色平静下来,声音也和煦了起来,少年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了韩过一眼,低声道,“二爷问的是谁?” “我爹,我娘,家里所有的人!”韩过道。(.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少年闻言奇怪的看了韩过一眼,想到自己听到的六娘和韩过的对话,再想到韩家人一提起韩过时那奇怪的语气和表情,他和韩家人已经相处了很久了,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他是老实人,不懂得怎么拐弯抹角的说话,只觉得韩家人虽有隔阂,必然是有什么误会,却也不是他一个外人能说道的,想了想才道, “老太爷没说过什么,芸姨娘也没说什么,顺姨娘一天难得说几句话,小少爷到如今话都不会说,又怎么会说爷呢?” 韩过何等聪明?他闹不明白的事情不过是因为他没花心思罢了,如今听了少年的话,很快就听出了问题所在,顺娘不说话,是有心病,孩子三岁了还不说话,这也是心病,这两个人都是家中两老的心头肉,其他人心头又怎么会没有看法? “我娘呢?我娘怎么说?” “说……”少年闻言有些怯懦的看了韩过一眼,脸色涨红起来,到底不是撒谎的料,“老太太只是抱怨二爷不该娶芸姨娘,也不该把作坊交给她……” 听到这个,韩过只觉得眼前突然被揭开了什么,许多以往不清晰的东西都清晰的在他脑海里勾勒了出来,韩家,其实并不如他所想的那样和谐! 一个半残的芸娘,一个不知是不是傻了的孩子,这是他往日里刻意忽略掉的,也不是忽略,只不过是没时间去想而已。 而芸娘跟韩李氏之间的矛盾已经上升到了一个几乎让芸娘无法立足的地步,就如六娘所说,感情真那么好的话,即便六娘挑拨离间,也没有什么用!何况,两人之间的矛盾源头是来自那些钱! 谈钱伤感情啊! 这两样,时时刻刻都在刺激着韩家人的心,看一次顺娘和那孩子,就提醒一次韩家人他当日犯下的过错,看一次芸娘,就提醒韩家人一次如今韩过还与他们不贴心,否则也不会把家业交给个姨娘,却不交给家里人! 难怪了…… 这一刻,韩过恍然大悟,却是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迟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嫂嫂 第四十八章 六娘从后门回到家里以后,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反倒是摸黑顺着回廊绕过了中堂,在韩李氏的院子里寻到了顺娘。(.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顺娘受了伤以后一直由韩李氏看顾,因此一直就在两老的院子里住着,并没有自己的院子,这院子虽不大,可韩家当年更艰难的情形都过来了,两老和顺娘都很习惯这样的居住方式,旁人便是有意见也说不出嘴,因此这三人并着一个孩子,却像是这韩家院子中独立的一个小家,旁人只被无形的排斥在外,直到六娘回来住在独立的院子里,才勉强改变了这个奇怪的情形。 六娘寻到顺娘的时候,韩李氏和韩家老爹都已经带着孩子睡下了,唯有隔壁顺娘房间的灯还亮着,一听见六娘敲门,顺娘便急急的披了外衣来开了门,看见门外的六娘不由得一愣,低声问道, “你这大半夜的跑出来做什么?” 六娘伸手抵住院门,脸上的神色有些凝重,只是盯着顺娘的脸直看,眼神复杂。 她虽与韩过说了要他带走他的老婆孩子,却是不看好顺娘能不能平安的跟在韩过身边,可这些事儿绝非她自己能做主的,否则也不会这么大半夜的跑上一趟。 顺娘被六娘的眼神看的有些紧张,虽然是在夜色之中,只是借着屋子里不太明亮的灯光才能勉强看到眼前一团黑乎乎的人影,可六娘那双眼睛,即便是在这样的黑夜之中依旧是散发着一种异样的光彩,只刺的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即便低下了头, “你看什么呢?” 该来的总是会来,六娘呼出了一口气。低声问道,“我二哥回来了。” “啊?!!!你说什么?”顺娘的脸隐藏在黑暗之中,六娘看不见她的表情,却是可以清晰的听见她惊呼的那一声带上的惊奇,或者是,惊喜? “我二哥回来了!”六娘再次道,声音压的低低的,“不过。(.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不好叫外人知道,他如今正在任上。若是叫人知道了他擅离职守,不是好事。” 顺娘闻言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他在哪儿?” “就在小喜哥哥的院子里,”六娘道,“你偷偷的过去,别惊醒了爹娘。” 顺娘闻言下意识的往门外迈了一步,只是一步而已,却像是地上有烧红的火炭一般,飞快的收了回来。“他回来做什么?”语气怪怪的,似酸涩,似噌怒,似有说不尽的心酸。 六娘先来寻顺娘,是因为偏着顺娘。到底是从小的感情,她自然希望顺娘过的更好。可韩过是顺娘绕不过去的魔障,遇上这么个男人,是沉沦也好,觉悟也罢。都不会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可不论顺娘如何选择,都不是她能左右的,所以,她才先来问顺娘,抱着及份额希冀,希望顺娘能觉醒,而也抱着最坏的打算,若是顺娘不能觉醒,她总可以为顺娘留点儿后手,不至于让她身在异地孤立无援。 说起来,六娘没对顺娘的觉悟抱多大希望,这时代的女人讲究逆来顺受,特别是顺娘在韩家这么多年,早就逆来顺受惯了,所以,在乍然听见顺娘这么一句话的时候,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对啊! 剧本不是这么安排的! “顺娘姐姐?”六娘低叫道,满脸的不解。 顺娘低头看了看六娘,再一次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顺着脸颊一直摸到脖子上,再下面,被衣服遮盖的地方,还有更大片的伤口。 受了这样重的伤,她不是没期盼过那个人依旧对她不离不弃,可事实如何呢? 她在鬼门关徘徊的时候,他不在身边,她浑身伤痕的躺在床上的时候,他不在身边,她为他守着这个家,守着父母,守着孩子,最终换来的不过是三年屈指可数的几次怜悯的眼神,和一个比一个漂亮的女人。(.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她对他已经死心了,若说以上的事情还不足以让她心死,当她意识到芸娘掌控着他的钱财,替他生儿育女的时候,她的心就彻底死了。 她不过是个小养娘,饭做的不如芸娘,容貌不如芸娘,见识也不如芸娘,更是不会管家,否则…… “家里的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顺娘低着头道,想到家中作坊被毁的事和芸娘的失踪,若非如此,他会回来么?即便回来了,他有说想见她么?“就不耽误他忙了,办完了事,还是早些回任上罢,家中爹娘自有我们照顾。” 顺娘一说完,便转过身,往房间走去,眼角,泪不知什么时候流了下来,在这寒冬的夜里,凉凉的,这凉意一直蔓延进心底深处。 当年韩过挡在瑟瑟发抖的她身前,冲着韩家两老怒发冲冠的喝问为什么不卖掉六娘的男子早已不在,他的肩膀要为别人遮风挡雨,而她,如今方才看真切,对自己的亲妹妹尚且如此薄情的男子哪里是可托付终身的人?如今想着她,念着她的,唯有这些年相依为命的韩家两老并着一个六娘。 倒不如当年被送出去呢! 顺娘的手在脸上的疤痕上划过,至少,不用顶着这一张脸不敢见人,至少,不用日夜为如今还不肯开口的孩子辗转难眠。 “你若是想,我可以叫他一直带着你在身边!绝不叫你受了委屈!”六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顺娘只是扯着嘴角苦笑,声音却是云淡风轻,“那有什么意思?我如今只愿守着爹娘和孩子。” 顺娘的背影萧瑟,六娘抿着嘴看着她缓缓的走回门内,伸手关上了门,不由得轻叹一声,若顺娘真看开了才好,只是,这阵痛哪里那么容易过去?总有一段恨不得死掉的日子,何况,还顶着那样一张脸,只可恨她如今没能力帮她恢复容貌,否则,总能叫顺娘少受些煎熬。 对着院门站了一会儿,六娘这才重新振作了精神,顺娘这一桩了了,偏院那边却还有一位呢,不过,对于偏院那位,六娘可没这么深切的感同身受,接下来的事情无疑好办多了。 “我二哥回来了!” 六娘的开场白还是那么一句,不过,柳如眉的神情要比顺娘来的镇定多了。 她久经风月,什么样的男人没有见过,即便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走路的,进了韩家门这么一番风雨,早就将韩家的一应事情看了个七七八八,本以为这辈子是要倒大霉了,她总结了一番跟着韩过混的经验以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个男人不靠谱! 谁知道回到韩家竟然过了几天消停日子,将前段时间那场大病的身子将养回来了些许不说,倒是叫她瞧见了一片光明的未来。 此刻心思倒也没在韩过身上了,反倒是对六娘无比的感兴趣,六娘大半夜的来寻她,她便猜到必有要事,听说了这么一桩,柳如眉只是端坐在凳子上,略微的挑了挑眉, “二爷不是在任上脱不得身么?怎么有闲情回来?也不知这么大冷的天,有没有饿着冻着?家中两老知道了么?六姑娘这么大半夜的过来专程过来说一声,奴家还要谢过六姑娘。” 这番话是义务,也是客套,可这么着从柳如眉口中说出来却有些不伦不类的味道,作为一位新入门的姨娘,柳如眉听见男人回来的消息也未免表现的太淡定了点儿。 六娘闻言就知道拿韩过回来一事试探柳如眉的态度是个错误,眼前这位可不是感情用事的顺娘,红尘里打滚过一遭的人,又被冷了这么些日子,再怎么火热的心也冷却下来了,闻言只得道, “你在家中这么呆着也不是个事儿,恰好二哥在尉氏那边身边也差个人照顾,索性你就跟着过去……” 在继对芸娘的不放心之后,六娘对眼前这一位也很不放心,韩家她真正认同的人也不过是韩家两老并着顺娘和那个孩子,柳如眉想在韩家混到个不错的地位是不可能的,而她之前也欠了柳如眉的人情,恰好借着这件事给还了,毕竟柳如眉毕身所学都是怎么哄男人的招数,六娘相信她跟在韩过身边绝不会被其他女人比下去的,这也算是帮她了。 柳如眉闻言眉毛一抖,心就纠了起来,她好容易在韩家过了两天消停日子啊! 跟韩过走? 那怎么行?!!! 自打认定了韩过靠不住以后,她就绝了这门心思,一门心思的想要跟着六娘做点儿营生,也不求多大的营生,只要能糊口就行了,她早就想好了,有圣旨在身,也不怕韩家人赶她出门,荷包里再揣点儿银子,虽比不得当年在京城里的奢华,却是不怕有人欺她,左右不过是寻个依靠罢了,何况,韩家还挺厚道,这些日子六娘也没短了她的吃穿。 至于孩子…… 柳如眉冷笑,真以为生下来了就是自己的了么?韩过还没娶正妻呢!她才不干这种便宜了别人的事儿!左右她领了圣旨进的韩家门,韩家子孙就要替她养老送终! 想到这里,柳如眉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六姑娘,奴家自打来了秦州,未曾替六姑娘添半点儿麻烦吧?六姑娘为何要赶奴家走?奴家来秦州是爷的意思,还未曾拜见两老,哪里能就此轻易离去?” 窗外一道黑影突然浑身一震,随即面色灰败的往后退去……(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醒悟 第四十九章 翌日,天才蒙蒙亮,六娘还没睡醒,昨儿个两次失败的劝说耽误了她的睡眠,一大早却是又要来这儿替韩过送上粮食,此刻只将自己用皮毛裹的严严实实的,缩在车厢内,守在炉火边,等候外面的韩过清点好了粮食,她接手了欠条才好回家。 六娘是有点儿挫败的,昨儿个劝说顺娘不成让她松了口气,可劝说柳如眉不成,就让她很头疼了,她是瞧得出柳如眉其志不小的,就想叫柳如眉与芸娘一道过去,好叫韩过见识见识两个女人的战斗力,不说斗的你死我活,至少也要叫韩过头疼一番,最好能折腾的他精疲力尽没精力再去搅风搅雨。 可柳如眉竟然不想走了!一个芸娘只会成为韩过的助力,这不是六娘想看见的结果,两人可是有曾在西地打下一片天下的经历的! 不过,事已至此,六娘也没什么辙了,总不能像芸娘一样,一起打包装车撵走吧?她可记得自己还曾欠了柳如眉一份情。 因此,此刻坐在车上的除了她和小满以外,还有一个芸娘。 此刻的芸娘肚子又大了一圈,一个月的将养倒是让她胖了些,脸色也红润了不少,可见向公公对她的照顾还是很经心的,不过,再怎么红润的脸色也掩盖不去她眼中的忧心,此刻只坐在车上将自己蜷成一团,连看也懒得看六娘一眼。 六娘坑了芸娘一把,此刻又要撵人走,倒也懒得去做和善样儿,只是在盘算着韩过什么时候能将东西全部清点好,她好回去补眠。 正如韩过所想的,此次给他的粮食不过十万斤,这已经是在向公公的竭力促成之下才拼凑起来的运力,此后,将往返数次。将余下的粮食给尉氏源源不断的送过去,帮助韩过的同时,却也一直掐着韩过的咽喉,至少在粮食全部到手之前。韩过是耍不了什么花招了。 不过片刻功夫之后,韩过便清点好了粮车,在车厢外轻咳了一声才撩开了帘子钻了进来。 六娘听见响动,懒懒的不愿坐直了身子,只是抬起眼皮看了韩过一眼,“这么快?”据她所知,要检查完所有的粮车可不是件容易事。 韩过闻言并没有回答六娘的问题。而是将眼光放在芸娘身上,看了一眼才收了回来,望着六娘道,“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那就说吧。”六娘依旧懒洋洋的不想动,只是有些奇怪韩过的态度。 “你下车来!”韩过再次看了一眼芸娘,顺带的眼光略过了小满,言外之意显然是不想叫兄妹两人的谈话叫第三人听了去,说罢之后。便撩开帘子钻了出去。 帘子两起两落,六娘即便再昏沉沉的,被冷风一吹。也恢复了几分清明,无奈的起身下车,钻出车外后那陡然下降了数度的空气让她一个哆嗦,彻底的清醒了。 韩过站在小道旁的树林处候着她,双手背在身后,身上的衣衫却是穿的不多,却又几分隽秀之感,背对着车队,也不知那光秃秃的树林满是枯叶的地面有什么好瞧的。 六娘哆嗦着挪了过去,一边腹诽自己不过离了西地几年便受不住这严寒的天气了。一边腹诽韩过不知又要出什么幺蛾子,走到韩过身后五步处停了下来,正想问他要做什么,却是听见他先开口了, “六娘,对不起!” 说完。便冲着六娘深深的鞠了一躬,吓的六娘背后一股恶寒陡然升起,用一种惊恐的眼神瞪着韩过,韩过即便错的再怎么厉害,也从没这样跟人赔过礼,认过错,他是相信赔礼认错是没用的人,每次都用一种坚定的语气和眼神告诉身边的人,他会弥补过错,至于认错什么的都是浮云! 六娘下意识的就觉得这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只有满脸的戒备! 她才叫他吃了个哑巴亏呢,他竟然跟她说对不起? “你……你……你发什么疯?” 韩过的脸扭曲了一下,六娘满脸的戒备他怎么会看不出来?想到昨夜自己偷听到的话,韩过的心就是一阵纠结,顺娘不愿跟他走,柳如眉对跟在他身边也没什么兴趣,他岂止是不容于家族? 旁的他不知道,可有一件事是不会错的,当所有的人都以为你错了的时候,你就是真的错了! 当身边所有的人都觉得他是个扫把星以后,他就真成了个扫把星! 若说他前半夜还在感慨世态炎凉,连枕边人都靠不住了的话,后半夜想到自己不容于血亲的事实就叫他醍醐灌顶,不管他怎么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可这就是事实! 他之前是真的错了!虽然至今他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却也隐隐约约的能从六娘的态度上感受到一些,他往日里是太过忽略韩家人的感受了! 后面的路还要走下去,离开了韩家,他唯有飘零海外了,他一点儿都不想飘零海外,他还有许多事想要去做,只不过,这一次他会更在乎身边的人的态度!绝不会再闹腾的众叛亲离! “芸娘我会带走,还要劳烦你照顾爹娘和顺娘她们,”韩过到没有想要立即扳回六娘的成见的想法,只是缓缓的道,“尉氏事了之后,我却是还会回来,到时候咱们再好好的谈谈,可好?” 六娘戒备的盯着韩过,眉头皱的死死的,这样的韩过不是她熟悉的那个人,眼前的人眼袋青肿,显然昨夜一夜未曾睡好,这给六娘留下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他是不是肚子里又有了什么坏水儿,或者,这次的事情真把他给难到了,意识到自己前路艰难?或者,这次的打击让他放弃要当官的想法了? 整个东京城与韩过站的一块儿的人不多,何况那些人不过是拿他做出头鸟罢了,靠得住的并不多,尉氏一事即便安抚下来,有了功劳在身,怕也只会叫人发配到穷乡僻壤,还有不知多少人睁着眼睛拿他的错处,若是一个不慎便是万丈深渊,可以说,韩过如今每前行一步都是十面埋伏。 其实,回来蛰伏一段时间是个不错的打算,不过…… “你打算回来做什么?”要是回来继续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折腾,她可不乐意!更不乐意回来蛰伏一段时间以后,这家伙又抽冷子的来给过惯了安定生活的大家来一记狠的! 韩过闻言叹息了一声,却是误会了六娘的意思,看着六娘如临大敌的样子,低声道,“咱们到底是一家人不是么?你真的厌恶我到希望永不相见?” 六娘闻言眉头一皱,只觉得眼前的人你跟他讲道理,他跟你讲亲情,你跟他讲亲情,他跟你讲道理,是没办法沟通的对象,厌恶的一摆手道, “若是一见面就有血光之灾,相见倒不如怀念了!” 韩过被六娘的话一咽,想说什么,却到底没说出口,他的保证貌似不怎么有效果,成见哪里有那么容易消失?只是点了点头道,“家中还要劳烦你多费心。” 可以说,在跟宁家婚姻破裂的那一刻,他的政治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如今不过是在垂死挣扎! 韩过看的很清楚,如今倒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回到家里蛰伏起来,慢慢的蓄力,虽然他感受到了时间的紧迫,事实告诉他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谁让老皇帝死的那么快呢? 至于跟家中的隔阂,也唯有慢慢的消除了,安抚六娘,跟五郎和解,安抚家中双亲,安抚家中的女人,带一带孩子,他接下来有大把大把的空闲时间来完成这一切。 韩过的表情深沉,这让原本打算不跟他多言的六娘平添了几分忧心,生怕他干出什么铤而走险的事儿,忍不住又多问了一次, “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回来种田!”这一次,韩过总算听明白了六娘的问题,笑道,“也好好在爹娘跟前尽尽孝,家中如今不缺吃喝,我也有了个出身,便是在秦州城也不会过不下去,何况,还有五郎照应……”顿了顿,突然想到,“五郎的事你告诉爹娘了吗?” 六娘如今对韩过的一切都处于不信任阶段,可不会因为韩过态度诚恳就轻易的信任了他会就此甘于平凡,倒也没将他前半段话放在心里,只是摇摇头道, “还没有,总是要问过了五哥的意思,何况,如今咱们这情形……” 韩家的作坊虽然不是落到五郎手里,到底与五郎脱不了干系,这事儿到了韩家两老面前就成了兄弟阋墙,只会叫两老难受,说来此事也是韩过的错,好在如今大家虽然相互瞧不顺眼,下手还算有分寸,没闹腾到流血的地步,也就是互挖一下墙角罢了。 韩过闻言摸了摸鼻子,对于当日因为一件小事跟人闹腾到如今这个地步,也是后悔不已,历史已经改变,他当日的一句话,只叫五郎也成了奸宦的一员…… “此事是我错了……”这次韩过认错认的十分的诚恳,瞥了一眼整装待发的队伍,“尉氏的事情耽搁不得,万事都等我回来再说可否?” 六娘惊讶的盯着韩过,眼中怀疑的神采越发的浓重,不对啊,这不是韩过!难道昨天晚上他的脑子给雷劈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挖坑 第五十章 六娘想不明白韩过到底是哪根筋没接对,直到三个月后,天气不再严寒,土地里渐渐的冒出了一点点的嫩芽的时候,她依旧没想明白,只是有条不紊的继续着自己的计划。 三个月时间不短,只是在酷寒的秦州城能做的事并不多,亏得那曹大人实是个能人,作坊才修了起来,不过,一把火烧掉的原料却是不再有,又陆陆续续的在各地收了一些,怎么也没能填补上之前的损失。 今冬作坊的一场大火却是与六娘添了不少好处,要知道今年的棉田产出收割上来以后,只织出了十分之一的棉布运往东京城,余下的原料还要支持来年直到秋季棉田再次收割的生产,就这么被一把火烧了,原本就稀缺的棉布会被人追捧到什么样的程度? 即便是就在东京城外不足百里的地方还有遍地的饥民不知明日的生死,这棉布依旧被人追捧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东京城棉布的价格在今冬翻了十倍! 就这样,还是供不应求! 要知道,这时候能不能买到棉布可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身份的象徵! 作坊的损失有人买单,而六娘年前囤积的一些棉布染好上市之后,也是借着这个东风让赵妈妈的活从推销棉布变成了如何拒绝上门来的客人,亏得六娘在秦州想了不少法子从新建好的作坊弄来了一批棉布,倒是引得不少人知晓赵妈妈背后的人实是有能耐的,也算是打响了织染坊的名头。 赚了大笔的银子以后,这笔生意倒也不是没人打过主意,毕竟赵妈妈的根底但凡是东京有些背景的人家都知道,宁家和韩家如今都算得上是半个破落户,做不得什么依靠,只是每次的风险都会莫名其妙的被化解掉,再到后来就更是顺风顺水。六娘深知,这是并非没有缘故。 因此,在过年的时候,备下了一份年礼送到了枣儿胡同。礼不重,却是一份心意,对方也是收下了以后,还还了她一份礼,给六娘惊喜的并不是这份礼比她的礼物重多了,而是随着礼物过来的还有一封信! 一封来自五郎的信! 只有短短的一页,却也比上一次的寥寥数字好多了! 信中规劝她不要再参合到两方的争斗中去。说他已不是韩家人,却也记得韩家的恩,他这么做是不得已,而六娘如此做就不对了,指责有胳膊肘往外拐的嫌疑。 接到这封信的时候,六娘想也不想的便提笔洋洋洒洒的写了十多张纸,先是事无巨细的汇报了家中的情形,指出了她不相信五郎会害韩家人。说是通过自己彻夜辗转分析出了韩家风雨飘摇的窘迫,终于悟出了五郎是为韩家好,是在帮韩过。自己当然要帮五郎一把,显而易见自己的立场还是很端正的。 显然五郎接到六娘的信以后没好意思把这份儿功劳往自己身上揽,当时的情形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因此,没多久,回信就又来了,六娘接到这封明显比之前还要重上许多的信的时候,脸上露出了的笑容就跟偷了腥的猫儿似的。 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两人的通信就没断过,亏得六娘认识了最不吝用国家的资源做人情的向公公。否则以她一天一封信的速度,估计传信的费用就能叫一些家产不丰的人家破产。 等到五郎醒悟过来的时候,两人的话题已经从韩家的局势蔓延到京中和尉氏的局势了。 与五郎恢复联系是意外之喜,六娘这个冬天做的事情不仅仅是这些,想不通韩过要做什么,她要做的准备就更多一些。准备迎接韩过的归来,这一次,迎接他的绝不是好饭好菜,而是一个惊喜! 她再也不会叫他打个措手不及了! “六娘大才!” 一脸谄媚的向公公此刻弯着腰,眯着眼,手中捧着一本墨迹初干,还散发出浓浓的墨香的书,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看懂,只冲着六娘挤眉弄眼, “你合该去瞧瞧那位看见这书的时候的表情,惊为天人啊!一个劲儿的问咱家这书是从哪儿来的!虽然咱家瞧不明白这上面的意思,可看见他那表情,就知道定然将他镇住了!嘿嘿!” 向公公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跟他同出一党的曹大人,两人虽然办事的目的一致,可经常是办事的方式方法上产生巨大的冲突,而因为向公公的满腹草包,十次有九次都要吃个暗亏,对曹大人腹诽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六娘闻言深吸了一口墨香,瞥了向公公手上的书一眼,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这书,是她写的,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她也没想过自己能写出什么高深的东西,不过是将后人的观点结合进去,进行了一些批注罢了。 说起来,这事儿是胡闹,亏本赚不到吆喝不说,怕是叫人知道了著书的人是谁,会被人骂到臭头! 因为其中的内容好多都惨不忍睹,向公公说曹大人惊为天人那是夸张到没边儿了,实际上随便一个学问深厚的人出来,也许都能驳的她哑口无言,不过,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可取之处,真正学问深厚,善于思考的人也许能从中领悟到一些什么也未必。 不过,这就与她无关了,否则也不会在背后偷偷摸摸的搞这个事儿,她只是想要将一些东西写出来提醒一下韩某人这个世界不是他是独一无二的,顺便断了韩过想要借着这个出名的念头。 这件事,除了向公公,即便是那位看见她跟看见老虎似的朱大人也不会任由她的意思行事,要这么不择手段的博她一笑,还真只有无能的只剩下谄媚技能的向公公了,当日这位向公公送上门来的时候,她还想把人给撵出去呢! 不过,如今这注定要折腾的臭名远扬的事儿还真只有让向公公来办,毕竟,向公公不在乎,而她,想要的就是这位的不在乎! 这不,东西还没给她看,就先拿出去显摆了么?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莫非有想让那位曹大人帮忙做宣传的打算?毕竟,六娘给他下达的任务是,让越多的人看见越好! “你没告诉别人这是我的吧?”六娘非常有自知之明的没接向公公的话茬,反而问道。 向公公闻言连连点头,脸上却是一脸的可惜的道,“六姑娘大才,还不爱名,怎么就不让咱家说出去呢?要让咱家说出去了,这天下第一的才女名头定然是六姑娘的!” 六娘闻言脸皮一阵抽抽,这话说的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头暗道,等日后被那些书生骂到狗血淋头的时候你就知道为什么了,脸上却是笑道, “不过玩玩罢了,哪里有公公说的这么好?我不过是闺中女儿,这天下第一的才女名头正经人家的女儿哪个会去争的?还要请公公守口如瓶,六娘在这儿谢过向公公了!” 说着便是一礼。 上面一次一次的吩咐要照顾好六娘,隔三差五的就要问一下韩家的情形,何况六娘还帮他完成了那项以为不能完成的任务,又替他摆平了芸娘一事,他哪里敢受六娘的礼,连忙道, “姑娘这是作甚?旁的咱家也不会,也就只能替姑娘弄些小玩意儿了,姑娘放心,此事咱家绝不告诉第三人!” “包括赵公公!”六娘盯着向公公道,她担心的可不是赵公公,而是五郎,要叫五郎知道她这么干,以五郎对她的了解,绝不会以为她在胡闹,一定会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的,虽说五郎一定查不出缘由,可她也不想把此事闹的太大,天下就没有不漏风的墙,不是么? “包括赵公公!”向公公用力点头,顿了顿,有些欲言又止的道,“六姑娘,这书,该怎么卖出去啊?” 说真的,这书他是拿给了不少人看的,就没有人说不好的! 不过,他自己就是拍马屁起家,当时又冲着人说是自己写的,大家就一个劲儿的说好好好,好在哪里也说不出来! 他心头也有数,否则也不会拿给曹大人看,只是,曹大人那个晦暗不明的脸色上,他实在看不出什么东西啊! 他也知道,他逼着那些人一人买一本也不是不可以,可这事儿还是要请示下六娘的意见,毕竟,六娘下达的任务量有点儿大,就这秦州一亩三分地的书生和官员完全完不成这个目标啊! 六娘闻言莞尔一笑,低声在向公公耳边道,“你就不会找几个人帮忙吹么?赞的天上有地上无的,总有人好奇拿去看,若是有人觉得没这么好,咱们就跟他们辩论啊!吵的多了,接下来,不是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好奇,会跑来买回去看看,想知道这本书到底好不好么?”六娘闻言莞尔一笑,低声在向公公耳边道,“你就不会找几个人帮忙吹么?赞的天上有地上无的,总有人好奇拿去看,若是有人觉得没这么好,咱们就跟他们辩论啊!吵的多了,接下来,不是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好奇,会跑来买回去看看,想知道这本书到底好不好么?”(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这是怎么了 “哪里来的这么多花子?还全是半大不小的孩子!” 小满低低的叹了一声,却是提醒了同样迷惑不解的六娘,定睛看去,可不是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么? 好几十个丫头小子挤挤挨挨的做一堆将巷口给堵的个水泄不通,颇有些中小学放学的那感觉――混乱! 大孩子或牵或抱着小孩子,这些孩子身上穿的衣裳也不分是男女老少穿的,但凡能遮羞抵御风寒,便尽数套上,而那身上的衣裳除了破烂以外,还肮脏不堪,吵吵嚷嚷的也没个消停,街上行人但凡挨的近些的,都忍不住捂住了口鼻,脸上露出不屑的神采。 这是丐帮出行了? 六娘微微张大了嘴巴,秦州城也不是没乞丐,可这时代的人淳朴,乞丐要饭都自觉低贱几分,从来都要避开正道,只会到大户人家后门去讨些吃食,即便走在街上,也不会这般成群结队的,这么多孩子聚到一块儿甚至将道路都给拦断了也算的上一桩奇景了。 六娘只觉得奇怪,眼下一时半会儿也过不去了,索性冲着小满道,“你去问问这是什么缘故。”大面积的出现乞丐可不是什么好事,搞不好就是一个群体性事件,何况还都是半大的孩子。 小满连忙应了一声,从车上跳了下去,随手拉着一个孩子问了起来,不过片刻功夫便回转来,面色有些古怪的望着六娘, “姑娘,这些孩子都不是秦州人呢!也不是什么乞丐!” 六娘闻言一挑眉,问道,“怎么说?” “说是从京城而来,” 小满瞥了一眼六娘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她是深知六娘脾性的,什么事都好说话,脾气平日里也好的不得了,可她有个死穴,旁人触碰不得,一旦触碰了,最少一张脸要冷上好几个时辰,见六娘的脸色未变。这才继续道, “他们都是没父母。便是愿自卖自身,也没人家乐意买下,亏得有好心人收留,才来秦州求个活路,身上脏了些不过是因为路上赶路又没个换洗所致。” 六娘细细的看那些孩子,虽然身上脏了些,脸上疲惫了些,也瘦弱了些,却是正如小满所说。精气神还是足的,可见一路行来饭还是能吃饱的,想到古人常有荒年收养大批的孤儿,养大后自是忠心耿耿,却也不知是谁家的手笔。虽救了这些孩子性命,怕也是有些旁的打算。似笑非笑的看着满脸谨慎的小满笑道, “不是乞丐就好!”有人管就出不了乱子,“却是不知那位好心人是谁?既是有能力收留这些孩子,又怎的忍心让这些孩子千里奔波?这西地也不见得是个多好的地方。苦寒不说,如今虽没了征战,却也不见得多消停,也不知会不会叫这些孩子白白的赔了性命!” “能千里逃荒到京城的,身子骨都合该是硬朗的,”小满眼神有些恍惚的道,依旧在观察六娘的脸色,“何况,兴许是那好心人有什么为难之处?” 六娘闻言一愣,终于觉察到小满的怪异之处,这丫头老实,平日里都为她马首是瞻,今儿个却是奇怪,她不过随口说说,小满倒是替人辩驳起来了,想到小满当日自卖也是许多人不肯要,怕是因此勾起了心事,笑笑道, “这是旁人的事儿,为难不为难的也与咱们无关。罢了,他们已是过去了,该到晚饭的时候了,咱们也赶紧家去,莫要让爹娘等我。” “关系可大了去……”小满的声音在嗓子眼儿里转悠了一圈,只敢偷偷的瞥了六娘一眼,头便埋的低低的,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似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小满的声音虽小,六娘却也听了个真切,盯着小满却是只看见黑乎乎的头顶,这丫头这会儿跟个鹌鹑似的,恨不得把脑袋给夹到胳肢窝下去,六娘微微一愣,心中有刹那的明悟,对此事,她倒也不置可否,只是小满那模样实在好玩,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做这个模样干什么?关系再大,也不会叫你拿体己银子出来养活他们,左右还有我在呢!” 小满闻声连忙抬起头看了六娘一眼,见六娘竟然没生气,反倒是笑颜如花,不由得惊讶道, “姑娘就不生气?奴婢瞧来,老太太必是要生气的!也不知二爷是怎么想的!若要收留他们,合该养活在尉氏才对,尉氏出产丰富,哪里像西地贫瘠?就这么把人给送过来,家里平白的多了这么多张嘴吃饭,半大的小子吃穷老子,便是将咱们家里所有的粮食拿出来,也未必能养活他们啊!没的白白把家中的产业拿出来换个好名儿的道理,要做好人也得先瞧瞧自己做不做的来!” 果然如此! 六娘闻言眨了眨眼睛,她即便对韩过怨念深沉,倒也没因此事什么生气的念头。 去年大灾,多的是青壮年要寻活干,多的是失孤的孩子,区区尉氏一县之地,韩过能撑下来还真的要说他心理强大,手腕超群,对此事,六娘是深感佩服的。 那么多的灾民,旁人要买人,要雇工,哪里会挑这些吃饭顶的上一个成人,干活却只有一半效率的孩子?这些孩子留在尉氏不死上七八层,怕也要死去一半,若是有那能力,帮上一把也无可厚非,几十张嘴吃饭的事情,倒也难不住如今的她,何况,她估摸着韩过既然将人送回来,必是有成算的! 那家伙,三年的任期还没到呢,不会是想回来了吧? 想到手上那张欠条,之前自己的种种准备,六娘的嘴角弯了弯,笑道, “西地屯田的事儿还在忙着呢,这些孩子即便顶不得一个壮丁,却也是能干些活计的,何况如今太平了许多,山上地里,哪里就缺一口吃食了?也不过几年的事儿,便能自给自足,你也不必担心,我自由法子。” 人落到了她手里,哪里还能叫他讨回去的道理?原本她就发愁手里的人手不够,到如今身边贴心的也就只有白管事一家并着一个小满,再想添人手却是没那么多银子了,如今只要一口吃食就能换的这些人不说为她赴汤蹈火,至少有几分感激,自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韩过这么干,倒是便宜她了! 小满看着六娘不怒反笑,只觉得六娘是不是被气晕头了,不住的打量着六娘,终究忍不住问道, “姑娘,即便如此,咱们白养活他们几年有什么好处?咱们也不过是居家过日子,救人一命的事儿当然可以做,却也要量力而为。” 六娘知道小满是为她着想,只是小满哪里知道她心头的想法,韩过收留这些孩子必是有打算的,就为了这个,即便是从韩过手里抢,她也要想法子抢过来,哪里会惧一些吃用的花销? 何况,如今作坊的利润养活这些孩子完全不成问题,当日想赚钱来开个印书的作坊的打算也因为向公公的帮忙而变得不重要了,赚来的银子也没处花销,想要再开作坊,却是因为身边没得力的人而作罢,本想看着有合适的田产买上一些,如今瞧来,倒是不如来做这一桩投资。 韩过回来的时候得知了她做的这几件事,想必脸色会很精彩吧?她做这么多的缘故不就为了给他添堵么?如今有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不抓紧了,她就枉为韩六娘了! 六娘想到这里,便有些迫不及待了,也不跟小满继续解释下去,只是冲着车外吩咐道, “白管事,咱们赶紧回家,别叫爹娘等久了!” 回到家中的时候,果然瞧见门口堵了一大群孩子,大门却是关的死死的,六娘见状也不从正门进去了,饶了一圈儿,从后门进的,也不去洗脸换衣裳,径直往前面走,还没走到地头呢,就听见韩李氏的大嗓门儿,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他要装好人,到拿家中双亲的血汗钱来替他贴补!拿着一群花子堵在门口做什么?岂不知家中还替他养活了老婆孩子?今儿个我把话放在这儿,这些小崽子们一个也别想进门,要想进门,只拿刀先抹了老娘的脖子再说……” 院子里此刻正站着一大群人,人人的面色各异。 韩家老爹蹲在地上苦着一张脸皱着眉头不停的抽着他那个旱烟袋,顺娘抱着孩子躲在角落里双眼却是透露出一股异样的神采,家中的几房管事和管事妈妈则是堵在那里不知进退,便是自打来了韩家,很少出她那个小院儿的柳如眉此刻也站在院子的一个角落,神情高深莫测的观察着院子里的情形。 门口站着个中年男子,瞧着倒是个师爷模样,面上的神色有些不好,想要解释却是叫韩李氏噼噼啪啪的话拦的完全无法说出口,亏得小喜和海棠两个正在一边儿劝慰着撒泼的韩李氏,却也因为是客,不知该如何应对。 小满只拿眼睛瞄六娘,那眼神里掩不住的担忧,六娘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走了上去,高声叫道,“娘,这是怎么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失踪 众人看见六娘回来,皆是松了一口气。 对此事,韩家两老原本是做的了主的,奈何没见过什么大世面,遇上这样的事儿自己便懵了,韩李氏只知将人堵在门外,心中知晓如此行事也不怎么对,却是想不出解决的法子,这些日子见六娘将家里打理的仅仅有条,看见六娘回来犹如找到了主心骨,自然是喜出望外。 而小喜和海棠心中虽有主意,奈何韩家的家事,她们也不好开口,即便如今闹的不像话,却也只能在一边儿劝着。 至于顺娘就不用指望了,柳如眉本就是个边缘人物,更是插不上话,整个韩家上下竟然只有六娘能应对此事。 韩李氏则是冲着六娘道,“你来瞧瞧你那二哥都做的什么事?只领了一群半大的小子堵自己的家门,也不想想咱们自家有几颗余粮,怕不三五天的就要一起断炊饿死了!” 那文士模样的中年男子闻言显然已是头疼不已,想到临行前韩过的交代,只是后悔不该贪图一时的便利便将人送到韩家来,只是临行前,韩过手头也不宽裕,只备下了些许吃食和银钱让他护送孩子一路过来,韩过只说自己必不会落在他们后面,哪里想到竟然就落在了后面呢? 他手头不宽裕,这才将孩子送到韩家来,如今已是千悔万恨,不该贪图一时的便利,哪里想到韩家老太太竟是个不讲理的! 韩过如今也算的他半个恩主,他却是不好对韩李氏无礼,见六娘虽只是个半大的孩子,瞧着倒也是个能做主的,只冲着六娘拱了拱手道, “想必便是六姑娘了,二爷让在下带着孩子先行回来。原是安排好的,不想,二爷却是落在了后面,如今只是想在家中借宿两日,二爷自会另行安排,如今既然老太太不乐意,在下便领着这些孩子另寻个住处罢。” 心头却是在发愁,要知道他手中的银钱尽数因为这群半大的孩子太能吃。花费了个精光,莫非今儿个还要领着这帮孩子去住破庙不成? 韩过如今是什么情形六娘是再清楚不过。每每有人去尉氏送粮便会带回消息来,刚熬过了青黄不接的时候,手头必然不宽泛,这些孩子路上吃的怕不是当日她给韩过的,至于路费倒也便利,一双脚走过来也花费不了什么,闻言便知道这人如今的难处,心头一开始的纳罕倒也尽去,只是笑道。 “先生且不忙,既然来了,总要喝口茶略坐会儿,外间那些孩子千里迢迢而来,我瞧着也甚是可怜。只叫厨下先烧口热汤暖暖身子。” 说罢便伸手去扶韩李氏,韩李氏听闻那文士要领走那帮孩子。只松了一口气,要知道这文士上门的时候只说是这些人尽数是韩过的家人,只将她三魂吓掉了两魂,只看见那些穿着破破烂烂的孩子模样。就是一阵阵的头皮发麻,如今的韩家添上三五双筷子还没什么打紧,真要养活三五十个半大小子还真要喝她的血了! 却是听六娘如此说,只背着那文士给六娘使了个眼色,她不让人进门不就是怕这些人来了就赖着不走了么?她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事儿没经见过?韩家能力有限,不让人进门还罢了,只让人进了门再赶出去,怕是只会叫人忌恨! 六娘笑了笑,捏了捏韩李氏的手心,压低声音道,“娘且放心,我自会打发了他们。”让小喜帮忙送韩李氏回屋,又请海棠领着婆子们去厨房,叫白管事将家中的管事一并唤了来,好将一群孩子给领进门。 那中年文士见院子里的人散去,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风餐露宿的,谁也没少吃苦头,为了节省何尝喝过一口热汤,韩家有个能做主的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却是见六娘只站在原地不动,仰着头笑吟吟的问他, “我二哥什么时候回来?” 一干孩子都是吃惯了人冷眼的,被白管事几个引进门来也不见四下张望,安安静静的听从着人安排,只是这院子到底不大,不过眨眼功夫便挤了个满满当当,一个个小心翼翼的偷听着两人的谈话,那中年文士见状四下里睃了一眼,只是略带忧心的道, “孩子们走的慢,因此咱们先行,大人合该是赶在咱们前头的,却也不知道路上出了什么事故,未曾追上来……” 否则他也不会拿不了主意的把人往韩家带,实在是一文钱逼死英雄好汉的事儿,这么大一群孩子他可养不活。韩过是决意悬印而去的,这事儿跑掉了,操作得当就是一桩美谈,可要没跑掉,风险系数也不小,任期内擅离职守,叫人拿了回去,怕是一场笑话! 六娘闻言心中便有了底,知道韩过这计划怕是早在秦州便已定下,回去执行的倒也不错,尉氏倒也没听说过饿死多少人,也没听说发过什么瘟疫,更不要说灾民涌进东京城了,此刻西地虽还有些寒冷,尉氏那边儿却是已经春暖花开,诸事已了,韩过却是欠下了一屁股的债,此刻不跑路,怕是有一大堆人来寻他的麻烦,只是不知道他千算万算的到底漏算了什么,如今竟然出了这样的岔子,倒是便宜了她。 闻言便笑道,“我二哥是个有本事的,倒是累的先生为他担忧了,想来不过是路上耽搁了,不日就会归来。这一两日功夫却也有些麻烦,如今家里住不下这许多人,想来我二哥必是有所打算的,还请先生教我,我也好做安顿。” 这文士寻到韩家门上,便是因为无可奈何瞧中了韩家土生土长的便利,哪里知道会遇上这么一番变故?他是当日跟着韩过去上任的师爷之一,哪里知道韩家兄妹之间的那点儿龌龊?如今见六娘是个知礼的,一番话也说的井井有条,便也不再隐瞒,面露难色的道, “大人只说必赶在咱们前头,若非如此,倒也不敢到府上叨扰府上老太太的清净。” 六娘怕的就是韩过早有打算,见他是真出了岔子,心头一喜,便知道不必再想法钻空子,只是笑道, “既是如此,倒是不敢再劳烦先生,先生一路行来舟车劳顿,接下来的事儿便交给我罢,”顿了顿又道,“只是不知这些小子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我也好做安顿。” “大人心善,”那文士闻言连忙道,听闻六娘乐意接手,哪里有不肯的?“只说是当做自家孩子养着,依在下瞧来,这些个孩子能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便是天大的造化了,哪里敢奢望能被大人视若亲子?” 六娘闻言眼珠子转悠了一圈,便是嫣然一笑,“那六娘便在这儿多谢先生了,先生只管进去喝口热茶,片刻功夫饭菜就能好,只是我娘那儿怕是还需我去再劝几句,只好叫白管事相陪了。” 那文士连忙道不敢,六娘也不问人姓名,只唤来了白管事帮忙招呼,自己一头钻进后院,寻思着这群孩子该放到哪里去, 街上看来一大群,到了自己家中才发现自己这个小小的家还真装不下了,寻思了片刻之后,只叫小满出门去买上几车馒头,厨房里只做汤,好歹将这些半大的小子勉强填了个半饱,只赶着宵禁之前,叫李中寻了个地方,胡乱的将人塞了过去倒也不瞒人。 翌日,一大早,六娘便寻了中人去立了文书,又拿着白花花的馒头去哄的那群孩子盖了手印,再到官府备案,一番折腾下来,花了不少银子,才勉强在一日之内将所有的事儿给办了下来,这才另寻了中人急急忙忙的帮忙在城外赁了所宅子,正领着这群孩子收拾屋子呢,却是帮忙采买的李中匆匆的寻了过来。 “今日与几位同僚去喝酒,却是听说二郎在尉氏悬印而去,如今满街的人都说道起了此事,他也不见归家,可别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故。” 他虽帮着六娘阴了韩过一把,却也不是希望韩过出事的,不过是希望韩家上下平安罢了,到底两人还是表亲,韩过就算不中用,在韩家也算的一根顶梁柱。 六娘闻言只是一愣,却是没想到韩过未归事情便已经闹的满城风雨,按理说官员的消息合该是最快的,而内宦的消息更是要比那些官员快上一分,向公公未曾与她说起此事,却是不见信誓旦旦的韩过归来,按说路上的时间足够了,怎么会不见人影? 难不成,真如同李中所言,出了什么事故不成? 六娘的心头隐隐的竟有些难受的感觉,他要出了什么事故,她这么一番折腾到底是为哪般?还养上这么几十个孤儿,是嫌自己的日子过的太消停了么?片刻便摇了摇头,用力的把这个想法摇了出去,咬牙道, “祸害遗千年,千军万马里都死不了,哪里那么容易就出什么事故了?!!!” 却是不想,这么一等,等了足足一个月也未曾有消息。(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黄河 第五十三章 尉氏城外,收留过数万灾民的田间地头只见一片狼藉,回暖之际,因县令大人下令分给那愿意回乡的灾民足够路上食用的粮食,便陆陆续续的有人领了粮食家去,毕竟,这年月,人离乡贱,有几个乐意在外奔波?但凡有条活路,便皆要家去。 前前后后的一个来月,灾民走的没余下多少,却是留下了这被挖的沟壑纵横的地面叫人回想当日尉氏城外那数万人群聚的宏伟场景。 “他到底去了哪里?还是半点儿消息也没有吗?”黄河岸边,一个十余岁的年轻太监站在岸边,双手背在身后,遥望着滔滔黄河水,面上的表情看不出悲喜。 年轻太监身后站着一个身着七品官服的青年男子,恭恭敬敬的站着,闻言便道, “在下上任后旁的事儿也没紧着,只紧着上下查访了许久,却也没有任何消息,皆说头日还好端端的,次日便瞧见了堂上悬印,却是人去楼空,遍问了他带来的那些人,事前竟然没有走漏半点儿消息,不见的也只有他和那位姨娘,趁着最后一波灾民散去,混迹在人群之中离开的,如此说一来,却是难觅其踪迹了。” 年轻太监闻言猛然的回头,怒斥道,“没用的东西!只叫你寻个人,都寻不到,如何管辖一县之地做人父母官?” 年轻男子闻言头一低,只惶恐的道,“这韩改之确有通天纬地之才,否则,朝廷没给半点儿粮食,只凭借着尉氏一县,便硬生生的拦下了这十万灾民进京。他既早有准备,哪里是在下这样的人能揣度的?” “你说什么?”年轻太监闻言脸上的怒色越盛,只狠狠的瞪着眼前年轻官员,眼中阴鸷的光彩一闪而过,显是对眼前这年轻官员的忍耐已是到了极限。(.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那年轻官员半点儿头也不敢抬,只听见这阴风瑟瑟的问话,便是一个哆嗦,圣前得宠的太监唯数眼前这位最年轻。却是没半个人敢瞧轻了他,不为他身后的干爹。却是为了他阴毒的手段,有个小太监只是在他身后说了几句小话,不过几日功夫,便叫人从宫后抬了出去,如今但凡提起如今这位的名字,谁不是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了半句话,叫他得知了不得善终? 只是如今眼前这位交代的事儿他却是半点儿法子也没有,心头暗暗叫苦之际。不得不硬着头皮道, “公公,如今谁人不知这韩改之的盛名?东京城里已是传遍了,只说圣人竟然将这十万灾民弃之不顾,若不是这韩改之有经天纬地之才。这十万人怕是要生生饿死冻死……更是有百姓传言,这韩改之原是天上下来的星宿。不忍见黎民百姓受苦,才下得凡来,如今诸事已了,自然要回天上去了……” 年轻太监闻言背在身后的拳头握紧了又放开。他何尝不知道这个消息? 若非近些日子各式各样的传言,他哪里会亲自出宫来打探这一件事? 他比旁人都清楚韩过是什么样的人,甚至留有余手,只待韩过无法支撑之时再助他一臂之力,哪里想到韩过竟然就这么硬生生的挺了下来,最后玩了一招金蝉脱壳,倒是叫外间流言纷纷,或说君王暴戾,或说君王叫人哄骗,天下读书人此刻纷纷跳将出来,只差人跳将出来要清君侧了,将东京城的主人架在火上烤,暴怒之下,恨不得将韩改之千刀万剐了! 新皇登机不过半年,皇帝年幼,太后的年纪也不大,他在旁边服侍了这么些日子倒也瞧的明白,一个孩子,一个胸怀不甚宽广的女人,两厢里凑到一起骤然得了权柄,却是有些把持不住了,有人不服呢! 他早已是瞧的分明,如今这条路走下去是绝路,只是不知何时会是尽头,他便是明白,也跳不出来,便是刘公公那样有大智慧的人,守在这样的主子旁边也没可奈何,如今也唯有走一步算一步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他是早就没了指望的人,倒也没什么盼望,左右不过是活一日赚一日罢了,却是不能叫韩过被人拿住了,失踪的人,便是暴毙又有哪个知晓?出来寻韩过的可不止他一个! 可如今他遍寻不着韩过,唯有盼着韩过真有如此大才,好能躲过眼前这一劫! 心头的念头转过千百个,脸上的怒色却是未曾褪去半分,阴阴柔柔的声音从口中冒出来, “天上的星宿?呸!他也配?你是读书人,外面坊间传言你也相信?莫叫人笑话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再给你两日功夫,若是连那韩改之如何出城都查不到,足见你是个无能的,这官儿也不必做下去了,回家抄书去吧!” 打发走了那年轻官员,便有一个小太监走上来,低声劝道,“五公公,这几日正是倒春寒呢,河边儿风大,咱们还是早些回去罢?” 五郎闻言扭过头看了那小太监一眼,只是一眼,便叫那小太监脸上的笑容凝在脸上,只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怨自己为何耐不住这河边的风寒偏要多嘴,别瞧着五郎比他大不了几岁,却是个喜怒无常的,圣人面前是一个样子,旁人面前,却是谁也猜不出他的心思,前一刻笑吟吟的,后一刻便能翻脸,在宫中,除了他那位干爹还算亲近,旁人谁还能入了他的眼?只低着头不敢吭声了。 五郎这才收回了视线,望着这滔滔的黄河水,突然笑了起来,指着那黄河水冲着那小太监道, “你可知这黄河每隔些日子便会改道?一碗水到有半碗是沙,浑浊不堪,积年的沙子沉淀下来,要不了多久,便会高出这河床一截,治理者唯有不断的加高河床,方能约束一二,却也拦不住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改道一次,实在是个祸患!” 那小太监刚被五郎睃了一眼,正战战兢兢,却是听见五郎的声音略显轻快,不由得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心头倒也不纳罕,只是小心翼翼的道, “这黄河着实养活了不少人呢!否则日夜担忧这水患便够了,哪儿会有人觉得土地肥沃,倒是愿意在这儿置田,可见这黄河虽是祸患,却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咱们家的田地就没有如此肥沃,不会有如此丰厚的收成。” 五郎闻言扯着嘴角嗤笑了一声道,“那倒是,天下间的好处哪儿能都占了去?得了好处,想要不付出代价,那才是苍天无眼了!” 小太监不解的看了五郎一眼,见五郎面上还算平静,忍不住道,“也不能这么说,江南之地田地肥沃,听说那边儿即便是不用耕种,只将种子撒在地里,也比咱们这儿的出产要高呢!” 五郎闻言扭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瞥了小太监一眼,低下头看着脚下的千疮百孔,他是站在河堤上的,若非如此,也瞧不见远方深深浅浅的沟渠,这地上斑斑点点的,多的让人瞧了便忍不住的背脊发麻。 大旱之后会有什么,那些读书人竟然是不知么?旁人不知,他这个在田间地头长大的小子却是懂的! 扭过头望向东京城的方向,五郎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也不知满身的罪孽,这黄河水到底能不能洗清?” “您说什么?”五郎的声音压的极低,那小太监没能听清。 五郎闻言身形一震,这才陡然想起身边还有人,眼光再一次的从河堤上扫过,想到不知下落的韩过,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道, “也不知春汛何日道来?” “也就是这个月了吧?”小太监也不是完全不知农事,他在深宫之中也有学过的,“总要等上游回了暖,山上的冰雪尽数化开,不过这河道宽广,修的如此坚固,便是夏日里发大水,想来也是无忧的!” “坚固?”五郎的嘴角忍不住撇了撇,眼光在河堤上再次扫过,扭过头往了上游一眼,眼神复杂,想到这些日子与六娘的通信,心便不由得揪了起来,六娘想通过信告诉他什么? 韩家离了韩过也没什么大不了?可真是如此么?一开始就是他欠了韩家的,怪不得韩过,后来又袖手旁观,赵太监虽应了他保住韩过的性命,两方的仇却是越结越深了,成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结,如今韩家虽有六娘之故,没有夹在中间两下里为难,却是不知他的心日夜都受着煎熬。 所有跟在皇帝身边亲近的人都知道太后皇帝如此行事不妥,却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妥协,闭目咽着苦水,赵太监颇有些疯狂的味道,只死死的抓着权柄,四下里都安置了他的人,便是淡定如严太监,在百思不得退路之后,也露出了狠绝的一面。 原以为打压了韩过一次,他能学个乖,别在这风口浪尖中跳出来,谁知道他又做下了这么一桩事呢?好好的在任上呆足三年,他在宫中一日,总不会叫他吃亏! 如今,也唯有希望韩过能一直躲下去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母子 “哇……哇……哇……” 破败的寺庙当中,发出一阵阵婴儿的啼哭声,这声音凄厉,显是这孩子造了极大的罪,这破庙地里位置偏僻,不由得让人揣测,是否是哪位狠心的父母将这孩子抛弃? 厚密的蛛网,层层叠叠的挂在破庙无法遮风的屋顶上,那屋顶上的茅草早就叫风掀的不剩多少,四面的泥墙也是半残,亏得当日修筑这寺庙时的柱子用料还算结实才能勉强支持,不过时至今日无人料理,却也离倒塌不远了。 供奉的神佛早已看不清本来的面目,破破烂烂的供桌上积着厚厚的灰尘,除此以外,只剩下一只缺了口的香炉,便再无他物,显是在人去楼空之后,又经历了不知几许变故。 便是在这样一座破庙当中,还挤着不少的人,这是从尉氏返乡的队伍,一个冬日的无法饱腹到底让许多人失了元气,如此堪堪走出不过百余里,见到无法赶在开春播种之前回乡,指望田间地头的收成已是不可能,而此地也算富裕,便裹足不前了。 婴啼声便是从这堆穿着破烂的人群之中发出的,此刻这孩子已是哭的浑身通红,周遭的人虽隐隐露出不忍之色,却又很快压下了,这年头,谁都不容易,他们身上的粮食节约着吃,也不过勉强能支撑半月,余下的时间只凭着一身的力气去寻些野草,哪里有余力来心疼这方出生娇嫩的婴儿? 抱着这婴儿的女子不是芸娘还能是哪个? 此刻她面容灰败,哪里还有当日在韩家眉目如画的样子,浑身上下也因为这些日子的奔波劳累而脏兮兮的,瞧起来与身边这些灾民倒也没什么区别,倒是衬的怀里的那打理的干干净净的孩子越发的精神了。 混在灾民中出了城。原本是候着韩过来接,哪里想到会在半途上动了胎气,她走得倒是早,却是落到了最后,还亏得了遇上好心人,她才能平安的生下这孩子。否则少不得落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此刻。她满脸的焦急不住的望向门口,那门外却是依旧空空荡荡的,只觉得怀中的孩子哭的在撕扯她的心肺,今日她也数不清自己往外望了多少次了。却是始终瞧不见盼望的那人到来,孩子饿醒了又被哄睡着,哄睡着又再被饿醒。如此反复,一开始还能拿些水来糊弄过去,这会儿如何哄这孩子都不依了。 芸娘看着怀里的孩子。眼眶便不由得滴落泪水,她生这孩子的时候只在荒郊野外,受了凉不说,也没下奶的东西,这孩子生下来便没喝过半口奶水,韩过追来的时候还能勉强弄些小米粥羊奶来给孩子吃,原本以为还能在小庄子里养着。哪里知道韩过有一天回来,便突然要她收拾了东西赶紧离开。 后来却是越发的艰难了。韩过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骑的马卖掉了,换了破破烂烂的衣裳,又赶上了这群灾民一道赶路,这方向竟然不是往秦州去的! 芸娘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却是因为韩过每日疲惫的模样,她没办法问出口,只是日日担惊受怕,当日没这孩子,她便是火里去水里来也不成问题,可如今瞧着自己这点儿骨血,却是如何也做不得那个率性的模样了,她和韩过若是死了,这孩子也不知会落到什下场呢! 用力的抱紧怀里的孩子,庙里的人显然有些不耐烦了,一个个面目不善的望过来,也不知到底哪个会先耐不住跳将出来。 芸娘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又看了看庙门,却依旧是空空荡荡的,她心里十分的没底,韩过带着她如此隐秘行踪,如今却是不得不出去替孩子寻吃的,今儿个出去已是有大半日了,天色快要黑了,却是依旧不见回来…… “吵死了!”一个干瘦的眼中冒绿光的男子突然恶狠狠的道,“我瞧着你这孩子天天哭,天天饿肚子,左右是养不活的了,倒是不如拿出来煮了,给大家分杯肉汤!” 芸娘闻声吓了一跳,用力的抱紧孩子,谨慎的看了一眼四周,易子而食的事儿她不仅听说过,更是见过,别瞧着这群人个个孱弱不堪,若是要有些肉汤,足以叫他们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若是韩过在还好,韩过人长得高大,又是在这群人之中难得的营养跟得上,一瞧过去便没几个人乐意惹的,可如今韩过不在,芸娘很清楚的知道,只要自己表现出些许的弱势说不准这些人真要干出些什么事儿来。 她却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性子,不过是在韩家人面前表现的有礼罢了,否则当日韩过也不会是从死人堆里将她救出来,手腕一翻,便摸出一把匕首,亮出那锋利的刀芒,冷冷的冲着那男子笑道, “那碗汤里必有你身上的骨肉,若是不信,你大可以试试!” 那男子见状微微缩了缩脖子,唾了一口,骂了几句不堪入耳的,芸娘倒也不在意。 吓退了那男子,芸娘环顾了一圈,果然看见众人的眼光皆有些闪烁,显然耐性有限,若非她是孩子的母亲,谁有那么好的脾气容忍整日的婴儿啼哭? 若是将这群人的耐性耗尽,她和怀里这孩子的下场便可想而知! 这群人中的女人不多,芸娘即便面色灰败不见当日的姿色,好歹还是个年轻女人,若不是有韩过在,芸娘自身也呛人,怕是早就不知下场了,这群整日里在鬼门关徘徊的人心头可没多少善恶的念头,唯一记得的只是如何活下去。 见状,芸娘再也不敢在这庙中呆下去,只站起身来,绕过众人往外走,手中的匕首却是握的死死的,戒备的看着身边的人,但凡有人有什么异动,必要一刀狠狠的扎下去! 好容易才离开了人群,来到破庙前面,外面的冷风只吹的她一个激灵,头有些昏沉沉的,瞧着这漫山遍野的翠绿,却是不见韩过的人影。 开春了,野兽熬过了一个寒冬,正是饿的双眼发绿的时候,为了躲避不知名的敌人,韩过早就不再进村子,只是这时节能吃的也不多,除了野菜,便只有河中的鱼了。 算了算即便韩过回来要将东西做出来依旧要花不少时间,芸娘寻了墙下微微能遮风的地方,抱着哭泣不止的孩子坐了下来,伸出了左手。 只见左手上密密麻麻的竟然有数十道疤痕,只叫人看上一眼,便忍不住背脊发麻,看见这伤口,芸娘叹息了一声,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眼中闪过慈爱的光彩,犹如呢喃的道, “别怨娘饿着你,我若死了,谁还能照顾你呢?你爹是个糊涂的,将你交给他,他怕也没那么好的性子,我若不留把力气,怕是你真会变成了旁人鼎中的肉汤,倒是不如早叫你死了,有娘看着也能落个全尸!” 说到这里,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愤恨的光芒,“若不是你那狠心的姑姑……”只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叹息了一声又道,“其实也怨不得她,罢了,我总能想到法子叫你好好的活下去!咱们娘俩一块儿好好的活下去!” 说罢,右手一翻,便在伤痕累累的左手指尖划出一道伤口,眉头也不皱一下的将手指伸到孩子口中。 手指一入口,那孩子立即止住了哭泣,用力的吮吸了起来,显是饿的急了,贪婪的一口一口的往下吞,芸娘见状嘴角露出了一抹满足的微笑,思绪却是有些迷离,不由得,渐渐的闭上了眼睛,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那孩子吃饱之后,也不哭闹,只是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四下里观察着,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世界。 韩过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个情形,庙中没有寻到芸娘,他便知道必是孩子哭闹的让人受不了,芸娘才会出来,果然,在这寺庙后方瞧见了母子两人。 一个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四下里观察着这个世界,另一个,却是脸色发白的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左手软软的垂在地上,那上面,新旧不一的伤口斑驳,看见这样的情形,韩过不由得心神一震,低叫道, “芸娘!” 他哪里知道一个初生的孩子一天要吃多少顿?也不过是这些日子以来才勉强有些认识罢了,白日里出去觅食,夜里倒也没警觉,如今看着那伤痕累累的手和孩子嘴角那一抹嫣红的血迹方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不在的时候,芸娘竟然是用这样的方式在养育着孩子,可笑他还以为是带孩子太累了,所以芸娘脸上才会一日苍白过一日。 他知道六娘说的没错,他就像个扫把星,可他已经改过了,这件事前前后后他思虑甚久,最终觉得没有问题才会执行,却是不知,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一样,枉他当日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如今才发现自己的力量终究有限,命运只在这最关键的一刻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因为芸娘的生产,让他错过了操作此事的最佳时机,如今唯有眼睁睁的看着事态发展,自己却只能东躲西藏,连自己的孩子的一口奶,都供养不起!(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他有满腔的抱负,有满肚子的学问,更有超越这时代不知多少年的见识,一直以来信心满满,一直以来也算顺风顺水,但凡挡在他前面的,都被他碾压了过去,虽是碾压,却也是一次一次的铤而走险,往日的成功都是幸运所在,这一次,只是遇上了一个小小的意外就叫他满盘皆输,到了此刻,他回想起过往,一次又一次的都是在铤而走险,不过所带来的后果并没有展现在他面前罢了,他只是顾着埋头向前冲,从不曾回首看上一眼,暮然回首之时,却已是天翻地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若说顺娘和柳如眉的态度对他打击甚大的话,眼前芸娘和孩子这一幕则是彻彻底底的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连身边的人都无法保护,即便有能力拯救天下苍生又如何? 韩过眼中闪过一抹决然,走上去,伸手在芸娘鼻下试了试,直到感受到一抹微弱的呼吸,这才呼出了一口气,轻轻的推了推芸娘,低声唤道, “芸娘,芸娘……” 芸娘闻声缓缓的睁开眼睛,脸上便露出一个笑容来,“爷,你回来了?” 看见芸娘惨白的脸色,想到她笑容背后所代表的全心全意的信赖,韩过的心不由得一疼,握住了芸娘遍布伤痕的手, “我回来了!” 手上的新旧伤口被韩过一握,一股微微的疼痛钻上来,芸娘一愣,随即便下意识的将手往身后藏,却是听见韩过道, “不必藏了!你是个傻的,怎么不告诉我?若你有个什么好歹,孩子又该怎么办?” 芸娘闻言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她何尝不想告诉韩过,可瞧见韩过小心翼翼的样子。哪里还忍心再给他添负担?只是,如今既然瞒不下去了,有些话,总是要问出口的。“爷……咱们如今到底在躲什么?” 韩过闻言脸色一暗,想到如今自己所面对的窘迫,原本是不想叫芸娘担忧,如今形势严峻,可更严峻的是他们三人的生存状态,有些事儿必要做点儿改变了,他如今不再迷信自己的能力。甚至因为六娘的话倒是对自己的想法隐隐带着几分担忧,芸娘向来机智过人,他需要她帮忙查漏补缺, “你可知半月前,我听到了一个什么消息?” 芸娘闻言强打起精神,知道韩过如此慎重必不会是什么好事,脸上也凝重起来,问道。“什么消息?” “民间传言,说今上无道,罔顾十万百姓生死。轻信奸宦,陷害忠良……”韩过缓缓的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芸娘闻言眉头皱了起来,望向韩过的眼神担忧异常,不过,这还不是他们东躲西藏的理由! 韩过继续道,“我悬印而去,却也没打算将此事闹的沸沸扬扬,还留下了一封书信,托付人帮忙将此事的影响力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可如今这传言流传的速度实在是叫人心惊。必是有人在背后操控,怕是有人对那皇位有什么想法了。” “那咱们……”芸娘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下了,若真如此,皇帝和太后那性子必然以为此事是韩过操控的,不派人来追杀他们才有鬼了,而操控流言的人。怕也要帮上一把,韩过的生命的确岌岌可危,不论如何,如今龙争虎斗之时,韩过既然决定不参合进去,隐藏行迹才是最佳的抉择。 韩过笑了笑,知道芸娘已是想到了,实际上这些日子他虽躲着,也没放弃打探消息,亏得如今返乡的流民众多,许多的地方对外来的陌生面孔都少了几分警惕,而他学这些流民的乡音也学的有八成像,才没添出什么麻烦来,打听出来的情形竟然与他所料没多少差别! “我离开,原是盘算着东京城不出两年必有大难,宫内那两位即便能操控一切,我也会给他们点儿惊喜,却是没想到我还来不及作为,倒是有人给了我一个惊喜!” 芸娘不解的望着韩过,不太明白韩过的意思,韩过见状笑了笑道,“知道为什么我竭力要叫这些百姓不要回家么?” 芸娘闻言摇了摇头,韩过见状笑道,“因为大旱之后必有蝗虫!” 芸娘闻言震惊的看着韩过,韩过已是笑的异样的无邪,“你该在河堤上去瞧一瞧,密密麻麻的蝗虫卵,铺天盖地的,我竟是看不到尽头!我原想着,这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我却是可以利用这些灾民将这些蝗虫灭个七七八八的,谁知道,他们竟然一颗粮食也不给我!” 说到这里,韩过眼中闪过一抹狠戾,“这些灾民只躲在地窖中,已是瑟瑟发抖,饿的面黄肌瘦没有半分力气,哪里还能干活?我只能望堤兴叹罢了!本想走前告知他们一声的,后来想想也就罢了,这天下间的官员多了去,我走后,上面必然会再派其他官员过来,不过,错过了寒冬时节,灭掉蝗虫还有几分可能,却是避不开另一桩了!” “还有什么?”芸娘眨了眨眼睛,她素来知道韩过算无遗策,最是佩服不过,如今听韩过娓娓道来,自己却是百思不得其解,便是连这天候,也叫他算计在内么? “黄河!”韩过一点儿卖关子的意思也没有,“尉氏沿岸的土地早叫人挖的千疮百孔,何况还有虫蛀?他若给我粮食,我少不得在严冬凭着这十万人手收拾掉蝗虫之后,再重整河堤,毕竟那河道下的积沙又厚了不少,算起来,这黄河已经三年未曾有过大灾了。如今这灾民尽数返乡,便是新来的县令有通天之才,没有人力也只能望而兴叹,若是不出我意料之外,两年之内,黄河必然改道,首当其冲的便是这尉氏一地!” 芸娘目光一闪,震惊的看着韩过,哪里是两年之内,她几乎可以看见今年黄河泛滥,直冲东京城的场面! 两年,不过是韩过为了保险而出的说辞罢了,难怪韩过走的毫不犹豫,对于这样的情形,怕是谁也无法阻止,兴许在春汛来临之际,上游下第一场雨的时候,那河堤就会决堤,下游的百姓又要受苦了! 芸娘约莫知道韩过的打算了,他是在等,等第一场春雨,等这大汛之后会产生的连锁效应! “几年?”芸娘低低的问道,这是在问这皇朝的寿命。 韩过闻言嘴角微微勾起,“谁知道呢?无外患,必有内忧,内忧一起,西地又要烽烟四起了!若是再加上在一边虎视眈眈的那位,我也说不好呢……”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事情发展,他也想拯救黎明百姓于水火之中,可笑他自身难保,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还没顾过来,哪里能顾及其他? “爷……”芸娘担忧的望着韩过,东京一带他们是去不得了,西地再起烽烟,若是内患迟迟不平,西地怕也不是久留之地,往日打下的城寨丢失不说,搞不好秦州城也让人无法逗留! 韩过是知道芸娘所思的,笑着道,“我送回家的那些孩子,你还记得吧?” 见芸娘点头,韩过又道,“原是打算教他们些东西,好让他们在这世上有个立足之地,顺带的在我离开尉氏的时候也好做遮人耳目的幌子。”若不是旁人都把目光集中在尉氏到秦州一线,搜索的重点放在那些孩子经过的一条路上,他和芸娘也没那么容易跑到这儿来, “我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好在家里还有六娘在,我倒是不用担心这些孩子被我娘给打将出来。以六娘的性子,她即便是再不高兴,也不会做出有损韩家名声的事情,只要咱们回到了秦州,呆上三五年,烽烟再起之时,咱们也就有能力自保了!” 芸娘闻言眼神一暗,低声道,“是奴拖累了爷……” 韩过拍了拍芸娘的肩膀,“说什么拖累,原是我的不对,若非是我惹恼了六娘,她哪里会让你过来,你也不会提前发动,倒是叫孩子和你都吃了不少的苦。” 芸娘闻言眼眶微微一红,“奴吃苦倒是不怕,只是这孩子……” “我明白!”韩过叹息了一声道,“咱们如今就往秦州去吧,拖下去,拖垮了你的身子不说,孩子也要受累。我盘算着这路上会危险些,如今却是拖不得了,兴许过两日第一场春雨就下来了呢?咱们慢慢的回去,只要这雨一下,他们也就顾不上咱们了。” 芸娘闻言却是摇了摇头,“爷!如此不妥!”春雨到底什么时候会下,即便下了会不会决堤都说不准,真正安全的时候只有在灾后,甚至,也许要等到虫灾起时! “咱们回去,若是老天不作美,兴许……”会将灾难带给韩家人! “不会的!”韩过闻言微笑道,五郎的事情他倒也信守了诺言,没有告诉任何人,五郎之前虽没帮过他,却也是护着六娘平安到家,也护住了韩家的平安,就凭着这一点儿,他就有把握,真当他回到秦州家中的时候,反倒是会安全下来!(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狼烟 竖在风中的拇指,缓缓的被收回,韩家老爹的脸越发的凝重,这样的表情,只叫围绕在身边的一群老农心头一紧,不待他们问出口,就看见韩家老爹摇了摇头道, “三日之内必然是没有雨的!” 围绕在韩家老爹身边的众人不由得一阵唏嘘,目光落在身侧的田地上,春耕已是过去许多天了,这些日子全靠着众人的肩挑手提,才勉强让播种下去的种子发了芽,可这么些天,久久盼望的春雨却是迟迟不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田间的幼苗一天一天的干枯,河道和水井里虽然有水,却是全靠人力来搬运,可眼下里每个人都至少负责了一二十亩地,见天的挑水来浇,哪里来得及? 站在一边的六娘仰头望着韩家老爹道,“开渠吧?咱们人手也不少,再叫上些人,总是有法子的。” 六娘也参与了这场春耕,农家出生的女儿在农忙时分都少不得劳作,她乐意来,家里人自然也没人拦着。 听见六娘如此说,不待韩家老爹反驳,旁边就有个积年的老农道,“哪儿有那么容易?这开沟挖渠不是一日能得的,原本每日浇水都来不及了,再分出一部分人手去开渠,这片庄家怕是最后十不得一!”众人闻言也纷纷露出赞同的表情。 六娘望了望四周的农田,这片田地并不小,都是军户们新开垦出来的,是这些年屯田的成绩,往年这儿水道颇多,因此从没人寻思过要开渠一事,哪儿想到开春以来竟然就不下雨了呢? 空气中的水汽少的可怜,六娘望着远处的那片山地,往年那儿还是茂密的丛林,便是这些军户的来到,将山上的树木砍伐一空。不过,这却不是不下雨的缘故,天旱河道里的水位下降,却是未见断流。不过是气候稍有变化罢了。 只是这少许的变化却是叫这些靠天吃饭的农民吃了大苦头,这会儿六娘倒是有些怀念韩过了,果然,她是个健忘的人,一旦对方杳无音信,又没有再给她添麻烦的时候,她就不由得想起韩过的好处来――那家伙若是在。水车这样的东西合该是很容易弄出来的吧? 不过,六娘没有去制造水车这种想法,她素来都不乐意去改变这个世界的任何东西,不过,少许的便利却也不是不能想法子弄到手的! 想到这里,六娘抬起头冲着韩家老爹笑道,“哪里就要多少人手了!这渠也不一定要挖出条沟渠来,咱们这儿也不过是十来年才会有这么一场干旱。挖出来不消两年便荒废了,不值当。山上不是有许多的大竹子么?砍下来,剖开。去掉结,再使法子架起来,咱们人在水边提水,倒在竹子上,虽会浪费不少,却是省去了来回奔波之苦,浇灌好一份田地后,再挪个地方就是了。就是砍竹子和架起来有些费事儿……” “一天功夫倒也耽搁得!”韩家老爹闻言眼睛一亮,众人也是纷纷恍然大悟,这些老农。但凡有点儿力气都是要使在灌溉一事上,如今六娘这法子听来便知道简单可取,便是在半途浪费掉一半,那也比他们肩挑手提来的便利。 一群人闻言便再不耽搁,纷纷冲韩家老爹告辞,又善意的冲着六娘笑笑表示感激。便纷纷散了去,韩家的几个管事也在请示了韩家老爹之后准备进山,唯剩下了韩家老爹与六娘依旧站在田坎旁边。 这些人来问韩家老爹不是没有缘由的,韩家老爹除了是种田的一把好手以外,还因为韩过之故,兼了个小官儿,管的就是农事,官儿不大,却也有些实权,亏得他一向与人为善,遇事人人都会来请教他。 如今韩家的田地还好,家里的人手不少,灌溉是不愁的,就是要多幸苦几分。 六娘见众人都走了,看着自家田地里的杂草,扭头望着韩家老爹问道,“爹,咱们是回家还是继续锄草?” 却是发现韩家老爹正用一双略带深沉的眼睛看着她,脸上的沟壑越发的明显,只看的六娘微微一愣,“爹?” “你铺子里的生意还好么?”韩家老爹淡淡的问道。 这一问,却是问的六娘微微一愣,却是看见韩家老爹往田地间走去,弯下腰,伸出布满老茧的手,开始连根拔掉新长出来的草扔到田坎边。 六娘见状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了,一听这问话,就知道必然是李中说漏了嘴,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说漏嘴的,韩家老爹直到现在才问出来! 要知道,这铺子的生意与棉布有关,官府那边儿的话说的好听,可韩李氏和韩家老爹是没看见一分钱的好处的,尽数抓在六娘手里,而六娘也不是不想将这些好处拿出来,而是如今铺子在秦州开张了,还要养活韩过送过来的那帮孩子,她愁的快头发发白了。 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韩李氏虽然还不信六娘在之前的事情中到底动了多少手脚,可韩家老爹不声不响的突然问上这么一句,却绝不是没缘由,他必然猜到了什么,或者是,想说些什么! 想了想,六娘还是跟了上去,弯腰开始帮忙锄草,低声解释道,“有些话,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爹娘讲……” “他死了没?”六娘刚开口,就被韩家老爹的硬邦邦的一句话给打断了,六娘抬起头看过去,却是看见韩家老爹弓着腰,有节奏的进行着手上的动作,拔草,扔到田边,寻找下一处,再拔掉,扔掉! 这样,她看不见韩家老爹脸上的表情,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这个问题。 “作坊是你烧的,芸娘是你放走的,东西都落到你的手里,你会不知道他死了没?”韩家老爹的手依旧稳健,六娘依旧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得心头翻江倒海,真没想到一直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的韩家老爹竟然知道这么多! 她不知道韩家老爹的态度,可想到韩家老爹一直没将事情告诉韩李氏,却又觉得到底是血脉相连的父子,这一番话,到底是出自什么想法? 六娘的脸色惨白,她是女子,年纪又小,韩过不容于韩家,还有个立身之地,若是她不容于韩家,怕是只能去东京城投靠五郎了,可五郎如今在宫中步步惊心,她哪里能去给他添麻烦。 却是又听见韩家老爹道,“你们都是有主意的,我也管不着,他即便对不住你,可也是你哥哥,那孩子的亲爹,若是死了,就给他立个衣冠冢。” 六娘的手颤抖了一下,低低的啊了一声,没想到韩家老爹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勉强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道,“他如今下落不明,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如何,不过,外面追杀他的人不少,既然如此,合该是没事吧?” 韩家老爹的手猛然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埋头拔草,却是什么也没说了,六娘自然看在眼里,想到韩过在韩家十多年,也是就一场大病之后,才会生出这样那样的不是,韩家老爹即便表面表现的再怎么冷面冷心,到底不是那样的人! 就如同如今韩李氏知道了韩过失踪一事,老是在人前咒骂连连,那眼中强忍的悲伤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想了想,六娘又跟了上去,凑到韩家老爹身边,低声道,“爹!我错了……” 她以为韩过就算被她坑了一把,也能混的风生水起的,哪里想到那家伙这次竟然这么不给力,把他自己给祥瑞了一把,倒是引出了这么一桩。 韩家老爹闻言抬起头来,眼神复杂的看着六娘,半晌,抬起满是泥土的手凑到六娘头顶,想摸摸她的脑袋,却是发现手上沾满了泥巴,又收了回去,叹息了一声道, “我没怪你,这事儿也怪不得你,若不是他自己四处树敌,哪里会有这么一场事?倒是幸苦你了,当年你不过七岁,就要照顾自己,如今也不过才十一岁,却是要替他照顾那么大一帮孩子……”若是六娘不接手,如今韩过下落不明,他韩家虽不至于被那些孩子给生吞了,却也要叫人笑话不守信义。 “爹怎么知道?”六娘惊呼了一声,李中卖她卖的就这么彻底!!! 韩家老爹的脸终于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容,“你娘见天儿的在外面跟那群婆婆大娘闲聊,家里还有谁不知道?秦州,可不大……” 是啊,秦州到底是他们土生土长的地方,突然间多出了这么一群孩子,六娘又不能叫旁人照顾,只能让白管事和李中跑腿,安顿这些孩子花了不少功夫,这事儿自然想瞒也瞒不住! 六娘尴尬的笑了笑,韩家老爹也像是放下了一桩大大的心事似的,低下头继续干起活来,一边干活,一边道, “你如今心也大了,我也没旁的可教你,只是你要记得,做事需凭良心,有些事你做的太过狠毒了……” 半晌,都没听见六娘的回应,韩家老爹不得不抬起头来看了六娘一眼,却是看见六娘睁大了双目,直勾勾的盯着远方的天空,脸上的表情震惊,顺着六娘的眼睛往过去,一道浓重的黑烟渲染着蓝色的天空,但凡在西地生活过三年以上的人都绝不会认错,这是狼烟……(未完待续) 第一章 春雨 第一章 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方靠近,伴随着的还有马背上人的呵斥声,一人一马飞奔而去,行在行人不少的街上竟然没有半分减速的意思,疾驰过后,只留下路边面色凌然的路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不知道又打下哪儿了?”路边的茶寮里,一个面色蜡黄做书生打扮的中年人道,他这模样可不讨喜,浑身上下脏兮兮的,瞧起来像是几个月没洗澡似的,偏又端着书生的架子,满脸的傲气,顺带的,也满脸的忧国忧民。 “谁知道呢!自打那日狼烟起,就没半个好消息,每天都要落一两个镇子,那些蛮子所到之处,竟然半个活口都不留……” 此刻茶寮里的人也不多,比起前些日子的热闹,显然此刻大多数人已没了泡在茶寮的兴致,只有少少的几个人,回答那中年人的是个老头儿,满脸的愁容,说起这个的时候满脸的唏嘘,老头儿长得高大,上了年纪后脸上依旧有股凶悍之气,显然年轻时候也是上过战场的,那打扮倒是像个军户。 “不是说周大人已经领兵过去了么?周大人用兵如神,当日拿下冯家寨,才有了咱们秦州三年的安稳,如今对付蛮子还不是手到擒来?”接话的是旁边的一个青年,看模样倒像是户人家的管事。 茶寮中的众人闻言纷纷点头,周大人在秦州城的声望那是很高的,就没有一个秦州百姓不对他感恩戴德。 那中年书生闻言却是瞥了青年一眼,满脸忧虑的道,“便是周大人用兵如神又如何?祸起萧墙,此事却不是周大人一人之力能挽回的,否则,这么多天怎么半点儿好消息也没传来?” 此言一出。倒是引得茶寮中众人面色各异,有好些个便眼观鼻鼻观心的喝起茶来,倒是那青年无所察觉,只盯着那中年书生笑问道, “先生此言何出?” 那中年书生见状却是不说话,只伸出一只手捻着胡须,笑而不语,那年轻人见状连忙叫道。“店家,这位先生的茶钱算我的。”说着又冲着那中年书生拱了拱手道。 “还望先生不吝赐教!家主人如今本想到秦州来做买卖,谁知道遇上了这么一桩,如今却是瞧不真切这形势,若是无碍,这事儿自然要办起来,若是这仗还有的打,家主人怕是只能放弃这儿的生意了。” 那中年书生闻言这才继续笑道,“客气了,既是如此。我便说上两句,对与不对,你且听听,说错了,可也别怪我!” 那年轻人闻言连连点头。“这是自然!” 那中年书生闻言这才道,“此事说来也简单。你只需想想,这冯家寨当年周大人费了多少工夫才夺下来的?这三年,蛮子年年来犯,却都无可奈何。为何今年半点儿音讯也无,这寨子就没了?以冯家寨地势之利,抵御三千蛮子不成问题,何况还有刘家寨互为犄角,相互援助不过是半日功夫,冯家寨身后还有重兵,若非有人在寨子里策应,蛮子如何会拿下的如此轻松?” 当年拿下冯家寨,损失的兵力不下五百人,这还是韩过用了计,不过地利之便却也不是完全用计谋能够补足的。 那年轻人闻言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先生的意思是说那些依靠着咱们吃饭的小部落……” 中年书生面色沉吟的点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只有他们才有自由进出冯家寨的权力!”这话却是只说了半截,后面半截无论如何都不敢说了! 那些蛮子为何会有自由出入冯家寨的权力? 此事倒是与韩过无关,当年韩过曾三令五申的表示,只让这些蛮子在寨子外面几十上百里的地方居住,却是限制了他们每次入寨的人数,不仅如此,更是限制了他们只能在寨子里交换货物,可这定下来的规矩,却是叫人给毁了! 不是旁人,正是向公公! 看着其中的利益颇大,便起了心思,一次一次的坏规矩,却是不想,也不过半年的渗透便会造成如此大的破坏! 不过,这也不是全部的原因就是了,天灾影响的可不仅仅是秦州百姓,秦州的百姓虽苦,却是苦不过高原上的那些百姓,秦州不过开春没有下雨,到底还能引河流的水来浇灌庄家,而高原上则是大面积的牧草枯死,只叫他们的日子若不靠劫掠就完全没办法过下去了! 前两年虽然被压缩了生存空间,大家伙还算能过得下去,可今年则是完全不行了!要想活,就只有发动战争,再次让西地成为他们的牧场! 而那些出卖秦州的部落反水的缘故也简单的很,他们倒不是不想继续吃香喝辣的,不过他们始终生活在高原上,被秦州人隔绝在外,不服从,第一个被劫掠的就是他们,他们吃香喝辣的不假,可一直就承受着来自两方的压力。 年轻人已是完全明白,只瞥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那个孩子,却是发现那孩子只是埋头喝水,却是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年轻人见状知道自己得到的消息已经足够了,连忙冲着那中年书生道了谢,叫过掌柜结了帐,与那孩子一块儿走了出来。 “六姑娘……”直到走到了街角处,周遭没见人影,年轻人才低低的唤了一声。 那孩子抬起头来,不是六娘还是谁?只冲着白管事苦涩的笑了笑, “我知道你的意思!”白管事知道她不少事情,跟向公公的联系他是清楚的,“早知道他是个不着调的,哪里想到会如此不堪!” 冯家寨破了! 狼烟升起和得知冯家寨破的时间不过差距了两日罢了,这消息是从离冯家寨一日路程的镇子传过来的,冯家寨破,不过花费了那些人半日的功夫! 不过两日时间,秦州城便从刚刚恢复的繁荣又回到了冬日萧条的精致,人人脸上都带着愁,每隔一段时间便有快马疾驰而来,向州府禀报着消息。 原本据险而守的秦州守军根本没来得及防备,谁也没料到,安稳了三年以后,西地竟然再次被战火席卷,距冯家寨三日路程,寨子破掉的消息还是从后面的镇子传来,蛮子此次集结了大量的兵力,一举拿下了这个战略要地! 这还不算完,除了冯家寨,与冯家寨相互呼应互为犄角的另外一个寨子也破了! 至此,西地再无险可守,秦州城将再次沦为蛮子的猎场,可以自由来去! 谁也没料到事情会如此严峻,会如此难以防备,寨子外面按说还有不少部落的蛮子可以御敌,再不济,也该有消息传来才对,谁能料到这大军竟然就突然兵临城下了呢?而守护寨子的兵力虽不少,却依旧没能抵挡这一次进攻。 烽烟一起,周大人立即调集兵力赶赴前线,秦州城除了那位曹大人还依旧在以外,向公公前两日就跑路了,说是去后方要粮饷去,显然不看好秦州的未来,这位向公公临走之前还来知会了她一声,否则她也不能知道,可如今向公公一走,李中被抽调去了战场,她想要知道如今的局势就没那么容易了,那位曹大人可没多待见她,只是叫她安心,总不会让韩家受到威胁。 她依旧不放心,命运自然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所以才会同白管事一起出来打探消息,哪里想到会听见了这么一出? 白管事显然是对向公公不满到一定程度了! 不过,“他走了也好!”六娘扯着嘴角苦笑,“少了他,倒是少了个指手画脚拖后腿的,就是不知道……”她借走的那些粮食会不会对这场战争造成什么影响? 这话六娘没说出来,白管事自然也不会去问她,说来此事也与六娘没什么干系,皇帝那边儿是不会给韩过粮食的,皇帝不给,韩过自然之有从秦州城想法子,六娘若是不插手此事,韩过一样可以弄到粮食,搞不好还会弄走更多。 总的说来,这个国家就是个千疮百孔的,只能拆东墙补西墙,当补不过来的时候,就要开始漏雨了。 偏偏坐在皇宫里的那两位都不是着调的,对他们自己的国家完全的不负责任,对付一个小小的韩过,竟然要拿十万百姓的生死开玩笑,要掌权,偏偏要派一个二百五到西地来,突然之间,六娘似乎觉得这样的朝廷被推翻了也好,前提是,推翻这个国家的人不是她的亲人,五郎可以平安,而韩家上下不用跟着九死一生的话…… 想到这儿,六娘不由得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她这个想法,要叫韩过知道了怕是要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她自私到了骨子里,风险别人来背,好处她来享! 突然,一点冰凉滴在六娘的额头上,六娘仰头看天,天空阴云密布,这个春天干旱了两个多月了,这两日终于开始阴云密布,却是始终没有下下来,让人久久盼望不来的春雨,竟然在这个时候来了! 一来,就下的很大,像是要将这两个多月的雨水一次性补足似的……(未完待续) 第二章 寻人 第二章 “消息打听的怎么样了?”刚回到屋子里,还来不及换衣服,海棠便满脸担忧的走了进来,显然,这边六娘进门,消息就递到了她面前,这才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一边说,海棠一边随手关上屋门。(.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六娘将身上的男童衣裳脱了下来,接过小满递过来的帕子,将身上的雨水擦去,一边道,“没什么好消息,再看两日吧,若是情况不对,怕是咱们还得往东京城搬,这两日先把东西收拾起来。” 海棠闻言皱了皱眉,她生在东京,自小就是娇养大的,大了以后即便跟在于姨娘身边过了些不太如意的日子,却是从来没见识过战乱到底是何模样,如今即便身在西地,听说蛮子打过来了,却也完全无法意识到其中的危险,她好容易离开了那块地方,过了两日的舒心日子,却是不大乐意回东京城的,只是问道, “真有那么危险?” 六娘嗯了一声,从小满手上接过自己的衣裳,一边穿戴一边道, “冯家寨一破,西地便再无地利之便可以抵御外敌,咱们的军队比起那些蛮子来说打硬仗虽不怕,可抵不过人家有马,那些人打小就生活在马背上,马术娴熟不说,人人最少都有一匹马,打不过咱们,他们就跑,往年年年如此,即便咱们的官兵打了胜仗,也是有小股的蛮子涌进来,在村子里劫掠,他们本就不是想要这儿的田地,不过是抢了就跑,抢购了东西以后,再从山上返回到高原,实在是让人头疼。” 对西地的形势,她从小耳濡目染,自然所知甚详细,“何况。此次蛮子集结的兵力不少,牧草枯死,牲口没了食物,即便如今不背水一战。到了活不下去的时候,也是要来拼上一场的。左右是个死,他们怕是要比往年还要勇猛一些。眼下里的情形不就证明了这么一点儿么,这十来天,已经打下了好几个镇子了,离咱们这儿也不过快马一日的路程。” 海棠闻言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岂不是一日功夫就会兵临城下?你为何还要等两三日?” 六娘闻言笑了笑道。“周大人在西地十余年了,当年能将蛮子驱逐,如今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反应过来了,到也不至于让一州府如此快的陷入绝境,我担忧的不过是……” “是什么?”海棠望着六娘道。 六娘却是摇了摇头,有些话她实在没法说出来,即便周瑞用兵如神。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饿着肚子的兵是没办法打仗的,据她所知。军营的储备粮食并不多,还有许多都放在冯家寨身后的那个小镇子上,如今那镇子陷落,也不知当地的守军是烧了粮食还是便宜了那些蛮子,总归说来,秦州守军的粮食不多了。 本来还有本地的常平仓还可以支撑一下的,而韩过如今不知下落,六娘也找不到人来偿还这笔债,很有可能坚持不了多久就会有兵变! 等朝廷送粮食来? 六娘摇头,国库的情况她不甚清楚。可从国库送粮过来怕要花费些日子,到底能不能支撑到那个时候还是两说,何况向公公那个混蛋这会儿跑了!他可是督管着西地的兵事和粮草!其中粮草又是重中之重! 六娘敢用自己的脑袋打赌,除了她借的那些粮食,向公公的手搞不好还伸向了其他地方,否则稳坐秦州城的向公公没道理用搬救兵的名义溜的那么快的! 不论如何。还是要先瞧瞧周瑞到底有没有这个能耐将此事压下去,就这么离开,别说她自己不甘心,便是韩家两老怕也不会同意。 想到这里,六娘笑着望着海棠道,“担心内贼罢了。” 换上了衣裳,顺着回廊往外走去,这雨竟是越下越大了,天黑沉沉的像要压下来似的,记忆中,似乎只有夏天才会有如此大的雨。 顺着回廊径直走到了厨房,就瞧见小喜与白嫂子并着韩李氏正在做晚饭,看见六娘进来,小喜的眼睛笑的如同弯月,“饿了?”伸手便在蒸笼里抓了个馒头递过来。 与小喜打小就经历惯了这样的事儿,笑的没心没肺的样子不同,白嫂子却是满脸的愁容,看见六娘便问道, “外面兵荒马乱的,姑娘怎么还往外跑?” 六娘冲着小喜笑了笑,在茶馆里坐了一下午,喝了一肚子的茶水倒是真有些饿了,接过小喜递过来的一只馒头这才冲着白嫂子道,“只是在茶馆里坐坐,蛮子离这儿还有些距离,秦州城的城墙这几年修的也结实,嫂子放心,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小喜闻声在一边应和道,“是啊!我就说白嫂子不消担心了,往年间咱们年年都要遇上这么几次,还是在镇子上咱们也没惧过,在这秦州城里有护城河,有城墙,安稳的紧,这么多年了,秦州城可从来没被攻破过!” 六娘闻言只是笑了笑,她可没那么好的信心,转过头望着忙活的韩李氏问道,“娘,家里的粮食够吃么?” 韩李氏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瞪了六娘一眼道,“还等的着你来问?家里的粮食本就卖的不多,我是往年习惯了……”说到这里顿了顿,眼神有些空洞的望着空气,却是叹了一口气道,“好容易过了两天安心日子……我虽知道用不上,却是忍不住要留些,年年家里都吃陈米,倒是叫人好一阵笑话,哪里想到就真的用上了呢?” 六娘见状连忙冲着小喜使了个眼色,冲着韩李氏笑道,“可见娘是个未卜先知的,如今秦州城的粮价都快翻上一翻了,再放上两日,咱们家就能多赚上一笔!” 小喜闻言也笑道,“可不是这样?以我瞧来,自家种出来的粮食以后都不卖了,总要有个好价钱才好脱手!” “两个财迷!”韩李氏闻言笑了起来,想到韩家如今的家里的存粮倒是能支撑过今年打饥荒的日子,倒也没那么忧心了,指着六娘道,“出去不过三年心野了不说,还都钻钱眼里去了,那么多粮食,咱们不卖掉也不吃,难道要白白的放着生虫么?” 六娘见状只是嘿嘿直笑,也不驳斥韩李氏,转移了话题问道,“爹去舅舅那儿回来了么?” 韩家老爹是去寻李全去了,军户出生的李中虽手不便利,却是颇有些人脉的,如今大战将起,谁也安生不下来,自然要寻李全这位有些见识的出出主意,顺道瞧瞧李中有没有捎消息回来,若是前方战事吃紧,李中这样的小军官儿却也有些便利,自己跑不了,提前捎消息给家里做预防倒也是可以的。 六娘的话声刚落,便听见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六娘探头一看,便瞧见守门的那个管事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看见六娘在厨房里,便冲着六娘道, “六姑娘,门外来了个当兵的,领了一堆兵把咱们家给围了起来,死活要见咱们二爷,这会儿把前门后门都给堵了,奴才跟他说咱们二爷不在家,他也不听,只是耍赖说咱们家若是不叫二爷出来,他便堵咱们一天的门,谁也不让进出,看谁耗得过谁!老太爷还给堵在门外呢!” “谁这么横?”六娘还来不及反应,就看见韩李氏将灶台上的锅铲一操,大步的跨出门来,举着铲子满脸的怒容,“敢堵我家的门?” 那管事只是苦笑,“老太太去瞧瞧便知道了……” 韩李氏闻言拿着铲子就往门外走去,她虽是平民百姓,没什么权势,想当年在村里也算是横着走的人物,家学渊源学的好,打交道的也多半是些平头百姓,自来没吃过什么亏,气势自然也足,半点儿也不怵的。 六娘见状连忙跟了上去,心下好奇,这时节旁人躲韩过还来不及了,谁会跑来寻韩过?还是用这么――另类的方式。 韩李氏走到门口,将门闩一拉,猛的一把扯开大门,目光四下里一扫,便停留在了门前正在与韩家老爹拉扯的两个士兵身上,韩李氏见状胸口怒火腾的一下冒了出来,怒喝道, “敢打我男人?”话声未落,手握铲子便冲了上去,冲着那两个士兵便是一阵乱打。 六娘惊的目瞪口呆,她从没见过韩李氏大发雌威的模样,只是觉得村子里的不论男女老少都是有些怵韩李氏的,如今见到才发现自家老娘如此凶猛,那铲子一点儿情面没留,砸下去便是一片鲜红。 而站在门口的一个黑面男青年则是眼光一闪,随即露出懊悔的神色,浑身的骨头都开始酸疼起来,他怎么就忘了呢,对方即便不肯开门,他也不该用这一招的啊! 想当年,他可是被打的浑身酸疼了整整半个月啊!亏得这会儿上去的不是他! 黑面男青年不由得略带绝望的后退了半步,这个异于众人担忧的模样只叫六娘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他的身上,只看了一眼,六娘便知道此人出生不凡,身上的衣裳是个低品的军官服侍,可腰上系着的玉佩却不是寻常人家能用的起的!(未完待续) 第三章 利益 第三章 几个士兵被韩李氏打了个措手不及,愣了好一会儿,直到那两个挨打的士兵惊呼出来才反应过来,上去将韩李氏给拉住,却又不敢硬来,被打了好几下才将韩李氏给拉住了。 此刻,韩家两老都叫士兵给围了起来,韩李氏恼怒异常,却也不是这些青年士兵的对手,只能挣扎个不停,韩家老爹却是没怎么挣扎,只是用一双老眼盯着黑脸青年。 那黑脸青年见状脸扭曲了一下,瞥了一眼站在门口不动的韩家诸人,有些畏畏缩缩的走上来,冲着韩李氏道, “伯母,是我呢……不过是跟伯父开个玩笑……” 韩李氏闻言一愣,停下了挣扎,看了那黑脸青年好一会儿,才仿佛想起了什么,随即便是勃然大怒, “是你!” 她想起来了,与眼前这黑脸青年不过一面之缘,就是当日韩过回家带回来的,后来叫她和韩家老爹给打将了出去,亏得眼前这青年的黑实在少见,否则三年多的功夫,她还真想不起来。 黑脸青年见状连忙赔笑道,“是我!是我!今儿个特地来探望伯父伯母,咱们不妨进去说吧?” “探望?”韩李氏眉毛一挑,瞥了一眼被士兵拉住的韩家老爹,又看了看围住自己的士兵,嗤笑道,“有你这么探望的?你不是我家那个杀千刀的混小子的兄弟么?怎么?翻脸了?” 黑脸青年的脸皮到底不够厚,可今儿个这事儿也怨不得他,他上门来寻人,哪里想到在门口就遇上了韩家老爹呢,根本不让他进门,他也就只有使无赖招式了,偏偏韩李氏是个分不清形势的。看见他们人多势众,也要上来先打一通乱棍,一点儿价钱都不跟人讲的。 “进去再说!进去再说!”那黑脸青年只能继续赔笑,冲着一干士兵挥了挥手,便簇拥着两老进门,倒是没忘记放在门边的礼物。(.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六娘一直站在门口,见状便往后退了半步,等到一干人进了门。这才让守门的管事将门关上,缓缓的跟在众人身后往客厅行去。 却没想到还没接近客厅。就被两个士兵给拦了下来,六娘见状眼珠子一转,便旋身回了厨房,让白嫂子赶紧烧水泡茶,待到茶水泡好了吩咐众人不要着急,自己端着托盘便又往客厅走了过去。 这一次,倒是再没人拦着她。 此刻,那黑脸青年已经将韩家两老请到主位上坐下了,一干士兵都在门外守着。自己站在下首,冲着两老正说着什么,六娘端着托盘进来,因她的动作与一般训练有素的丫头无异,身上穿的衣裳也不见的多好。倒是没叫他多看一眼,六娘只径直走到两老身边。将茶杯先放下了,又在客座上放下了一杯茶,做完一切,也不离开。只在客座旁边垂手而立,听着那黑脸青年的话, “……实是有要事要寻韩兄,不是晚生苛求,实是如今西地危也,家父正在前方抵御外敌,却是腾不出手来打理这后方诸事,家父曾言,此事非韩兄无人可解,伯父伯母,便是晚生有何无礼之处,只要能叫韩兄出来,晚生任打任骂,绝不二话!” 在主位上的两老脸上的表情很是难看,对韩过的种种不满,直接导致的是他们对韩过在西地到底做了多少事无半点儿了解,对于眼前这青年的话,更是不信,第一反应只是怀疑,怀疑是不是韩过要回来了,怕两老不要他进家门,如今又是走投无路,所以才派人来打个前站,心头厌恶不已,韩李氏更是狠狠的瞪了六娘两眼,显然她不太喜欢六娘给这位不速之客上茶! “你说你是周大人的儿子你就是了?”韩李氏直接嗤之以鼻,“周大人如今合家上下都在边关奋战,你莫不是哪儿来的骗子吧?” 六娘闻言目光一闪,只盯着眼前这个黑脸青年,此人她是没见过的,不过,看谈吐和打扮倒也符合这样的身份,却是万万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韩过,竟然会让周瑞如此相信,觉得他是西地的救世主?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这是黑脸青年如今唯一的感觉,他真没想到自己以周瑞之子的名义上门,竟然接连两次被韩家人给怀疑,说来他要的不过是韩过的下落罢了,不过韩家人警惕性如此之高,只叫他对韩过在秦州的把握又大了一分,连忙道, “晚生的身份秦州城内许多人可证实。”说着又掏出了一封信,看了看韩李氏,又看了看韩家老爹,却是突然想起两人都不识字,却是不知道该交给哪个好了! 六娘见状走了上来,伸手接过信,只草草的看了几眼,便是呼吸一滞。 信上面盖着周瑞的私印,对整个秦州局势的了解也很深入,应该做不得假,何况,六娘根本就没怀疑过眼前这青年的身份,这时代的骗子,可没几个有这么丰厚的身家,还能领上一队实力不俗的亲兵的。 周瑞的意思很简单,只是在信上草草的说了一遍西地的危局,没粮食这是在意料之内,六娘没料到的是,向公公那个王八蛋竟然在走之前还带走了一只兵力! 蛮子的兵力大约在三万人左右,整个秦州也约莫有一万五千人的守军,若是冯家寨不破,还有一战之力,可如今冯家寨已破,整个战场再也不是那个小小的狭窄地带,而是一马平川,对方是机动能力极强的骑兵,而己方则是以步兵为主,以一万五对三万,已无胜算,何况,向公公还带走了五千人! 如今周瑞还在与那帮蛮子纠缠,希望能拖延一点儿时间,看能不能得到后方的支援,不论是粮食还是兵力,否则只能退守秦州城,用守城战来对抗骑兵,这是他最不希望走到的一步,毕竟若是那些蛮子不上当,分割兵力先夺下秦州周围的地盘,断了秦州的后援,秦州城那就不攻自破了! 显然周瑞也是个不喜欢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人,对于后方的支援他看得不重,还放了部分希望在韩过的身上,希望他能整合那些屯田的军户来打这么一场战争,旁人是做不到这一点儿的,周瑞或许可以,可他如今身在阵前脱不得身,唯有韩过才有如此高的声望,才可能想得到办法,将那些军户组织起来,兴许还能给他另外一点儿惊喜! 信上的字迹潦草,看的出是匆匆写就,六娘一目十行的看完,抬起头来目光复杂的看着那黑脸青年,那黑脸青年正满脸的希望的看着六娘,从韩家找到个不识字的人可真心不容易,没想到眼前这小丫头竟然识字,无疑带给他了无限的希望,看见六娘复杂的眼神,想到如今韩过的困局,连忙道, “姑娘,这下你该信了吧?” 六娘扭过头就看见韩家两老略带焦急的眼神,显然,两老也没想到自家那个混蛋儿子会有如此出息,六娘却是给两老任何暗示,反倒是转过头来望着那黑脸青年道, “当日你们父子出卖我二哥的时候可曾想到今日?” 那黑脸青年闻言一愣,不由得再次看向六娘,才发现眼前的小丫头并非只是个小丫头,跟韩过还是有几分像的,而他与眼前这个小丫头说来还有几分缘分,他当年受了韩过之托寻人,虽没寻到,却也听说过她的名字,却没想到当日以为死了的小丫头竟然回家了! “你是……六娘?” “别跟我攀交情!”六娘啐了一口道,“我问你话呢,你父子当日出卖我二哥的时候可曾想到今日?如今求上门来是打算再卖他一次?”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信纸撕了个稀烂,扔在地上狠狠的踩了几脚。 韩家两老闻言轰的一下站了起来,他们虽对韩过满腹的不满,可韩过却是他们的亲儿子,这是韩家的家事,容不得外人插手!眼前这个人出卖韩过,无疑就是韩家的敌人,听六娘这么一说,哪儿还有不激动的,韩李氏喝道, “果然是个骗子!” 那黑脸青年闻言脸色大变,就看见韩李氏伸手抓起桌上的茶杯就砸了过来,韩家老爹的脸色也是异常愤怒,目光如火,似下一刻就要将眼前这人给撕了。 黑脸青年飞快的躲开韩李氏砸过来的茶杯,一边叫道,“那件事也是无奈之举,我们是为了整个西地的平安!” 六娘闻言嗤笑一声,冷冷的呸了一口,“如今西地平安了吗?要不是你们,西地不会有今日之危局!少拿大道理来拿捏我!做人半点儿原则也没有,有今日之祸也是你们活该!”顿了顿,又补充道,“何况,谁知道事后你们是否还会再出卖我二哥一次!” 要不是这父子两人做的事,韩家不会面临那么危险的情况,六娘对于国家利益高于一切的人是佩服的,前提是别伤害到她家! “滚出去!”沉默的韩家老爹终于开口了,指着大门,“我韩家不欢迎你!滚!”(未完待续) 第四章 他死了 第四章 这边六娘和韩家老爹只是动口,韩李氏却是已经开始动手了,左右看了看,发现除了茶杯没什么趁手的东西了,那茶杯的破坏力又不大,竟然一把拎起那椅子,便冲着那黑脸青年砸了过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里面的响动自然逃不过守在外面的一干士兵的耳朵,看见那黑脸青年吃亏,便再也按耐不住的冲了进来,先前他们便吃了韩李氏的亏,手下的动作极快,几个人往前一涌,便将韩李氏给按回了凳子上。 谁知道这会儿原本还有几分冷静的韩家老爹竟然也冲动了一把,见这群人拉着韩李氏,也拎了把凳子要上去揍人,好一番闹腾才由一干士兵控制了场面。 六娘自知自己在同龄人中力气算大的,要跟这些战场上搏杀的士兵比还是太嫩了点儿,见一干人没有伤害韩家两老的意思,便一直站在一边没动作,她说那些话,到没有多少维护韩过的意思,不过是不想让韩家两老叫人拿捏罢了。 她即便再怎么希望能平息这一场战乱,却也不会去替韩过做主,她对将自己的意志凌驾到别人的意志之上的事情深恶痛绝,自己就不会去犯这个错误,何况韩家人根本不知道韩过的下落,她只要表现出自己的立场就足够了。 见那几个士兵将场面控制住了,六娘盯着那黑脸青年,眼神倒是不喜不悲,只是冷冷的勾着嘴角嗤笑道, “说服不成,你这是打算用强了么?” 却是控制不了韩家两老的眼神,那黑脸青年在韩家两老的怒视下正不知该如何解决这问题,只觉得满背的冷汗,突然听见身边一道清脆的童音,才发现刚才的混乱中。六娘竟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瞧见六娘冷冷的眼神随即恍然大悟,只连连跺脚道, “你们这是干什么?还不赶紧退下去!不得对伯父伯母无礼!” 几个士兵却是不动,只是盯着那黑脸青年,那黑脸青年见状脸色一变,厉声呵斥道,“我叫你们退下!” “大人说无论如何。总要见韩大人一面!”其中一个士兵突然开口道。 那黑脸青年闻言皱了皱眉,还想说什么。却是听见那士兵又道,“若是寻不到人,大人此去怕是就回不来了!” 那黑脸青年闻言脸上的表情扭曲起来,韩李氏见状呸了一声道,“猫哭耗子!” 那黑脸青年闻声看了看韩李氏,又看了看那士兵,两人的眼神在空气中交汇,可以看出那黑脸青年的挣扎,六娘见状皱眉。心头突然间像是压上了一颗大石,一种不妙的感觉升起来,双手环胸,打量着眼下里的这情形,嘴角越翘越高。不由得啧啧的笑起来, “真要用强啊?你们就不怕他回来了坑你们一把?” “只要他能救西地百姓于水火之中。便是被他坑,那又如何?”那黑脸男子傲然道,眼中闪过一抹决然。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倒是有些佩服眼前这个黑脸青年了。韩家两老脸上的表情也出现了些许的松动,六娘见状微微眯了眯眼,她知道这青年说的是真的,更真的是,周家人已经步入绝境,会不会有什么疯狂的举动?看了一眼犹未能意识到危险的韩家两老,若韩过在,她把韩过卖给他们也没什么大不了,可偏偏韩过不在, “只要他能救西地百姓于水火之中,我韩家一家上下的性命,怕也算不得什么吧?我说,你们牺牲自己为国为民就罢了,别打着这样的旗帜叫咱们韩家上下一起陪葬啊!” “毛之不存皮将焉附?西地若沦入蛮子之手,哪儿还有你韩家上下?”那黑脸青年厉声问道。 要说辩论,六娘正理讲不过别人,说歪理却有一套一套的,闻言昂首道,“这话你走出去冲着街上那些男人说去!要不,找韩过说去也行!冲着这一家上下老的老小的小撒什么野?好歹当年西地一战毕功,也是周大人领的首功!难不成还要我韩家一家老小上战场去保家卫国不成?” 一番话呛的那黑脸青年再也绷不住,别过脸去看几个守着韩家两老的士兵道,“她说的有理……” “公子!”先前冲着那黑脸青年说话的士兵闻言一跺脚,“你别被这丫头几句花言巧语就说动了,大人还在前方生死未卜呢!” 那黑脸青年闻言扭过头去看六娘,颇有几分低声下气的道,“韩兄之才惊涛伟略,不是我等能望其项背的,六娘,这些事说与你听你也不会明白,只求你告诉我韩兄如今的下落,他必然知道该如何做的!” 六娘见状心头的阴影越盛,她在害怕,这黑脸青年若是只有一人上门,事情还有个可以谈的余地,可他如今带着这么多兵来做什么?秦州城可还没危险到出门就有危险的地步! 心头念头一转,六娘咬了咬牙,已有了定论,冷声道,“他死了!” 那士兵闻声扭过头狠狠的瞪了六娘一眼,刷的一声,明晃晃的一道光线在空气中一闪,一把锋利的钢刀便架在了六娘脖子上, “我是大人的亲兵,大人若是战死,我也绝不独活!此事事关西地上下平安,若是大人战死,西地百姓遭殃,你韩家上下也休想得以安生!” 此举众人都来不及反应,等众人看清眼前的情绪的时候不由得惊呼了一声,那刀极为锋利,架在六娘的脖子上,只是轻轻的一拉,便拉出了一道血痕。 众人惊恐不定,唯独六娘脸上却无半点儿惧色,仿佛证实了什么,她甚至有种松了口起的感觉,扭过头也不管那钢刀在脖子上划出了一圈血线,盯着那士兵看了两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脖子上的血痕又大了几分,引得众人惊呼, “六娘!” “住手!” …… 那士兵和六娘两人却是犹自未觉,六娘笑道,“你的刀是不是放错地方了?” “没放错!”那士兵盯着六娘眼中喷火的道,“韩改之在哪里?告诉我,否则你一家上下今日难逃一死!” “我说了!他死了!”六娘依旧笑眯眯的道,仿佛没感受到那士兵眼中浓重的杀意,“就在你们设计他的时候,就在你们眼睁睁的看着无数的人马追杀他的时候,死的干干净净,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来!” “你!”那士兵闻言虎目怒睁,瞪着六娘的那双眼发出一道让人望而生畏的精光,手中的刀加重了力道,像是下一刻就要把六娘那颗小小的头颅给割下来。 “住手!”黑脸青年一声怒喝。 “六娘!住口!”韩家两老也齐齐的叫了出来。 六娘哪里会理会他们,但凡韩过真如同他们所说的那么重要,眼前这些人就算丧失了理智,也不可能真杀了她,若这些人真的丧心病狂,自然是该她来替韩家两老挡灾! 依旧盯着那士兵意犹未尽的道, “要逼韩过出来,不是杀了我就能做到的,要不要我教你怎么做?先砍一根手指,挂在门口,一天一根,十天以后再砍脚趾,这一家上下的人可不少,够你砍上几个月了,就算手指脚趾砍光了,还有手脚……唔,这样不行,前面的战事可拖不了这么久,要不,一天杀一个人?我们韩家上下好歹也有十多口,够你们杀上半个月的了,要是那时候韩过还不回来,就能证明他真的死了,只要他还是个活人,应该憋不了那么久的!” “你以为我不敢!”那士兵闻言双目涨的赤红,显然是真被六娘给激怒了,眼前这个只有十来岁的小姑娘如今在他眼中已不是那个聒噪的小麻雀,而是一个疯子! 他不过是觉得眼前这小姑娘不过十来岁,吓她一吓,将她吓哭了,便没这张聒噪的嘴在一边添乱,哪里想到六娘竟然跟疯子似的,一点儿都不怵,反倒是把他逼到了墙角! 众人见状倒吸了一口凉气,皆是有些憋不住了,想要上前扑,谁也无法承受六娘真正死掉的后果,却是不想,他们的动作快却也有限,到底没赶上六娘的速度。 “那就动手啊!”六娘一步踏出,竟然自己将脖子往刀口上撞,那士兵见状终于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刀,那刀咣当一声落到地上,而那士兵则是往后退了一步,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 韩家两老疯了似的扑了上来,一把抱住六娘,而那黑脸青年则是两步跨上前去,冲着那士兵便是两脚,两脚下来,那士兵便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韩李氏用手擦拭着六娘脖子上的伤口,发现只是一道细细的血线,并没有伤害到血管的时候,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伸手便在六娘背脊上拍了几下, “你这孩子,不要命了是不是?你气死老娘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是不孝!……” 六娘方才没受多少伤,这会儿却是叫韩李氏拍的五脏六腑一阵翻腾,硬挺了几下,发现自己实在扛不住,才哎哟一声叫了出来,韩李氏见状又焦急的把她搂在怀里问道,“怎么了?哪里疼?” 六娘低低的嗯了一声,此刻才是一阵后怕,她还真怕周家人不择手段,所以才将自己往刀口上送,毕竟,若真杀了她,为了逼韩过出来为他们卖命,周家人就不会在短时间内对韩家两老下手了,那时候,五郎的人也该察觉到韩家的异样了。(未完待续) 第五章 争辩 “滚出去!” 韩家两老只顾着看顾六娘,那黑脸青年突然一声大喝,带来的父亲的亲兵将事情彻底的搞砸,只让他气的浑身发抖,此刻才想到当初离开战场的时候自己父亲为何一定要让他带上这十来名亲兵,不为别的,不过是了解他的心性,知道他做不出一些事罢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不想,事情并没有按照他意料中的来,六娘的几句话就叫那士兵险些失手杀了六娘,原本他们就出卖了韩过,还可以借着大义的名头劝说韩过,不论如何,韩过是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的,谁知道一番变故如今竟然将韩家人尽数推向了对立面,想要再说服本就对他们有恶感的韩家人更是难如登天了! 那闯了祸的士兵闻言脸色一阵青白,想要分辨,却是叫一干士兵给捂了嘴拽了出去,屋子里只留下了抱着六娘的韩李氏以及将母女两人护在身后的韩家老爹了。 黑脸青年看向韩家老爹,若说之前韩家老爹看他的眼神还带着愤怒,此刻眼中的光彩却是冰凉,这是看死仇的眼神! 黑脸青年心头一凉,知道事情走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除非…… 黑脸青年心一动,脸上露出决绝的神色,却是将背脊站的笔直,咬了咬牙道,“伯父伯母……” 韩家老爹冷冷的看着他,韩李氏却是没听见他的话似的,只将六娘紧紧的搂在怀里,险些将六娘搂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黑脸青年见状越发的向下沉,低头道,“伤了六娘的是我父亲的亲兵,若是我说此事并非我父亲授意,伯父伯母怕也不会相信!可此事实是无奈之举,即便伯父伯母不信,我也必须说出来!西地之危已刻不容缓!” 没有任何声音回答他,房间里在黑脸青年的话音结束后沉默的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只有屋子外面的雨哗哗的下个不停。 六娘听着黑脸青年的话声,只靠在韩李氏的怀里,暖暖的感觉让她浑身的温度很快就恢复了过来,这感觉就像是她很小的时候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的时候。被抱着的感觉,温暖而宽阔的胸口,保护她不会受丁点伤害。 不由得,六娘冲着韩李氏笑了笑,韩李氏方才哭了一场,此刻眼眶的泪水还没干,身后那黑脸青年在说什么。她是完全不关心的,大不了就是威胁他们罢了,看见六娘冲着她笑,心头不由得一阵揪疼,她不知道六娘为何要将自己往刀口上送,只知道这是她的女儿,看见六娘胡来,她只是又气又疼。最终却是化作一个恶狠狠却是没什么威胁性的表情,看见六娘脖子上的伤口依旧在流血,抱着六娘站了起来。便要往外走去。 “伯母!” 黑脸青年见状往门口一拦,他知道错过这次机会怕是再也没有机会说服韩家人,也知道自己的父亲在边关危在旦夕,却是不敢再做出伤害韩家人的动作,情急之下只能伸手拉住门框。 韩李氏见状轻蔑的看了他一眼,“让开!” 这声音比起门口的大喝简直算得上温柔无比了,更是没什么威胁性的动作,黑脸青年却是浑身一个哆嗦,手不自觉的便离开了门框,眼睁睁的看着韩李氏抱着六娘往外走去。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疾步跟了上去,再一次的拦在了韩李氏的面前。 韩李氏见状皱了皱眉,眼前这黑脸青年的纠缠不休让她异常的不悦,这么往她跟前一拦,她又没办法带六娘去上药了。 想了想。便毫不犹豫的撞了上去,她倒要看眼前这个人敢不敢动她一根汗毛! 黑脸青年见状果然飞快的躲开了去,却是又一次阴魂不散的跟了上来,韩李氏有些不耐了,正要呵斥,却是看见那黑脸青年扑通一声往地上一跪, “此事不是为了我周家,伯父伯母也要想想这西地不保以后,韩家何处存身?” 韩李氏从鼻子里喷出了一口气,越过那黑脸青年继续往前走,却是听见那黑脸青年在身后高声道, “此事虽是家父不对,即便有千般的不是,伯父伯母也该看在家父多年为西地所做的事的份儿上,看在西地数十万百姓的份儿上,原谅家父一次!” 偎在韩李氏怀里的六娘闻声张了张嘴,看见韩李氏步伐依旧稳稳地,又闭上了。 “你们真的忍心看见自己的左邻右舍,多年的邻居、亲人在战火中流离失所,甚至死去么?” 这句话只让韩李氏脚下一顿,西地是她的根! 六娘见状不由得叹息了一声,拉了拉韩李氏的衣角,低声叫道,“娘!我要跟他说话!” 韩李氏奇怪的看了六娘一眼,想到六娘今日所说的话做的事都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往日里她只觉得自家闺女儿长大了,却是从没见过六娘如此疯狂的一面,此刻看向六娘,却是发现六娘眼神坚定,想了想那黑脸青年的话,又看了看六娘脖子上的伤,只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却是想不明白,知道六娘脑子清醒,旋即转过了身子面向那黑脸青年。 那黑脸青年见状一喜,却是听见六娘用清脆的童音道, “你口口声声为了西地百姓,却是将西地的成败归咎于我二哥一身!我那二哥何德何能?能叫阁下如此青睐有加?是不是他回来了也败了,所有过错你们都要推到他身上?” 那黑脸青年闻言一愣,他对韩过有绝对的信心,如今被六娘这么一说,却成了推卸责任了!他哪里是这个意思?正要分辨,却是听见六娘又道, “西地之败,非战之罪,败在何处你们心知肚明,一人之力何以力挽狂澜?你未免也太瞧得起我那二哥了!他如今流落在外,便足以见得他不是神仙,你们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可见是大错!退一步来说,即便他真能力挽狂澜,今日之败,明日难道就不能复制了么?缺了一个韩改之,这西地竟然就永无宁日了?你还是回去吧,求人不如求己,我原本还佩服你父子二人一腔热血,如今你们做出的这许多事只叫人齿冷!” 那黑脸青年闻言只觉得浑身一震,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仰望着六娘,却是看见眼前他原本以为的那个小丫头眼中闪烁的光彩竟是如此耀眼,只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希望令兄能够帮我们一把!” 六娘闻言嗤笑,“疥癣不除,永无宁日!帮了你们再换三年安宁已是极限,你确定三年之后不会再卖他一次?”当日的老皇帝的作为犹可,如今坐在帝位上的那对母子实在不是什么好货色。 若说之前六娘说的话还算有分寸的话,如今六娘说的这话就是大逆不道了,不知为何,六娘说的话有多种理解意思,可他偏偏就是想到了那最不该想的那一种! 黑脸青年脸色一阵青白,便是他脸色黝黑,也能分明的瞧出脸上的变化,那震惊的表情,微微张开的嘴巴,半晌才呼出一口气来,失声道, “难道就任由那蛮子杀戮我西地百姓不成?” 六娘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那黑脸青年的表情充满了戏谑,“你是觉得当仁不让?这西地除了你们便再无第二人了?” 那黑脸青年闻言傲然道,“那是自然!”西地再也没有比周瑞声望更高的所在!他的父亲为这西地奉献了二十多年! 六娘闻言摇了摇头,叹息着道,“真像!” 黑脸青年不解的看着六娘,“什么?” 六娘缓缓的道,“西地之争绵延百年,甚至上个上上个皇朝也为之所苦,可这数百年来西地的百姓虽然苦寒了些,却也没有死绝了,没有你们,自然还有其他人,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你们和我那二哥真的很像!以为这世界缺了你们,明天的太阳就升不起来了!” 那黑脸青年闻言大怒,喝道,“若是人人都像你如此想,这西地便完了!” 六娘见状只是挑了挑眉,笑了起来,“原本我是挺佩服你父亲的!知道我如今为何会这么想么?” 那黑脸青年脸色微微一敛问道,“为何?” 六娘笑着指着自己的脖子道,“你们这样的人,为了什么狗屁大局不惜牺牲少部分人,我不过稍稍反抗,这便是下场!” 那黑脸青年闻言脸色一阵扭曲,他来之前也曾想过最坏的情况,韩过若是不肯出面,为了这一地百姓,少不得要做一把恶人,如今叫六娘当面戳穿,面上却是挂不住了, “你们难道不是这西地人?难道就不为这蛮子所苦?难道在这个时候就不该站出来?” “该不该是我们的事!还轮不到你们周家人来做主!” 突然,一道清冽的声音插入,只引得众人微微一愣,大雨中,一道高瘦的人影缓缓走过来,雨帘密布,却是瞧不清那人的样子,只能隐隐约约的让人觉得很是熟悉。(未完待续) 第六章 默契 第六章 那人越走越近,直到到了众人跟前,才叫人看清,赫然就是那失踪了月余的韩过! 只是此刻的韩过已经瘦的有些脱形,浑身上下的衣裳叫雨水淋了个通透,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展现着他瘦削的有些过份的神采,而挂满水珠的脸上,则是布满了沧桑,不知道这些日子到底经历了多少的磨难。(.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看见韩过突然出现,还是以这样的形象,众人皆是吃了一惊,六娘也是微微一愣,第一反应便是回想方才自己说的话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而那些话到底叫韩过听了几分去! 韩过只是冲着韩家三人略微点了点头,便扭过头看着跪在地上的那黑脸青年,“西地之危局到如今并非无法可解,可我不打算帮你!因为我们是仇人!” 那黑脸青年闻言想说什么,韩过却是摆了摆手,“你不必多言,与作坊一事无关,你千不该万不该伤了六娘!自你伤了六娘那一刻,就该知道血债只能血偿!” 六娘闻言一惊,没想到她说了韩过如此多的不是,韩过回来第一件事依旧是替她报仇,韩家两老原本紧绷的脸微微的放松了些许。 那黑脸青年闻言一滞,一直以来他都刻意的避开这个话题,希望韩家人能在短时间忽略过去,可眼前的人是韩过,不是韩家老小,自然没那么容易糊弄,之前伤了六娘一事说起来是亲兵忠心护住,可亲兵的过错自然要算到周瑞身上,想了想,知道不拿出点儿实际的别说说服韩过,便是连跟他谈的资格也没有,脸上露出一抹决然,手腕一翻,哗的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剑,一剑狠狠的冲着自己的腿扎了下去。 “公子!不要!”周遭的一干士兵惊呼道。这一剑扎的极狠,只见一剑下去,洞穿了大腿,六娘与韩家两老皆是倒抽了一口凉气。而那黑脸青年则是用力的拔出剑,任由血自那血洞不住的往外流淌,顺着大腿往下,很快就在地上积了一滩,望着韩过道,“这样够了么?” 韩过见状点了点头,“好吧。你我之间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你们可以走了!” “韩兄!你……”那黑脸青年没想到自己做出这样的让步,韩过依然不肯让半步,脸色微变,好歹他与韩过也是多年的兄弟情谊! 韩过闻言却是笑了笑,脸上的笑容苦涩,“我刚才是骗你的,西地之危局至今无人可解。你若想活命,此刻离开秦州还来得及,我也是回来接家里人离开的。若是迟了,怕是来不及了。” “韩改之!你什么意思?当年若不是大人对你知遇之恩,你能有今日?”显然,韩过一句骗你的只叫周遭一直围观的亲兵彻底愤怒了,恶狠狠的瞪着韩过,其中几个若不是有身边的人拉着,此刻已经扑了上来! “住口!”说起这个,倒是那黑脸青年先脸红,知遇之恩韩过也算十倍以报了,没有韩过周瑞不会这么快就走到今天。三十年的大计平白的缩短了十年,而他们上次出卖韩过一事,韩过却是没与他们计较。 韩过闻言叹息了一声,倒是没与那士兵计较,只是望着那黑脸青年道,“下游的雨下的比秦州早。下的比秦州大,我一路沿着黄河行来,只看见河水暴涨了不少,原本秦州不下这场雨便罢了,这场雨一下,东京城怕是再无力助秦州一丝一毫。看在往日的情谊上,我劝你一句,早作打算!赶紧回去吧,再迟就真的来不及了!” 说完便仰头看着黑沉沉的天,他盼了多日的雨,谁知道会是在这个要命的时刻来到,当日他决定往秦州赶的时候,不过两日,这雨就开始下了,一路泥泞难行,耽误了不少行程,刚到秦州便听说了秦州被袭的消息,他就知道秦州完了! 昨日在外安顿,今日便是打算回家说服韩家两老的,谁知道会遇上那黑脸青年,还听见了六娘的那么一番话。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韩过的目光转到六娘身上,此刻他再没有半点儿轻视之心,至少六娘能哄得韩家两老听她的,也能看出这秦州危在旦夕,就凭这两点儿,他如今最要紧的事情便是要说服六娘。 “韩兄!”那黑脸青年依旧在震惊之中,他自然能意识到韩过一番话的意思,想到近日传军报的那一干士兵说起下游糟糕的天气,心不由得一沉,他们竟然一直都没意识到! “你说的是真的?” 韩过却是没回答他,只是望着韩家三人道,“爹娘,咱们最迟明日就得启程!” 那黑脸青年其实已经信了,见韩过不理他,只从地上跳了起来,腿上的伤口被扯的他闷叫了一声,便吆喝着一干士兵道,“咱们走!必须马上回报大人!”他们怕是等不来支援了! 一干士兵哗啦啦的走了个精光,却是留下韩家的四口站在这院子里,韩过身上的水依旧往下滴落,而六娘脖子上的伤口不知何时已止了血,只留下一条细细的红线,韩家两老则是眼神复杂的看着韩过。 看见众人皆是沉默不言,韩过看向六娘,“我昨日就回来了,叫秦州城的局势吓了一跳,原本不打算回家来的,打听清楚秦州的局势之后还是决定回家一趟,这儿不能再呆了。” 韩过在冲她解释! 六娘的眉头跳了跳,这乍然听说下游的危局还让她觉得心惊胆颤,想到宫里的五郎,六娘问道,“东京城?” “自尉氏而起,当日我实在腾不出手。”韩过叹息了一声道。 “那宫里?”六娘低叫道。 韩过道,“我托人捎了消息过去。” “西地之后一马平川,”六娘微微松了一口气,“东京腾不出手,西地危也,而去年还有三地遭了灾,若是今年官府不出面安顿,怕是又要出乱子,再加上东京一事,咱们能上哪儿去?” “比这还糟糕!”韩过道,“沿海一带,倭乱四起,岭南一带也不消停,如今唯有江南一地还算平安,却也不知道能支撑到几时,若是实在不行,咱们也只有入川了!” 六娘只觉得额头突突直跳,她只知道这个国家危机四伏,却是不知道这危机竟然到了这个程度,两个致命的引爆点,足以让所有的沉疴一次性爆发出来,“再加上不服的诸王,野心勃勃的……” 韩过接口道,“四分五裂……” 兄妹两人对视一眼,第一次觉得彼此的沟通如此顺畅,片刻间便达成了默契,六娘是第一次感受到韩过愿意与她商议,而且,不是想在这纷乱四起的时候争个出头,而是想要退一步保韩家一家平安,而韩过则是发现六娘眼界广阔不在他之下,即便有些不足,却也比如今许多的士子要好上许多。 至少,他不过寥寥数语,便知道自己不用花功夫去说服她了! 兄妹两人打哑谜一般的对话只叫韩家两老听的满头雾水,不过,两人却是没有插话,直到六娘转过头来望着韩李氏道, “娘,咱们必须收拾东西离开了!秦州不出半月,必然沦入蛮子之手。” 方才韩李氏不答应那黑脸青年,那是恨他伤了自家女儿,如今听六娘如此说,却又勾起对故土的不舍了,“真没办法了么?” 六娘道,“那位周大人如今已是无计可施,旁人不知道,可他都求上咱们家门来了,二哥也说了实在没法子,那边是真的没法子了……娘,咱们只是暂时的离开而已,如今朝廷腾不出手来帮忙,咱们实在没办法,好在蛮子总要退走,过上几个月,咱们再回来就是了。” 见韩李氏依旧犹豫不决,六娘又道,“再不走就真走不了了!娘,你想想那位周大人,到时候真要兵临城下,他还能放咱们走么?怕是要关上城门,叫咱们家与秦州城共存亡了!” 这句话着实勾起了韩李氏的心病,眼光一闪,还有些犹豫,“可家里……” 六娘笑,“娘尽管放心,咱们先只避开一段,若是没那么危险,咱们回来就是了,总不能被人关在这城里,到时候想跑都跑不了!” 这边六娘在劝韩李氏,而那边韩过则是去劝韩家老爹,这一次难得的韩家老爹虽没给韩过好脸色,言辞却也不那么犀利了,韩过陪着笑脸,两人也没争执起来,不多时,便也带着几分犹豫的点了点头,韩家上下便行动了起来,将能带走的东西都打包,准备离开秦州城。 众人忙碌,受了‘伤’的六娘和初回到家中的韩过却是被搁在了一边儿,六娘歇着,韩过则是换下了一身湿衣便急急的赶到了六娘房中,端着一碗姜汤,坐在凳子上,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你看咱们从哪儿走比较好?” 六娘闻言奇怪的看了韩过一眼,“你决定不就行了么?我眼光不如你,考虑事情也不如你周全,怎的你还跑来向我问计?” 韩过闻言放下手中的碗,一脸认真的望着六娘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我看问题大方向是不会错,可在细节上,还差的远了。此次离开,容不得半点儿差错,你就不要托词了。”(未完待续) 第七章 好人 第七章 这是韩过在向她示好! 六娘转念便明白了过来,看着韩过诚恳的表情,她想到了方才的那一幕。 韩过一回来第一件事就替她报了仇,而不是一边拍着胸口跟她保证不让她吃亏,一边跟对手讨价还价的要好处,这显然不是之前那个只会把利益最大化的韩过会做的事儿,说起来,这并不理智,也不是处理这件事情的最好方法,可这让六娘突然感觉到韩过的转变。 她不知道韩过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回想去当日韩过回尉氏前与她说的话,那时候的韩过就开始变了,不再做无用的承诺,不过,这也许是他吃了一次大亏之后气焰稍稍的收敛,至于本心是否转变,却是她无法肯定的。 这却是不妨碍如今她配合韩过,她之前跟韩过对着干,是因为不想韩家人受他的连累,如今大难临头,韩过又是一心要保护韩家,她自然没有跟他对着干的道理,说起来,她之前还在头疼若是秦州城真的沦陷,就凭她自己的能力,到底能不能让韩家人摆脱这样的困局,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若是没有韩过带回来的消息,她甚至不知道东京城已是岌岌可危,更不要说沿海和岭南一带的情形了。 这时候,正是要齐心协力的时候,六娘深信,韩过在这个时候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了,不过也幸亏如今局势陡变,否则他搞不好还在被人追杀呢!不过就算他有第二条路可以选,她也不在乎,因为没有比眼下更糟糕的局势了! 想到这里,六娘缓缓的道,“家中上下,除了十多位管事以外,余下的就是二十多个老弱妇孺,并着你上次送回来的那四十多个孩子。要走,也不能往东京方向,往北的局势只会越发的混乱,只能选择南边儿了。可是……” “南边儿是丛山峻岭……”韩过补足了六娘没说完的话。 北边儿的局势跟秦州没什么区别,而往东走,不说这是那些蛮子下一步要进攻的方向,他们就算提前走上三五日,也不过是骑兵一日的路程,只说如今东京危在旦夕,到时候那边儿也不会比这边儿平安。 问题是南边儿是丛山峻岭。先不要说山林中原本的猛兽,也不说那山上还有少量蛮子的兵力在,他们这么多人,难以隐藏行迹,只是这些老弱妇孺攀山越岭的体力,以及注定只能少量的携带的物资,就足够让他们头疼了。 唯一的好处就是他们只要翻过了这些山,以后的平安就有了保障。 这些东西六娘自然也想到了。老弱妇孺之中有管事的家人,基本上一个管事平均下来至少有一到两个妻儿老小。 而其中,韩过的拖累是最重的。 六娘虽自信在走路一事上不会拖累大家多少。却也知道自己欺负欺负那些战斗力为负数的深宅大院的婆子媳妇儿没问题,可面对真正的士兵只会被人杀鸡一样解决掉。好在韩李氏彪悍,韩家老爹虽从不显摆他的武力,看起来也是垂垂老矣的模样,实际上的战斗力绝不会比韩李氏差。 小喜海棠都吃了不少苦性格坚毅,身体也很好,走路问题也是不大的,拼命打架就不要指望她们了,不过小喜有个哥哥,与海棠一块儿必然和六娘以及韩家两老在一起。几个人凑一凑,只要围攻他们的蛮子不超过三个,自保的问题并不大。 韩过的老婆孩子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顺娘是大病之后再也没有以往健康的身体,柳如眉本就娇滴滴的身边还带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丫头,芸娘却是因为才生产完还没恢复过来,而两个孩子也是一点儿照顾自己的能力都没有。这几个人,最少要耗费三匹马或者三个管事的体力来照顾。 平日里还不觉得有什么,一到了关键时刻,就足以让人头疼了,何况韩过还主动揽过来的四十多个孩子,抛下了不合适,带走,显然也无力保护他们。 想到这里,六娘突然觉得韩过并不是完全的单纯向她示好了,他也许是真的觉得棘手? 看了一眼韩过,六娘道,“爬不了山的,家中有五个,顺娘、芸娘、柳如眉,白婆婆,还有张管事的老娘张婆婆,这最少要五匹马,若是能买到好点儿的马,五匹马身上倒是还可以驮些东西。” 韩过闻言点头道,“这也是我来找你的缘故了。” 开战了,蛮子往日里就不肯卖马与朝廷,如今上哪里去买马去? 这马匹平日里就是精贵的东西,何况在这关键的时刻,若是没特别的法子,根本买不到,想韩过经过多少努力,如今西地的骑兵也不超过一千人就知道买一匹马有多困难了,何况还是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刻? 慢慢打听也许还能弄到几匹劣马,问题是,他们急用! 韩家原本有两匹劣马,一匹好马,那匹好马叫韩过给留在了尉氏,如今只剩下了两匹劣马,可还要驮一些其他东西,总不能肩挑手扛的上山吧? 这事儿,这会儿也就只有六娘才能想到办法了。 其实韩过也不是没办法可以想,只要不得罪周瑞,想要弄几匹马还是容易的,可为了六娘,他放弃了这个选择。 “我尽力。”六娘闻言点了点头,不过那位曹大人对她的观感实在不怎么滴,会不会得罪周瑞来卖她这个面子就不好说了,毕竟东京的局势怕是那位曹大人还不清楚呢,在他眼里,怕是他们选择东京方向才是最好的,两匹劣马套上马车,也就尽够了。 “那些孩子……”即便是这样,也只够韩家一家上下用,无论如何,是他给了那些孩子生的希望,却是没想到把他们拖进了死的炼狱,他终究有些不忍。 六娘也是有些不忍的,那些孩子来了没多久,吃了她不少东西,也帮着干了不少活。她给他们都弄成了奴籍,算是她的财产了,在和平时代,这也算是一份儿庞大的财富。全部卖掉的话也有几百两银子,平白的扔掉,她也不太乐意,想了想道, “总不是咱们自己走,舅舅那里要说一声,表哥那边儿也要知会。留在此地就是一个死字,还有家里的一些亲戚,你的那些兄弟也要通知到,到时候会跟咱们走的人不少,也不怕再多一些,不过咱们能给他们的帮助就很少了。想他们能从尉氏一路走到秦州,想要活下来也是不难的,即便咱们保护不了他们。总可以叫他们带上些粮食跟在后面,能不能活下来就只能看运气了……” 这是真的只能看运气,跟不上的。若是够机灵,运气够好,还可以在丛林中生存下来,运气不好,那就只有一个死字!即便是跟上来了的,若是遇上了袭击,也会命丧黄泉,无论如何,他们如今连自己的安全都无法保障,就更不要贪心的想要去保护其他人了。 只不过。六娘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做的这个决定到底意味着什么,后来所发生的事,她显然是意料不及的。 要知道小道消息的传播速度是恐怖的,又是在这个人人神经绷紧的时刻,谁没有两三个亲近之人? 等到韩家收拾好东西。从南门离开秦州城,到了约定的集结之地的时候,六娘看见的是整整上千人的逃难队伍! 要知道韩家人加上那些孩子只有不足百人,就算加上韩家的亲戚朋友,也不过就两百余人的样子,余下的则是跟着亲戚朋友而来的亲戚朋友。 这便罢了,闻讯而紧跟在韩家身后逃离的队伍犹如滚雪球般的越滚越大,就在韩家人离开之后,秦州城卷起了一股逃难的风潮,城内外的百姓纷纷闻风而逃,毕竟,在大家还没有遭受到真切的损失之前,谁乐意为了这个国家舍身忘死? 英雄,大多数都是被逼出来的!不到绝路,谁乐意拼命? 雨淅沥沥的下着,骑在站在从那位曹大人那儿威胁利诱哄骗,用尽了各种手段,花掉了家中无法带走的粮食,又赔上了一大笔的银子才弄来的马背上,六娘看着前方密密麻麻的人头咂舌之余开始苦笑,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世界上两个不认识的人之间的距离绝不会超过五个人,意思就是说,关系网这种东西是神奇的,就算这会儿整个秦州城的百姓都打算跟着他们一起跑掉,让秦州沦为一座死城,让蛮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来,她也不会觉得奇怪。 “往好的方向想,咱们这一行的安全应该提高了不少……”披着斗篷的韩过则是拉着缰绳站在马前方,望着那些人脸上露出怜悯的神色,显然,已经将这些人看做炮灰一样的存在了。 “想好处的时候不妨想想坏处,”六娘道,“那位曹大人这会儿恐怕恨不得派人把我给千刀万剐!”要知道她当时可是答应了不把黄河下游的情形透露给任何人的。 韩过闻言扭过头来望着马背上的六娘笑道,“那也要他有命活下来!” “你不该这么说他,他这么做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值得尊重。”六娘道,“他是个好人!” 韩过闻言耸了耸肩,“好人多半都不长命!” 六娘闻言笑了起来,恐怕此刻也只有她和韩过明知了那位曹大人的结局之后还能笑的出来了,毕竟,那位曹大人是在为了保护他们而拼命,而他们,却是无耻的做了逃兵,即便皇宫里的人再可恨,可那位曹大人却是可敬的。 六娘突然发现,其实她和韩过其实很像,剥离外在的一些东西,内心深处两人的价值观简直一模一样!(未完待续) 第八章 山道 “六娘!”随着一声低呼,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站在了六娘身边,此刻将斗笠压的低低的将脸尽数遮了去,若不是熟悉他的人,哪里能看的出这人是谁? “表哥?”六娘惊讶的低呼了一声,看着李中恨不得把自己包的跟绣楼里的女人似的样子,她都没留意到李中是什么时候跑到她身边来的,这会儿人太多了,都在一条泥泞的小道上艰难的前行,忍不住道,“你鬼鬼祟祟的干嘛?” 李中被六娘吓了一跳,把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焦急的道,“叫人发现我就死定了!” 相较于队伍里的人,他才是真正的逃兵,前线的形势糟糕至极,显然,不是每个当兵的都想战死沙场的,特别是李中这样军户出生被逼无奈上战场的人,几次战斗让他升了官儿,却也练出了他求生的能耐,看见情况不对头,就脚底抹油溜了。 当然,这也和周瑞为了给韩过一个交代特意安排没让他顶在第一线的缘故在,也是李中的缘故,六娘多弄到了几匹马,此刻她才有这份儿福气骑在马背上节约点儿体力。 不过,此刻的李中当了逃兵,虽然知道前线战事不可为,心理还是有些畏惧的,他这样的,抓回去了,运气好就是做苦役做到死,运气不好就直接扔上前线当炮灰,或者直接一刀砍了也不是不可能。 韩过闻声扭过头来,就看见李中畏畏缩缩的样子,哪儿还有在战场上杀敌的气概?想到之前若不是李中坑他一把,他们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韩过对李中还是有些不爽的,见状笑道, “躲谁呢?” 当日李中虽然帮了六娘的忙。却并不代表他就不心虚了,事前被六娘忽悠,觉得事情会危及整个韩家才被说动,事后才发现不小心卷入了韩家兄妹的争斗,他是老实人,找六娘算账还不至于,可遇上韩过,总有那么几分亏心的感觉。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闻言脸色便涨红了,却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 “表哥,你可是有什么事?” 在山下集结的时候,韩过就将这次来的人做了个划分,这亲戚连着亲戚,朋友连着朋友的关系大家倒也齐心,韩过寻来的是一些与他有过命交情的军户,差不多三四十人的样子,而李中则是领着他手底下的一小队人马一起过来的,这群人显然就成了这队人的中坚力量。 先前李中虽没出现过。李全却是露了面的,说是人到齐了,这群中坚力量自然要运用起来,走在队伍的最前端,以防山上遇上什么危险。 此刻李中过来。所以六娘才有这么一问,顺带的也算是替他解围。 李中闻言脸色一黯。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正事,“前面发现了有人逗留的痕迹。” 韩过与六娘闻言皆是脸色一暗,虽然早就料到了山上不会太平,却是没想到才上山短短半天功夫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这场战争虽然一直是入侵者在高歌猛进。却不代表他们会在战场的每一个细节上都做到完美,否则周瑞也不能领着大军在前线抵抗这么些日子了,总是会有些小部队出现点儿什么意外的。 而本朝的百姓可不会选择呆在这个离秦州城不过大半日路程的山上,唯一的可能那就只能是敌人了! 即便只有一两个人,他们就要寝食难安了。 可别小看这一两个人,他们这一队的人里老弱妇孺太多,山路绵延,颇有些尾大不掉的意思,只靠着区区百来个人想要守护上千人的安全根本就不可能! 若是来人凶残成性,或者仅仅是饿了想要弄点儿东西吃,也许明天早上就会有人再也醒不来! 不! 也许是下一刻,他们就会遭到攻击! 这儿,可是密林!最利于隐藏和偷袭! 六娘望向韩过,韩过已是深深的皱起了眉头,六娘见状问道,“下一处可以休息的地方在哪里?”顿了顿又道,“不管那么多了,先让咱们的人都集中到一处,提醒大家警醒些。” 说着,一边环视周围的环境。 说起来,这还真是个好地方,只是春季,已是绿意盎然,一条小道在林中蔓延,渐行渐高,各种各样的草木展现着勃发的生命力,参天大树之下还能看见各色的花儿,枯叶下面,偶尔有大片的蘑菇,只是因为这场雨而有些腐坏了,若是不考虑隐藏在背后的杀机的话,一路看过来的各种植物,即便六娘自恃见识不短,也有七层以上不认识,这儿的景色真是让人心旷神怡,只是,此刻这无所不在的美丽景色却成了无处不在可以供人遮掩身形的所在。 他们的人到底是太多了,别人找的他们太容易,可他们想要找到别人却是十分的困难。 李中闻言却是没有动,反而看向了韩过,韩过依旧皱着眉头沉思,半晌才发现李中在看着他,愣了愣才道,“我现在也没别的好法子,不过大家都是秦州城的人,跟着上了山之前就该有心理准备了,提醒大家一声也就是了,想来他们也不敢轻易来招惹我们。” 说完,韩过又开始沉默。 李中见状便去知会众人了,六娘见状则是扭过头看了看后方自家人的队伍,韩家几个行动力不佳的都骑在马背上,余下的几匹马则是驮着粮食,这些马匹周围则是围绕着韩家还算有些战斗力的管事,紧跟在后面的就是或多或少背着一些东西的人了,最后才是浩浩荡荡的一群孩子。 因为山路渐高的缘故,六娘才得以看的如此清晰,看清楚了反倒不是什么好事,比起后面的队伍来说,韩家如今这情形比旁的以小家庭为单位的队伍还要弱上几分。 见状,六娘的眉头也深深的皱了起来,转过头望着韩过,却是发现韩过正好也望着她,两人的脸色都难看的紧,竟然不约而同的问道, “你在想什么?” 话声落,两人皆是一愣,又是齐声道, “不能坐以待毙!” “我想过去瞧瞧!” 两人听见对方的话又是一愣,随即便笑了起来,六娘笑道,“下大雨,想要闹清楚对方的情形已是不可能,不过,想来他们的行动也受限,也闹不清咱们的虚实,何况,上山的必然是逃兵,想来即便没受伤也失了锐气,看见咱们这样大的队伍,多半是要绕着走的,却也不能不防对方是心性残忍之辈,就有劳二哥走一趟了!” 韩过静静的等到六娘说完了这才道, “我也正有此意,若是能拿下一两个活口,倒也可以问出些东西,咱们后面的路也能好走一些!” 六娘闻言点了点头,又道,“若是找不到也别勉强,穷寇莫追,你的安全才是第一的!” 韩过闻言点了点头道,“我省的,怎么的也要留着有用之身护送着你们出了这片山林!”说罢便将缰绳递给六娘,自己头也不回的疾步往前方走了去。 六娘没想到韩过会这么说,这话就像是她希望韩过去死一样,虽然她心里深处是有这种想法,可当面叫韩过说破,还是在两人处的不错的情况下,却是有种憋气的感觉,想叫韩过,却是被身后的人给叫住了。 上来的是芸娘,穿着蓑衣,一手拉着缰绳,一手还抱着孩子,却是行动自如的样子。 芸娘是今儿个早上才出现的,一个人默默的抱着孩子躲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没跟韩家任何一个人说话,六娘虽然知道她在那儿,韩家人却是不知道,由于人太多的缘故,也没什么人注意到她,直到上了山,才发现韩家队伍里多出来这么个人,不过她不吭声的躲在蓑衣下面,旁人叫她也不应,久了众人只当她性格诡异,别说是谁了,就连她怀里还抱着个孩子的事儿也只有六娘才知道。 这会儿她骑马上来,唤住六娘,将压的低低的斗篷往上掀了掀,露出蜡黄蜡黄的脸来,用一双深沉的眸子盯着六娘问道, “姑娘让爷去前面做什么?” 六娘的马术实在也不怎么的,否则也不会叫韩过帮牵着缰绳了,骑马走山路还是个技术活,这会儿韩过一走,就有些手忙脚乱的意思,闻言看了芸娘一眼,就看见那张越发憔悴的脸,她知道韩过都脱了形,芸娘必然也不会好过,却是没想过芸娘的气色比韩过还要差上几分, “你……” “姑娘是不是想问奴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了?”芸娘笑问道,那笑容有几分古怪,突然放开了缰绳,伸出一只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颊,缓缓的道,“人都说生孩子如过鬼门关,奴死了一次,哪儿能没点儿变化?” 六娘的目光被芸娘手上的疤痕吸引了过去,那些疤痕深深浅浅的,这会儿大部分已经痊愈,却还有不少是殷红色,张牙舞爪的样子,看起来只让人背脊发麻。 六娘只觉得一个哆嗦,芸娘的样子实在古怪,她却是猜不出是什么缘故,猜不出那就直接问, “前面有些人留下来的痕迹,二哥是去瞧瞧有没有危险。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我以为,在二哥身边,他会好好保护你的!”(未完待续) 第九章 托孤 第九章 芸娘闻言翻过手腕来瞧了瞧,随即便露齿一笑,淡淡的道,“孩子饿极了,奴也拿不出旁的东西与他吃。(.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顿了顿,又道,“姑娘可否替奴看顾一下孩子?” 六娘闻言一惊,没想到一趟秦州之行,芸娘竟然会经历了如此多的磨难,而这却是因为她当日死活要逼着芸娘离开! 这会儿再看芸娘那只伤痕累累的手,只觉得一阵一阵的肉疼,十指连心,何况芸娘还是一次一次的自己割自己的手! 按理说,她该恨自己的才对啊! 六娘望着芸娘,心里有些复杂,不明白这会儿芸娘为何还要托付她帮忙看顾孩子? 芸娘见状只是笑了笑,看穿了六娘心头的疑惑,“孩子哭起来的时候,奴曾恨不得将姑娘千刀万剐!” 六娘闻言点了点头,这才是正常人的情绪!就算芸娘再怎么聪慧大度,为了孩子,怕也大度不起来! 芸娘见状又道,“不过,姑娘到底是这孩子的姑母,而奴除了帮爷做了些事以外,与姑娘并无过节,当日姑娘驱逐奴,却也未曾将奴置之死地,姑娘与爷的过节奴不敢多言,可此事与这孩子无关,想来姑娘也不会薄待这孩子的。” “姑娘替她起个名儿可好?”芸娘笑着继续道,“虽不是嫡出,却也是姑娘亲亲的外甥女。” 六娘闻言越听越不是味道,这话,怎么隐隐有种托孤的意思?这是韩过的孩子,是韩家两老的孙子,怎么也轮不到她这儿来吧?她要是芸娘,进不了韩家门,正好海阔天空任逍遥。就算幸苦些,也不回来受这窝囊气!即便生的是个女儿,也一样可以调教的彪悍无敌! 除非…… “你的身子?”六娘突然灵光一闪,失声问道。 生产即便顺遂,可产后一直奔波劳碌,有时候连饭都吃不上一口,还要割手指来喂孩子,这么一连串的事情。就算是铁打的人,也能拖垮了。 芸娘淡然的笑了笑。那张蜡黄蜡黄的脸显的格外没精神,只是道,“奴还好,多谢姑娘挂心,只是奴想劝姑娘一句,爷即便千般的不好,韩家也不能没有爷!” 六娘闻言一愣,她有表现的那么明显么?下意识的道,“我知道……”她要是不知道这一点儿。又何必做那么多在外人看来自相矛盾的事。 “姑娘不明白!”芸娘摇头,“姑娘若是明白,当日在东京就不会与爷置气,留下了诸多祸端!姑娘若是明白,就不会有尉氏之祸!自然也不会有今日之祸了!” 六娘闻言脸色一沉。“这是他告诉你的?兄妹置气,祸国殃民?” 芸娘闻言一愣。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活,让六娘的脸色陡然变化,“这只是奴听爷说了一些,自己看了一些而得来的!” 六娘闻言冷笑一声道。“知其一,不知其二!你要学会别轻易得出结论!孩子我会帮你看着,你要干嘛干嘛去!” 芸娘脸色一暗,韩家兄妹两人之间的心结甚重,若是寻常兄妹也就罢了,偏偏这两个人都不是平凡的人物,即便是度过了此次难关,日后也不知道会何去何从,谁知道竟然弄巧成拙,见六娘的脸色如冰,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不管用了,想到当年自己从中规劝,就没能讨到好去,如今两人之间的关系越发的错综复杂更是不行了。 略微叹息了一声,看了看六娘怀中微微凸起的那个包袱,拉了拉缰绳往前走去。 看着芸娘走远,六娘低下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只看见一张稚嫩的小脸正睡的熟,显然,两个大人虽然吃了不少苦头,这孩子带的还是很经心的。 想到芸娘方才说的话,六娘不由得一阵苦笑,芸娘说的那些话,其实是说对了!她算是恼羞成怒,不论她如何否认,却是无法否认若不是他们兄妹两个从中捣乱,历史的走向不会如此。 若不是韩过,韩家不会有大祸,韩家没大祸也不会卖掉她,她也不会进了宁府,替代了某个不知名的丫头,顺带的提前解决掉三太太的麻烦,让宁家老爹的事儿爆发出来,而韩过从中推波助澜,直接导致老皇帝的提前死亡,随后便是各种纷乱诡异的局势,最后角逐出一个新的赢家,开启一场战乱…… 想想也觉得好笑,事情的起因不过就是韩过领着一个小丫头出门转了一圈。 蝴蝶效应啊…… 历史不容轻易更改,一旦更改,一点点小小的错误导致的只能是面目全非! 六娘对未来的局势也很迷茫,根据她的历史知识,周瑞原本在十年左右平定了西地的乱局,随后老皇帝死亡,顺利的交接权力,西地会有好几十年的安定,她原本做的打算是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谁知道这战乱提前来临了呢,便是去蜀中,也不知道是否安全了。 难道要支持韩过起义玩玩?六娘苦笑着摇头,从农家女,到大家丫头,再到小户千金,这会儿沦落为流民,不知道下一次她还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她希望是农家女,真心不想自己的人生如此多丰富多彩,就怕老天不成全呐! “想什么呢?这孩子是谁的?”不知什么时候海棠跟了上来,竟然也下了马,看见六娘怀里胀鼓鼓的一团问道。 “我侄女儿!”六娘回过神来,笑道,“姐姐怎么也下来了?” 海棠的脸扭曲了下,她不过骑了半日功夫马,两条腿内侧便被磨的生疼,不过,这比起走路来无疑轻松了许多,她倒也没抱怨,只是笑道,“我瞧着伯父伯母走路也累了,正好我与小喜都想活动活动筋骨,大家换着骑,倒也没那么累。” 说着凑到六娘跟前看了那孩子一眼,见那孩子红润可爱,便伸手抱了过去,“我替你抱会儿吧。早猜是她,与她说话她却不理,还以为她还记恨你呢,倒是没想到她会把孩子交到你手里。倒也是个通透的……”言外之意不言而明,她在大家族呆惯了,看惯了为了孩子的前程而将孩子交予父族养育的事儿,不为旁的,只为了提高身份,日后能过的好一些。 “她怕是不太放心爹娘吧……”六娘叹息,倒不是没听出海棠的言外之意,却也没有驳斥,毕竟她也不知道芸娘有没有这个意思,“她在韩家受了不少委屈,这孩子若是个儿子倒也罢了,偏是个女儿!” “你自己不也是个女儿?”海棠闻言有些不乐意了,瞪了六娘一眼。 六娘闻言道,“所以她才让我帮忙看顾一下!” 海棠闻言嗯了一声才道,“却是小瞧伯父伯母了,到底是韩家的子孙……” “未必……”六娘闻言摇了摇头,自家知道自家事,有些事旁人不好说,却不代表她不明白,芸娘未必瞧得上眼韩家两老的行事,韩家两老得了韩家的子孙必然不会再还给芸娘,若是善待也就罢了,顺娘整日在韩家两老跟前杵着,若是想起了往日旧怨对孩子不好,那看不好说,“总之,你先别告诉爹娘。” 不过,总的说来,芸娘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索性也就不去想了。 头一天大家的体力都还算充沛,得益于这几年的风调雨顺没有战乱滋扰,大家带的粮食也足够吃,除了天公不作美以外,一路行来都还算顺利。 寻到了几个山洞,眼瞧着离天黑也不远,大家伙便决定停下来休息开始准备晚餐了,韩过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却是不见芸娘。 韩过径直的走到火堆旁,六娘见状连忙招呼小喜小宛几个帮韩过把身上湿了的衣裳换下来,自己则是舀了碗热汤递了过去,旁边韩家老爹半眯着眼睛抽着烟袋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前面情况怎么样了?” 韩过先接过六娘递过来的热汤,道了声谢,这才转过头对着韩家老爹道,“雨下了两天了,山上的道路泥泞难行,后面的路怕是还要难走一些。我们几队人寻了这附近的一片地,却是没发现任何踪迹,想来对方已是发现了咱们的行迹,咱们再想去寻他们怕是不容易了。” “想来是蛮子的逃兵了。”韩李氏闻言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对方怕了,他们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韩过闻言点了点头道,“想来是如此了。”说完也不多言,端起汤喝了一口,便站起身来道,“我那几个兄弟也每个人照顾,我去叫他们也过来喝口热汤。”说完瞟了六娘一眼才往山洞外走去。 六娘见状心知有异,站起身从身边的海棠手里接过孩子,冲着韩过的背影叫道,“你先吃些东西,左右我没什么事,今儿个也不累,还是我去吧!”说着便追了出去。 走到洞口,韩过已是等着她了,看见六娘出来怀里还抱着孩子,连忙伸出手抱过孩子看了看,见孩子睡的很熟,便知这半日功夫六娘将孩子照顾的很好,看了两眼便又将孩子递了回去道, “我们在前面搜寻了一番,对方人不多,像是发现了咱们的踪迹之后便退去了,为以防万一,怎么也得把人给找出来才行,芸娘对着山林甚是熟悉,我需要她帮忙,也就只有劳烦你帮忙看顾一下孩子了。”(未完待续) 第十章 俘虏 第十章 六娘闻言看了韩过一眼,心道韩过如此,到底知不知道芸娘的身体如今怕是经不得折腾了,若是以往,她只会在一边儿看笑话,此刻却是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韩过和芸娘之前对她说的话,忍不住提醒道, “芸娘的身子不太好,这样的天气这么折腾,她支持的住么?” 韩过闻言脸上担忧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便是微微皱眉,压低了声音道,“芸娘怀疑咱们遇上的是蛮子的哨探,若真如此,事情怕就麻烦了……” 对方从山上抄小道袭击秦州城,打算出奇不已的兵临城下,他们则是选择了一条最不该选的路! 六娘闻言身体猛的一颤,不敢置信的望着韩过,却是看见韩过一脸的认真,六娘的心狂跳了起来,流民遇上对方的军队会是什么下场?被冲的七零八落是完全有可能的,最大的可能还是被抓回去当奴隶,实际上,在西地,这样的事儿多不胜数,否则那蛮子那大批大批的奴隶是从何而来的? “芸娘是如何得知?”六娘问道,不知觉间,声音竟然带出了几分嘶哑。 “她娘是汉人,她便是从那儿逃出来的!”韩过给出的答案让六娘猛的倒抽了一口凉气,她一向知道芸娘的身世复杂,却是没想到竟然复杂到这样的程度。 实际上,芸娘的身世还要复杂一些,因为一半的异族血统备受排挤,两方都不待见她,亏得她那位美貌的母亲没有舍弃她,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察言观色几乎成了本能,聪明再加上一份儿美貌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多的幸运。女奴的身份不过是辗转在部落间被送来送去。 韩过救下她的时候,是她终于忍受不了这样的命运开始逃亡而被一群蛮子追杀,所以说,若说谁是最了解那些蛮子的人,韩过所带来的那些军户远远及不上芸娘的一半!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前面的死胡同,即便此刻转向也来不及了。 韩过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低声道,“当然是宰了那些探子!一个也不能留!” 探子与大军之间最少会有一到两日路程。狭路相逢勇者胜,只要别让他们把消息给递回去。事情就还有可谓之处!探知了大军的东向,救全部人不大可能,至少可以让韩家人有针对性的避开对方,即便绕些路也不要紧! 六娘闻言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略微沉吟了片刻才点了点头道,“是的,对方既然是探子,必然会摸清了咱们的情形再回头禀报。前方的秦州城才是他们的重点,想来咱们遇上的不过是第一波哨探,他们未必也没有戒心,否则不会退的如此快!” 韩过闻言连连点头,“所以。我怀疑他们并不曾远去,怕是还在查探咱们的真实情况。必要确认了队伍的大小,有没有混入秦州的兵力,是不是一个引君入瓮的陷阱,他们才会出击!” 这也就是本朝的特色了。打仗的时候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只叫人疲于应付,韩过更是将这个精神发挥到了极致,前几年狠狠的阴了对方不知多少次,如今那些人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六娘闻言呼出了一口气,情况并不如她所想的那样严峻,至少他们还有翻盘的机会,笑着道,“是啊,这儿可是山林!只要对方摸不清咱们的虚实,前方的哨探失了踪迹,他们必然会停下了再做打探,顺带的,咱们摸清了对方的布置,想要绕过去就不那么困难了。” 这种地方兵力优势发挥不出来,反倒是这个大部分农民出生秦州土生土长的人的战斗力更能发挥出来一些,让这些人上战场,一千对一百,他们都输定了,可在这山林之中,对方无法集结阵型,更是无法发挥出他们最出色的骑兵天赋的时候,他们想赢其实不是那么困难! 因为,不论是消极躲避,还是正面搏杀,在这片广袤的山林中,他们只要逃出去了就算胜利。(.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顺带也送秦州百姓一份儿礼吧,能在山上多拖延这些蛮子一刻,便能有多几个百姓逃出去。”韩过眼带几分忧郁的道,抬起头望向密林的某个方向,因为树林的遮蔽,除了树木什么也看不见。 六娘也不知道韩过看的是秦州还是在更远地方的东京城,不知为何,六娘看见他这样心怀天下的模样半点儿共鸣也没有,反倒是一种不舒服的感觉立即浮了上来,没好气的道, “如今咱们自身难保,你还有心情顾忌其他?” 韩过被六娘说的一愣,随即开始苦笑,“是啊,若是有能力,自然可以心怀天下,若是自身难保,再想那么多,那就是不自量力了!如今我先把老婆孩子顾过来再想这些也不迟!多谢你提醒了!” 这话说的六娘一愣,她还以为韩过反驳她的,毕竟这事儿韩过也没做错什么,倒是招的她一番挤兑,谁知道韩过竟然会一脸忏悔的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韩过说完这些,便头也不回的往一个方向行去,待到六娘回过神来以后,才发现他已走的远了。 不多时,便唤了几个汉子过来吃饭,一干人便忙忙碌碌的开始吃饭,布置晚上睡觉的地方,这边儿饭还没吃完呢,就听见山洞外一阵喧嚣声。 六娘探出头一看,就看见几个汉子押着一个壮硕的蛮子走了过来,一路上叫正在收拾的人瞧见了,皆是先一惊,随即便勾起滔天的怒火,要冲上来喊打喊杀! 西地的百姓为蛮子所苦不知多少年,这份儿仇恨深深的植入了血液之中,看见活捉了一个蛮子,哪里能不愤怒,便是三岁的黄口小儿也要扔上一块石头,吐上两口口水的,因此,此刻人群乱糟糟的,而之后,还有更多的人闻声从山洞里密林处钻了出来,眼神愤怒,恨不得将对方扒皮抽筋,因为谁也不会忘记到底是谁害的他们流离失所! 那几个汉子一路大声呼喝,阻止众人的暴力袭击,只说是这人是韩过吩咐了还要留下来套问消息的,叫人别把人给打死了,又亏得这一路行来大多数人都知道自己仰仗的是谁,对韩家人倒也尊敬,否则那蛮子怕是撑不过短短的数十米路程。 饶是如此,等到几个汉子把人送到六娘所在的山洞的时候,那蛮子身上已是不知被吐了多少口水,砸了多少石头了,头破血流的,其中一个汉子见六娘在洞口,这汉子是跟在李中身边的一个兵丁,是认识六娘的,便冲着六娘道, “六姑娘,这蛮子伊利哇啦的说什么咱们兄弟也听不懂,李大哥说这事儿就交给你了,请你寻个懂这些蛮子话的人来问问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咱们就不在这儿耽搁了。” 说着一脚踹在那蛮子膝盖后面,那蛮子便跟个滚地葫芦似的摔在了地上。 六娘连忙点了点头,又招呼众人过来吃些东西,众人却是不理,人群中有人闻言,已是自告奋勇的上来说自己懂蛮子话,一个个的摩拳擦掌,想要折腾这蛮子了。 六娘看着一干人兴致勃勃的样子,只觉得一阵头疼,本地的百姓倒也有不少是懂得少许的蛮子语的,特别是近几年跟蛮子的交易日盛的情形下,可这事儿也不能让一大群人一拥而上乱问一气吧? 偏偏她自己却是不懂这些话,而根据她的了解,别瞧着这些蛮子浑身上下的衣裳瞧着都差不多,有时候一个饰品佩戴左边还是右边就有可能来自不同的部族,拥有不同的语言,你若是搞不清楚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很有可能你以为你能听懂他的话,实际上那又是一门高深的外语。 这边儿不要韩家人说话,已是有人摩拳擦掌的上了,好几个上去说了一通话,结果那蛮子却是一脸雾水的样子,只被人哄笑着赶了下来,问了一圈儿以后,原本个个激动不已的人都有些不淡定了! 不为别的,他们竟然都听不懂! 六娘见状一声叹息,果然,最坏的情形发生了! 这蛮子瞧着衣裳没什么特别的,可显然是来自远一些跟秦州没多少交流的部族,否则在场的人差不多将秦州周边部族的语言都学了个遍,不至于一个都找不出来。 韩家老爹和韩李氏也在洞口瞧着,见状也是一脸的莫可奈何,六娘见状想了想,便冲着闹哄哄的众人叫道,“还要劳烦大家荐位见多识广的老人过来,此事关系到咱们接下来的安危,马虎不得,不知哪位叔叔伯伯对这蛮子最是了解?” 众人闻言一个个的面面相觑,思索着到底身边哪个人比较靠谱,正在低声议论之间,雨中,突然嗖的一声轻响,一根箭羽狠狠的扎入了那蛮子的肩膀。 外围的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那蛮子身前的一个青年男子在看见那箭羽的时候突然浑身僵直,脸色刹那间涨的通红,就是在刚才,他无聊的跑去踹那蛮子,却是不想脚下滑了一下,那箭是从他脸颊旁划过的,若不是那一下,那根箭射中的就是他的胸膛!(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谁留下? 第十一章 嗖! 那青年男子好运气的躲过了第一箭却不代表好运会一直伴随着他,破空而来的第二箭狠狠的扎入了他的后背,因离得近,六娘甚至听见了那箭尖破开他背上的肉时那一声噗的轻响。 随即,便看见那青年男子扑倒在地上不知死活了。 人群这会儿才反应了过来,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有蛮子!” 众人纷纷望向四周,有不知所措四下里胡乱躲避的,有遭遇过这样情形蜷缩起身子后小心的四处观察周围情形的,而在山洞口的一干人则是望向了同一个方向! 两只箭都来自同一个方向! “在那边儿!”六娘身后几个汉子大喝了一声,便往那个方向飞扑了出去。 这几人正是回来吃饭休息的几个军户,都是在战场上死人堆里捡回了性命的人,那几个汉子身后,立即有人反应了过来,跟了上去,这些人悍不畏死,余下的人却是乱糟糟的,有些看见了那几个汉子奔去的方向,便朝着相反的方向胡乱的逃窜,有些则是在原地瑟瑟发抖。 就在那几个汉子飞扑出去之后,几根箭矢恶狠狠的冲着众人扎了过来! 来人不止一个! 六娘的眼睛眯起,心头却是狂跳,她与韩过皆是猜对方不会轻举妄动,却是没料到对方竟然径直的杀了上来! 那几个汉子却是浑然不惧,纷纷拔出刀来在跟前一挥,便将那飞舞的箭矢给劈飞了去! 看着流矢乱飞,众人更是惊叫不已,越发的慌乱起来。站在山洞口,以六娘的身高根本瞧不见纷乱人群身后的情形,反应过来后第一件事便是随手往身边抓了一把,也没管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是谁,便拉着人低叫道, “帮我把人拖进山洞!” 说完。便一步跨了出去。弯下腰,拖着那中箭的青年男子往山洞里移,片刻后,便觉得压力大减。抬起头,就发现帮忙的竟然是柳如眉! 柳如眉的脸色惨白,眼中闪烁的尽是恐惧。六娘用力的将人往山洞里拉,她则是在后面推,恰好将六娘的身影尽数遮住。这样的高度,显然很容易被流矢所伤,六娘心中微微一动,没想到柳如眉竟然还有这样的胆量! “六娘,这个蛮子呢?”小喜的询问声叫六娘回过神来,连忙道,“也拖进来!” 小喜闻声便冲了出去。紧跟着的是海棠,却是没见其他人了。六娘拖着人往里走,便瞧见宛儿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倒是柳如眉的那丫头小坛和小满几个正惨白着脸帮着韩李氏收拾东西,韩家老爹却是不见了人影。 六娘把人往地上一扔,这才去看那青年到底断气了没,只见那根箭从那青年背脊斜斜插入,一时间却是不知道到底有多深,人却是昏了过去,到还没死,另外一个被小喜和海棠拖进来的蛮子,则是目光凶狠的盯着她们,肩膀上的伤到是不要紧了。 “娘,爹呢?”将两个伤者都扔在地上,六娘这才扭过头问韩李氏,方才乱糟糟的,她根本没瞧见韩家老爹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他去看马了!”韩李氏头也不抬的道,手下飞快的将东西打包,显然,若是情况不妙,就要将一些东西扔掉,准备离开了。 这山洞并不大,马自然进不来,因此只将马栓在旁边一处可避雨的山石下。 六娘闻言扭过头便往山洞外走去,韩李氏见状吓了一跳,惊叫道,“你去哪儿?不准出去!” “我就在洞口看看!”六娘道,她本就没出去的打算,即便自己身形较小,不会成为蛮子的攻击目标,她也没想法到箭雨中走上一圈,看自己的命够不够硬。 只在洞口处探出半颗脑袋往外望,山洞外是一片还算开阔的平地,否则他们也不至于会叫人伏击,此刻,山洞外乱糟糟的情形已比方才好上了许多,大半的人都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偶尔还能看见扑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影,方才胡乱飞舞的箭矢也不见了踪影,便是去追踪的几个汉子也就在这错眼的功夫消失在了密林之后。 雨落下后发出的滴滴答答的声音将一切都掩盖了过去,只能从地上还瑟瑟发抖的人群以及斜斜插着的箭矢看出几分潜藏的危机,偶尔从林中传出的一声咆哮,却是不知到底是谁人发出,而方才才安顿下来的人们,有不少都收拾起了行囊,打算离开。 这个角度,六娘看不见韩家老爹,也看不见密林背后的战争,更看不见一直在前方探路的韩过在做什么,唯一能看见的就是瑟瑟发抖的人群。 实际上,六娘也在发抖,周围的树林密布,渐渐降临的夜色和雨幕将一切的危险都隐藏在下面,这是她第一次经历战争! 韩家两个男人都不在,几个管事和管事婆子则在是一边儿照应着那群孩子,这个不大的山洞里只有韩家的几个妇孺,在这种情形下,需要她判断出形势,判断出下一步该怎么走,才不会把韩家人给带进坑里。 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近在眼前的人尚且可能会被一根箭矢在眨眼间夺取性命,更不要说不在眼前的人了。 六娘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渐渐的浮起附近的地形,这是一路行来,她从身边的人口中打听来的,思索着若是出现什么变故,应该如何应对,从哪个方向离开,山中流民上千,只要判断得当,逃生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眼角处人影突然一闪,六娘心中一惊,仔细看时,才发现是韩家老爹回来了,佝偻着身子警惕的观察着周围,韩家老爹展现着与平日里不符的敏捷,飞快的闪身进了山洞,才看见六娘正蹲在洞口冲着外面瞧,看见他回来,六娘跳起来问道, “爹,外面情形怎么样?” “马惊了几匹,”韩家老爹低声道,“不过不碍的,接下来怕是不能走正道了,只能钻林子。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六娘闻言扭过头去看了一眼,山洞里韩李氏领着众人已是将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不过此刻人却是还不齐, “舅舅他们还在前面,咱们能往哪儿去?”何况,没了这些人,六娘也不指望韩家这群老弱妇孺能有几个活着走出去。 韩家老爹回头看了一圈,就看见满山洞的女人孩子,想寻个人去传话都寻不到,只能皱眉道,“我先去寻白管事,等白管事他们过来了,你们就先往西南方向走,进了林子,蛮子就拿咱们没法了,等我寻到了他们,就来追你们。” 这林子遮天蔽日的,里面不说猛兽,各种各样的危险数不胜数,若不是逼到绝路,谁也不敢轻涉险境。真进了林子就算是积年的老猎人也不敢说自己不会迷路,平日里迷路不可怕,这关键时刻迷路,很有可能一头撞到不该去的地方! 可如今却是着实没办法了。 六娘闻言便知道韩家老爹做的打算,不过是去寻了白管事他们护送,进林子以后也有个男人支应,不过,那群孩子怕就要被放弃了,接下来,再去前面寻韩过一行人,以及进林子追蛮子的那群人。 显然,六娘对此不太赞同,那几个汉子追那些蛮子进了密林,六娘异常担忧的是里面会不会有陷阱,而前方的韩过去了也有约莫一个时辰了,迟迟未归,也不知是不是遭遇了什么凶险。 韩家老爹过去兴许能帮他们一点儿忙,不过,韩家老爹不是超人,一个人顶不了仨,若是韩过他们遭遇了危险,韩家老爹过去也只能是送菜,他这么一去,韩家人就会被分割成四块,越发的艰难了。 可也不能不通知韩过他们,否则即便他们平安归来,双方人怕也再难遇上,运气要是不好,怕是一辈子都不得相见了。 这样的故事,六娘从小不要听说的太多,只略微想了想,便道,“要不,咱们再等等!” 韩家老爹闻言一愣,六娘已是道,“若是爹去遇上什么危险了呢?咱们离了此地,二哥他们上哪儿去寻咱们?咱们这群人,只有几个管事还算堪用,可一进了林子,那些管事可顾不过咱们来。” 这个决定很危险,却也是无奈之举,韩家的负担本就重,如今家里的壮丁都去跟蛮子较劲了,进了林子以后,真心不是韩家人说了算的,只要没有足够多的男人,她们进去就是个死字! 还不如在外面赌一把! 韩家老爹闻言微微一愣,倒是明白了过来,他虽不多话,却是个心理明白的人,这深山老林里比不得外面,又是在战火纷飞的时候,如今真正能顶的起韩家一片天的也只有他了,韩李氏再彪悍也只是个女人,六娘再聪慧,也只是个孩子! 不过…… “你们去林子边上候着!”韩家老爹道,“我瞧着那些蛮子像是有备而来,搞不好后面还有大军,此地绝非久留之地,我留下在这儿候着他们!若是情形不对,你们便离开!”顿了顿,略微有些唏嘘的道,“我一个人,总好过大家都留在这里,若是我回不来,那时候……能逃掉几个算几个吧……” 六娘闻言脸色一暗,这的确是最坏的情况,韩家,除了韩家人自己留下来,倒是不好叫那些管事留下,都是拖家带口的,这么做,只会让人心生怨恨,想了想,便坚决的摇了摇头,“爹,你带着娘她们离开,我在这儿等着!我人小,随便找个地方一躲,那些蛮子就找不到我了!”(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目的 第十二章 鼻尖飘过的是带着腐败味道的湿气,身体却是一点点的冰凉了下来,难受的感觉让她的时间概念有些模糊,因为近了林子,此刻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她所呆的位置离韩家所藏身的山洞有一段距离,若是那边有动静,却是可以听得见,而藏身在树干上,倒是足以保证她的安全。(.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坐在高高的树枝上,六娘侧耳听着周围的动静,周围滴滴答答的雨声让她的心异常的平静。 她要说服韩家老爹很容易,将事实摆出来,韩家老爹便无可辩驳。 留下来,倒不是她想逞能,她已是想的很清楚了,留下的人未必会死,走掉的人未必安全,战争面前,不是算无遗策勇猛无敌就能活下来的,要想活下来,需要的是运气! 从有人来袭,到所有的人分散逃窜,到现在,也不足一炷香的功夫,这是她默默的数数才勉强计算得来的结果。 倒不是众人不想整合起来共同御敌,而是山林的地形太过复杂,整个队伍被分散成了许多块,而大部分人身边都有拖累,跟韩家老爹最终留下六娘的原因一样,自己一死,怕是家里的老弱都没了依靠,根本走不出这片林子,不到绝路哪里敢上前去拼命? 这会儿回想起来,方才的那些箭矢齐射的时候,最多也不过三五根,大不了三五个人罢了,却是因为当时众人都在围观那蛮子,都聚集在他们所在的洞口,陡然遇袭而吓的毫无还手之力。 六娘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些人被吓的毫无还手之力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一炷香功夫,不论前方是陷阱还是能成功的追杀到对方此刻都还没有答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静的在这树上呆着,等着最终结果的揭晓。 这实在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穿上斗篷的话行动不便爬不了树,她肯定得脱下。此刻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背靠着粗糙的树干,眼前却是一片漆黑,身下的树枝很小。倒也能支撑起她的重量,只是咯的人难受,还要留意着周围的声音,生怕漏过了什么,唯一光亮的来源便是山洞那边,为了让自己能够看见山洞那边的情形,六娘特地加入了不少的柴。此刻山洞里正闪烁着一明一灭的光。 此刻,六娘无比的渴望韩过能活着回来,还是第一次如此的渴望,想到这里的时候,不由得一阵苦笑,所谓的战争让女人走开,是不是就是这么一回事?除了极个别的彪悍女人以外,很少有哪个女人能够在战争中安然无恙。 啪! 突然。一声清脆的细响传入六娘的耳朵,像是树枝被折断的声音。 这一声很细小,又掩盖在密集的雨声中。若在平日六娘是绝对听不出来的,此刻却是听的真真切切,她已经听了太久的雨声了,一模一样的雨声,神经高度紧绷,这吧嗒一声落入她的耳中的时候竟然格外的清晰。 六娘突然感觉到自己浑身紧绷起来,虽然知道就算下面有人对方也根本看不见藏在树梢的自己,还是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因为,她也看不见! 即便看不见。六娘依旧忍不住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屏住呼吸偏着头倾听着。 哗…… 这一次,像是走过积水的声音,比方才的那一声,更近了几分。 真的有人! 六娘瞪大了眼睛,继续的听着。本以为这一次又要等上许久,却是听见噗通一声,随即便是一声沉闷的低呼,“啊……” 这次的动静竟然格外的大! 随即便的一声低咒,“那群王八蛋,下手可真黑!”这口音怪怪的,带着些不一样的感觉,到底哪儿不一样六娘却是说不上来,只是突然听见来自本朝的语言,心头松了一口大气,浑身上下也放松了下来。 探出了个头,冲着下面低声叫道,“大叔?你受伤了?其他人去哪儿了?” “是谁?”树下的那人突然低喝道,声音有些慌乱的变了调,七手八脚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是六娘啊!”六娘没觉察到异样,理所当然的道,一边从树上滑下来,“大叔,其他人上哪儿去了?” “六……娘……”那人微微一愣,低喃着念道,六娘已是寻声走到了他的身边,伸出手要去扶他,却是摸到了一样东西,手一抖,脸色赫然大变! 这不是本朝人穿的衣服的质地,本朝人穿的不是麻布就是丝绸,好一点儿的还可以是棉布,可眼前这人,穿的是皮子! 而且,这个人听说是她以后,并没有半点儿意外的反应! 这不对! 不管是韩过手下的人还是李中手下的人,哪个不知道她韩六娘的? 心下大赫之际,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即便对方的言语可以沟通,可如今双方却是敌对,眼前这人身上的伤显然还是他们的人造成的! 这不由得六娘不紧张! 下一刻,已是拔出了韩家老爹留给她的柴刀,没有向前扑,而是往后再退了一步,她没拼命的打算,对方不过一个人,她要跑还是有机会的,即便对方受了伤,她也不以为自己是个战士的对手,唯一能自保的是,对方只道她是个孩子,不会对她做太多的防备。 不想,却是被脚下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你怎么了?六娘~”这次奇怪的口音终于叫六娘捕捉到了,她依稀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芸娘的时候,就曾听见这其中奇怪的一种发音方式,当时只觉得芸娘说话的腔调挺迷人的,此刻才发现,这竟然是一种身份的标志! 六娘不由得大悔,她实在不该听见对方会说本朝的语言就轻易出声下来的,本族可以有会说蛮子话的人在,对方为何不能学本朝的语言? “摔了一跤而已……”六娘缓缓的低声道,想要寻周围能逃生的路,却是发现伸手不见五指。行一步都嫌困难,若是实在不行,那也只有拼命了…… 用力的握紧手里的柴刀,脑子飞快的运转着。缓缓的继续问道,“大叔,你是受伤了吗?伤到哪里了?要不要紧?” “背上挨了一刀而已,不打紧。”那男人不经意的回答,又饶有兴致的问道,“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儿?”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 六娘心里叹息,对方既然能逃出来。也不知道去追击的人到底如何了,他受的伤不重,一种可能是灭了去追他的人,第二种可能就是被人反追杀了! 看眼前这男人还有闲情逸致关心她,六娘只觉得心往下沉,手里的柴刀拽的越紧,缓缓的磨蹭着往后挪动,口中却是继续道。“他们抓了个蛮子,我跑过来看,结果蛮子来偷袭。就跟娘他们走散了,我害怕,就爬上树躲着了……大叔,跟你一块儿去的那些大叔怎么样了?抓到那些蛮子了吗?” “抓到了!”那男人低声道,“我扶你起来!”说着,便伸手往前一摸,却是摸到一件冰凉的东西。 六娘只觉得柴刀碰上了什么东西,心头一惊,手中的柴刀便胡乱挥了过去,只听见对面那男人一声痛呼。自己连滚带爬的爬了起来,摸到了一颗树后,飞快的躲了过去。 在这儿,想要跑是不可能的,大家都跟瞎子似的,在这儿乱撞只能叫对方听见自己的响动。一动不如一静,反倒有机会抽身出来。 她可不会被对方几句好话给哄了过去,秦州百姓和这些蛮子是世仇,对方说不定也是在套她的话,能学本朝话的蛮子,还学的如此好,绝不可能是寻常出生! “你骗我!”男人突然道,语气有些深沉。 六娘没吭声,偏着头听着对方的声音判断出位置以后开始小心翼翼的调整自己的位置,到底伤到了那男人哪里,六娘不知道,只是知道只要判断出了那个人的位置,就是她逃出去的机会! “为什么?”男人问道。 六娘依旧没吭声,缓缓的往后退,小心翼翼的摸索着前行,让男人离自己更远一些。 “我不是蛮子!”男人想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有些自嘲的道,“你是闻到我身上这股味儿了吧?”否则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他看不见眼前这个六娘的样子,六娘也该看不见他的。 六娘闻言微微一愣,随即继续往后退,他穿着蛮子的衣裳,这会儿她也瞧不清,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男人却是有些焦急的道,“我真不是蛮子!你不要一个人在这林子里瞎跑,要是遇上什么危险就糟了!” 六娘依旧沉默,这男人说了半天,没半点儿重点,她一个字都不信! 只听见那男人低低的唤道,“六娘!好吧,我知道你不信我,也知道你还在!你能在这时候骗我,显然是个聪明胆大的,不过,你千万别往山洞的方向去!那边儿太显眼了,要去,就顺着我来的方向,你的那些大叔们都在那边儿!” 说完,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显然,是往某个方向去了。 六娘正是打算往山洞的方向退,林子里猛兽很多,她不敢轻易涉险,猛兽可不比眼前这个男人好说话,可这个男人的话,却是让她停下了脚步。 她判断不出眼前这个男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在骗她了! 若是真的,这男人也许真不是蛮子,可若不是蛮子,怎么会被派来当先锋?汉人在那边儿基本上都是奴隶! 若是假的,这男人把她往那个方向引,必然是有什么目的!(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这也行? 第十三章 六娘正犹豫间,却是听见丛林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这是有人行走时发出的声音,在黑暗中要行走可不是容易的事,不过,对方显然没有这样的困扰,一点忽明忽暗的火光出现在远处,将无尽的黑暗点亮了一点,却是在风中飘摇不定,像是会在下一刻完全的熄灭。[.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能看见火光,其实人已经很近了,毕竟这儿处处密林,那点儿萤火之光实在照耀不到太远的地方。 在夜色里呆了太久,几乎第一点火光出现,六娘就看见了来人,不止一个,而是一群! 身上穿着的是本朝的衣裳,面容虽然照的不太清晰,六娘却也绝不会认错衣裳的质地。 六娘心中一喜,下一刻,便不再犹豫了,那个男人到底说的是真是假立即就有分晓! 若是敌人,她必须为那些大叔大哥提个醒,否则对方绝不会在人数劣势的情形下坐以待毙,若是朋友么,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大不了她就对伤了人道个歉,左右他也不能跟她一个小姑娘生气吧。 凭借着方才对那男人的位置判断,六娘缓缓的跨出了一步,不想,刚跨出一步,手臂便被一只大手闹闹的抓住, “抓到你了!”男人低低的笑声响起,用力一捏,六娘手上的刀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男人另一只手飞快的绕过她的肩膀,直接拎着她的衣领,将她给拎了起来。 六娘反应过来的时候,只来得及尖叫,“啊!”手足飞舞,偏偏被人像拎只猫似的拎起来以后完全没了反应的动力。 六娘此刻只觉得背后的汗毛倒竖,她忘了考虑最糟糕的一项,会被对方抓住,当成俘虏威胁自己的同伴! 想到这里。六娘也顾不得其他,拼命的挣扎起来,不求别的,只求为己方的人多争取一些反应的时间。 那男人被六娘一脚踹到了伤口上。闷哼了一声,显然再也不想跟个小姑娘折腾,双脚一夹,先制止了六娘胡乱蹦跶的双腿,一手领着她的衣领,另一只搜则是将六娘的两只手给拧到了身后,眼看挣扎也不过是浪费力气。(.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六娘总算消停了。 “是谁?”那火光突然停了下来,谨慎的问道。 “是蛮子!他就一个人!”六娘低叫。 “是我!”在六娘话声落以后,男人才好整以暇的回答道,说完又补充道,“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泼辣了么?给了我一刀,要不是我反应快,半只手掌就没了。” “兄台的功夫如此厉害,哪个小姑娘还能伤到你?”韩过的声音响起来。带着笑意,“我倒要见识见识。” 六娘闻言一愣,抬起头望了过去。就在男人说话的功夫,那点火光已经移动过来,走得近了,六娘才发现,来人竟然有好几十个,韩过,赫然就在其中! 他不是领人去了前面了么? 怎么会从这个地方钻出来? 六娘诧异的功夫,韩过已经拿着火折子凑了上来,正好看见六娘圆乎乎的一双大眼,不由得微微一愣。失声道,“是你?” 六娘闻言翻了个白眼给他,不知为何,她讨厌韩过讨厌的巴不得他去死,看见他平安回来却是浑身放松下来,心头泛起的是一种让她莫名的安心。这样的情绪她有些不适用,闷声道,“不是我还能是谁?你倒是好算计,吓的大家鸡飞狗跳,除了我,还有谁敢留下来等你?” 韩过碰了一鼻子的灰也不介意,反倒是笑笑道,“事出突然,倒不是不告诉你们,咱们回去再说,其他人呢?” 旁边的芸娘也瞧见六娘了,满脸的表情都在询问孩子,却是没有开口。 “蛮子一来,就都吓的躲进林子了,这会儿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不过,咱们家的人还等着咱们,留我下来就是给你指路的。”六娘道,说完又转过头望着芸娘道,“孩子我让海棠姐姐帮忙瞧着呢。” 芸娘的表情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而六娘身后那男子则是在六娘说话的时候松了手。 六娘扭过头一看,正好看见他露出满口白牙冲着她笑, “我说我不是蛮子了吧?真不知你哪儿来的那么重的疑心!蛮子能把咱们秦州话说的这么好么?” 六娘被那男人凑过来的脸吓了一跳,那男人满脸的胡须,却是看不出本来的面目,额头上却是有一块偌大的疤痕,像是被人揭掉了一层皮,这倒也没吓到六娘,只是这男人凑的太近了,让她心生厌恶,又因为被他拎了半晌,喉咙还有些疼,手脚也是酸疼酸疼的,便觉得这人手脚没个轻重,皱着眉头退了一步,捂着鼻子怒目瞪他,“不是蛮子还满身的骚味!” “六娘!不得无礼!”韩过低喝道,冲着六娘使了个眼色,“要不是这位兄台,咱们也没法子全歼了这一路哨探。”说着,又冲着男人拱了拱手道,“舍妹无礼,还望兄台见谅!” 那男人闻言眼睛一亮,在六娘脸上细细的打量了起来,看了几眼后,叹息了一声道,“这就是你妹妹了?兄长不凡,妹妹果然也聪明伶俐。此事也不怪她,是在下失礼了。” 说着,又冲着六娘一揖,“六姑娘见谅,方才没弄疼你吧?” 穿着一身蛮子的衣裳,头发乱七八糟的,却是行着这样的礼,只让人觉得怪异无比,对方有礼,六娘也不好意思计较,冲着他皱了皱鼻子道,“我险些断了你的手掌,却被你拎着脖子半天,咱们这就算扯平了。” 韩过见状连忙上来打圆场,冲着那男人道,“兄台身上还有伤,还是先寻个稳妥的地方包扎一下。”那那人又看了六娘一眼,这才点了点头道,“我先过去瞧瞧,稍后若是无事你们再跟上来。” 说着便转身往山洞的方向走了去。 那男人一离开,便有几个人跟了上去,这边儿。六娘便叫一干人给围了起来,李全李中并着韩过芸娘,还有几个熟悉的人,李全几个是担心韩家人的安危。而其他人都是拖家带口的,显然对这边儿的情形不太明了,当时的情形乱糟糟的,六娘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好这群人因跟韩家关系近,所以住的地方也靠近,虽没有刻意吆喝。韩家转移的时候应该大半都跟上了。 这边儿很快就传来了前面的回应,应该是暂时安全了,拼杀了一阵的人则是开始根据六娘的话去寻人,六娘跟着一干伤员则是先回山洞。 回到山洞,在熊熊火光之下,六娘才看清了那男人的样子,雨水将他浑身上下都弄的湿透了,身上裹着的跟寻常的蛮子兵没什么不同。皮肤粗糙,脸色泛黑,这种肤色和秦州人的黑是不同的。秦州人的黑是黑里泛着黄,而这种黑像是黑到了骨子里,也就难怪六娘会觉得他的牙齿白了,在这一脸的漆黑衬托下,想不白都不行。 六娘看他第一眼的感觉就是,这个男人到底在高原上呆了多久? 好奇之下,她也问了出来,毕竟,她对于一个本朝人是如何成为对方的哨探,顺带当了一次内奸这种事还是有些好奇的。 六娘进来的时候。男人本是闭着眼睛的,突然听见六娘的声音,睁开眼看了她一眼,眼中竟然闪过一抹激动的神色,随即,又强压了下去。摇了摇头道, “记不得了。”声音竟然略显得几分落寞。 听见这话,六娘若是不知道自己触到了对方的心病就是傻子了,不好再问下去,眼光便四下里打量。 一眼,便看见了自己的杰作! 那男人不仅腿上有条五寸有余的伤口,手背上也有一条三寸多的伤口,显然,手背上的那一条正是她的杰作了。 伤口被雨水浸泡过后,血没止住不说,还被泡的有些发白,微微的外翻,一看,就让人觉得触目心惊。 看见那男人手上的伤口,六娘不由得微微别过眼去,看过很多伤口不代表她就喜欢看,何况那伤口还是她造成的。 “这血止不住啊!”男人身边正有个人替他包扎伤口,那药一撒上去,就被汩汩的血流给冲了下去。 男人闻声道,“就这么包着好了,我身强体壮,这么点儿伤不碍事。” “那怎么行?”韩过的声音从洞口传来,大步跨了进来,他没去接韩家众人,而是留下来帮忙干活,伤员实在不少,他也不放心,外面正让人架起了大锅煮布料好将包扎的布料消毒, “伤口会感染的!这伤口得先清洗了上药,然后缝起来才行!拿针线过来!” 一声吩咐,在外面忙碌的芸娘已是捧着煮好的布条和针线进来了,韩过挽起袖子洗了手便开始替那男人清洗伤口,清洗毕了,便开始穿针引线,显然是真要替那男人缝合了。 六娘看的一阵头皮发麻,虽然知道这对伤口康复好,可真看见有人缝合人的皮肉,还不给人打麻药,就有点儿觉得自己身上相同部位隐隐作痛。 而其他人,则是因为当年韩过在军中已是普及过这些常识,各自动作了起来,不大的伤口就撒上药包扎一下,伤口大了则是缝合,一时间山洞里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六娘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呆不下去了,听着一声惨烈过一声的惨叫,犹如身处地狱,她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胆量。 她从上辈子到这辈子,还没经历过这样的情形。 与其在这儿呆着备受折磨,还不如出去给自己找点儿其他的活来干。 “六娘!” 转身欲走,却是听见韩过一声低唤,扭过头便瞧见韩过正埋头一针一线的替那男人缝合伤口,那男人受的伤怕是一群人中最重的,偏偏竟然只闷哼了几声。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韩过叫她做什么? “二哥,有什么事?” “你去帮他缝手,分散下注意力!否则等我替他把腿给缝完了,他的手也废了!”韩过头也不抬的道,而那男人,正握紧了拳头,手背上的伤口血流的越发的急了。 六娘则是整个人呆住,这也行?这是什么理论?(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指点 第十四章 六娘还在发呆,芸娘已是端了一盆水过来给她洗手,又将针线塞到她手里,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男人已经将黝黑的手递到了她面前。 看见裂开的伤口,六娘一咬牙,瞥了那男人一眼,心下一横,他都不怕疼,她怕什么,早缝好了也是对他好! 只是这针和医生的手术用针可不一样,是直的,缝起来有些艰难,六娘不得不凑到近处才能看清楚,却是始终觉得不得劲儿,这感觉和缝衣服可不太一样,瞥了一眼韩过,却是看见他手极稳,缝合的时候看起来手法也挺熟练的,不由得仔细观察起他的手法来。 其实也简单,不过就是用力的用针穿透皮肉,然后将裂开的伤口拉到一起罢了,刻意忽略掉缝合的时候那针线拉过皮肉发出的那让人背脊发麻的声音的话。 每一针落下的时候,男人到底大腿肌肉便紧绷起来,韩过的手却是依旧稳稳的,越看,六娘就越觉得背脊发麻,忍不住看向那个男人,却是看见浓密的胡须下一双带笑的眼睛, “怕了?”说话的时候,虽是笑着,却是牙关紧咬,显然并非不疼,而是强自压抑,额头上还有点点的汗水冒出。 六娘可不是什么经不得激的人,本来就胆小怕死不把她逼到绝路绝不会爆发,怕了就怕了,认怂就是,她是小女子还怕别人嘲笑不成? 别一时逞强,到时候手潮不说还手抖反而让人伤的更厉害就行。 正要伸手去抓一张干净的布料替男人捂住伤口,免得血流的太快,却是听见韩过道,“当日我在前线,第一次替人缝合伤口也是怕的。” 六娘闻言扭过头看了韩过一眼,却是发现他依旧埋着头,手稳稳的扎下去,从皮肉间将线拉出来。口中的话也没停, “那时候刚打了一场大败仗,我是领着一队人送粮食过去的,过去以后。(.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就看见满地的伤员,受的伤比这个要重多了,军医忙的晕过去了,能动的人不多,我只有硬着头皮上,不说缝合伤口,还有那些腿断了一半的。不得不用锯子把剩下那一半给锯下来,才能救他们的性命。” “那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锯子一下去,锯的骨头咯吱咯吱的响,那声音,让我到如今想起来都觉得背脊发麻……给人缝合伤口跟那比起来真不算什么。” 受伤的那男人露出古怪的表情,打断韩过的话道。“有你这么教妹妹的么?女孩子哪儿用晓得这些!” 韩过闻言抬头看了那男人一眼,那男人闻言立马闭嘴,别人怎么教妹妹。那是别人的家事,韩过这才道, “如今烽烟起,多懂一些都是保命之道,何况我家六娘与旁人不同,她是有男儿之志的!” 六娘原本被韩过的话引的有些不舒服,却也对他往日的经历有些好奇,听见韩过如此说,心头只觉得冤枉,她根本没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只想窝在家里当米虫好不好? 不过,她却是没反驳,因为韩过又说了起来, “前面还有崇山峻岭,重重险阻,今日虽暂且安全下来了。谁也不知道明日咱们会遇上什么。我知道你害怕,只是害怕无法帮你解决任何问题,你的思考方式就不对!遇上困难总是想绕过去,那是不行的!那是弱者的思路,弱者的思路只能铸就弱者,你永远都没办法站到高处!” “因为,很多事情是你绕不过去的!” “遇强则强才是根本之道!不是说小聪明不可用,而是习惯性的用小聪明只会让你走弯路,只要对方有了防备,一些手段就不够瞧了,只有绝对的力量才能压倒一切!” 韩过在教她! 这种感觉很新奇,韩过明知道她与他不对付,竟然会教她!他是在教她怎么跟他作对吗? 他说的没错,她是习惯了处于弱势地位,而且一直处于弱势地位,这是先天条件所限制的,她一直没办法跳出来,莫非,他有办法? 六娘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韩过,却是发现韩过依旧低着头继续缝合着,像是方才说这话的人不是他一般。 “不就缝个伤口么?说的那么严重!”男人闻言嘀咕道,却是说的十分小声。 六娘闻言瞪了那男人一眼,发现自己正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正捏着针线,咬咬牙,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一针扎了下去,利索的穿破了一边伤口的表皮,将线给拉了出来。 那男人一生低呼,显然没想到六娘是这反应,略带委屈的看了六娘一眼,却是看见六娘略显得意的眼神。 “神仙打架!”男人咕噜了一句,“反正我家妹妹可是拿来疼的!”说完便是一愣,皱起眉头来,不知想到了什么。 六娘懒得理他,也没回应韩过的话,埋头缝合起来,有了第一针不难发现接下来的事情要容易上许多,缝上两针之后却是发现那男人没反应了。 莫非韩过是对的? 两边伤口一起缝合有镇痛的效果,或者,他昏过去了? 六娘奇怪的抬起头看了那男人一眼,却是看见那男人深锁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显然是神游天外的连疼痛都忘了。 没了男人的打扰,六娘不由得又想起方才韩过的那一番话来,手上的动作也没耽搁,心里有事的情形下,倒是忽略掉了自己正在缝合的是一个大活人的手,缝了几针,扭过头冲着韩过问道, “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她往日是受身份所限,如今大家都一样处于弱势位置,她倒要看他能说出一朵什么花儿来! 韩过闻声抬起头来就看见六娘一双充满疑问的眼睛,突然笑道,“不是打算怎么做,而是正在做什么。” 六娘闻言皱眉,不解的看着韩过,韩过笑着缓缓的道,“看着你犯错,然后证明自己不是扫把星。” 六娘闻言一愣,脸扭曲了一下,他是在苦中作乐吗?大家这会儿是在逃亡啊,怎么逃出去怎么翻身才是重点吧! 冷哼了一声道,“你倒还有心情计较这种小事!”说完便低下头继续缝合伤口,显然对韩过卖关子的举动十分的不屑。 “这不是小事!”韩过看着六娘的头顶缓缓的道,眼神有些深沉,至少,这对于他来说不是小事,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他直到前些日子才真正的明白这个道理,如今即便他对六娘有了防备,却也不敢说自己后院无忧,太平时候看似无忧,一到落魄时,那许许多多潜伏在平静水面下的暗潮汹涌便席卷而来。 带着韩家人脱离险境这种事对于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其中运气的成分居多,可面对这样凶险的环境正是他的长项,不说有十成把我,七八成还是有的,剩下的就要看老天给不给面子了,因此,他倒也没有太过的忧心。 而韩家的家事,如今才是他最为难的地方,这不是他所擅长的领域,若是可以,他宁愿跟朝堂上的大佬斗智,也不愿处理家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因为他实在有些理不清他们感性和理性之间老是失衡的思考方式。 只是,理不清也要理! 这一次六娘背后捅的他这一刀造成的混乱后果实在让人难以承受,不论是他的计划成功还是按照原来的历史进程,都不该在这个时候有这样大的一场战乱发生的! 无论韩过怎么想否认,他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他的错! 这其中六娘也有重大的责任,不过,他知道若是指责六娘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六娘根本不在乎! 她根本不在乎自己所做的事情到底对其他人造成了什么影响! 也不会觉得自己错了! 她唯一在乎的就是韩家一家上下的安危! 她不在乎,不代表他不在乎! 他是期望能给这个时代带来改变的,谁知道不是变得更好,而是变得更糟糕! 这让他有些愤怒,也有些内疚,即便如今无法,却也想要弥补自己所造成的一切。 所以,他唯一能选择的是指点六娘如何跟他作对,不要再干出那样不计后果的事情来。 想到这里,韩过就不由得苦笑,有他这么苦逼的么?竟然要教捅了他一刀的人接下来怎么继续捅他的刀子! 到现在为止,韩过还是想不明白,六娘到底是哪儿看他不顺眼了?祥瑞这个借口他是不信的。 看着六娘缝合好了伤口,端着猩红的盆子走了出去,男人抬起眼皮瞥了还没停手的韩过一眼,略带嘲笑的道, “妹子是要哄的!你这么逼她,也难怪她不爱搭理你!我就不明白了,你个堂堂大男人就撑不起一个家么?非要把自家妹子逼成个没人敢娶的母夜叉?” 韩过闻言手一抖,那针斜斜的扎进了皮肉,惹的那男人低呼了一声,正要说话,却是看见韩过赫然站了起来,转身就往外走了去,那针还扎在他的腿上呢! 不由得一声低咒,“兄妹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人,不就说了你们几句么?竟然这么报复我!喂!你伤口才替我缝到一半呢!”(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童子军 第十五章 山洞外,夜色正浓,雨依旧滴滴答答的下个不停,从火光正浓处走出来,只觉得眼前一黑,浓重的水汽扑面而来,让人不由得一个哆嗦。(.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去接人的人还没回来,站在山洞口上往外张望,却是只看见张狂的夜色,她本是想帮忙的,却是发现众人将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又不想回山洞去看那些血腥的场面,索性就往外走了,不知觉间,竟然走到了山洞口,只愣愣的望着山洞外黑漆漆的一片出神。 “在想什么呢?” 韩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六娘闻声扭过头去看了他一眼,又掉过头望向外面的一片漆黑,“在想你说的话,想在东京城的五哥,想之后的路怎么走,还有刚才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韩过没想到六娘竟然回了他这么一大串,看着那个小小的不及他肩头的背影,不由得有些恍然,犹记得当年他第一眼看见六娘的时候,还是个圆润可爱的孩子,只及他的腰高,如今却是到他的胸口了。 缓缓的走了上去道,“这几年许多蛮子的部落都有我朝的人,大多都是在本朝犯了法,不得已才逃了出去的,不过,逃出去的要么有些见地做了蛮子的幕僚,要么就是在那边儿做些营生,跑去当兵的我却是没见过了,不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想来他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哦……”六娘淡淡的应了一声便不再开口了。 “今日我们设伏全歼了那些蛮子的哨探,换来两日的平安,他功不可没。”韩过又道,“你不要与他为难。” “嗯……”六娘又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看见六娘依旧不为所动的样子,韩过皱了皱眉,忍不住又道,“我问过他了,如今蛮子大军绕过前面那几个镇子,便是想从秦州这边儿抄周瑞的后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前路不可行,咱们少不得要绕开一截,不过,只要两日之内离了这坐山。咱们就算安全了。” “好……”六娘依旧是不咸不淡的回答。 韩过见状眉头皱的越发的紧了,又道,“五郎他近在圣前,即便有危险,也不会在这几日间,旁的不说,黑甲卫和金甲卫都牢牢的掌握在他们手里。我又与他报过信,自保还是应该没多大问题的。” 今天的韩过怎么这么罗嗦? 六娘终于被韩过喋喋不休的话惹的回头再看了他一眼,“你之前不是说过了么?” “呃……”韩过闻言一愣,六娘又道,“你给他缝完了?刚才我出来的时候不是才缝到三分之一么?”怎么她前脚到洞口,韩过就后脚跟了过来? “你没生气?”韩过错愕的问道,发现六娘的脸色很平静。 “生什么气?”六娘不解,仔细的回想了下方才两人的对话。莫过于韩过指责她办事的方式方法不对,她深以为然,兄妹两个和平相处的时光也就只有韩过初到东京的时候了。其他的时间无论何时要么充满了火药味儿,要么就是暗潮汹涌,这么些日子下来她都习惯了,每次对话完毕以后就开始拼命想法子挖坑给他跳,哪儿还有力气去生气? 莫非是……“那句话不是玩笑么?”看着她犯错,然后证明他不是扫把星? 韩过闻言愣住,半晌才反应过来,六娘的思考回路有时候跟普通女生不太一样! 不! 也许不是不一样! 而是她已经对他彻底绝望了? 所以,理所当然的觉得他会看她的笑话,所以。理所当然的遇上麻烦的时候她不会吭声,他肯伸手她不会拒绝,他不伸手,她就自己想法子解决! 掀桌! 他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是那个意思!”韩过的脸色微变,有些窝火。 “那是什么意思?”看见双眼喷火的韩过,六娘越发的不解了。双眼微眯,眉头轻皱。 显然,这表情让韩过彻底误会了,怒道,“反正没有看你笑话的意思!” 六娘闻言瞪大了眼睛,微微张开嘴巴,就这么呆呆愣愣的看着韩过,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虽然眼前这家伙有时候是会办一些很挫的事,她却是敢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他绝对不是故意的,可是,到底是什么让他有这种想法,觉得她认为他在看他的笑话? 好吧,这话说起来太拗口,总而言之就是,她搞不懂韩过在抽什么疯! 好端端的,她不过是出来透口气,顺便想想自己这段时间所做的事有什么错漏,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或者有没有别的法子能将事情办的更圆滑一些,结果就遭遇了一个啰嗦的韩过,一个暴走的韩过? “你怎么了?”想多了吧? “没怎么!”韩过看着六娘依旧满脸迷糊的样子,一股浓浓的挫败感突然浮上心头。 他不知道六娘到底有没有生他的气! 即便六娘说没有,他也看不穿! 他只知道六娘生气的后果很严重! 还记得第一次是调戏大嫂,六娘拿东西砸的他背上一片淤青,后来更是领了道士回家来捉妖。 第二次是害六娘被卖,被韩家两老狠揍了一顿,接下来整整一年多功夫,韩家两老对他不理不睬,害得他险些做不成官。 第三次是他说错了一句话,得罪了五郎的干爹,六娘便跟他赌了几个月的气,到后来,甚至不惜威胁他,至今,他也不知道当日他的未婚妻的死到底跟六娘有没有关系,后来被追杀也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第四次则是他利用下六娘的身份,利用了下五郎对家里人的那份儿感情,六娘就拿了他西地的基业玩了一把大的,这原本还没什么,这样的损失他承受的起,谁知道后面的骨牌效应会那么大啊——可谓红颜一怒,尸横遍野。 这次他拿着韩家的安危跟六娘说笑,恐怕六娘只会暴走的更厉害,他是真怕了六娘的破坏力,否则也不会急匆匆的上来解释,哪儿知道她竟然是这种反应? 联想到事情最终造成灾难性的结果完全不成比例的扩大化,就算这次的结果是整个华夏血脉灭绝他也不会觉得奇怪,为了华夏子孙血脉的延续,韩过深以为自己有责任跟六娘说清楚。 韩过用力的抹了一把脸,甩开心头的挫败感,决意要解释清楚这件事,深吸了一口气道, “总之,刚才是我和你说笑来着,我绝不会拿家里人的安危开玩笑!就算拼得一死,我也会护得你们安全的到蜀中!” 六娘迷茫的看了韩过一眼,搞不明白他如此慎重其事的跟她说这个干嘛,韩过对她有怨气她是知道的,却也不至于分不清是玩笑还是真话,就算韩过拿韩家人的性命开玩笑,可虎毒不食子,总不会拿他自家老婆孩子的性命开玩笑吧? 看见韩过严肃的表情,她还是点了点头,“那就好……” 韩过见状像是完成了什么心愿一般的松了一口气,冲着六娘点了点头,回山洞里继续忙活了。 六娘看着韩过的背影,只觉得他怪异无比,想到韩过历来的行事都让人诟病,憋了半晌也没忍住,冒了三个字出来,“神经病……” 完全没想过自己当初干的事儿实在太过惊世核俗,韩过是有些怵她了…… 扭过头继续望向洞外,却是看见远方点点的火光,显然,是有人回来了! 被寻回来的人并不多,有人竟是顺着原路返回了,而有的人则是跑进了林子深处,陆陆续续的寻了一整夜,千人的队伍最终也不过只寻回来两三百人而已,其中韩家人的队伍就占去了百人,余下的要么跟韩家人跑的方向一致,要么就是胆子小不敢进林子而又跑错了方向的,并着韩过领着的这帮军户和李中手下的一帮兵丁,加起来也就三百出头,其中壮年的男子不过一半。 韩过见状便知道不行了,一改之前不管事只让六娘折腾的作风,将所有的壮年男子都整合了起来,因为韩家男丁多,一个见过血的军户领着一个寻常的男子,以防再遇上什么事众人做鸟兽散,倒也看的过去,又将老弱妇孺集中起来,将马匹专做运输脚力之用,一时间,整个队伍焕然一新。 原本六娘还觉得他跟她说什么看笑话一词是在开玩笑,看见韩过这么一番折腾,倒是有些小心眼的记仇了,倒不是她不想将众人整合起来,可她一个小丫头,能指使韩家的下人就不错了,旁人却不是她能指使的动的,何况,当时韩家的人在人群之中占据的数量和质量都没有数什么优势。 即便是韩过,也是借了被蛮子偷袭的余波,又因为如今队伍里韩家的壮年男子最多,旁人都愿意附过来求一个平安才会如此顺利。 看着韩过威风凛凛的指挥者众人的样子,六娘眼红了,不由得看向那批一直很乖很听话的孩子,这是一个奇迹,昨儿个这些孩子竟然一个都没跑丢! 六娘咬牙! 大人她指挥不动,孩子总可以了吧? 何况这些孩子的卖身契还都拽在她手里! 韩过说的对,拳头硬才是硬道理! 她以往总是想借势的想法实在太过天真了,童子军,其实也能办不少事的!(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六娘的心一颤,脸色陡然惨白下来,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一步,韩过的表情实在太吓人,她也不是问心无愧,自知或多或少必须对此事负一些责任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韩过就这么直勾勾的瞪着六娘,牙关紧咬,六娘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能站稳,却是不敢挪开眼光。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挪开眼光,便代表她觉得自己错了! 她虽不是问心无愧,可事情即便重来一次,她也会做同样的选择,即便西地数十万的百姓都化作厉鬼来向她讨债,她也不能后悔! 就算是错,也要错到底! 兄妹两人的异样立即引来屋子里众人的侧目。 “二郎!”韩李氏叫道。 韩过闻言突然一个激灵,直勾勾的眼珠子突然活动了起来,愤怒而僵硬的脸扭曲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笑容苦涩而又带着几分诡异,干笑了两声之后,眼光一黯,冲着肖管事拱了拱手道了一声失礼,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转身便往外走了去。 这还是韩过第一次在人前如此失礼,至少,在六娘记忆中,韩过即便再怎么愤怒,也从不曾有过这样激烈的表情。 她没想到韩过会如此,她也愤怒,也愧疚,为了那些惨死在屠刀下不知名的人们,可她至少能做到眼不见心不烦,区区纸面上的几个字,几句话,还无法勾起她太过的遐思。 显然,韩过做不到她这样,一个消息就让他失了心神,陷入了如此癫狂的状态。 这让她有些无法理解,只是,六娘害死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所以她冲着众人笑了笑,道了声抱歉,便跟在韩过身后走了出去。 走出门没有看见韩过。走出院子也没见他的踪影,六娘环视了一圈,便将注意留放到了身后的山上。 韩家的宅子依山而建,有些像当日在秦州的情形。背后便是一座巍峨的大山,前方则是一片良田。 顺着院墙绕过去,便瞧见稀疏的树林里有一道蓝色的身影,正用拳头捶着一颗碗口大的树,六娘缓缓的顺着道路走了上去,站在了韩过的身后,就这么看着他一拳一拳的捶着那颗树。消磨着身体里的怒气和力气,拳头上血迹斑斑。 每捶下去一次,六娘的心就跟着颤抖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感觉到这拳头是落在她的身上,心上,一拳一拳,呯呯作响! 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韩过总算耗光了身体里的力气,缓缓的坐下来的时候,便瞧见了一双小小的脚站在身后。 “你跟着我做什么?”韩过的表情有些诧异,飞快的收敛着脸上的哀伤。 六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来,只是觉得自己应该来,所以就来了,来了以后不知道要做什么,所以只能在这儿站着看韩过发泄他心中的怒火,听见韩过的问话,六娘突然问道, “为什么?” 即便是知道因为他自己改变了历史进程才会出现秦州被屠一事,谁也无法否认。此事错不在韩过,该做的韩过已经做的很好了,出现一个向公公是谁也无法预料的,就像她,她对于历史的改变要担负一定的责任,却也不会自责到恨不得切腹以谢天下。 韩过闻言嘲讽的看了六娘一眼。“若我说今日之事全由我而起,你相信么?若我说,秦州城的人,全因我而死,你相信么?” 韩过的眼神依旧有些疯狂,突然伸出血淋淋的手,指着天空,大骂道,“贼老天!你玩儿我!有本事冲着我来啊!” 六娘闻言心一颤,看着韩过疯疯癫癫的样子,突然间竟然有些不忍,她突然之间知道自己和韩过的反应为何如此的不同了。 她已是将自己当做了这个时代的人,对于所有的不公都能冷眼看着,蝼蚁而已,能逃出生天便是大幸,即便自己在其中起了一定不可替代的作用,也会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不是自己的错,无论如何她也会做这样的抉择。 而韩过不同,他自视甚高,又怎么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发生这样的事,对于他来说是一个打击,一个几乎能让他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全然崩溃的打击! 即便是在离开秦州的时候,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可真证实了这件事情发生以后,他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看着这样的韩过,六娘突然有种同情的感觉,让人在短短的三个月之内梦碎,从云端跌落地狱莫过如此了。 生活不是小说,不会按照你安排好的路走。 此刻,与韩过往日的纷争突然一点一滴的浮上心头,一幕又一幕,她暗地里与韩过为难了这么几年,一步一步的走到今天,到了今日面对这样一个结果,她也说不出到底谁对谁错。 她心中有愧,对秦州,甚至对这个即将支离破碎的国家,冲动的想要做出点儿什么弥补,显然,这件事她是不行的。 如今韩过的模样实在吓人,她有些怀疑,若是韩过知道了她的身份会不会将她给撕成碎片? 想了想,才淡淡的道,“你太瞧得起你自己了,蝼蚁而已,哪里值当老天多瞧你一眼?” 韩过闻言恶狠狠的瞪了六娘一眼,“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六娘闻言扯着嘴角冷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韩过闻言一愣,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眯着眼嘲讽的望着六娘,“你知道什么?我不是你二哥?这话你都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了!所以你才领着人来捉妖?所以你才一直跟我作对?我瞧着你倒更想妖怪些……小小年纪——倒是什么都懂了!” 六娘任由韩过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缓缓的道,“是啊!我什么都懂!你要不要去寻个道士来把我给收了?” “我可没你那么无聊!”韩过瘪了瘪嘴嗤笑。 “我无聊?”六娘瞪着韩过,一时间,往日的种种再一次的浮上心头,只是,这一次她决意不再压抑在心底,不再用那些乱七八糟的借口来掩盖心头的不满, “你可曾想过自你醒来之日,到底对这个家做了什么?当日我说你是扫把星,今日我还要说一次!你知不知道大嫂如今是什么模样了?你可记得大哥是怎么死的?三哥四哥不算,你可知五哥为何会沦落到宫中?与你口中不齿之人混迹在一处?而我,我若不是什么都懂,怕早就成了路边的一捧白骨!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六娘伸出食指,用力的指着韩过,眼中满是控诉的光彩,“到了东京,你又做了什么?我好容易能安生过日子,又是因为你,让我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好容易找到五哥,又是因为你见面犹不识!你还利用我护送你的东西回秦州!你这个卑鄙小人!” 韩过闻言愣住,他不知道六娘心中的怨气经历了这么久竟然还是这样的深重,待到六娘细数过来的时候,才陡然发现,往日里在六娘眼中他竟然有如此多的不是,他自诩清高,到头来在六娘眼中竟然沦落到了卑鄙小人的地步。 韩过苦笑起来,“没想到在你心中,我竟然如此不堪。” “你可曾想过自你醒来之日,到底对这个家做了什么?当日我说你是扫把星,今日我还要说一次!你知不知道大嫂如今是什么模样了?你可记得大哥是怎么死的?三哥四哥不算,你可知五哥为何会沦落到宫中?与你口中不齿之人混迹在一处?而我,我若不是什么都懂,怕早就成了路边的一捧白骨!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六娘伸出食指,用力的指着韩过,眼中满是控诉的光彩,“到了东京,你又做了什么?我好容易能安生过日子,又是因为你,让我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好容易找到五哥,又是因为你见面犹不识!你还利用我护送你的东西回秦州!你这个卑鄙小人!” 韩过闻言愣住,他不知道六娘心中的怨气经历了这么久竟然还是这样的深重,待到六娘细数过来的时候,才陡然发现,往日里在六娘眼中他竟然有如此多的不是,他自诩清高,到头来在六娘眼中竟然沦落到了卑鄙小人的地步。 韩过苦笑起来,“没想到在你心中,我竟然如此不堪。” “你可曾想过自你醒来之日,到底对这个家做了什么?当日我说你是扫把星,今日我还要说一次!你知不知道大嫂如今是什么模样了?你可记得大哥是怎么死的?三哥四哥不算,你可知五哥为何会沦落到宫中?与你口中不齿之人混迹在一处?而我,我若不是什么都懂,怕早就成了路边的一捧白骨!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六娘伸出食指,用力的指着韩过,眼中满是控诉的光彩,“到了东京,你又做了什么?我好容易能安生过日子,又是因为你,让我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好容易找到五哥,又是因为你见面犹不识!你还利用我护送你的东西回秦州!你这个卑鄙小人!” 韩过闻言愣住,他不知道六娘心中的怨气经历了这么久竟然还是这样的深重,待到六娘细数过来的时候,才陡然发现,往日里在六娘眼中他竟然有如此多的不是,他自诩清高,到头来在六娘眼中竟然沦落到了卑鄙小人的地步。 韩过苦笑起来,“没想到在你心中,我竟然如此不堪。”(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约定 第十八章 一个身着麻布衣裳,满脸胡子的男子粗狂的扛着一根用树枝削好的棍子,那棍子上,吊着几只刚打到的野鸡,从林子里敏捷的钻出来,大步的往他们走过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那日那个蛮子打扮的男人,跟着队伍一起过来了,也在此处安了家,房子就修在离韩家不远的地方。 有了两个月的相处,大家倒也渐渐的熟悉了起来,只是对这男子的来历依旧有些不清不楚,他只说是自己忘了以往的事情,某天一觉醒来便躺在一个帐篷之中,是被一户牧民所救,后来就自然而然的跟着那些人讨生活,再后来又跑去打仗,才发现自己在当地受歧视并非没有缘故,遇上这次机会,索性就逃了出来。 对此,六娘不大相信,总觉得这个男子有什么瞒着他们的,不过,这时代谁没点儿过往呢,也没必要把底细冲着对方交代清楚不是?男子也跟着他们进了蜀中安顿了下来,这块地儿穷山恶水的,这一队难民也没什么好给他图谋的,渐渐的也就不以为意了。 这男人对六娘不错,闲来无事总爱拉着六娘说话,他来到本地没种地,身上的伤好了以后,打猎是一把好手的他经常上山,下山的时候隔三差五的总会给六娘送些还活着的野物。 男子笑着走过来冲着六娘道,“小丫头这才养的白净点儿,又出来晒着,再过两年可是要找婆家的人了,黑黝黝的哪个小伙儿瞧得上?小心在家里养成了老姑婆!” 若是平日,六娘少不得要冲着男人做个鬼脸的,今日却是觉得脸皮有些僵硬,听到那个消息以后她的心绪到现在还有些乱,又跟着韩过出来扯了一堆有的没的,这会儿实在没心情与人说笑。只是略微扯了扯嘴角笑道, “我娘都不愁,你跟着愁什么劲儿啊……” 若是平日,韩过少不得要小小的斥责六娘几句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今日却是没动,只是冲着男人微微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阴沉,男子走近了才发现两人的表情都有些没对劲儿,韩过手上更是血迹斑驳,而旁边的那棵树上被砸出了一片凹痕,显然还有血迹。微微一愣,才发现他来的不是什么时候,却也不好就这么走,想了想才问道, “你们这是怎么了?” “秦州没了……屠城十日!”顺着男人的眼光看过去,不难看出男人看见了什么,这倒是没什么好隐瞒的,六娘淡淡的道。“我二哥心里难受。” 男人闻言一愣,脸色也有些不好起来,“秦州没了?” 六娘点了点头。男人手上的木棍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满是胡须的脸看不大清表情,一双眼睛却是充满的迷茫, “还屠城十日?” 六娘见状再次点头,男人见状叹息了一声,“罢了,本就没做什么指望,就此断了想念倒也好。”弯下腰去捡起地上的东西。 男人曾说过,他是想回秦州寻一寻自己的亲人的,却是因为秦州被困。那时候回去,怕是只会叫人当做奸细抓起来,如此形势,他的亲人或许早跟六娘他们一般都逃了,他再回去怕是也寻不着,加上又受了伤。才与六娘他们一道,对于秦州的结果也不看好。 原是想的要么朝廷会有援军,要么蛮子攻下来以后也不会太过为难平民,大不了劫掠一些东西,吃些苦头罢了,哪里想到会屠城十日? 这么一番杀戮下来,他想要再寻到自己的家人怕是难如登天了。 不过,这时代的人早就习惯了生离死别,可以说对生死已经有些麻木了,他本就对寻到家人的希望不大,毕竟往事他早已忘的差不多,当日在帐篷里醒来的时候除了本能和说话以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所以在震惊之后,虽然心神还有些不宁,却是可以很快的恢复平静。 捡起地上的东西以后,看了韩过一眼,男人摇了摇头,虽是心绪不佳,却依旧干笑两声道,“韩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你这般倒是叫家人忧心了,还是早早的回去收拾好伤口才是。”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韩过一直沉默,显然是对两人的话丝毫不关心,闻言愣了片刻功夫才恍然的转过头望着那男人, “多谢兄台提醒!” 男人无心再留,韩过也无心与之交谈,两人略微点了点头男人便掉头下山,只留下六娘卷曲着坐在一边,而韩过则是缓缓的靠着身侧的树枝坐了下来。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相互间隔着约莫三尺的距离,就这么坐着,韩过双目没有焦距的靠在树上,六娘抱着腿埋着头看着地上的泥土。 显然,此刻两人的脑子里都不那么平静。 过了许久,六娘脸上突然露出懊恼的神色。 早知道在不冷静的时候什么都不做比随便做些什么来的好,她竟然还跟着韩过出来了,然后还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大堆不知所谓的话! 这会儿想起来,其实她是觉得事到如今,只有韩过才是她一国的吧? 一边觉得她和韩过是一国的,一边又觉得都是韩过的错,这种矛盾的心态实在让人难以理解,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矛盾无比,所以才会说出那么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话。 其实,打从心里深处,她就认定了是韩过跟她两个人的错,才会造成今日秦州之事! 跟着韩过出来,只要看着韩过,她就可以理所当然的将责任推到韩过一个人身上,她就不用那么难受了,事实却不是如此,她没办法自欺欺人,所以说到最后的时候,才会说出那句她也有错的话。 事情的真相就是,若是没有他们两人之间的任何一个,都不会发生今日之事! 错了就要认,这是六娘坚持的原则,既然历史已经因为他们的到来变得乱七八糟,他们总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想来,韩过也是不会反对的…… 理清了思路,六娘抬起头看了韩过一眼,却是发现韩过正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眼中的红色已经退去,一张清瘦的脸此刻表情恢复了正常,只是眼中却是隐藏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看见六娘抬起头来看他,韩过笑了笑,“谢谢你来劝我。”眼神诚恳。 六娘给他造成了不少麻烦,在这种时候还跑过来臭骂了他一顿,最后一句话的服软,却是给予了他莫大的震撼。 不知为何,六娘那一句不是你一个人的错,突然让他心中有种安慰的感觉,他做了那么多,甚至忽略了家人,却是的来今日的结果,这个结果是糟的不能再糟的,他都不由自主的将一切归咎在自己的身上。 而一直跟他作对的六娘,却跑过来告诉他,不是他一个人的错,这让他有些恍然,从蝴蝶效应上来看,是他的错,可真正做下这些事情的人不是他。 一切的缘故,不过是他做的不够好罢了,一直高高在上的俯视着这个世界,却忘记了这个世界还有自己运转的规律,这让他想到,其实,要影响这个世界并非要站到这个世界的巅峰,许多细小的事情一样可以卷起一场风浪,推进这个世界的变化。 他往日是太急功近利了…… 如今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破而后立,这个国家其实已经很糟糕了,千疮百孔,推倒之后重建或许比修修补补来的更容易一些。 至少,历史证明了这个民族没那么容易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之中。 她有劝他么? 她只记得自己说了一大堆不知所谓的话。 看见六娘眼中闪过的一抹迷茫,韩过笑笑道,“谢谢你肯替我分担一半的责任。” 六娘一愣,她是愿意分担过错没错,可是,韩过的神情为什么那么奇怪?却是听见韩过又笑着道, “今日之事可充分证明一个道理,国家国家,没有国哪儿有家?而家虽小,却也对这个国有着莫大的影响,不过你我兄妹二人不合,便让这华夏大地处处烽火,看来咱们日后得好好相处才是。” “依着咱们兄妹二人的破坏力,怎么的建设能力也不该差吧?今日我欠下太多东西了,便是舍掉性命也难以偿还,六娘,你要帮我!” 韩过的眼中虽带着笑,那笑容背后却是隐藏着什么更深层次的东西,六娘有些看不懂,只是觉得韩过变了,当日韩过离开秦州的时候,她就隐隐的感觉到他的变化,只是这变化还不成熟,并不那么明显,只是受挫之后的低迷。 而到了在山中的时候,他的变化则更明显一些,那时候,他刚经历了一场逃难,又开始新的一场逃难,她能感觉到他在沉淀,却始终还有些不放心,对他还有防备,而到了今日,她能感觉到他真的不同了。 往日的他是想建功立业,像神一样带着所有的人奔小康,如今却是带着一种谦卑的赎罪心态,这让她心中大为安定。 这也是她想做的,六娘只略微考虑了一下,便点了点头道,“不要叫爹娘担忧!” 韩过慎重的点头,“好!”(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青山之前,一片片的良田禾苗长势正好,偶尔可见田间的农夫正在田间忙碌,四个水车正忙碌着将河道中的水浇灌入田间。 远方的青山之前,一排小楼依山而建,山间一条清澈的小溪缓缓流下,顺着粗竹剖开的渠道流到小楼的一户户人家家中,而小楼中正升起聊聊炊烟。 走得近了,才能听见某间小楼中传来朗朗的读书声,而饭菜的香味儿早已散布在这小小的村子里,偶尔能听见农妇们欢快的笑声。 一个年轻的书生正在一名身着官服的官员带领下跨国一条沟渠,虽然一路行来他已对此地的风俗民情了解甚多了,可真看见了这一切的发源地之时,还是忍不住惊叹道, “想不到这遍地烽烟的时候,还能有此世外桃源!” 这三年,可谓是水深火热的三年,华夏大地遍地烽火,西地的蛮子攻下秦州之后还不罢休,又拿下了足足三个城镇才稍稍被反应过来的朝廷派来的大军给拦了下来,只是,东京再次告急,随着蝗灾水患,一波波的流民涌入京中,不得不回援,最终在西安一带与蛮子形成了拉锯战,若不是寒冬来临,蛮子要返回家乡,那一场大战谁输谁赢还无法判断。 东京告急的情形下,更是无力顾及岭南一带的形势,岭南一带被交趾大军压境,所谓乱世出英雄,便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当地的一位将领脱颖而出,如今隐隐有割据的端倪。 沿海一带则是乱的犹如一锅粥,倭寇海盗群魔乱舞,当地的官员商人纷纷勾结倭寇海盗上演着疯狂的一幕,如今还在洗牌阶段,却也显露出了非一般的势力,脱离了东京的管制。 在北边儿的几个外族也有趁火打劫的意思,如今东京城的局势可见岌岌可危。早已不复当日大帝国的威严。 各地的王侯也在蠢蠢欲动,若不是各地的局势不妙,怕早就要清君侧了! 就是在这样烽烟四起,哀鸿遍野。没一处安定所在的情形下,却是不想,一直叫人视为蛮荒之地的蜀中竟然有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成了这唯一的世外桃源。 那官员听见书生的话,颇有几分自豪的笑道,“韩先生大才,韩家六娘子也是人中龙凤。” 他如此说。并非没有缘由,这蜀中虽没什么天灾人祸,奈何道路不便,始终是个贫瘠之地,在当地为官,每年都要应付层出不穷的‘刁民’,每每要到了收税的时节便能愁白知县大人满头的头发。 而韩过和六娘这两年所做的事显然是从最基础的地方开始的,民以食为天。便是从粮食种植一事上着手,解决最基础的民生问题,在以自家为榜样的情形下。丝毫不吝啬的帮助周围的农民。 就此之外,韩过还‘发明’了不少东西,自家使用之外还教授附近的村民制作使用的方法,其中少不了六娘的身影,又在家里开设了学堂,让附近的孩子免费来上学。 三年的努力,两人在本地名声鹊起,在当地,提起韩先生和韩家六娘子,便是三岁的小儿也得知大名。 这名声已不再局限于一地。否则青年书生也不会远道而来了。 “韩家六娘子……” 青年书生闻言脸上露出一阵莫名的神色,低低的念叨了一句,一阵恍然。 那官员正望着前方,并没有留意到青年书生的表情,每一次来这儿都能看见些不一样的东西,这让他对此地充满了好奇。眼光观望着四周,打量着又有哪里不一样了,一边指指点点的替那青年书生介绍道, “水车,犁头,镰刀……别瞧着这小楼不起眼,要进了屋子您才能瞧见这儿到底有多好!” “于大人来了!不知这位是?” 一声道女声轻笑着唤道,青年书生抬头一看,便瞧见一个生的艳若桃李的女子正站在屋子门口望着两人,这女子一身的衣裳有些奇怪,像是男子的服侍,又像是少民的骑马装,勾勒出窈窕的曲线,只叫人不敢直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女子的年纪瞧着有二十出头了,偏偏却是梳着少女的发式,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自信的神采。 青年书生正纳闷,却是瞧见一路为他引路的县臣满脸尊敬的神色冲着女子拱了拱手,“肖先生,这是下课了?这位是东京白家的公子,与韩先生有旧的,左右无事我便带他过来了。” 先生? 青年书生微微一愣,透过女子身边的缝隙,便瞧见屋子里竟然坐了不少女童,这些女童手上竟然也一个个的拿了书本的。 这并非是叫他吃惊的地方,教授几个女童便罢了,叫他吃惊的是,这位县臣对此女满脸的敬意不是做伪,而是真正的尊敬。 一个二十出头还没出嫁,又生的美若天仙的女子,怎能叫这个见识不浅的县臣生出这样的心态? 再看一眼,才发现此女他是见过的,只是三年的改变让当日那个落落大方的肖海棠变成了今日这个气度不凡的女人! 心中虽纳罕,白子明还是冲着海棠拱了拱手道,“肖家娘子有礼了,在下白子明,不知娘子可还记得在下?” “白公子,”海棠的目光在白子明身上扫了一圈儿,一双美目眨了眨。 白子明她当然记得,当日送她和六娘回秦州,后来又莫名其妙的失踪的那一位。 白子明的变化也很大,当日还略显稚嫩的公子,如今却是已然成熟,浑身上下儒雅的风采尽显,那和煦的目光看向人的时候只让人好感顿生。 海棠从来便不以好皮相来观人,来到蜀地之后就隐隐约约的知道此人当年的失踪是六娘做的手脚,也不知道这一位是哪里得罪了六娘,却是没有多问,毕竟如今在韩家的生活是她以往从未曾想过的平安喜乐,只是,如今这一位寻上门来,也不知是好是坏。 带着这样的心情,海棠冲着他点了点头,“当然记得,二哥如今正忙着,两老倒是在家,两位稍等片刻。” 说着回过身进了房间,冲着一干女童吩咐了几句,又唤了一个女童出门去寻韩过,这才转身出来,引着两人往韩家的方向行去。 一排小楼的这一头是教授女童的所在,另一头则是男童的所在,韩家一家上下住在中间,与炊烟升起的地方相隔不远。 跟着海棠走过去,白子明细细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形,小楼修建的整整齐齐,都是两层,大多都紧闭着门户,显然屋子里没人,却是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模样了。 进了屋子,白子明立即感受到了这儿与别处巨大的不同。 寻常人家的屋子一进去,通常都能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阴湿气息,以及昏暗的光线,即便是大户人家,地面铺就了青砖,也避免不了这样的情形,而这个屋子里的亮度适中,四周的一切都清晰可见,也没有那样阴湿的感觉,即便有些凉意悠悠,这也是在山边而住的正常感受。 显然,这一切都和那略微有些透明的窗户有关,以及,脚下这坚实泛白的地面! 那透明的窗户,镶嵌在木头格子之间的东西白子明略看了一眼便知是何物了,琉璃! 蜀都有个琉璃厂,会出些新奇的玩意儿,他是知道的,却是不知道琉璃还可以如此使用,虽然那琉璃略微显得有些厚,色泽也不见得多好,却是因此给屋子里添了几分光亮,比起用白纸糊的窗户来得透亮,白日里,即便不全部打开,屋子里的光线也上佳。 若是仅仅如此也是不够的,白子明踏了踏坚实而有些泛白的地面,感受与踩在青砖上截然不同,地面干燥这显然也是屋子里的环境如此好的另一个缘故。 白子明正在暗暗纳罕,那于大人已是笑呵呵的道, “这儿只是客厅,没什么好看的,白公子要去厨房和茅房瞧瞧,才知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白子明微微一愣,君子远庖厨,至于茅房所在,更是旁人不愿提,便是提也要用一些词给代替过去,免得有辱斯文,偏偏这位于大人竟然半点儿避讳也没有的,就这么大咧咧的提出来了,还是一脸的与有荣焉。 那于大人显然早已料到了白子明的反应,笑眯眯的卖关子,“白公子瞧了就知道了!” 怎么瞧? 难道说,汝家的五谷轮回之所可否一观? 白子明满脸的不解,却是听见门外一道清爽的男音笑道,“不过是些许奇巧淫技,哪里就值得大人如此夸赞了?白贤弟你来了!” 一身粗布衣裳的韩过,满脸灰土的大步从院门口走进来,整个人少了三年前的锋芒,如今瞧着竟然就像是个寻常人家略显英俊的农家青年,站在门外便不动了,抓下脖子上汗巾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一边拍打,一边冲着两人笑道, “两位且稍等片刻,方才在窑那边儿忙活,还是六娘瞧见你们来了,派人过来唤我的,我急匆匆的过来,也没来得及收拾一下!失礼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坏消息 第二十章 “……种种田,养养花,没事儿就教教小孩子念书,日子倒也过的逍遥。” 韩过捧着茶杯一脸惬意的冲着白子明笑道,安闲的表情哪儿还有三年前那个胸怀天下意气风发的青年的模样,倒像是个年过半百,看淡的风云起伏,只想安享天年的老人,说完这些,还不忘冲着白子明展示手上的茶杯, “白贤弟瞧瞧,这是我两年前亲手烧制的,模样虽不如名窑出产,却也别有一番风趣。” 看着韩过用一种兴致勃勃的表情向他展示自己的作品,白子明的眼中闪过一抹迷茫。 心中虽然疑惑,白子明还是细细的端详起眼前的茶杯来,说实话,这茶杯真心不怎么的,除了造型别致以外,从釉面的光泽明显属于粗制滥造之物,不说不如名窑,便是稍稍好些的民用瓷器也比不上,当然,若论享受生活,韩过做出这样一套东西来自用,却也算是名士风范了。 可名士风范是什么?白子明不信韩过是爱显摆名士风范的人,他与韩过相识相交不过短短一年,除了深刻的认识到眼前这个人的能力以外,还认识到他的壮志雄心,以他所见,韩过每做一件事必然有其深刻的用意,这样的人绝不会轻易的被磨灭了心中的梦想,只是,眼前的韩过却是叫他有些看不透,韩过做这些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三年! 人生能有几个三年? 三年可以拿下一个秦州,韩过却是用三年功夫铸就了他在蜀中一地的区区名望。 白子明回想着自己一路行来那位县臣与他的介绍,各种各样稀奇却又适用的小玩意儿,然后还弄来了一帮孩子在家里,男孩儿便罢了,连女孩子也弄来了一堆,这实在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此刻,县臣已是走了,将他带到之后喝了口茶水便走了。足以见得韩家在当地的人望,否则以他的身份,这蜀地的官员也未必会买账,一路上他已是经见的多了。毕竟东京城离这儿也太远了些。 放下手中的茶杯,白子明抬起头望着一脸安适的韩过,笑着道, “这蜀中倒是一片世外桃源,韩兄依旧叫人惊奇不已,只是,韩兄可知桃源之外是何景象?” 韩过正捧着亲手烧制的杯子在喝茶。抬起的手掩过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懊恼,手放下的时候,脸上的神色依是恢复了原样,淡淡的道, “白贤弟是知我的,有些话不该说的,就不必说了。当日韩某人悬印而去之时,便已心灰意冷。若是白贤弟只是来探访旧友便罢了,若是来劝说韩某,韩某怕是只有下逐客令了!” “韩兄。”白子明闻言不由得苦笑,他又岂不会知道韩过的心思,韩过在西地的基业尽数毁在当今朝廷手中,而当日在尉氏,上面冷眼瞧着韩过为十万百姓奔走,却是不施半分援手,也难怪韩过觉得心灰意冷,连他也没说一声,便悄然而去。 想到这次自己来的任务,白子明心中微微叹息了一声。显然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韩兄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天下苍生生灵涂炭不成?” 韩过闻言似笑非笑的看了白子明一眼,再次端起了茶杯。 这是要送客了! 白子明又岂会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不过,他依旧厚着脸皮的赖在凳子上没动,反倒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了韩过,“先生说,若是韩兄不肯出来,便让在下将这信交给韩兄。” 这是曲先生的信,韩过一愣,随即接了过来。 他在曲先生眼中不过是众多学生中的一名罢了,倒也有一两次论道,曲先生为当世大儒,韩过自然是佩服不已的,不过他自知自己在对方眼中的份量,不过是个稍显有些能耐的学生,却是没想到这种时候对方竟然会给自己来这么一封信。[.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展信看来,字迹没错,韩过低着头一字一句的读了下去,白子明观察着韩过的脸色,只见韩过读的极认真,眼神中有愧疚,也有愤怒,读到最后,将信一收,抬起头来的时候眉头紧皱。 那信白子明是看过的,自然之道上面的内容,见韩过全身紧绷,显然已是为信上的内容所动,这才道, “韩兄忘了当日的誓言了么?” 解救苍生于倒悬! 这是当日韩过盟发的誓言,也正是这一句,叫两人成为莫逆。 韩过眼中闪过一抹光彩,皱紧的眉头却是突然放松,冲着白子明笑着道,“不过是年少轻狂做妄语,哪里就能当得真了?此事,我韩改之还真办不了,白贤弟还是请回吧。” “韩兄!”白子明站起身来低叫道,不解的望着韩过,明明方才韩过已有意动,为何又突然变了主意? “你还是忘不了当日之事?如今曲先生……” 韩过闻言冷笑着打断他道,“周瑞死于万箭穿心,曹泽被活剐,秦家满门上下只剩下在京中为质的孤儿寡母,我韩家上下若不是跑的快,怕也是个灭门的下场!” 若不是朝廷急着动秦州,也不会将韩过放在尉氏,今日秦州之祸,却是要叫这个人去收场,只因为朝廷再也寻不到半个对蛮子如此了解的人! “当日之事,不过是今上年幼,误信了小人谗言,”白子明缓缓的道,说着他也不太相信的谎言,“如今圣上和太后……” 韩过摆了摆手笑道,“罢了,这话你自己信么?”即便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韩过却不是逆来顺受之人。 白子明见状苦笑,再也无法劝下去,只能叹息了一声道,“如此,你便要在此地虚度一生么?” 他最担心的还不是韩过不跟他回去,而是韩过跳出来与他们作对,只有真正跟韩过一起做过事的人,才知道眼前这个人有多可怕! 很不幸,这样的人还不少! 不能为我所用,怕是上面再也容不下这个人! 白子明屏住呼吸等候着韩过的回答,却是看见韩过淡淡一笑,“不是如此,还能如何?我韩家上下并无人有什么损伤,我也厌烦了这些争权夺利,倒是不如种种田,教教孩子来的舒心。” 白子明闻言呼出一口长气,这才感受到胸口跳动的激烈,是了,韩过虽受了些委屈,却也没有什么血海深仇, “我若此次无功而返,怕是还会有人来寻韩兄,毕竟如今西地的危局世上怕是除韩兄外无人可解。”三年征战,对秦州了解的官员已所剩无几,这才是他不得不来的真实原因。 韩过闻言点了点头道,“谁来我也是一般的话,白贤弟,此事就不要再提了,若是不忙,且就在这儿休息几日,瞧一瞧这蜀中的风情,顺带也看看我这几年的成果,要知道,这几年我安下心来所做的可不仅仅是贤弟来这一时半刻能看的全的!” 将白子明安顿在一处屋子里,韩过从院子里走出来的时候脸色一片阴沉,看了看天色还早,便顺着屋子后面的一条蜿蜒小路便走了上去。 没走几步,便听见前方一道清脆的女声问道,“他来寻你出山了?” 韩过抬眼,便瞧见林间一个一身骑马装的少女,十三四岁的样子,模样不算多漂亮,皮肤有些黝黑,却是给人一种天然的美感,刚刚发育没多久的身材有种稚嫩的青涩,此刻,正坐在树杈上,双眼带笑,眉毛弯弯的望着他。 韩过闻言傲然道,“那是当然,也不瞧瞧你二哥是什么人!” “比孔明聪明多了!”六娘笑着道,“怎么也得让他四顾茅庐才能给他这个面子!” 韩过闻言嗤笑了一声,“他可不是刘备!” 六娘闻言双手撑着树干,翻身跳了下来,“你没答应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以为你会考虑下的,至少,这位白公子所代表的人不会是他自己。” 两人虽在蜀地,消息却不见得不灵通,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赵妈妈和刘权两人的生意这两年越做越大,出入的都是高门大户,消息自然不会不灵通,两地虽然远了些,但凡重要的消息却是总有人送来,对如今天下的局势两人自然都是知晓的。 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是好听的说法,实际上就是乱哄哄的打成一片,看的让人一阵阵的心凉,兄妹两个当日虽约定要做事,可韩过不动,只按捺在这山沟里闷声搞科研,这让六娘心中既安定,却又觉得不安,不过,好处是,兄妹两人如今的关系通过这三年的相处变得异常的和谐。 六娘知道韩过之所以不动,一定是在蛰伏,蛰伏到某一个阶段的时候一定会有什么大动作,在她看来,如今白子明上门无疑就是一个讯号。 看着六娘好奇的眼神,韩过笑道,“他来自然不是代表他自己,不过是一帮穷酸整日空想,寻思着想要匡扶正统罢了,这种事,我可不爱参合。” “那你想参合什么?我瞧着他不像要放弃的样子,既然不想参合,干嘛不赶他走?” 六娘偏着头问道,其实对于韩过来说,帮谁不是帮?自己闷头攀一辈子的科技树,怕也搞不出多少东西,对于韩过如今保守的有些过头的作风六娘有些理解不能,只要他别铤而走险,她是不会反对的。 韩过突然正色道,“因为,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偏心 第二十一章 六娘闻言微微一愣,韩过已是指着前路道,“边走边说。(.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六娘闻言连忙跟了上去,这条路是通向后山的。 韩过在那边儿建了些窑,白子明来的不是时候,韩过正忙着,此刻得了空还要过去瞧一瞧。 这倒没什么可避人的,韩过这几年干的事儿全都是能敞在太阳下面晒晒的,之所以建在后山,不过是那几个窑污染有些严重,不管是烧砖还是烧水泥或者炼钢铁,都不方便放在住人的地方。 做成了的这些,韩过也没敛财的打算,但凡是有人瞧了好以后肯学,他便教,与当年将棉花脱籽和纺织技术垄断的那一套完全不同,如今的韩家也就靠着这几年开垦出来的良田过活,却是托了他这些发明创造的福耕种起来并不麻烦,养活了百来口人,也还算富裕。 因韩过的大方,蜀地的百姓也算淳朴,韩家有的别人也有,自然没什么祸端。 衣食足而知荣辱,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将自家的孩子送过来,如今周围送到韩家来的孩子不下百人。 这一点点的变化落在六娘眼中,才会让她这两年与韩过的关系越发的和睦。 六娘冷眼看了一年,才看出了韩过的打算,莫过于将种子播下,细心灌溉,等待秋后的收获罢了。 此事见效慢,却是长远之道,只要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下来,想必兄妹两人当日所惹下的罪过也能抵消几分。只是外面战火滔天,六娘也琢磨不出个什么味儿来,只是觉得是个隐患,即便蜀中的过上了小康生活,外面尸横遍野,这世外桃源又不是真处在世外,总有一日会被觊觎的。她都能看出的祸端,她不信韩过看不明白。 如今,就果然来了! “……当日那皇帝登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不知坑害了多少忠良,到如今满朝上下竟然无一人可用,”韩过走在前方一边拨开遮掩道路的树枝一边道。“起了曲先生,这才又想起了我,只是当日之事闹腾的天下间沸沸扬扬,总要给我个交代。无非就是为小人所蒙蔽,偏生那皇帝身边还真有那么几个小人!” 六娘闻言渐渐的清晰起来,这皇帝当的不怎么得人心,怕不是满朝上下无人可用,而是之前就把世家权贵给得罪了个干干净净,曲先生所代表的是什么势力谁都能瞧的明白,也就是这帮迂夫子才会在这时候跳出来了。偏生这帮人最瞧不顺眼的就是那帮太监。 听见韩过说到忠良的时候满腔的不屑,六娘笑了起来,遍翻史书,真正算得上忠良二字的人每个朝代都不会超过五根手指头,所谓屁股决定脑袋。谁也不是石头缝里冒出来的,若是再用发展的眼光来看,就挑不出半个好人来。 “此事他们是如何解释的?”六娘也没太过着急,五郎是不可能被挑出来当替罪羊的,若是以韩过此事为由头,外人虽不知韩家与五郎的关系。却也断然不能挑当日年纪不大的五郎,何况还有个更招人恨的站在前面。 这几年,也断断续续的有信送来,至少,六娘从赵妈妈口中得知过,五郎在东京城的名声不显。 “一杯毒酒,”韩过缓缓的道,有些唏嘘,“那赵太监倒也算是个人物。”若没有点儿手腕,也没法子压的整个东京城的权贵大气也不敢喘,当日起了民变的时候,也是他才护的皇帝太后逃出宫的,却是没想到结局会来的这么快。 果然是他! 六娘闻言松了一口气,想到那个身材高大,颇有威严,对自己也算不错的赵太监,又忍不住有些唏嘘,“狡兔死,走狗烹,皇帝这一步棋怕是走错了。” 天下众人本就对皇帝冷了心,此事一出,便是身边的人怕也要离心离德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那位曲先生早就名满天下,若是真有治国之才,先皇的眼睛又不是瞎的,怎么会让他继续教书? 原本东京城的局势就一直是以高压来震慑,赵太监在,还能苟延残喘些许日子,赵太监一死,这兵权也不知道叫谁拿了去,到时候怕是什么魑魅魍魉都钻出来了。 韩过闻言不由得回头看了六娘一眼,他就是得知此事才会特地告诉六娘的,皇权即将崩塌,局势会越来越混乱,身为皇帝亲信的五郎能有什么好下场? 却是没想到六娘神情淡定自若,半个字也没提及五郎。 “五郎……” 六娘闻言苦笑了一下,“我劝了他三年,他却始终不肯叫我告诉爹娘,如今这局面,我更是不敢告诉爹娘叫他们忧心。” “赵太监一死,”韩过斟酌了片刻才道,“他们怕也该看透了,若是可以,咱们不妨接了他们回来?” 六娘闻言心一动,却又有些丧气,至今,知道韩家和五郎关系的人也不超出五根手指头,刘太监算一个,严太监算一个,她和韩过,也就这么几个人了。 便是往日里叫赵妈妈打听消息,也是混杂在众多的消息里穿过来的,只是告诉往东京城送东西送信的人那宅子的主人当年曾帮过她一个大忙,是和缘故却是从不说与人知晓,就是怕被人利用逼五郎做他为难的事。 如今到了这关节上,她更是不敢让旁人知道了。 何况,深宫之中,想要脱身谈何容易?一个太监,无论走到哪里,都闪闪发光的,“即便他们乐意,怕也不是易事。” 韩过闻言却是笑道,“他们乐意与否我倒是不介意,只要你说个行字,我自有法子叫你称心如意!” 看着韩过胸有成竹的样子,六娘怀疑的眨了眨眼,说起来,这两年韩过倒是没怎么叫她失望过,允诺过的东西基本上都实现了,虽然偶尔实现的过程有点儿曲折,却是跟天下间的好哥哥没两样,要星星绝不给月亮,对于此事她却是不得不怀疑。 想到留宿在韩家的白子明,六娘眯起眼睛道,“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韩过居高临下的站在坡上瞥了六娘一眼,嘿嘿笑道,“打的自然是咱们合家团圆的好主意,你若是不乐意,我便不提了。”说完,便继续埋头往前走去。 六娘见状连忙迈腿跟了上去,自打两人的关系缓和以后,韩过是越发的喜欢在她面前卖关子了,倒不是不告诉她,就是要惹的她急了才肯说答案,十次里倒也有三四次能将六娘惹急了,余下的几次都是六娘自己想出来的。 知道韩过这是又要跟她卖关子了,说起来,通过这种方式这几年她跟韩过真的学了不少东西,此刻也不着急,只闷头在后面走,一边思索着此事何解。 花了约莫两柱香的功夫一直走上山巅,六娘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瞧见前方半山腰上几座窑正升起淡淡的白烟,忍不住问道, “你不会是打算去宫门口守着,看见人出来了一棒子敲晕,直接给拖回来吧?” “你二哥是那么粗鲁的人么?”韩过扔给六娘一个鄙视的眼神,加快脚步往山腰走去。 “难道你能说服五哥?”六娘又问道,这几年韩过也没少给五郎写信,五郎倒是回了,却没有半分松动的意思。 “他那脾气跟你没两样!”韩过嗤之以鼻,“你撒泼耍赖都说服不了,我能说动他就有鬼了!”这也的怨当年他把人给得罪死了,如今就算放低姿态也有些摆不平,毕竟几封信实在无法交流太多东西。 “那怎么弄?”六娘实在有些按耐不住了,她的性子本不算急,可一遇上韩家的事儿总是有些理不清。 “我有两个法子!”韩过闻言扭过头来冲着六娘伸出两根指头摇了摇,咧嘴笑道,“选哪一种就要看你了!一种么,把握不是很大,却也有七八层,只怕时候他会恨我恨到骨子里;还有一种么,把握要大的多,只是少不得要叫他吃些苦头,事后你会找我麻烦啊……” 六娘闻言就有些急了,此刻正在走下坡路,直接往前一蹦,拽住韩过的领子,恶狠狠的道,“什么法子?” 她想了这么几年都没想出个解决办法来,韩过这家伙倒好,怕是早就有法子了,偏生到了今日才肯告诉她! 实在是很过分啊! “我很为难!”韩过被拽住衣领也不恼,反倒是满脸的苦涩,“哪一种法子都要叫我做坏人,偏生你还这么对我!我心口疼!” 说着,便双手捧心做虚弱状,看的六娘一阵牙痒痒,这家伙,这两年越活越回去了!哪儿还有当年那个英明神武的欠揍样儿,虽然眼前这个样子也很欠揍就是了。 六娘一阵恍然,手却是松开了来,伸手在他胸口拍了两下,又好气又好笑的道, “明知道我着急,你还来逗我!说!你是什么时候想到这个法子的?哼!这会儿才告诉我,信不信我今儿个晚上在你晚饭里放沙子!” 韩过闻言眼中闪过一抹黯淡,眼睑垂了下去,捂着胸口继续叫道,“心口疼!你有了五哥就不要二哥了!你偏心!” 六娘见状颇有些哭笑不得,伸手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胸口,劝道,“好了,好了,你还说我呢,你比我还想在前头,想来在你心里我也是没法跟五郎比的,想来你也是偏心的……” 韩过闻言微微的松了一口气……(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山坡上有几个小高炉,是用自家烧出来的砖头砌成的,看见这个,六娘就忍不住叹气,韩过脑子里似乎有说不完的数理化知识,让她不由得怀疑他上辈子是个技术宅,哪儿像她,连高中学的那些东西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这小高炉还在试验阶段,这儿的东西是韩过一点一点儿的折腾出来的,先是自己烧石灰,他在搞清楚了本地是什么地方之后,不菲吹灰之力的就找到了石灰岩,而六娘虽知道本地许多地方属于卡斯特地貌,却是不知道到底哪儿才能搞出石灰岩来,看见韩过烧出来以后才恍然大悟。 烧好了石灰以后又烧石膏,这两件事儿完事儿以后,他又开始烧砖和烧瓷器,那段日子看的六娘莫名其妙,只当他是为了改善家庭条件,所以才倒腾这些,直到成品出来以后,才明白韩过这是要倒腾土法水泥,然后,六娘第一次见识到了土法水泥竟然会有如此多种类的配方――如今所有的陶瓷用品都出自韩过的手,在报废率居高不下的情况下,依旧将所有的房子下面铺出了一条条的排污管道。 当时六娘还以为他是没事儿找事儿干,后来才知道他的深刻用意,不光报废的瓷器,便是烧出来报废火砖,屋顶上的瓦片,也叫他给做成了水泥,一点儿都不带浪费的。 之后就是在当地寻煤炭,这事儿也没难到韩过,在折腾了两个月之后,顺利的找到了一片露天的煤矿,六娘都不知道就在自己脚下竟然有这么多的好东西,只要多走两步就能找到,惹的她真想将韩过的脑袋剖开看看里面的回沟是不是要比她多些。 搞定这些以后,才是修高炉,然后开始试验炼钢铁。 虽然至今为止。韩过的钢铁试验还不能叫他满意,可成品已经很可观了,至少家里如今用的犁头菜刀之类的东西有一半是韩过提供的,就是要比寻常百姓家的东西好用一点儿。 不过。这时候可不是回忆的时候,六娘望着韩过的背影,等着他的答案,到底要怎么才能让五郎脱身? 韩过也看着眼前非这个时代的造物,却是不像六娘心中那样喜悦,一己之力来攀登人类文明数百年的科技树哪儿是那么容易的? 不过做出一点儿小小的改变罢了,他做这些的缘故却不是为了改变旁人的生活条件。而是另有所图,当日的过错又岂是那么容易弥补的? 原本他还盼望能将时间拖的久一些的,原来的路已经走不通了,只能另辟蹊径,他需要巩固目前在蜀中所营造的局面,可眼前的事情摆明了无法再拖延下去,可真伸出了手,搅乱了此刻看似混乱实际上还能勉强维持的平衡。这蜀中怕也再难平静。 不过,世事岂能尽如人意?能有这三年功夫,已是很不容易了。 韩过想到这里扭过头冲着六娘招了招手。见六娘走上来与他并排而立缓缓的道, “要救五郎其实并不难,世人皆知我与那赵太监交恶,不论出于谁的授意,当日他曾派人追杀我,所以赵太监才有今日下场,那严太监和赵太监的关系世人皆知,我只需告诉白子明,只要将严太监送过来交给我,我便替他们解了西地的危局。不愁五郎不来寻我。” 六娘闻言皱眉,韩过这话说的轻巧,其中各种细节细细想来便会发现处处不妥,“不妥!”六娘摇头道,“且不说五郎会如何作想,得知真相后是否会留下。你留下话柄与人,事后的收尾又该如何收拾?你若不履行诺言,岂不是把自己放上了砧板?可即便你能平定西地,怕就是你身死之时!” 韩过闻言嗤笑了一声,“此事我自然有法子解决,你若不乐意,我还有第二个办法,那便是哄他回来了。你我做一场戏,只叫白子明瞧见了带回东京,五郎如今在东京城的耳目众多,但凡白子明将话带出去了,自然会落入五郎耳中,就不怕他不回来!” “哄回来了他发现被骗,怕是谁也无法留下他了……”六娘皱眉道。 韩过闻言笑道,“你若不乐意,那便只有第一个法子了,我来做这个恶人。” 六娘闻言看了韩过一眼,这会儿才知道韩过之前为什么那么犹豫了,一个法子怕是会叫五郎恨他入骨,另外一个法子怕是会叫五郎对她也不满,留下一个严太监在宫里,五郎留下的可能性不足三层。 而她之所以想不到,是从未曾想过要跟自家人耍心机,这两个法子不是不好,而是无论怎么做都会伤到五郎。 想到韩过说一个法子有十成把握,另外一个法子却是有七八成把握,六娘不由得摇了摇头,这其中,还有什么是她没想到的? 在这山坳里呆久了,过了三年顺心如意的平静日子,她的脑子也开始有些不好使的。 看见六娘沉默,韩过也不催她,往前去观察炉火,看了几眼便挽起袖子往炉子里添煤。 六娘双目有些呆滞的望着山间的绿意,脑子里转悠着韩过方才说的话,总觉得他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到底是什么事被她忽略掉了,六娘却是须臾间想不出来,目光不由得渐渐的落到了韩过的身上。 一身蓝色的布衣,穿了有大半年了,却是叫染的灰扑扑的,如今干活的样子老练的像是个老建筑工人,哪儿还有三年前拿起铲子手上就会起水泡的娇气样儿? 不过,这个人即便是在干着最复杂的活的时候,脑子里也不会消停半刻,看他这几年兼顾着做了多少事就知道了,除了这一片的高炉,还有山下的那群孩子,同时还要兼顾着家里老老小小一个也不能落下,与外间的交道也没少,否则也不会有韩家这两年的名声鹊起。 韩过憋着一股劲儿,六娘看的出来,并非全然是愧疚,还有一股狠劲儿,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这是他性子里抹不去的东西。 不由得想起韩过往昔的行事方式,六娘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七八层的把握,韩过似乎并不担心五郎还会离开的问题,以韩过的性子,这件事必然会绝了五郎的后路才会如此笃定。 想到这里,六娘突然心一跳,目光陡然间清澈起来,直勾勾的瞪着韩过拎着铲子的手臂,“你不会是那个打算吧……” 韩过埋头继续干活,淡淡的道,“他们算计我,总要容我算计回来一回,当年他们的人可是追在我屁股后面追了足足四个州府!” 六娘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韩过没否认,那便是承认了,只是,他怎么会有如此疯狂的打算? 东京城的那杆旗帜只要立着,事情就不会到最糟糕的地步,那面旗帜一旦倒下,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你疯了?若是……” “没有若是!”韩过看了六娘一眼,眼神坚定,“破而后立,本就是一锅粥了,何妨再熬的烂一些,省的还有人老是想垂死挣扎,折腾来折腾去,我看的牙疼!” 六娘知道韩过说的没错,破而后立,可破成这个样子实在太难看了些,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她的想法不过是妇人之仁,韩过的想法才是对的! 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才问道,“那接下来呢?” 韩过表情冷冷的,“群雄割据,诸侯并起,外患不断,征战数十年后,再次统一。天下大势不就是如此么,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六娘闻言就这么瞪着韩过,看着韩过用这种无情的表情诉说着事情的经过,心却是一点一点的往下沉,因为她深深的明白,韩过说的没错,天下大势便是如此,烽烟一起,想要再次重归平静没有几十年的磨砺已是完全的不可能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她想听的可不是他放任自流的打算! 韩过闻言却是苦笑,摊了摊手道,“还能怎么做?尽力而为罢了,我总不能拖着家里人一块儿去送死!” 六娘闻言一愣,她也不知道自己期望韩过给出个什么答案,听见这个答案的时候却是松了一口气。 “蜀中怕也难以平静了……”良久,六娘才叹息了一声道。 “嗯……”韩过点了点头,顿了顿又道,“如今是拖不下去了,我得亲自走一趟东京城,好把五郎接回来,这炼铁的笔记待会儿回去我交给你,我不在的时候,你替我瞧着,别出什么岔子。” 六娘闻言一愣,“你要亲自去?” 韩过点了点头,“这样我才有十成的把握,东京城里有曲先生护着我,出不了什么事。”顿了顿,又看了一眼后山,“芸娘她们母女两,你也替我看顾一些。” “到时候你如何脱身?”六娘闻言皱眉。 韩过咧嘴而笑,“你二哥的能耐你还不知道么?” 六娘抿了抿嘴,突然道,“若是三年前你如此做,我铁定是巴不得你去送死,或者担心你去又给家里惹来什么麻烦,可如今,我却是不能白白的看着你去送死,咱们还是演一场戏吧!”(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韩过闻言看着六娘,眼神有些复杂。(.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两人三年间的关系和睦,已经很少旧事重提了,这时候提起这件事,显然六娘别有用意。 “你不是单纯的想去救五哥!”六娘缓缓的道,想到韩过眼带不甘的那个回答,别说对于那个答案韩过觉得不甘,就算是六娘也觉得不甘。 放任自流什么的,也未免太不负责任了点儿。 “你想太多了,”韩过说话的时候貌似不经意的低下头,整理起煤堆来,“这么做虽有七八层的把握,其中的细节却是容不得半点儿偏差,倒不如我亲自跑一趟。你若是不放心,那我不去也成!” 韩过说话的时候没去看六娘,却是半晌也没听见任何回音,扭过头去看了一眼,才发现六娘竟然已经走远了。 顺着山道走下去,这条路六娘已经走的极熟了,会到后山来的人不多,基本上将所有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以后,就是六娘会常常往这边儿跑,旁人除非有韩过招呼才会来这儿以外,也就是芸娘守在这儿了。 芸娘到了这儿以后,身子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完全没了要跟韩家人打好关系的想法,只一个人守在这山头的小屋子里,六娘和韩过都劝了她几次让她下山也不肯。 这两年的身子是越发的不好了,每次六娘看见她的时候都觉得她也许撑不下去了,偏偏她还是坚韧的活着,只叫六娘惊叹生命脆弱之余。生命又是如此的坚韧。 那孩子一开始是六娘在带,有小满小喜海棠几个帮忙倒也不嫌麻烦,是后来韩李氏闲下来了,看见六娘又忙的不可开交。才将孩子接手了过去。 走下山的时候。(.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海棠正站在路上送一干女孩子回家,看见六娘回来,忍不住伸手在她脸上抹了一把,便开始皱眉, “又上山了?这都大姑娘了。还皮的跟猴子似的。弄了一身的煤灰,也不知道那山上到底有什么好玩儿的!” 六娘闻言抹了一把脸,果然抹下来一手的灰,冲着海棠皱了皱鼻子道。“咱们家用的大半都是那山上得来的,我这是上去做正经事儿呢!” 海棠闻言白了六娘一眼,忍不住念叨,“学那些东西有什么用?你这都十三了……” 今年六娘的耳朵就开始被念叨。闻言脸便垮了下来,可怜巴巴的望着海棠,嘀咕道,“你这不也还没嫁么?” 海棠的手艺在当地是难得的,当日才安定下来就有不少人上门来求教,当时韩家正是要在当地站稳脚跟的时候,自然不能得罪了当地的人,海棠是来者不拒,六娘见她这样太累,才索性让周围的人将适龄的女孩子都送了过来。 先前韩李氏倒也不是没替海棠操心过,却是因为没站稳脚跟,不好替她张罗,站稳了脚跟之后,这年纪又找不到合适的人了。 海棠闻言却是眉毛一挑,伸出一根手指冲着六娘的脑门儿上戳了过去,“我这是时运不济,误了婚期,到了这年纪了我也不多想了,身边的银钱也够使,买几个丫头小子替我养老送终,总比去别人家从媳妇熬起好吧。你休要拿话来糊弄我,便是能糊弄了我去,也糊弄不了你爹娘!” 六娘闻言吐了吐舌头,这是她近来发愁的事儿,左右她一日放不下韩家,这婚事总有法子推脱过去,笑呵呵的道,“就让我爹娘操心去呗!姐姐,明儿个陪我去一趟城里?” “怎么?”海棠问道。 柳如眉在韩家的地位也有些尴尬,何况她也过不惯这乡下的苦日子,当日六娘要开铺子的时候,便自告奋勇到底并着小喜兄妹三个如今在城里替六娘守着一个铺子,每逢月末,六娘总是要去一趟的,这是几年下来的习惯了,其他日子,便是逢年过节庙会什么的,六娘也是不乐意出去的。 “跟干爹干娘递个消息,东京城不是久留之地,”六娘道,“让他们收拾了细软早些离开的好。” “啊?”海棠低呼了一声,“是那位白公子带来的消息?” 六娘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反驳,拉着海棠的手道,“你不必担心,时间还宽裕,不过是叫他们提前做些准备罢了。” 这几年,韩过忙着,她也没闲着,虽不能在韩过眼皮子下面做太大的动作,可该做的准备她还是在做的,当年吃了一个大亏之后,她就知道,再怎么小心也是不过的,只要准备好了,事情发生与否都不重要了。 拉着海棠回到家中,眼见着饭菜还没好,六娘洗了把脸便拿篮子装了些吃食又走了出去。 这次的目的地是村头那间小楼,也是唯一一间不属于韩家的小楼。 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汗臭味儿,六娘的眼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儿,好端端的屋子愣是叫这户人家的主人给折腾成了个狗窝,见状不由得摇了摇头。 原本她还寻思着这人跟海棠的年纪差不多,除了嘴巴碎了些,爱管闲事了些,基本上还算是个勤劳向上的好青年,可偏偏这人干活还不错,就是对打理自己实在不怎么在行,终年一把大胡子,吃饭的时候流淌滴水不说,衣服也像是从来洗不干净,这让六娘打消了那个念头,她家天仙似的海棠可不是拿来伺候臭男人的。 虽然这臭男人实实在在的身上有股味儿,不能否认的是,他对六娘很好,非常好,好到六娘不介意他一年只洗一次澡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馊味儿。 “人呢?” 实在受不了屋子里的那股味儿,六娘捏着鼻子冲着屋子里叫了一声,男人倒是说过一次自己的名字,可那名字一听便是异族替他起来凑数的,他也不乐意别人这么唤他,折腾了三年,因他诡异的习性,旁人也不乐意搭理他,到现在肯跟他说话的人也就只有六娘一个,所以有没有名字也不打紧了。 半晌,六娘方才瞧见屋子角落里一堆脏衣裳里动了动,见状六娘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退出屋子以后才冲着里面叫道, “又跑去喝酒了?赶紧起来,我最多等你一炷香功夫啊!” 说完,便在院子里寻了根破凳子坐了下来。 足足等了一炷香功夫,屋子里才有个摇摇晃晃的人影走出来,一双眼睛还带着血丝,双眼还有些迷茫,显然是宿醉未醒,走出来的时候恰好迎着夕阳的方向,半晌才适应了这光线,眼睛在六娘身上扫了一圈,落在她拿来的篮子上,咧嘴一笑, “给我拿什么东西来了?” 六娘见状没好气的把篮子塞到他手里,这人一开始的时候还会去打猎,种田什么的是完全不在考虑范围内的,后来冬天下大雪,打不到东西了,因为平日里老是送猎物给六娘,六娘自然也不能瞧着他饿死,给他送了足足一个冬天的食物,寻思着他经历了一个冬天的煎熬,总该学乖了吧? 可结果呢,这家伙继续打猎,继续对于种田不屑一顾,每天就把打来的猎物烤着吃煮着吃,看的六娘胃疼,隔三差五的给他送些粮食过来他也不煮,除非给他送做好的过来,然后到了冬天,继续等饿死! 韩家上下对他这做派是不知道的,因为每次东西都是送给六娘,六娘对此完全没辙,只能隔三差五的继续给他送东西过来,这么几年下来,倒也习惯了。 看着男人就这么席地而坐,抱着篮子自顾着吃起来,六娘不由得揉了揉有些懊恼的额头,低声道, “你好好的把自己收拾收拾,趁着天气还暖和,上山打点儿野物,拿去换了钱,寻个媒婆给你娶个媳妇儿,省的我不在了,你把自个儿饿死!” “不在了?”男人吃的正香,陡然间听见六娘这么一番话,前半段还是他听说过的,六娘每次都会念叨上一遍,后半截却是完全的出乎意料之外,“你要嫁人了?” 可结果呢,这家伙继续打猎,继续对于种田不屑一顾,每天就把打来的猎物烤着吃煮着吃,看的六娘胃疼,隔三差五的给他送些粮食过来他也不煮,除非给他送做好的过来,然后到了冬天,继续等饿死! 韩家上下对他这做派是不知道的,因为每次东西都是送给六娘,六娘对此完全没辙,只能隔三差五的继续给他送东西过来,这么几年下来,倒也习惯了。 看着男人就这么席地而坐,抱着篮子自顾着吃起来,六娘不由得揉了揉有些懊恼的额头,低声道, “你好好的把自己收拾收拾,趁着天气还暖和,上山打点儿野物,拿去换了钱,寻个媒婆给你娶个媳妇儿,省的我不在了,你把自个儿饿死!” “你不在了?”男人吃的正香,陡然间听见六娘这么一番话,前半段还是他听说过的,六娘每次都会念叨上一遍,后半截却是完全的出乎意料之外,“你要嫁人了么?”(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妖女 第二十四章 “我跟你去,你不就不用担心我被饿死了么?” 听见这话的时候,六娘上上下下的把男人打量了一通,虽然相互间常送些吃食,这交情也就是邻里友好的标志罢了,交情有,却还没达到形影不离的地步。 男人却是道,“我说的是真的。” 惹的六娘捏着鼻子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这人懒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否则也不会到了现在竟然没人肯跟他来往了,身上的馊味儿迎风能飘三里,六娘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忍他到如今的。 六娘的话虽然没说出来,男人却是从她的动作里能瞧出来,嘿嘿的笑了两声,伸手去摸头发,却是摸到了满手油,有些讪讪的收了回来,再次重复道,“我说的是真的。” 见六娘只是盯着他,又补充道,“这儿呆着也是无聊,倒不如四下里走走。” “要跟我走也不是不行,”六娘想了想才道,眼前这个人对她是没半点儿恶意的,她能感受到,虽然懒的令人发指,可他的身手着实不错,这几年在山里行走猎杀了不少猛兽就从来没受过半点儿伤,如今她要出门,那帮半大的孩子才打磨了三年,是不大靠得住的,有这么个身手不错的人在身边也算多一份保障,“别再让我闻到你身上的味儿。” 从男人院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六娘微微一愣,不远处一个小子领着一道白色的身影正徐徐走来,那小子是当年韩过收留的孩子之一。如今已有十五六岁了,身边那白色的身影不是白子明还会是谁? 看着那张依旧和煦的容颜,六娘想了想,还是迎了上去。反倒是白子明。看见六娘微微一愣,听见身边的小子招呼六娘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变幻莫测。 当日的事情已有答案,六娘虽没有害死那数百的工人,却是为一己之私毁了数十万百姓的家园。(.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看见六娘。一向温和的容颜也不由得变得扭曲起来,白子明双目喷火的望着她,若不是她,又怎么会引起滔天的战火? 可偏偏此女如今还活的如此滋润。那模样经历了三年的修养,虽黑了些,却是越发的光彩动人。 白子明的拳头握紧了又放开,深深的呼吸。压抑着胸口滔天的怒火,偏偏他还不能对她如何,即便知道此女的所作所为,他也动她不得! “妖女!” 咬牙切齿的一句话在传入六娘耳中的时候让六娘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便眯起眼睛来,偏着头挑眉问道,“你说什么呢?我没听清!”这几年已经太久没人挑衅她了,她这脾气也开始见涨。 白子明闻言哈哈一笑,朗声道,“我说为一己之私闯下滔天大祸,叫秦州数十万百姓为你送命,祸国殃民!妖女!” 六娘闻言只是挑了挑眉,没想到自己在白子明心中竟然是如此形象,她没动,白子明身边那小子却是按耐不住了,拳头一挥,打在白子明的眼眶上,怒喝道, “胡说八道!” 喝罢,便扑上去招呼白子明一顿老拳,只打的白子明毫无还手之力。 六娘见揍的差不多了才缓缓的唤道,“小田,住手!别把人给打死了,好歹这也是我二哥的客。” 小田满腹不甘的爬了起来,还不忘恶狠狠的瞪白子明两眼,六娘站在不远处,看着挣扎着起身颇有几分狼狈的白子明摇了摇头道, “好歹你也是来请我二哥出山的,也该知道这个家谁说了算,我若是不同意,他是绝不会出去的,即便出去了,这事儿也办不成,我说,白家哥哥,你好歹也虚长我几岁,怎么还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顿了顿,见白子明只是瞪她也不啃声,六娘又笑着道,“再说了,你在我家的地盘上,吃我家的东西,住我家的房子,身边跟着的全是我家的人,怎么会想不开来得罪我?若惹的我一个不高兴,叫你有来无回也不是不可以!” 说罢,冲着小田招了招手,便径直的绕过了白子明往家的方向行了去。 小田路过白子明的时候不忘再踹了他一脚,这才飞快的跟上了六娘,满脸不平的道,“当日的事能怨姑娘么?谁都知道若不是那向太监挪走了军粮,又领着一半的兵力跑了,秦州也不会支持不到援军来援……姑娘,他满口胡言,你就该让我撕了他的嘴……” 六娘闻言扭过头冲着小田笑笑道,“你最好去跟我二哥说一声,到底是他的客。” 小田闻言脸一垮,嘀咕了两句,却是叫六娘瞪了一眼,摸了摸鼻子,眼珠子转了一圈,便飞快的跑开了。 等到晚间韩过忙完回来的时候,六娘正在书房里看书,门咯吱一声被推开,就看见韩过走进来,笑着问道, “他脑子清醒些了?” 韩过闻言只能挤出满脸的苦笑,“他对你有些误会,你也不必将人揍一顿,又说那些话,如今他倒是将你当做恶人了,我怎么说他也听不进去。” 六娘闻言将手中的书一合,伸手取了桌上的茶杯摆好,斟上两杯茶水,自取了一杯这才缓缓的道, “是他挑衅在先,小田年轻气盛没忍住罢了。他既是认定了如此,那些话我说不说又有什么打紧?我好奇的是,他早知道咱们是在一处的,怎么会如此……”说到这里,六娘皱了皱眉,“冲动……” 韩过闻声走到书桌前,拉了根凳子坐了下来,取过桌上的另一只茶杯道,“当日粮食的事情他也知道,却是谁也没说过。他如此……”说到这里,韩过也皱了皱眉,他也想不大明白,白子明是少年老成的人,这与他以往的作风不符啊。 想到他和六娘至今还存在的那么一点儿疙瘩,韩过又释然了,当日不是他也闹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么,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最后累积起来就成大事了,想到白子明耿耿于怀的样子,好在六娘不甚在意,才道, “或许他真以为我怕了你了?” “唔……”六娘凝眉,“我有那么可怕么?” 寻根究底那件事的结果是她和韩过两个人共同导致的蝴蝶效应好吧,若要追究明面上的责任,皇帝太后首当其冲,随后才是向公公,她和韩过只能算得上是有点儿小小的责任而已,一定是白子明的脑子出故障了! 想到往昔那个温润知礼的少年如今也长残了,六娘摇头叹息。 韩过用力的想了想,他害怕任何一个小举动让身边一个不起眼的人在这个时代推起另一场狂风巨浪,“有点儿吧?”但也没怕到令行禁止的地步,左右局面已经坏到不能再坏了。 六娘闻言眨巴眨巴了眼睛看了韩过一眼,她没想过韩过会怕她,毕竟韩过貌似将责任都归咎在他自己身上了,她这儿只能算杠杆效应。 韩过见状连忙道,“好吧,比有点儿多一点儿!”伸手比出一根小指节,六娘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才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我以为……”韩过闻言惊讶的道。 “你以为我故意去挑衅他,好叫你走不了。”六娘笑着接了下去,摇了摇头,“我说了,是他自己跑上门来挑衅我的。”否则她也不会在这儿等着韩过来寻她了。 韩过见状张了张嘴,突然压低声音道,“我此去家中怕是还会生风波,不过我会事前安排好,若是有疏漏的地方,就只有靠你了。” 六娘闻言点了点头,半点儿也没意外,只是道,“明日我会进城,已是跟爹娘说过了,大约半个月后回来,你趁着这个时候走吧。若有什么事,只管去肖家的布庄叫人带消息给我,将五哥好好的带回来,是你们一块儿!” 听见书房的门缓缓的合上,伸手翻开面前的那本书,书里夹着薄薄的一张纸条,纸条上用簪花小楷细细的叙述着近来城中得到的消息,六娘的指甲在其中一条下面用力的划过。 代天巡狩? 六娘不由得嗤笑了一声。 字是柳如眉的字,字条却只有她手中有,这个消息是韩过也不知道的,略带薄茧的手指轻叩桌面,这风浪比她想象中来的早一些,上面终于忍不住了么? 只可惜,天高皇帝远,便是中间没什么阻碍,这蜀地的官员早已做惯了土皇帝,哪里是那么容易指派的动的? 有权无兵,那权就是个笑话,东京城里自顾不及,想把手伸进蜀地,哪儿有那么容易! 不过此人既然是秘密前来,却也不得不防,若真是个有能耐的,这蜀地的迂夫子也不少,却也会添不少麻烦。 此事本来与她无关,既然韩过要去救五郎,她却是不得不伸手了。 想到这里,六娘自嘲的笑了笑,她现在干的事儿可不是跟白子明所说无二么? 将纸条拿起来凑到烛台跟前,点燃了扔在茶杯里,燃尽之后又浇上一些水,这才起身拿着烛台回房去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低矮的城墙也不过浅浅越过房顶,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凹凸不平,街道两边的房子阴暗而狭窄,路上的行人身上的衣裳颜色虽不见鲜亮,表情却是安闲。[.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马车轮子在青石板地面上滚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最终停在了主街不远的一户商户门前,不待赶车的人下来吆喝,门内的掌柜已是略带惊讶的迎了上来,低语了几句,便将马车引到后巷,店中的小伙计飞快的奔向后院。 刚走进院子,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略显柔弱的女子扶着一个丫头的手已是迎了出来,看见赶车的那陌生青年微微一愣,才笑着道, “六娘怎么得闲过来?还有肖姑娘,也不早托人说一声,我也好叫他们收拾收拾。” 顺着柳如眉的眼光扫过去,看见那个刮了胡子以后略显得有些小白脸的男人,往日里整日看见一张大胡子的脸,哪里想到胡子下面的模样还不差,更是因为胡须长年遮盖住脸,那肤色还比寻常人要白上几分,六娘忍不住啧啧了两声,引得那男人咳嗽了两声,顺带瞪了她一眼。 六娘见状才忍着笑冲着柳如眉道,“就是无聊了过来玩玩,先安顿好了咱们再说话。” 柳如眉也是心细如发的人物,闻言也不多问,只让人领着那青年去休息,自己陪着六娘和海棠一块儿往里走,一边走,一边与六娘说道。 “小喜不知伱要过来,今儿个出门去县令府上陪常夫人说话去了,这个月也就是黄员外和许大人家里要嫁娶,定了些布料……” 六娘闻言似笑非笑的瞥了柳如眉一眼道,“我又不是来查账的,伱与我说这些做什么?坐了一整天的车,我脑仁儿疼。您还是快住嘴吧!” 她何尝不知道柳如眉的心思,如今柳如眉的模样瞧着娇弱,脸上却是有些血色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显然是日子过的惬意,可回想当日才到蜀中时,柳如眉已是病的只剩下一口气了。韩过将人送到城里,调养了好些日子才养回来,那时候韩家两老是颇有微词的,是六娘想法替她挡了下来。 柳如眉也算狠吃了些苦头了,深知即便这城里比不上东京繁华,却也不像山中的日子那般清苦,若不是六娘,她怕也只能回去过那不咸不淡的日子,这几年,六娘的事她都办的经心。越发的庆幸当年的抉择,倒是将韩过给抛到了天外去。 柳如眉闻言莞尔一笑,便不再言语,先将海棠送到屋子里,这才陪着六娘进了六娘常用的房间。柳如眉身边的小坛已是端了水过来与六娘洗脸,又是奉茶,又是询问想吃些什么,好一番忙碌这才算消停下来。 打发走了小坛,六娘这才问道,“伱说的那代天巡狩的那位。是什么时候来的?” “便是与白家那位前后脚,”柳如眉闻言便知道六娘来此的目的了,笑笑道,“一来该知道的人便都知道了,这蜀地就这么大的地方,寻常哪儿有什么生人来往,何况那人长的也与本地人不同,可巧,投宿在了咱们隔壁的那客栈之中,这两日忙活的没一刻消停。” 对于这铁板一块儿的一亩三分地,六娘也有些感触,当日韩家在此立足着实不易,亏得韩过有个出生,又肯下血本的。 蜀地这一块儿自古以来便是个比较特别的地界,四面环山,少有战乱,生活比较安逸,因此人也比较淳朴,除了异族以外,对外人的防备心不算太重。 后世所流传的一句话,外战入川,内乱入湾,便是根据这样的地理特点和民族特性而来,遍翻历史,蜀中被战火波及的并不算太多,基本上每次都是因内患而起。 因此当日六娘和韩过才会选择到蜀中这块儿地儿,外患不断之时,想打进蜀中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蜀中不乐意被战火波及,可外面的人却不这么想,烽烟四起的时候,不把这块安乐之地拖下水是不可能的,而在这儿做惯了土皇帝的人,怕也会有什么别的想法。 本是风平浪静的地儿,如今陡然间来了个外人,又是在这关键的时候,上上下下都防着呢,有人想参合进去,也有人不想参合进去,近日怕是要上演一场好戏了。 听见柳如眉如此说,六娘不由得好奇心大起,好奇的问道,“说说,那位来了都做了些什么?” “先是寻了些书生,”柳如眉笑着道,“开了日诗会,倒是做了些诗词出来,不比咱们小女儿家的小家子气,哀哀切切的,却是大开大合,很有些气势,我读了也恨不得生为男儿,上阵杀敌去。” 六娘闻言一挑眉,问道,“那便还有些诗才了?”也没问柳如眉是怎么弄到别人的诗词的,柳如眉素来好此道,又在此地经营三年,若是弄不到才奇怪呢,不过,能让柳如眉看上眼的可不多。 不过,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若只是如此,倒是不足为惧。 “怕是不止诗才!”柳如眉摇了摇头,轻咬下唇,斟酌着言辞道,“这两日人人皆在议西地屠城一事,个个谈蛮子色变,便是我,也不由得想起当日从西地逃出来的日子……” 说到这里,柳如眉顿了顿,神情有些唏嘘,她虽没遇上屠城,也没见到什么血腥,可在山上的那些日子犹如梦魇,到了蜀中再回首西地,听见的便是数万妇孺死于非命,更是不由得心惊胆战,略微整理了下情绪,这才继续道, “这边儿开着诗会,那边儿却是偷偷摸摸的寻到了一个蒋姓的将军,也不知谈了什么,那姓蒋的虽没什么名气,手下也有百来号人。是个极护短的性情中人,手下的人个个都服气他。” “这么快?”六娘闻言皱眉,来人到此地不过几日功夫,竟然将蜀地的情形给摸透了,不说别的,知道先搞舆论造势,然后再偷偷的折腾出一帮奇兵。显然,来人的想法不小了,此举若是成功。不说能将蜀地整个儿拿下,却也能让他不再是只空揣着一张圣旨的废物了。 柳如眉见六娘惊讶,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位也不是没名气的,说来和咱们家二爷系出同门,都是曲先生坐下的弟子,奈何因为一张嘴不招老圣人待见,当了三任知县也就是个知县。” 说起这个,六娘就知道柳如眉说的是谁了,当年她在东京城各种各样的奇闻异事听的可不少,对于这个毒舌男的印象尤为深刻,此人骂人的功力深厚,标准的气死人不偿命类型。而且什么都敢骂,从族里的长辈到皇帝以及朝堂上的权贵,不管看的顺眼不顺眼,都要骂上几句过过嘴瘾。 偏偏他骂人最喜欢引经据典讲道理,但凡知道听说过他典故的。皆是闻风而逃,便是那位曲先生对这个学生也是头疼不已。 此人在考上举人之前就已是名声远扬,还能顺利的中举绝不是考官怕了他毒舌的缘故,他文章着实做的花团锦簇,包括皇帝都拿他没辙的情形下,只能将他一脚踹去边远地区当知县眼不见为净。只不过每次回京述职都会引发一场惊涛骇浪。 六娘倒是没想到曲先生竟然还把这么个弟子给寻了回来,想到那条毒舌,六娘琢磨着,他若是将骂人的功夫放到哄人一事上怕也不会逊色,将他扔到这儿来的那位曲先生到底是有眼光还是没眼光? 要知道,那人除了能将人骂的羞愧欲死之外,也可能引发完全相反的效果,那便是恼羞成怒啊! “原来是他……”六娘抿着嘴轻笑,这倒也能解释这位能如此了解蜀地情形的缘故,此人在蜀地也是干过三年知县的,顿了顿,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次他就没骂人?” “怎么就没有?”柳如眉捂着嘴笑道,“领着一干书生问候了崔家上下,崔家的几个亲家还有那两位身边的人也是一个没落下。”崔家是太后的娘家,那两位自然是指的皇帝和太后了,骂这些人得以发挥长才过把嘴瘾的同时,还能唬住那帮书生。 六娘闻言便有些头疼,本来她还寄希望于那位正常发挥的,这样她也就不用去担心蜀地出什么乱子,可不想蜀地落到保皇派的那群人手里,又要添不知多少麻烦,有几分懊恼的道, “骂那些人顶什么事?亏得我往日里还道此人刚正不阿,如今瞧来也不过是个有奶就是娘的东西!不过给了点儿小权,他倒是管得住那张嘴了!” 柳如眉哪里知道六娘为何而恼,听六娘的话,似是对今上不满,她与六娘相处了这么久,还从没意识到六娘有这方面的想法,微微一愣才道, “不论如何,总不能叫蛮子占了便宜去!” 柳如眉是有些浪漫主义情怀的,六娘一直知道,闻言笑道,“便宜是谁给的?当日周大人历经十余载才平定西地,秦家满门守卫西地数代,曹大人鞠躬尽瘁最终殉城,莫过于有些人活的太安逸了,只顾着争权夺利,便是如今蜀地儿女尽出,伱以为能平定西地之患么?便是平定了,又能得几日安宁?” 攘外必先安内! 如今内患不止,没有半个能支撑起这片天地的势力,若是能以战养战便罢了,偏偏跟少数民族打仗那是亏本的买卖,为今之计只能先平定内患,再修生养息几年,蓄养出足够的势力,才能再图谋失落的城镇,掐着手指头算一算,三五十年那是必须的。 谁是新皇帝六娘不关心,关心的是能不能将历史的进程推动的快一点儿,于公于私皆是如此,所以,那群还抱着皇帝不撒手的人,还是赶紧滚进历史的洪流里吧!(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毒舌 第二十六章 打死六娘也没想到第一次看见毒舌男会是这么一个场景,想当年她在东京城的时候曾想去围观一下这个传奇人物,奈何每次都不凑巧的错过了,她又没无聊到跑到别人家门口蹲点只为猎奇的一观的地步,所以,对于自己看见这么个真实的场景还是有些接受不能。 事情是这样的…… “姚文贤贪生怕死,曾礼墙头草一颗,杨九鼠目寸光,詹泽……” 一个皮相甚好的中年男子双手背在身后,望着院中的景致骂骂咧咧,与其标致的形象甚为不符,身后的人个个皆听的有些脸色发白,这位的毛病又犯了…… 须知道,他口中从整个行省的最高行政长官一个不落的往下数,偏偏他骂的还让人无可反驳,须知道这位毒舌功力不低的缘故是其相人的眼光,否则也不能在跟人吵架的时候老是一针见血的戳到别人的痛脚。 这会儿这位还不算火力全开,不过,就这么在别人的地盘上把整个地方的行政长官都数落一遍真心没问题么? 兄台,要知道伱接下来还要人家帮忙呢! 就听伱这么一说,个个貌似都不怎么靠谱的样子,难道要将这上上下下的官员都换上一遍? 须知道跟现代的大学生过剩完全不一样,这个识字率不高的时代选拔人才真心不容易,这时代,大部分官儿身上都兼着数个职务,一个人有两三个职务那是必须的,但凡能认得几个字的就能进衙门当公务员了啊! 真要把这些官儿全换一茬,就是皇帝也没那个能耐! “先生如此说,这蜀中上下竟然无一人可用?”大家是来商量办法的,结果肚子里的想法还没能说出来,伱就用这么一番话给人堵了个严严实实,伱叫人家怎么说的出口? 说话的是个青年书生。(.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神态恭敬,就是脸色有些蜡黄,一瞧就是先天不足后天还有些失调的那一种,眼神有些浑浊。说完一句话便有些喘气。 毒舌男显然没想到这些,只顾着骂的痛快了,闻言一愣,这才道,“国无栋梁,才叫妖孽尽出!” 此言一出,周围四五个书生皆有些色变。此人骂谁妖孽不消多言,大家都知道的,心里知道可不代表感情上能接受的了,其中一个身材瘦小的书生就先忍不住了,踏上前一步,辩驳道, “先生如此说,在下却是要替那韩改之辩驳了!韩改之当日虽有过。却是心系黎民,在下不才,却也瞧得出当日之事。也是无奈之举,何况,那细作可不是韩改之放进来的!如今传道授业,修桥铺路,皆是实实在在的为百姓谋利!” “他若真有骨气,为何不与秦州城共存亡?”毒舌男一脸凌然,怒瞪那瘦小书生。 伱怎么不去跟秦州城共存亡? 那瘦小书生心中大骂,旁边一个书生又上前来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不智。秦州覆灭一事谁也无法力挽狂澜,无兵无粮,便是白起再世也无力回天!” “何况他韩改之不是能么?在尉氏能倒腾到那么多粮食,回了秦州怎么反倒不行了?”毒舌男闻言眼睛一瞪,“何况,我等圣人门徒。不能保家卫国,大难临头便拖家带口的跑了,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若是六娘在此,必能看出他是羡慕嫉妒恨了,偏生在场众人都是书生。 一根筋的书生! 对韩过颇有些葱白的书生! 这两年受了韩家不少好处的书生! 因此,方才还能勉强忍住的众人皆是恼了,这年代的书生和后期废了的读书人还不大一样,骑射是要学的,身体是要强健的,否则进一趟考场的结果必然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吵架吵上火了的直接动作就是操家伙上! “那叫留着有用之身静待来日!” 随着这一声大喝,众人乒乒乓乓的就这么打成了一团,等到店家闻声领了一干人来劝架的时候已是砸坏了不少的东西,也引来了一干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住在隔壁的六娘也循声而来。 “……那韩改之做的,我就说不得了?”六娘还没到达地点就听见这么惊悚的一句,须知道,若不是听说隔壁毒舌先生吵架,她也不会出来,哪里知道毒舌先生功力足足的,她还没想好怎么对人下手呢,对方先冲她脸上丢嘲讽了! “……那灌园郎就是个鲜寡廉耻之徒!踹寡妇门,挖绝户坟!卖妹求荣之余,又翻脸不认旧主……” 六娘刚被几个伙计护着钻进人群,就看见毒舌男被几个人拽着蹬着八字脚,口沫横飞,脸上显然挨了几拳,头上的发髻歪了,身上的衣裳也破了,而对面的几个书生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乱哄哄的正说道着什么,六娘也没顾着去听。 她早就知道韩过的光环加持不低,却是没想到会引来这毒舌男注意,此人怕是花了不少功夫查韩过的生平,内容之详尽连六娘这个知情人都不得不佩服此人的信息渠道,他骂的还八九不离十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不带这么当她的面抽韩家的脸的! 啪! 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直奔毒舌男的脸上,展现封口绝技,世界消停了! 众人皆是一愣,不由得望向那团东西飞来的方向,却是看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正拿着张手绢儿擦拭手上的稀泥。 看见毒舌男一边吐着口中的稀泥,一边用怨毒的眼光看过来,六娘淡定的道,“伱骂我哥,我要什么都不做回去没法跟爹娘解释。就一团稀泥而已,伱不至于跟我个小姑娘计较吧?我说,以后骂人别当面儿啊!我走了以后伱再继续。” 话声落,噗噗噗噗的数声,砸了毒舌男满头满脸,开始齐声解释,“当面儿骂我家主人,咱们听见了要什么都不做,也不好跟主人家解释!咱们走了您再继续!” 即便毒舌男吵架打架经验丰富,此刻整个人也斯巴达了,愣了片刻顾不得呸出口中的稀泥,怒斥道,“妖女!” 应声而来的又是一团团准备好的稀泥,拉着毒舌男的几个见状连忙避开,那毒舌男一时间彻底怒了,随手便在身上一抓,废物利用的给砸了回来…… “伱也……”海棠看着浑身上下全是泥浆的六娘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懊恼的将六娘的衣领一抓,开始动手替她脱衣裳,“伱又不是不知道他那是什么性子!今日得罪了他,明儿个不知在背后怎么说道伱呢,对付这种人,哪儿需要伱亲去?” 小喜则是捂着嘴在一边儿偷笑,“这么好玩儿的事儿,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伱还想凑热闹!哪家的姑娘会把自己弄成这个狼狈样子?”海棠闻言怒瞪了小喜一眼,狠狠的剥下六娘的外衣,“六娘的名声这下全毁了!” “咱们家的铺子就在旁边,总是有人认得我的,我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六娘笑了笑道,“这不过是意外而已……” 这事儿实在也怨不得六娘,她不过叫人准备了两桶稀泥,仗着人多势众欺负欺负文弱书生,谁知道那家伙会不顾形象的进行反击呢? 因为围观的人数众多,无辜被波及的人群也加入了进来,最后成了一团乱仗。 海棠闻言将六娘剥了个精光,往浴桶里一推,“叫人去不就行了?非得伱自己动手!”说着又开始发愁,宁可得罪杀人狂,也不要得罪毒舌男,此人只用一张嘴就能搅的伱永无宁日,“这可怎么办啊?” 六娘闻言笑了笑,既然动手了,自然知道该怎么收拾残局,否则打死她也不敢得罪文人的,特别是这个毒舌男,一不小心就能把伱祖宗十八代都拖出来鞭尸。 伸手拿过胰子往满是泥浆的脑袋上抹,一边道,“伱就别发愁了,这事儿我自然有法子解决。哎,伱们两就别在这儿杵着了,瞧着我洗澡,我会不好意思的!” 两人同时瞪了六娘一眼,方才被剥光的时候怎么不见闹腾?不过这会儿这样确实也不太像话,对视了一眼,海棠弯腰捡起了地上的衣裳,与小喜一起转身走了出去。 等到六娘洗完澡出来,柳如眉已是在外面候着她了,“我打发人去问了那几位,不过是他们想要寻二爷帮忙,那位死活不同意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才起了争执。” 六娘闻言庆幸的一拍巴掌,“还好还好!如今他们怕也不好意思再来寻人了。”她还真没想到这一茬,如今韩家在此地立足着实不易,经营了三年才有些好名声,可不能因为这件事而坏了,出了这么一桩事儿,那些人稍微脑子清醒点儿的也不能再叫韩过跟那位共事,等过些日子韩过走了,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柳如眉却是略带忧郁的道,“此事却不见得多好。” 六娘闻言挑眉,柳如眉想了想才道,“二爷如今在外的名声可谓是毁誉参半……”往日里知道她是韩家的人,自然没人告诉她,谁也不会来讨这个没趣儿,今日一打听,才发现事情的棘手! 何止是毁誉参半,可以说是声名狼藉了。 有人想要韩过出山,有人却是恨韩过恨的牙痒痒,突然听说这家伙竟然要出来了,无法从肉体上毁灭他,就要在其他方面费些功夫了,比如说——人身攻击!(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站引狼入室 第二十七章 对于韩过的以往六娘是不清楚的,她瞧见的就是自己看见的那个韩过,在宁家的时候虽然消息灵通,可韩过这样的小人物还入不了那些高门大户的法眼,也就没什么人跟她提,在她意识中,韩过真正的名扬天下还是柳如眉入门那次。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摊手,人民群众果然喜闻乐见的是八卦么。 至于第二次名扬天下,就是不鸟皇帝悬印而去了。 她自己总结了下韩过这两件事会给人造成的印象,为名妓pk宁三老爷——放荡不羁,官儿当的不顺心悬印而去——桀骜不驯。 总的说来这两件事儿都不是什么大事儿,即便让人丑化也丑化不到哪儿去。 前提条件是,没有之前的事情做铺垫的话。 “……说顺娘本是王家的丫头,是他在王家门前撒泼打滚,还敲破了王家少爷的头,王家实在招惹不起这样的无赖……芸娘是细作,蛮子送的……里通外敌,所以才叫他能立下那样大的功勋,这次他到尉氏便是乘机……还说伱……” 柳如眉说的磕磕巴巴的,一边说一边还在观察六娘的表情,事实上更火爆的东西她也没敢往深里说,那些人,哪里能这么轻飘飘的来编排几句?不参杂点儿颜料进去从血缘的纯洁性上藐视伱怎么让人民群众喜闻乐见? 柳如眉是在妓院里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人,哪里不知道这事儿的水有多深?便是她。也被泼了一身的脏水,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六娘好歹也是从资讯发达的现代而来的,看着柳如眉飘忽不定的眼神,气的惨白的小脸,便知道事情绝没有她说的那么轻飘飘的,她倒也没有继续问下去,这事儿听了不光脏耳朵。还白白的气自己。 “知道风声是谁放出来的么?”六娘敲握拳捶着房门问道。 这事儿柳如眉还真打听了一下,她的出生注定了消息来源的多样性和可靠性,否则她也不能听见原版。比照着小喜那边儿往日里得来的只字片语颇为纠结的道, “事情有日子了,便是有蛛丝马迹也早就抹干净了。哪里还能查的出来?”事实上,是她不想打击六娘的积极性,这么信誓旦旦的说的人可不少,各种版本出自不同的人,人家压根儿就没想掩饰,骂者云集,总不能叫六娘一个个的上门去砸人一身的稀泥吧? 心头不由得嘀咕,这家伙到底是多招人恨啊? 六娘本是存了要收拾放出风声的人的打算的,闻言转念一想,便释然了。以韩过往日的性子,他跟宁家都能说磕上就磕上了,自己一家人都能弄的跟生死仇人似的,外面的仇人多如过江之鲫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一人编排伱一句。唾沫星子就能把伱淹死。 事情无法从根源上解决,那就只有努力的往对方身上泼脏水儿了,比好不容易,比烂还不行么! 骂韩家的人多了也没关系,别一次性的针对太多人成为众矢之的就行,逮住一个往死里磕。弄的对方身败名裂,他说的话自然就不靠谱了,杀鸡给猴看,等多几只倒霉了,稍微明白点儿的人就知道要管住自己的嘴了。 眼下里正好就有这么一只送上门来给她练手。 就说即便没人了,又怎么会挑了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毒舌男过来办这事儿,这不,事情前半截还算顺利,才到一半呢,就开始因为那张破嘴出岔子。 估摸着这合该是上面倒韩派和挺韩派妥协后的结果,一边儿怕来个人跟韩过磕上,一边则是担心真把韩过请过去了,以韩过睚眦必报的性子他们没好日子,才会弄这么个不伦不类的人过来。 六娘这么想倒不是太瞧得起韩过了,而是觉得把事情往坏里想绝没错,左右如今韩过要去东京城了,她可不想他还没到东京城的时候因为名声一事拖后腿而导致出什么岔子,至少要叫那些人知道,蛰伏了三年的韩改之比以前更彪悍,顺便也替他营造一个好的局势,能够顺利的归来。 六娘冲着柳如眉道,“能帮我拿到那位的生平么?亲戚朋友也别放过,半天时间,尽量详细些,我有用。”手指头往客栈方向一指。 柳如眉闻言弯弯嘴角道,“这有何难?那位的事迹传遍天下,何况他还在本地当了几年县令,至多一个时辰,必然能与伱送来。”顿了顿又问道,“伱要这个做什么?有什么可乐的事儿可别忘了我。” 六娘闻言笑道,“哪里就能忘了伱了?还要请伱帮忙呢!他既招惹了我,我岂有不还礼的道理?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想招惹我韩家的人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份量!至于该怎么做还要想想,事前少不得要先看看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了。” 传言虽多,明白人却是不会尽信传言,总要了解了他的生平,才能揣摩出此人的性格,否则挖了坑别人也不一定会乖乖的往下跳。 柳如眉闻言眼睛一亮,一贯被人捧着养成了一副心高气傲的性子,在韩家呆了一段时间便过够了那憋屈的日子,养好了身子之后,替六娘管着城里的铺子,却也改了称呼,连韩过也不怎么搭理了,显然是私下里不认自己是妾这个身份了。 便是这样的性子,被人泼了不少脏水在身上哪能不怒的?毒舌男撞上门来,她心中也自有计较,却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听见六娘如此说,哪里有不肯的? 笑着道,“那好,伱且等着,我片刻便回来。”说罢便翩然而去。 这边儿在议论着如何陷害忠良,今儿个正街上的一场混战却是传遍了大街小巷。 拜当事人之一如今的高人气所赐,便是深宅大院里也是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您是没瞧见那杜尚的样子,”一个身着管家服饰的男子低眉顺眼的冲着上位上身着常服的男子笑道,“整个儿成了一泥人!气的眉毛都立起来了,却是不敢开口,都比着他那张嘴砸呢!一开口,就是一口的稀泥!” 坐在上位的那男子一张方方正正的脸,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五官也是长得极为端正,此刻双目微眯,笑的胡子一翘一翘的,“伱就没上去参一脚?” “老爷英明!”那管家冲着男子一作揖,“如此好事儿,路过见着了怎么能不插一脚?这才回来的迟了些,却是看完了整件事儿的全过程。”说着又忍不住抿嘴笑道,“还是韩家那位娘子有法子,硬生生的堵住了那张不消停的嘴!” 坐在上位的不是旁人,正是本地的第一人,被骂做贪生怕死的姚文贤了。 他好好的土皇帝当着,日子这两年看着外面兵荒马乱日子也是越过越舒坦,可杜尚那王八蛋竟然叫他调集兵力去帮皇帝打仗? 先不说现在这个皇帝那尿性,摆明了是个过河拆桥的,兵力一调过去,还有没他什么事儿就不说了。 下面的人也不能不同意啊! 好端端的安生日子不过,眼见皇帝不行了,跑去战场上裹什么乱? 何况他也是世家出生,亏的在蜀中任职,这才没被新皇帝坑上一把,可没坑到他,不代表没坑到跟他有关系的人,皇帝不是不想伸手,而是爪子不够长,没能伸过来,这会儿大家伙都端着看热闹呢,他又不是傻的,放着大好的局势不要,巴巴的这会儿跳出来。 因此,杜尚来了蹦跶的再厉害,他也就乐呵呵的看着。 两人往日里还有过节呢,这人的嘴臭到了一定的地步,每每有让人吐血的冲动,他当了他几年上司,竟然一次便宜也没占到,整个官场上下哪个不知道他恨姚文贤恨不得一巴掌将其拍死,却是硬生生的忍了下去? 倒不是他不愿意捏死杜尚,而是这时代刑不上士大夫,他犯不着为了一个杜尚而惹出什么乱子,叫政敌抓了痛脚。 对付打不死又会蹦回来继续骂伱的这种牛皮糖,他的法子就是跟皇帝学——眼不见为净! 因此,今儿个听说杜尚吃了个大亏,自然是神清气爽。 听见自家管家如此说,不由得笑道,“便是有法子,咱们也使不出来!难不成伱要伱家老爷也学那猴子样儿,跟他打一场泥仗不成?” 那管家闻言便想起杜尚的那模样,不由得也是莞尔,他可不敢想自家老爷也成了那模样,连忙道,“老爷自然不能自降身份与他计较,奴才只是寻思着那位的本意是想要羞辱韩家二爷,却是不想韩家那位小娘子也如此厉害,那位反叫人给羞辱了一番。” “韩家……”姚文贤闻言微微一皱眉,韩过来了蜀地,虽没拜会过他,可韩过的身份以及做出的事儿都注定了旁人就是要将眼光多在他身上停留,他之前也是防着韩过这个人的,看了三年,却只越发的勾起他隐隐的担忧,想到近些日子东京城的局势,只摇了摇头道, “只怕是要引狼入室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纵虎归山!”曾礼此刻全身上下散发着的是无穷的杀气,桌子敲的噼噼啪啪响,“总有叫他们后悔的时候!” 一番火气来的莫名其妙,只叫下方一干众人面面相觑,就闹不明白这个平日里脾气极好的曾大人是怎么了? 方才他们正在衙门里议事,却是突然有个门人上来与曾礼低语了几句,便引来曾礼这么一番大骂。 下方几个官员相互对视了一眼,正琢磨着到底是不是这时候退下去,避过了这个风头再说,却是见到曾礼摆了摆手喝退了门人,冲着众人道,“诸位可知我是为何事而恼?” 众人连忙摇头皆道是不知,却是听得曾礼叹息了一声道,“那韩改之上路了……” 众人闻言脸色各异,有的若有所思,有的则是满脸不解,见众人脸上的神色,曾礼便知其心意,他虽好左右逢源,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罢了,能踩着旁人爬到一品大员这个位置便没有庸人,哪里是区区墙头草三个字能概括的? 看见下方的众人个个面色不明,不由得心头一阵叹息,事到如今还看不清形势的人,怕是要叫人当做垫脚石踩在脚下了。 今日众人便是在议近来发生的事,谁也不傻,知道局势变化蜀中想再独立于战局之外绝非易事,先前的事都是姚文贤一人挡下了,可曾礼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他们却是不知,到底要不要挺朝廷?若是要挺。少不得要跟姚文贤对着干,若是不挺,这蜀中便要独立于世外,姚文贤和曾礼之间总还要有个说法。 曾礼自是想要多拖些时日的,能让局势再分明些再好不过,可这韩改之如此快的上路,却是他始料不及的。 “此子下官倒还见过。”人群中突然一个官儿低声道,“绝非凡品,父母家眷皆在蜀中。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下官却是不知他此去意欲何为?” 就算要去,也该先将蜀中的形势安顿好,莫非他就料定了那杜尚一人之力就能平复蜀中大局不成? 在场众人皆不是傻子。听那官儿一说,顿时意识到了什么,蜀地和东京城的局面一向是有些微妙的,后来吃了新皇帝给的苦头,这两年越发的不受东京所制,但还都按耐着不动,就是想等局势再分明些,私下里的想法却也昭然若揭,他们是在等着皇帝垮台,皇帝则是腾出手来了。必要收拾他们的。 他们倒也不惧,左右全天下都这德行,即便皇帝缓过气了,他们也不会是头一茬。 可这会儿韩改之上京了! 撇下了父母家眷,这一举动实在叫人不解! 看着下面一干人茫然的眼神。曾礼气的直想捶桌子,“此子有天纵之才,又有狼子野心!他若上京,若不是有十全把握,便是有什么算计!我蜀地危也!” 而他,有九层把握韩改之是有什么盘算的。根据他当墙头草的灵敏嗅觉,早就敏锐的发现了韩过此人睚眦必报,皇帝当年算计了他一把,他会有不记在心上的道理? 见众人依旧有些不以为然,又道,“你们想想,此子所办之事,哪一庄不是叫人拍案叫绝?便是必死之地,他也能挣出一片天地来!心狠手辣,不按常理出牌,但凡与他为敌的哪个有个好下场?眼界之广,常人难以企及,当日他来蜀地,我便说此子留不得,偏生那姚文贤说动不得。如今他上东京,不搅个天翻地覆?”说到此处,不由得悲从中来,“他如今在蜀地安家,我蜀地危也!我蜀地危也!” 曾礼正在捶胸顿足,下面人显然有些看不过去了,不就在你地界上住了么?哪里就那么严重了?看韩过撇开家眷父母不管,也不想是个有成算的啊! 便有人咳嗽了一声,上前来低声劝道,“曾大人,那韩改之哪儿有那样大的能耐,便是往日里有,如今也不是安安生生的在咱们这儿呆了三年?如今无财无势,空有几分虚名,不过是没了牙的老虎罢了……” “你懂个屁!”曾礼闻言指着来人的鼻子喝道,“我敢断言!此子必有图谋!” “曾大人,”一个略显阴沉的官员走上来,“此事还不简单?若是大人实在担忧,要不……” 说到此处,那人眼中厉光一闪,那韩改之再叫人瞧得起,也不过是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若真有起死回生的能耐,将其扼杀也不是不可以,左右,他们也是不希望东京城得了外援的。 众人心神一凛,皆是明白了过来,说起来杀人越货这事儿在场诸位也都没少干,身在官场本就是个泥塘,何况是在蜀地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总要比别处多上几分不可言说之事。 大家都不是什么公正廉明的好官儿,不心黑手辣点儿,头顶上的帽子能不能戴得稳都是两说,哪有能为了一个人捶胸顿足徘徊不前的道理?觉得你有威胁了,自然是该出手时就出手,绝了后患就行了。 曾礼正要说话,却是听见外间有人高声叫道,“曾大人!不好了!” 曾礼脸色一暗,厉声喝道,“谁在外面吵吵嚷嚷?” 却是看见一个家仆飞奔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也不管曾礼黑的能滴水的脸色,坑坑巴巴的道,“大人,家里出事儿了,夫人还请您回去瞧一瞧!” 怎么不好了?再问,那家仆却是打死也不肯说了。 等到众人见状不对,顾不得再商议下去纷纷告辞之后,走出门来便得知了事情来源,唯有那曾礼是回到家中方才知晓了事情经过。 事情很简单,男人哪儿有不风流的,曾礼作为一方大员,在本地除了个姚文贤便挑不出第二个能在他面前蹦跶的,蜀地女子秀美,自然也能有那么几桩艳遇,八年前更是纳了个绝色在身边,此女给他生了个儿子,更是宠爱异常。 这个故事原本到了这里还算平常,基本上有权有势的男人都会有这么一两桩。 不平常的是这个,近日竟然有人传言,那女子入了曾家门以后偷人,那备受宠爱的庶子也不是他的,说的绘声绘色,不知怎的传到了那姨娘耳中,这会儿,那姨娘并着那孩子正闹着要抹脖子上吊呢! 曾礼回到家中,好说歹说才算安抚了下来,只是,如今外面已是漫天的流言,成为城内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要禁是如何也禁不下来了。 那就查! 到底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王八蛋敢这么说! 结果出来之后,曾礼泪流满面! 这事儿根本不用查,路边随便抓个人都能问出来,不就是那位杜大人说的么? “这位曾大人平日里倒还好,怎的遇上这事儿就犯浑了呢?竟然跑去跟那位吵了一架,偏生那位也是个拎不清的,竟然也不反驳!还骂人什么老不休,活该头上绿油油!” 柳如眉拍着巴掌咯咯笑的有些喘不过气来,昨儿个的事儿她可是特地打发了人过去瞧了个真切,回来一字不漏的跟她学了下来。 真正的罪魁祸首坐在一边儿略带不屑的瘪瘪嘴道,“男人是什么样儿你比我清楚才对,这事儿若是那位曾大人还能忍,我便无话可说了。” 柳如眉闻言大笑,只觉得这日子过的越发的畅快,“那倒是!只是你如何得知那位竟然不会反驳?” 六娘闻言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道,“那杜尚倒不是没见识的,只是毁在一张嘴上。”顿了顿又道,“你是不知此人的秉性,他本就不吝曾礼,否则当日也不会在客栈中说出那样的话来,可见是个直的过火的,如今所做之事早就与曾礼势不两立,旁人朝曾礼身上泼脏水,曾礼来问,他哪里会肯解释?左右在他看来,与曾礼撕破脸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却是刻薄了些……”柳如眉不屑的道。 六娘闻言嗤笑了一声,“他刻薄?此人不过是嘴巴刻薄,把人脸皮扒下来直指人心罢了,真刻薄的那是在心里,连皮带骨的半点儿不剩!”比如说,那些隐藏在幕后的人! “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办?”柳如眉又问道。 六娘却是问道,“我二哥有留人下来么?都在做什么?”韩过只是将家中事务托付给了她,又略提了几句哪些人可靠,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去寻谁人帮忙,当日她离开家里以后,韩过不过在家中呆了两日,便在四处布置,她总要瞧个明白才知道哪里是她该插手的地方。 “那些人大半都带走了,”柳如眉道,“只余下了二十来个守着家里,说是无论发生何事,哪儿也不让去,他去京中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定然会回转。”顿了顿,又有些小心翼翼的看了六娘一眼道,“他还说,六娘这几年也算经营的小有所成,若是问起,他那些东西大可拿去用的,他既不在,也不必偷偷摸摸掖着藏着了。” 与柳如眉所揣测的诧异或者生气不同,六娘闻言却是笑了起来,冲着柳如眉道,“你告诉他,我哪里掖着藏着了?他知交遍天下,我那么点儿事儿还能瞒得过他?” 柳如眉闻言笑道,“这话我可不敢说,六娘自己写信我叫人送去?”(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事情的急转直下六娘完全无法预料,曾礼有了但凡男人都不能忍的事儿,全然不顾杜尚的身份,捋起袖子就跟杜尚开片,直接导致的结果便是杜尚的一番布局化为乌有。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事实证明,要跟当权者做斗争实在不是容易事儿,杜尚先前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在旁人的纵容罢了,六娘还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以为需要多添些柴火才能把火给烧的旺些呢,至少不能叫当地的其他人跳出来替杜尚说情,哪里想到曾礼会那么粗暴直接,头一天儿揍人未遂,逼着杜尚不得不拿着身份说话,翌日,便派了人把人给‘保护’起来! 你丫不是能么? 老子倒要看看一个文弱书生能不能翻出天来! 事实证明能上位者都绝非庸人,杀伐果断那是必须的,六娘这边儿还寻思着哪个会第一个上门去说情,姚文贤便动手了! 士兵涌进城的时候,六娘还没来得及收拾行装,就这么生生的被留了下来。 曾礼显然也没被气昏头,拿下一个杜尚会出现什么局面早有预料,也是准备充分,城里冷清了三日功夫,衙门口更是叫人围的水泄不通生人勿进的时候,便有人上了韩家门来。 对于这个情形,六娘还真没料到,这也不怨她,她错估了当时人才的匮乏程度,实在没想到韩过在这些人心里的份量能有这么重,所以,当有人通知她一群官兵将铺子围起来的时候,她还是颇为错愕的。 错愕过后便是释然,软禁一个杜尚不算什么大事,关键是在这个时间点,任何一点儿小事就能引起本就快要失衡的局势的崩溃,曾礼既有准备,姚文贤也有所行动。显然是有了决断,加上蜀中上下说得上话的众人在衙门里谈判了这么些天,也该有个大致的结果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她错愕的是为何会这么快的寻上韩家门来。 蜀中彻底与皇帝决裂这个结果是六娘期盼的,没这个导火索。引不燃遍地的火种,只是她原本以为至少要打打谈谈,或者边打边谈呢,如此兵不血刃的解决矛盾,显然是谁也压不服谁,而在第三天就来寻韩家,显然。韩过在他们眼中的份量很重,重到在重大事情上达成一致以后,韩过是他们首要解决的问题! 略一沉吟,六娘便知道了对方的顾忌,这种时候叫柳如眉去显然是不妥的,冲着略显得慌乱的柳如眉道,“你并着海棠姐姐还有小喜叫他们都安心在屋子里呆着,别四处乱跑。我去瞧瞧。”说罢,便慢悠悠的晃荡了出去。 此刻,韩家的铺子门口站了足足五十多官兵。只将门前的道路堵的水泄不通,铺子里的伙计早躲回后院了,唯一还立在门口的正是白管事。 白管事比前几年更多了几分沉稳,此刻正与那领头的官兵说话也丝毫不见惧色,倒是笑吟吟的,这情形,倒是半点儿也不像来抄家的样子。 六娘见状不由得一挑眉,拉开了帘子走了出去。 看见六娘出来,白管事连忙跟那官兵告了一声罪,这才回头望着六娘道。“姑娘怎么出来了?” 六娘闻言笑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后面的丫头小子们一个个的吓的鸡飞狗跳,我便来瞧瞧到底是怎么了。” “不过近来城里不怎么太平,”那领头的士兵冲着六娘一拱手道,“我家大人与韩先生相交已久。听闻韩先生上京,倒是韩姑娘还在铺子里,才特令我等过来护着些,就怕扰了姑娘的清净,这位便是六姑娘了吧?没想到还是扰到了姑娘。” 这是……吵架还没吵清楚了? 这是真保护还是假保护?不过,真的还是假的都不要紧,须知道真的可以变成假的,假的也可以变成真的,这些些微小事儿上六娘也不计较了,她计较的是, “城里这几日乱哄哄的,我正是心绪不宁,想要出城也不得,不知贵主人是哪一位?六娘也不知是否曾听家兄说过,不论如何,家兄不在,等到家兄回来也该登门道谢才是。” “有劳姑娘动问,我家大人姓赵,想来姑娘也不会陌生。这外面乱哄哄的,外间的事儿还是交给咱们吧,还请姑娘回去休息。” 赵是大姓,姓赵的官儿六娘知道的不少,可她甚少在外间走动,谈得上不陌生的也就只有她家所在地的那位知县赵大人了,谁都知道那位赵大人和姚文贤关系匪浅,想来还是出自姚文贤的授意。 不过,六娘却是不会因此而安心,谁知道姚文贤打的什么算盘,如今看似护着她家,谁知道下一刻会不会翻脸不认人,有时候保护和软件还真没什么区别,左右有人往她家门口一杵,生意是别想做了,进出也不会再方便。 何况,眼前这人言辞虽客气,隐隐约约间却是带着一股不可违逆的强硬,她可没把自己性命交给旁人的习惯,何况越是这种关键时刻越是需要消息灵通,六娘想了想在柜台后面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又道, “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那士兵闻言瞥了六娘一眼,颇有些看着不懂事孩子的意思,攸关性命的大事! 想到自家主人的吩咐还是低下头道,“过些日子就好,有我们兄弟在,姑娘不用担心。” “这话却是不妥了!”六娘扯了扯嘴角道,“我有父有母,家兄虽不在,下面还有数十家人,想我一个小女子叫赵大人如此大动干戈,若是没个由头,小女子怕是承受不来!” 顿了顿,又道,“赵大人虽是好意,却是不肯说是为什么,特地派这么多人来保护我却是有些不妥了,我总是觉得心中不安,若是家兄知晓了,怕也要说我不懂事了。” 说着,敲了敲柜台道,“你们且回去吧,家兄回来必会上门致谢的。” 那士兵闻言没有说话,反倒是看了白管事一眼,白管事见状这才低声唤道,“六姑娘……” 方才她说话的时候,白管事一个劲儿的冲着她使眼色,她都瞧见了,却是故意装作没瞧见,六娘闻声瞥了白管事一眼,只将他要吐出口的半截话给堵了回去,眼神一厉喝道, “我问你话,为何不说?我说了,我不过是个小姑娘,哪里就需要这么多人保护了?谁知道你们打的是什么主意?你们回去!休要堵住我家大门!” 前些日子城里便知道这位韩家姑娘虽然有些好名儿,却也是个泼辣的,否则也不能当街堵了杜尚满嘴的泥,如今见到方才知道果不其然,便是见到这数十名官兵也不见有丝毫惧色,也不知该夸她一句胆量不小,还是该说她无知者无畏了。 那士兵闻言脸上闪过一抹为难,出门时候上面吩咐过要他别亏待了韩家人,他还寻思着民不与官斗,韩六娘便是个泼辣的,见到这么多壮汉也该消停了,何况,他们的目的的确是来保护她的,谁知道事情就在她身上犯了难。 “姑娘!”白管事见那士兵脸色微变,连忙又道,“我有话要说!” 六娘扭过头望着白管事,见白管事目光灼灼,眼神坚定,这才起了身往门后走去,白管事连忙疾步赶了过来。 “……显然这边儿与东京是不两立了,这种时候,咱们爷上了东京,谁知道会出什么乱子?我也知道此事来的蹊跷,怕是与虎谋皮,可咱们身边如今有什么人儿?能说得上话的如今都在那里面关着,谁也不知议出了个什么结果。何不先忍耐两日?您若是不放心,咱们再想法子偷偷的出城便是,这般来,怕是叫人觉得咱们家真有什么想法……” 白管事显然也不是个没见识的,这几日的局势但凡是个有眼睛的都能瞧出来。 六娘闻言笑道,“正是不知他们议出了个什么结果,我才要如此,此事我自有计较,我总不会白白的送上自家的性命不是?” 真要议出结果了,又怎么会如此做? 对方若下了杀心,拦又怎么拦得住? 她可不想全家上下日日活在水生火热之中! 蜀中的局势一变,牵一发动全身,不出月余,天下的局势必然大变,人人自危的情形下,谁也料不到那些人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蜀中推动天下局势的变化,天下局势何尝不会推动蜀中的变化,她没那样大的神通足以分析这么全面,却也知道,势必在那之前将韩家和某些人的利益绑在一起,就算是忽悠,她也要忽悠的那些人相信韩过对他们绝无恶意! 至于韩过回来以后怎么解释,那就不敢她的事儿了。 白管事闻言皱了皱眉道,“或许,这是二爷出门前的安排?” 六娘闻言摇了摇头,她不是问了么,只要说是受韩过所托,她自然不会反对,所有问题也迎刃而解,显然韩过没干过这事儿。六娘闻言摇了摇头,她不是问了么,只要说是受韩过所托,她自然不会反对,所有问题也迎刃而解,显然韩过没干过这事儿。(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你是谁 第三十章 应急措施? 韩过还真没有,一路上他们走的不快,刚出蜀地,就听说杜尚和曾礼杠上了。 韩过的政治嗅觉异常灵敏,这个消息刚听了个头儿,他就猜到了结尾。 流言传到这儿的时候已经彻底走了形,导致其中真真假假的难以辨别,为此他不得不避开白子明跑一趟六娘的布庄,所幸,六娘的信已是到了。 一看信,他就怒了,先是骂,“胡闹!”半晌才开始叹息,“太勉强了。” 对于六娘的能耐,他这几年看在眼里,于同时代的女子来说,已是极为不易,眼光也算不错了,一家一室游刃有余,真拿到台面上来说,却是算不得什么,还是三年前那句话,小伎俩而已,弱者的心态,唯一值得称赞的是,她深谙狐假虎威的功夫,这几年半刻也不停歇的仗着身边的人的威势来让自己变的更强。 只是,她一直借着他的势来办这些事儿,怎么就没想过他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呢?东京城对下面的掌控已经极为微弱了,若是没有他,她能把生意做的这么大?那些人或多或少的对他总有几分忌惮的。 可六娘一伸手,就彻底搅乱了蜀中的局势。 自以为这几年还算低调,出城的事儿也很低调,即便在离开前有点儿安排,那也是以防备为主,东京不乱,下面的局势就不会乱,哪里想到曾礼那墙头草就突然纯爷们儿了一次呢? 六娘不说,他也不会猜不出此事是谁下的手。 只是,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搅乱蜀中的局势,这是在帮他么? 说实话,他真不怎么看好六娘能干好这件事儿,虽然如今他也觉得自己分身乏术,若不是为着心头的缺憾,他还真不怎么想走这么一趟东京城。 他开始后悔在走之前没跟她好好沟通一下了。当日秦州城破以后,蜀地的局势在慢慢的变化着,不过变化归变化,一直还算温和。可杜尚来后,众人的诡异心思就开始蠢动了,下面暗潮越发的汹涌,却是一直按耐着,等着那个突破口的出现,杜尚成了那个微妙的牵制人,否则哪儿容得他在那儿振臂高呼。早就被人一巴掌给拍死了。 韩过也是在赌,赌自己能在这个诡异的局势结束之前赶回来,结果,他才出了蜀地,嘣的一声,全爆了。 兴许他该感谢她是在他离开蜀地之后才这么干?否则他就别想走了。 韩过开始猛揉额头,不论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唯一能指望的是六娘能把这个烂摊子给收拾好了,怎么也不能叫自家吃亏不是? 面前的掌柜则是看着面色阴晴不定的他开始哆嗦,不是说自家这位二爷脾气挺好的么?怎么瞧了信会发这么大一场火? 韩过瞥了一眼吓的腿肚子有些发软的掌柜。将信塞进信封,冲着对方道,“劳烦替我取下笔墨。” 看着掌柜飞快的溜出去,这才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将信连带信封一块儿烧了。 ……………… 而此刻的六娘正坐在门口,与死活不肯退去的一干士兵大眼瞪小眼,她倒也没委屈自己,叫人捧来了茶水往门口一坐,等着对方的答复。 门外的路已是叫这群士兵给封了,不光前门,连后门也给堵了个结实。这院子本就不大,叫人给堵了前后门,两侧却都是商铺,结果就是别想出门了。 街道上不见半个行人,周遭的商铺都受了这牵连,通通关门从门缝里打量着外间的事儿。偶有行人从街口瞧见这边的情形,便立即匆匆的绕路。 近日倒是没死人,也没见抓了谁,偏生街道上的士兵众多,就是这样紧绷的气氛反倒是叫人害怕不已,不知悬挂在头顶的屠刀何时会落下,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平白无故的遭个鱼池之殃。 当街口想起一阵脚步声的时候,守在门口的士兵纷纷松了一口气,眼前这个小姑娘实在难缠,若依着他们的脾气,索性捆了扔在屋子里也不怕她有什么动静,偏生上面不让动,半根寒毛也不让动,他们也只能在这儿憋着受气。 六娘坐在柜台里抬了抬眼皮,来的是一台小轿,轿夫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显然来的极急。 下来的是个圆圆胖胖的胖子,三十来岁的样子,满头的大汗,脸色通红,若是不知的,旁人怕还要以为他才是抬轿子的那个人。 一把推开身边搀扶的手,疾步走上前来,冲着六娘便苦着脸道,“六丫头何故如此?” 这些年两家来往甚多,他是以长辈自居的,看着六娘这会儿倔的跟头驴似的,颇有些纳罕,要知道往日里六娘在外面却是一幅好性子。 此人便是韩家所在地的那位县令大人了,韩过与他的关系还真不错,曾道是,此人模样长得不怎么的,却还是有几分才干的。 六娘缓缓的站起身来,行了一礼,伸手替来人倒了杯茶水,双手捧着递了过去,那胖子见状一把接过来喝了,将被子放在桌上,喘了几口气才又压低声音道, “如今的事说与你听你怕也不会明白,你只需知道此事性命攸关,好好的在家里呆着,过些日子事情过去了就好了,我总归不能害了你不是?” 六娘又拎起茶壶替他倒了一杯,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内宅的事情韩过不可能知道,所以在韩过眼皮子地下总有些事情能瞒过去,比如说,这几年这位赵大人的夫人发了笔横财,还很有可能继续发下去。(.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我这生意做不下去了!”在那胖子再次接过杯子的时候,突然听见六娘如此道,只觉得心尖尖一颤,手里的水差点儿泼出去。 当官儿不易啊! 虽然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有些钱总拿的提心吊胆,哪儿有有些钱来的轻松,不过,六娘竟然敢威胁他! 赵大人圆圆的带着笑容的脸有一刹那的阴沉。恢复过来之前,六娘依旧埋着头,她在替自己倒茶,一边用黯淡的语调道。 “局势乱了,这生意可不是做不下去了么?” 赵大人闻言略微松了一口气,想到如今的局势,不由得也有些黯然,到了嘴边的茶水却是有些苦涩了,此事又岂是他一个小小的知县能决定的? “性命保住了才好说挣钱的事儿。” 六娘闻言一抬眼笑道,“那倒是。有命挣没命花才头疼呢。”顿了顿,在赵大人苦恼不已的时候,突然问道,“我倒是好奇是谁?莫不是看上了咱们这点儿小生意?” “于此事无关,”赵大人叫六娘勾起了心病,倒也敞开了胸怀,近日的苦逼便是跟六娘说说也无妨,左右他也不以为六娘能听的明白。 “不过是你二哥上京的事儿碰到了某些人的底线罢了,他们想叫他回来。”说到这里冷笑了一下,“也不想想。回来了岂是他们能拿捏的住的!”那就是头能吃人的狼!近来虽然改吃素了,若是有人勾起他对鲜血的回忆,怕是要死无全尸! 他对韩家的好可不是那么单纯,他当上这个知县和韩过去尉氏的时间差不离,当日东京城对于韩过到来的风波还依稀记得,遇上的所有的人对韩过的评价褒贬不一,却是有一处相同,此子绝不可轻视,若是不能交好,就要趁早灭了! 韩过到本地的时候虽然落魄。他却也自问没心思去招惹对方,甚至还给予了些帮助,韩家也投桃报李,他这几年收获颇丰,不过,这种事儿是大家心知肚明。谁也不会挑明了说的,左右他不会以为这些年的事儿是六娘自个儿的主意。 姚文贤对韩过的态度,有姚文贤不想惹麻烦的心思在其中,他的作用也不小。 六娘闻言眼光一闪,盯着赵希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着不对劲?我二哥又怎么了?” 看着六娘还带着稚气的脸庞,焦急的神情,赵希摇摇头道,“大人的事儿,你个小丫头参合什么?左右你二哥不会有事,有咱们瞧着,只要你别胡闹,你们一家上下也不会有事。” 六娘闻言突然沉默了下来,用一种诡异的眼光看着赵希,赵希只觉得被这眼神看的有些发毛,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头顶的帽子,发现没戴歪以后,才皱着眉头道,“怎么了?” “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六娘依旧这么盯着赵希,眼神却是透过赵希,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便不顾赵希好奇的眼神,转身就往后院走去。 身后很快就响起了脚步声,六娘却是加快了脚步,她到底人小腿短些,不过几步之间,就叫赵希拦在了面前, “你这是怎么了?” 六娘的眼珠子在小小的院子里转了一圈,看清楚了四下无人之后才落到了赵希身上,眼神略带戒备。 赵希见状不得不艰难的弯下胖乎乎的腰身,拧着眉头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六娘在赵希脸上打量了一圈儿,拧着眉头沉默了半晌,直到看见赵希脸上露出有些不耐的神色以后才缓缓的道,“二哥说,不能告诉别人!”顿了顿,又拧着眉头颇有些懊恼的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跟我说笑的。” 赵希原本因为胖而眯到一起的眼睛陡然间大睁,那神情只是一闪而过,官场上混迹了这么些年,喜怒不形于色已是看家本领,若不是六娘时刻留意着他的神色,几乎看不出来,下一刻,便堆着满脸的笑容用一种和蔼的神情道, “你说与我听听,我帮你瞧瞧是不是他哄你玩儿的!” 六娘闻言拧着眉头想了想,又偏着头看了赵希片刻才点了点头,道,“他说那件事时间到了就叫我告诉姚文贤,事关重大,除了姚文贤谁也不能告诉,偏偏他又不告诉我姚文贤是谁,我该告诉谁去?” 赵希闻言脸上大喜,此刻他已是不想去掩饰心头的喜怒了,一把拽住六娘的手臂高声叫道,“我知道姚文贤是谁!你二哥不告诉你那人是谁是对的,本地同名同姓的人再多,怕也只有那个人才能让你二哥如此重托。我带你去见他!” 任由赵希将自己仍进他的轿子里,六娘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本地的土皇帝哪里是那么容易见到的?韩过这么大的名气,来本地三年。也未曾得一见,何况她一个小丫头,却是没想到事情来得这般容易。 对此事虽是早有腹稿,六娘还是细细的推敲了一路,直到确定了完全没有问题,才放下心来。 不过此事一过,韩过怕是又要多一个神棍的名声。六娘想着韩过知道此事后会有什么用的表情,心头就不由得一乐,却是发现轿子听了下来,赵希在轿外低声说了几句,轿子这才再次起行。 将人送进了大门内才叫六娘下来,此刻六娘才瞧清楚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不是府邸,而是府衙。入目皆肃穆,建筑在当代显得极为有气势,必叫才来的人端正了心态。六娘只是淡淡的打量了两眼,便垂下头去不再观察。 被人引进了一间不大的厅内,厅内也显简朴,这模样倒是与当日在宁府所见略同,六娘只在厅中站定,静静的等候着人来。 约莫两柱香的功夫,才听见隐约的脚步声,在此期间,六娘一直一动不动,眼神微微顺着声音来的方向瞥了过去。眼皮却是没动一下。 首先入目的是一双官靴,身上是一品大员的衣服,看身形合该是个中年人,六娘便没有再往上瞧了,她也算是见过不少的官员了,心知人到高位自有一股气势。跟这样的人说话实在有些压力,还不如什么也不看,她的谎话还能说的顺溜一些,也防止叫人看出了破绽。 “你是韩六娘?”来人的声音倒是说不上好听不好听,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六娘闻声连忙道,“民女正是韩六娘,见过大人。”说着,便行了大礼。 “我就是姚文贤,韩过有什么话就说吧!” 坐在主位上,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神情盯着下面那个瞧着颇有些弱不禁风的女孩子,姚文贤的心头有些不悦,这边儿正与那帮人折腾个不停,曾礼这次可是格外的强硬,只叫他头疼不已,偏偏韩过这会儿又来寻他的麻烦,对于韩六娘,他是不乐意见的,偏偏赵希说她要给韩过传话。 他不喜六娘,说实话,六娘在外的名声不怎么的,当日秦州之祸,隐约间有传言说与她脱不了干系,看见这么个女人跑到他跟前,他却是不得不见,他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妥,至少,他不觉得韩六娘会不知道他是谁,也就只有赵希那个蠢货才会那么以为了。 看着下方的女孩子闻言飞快的抬起头睃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用一种低低的腔调道, “二哥临走前,曾说,他此去东京,是为了寻个人,若不是事已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他也不想去,因为到了他非走不可的地步,事情已是不可挽回,蜀中怕是要乱了。如今正是外忧内患之时,若是连蜀中都乱了,这天下便再无净土。所以,这蜀中不能乱!” 姚文贤闻言神情凝重起来,六娘顿了顿,听见上方没有接话,这才继续道, “可蜀中乱不乱却不是他说了算的,此事,要姚大人说了才算!”说罢,抬起头来,望着姚文贤。 姚文贤见状扯了扯嘴角,他就知道,才进门时候看见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样子是装出来的,一听六娘镇定的言语,一瞧那双平静的眼睛,就知道眼前这女孩子并不那么简单。 “哦?”姚文贤淡淡的挑眉。 六娘见状笑笑道,“二哥还说,不出三月,东京城必破!” 姚文贤闻言浑身突然一震,瞪着六娘失声问道,“他到底去寻的是谁?”东京城熬了这么久,有种默契在里面,在他看来,再熬个三五载的,时机成熟或者有人按耐不住了,才会倒下,却是没想到韩过竟然会给出这么个答案,他可不信韩过真的是去找人的! “仇人!”六娘眨了眨眼睛。 姚文贤闻言一愣,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可不是么,韩改之睚眦必报的名声在外,他可不是那种等时间替自己消灭仇人人,如此行事与他往日大胆出人意表的风格倒是相符,他就说此人怎么会原谅皇帝跟他来的那么一招。不计前嫌的跑去东京城帮那帮与他有旧怨的人。 想到这里,姚文贤的目光不由得放在了六娘身上,细细打量了起来,不过是黑黝黝的一个乡下姑娘罢了。没半点儿女孩子的样子,眼神大胆,身上的衣裳也有些奇怪,那模样若是生在男子身上还算俊朗,偏偏是个姑娘,却是叫人瞧着有些不伦不类了。 只是,在此刻他却不觉得那么不伦不类。只觉得韩改之传说中的妹子合该如此才对! “他就只说了这么多?”姚文贤又问道。 六娘缓缓的摇了摇头,否认了他的说法,叹息了一声道, “我本是不想来的,我二哥的性子大人怕也是知道的,他行事不羁,又爱权势,我却是不喜这些。他在外面闯荡家里提心吊胆便罢了,还招惹了一堆祸事,就为着这个。险些兄妹反目。好在前几年发生的事情叫他心灰意冷,只想安安稳稳的在这蜀中度此余生,做些小事儿造福乡里就是了。” 说到这里,又是重重的一声叹息,“奈何,便是这蜀中也要乱了……” 六娘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这才望着眼神略微显得深沉的姚文贤道,“我不来不行了。”顿了顿,又咬牙愤愤的道。“他这是逼我呢!” 姚文贤闻言眼神一闪,韩家兄妹的过往他也有所耳闻,六娘当面挑开,至于话中有几分真假却是不知,倒是瞧出了眼前的韩六娘行事偏激,兴许传言不虚。此事可不是韩过逼她的!蜀中之乱怨不得别人。 姚文贤没说话,六娘突然一改愤愤的神色,笑眯眯的望着他道,“我二哥还说不论干什么事儿都是需要银子的,收买人心要银子,叫人办事要银子,若是打仗,那更是大把大把的烧银子!叫我问大人需要银子么?” 姚文贤眼皮一跳,他也算混迹官场几十年了,深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的道理,平白无故的送上门的好处若不是个坑,打死他也不信,只是,他却是想不明白韩改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竟然给他送银子? 细想近些年韩过在蜀地所做的一切,他一分钱都没赚,倒是韩六娘在这边儿开了些布庄赚了些钱财,不过,那些东西蜀地的人用的都是韩过白给的,异地却是出了好几个商行做着这样的生意,赚的钱可不少! 他也曾留意过,打听到的消息却是与韩改之无关,莫非韩过早就料到了今日,将所有的事情隐藏的那么深? 这事儿他自然查不到,六娘干这事儿的时候是透过了刘权,刘权此人是很有些能耐的,宁家与人结仇的不少,他可没什么仇人,知交遍天下,拿着六娘偷出来的韩过的成就去卖钱,自己却是不参与其中,就是一竿子的买卖,赚一笔就走。 拿着做无本买卖赚来的钱再做其他生意,这两年是做的真心红火。 当日韩过才开始搞发明的时候,六娘是本着跟他作对的心思偷出来交给刘权的,他赚钱不如她赚么! 谁知道韩过是越搞越多,自己也不卖,加上刘权也不贪,只拿着一成的钱,余下的全凭六娘做主,结果六娘是越发的做的得心应手,便是家里有人拿回来说,韩过也不吭声,她自然做的越发的乐呵。 就是这样经营了三年,竟然赚了个钵满盆满,她原本是想用这些赚来的钱建立信息系统的,结果肖管事和赵妈妈太能干,刘权跳出来以后也干的挺好,根本不需要再投钱进去,结果赚到的钱她不投资,对她莫名其妙信任的刘权也没拿出来用,滚雪球的效果就是她如今的身家俨然是个土豪了,这种时候给姚文贤点儿甜头以确保双方的利益关系完全不成问题。 “便是生意人,也知道无利不起早!”姚文贤扯着嘴角笑道,他不想跳坑,也不认为自己有多大能耐乃至一统天下,“韩改之到底意欲何为?” 六娘盯着他道,“你想听我二哥的想法还是我的?”挑中姚文贤就是因为此人贪生怕死,有事儿没事儿顾虑太多,这样的性格在六娘看来很好,至少拿了她的钱不敢不干活,也不敢太过分的上门敲竹杠! 姚文贤瞥了六娘一眼。显然,他还有些不信六娘。 六娘已是摆手道,“罢了,告诉你又如何?我的想法很简单。蜀中平平静静的,只要内里不乱起来,就这地势谁也奈何不得,我便能安生过我的小日子。我二哥的想法要高尚些,知我者谓我何忧,不知者谓我何求!至于为何是大人,不过是信不过那曾礼罢了!”说到最后。嗤笑一声,显然是对韩过想法的不屑。 如此一说,姚文贤倒是信了七分,曾礼这颗墙头草的名声绝非白来,自己的上司不知卖了几任,韩过仇人多,一旦有机会,他卖韩过怕也卖的快的很!余下人等。别说韩过,便是他也瞧不上眼了。 韩过办事的手段虽叫人诟病,却也瞧得出建功立业的渴望极大。而韩六娘的确也不像有什么野心的样子。 想到如今的局面,他哪里是不想一手掌控大局,可对手显然不弱,其中还夹带着千丝万缕乱七八糟的关系,又岂是银子能解决的? 有了银子虽好,可要解决目前的难题却是不易,收了她的银子,蜀中却依旧乱起来的话,他倒是不怕韩过想不开对他有什么行动,毕竟局势所限么。眼前这个性格偏激有韩过在背后撑腰的韩六娘更叫他觉得招惹不起。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眼前这韩六娘是两者占齐了! 偏偏她背后还有一个睚眦必报的哥哥! “难啊……”姚文贤道,“有些事儿可不是银子能解决的……”若真能摆平这蜀中的局面叫他一家独大的话,韩改之怕也不足为惧了!不惧韩改之,韩六娘自然也不再话下!姚文贤的眼神有些闪烁,银子他所欲也,可不想如此轻易放弃。 六娘闻言笑。“我一心要过自己的小日子,这种事儿可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过替二哥带话,他的志向我虽不喜,脑子却还算好用,既提了此意,必是有法子的,大人若是同意了,不妨问问我二哥呀!” 六娘回到铺子的时候,门口的兵丁又多了几许,见状不由得笑了笑,不论如何,姚文贤如今是真将他们一家的安危放在了心上,她心头笃定了许多。 韩过接到信以后,就该知道蜀中局势了,出谋划策的时候必然是向着韩家有利的局面去进行的,姚文贤即便贪生怕死,却也不是没有欲望,没欲望的人爬不到今日这个地位上。 今日这一趟门,合该落入了不少有心人的眼中,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那些人的心思又多,不找出其中的异样怕是绝不会轻易冲着韩家动手了。 …………………… “……东京局势不明,我无意参合其中,却也打算收复几个城池,有曲先生在上,安危无需担忧,再有军功兵力在手,便是万全之策,东京不倒,蜀地无忧,奈何如今蜀地大变,汝之担忧之情吾甚慰,呜呼哀哉……” …… “……蜀地乱,天下乱,群雄并起,如此东京之行怕是危险重重,勿念……” 信上的字迹力透纸背,张狂的笔迹显示着写信人当时克制的心情,却是看的六娘大笑不已,想到韩过委委屈屈的说他的打算,又告诉她这会儿事情全叫她搞砸了,他死定了,六娘就忍不住想笑。 韩过若是去东京必死无疑,他是不会去的,这会儿只是信到人不到,就说明他还有法子,她也对他有这个信心,只是想到他那委委屈屈的小媳妇儿样儿,就忍不住想笑。 笑够了才继续看下去,看的出后面他渐渐克制了心情,抱怨完了就开始与她讲述如今的打算,叫她不要再做与他的目的相悖的事儿,又告诉了她如今要做些什么来挽回,最后不忘说一句,若是她真心不想叫他去,就给他写信,他立马回转,继续回山沟里烧窑去。 看完了以后,六娘不由得摸了摸鼻子,自问是不是将他刺激的过火了点儿,想了想,又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在家的时候还不觉得,她对他没什么安全感。他一出门她就心惊胆战的,这是从小经历心理阴影之后的条件反射,不做点儿什么,不知道事情的全部总觉得不安心。真心怨不得她的。 何况,他到底知不知道他自己去东京城面对的是什么局面?那些人防他可跟防狼一样了! 将信纸一收,扔到火盆里烧掉,泼了被茶水进去,六娘大步往门口走去。 刘权到了,并着一船银子,是前些日子她叫刘权送过来有备而无患的。没想到还没到,就派上了用场。 昨日见了姚文贤,今日铺子门口就多了不少莫名其妙的人,她打算大咧咧的将东西直接送到姚家,好叫人瞧瞧韩家可不止是一个韩过! 要想活着,总要叫人觉得有利用价值不是? 韩过,你可要给力,若是半途出了什么事儿的话。韩家如今可要变成众人眼中活脱脱的肥羊了! 门口的刘权已是等了许久了,他本比韩过的信来的早些,还没说上话。六娘便接到信回书房去看,只将他一个人扔在了这儿。 三年时间,在刘权身上添了不少精明的气息,身上却是依旧穿着普通,看见六娘进来的时候恭恭敬敬的起身,脸上的表情比韩家的下人还要虔诚几分,哪里有一个巨富该有的样子。 六娘见他如此,颇有些感慨,“刘大哥,你又何必如此?”她叫送银子过来。二话不说亲自送上门,连缘故都不问一下,就这份心,实在难得,两人是合作关系,没半点儿约束。他能把赚来的钱给她,她已经很感激了,大可不必如此多礼。 刘权只是笑了笑,他便是再有才干,没有六娘,如今的身家怕也需要半生积攒,本是个宁府不起眼姨娘的兄弟,如今却也算是出人头地了,至少,刘姨娘如今在宁府的日子就过的越发的好了, “已是吩咐下去,叫他们把东西送到姚家了,三年不见,六姑娘已长成大姑娘了,我寻思着姑娘突然间要这么多银子,必是有事,便赶了过来,瞧瞧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接下来的事还真要靠刘权去办,他知交遍天下,在东京城又有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原本她就打算等银子到手了再叫人传信过去的,谁知道刘权竟然亲自送过来了,这倒好,应该可以赶在韩过到达东京城之前送他一份儿大礼。 不过,这不着急,人才来,总要叫人喘口气再做商议。 六娘笑着问了刘家的众人,又问了刘姨娘和八姑娘,却是不想引出了宁家的消息, “……宁家是彻底败落了,如今这局势,各人都有想法,老侯爷也弹压不住,只能任由子弟出外自寻出路,大老爷被罢了职,大少爷去年跟着四老爷上了战场都没能回来,大太太像是老了十岁,二老爷虽还有个闲职,却也过的不如意。四少爷四奶奶的日子倒还凑合,只是小两口本就没什么家底,这些日子又耗费不少,亏得端宜公主照看着,不过,如今端宜公主的日子也不好过……你也不必担心,左右就在我眼前,若真有什么事儿,不瞧在旁人面儿上,便是瞧着我那姐姐,我总不会瞧着不管的……” 六娘听着一阵唏嘘,当日的宁家何等的威势,宠妻灭妾到无人不知也无人敢告,才短短三年,竟然就这么破败下来,只听这些话,便知道日子过的何等萧瑟。 又与刘权叙了一会儿旧,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让人带他先去休息,只在客厅中候着人来。 她能想象,看着门前那深深的车辙印子,车上巷子里装着如山的白花花的银子,姚文贤会何等的恼怒,兴许,下一刻就要冲上门来想把她一把掐死! 六娘摆弄着桌上的茶杯,将其摆成不用的图案,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勾着嘴角轻笑着问道, “来了?” 不想,却是没有任何回应声,伸手将桌上的茶杯重新摆回盘子里,又伸手倒好两杯茶水,听着身侧的脚步声慢慢靠近,走到跟前的时候她刚好将茶水倒好,缓缓的抬起头来伸手正要说一个请字,眼中所见却是叫她不由得咦了一声! “你是谁?”(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来这儿这么多年,六娘见过的人真不算少了,好看的,不好看的,却是从来没看见过这样一张叫她看了忍不住盯着别人多看几眼的脸。 按说她见过相貌不凡的人已是不少了,有海棠柳如眉几个天天在跟前晃,想再叫她瞧上一眼就吃一惊的容貌还真不多。 这张脸也不算顶顶的漂亮,可偏偏就是叫她看了忍不住再看,不为旁的,就是两个字,顺眼! 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符合她审美观的人,所以才不由自主的脱口问出那句话。 眼见来人略微有些不悦的回望,六娘才讪讪的收回略带几分炙热的目光,拿起一只茶杯在手中把玩着笑道,“阁下何人?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却是见来人站在门口,就这么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抹难解的神色,冲着六娘道,“姑娘既然在等人,我出现在这里又岂会不知我是谁?” 不得不说模样如此符合了人的审美观就是有好处,对方神情言语都略带挑衅,六娘愣是没生出不悦的心情来,反倒是饶有兴趣的继续打量起对方。 二十来岁的样子,身量在一米七八的样子,瞧这年纪兴许还有发展空间,身形适中,应该幼年没怎么吃过苦头,一双手也证实了她的看法,没有厚茧。(.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一顶儒帽,一身蓝色的布衣,说实话,在六娘瞧来布料的衣裳实在比不得丝绸做出来的好看。她也就干活的时候才穿,平日里更喜欢丝绸服帖柔顺的感觉,穿在身上也更好看,左右如今丝绸比较便宜么,可偏偏眼前这个男人愣是把一身简洁的没什么花饰的布衣穿出了几分优雅的味道来。 看了几眼以后,六娘才想明白给她这种感觉的缘故是来人站的笔直,眼中不是闪过对她厌恶的光彩。在她打量他的时候,眉头更是时不时的皱上一下,显然是忍耐到了极点。 “姑娘打算继续看下去么?” 真是悲剧。好容易看见个养眼的人,竟然是讨厌她的,不过多看了两眼也不会少块肉。竟然摆脸色给她看。 看着来人不怎么耐烦的神色,想到了正事儿,笑着摊摊手道, “我还真不知道你是谁,来这儿做什么,你很有名气么?跟我二哥比如何?怎么就这么有把握我认得你?”说着站起身来,将手中的茶杯拍回桌上,脸色一沉,一字一顿的道,“有什么事儿。叫你主子来!” 说罢,便往屋子里走了去。 “银子我给你送回来了!就在门口!”冷冷的一句话,叫六娘停下了脚步,扭过头望向来人,却是听见。“还有,他不是我主子!” 六娘略微顿了一下才缓缓的转过身来,眼睛微微眯气,看着原本觉得顺眼的脸此刻竟然还是养眼,只是那脸上淡漠的神情却是叫她觉得可恶起来,略微沉吟片刻。深深的看了来人一眼才道, “那就留下吧。” 此言一出,反倒是来人愣住了,迟疑的片刻才道,“你想做什么?” 六娘闻言只是笑,笑的叫来人镇定的神色也出现了片刻的迟疑,随后,才叹息了一声道,“六姑娘,我想,我们最好坐下来谈谈。” 杨然捧着茶杯坐在客座上,穿过杯子里的雾气缭绕看向面前的小姑娘,说是小姑娘也不大合适了,十三四岁,合该是大姑娘了,偏生没半点儿姑娘家的自觉,身上的衣裳瞧起来有些不伦不类,整个人的肤色更是跟个野小子似的没区别,不过,却不难看。 是的,不难看! 遗传了韩家人的相貌,浓眉大眼,这样子生在姑娘家身上实在算不得漂亮,可偏偏她穿着一身类似男子的衣裳将她衬的英气勃发,配合着脸上的神色,倒是瞧着叫人有几分赏心悦目的感觉。 对于韩六娘他是久仰大名了,但凡跟韩改之有些牵扯的人物都少不得叫人关注,何况,六娘也不是无名之辈,谁都知道当年宁家的事儿与她脱不了干系,何况当日她还险些一把火烧了城外的一片居民区,又在秦州替韩过筹来了好叫十万流民过上两个月的粮食。 有此过往,此女合该就是这个模样,就是看人的时候那直勾勾带着几分炙热光彩的眼神叫人有些吃不消,没半点儿少女该有的矜持,可如今见到真人,却是叫人相信,她若是娇娇怯怯的看人的话,怕也做不出那样的事儿来。 显然,过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韩改之如今打算做什么,这正是今日他登门的理由。 “在下姚然,”姚然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冲着六娘自我介绍,“从扬州而来。” 六娘闻言微微一皱眉,这名字她没听说过,既然姓姚那就是姚家人了,姚家祖籍扬州,而扬州如今倒勉强算得受东京的管辖,不过倭寇不断,内斗正是炙烈的时候,眼前这人打那边儿来,莫非那边儿有什么变故? 不管有什么变故,姚家想插手蜀中的局势是一定的了,她原本还寻思着能在斗争白热化之前搞定此事呢,叫那边儿插一手,扬州自古富庶,这事儿对她和韩过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在下来原本是想求见韩兄的,”姚然继续道,“奈何迟来了一步,却是得知韩兄上东京了。本想去追韩兄的,奈何这边儿六姑娘却是给文贤送了份儿大礼,我自是少不得跑上一趟了。” 六娘闻言挑了挑眉,早就知道这时代的人有几十岁了叫个刚出生的婴儿爷爷的,这会儿看见姚然叫姚文贤的名字,一看姚文贤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而姚文贤却是已经四五十了,这种感觉还是有些诡异。 更诡异的是姚然的态度,登门而来,前倨后恭必有所求,他想要的是什么? “蜀中不可乱!”姚然突然话锋一转道,见六娘眼神微闪,又道,“这事儿与姑娘脱不了干系吧?”姚然虽是以疑问的口气,眼神却是笃定。 六娘最不耐烦跟人拐弯抹角,姚然先是咄咄逼人,现在也在不断的给她下套,她闻言突然失了耐心,瘪瘪嘴道,“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要谈天下大势,你该去找韩过,若你继续在这儿废话,我少不得要送客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扬州周围的情形不好,非常的不好,倭寇遍地,自然没人会相信会有那么多的倭寇,不过是有人在想浑水摸鱼罢了,这些日子剧烈的冲突越发的激烈,那可不像是蜀中下面的暗潮汹涌,背着倭寇二字的匪徒随时都可能从某个地方冲出来,尸横遍野。 退? 无路可退,神州大地就没有一块儿清净地儿,只能不断的争夺,富饶之地的情形可要比蜀中复杂的多,错综复杂的势力让这场斗争异常混乱,就是在这样的争夺下,各种各样的势力湮灭,最终的结果会将权势聚集于几人之手,不过,还需要花费些时间罢了。 而这种混乱在各地都在上演,死人,几乎是每天都在发生的事儿,为的便是将财富和权势汇集,在东京城彻底陨落之前建立起足够的势力。 乱世出英雄,谁不想当这个英雄? 姚然虽没这个想法,却也看不得天下人受苦。 在人人都看着东京城的局势变幻的时候,韩过上京之行有多么的耀眼瞩目就可以理解了,众人对此的想法其实挺复杂的,一面期待着韩过能把时间拖的久点儿,好给他们多一些的准备时间,一面又在担心韩过真搞出点儿什么事儿来,毕竟此人实在不是以常理能预计的。 对此,姚然的想法反倒是简单许多,与其去揣测对方的心思,不如做好现在能做的。彻底结束苏杭两地的混乱,只要比旁人提早一步就足以取得决定性的先机,毕竟苏杭富饶,这是别的地方都无法拥有的优势,而他,便是为此而来的。 只是,来迟了一步。韩过已经走了,顺带看见韩六娘给他们家送的几大车银子,以及自家侄儿将韩家给围了个严严实实的兵力。 不得不亲自登门来。却被韩家的管家告知已是有人在等他了,来到客厅却是看见个小姑娘,他还叫这个小姑娘给打量了一番。心头不悦是自然的,韩改之也未免太过了,脱口而出的话叫六娘给结结实实的打了回来,他才不得不重视起眼前的人来,寻思着能不能从此人身上打开突破口。 却是依旧没想到,她竟然是知道自己有所求! 姚然可不信韩过身在数百里之外也能对这里的事儿了若指掌,目光不由得在六娘脸上徘徊。 六娘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虽浪费了些时间在打量来人的脸上,却也没错过一丝细节,看人的功夫在宁家的时候就养成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什么样的身份,只要往她面前一站,基本上不会揣摩错。 东西送过去以后,她本以为会是姚文贤气急败坏的冲过来的,毕竟台面下的东西别人虽能从韩家外面的情形猜到。被她这么赤裸裸的挑出来,姚文贤不发怒才有鬼了。 姚文贤身后的背景她也有过了解,否则也不会做出这种抉择,姚文贤,除了贪生怕死以外,还有一个可靠的家族! 结果来了这么一位一看就知道出生不凡的主儿又怎么会不明白下面隐藏的意思。最多她就是没猜到他姓姚而已。 看着姚然的眼神在自己脸上游移不定,六娘伸手摸了摸,才道,“想好了吗?再不说话,我可真要送客了!” 姚然闻言收回了目光,略带几分疑虑的问道,“你能做的了主么?” 六娘闻言白了他一眼,“姚家想要什么?” 她真心想不出来韩过能给他们什么,若不是为着这个,她也不耐烦跟眼前的人在这儿瞎磨嘴皮子,即便眼前的人长得让她觉得顺眼也不行,她可不是花痴。 她想知道的是韩家有什么她都还没发现的优势,这一点儿一定要好好利用起来才行。 姚然的目的很简单,来了以后一直不提出来的缘故不过是一则想探探六娘的底,二则则是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目的,而拿捏住了。 谈判的时候切莫让对方知道了自己的需求,可偏偏如今的姚然已是失去了这个先机,他上门了,所以他输了。 闻言只能叹息一声道,“听说韩家修起来的房子坚固异常,而且,价格也异常便宜,在这儿寻常贫苦人家也用的起,在别处却是价格异常昂贵,旁人求也求不得的秘方。” 六娘眼珠子一转便知道姚然的目的了,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张叫她觉得挺赏心悦目的脸,不是吧?不会是她所想的那样吧? 如果是,她该不该说眼前这个人有点儿天真? “你说的没错,”六娘闻言笑道,“不过,凭什么我要给你?” 在现代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高精尖的武器在战争中的决定性作用?坚固的堡垒在这个时代的战争中又有多么的重要!尖兵利器是韩过这几年努力的东西,她偷出去卖掉的并不包含这一类,毕竟,她也不想有朝一日让韩过发明的东西来比着自己,这点儿底线还是有的。 姚家来要这个,可见图谋不小,她绝不可能给! 姚然闻言眼光一闪,低声道,“韩姑娘忘了如今在蜀中到底有多危险了么?” 她这是被威胁了?!!! 六娘瞪大了眼睛,此刻初时对姚然好相貌的好感一扫而空,盯着眼前这个人,心中判断着对方做出那样的事情的坚定性,不过,如今的她可不像当日在秦州之时手中没有半点儿权势,一次的教训就足够深刻了,这几年战乱给了她不少的机会,如今不动,是因为还没到时候罢了,没有动用的底牌才是最有威胁力的。 六娘心头有条红线永远也别去碰,一碰,必然会失去理智。当日为了帮韩过而害了秦州数十万人,她会后悔,可若是为了保护韩家做出那样的决定,害的天下大乱,她是绝不会后悔的! 盯着姚然的眼神越发的冷硬,思索着如何要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而又不会引起什么不良后果。 姚然只觉得眼前的六娘突然变了。眼神阴沉的让人看不出底细,看向他的时候,仿佛是在寻找从哪儿下刀比较顺手。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 他不怕死,否则也不会穿过那么遥远的路程只身入蜀了,一路上遇上了不知多少的危险。他也就略微的皱了皱眉头而已,所以此刻,他也只是皱眉,只是觉得六娘如此变化实在有些负了她在外的名声。 他说的不过是事实而已,只要姚文贤不伸手,韩家就危险了。 “你可以试试!” 在姚然以为六娘会不会将身边顺手的东西扔过来的时候,六娘突然开口了。 姚然突然觉得一阵荒谬,明明就是韩家有所求,才会让人送来那么多的银子,如今反倒像是姚文贤哭着求着要帮她了? 只看六娘的强硬态度就知道威胁是不可能的。姚然虽然年轻,却是绝不是意气用事的人,眼前这个韩六娘表现出来的东西是意气用事了点儿,可不代表他要跟着她唱这么一出戏,反倒是翻脸如翻书一事他能自控。 闻言先是错愕。错愕片刻之后,便笑了起来,“姑娘怎的恼了?便是我所求的东西姑娘不愿给,也不是没有别的合作方式。不过惹了姑娘生气,倒是在下的不是了。” 一边说,一边自顾着坐了下来。满脸笑容的冲着六娘招了招手,还不忘反客为主的替六娘倒了杯茶水,一点儿也没有方才弩张剑拔的意思。 六娘见状也愣了一下,随即开始摸鼻子,其实她应该先想到有其他的合作方式的,不能给配方和制作方式难道还不能给成品么?这可是一笔大买卖,若能赚上这么一笔,对于日后的计划还是很有好处的。 横了姚然一眼道,“我最恨人拿我家里人说事,你若不是如此,我哪里能恼了?” 姚然闻言连忙又开始赔不是,这事儿真心不怨他,说来他也不是没个城府的人,可以刚来韩家,就叫个小姑娘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通,他虽没品级,到底是从书香世家里走出来的人,心生暗怒是理所当然的,谁知道会越谈越僵呢? 如今只能竭力弥补, “正是在下的不是,说来也是我着急了……如今扬州的局势不定,家中上下皆是人心惶惶,姑娘想想,这多少年没有战乱了?这么冷不丁的就来了,叫人全然没个防备。今年上半年,竟然有一伙人险些闯入我家后院,家中母亲今年叫那些人险些没惊出个好歹来……母亲本出自书香世家,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这是越演越烈了啊!乱成了这个样子,我求这个,也不过是为了想将墙修的坚固些,别再叫人一推就倒……” 说了几句之后,厅内的气氛竟然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显然,出生大家的姚然身上有种天然近人的气质,他想要忽悠人的时候,你是绝对厌恶不起来的,温和而不孤高,胸中也有满腹的才华,更是知晓情理,知道六娘对家中双亲孝敬之后,更是围绕着这个中心思想来阐述,句句不离为人子女的道理,句句都能说到人心坎儿里。 姚然想要的东西,修坐城堡,再装备个三五百人也够了,这样的势力,在扬州一地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 之后再裹挟,收买,硬拼什么乱七八糟的手段,只要操作得当,足以让他们建立起一个雄霸一方的势力。 还好,这姚然倒是个聪明人,所求并没超出六娘的底线,否则六娘也不介意让他知道什么叫反复无常的女人,或者拖上个一年半载的再交东西,主动权在她手上不是么?她如今也不在乎那点儿名声了。 把银子都叫人给送回来的,让人把东西给收到了库房里,回到房间,就瞧见柳如眉并着海棠小喜三个在那儿玩儿。 门口叫一群当兵的堵了个严严实实,自然开不了业,好在自家的生意自来都是到客户门上做,这些日子风头紧,没什么人家有心情裁衣,倒也影响不了什么,只是叫柳如眉几个闲的无聊,便在屋子里作曲吟诗。 六娘的文化水平不低,却是从没花心思在这玩意儿上的,倒是海棠和小喜在大宅院儿里呆的日子久了,水平不算低,三个女人玩的倒是乐呵,瞧见六娘垂头丧气的进来,柳如眉一抬眼便笑道, “叫人把东西给退回来了?咱们这可怎么办哩?” 显然是有人进来说过了,柳如眉的脸上却是没半点儿担心。 六娘脸一垮,凑到柳如眉身边,抱着她的胳膊往她怀里一窝,有些恼的道,“世事无常,今儿个我被人给骗了!” 柳如眉素来是相信六娘的,六娘的事儿她知道的不少,其中有不少就是她掌握着的,否则如今也不会如此的有底气,方才一句话不过是玩笑,却是不想引来六娘这么一番反应,不由得伸手推了推六娘, “这是怎么了?” 六娘摇了摇头,嘀咕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防人之心不可无……” 三人只听得云里雾里,柳如眉更是皱起了眉头,一脸担忧的望着六娘,她虽相信六娘,可从没看见六娘这个模样啊! 被三人催促了几句,六娘这才坐直了身子道,“不是旁的,只是今儿个见到了个人,叫人心头好生郁闷,此人外貌不显,却是个内里有千秋的,咱们想要再坐山观虎斗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那你也不必吓我吧?”柳如眉闻言横了六娘一眼,拍了拍胸口,她还以为六娘又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呢。 六娘摇了摇头道,“咱们这儿来了个聪明人,这可不好。” 姚然是聪明人,谁也不能否认,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耐入木三分,能屈能伸,又有远见,来这儿必然不会是单单为了韩过手上的那些东西,怕是对蜀地也有想法,在旁人无暇他顾的时候,姚然能先别人一步,足以证明一切。 失去了对历史的熟悉之后,韩过能不能斗过姚然或者比姚然还要聪明的人?她觉得是谁能搞定这一切都无所谓,可韩过会这么认为吗?(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提亲?!!!” 久违了的大姨妈再次造访的时候,六娘就知道自己迈入少女的阶段了,胸口两个荷包蛋在偶尔碰触的时候总会提醒她这个残酷的事实,更知道韩李氏为了她的婚事伤透了脑筋。 韩家不穷,韩六娘更是因为两老的纵容私房不少,在本地也颇受尊敬,可是,哪家的闺女像韩家的名声远扬的? 虽然那不是什么不好的名声,可就凭着这个名声,注定了她高不成低不就的下场。 何况,她还喜欢到处跑,这样的性子若是农家女,为了生活而奔波倒是无妨,可韩家到底是小康之家,而韩过好歹也是个举人,算是万恶的统治阶级了――即便改朝换代,学历还是一样要被承认的。 海棠曾不止一次的嘲笑过她这么继续下去不行,偏偏六娘就是不在乎,直到听见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的时候才意识到,十三岁,真的可以嫁人了! 下方禀报的韩家管事妈妈说的有条不紊,“老太太说都是积年的书香世家,咱们是寒门,只怕齐大非偶,想要替您回绝了的,可老太爷说还是要告诉您一声,这个还要您自己拿主意。” 六娘闻言没有少女提及婚事的娇羞,反倒是开始猛揉额头,她是自家知道自家事,即便嫁人,她也未必能消停下来,别说这个时代,就算是现代,受得了一直东奔西跑的女人的男人有几个?韩家,她在没看明白韩过之前始终放不开手,特别是这样紧要的关头。 倒是旁边的柳如眉笑着问道,“都?有几家?” 那管事妈妈闻言笑的脸上起了褶子,“有五六家呢!都是慕名而来的,家世人品是一家比一家好。” 柳如眉闻言挑眉,“你倒是说说,好叫咱们六姑娘好好听听。(.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那管事妈妈正要开口。六娘却是有些不耐的摆摆手,“不用说了,你回去告诉老太爷和老太太,我还小。何况,二哥还没娶亲呢!哪儿有把妹妹摆在前头的。” “二郎也不是没人提!” 六娘哪里想到招来了这么一句,瞪大了双眼望着管事妈妈,“怎么说?” “替二郎提的,倒是比姑娘还要多几家呢!”管事妈妈笑眯眯的道,“不过老太爷和老太太说了,这些事儿还是要等二郎回来自己瞧瞧。” 六娘闻言一愣。突然意识到什么,瞥了柳如眉一眼,发现柳如眉也是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 韩家来蜀地也有三年之久了,韩改之的名声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怎么会三年无人问津,这会儿突然走俏了。 谁不知道韩改之名声虽不错,可柳如眉招摇的作风实在让人有些不敢恭维,所以才会到现在还是老光棍一条――再怎么多的小老婆。都是没老婆! 想自打那日姚然离开之后,弩张剑拔的情形一直维系着,街道上是越发的冷清。隐隐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局面,可六娘知道他们还在谈,私下里小动作不断,相互拉拢相互使绊子,各方都在隐忍的局面下做着随时会擦枪走火的事儿。 她在一边看热闹看的挺开心,等着一干人对韩家或者善意或者恶意的态度,却是没想到把火头引到了自己身上,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呢? 和亲! 六娘再次揉额头,她已经习惯了自己只是个孩子的身份,根本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个功能。这观念一时半会儿要扭转过来还真不容易。 她就知道那姚然不是省油的灯,她当日昭告天下韩家的态度,在外人眼中未必没有勉强的意思,他却是要逼她站队站的更彻底。 这是……准备开片了么? “你先回去告诉爹娘不要急着回绝,过两日再给答复。”六娘将管事妈妈打发掉,这才满脸纠结的望着柳如眉。 “你说,给我哥娶个嫂子可好?” 柳如眉闻言笑的眉眼弯弯,半点儿没有不高兴的样子,拿着扇子遮住嘴直笑,“哪儿有妹妹给哥哥做主的道理?何况咱们家二爷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叫他知道你替他做了主,怕是回来要跟你呕上半年的气,这事儿还不一定能成。” “老打光棍儿也不是个事儿啊!”六娘凑到柳如眉身边,挽着她的胳膊道,“这几年他过的可凄惨,小老婆不少,就没半个枕边儿人,好歹也给他娶个知冷热的,也好叫爹娘安心。” “也就是咱们家老太爷老太太惯的你!”柳如眉伸出跟手指头在六娘额头上点了点,“你也不想想,真要有个大家闺秀到了咱们家,你可还有如今这般自由?何况,人来了,也不知道跟咱们是不是一条心,咱们家二爷又是个耳根子软的,否则,你也不能跟他呕上这么多年气。” 柳如眉这些年是瞧的明白了,说出的话句句都能入的六娘的耳,嫁个人进来,等于是在家里安下了一颗钉子,谁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看多了史书的六娘表示结亲是世界上最不靠谱的同盟方式,利益结合的婚姻代表着当没有共同利益之后的轰然崩塌。 六娘闻言脸一垮,颇有些伤心的道,“难道真要叫我去和亲不成?嫁人更不自由啊!” 柳如眉闻言又笑了起来,“和亲?亏你想的出来!何况对方瞧中的怕就是你的不自由!若是有心,哪里会打探不到这些产业掌握在谁手里?这也就是咱们在这儿胡思乱想,不论如何,还是先将人打听清楚了,再给二爷送封信去,这样咱们拖延也是有道理的,若真有好的,娶回来也不是不可以。” 六娘闻言望着柳如眉一阵愣神,突然道,“你倒是瞧的开,张罗着给男人找大老婆。” 柳如眉闻言颇带几分得意的道,“我如今有银子有家人,还有你替我撑腰,日后再收养个孩子养老送终,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说到这里顿了顿,望着六娘的眼睛带着几分认真的道, “我比顺娘芸娘都明白,所以,顺娘熬着,芸娘病着,我却是好端端的。”说着,又是自嘲一笑,“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这还是六娘第一次从柳如眉口中说出如此粗俗的话来,不由得皱了皱眉道,“整日的在市井里打滚,你不学些诗词歌赋,反倒是学些上不得台面的俚语妄自菲薄起来了,我瞧着你倒是挺好的。” 顺娘单纯,所以熬着,芸娘多情,所以病着,单单只为自己好的柳如眉却是过的最好,偏偏六娘最是欣赏的还是柳如眉,她也没想到最终跟她处的最好的竟然会是柳如眉,“我就学不来你的洒脱。” 柳如眉闻言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六娘的脑袋,眼带艳羡的道,“我是无父无母呢,若我爹娘也能像老太爷和老太太一般的宠着你,便是死也甘心了。” 六娘闻言笑了笑,想到韩家两老,虽然不是多好的父母,性子也不大好,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爱她,只会一味的纵容,这却是让她感动,越发的觉得亏欠,她原本是想做个好女儿的,如今是越发的做不来了。 看见六娘走神,柳如眉轻轻的叹息了一声,韩家兄妹的关系她实在看不懂,看似和谐,六娘却是处处防着,甚至让她暗中调查韩过的一举一动,而韩过呢,这几年也颇有韩家两老的作风,对于六娘做的种种一味纵容,可六娘依旧瞒着韩过在干一些事儿,那些东西虽不是她掌握着,她却是能看见的,真不知道六娘想要做什么,发展那么多的势力,却是在危机关头不肯动用。 伸手拍了拍六娘的肩膀,“行了,别想了,先给二爷去封信,我倒是觉得他会同意娶个老婆。咱们这边儿先拖着,等到二爷的信回来再说,即便是二爷不同意,左右你还小,咱们先应下来也不是不行,随后再想法子拖几年,这两年的世道,谁知道几年之后又是什么模样呢?” 六娘闻言眼睛一亮,开始思索种种悔婚的手段,突然觉得这个主意实在不错,正打算跟柳如眉商量一下具体的一二三,却是看见外间白管事拿了张帖子走了进来,冲着她道, “六姑娘,姚府的帖子,说是姚夫人请您后日过去赏花,还邀柳姨娘和小喜姑娘并着海棠姑娘。” 六娘这些年没怎么走动过,光是手上一摊子的事儿就足够她忙活的了,也就逢年过节走一走不得不走的地方,倒是柳如眉和小喜两个常常出入深宅大院,通过这两人,对这儿的事情倒还算熟悉。 柳如眉闻言看了六娘一眼,六娘已是将帖子接了过来,翻开一看,不由得笑了起来,“亏得不是诗会,否则少不得要出丑了。” “你这是要去?”柳如眉有些不解的问道。 “鸿门宴也得去啊!”六娘笑,“下了帖子,咱们如今又无事,咱们家如今的情形他们怕是比咱们还要清楚,如何推脱的过去?去瞧瞧也好。”(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正是春季,满院的梨花杏花开的好不热闹,风卷过的时候,花瓣随风起舞,将整个院子平添几分梦幻的色彩。 穿着锦缎华服满头珠翠的女子们走动说笑,更是让这满园的春色再添了几分喜气,仆妇们在院中谨慎的穿行。 站在这个院子里,六娘颇有几分格格不入的感觉。 她很少参与到女人们的活动中来,也不认识这些女人,虽然这些女人们有不少都穿着从她的布庄里出来的衣料,在这繁花似锦看起来赏心悦目的地方,却是依旧觉得有些不适。 小喜显然是与这些人都相熟的,在其间穿行,柳如眉也是如鱼得水,唯有海棠站在她身边,眯着眼看着这满园的浮华,脸上露出的表情有些迷离。 “那位姚夫人请咱们来这儿到底是做什么的?”海棠不知什么时候收回了思绪,伸手抚过枝头上的花瓣,那粉红的花瓣顺着她的指尖掉落下来,跌落在她掌心,粉色的花瓣映衬着洁白纤细的手越发的好看。 六娘也没瞧明白对方到底是唱的什么戏,原以为来了就该明白了,也以为既然请她过来,这位姚夫人必然不会请太多的人,谁知道就像是真正的饮宴赏花一般,这一次齐聚了不少的贵妇,由着客人自行游荡期间三五成群的说笑赏玩,除了几个仆妇在一边服侍,倒是没什么人来打扰她们,而主人家到目前为止还没过来。海棠的问话让她微微皱了皱眉, “看看就知道了,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回。” 海棠闻言挑了挑眉,眼带疏离的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些娇美的女子,离开繁华的东京三年有余,面对这样的场景也有些不适应了。何况当年她是跟在主人身边的丫头,而如今却是以客人的身份站在这里。 亏得没什么人搭理她们,可正是这样的情形让她有些嘲讽。如今舒心自在的日子过惯了,她越发的懒得应付这些事情,淡淡的道。“你既是有事,那便罢了。” 六娘闻言看了海棠一眼,才发现如今的海棠已是与前些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以往的海棠聪慧隐忍,这几年下来,却是不再压抑自己的性子,过的随心所欲,对这样的场景是不喜的。 这个地方虽漂亮,如今她也没什么赏玩的兴致,何况院中还有这么多不知所谓的人在。不由得笑笑道, “你若是不喜,咱们就寻个清净的地方呆着。” 海棠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六娘便要去招呼了个丫头过来带路,却是看见一个仆妇略带慌张的从外面跑了进来。慌慌张张的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儿,便拉着个丫头说了几句。 “不是姚家的人。”海棠低声在六娘耳边道。 六娘闻声才细细的打量了下那个仆妇的衣着,果然,瞧着与姚家下人的衣裳颜色相近,剪裁和布料都不大相同,不过。那边儿的情形也只有她们这样独立与圈子之外的几人注意到了,余下的一干女人则是依旧说笑着。 六娘又看了那边儿两眼,就看见那仆妇跟着丫头寻到了一个打扮颇为奢华的妇人,将人拉到了一边,低声说了几句,那奢华妇人便是脸色大变,死死的拽着那仆妇的手险些跌倒在地。 六娘见状不由得好奇起来,她的性子里也有些八卦的因子,只不过一直生活在简单的家庭中被压抑了而已,如今左右无事,回到厢房去也就是跟海棠说说话,两人天天见面,有什么话都说完了,索性冲着海棠使了个眼色,海棠见状道, “我可不认识这些人,方才我还瞧见小喜与她说话来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六娘见状连忙在人群里搜索起小喜的身影,余光却是看见那妇人以一种狼狈的方式飞快的向外跑去。 海棠见状目光一闪,若是家宅内院的事情必是要掩盖了的,就算再着急,这些妇人都要维护自己端庄沉稳的模样,她看那妇人也不像是小门小户出生,方才的举止也是大方得体,何以这时候竟然如此不顾形象?而那仆妇,竟然也丝毫不顾其他,竟然拽着自家主人拔足狂奔? 显然,这边的奇怪情形终于引起的余下一干人的注意,一干女人们倒还算矜持,纷纷打发下人过去询问,却是又看见几个仆妇匆匆的进来,其中竟然还混入了两个男丁。 六娘见状与海棠对视了一眼,皆是望见了对方眼中的心惊,这情况,貌似不太美妙啊! 六娘略一沉吟,不由得想到如今紧张的局势,在这种时候无论怎么小心都不为过的,冲着海棠道,“你去寻柳姨娘和小喜,寻到以后不要乱跑,就在这儿等我,我去瞧瞧。” “姑娘,还是我去吧?”小满看着六娘脑袋上的首饰和身上繁复的衣裳,这身装扮,想要去追那些人,根本就不可能。 说罢伸手拔掉头上被小喜和柳如眉应插上的簪子,随手扔给海棠,又重新挽了个不易松散的发髻,看了看身上宽大的衣裳,咬咬牙,将外袍脱下扔给小满,露出里面平日穿着的衣裳来,这才跟着那妇人消失的方向跑去。 小满想拦,六娘却是跑远了,扭过头来看海棠,却是看见海棠也开始扒头上的簪子,等扒的差不多了,才笑着摇了摇轻松了不少的脑袋道,“还是这样自在。” 这边六娘走出了偌大的院子,便瞧着前方的几条路有些发愁,姚家的家宅占地面积可不小,蜀地的建筑与别处不同,好在这时代的建筑还是有些大致相同的地方的,至少,大门的方向不会搞错。 迈步便要往大门的方向行去,刚行了几步,便发现又有奴仆过来,来的方向竟然不是大门,而是从侧门。 六娘见状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宾客乃至随身的奴仆都可以从大门进入,可这些下人却是没这个资格了,赶车或者抬轿的下人都被安排在侧门处的厢房休息,想到此处,六娘脚下一转,便顺着来人的方向行了去。 没走几步,便瞧见那个家伙了――死活要跟着她进城蹭饭吃的那家伙。 他正在匆匆赶路,六娘冲着那边挥挥手,对方却是没瞧见,这会儿才想起来两人的交流基本上都在私下里,有没有名字都不要紧,这会儿在外面了,却是不太方便了,只能飞快的跑过去,将人拦了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六娘顾不得气喘,便急急的问道,略过了名字的问题,她如今最担心的是主人家一直不见踪影,还叫一群下人往院子里乱闯,莫不是姚家出了什么事? 男人眼中也是带着焦急,看见六娘无事,微微松了一口气,在六娘身上打量了一下,才发现她将外袍给脱了,身上还是穿着平日里穿惯了的衣裳,所以他方才才没认出来,闻言便言简意赅的道, “外面打起来了。” “谁和谁?”太简洁的答案让六娘一头雾水。 男人摸了摸鼻子道,“谁知道?反正姚家被围了!” 六娘闻言抿了抿嘴,脑子里轰的一声便乱了起来,姚家上下乱糟糟的,显然是没个准备,而今天请来的这些人,多半都是当地有些权势的人家,女眷们在这边,而男人则是在另一处,如今上下都没个管束,外面还没攻打进来,里面就成一锅粥了。 她虽知道蜀地会乱,却是没想到会在这个关头,说来也是太过相信姚家的缘故,如今自己一家人被困在这儿,不由得掐紧了掌心深呼吸起来。 六娘今天出门带的人不多,她身边原本就没多少人,也就是男人有些武力值,负责驾车,然后还带了几个小子们打点前后,余下就是一群女人了,并着丫头一共八个女人。 平日里倒是不显得有什么,可在兵荒马乱的时候,这个人数比实在不是多乐观的事情,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略微沉吟了片刻便道, “外间的情形如何?” “前前后后围了个严严实实的,府里的反应有些激烈,想要打出去,我瞧着那些人像是只想围困,倒没有要攻进来的意思,”男人到底是打过仗的人,眼光还是很准的,深知这时候什么最要紧,“我已是打发那几个小子去打探了,如今咱们先将咱们的人聚到一处寻个稳妥的地方呆着,我再去寻他们。”顿了顿,又用带笑的眼光瞥了六娘身上的衣裳一眼,“你是早知道会如此吧?” 六娘懒得跟他解释那些衣裳穿起来有多折腾人的事儿,扔给他一个白眼,便拉着他的手往里走,这时候便显出柳如眉几个的聪颖来了,两人刚走进院子,便瞧见一群惊慌失措四下奔走的女人中间柳如眉几个虽然面露惊慌,却并没有失了分寸,看见六娘两人进来皆是松了一口气,柳如眉脸色略微有些泛白,上前一步道, “若是你再不回来,我们少不得要去寻你了,这蜀地上下的贵妇几乎都在这儿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这事儿问我,倒是不如问你了。” 六娘苦笑着望着柳如眉道,她的消息来源多半都出自柳如眉和小喜之手,小喜进出高‘门’大院,而柳如眉的‘交’往范围则要复杂的多,六娘本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则,也没管她,这时候,既然蜀地上下所有的贵‘妇’差不多都在这儿了,显然此事是小喜没办法打探到的,能问的就只有柳如眉了。 柳如眉闻言微微一愣,随即沉‘吟’起来,近些日子蜀地的风‘浪’不小,而韩家所受的关注颇多,她对外间的消息更是事无巨细越发的留心。 只是近来各种各样的消息实在太多,其中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判断起来颇为麻烦,有些东西她便忽略了,此刻六娘说起来,柳如眉才想起来,只是此刻想到也不由得脸‘色’一白,赫然望着六娘。 只看柳如眉的脸‘色’,六娘便明白了,事实都摆在面前了,哪儿还能不明白呢?苦笑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么?” 柳如眉闻言皱了皱眉略带愤愤的道,“这般大的胃口,也不知道他吞不吞的下!” 六娘闻言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此刻留在是繁华似锦的地方的人已是不多,方才的繁华落幕,只留下踩踏的凌‘乱’不堪的地面,原本铺就在地面的那些美丽‘花’瓣此刻汁液飞溅,参杂在泥土之中再也没有那样美丽的颜‘色’。 外间四面八方都还有凌‘乱’的呼叫声,显然。外间的情形不容乐观,左右此刻想走的人合该不少,能不能如愿就说不清了。 既然帖子有她一份儿,六娘便知道自己也是走不得的人之一,此刻倒是有些后悔竟然将人全部都带过来了,眼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遍,最后落到柳如眉身上。 “此事还得靠你了。” “我?干什么?”柳如眉颇为吃惊的望着六娘,她颇有自知之明,聊聊天唱唱歌她还算擅长。‘吟’诗作画也算不错,甚至还有几分哄男人的技巧,见识过秦州城之‘乱’之后。她可不以为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自己能发挥多大功用。 六娘慎重点头,指着身边的男人道,“你们想办法出去,然后带人过来。” “不是还有刘……”柳如眉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六娘打断了,“他人生地不熟的能顶什么用?” 刘权在外面,白管事在外面,这两个人都是可堪大用的,手下还掌握着隐藏在冰山下的那部分势力,这种时候六娘还要让柳如眉冒险出去。柳如眉是有些不乐意的,指着六娘身边一直给他们赶马车的男人道, “就凭我们两个能行么?”外面那些人都带着不少的家丁,武力值绝对不低,若是那些人出去了。她们自然就没事了,若是那些人都出不去,就凭他们两个,柳如眉倒不是瞧不起替他们赶车的家伙,这家伙的武力值她也是看过的,她纯粹是太了解自己能拖累别人到什么程度。“还不如让他一个人去呢!” 六娘见状‘揉’了‘揉’额头,柳如眉平日里‘精’明不假,可在她自己安危一事上总是会谨慎的过头,到此刻还是不能理解她的意思,只能拉着她的手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柳如眉闻言愣了半晌,以一种不可理喻的神情看着六娘,“这都什么时候了?” 姚家不要脸的开始动手,拿着人质‘逼’着所有的人战队表态,要一举拿下蜀中的所有势力,而六娘这会儿还想着隐藏势力,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快被人切吧切吧炖来吃了么? 六娘闻言哭笑不得的看着柳如眉,韩过说她保守,她看柳如眉才是真正的惜命到了让人发指的地步,跺脚道,“哪里就到了要生死相搏的时候了?你也不要太小瞧了自己。”柳如眉聪颖过人,这两年更是为了六娘鞠躬尽瘁,如今手上掌握的那份儿势力,足以在这座城市掀起点儿风‘浪’了,她自己不知道身上已是养出了一股常人难有的气势,要不是她没那雄心壮志,想要当一代‘女’枭雄也不是不可以。 说完,六娘便推着柳如眉往外走,“快去快去!咱们这些人可就指着你了!” 柳如眉被六娘推了几步,寻思着若是事情不对就回头,这才勉强的出去了。 两人一走,六娘打量了一下四周,此刻人已散尽,院子里已是空空落落的了,想了想,便招呼众人,“方才院中吵闹倒是没好好瞧瞧这院子里的景致,这会儿倒是清静了。”便拉着众人回头。 小满在一边瞧了许久了,此刻见六娘竟然还有心情赏‘花’,不由得瞥了一眼狼藉的地面嘀咕道,“这是什么时候了?” 旁边的小坛则是瞪了六娘一眼,“残‘花’败柳,有什么好看的!” 倒是小喜和海棠更为镇定一些,相视一眼,便跟着六娘走了回去,真个寻了个地方席地坐下,小喜还不忘寻来了些没被打翻的果子茶水。 刚坐下不久,外面的吵闹声就越发的大了起来,还有不少‘女’眷的哭声,几人闻声皆是脸‘色’一变,却是看见六娘依旧镇定的坐在那儿,捧着茶杯喝着已经凉掉的茶水。 那吵闹声越来越大,在几人耐不住想要出去瞧瞧的时候,一个衣着凌‘乱’头上发髻散‘乱’的‘女’子飞快的冲进院子,还没跑上几步,后方便窜出来一个男人,一把扯住‘女’人的衣裳,往后一拉,毫不怜香惜‘玉’的将人拉了出去。 “啊!” 这一幕发生的极快,快的几人之来得脸‘色’大变的发出一声惊呼,那‘女’人便被拎了出去。 小满轰然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小坛也是跳了起来望向院‘门’,小喜瘪了瘪嘴,海棠则是望向神情‘波’澜不惊的六娘,低声问道, “咱们在这儿等什么?” 海棠不信六娘是在这儿等柳如眉的援兵,只看刚才那一幕实在是惊人,那人也不知到底有没有看见她们,即便没看见也不要紧,人已经进来了,片刻功夫就要过来,对方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她实在看不清楚,更看不清六娘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她只是感觉到六娘是在等人。 小坛已经怕的有些颤抖了,更是担心外间的柳如眉会不会有什么事,看见对方拎小‘鸡’似的将‘女’人拎起来,便想起当年在秦州山上遇上的那一幕,双目呆滞的望着外面。 小满则要彪悍的多,当年跟着六娘打过韩家保卫战的,眼光已经开始搜索周围有没有趁手的东西,脑子里还在思考或者的梨‘花’杏‘花’树要如何引燃这种问题。 几个人除了六娘面‘色’沉寂以外,最为镇定的还是小喜了,她自打跟在六娘身边便再也没受过什么挫折,遇事看的最开,听见海棠如此说,笑嘻嘻的道, “姐姐怕什么?外面那些怕的,胡‘乱’闯的,都吃了大亏,大不了就是叫人拿回去罢了,咱们不过是一群‘女’人,碍得着他们什么?咱们好好的在这儿呆着不动,便是要捆,咱们不挣扎,总要少吃些苦头。” 海棠闻言只道是小喜嘲笑她,瞪了小喜一眼道,“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笑闹?”又看向六娘,却是发现六娘的目光一直盯着院‘门’口,顺着六娘的目光看过去,吵闹的‘门’口冲进来了一队士兵。 海棠心下一沉,众人见状也望了过去,除了小喜,个个脸上都带出几分惊诧起来。那几个士兵见到几个不慌不‘乱’依旧在院子里镇定坐着的‘女’人也是微微一愣,其中一个领头的不由得打量起几人来。 六娘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被体温捂热的杯子放在地上,站了起来,余下众人见状也站起身来围在六娘身边,小满跨出一步叫道,“你们要做什么?” 几个士兵对视了一眼,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那领头的冲着几人叫道,“劳动几位姑娘挪步到厢房休息!”顿了顿,又冷笑了一下,补充道(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