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了情敌儿子的娃后带球跑》 第1章 怀了情敌儿子的娃后带球跑 作者:萧澜文案:情敌的儿子厌恶痛恨他,因为觉得他是勾引过他爹的男狐狸精。情敌的儿子又深深爱上他了,可是爱上的,却是易容换了身份的他。面对林知炽热纯粹的感情,姜初亭很是后悔,当初就不该隐瞒真实身份留在他身边。然而自己亦动了情念,无法脱身,万般无奈下只能继续欺骗。然而,身份终究会有暴露的一天。面对这个对他爱意消散,恨意更甚的林知,姜初亭竭力试图挽回,可是等待他的只有无尽心寒。姜初亭发现自己竟然怀孕了,心灰意冷之下,带着肚子里的孩子,选择离他而去了………#虐妻一时爽,追妻泪茫茫#(生子年下,本文如同文名文案,贼狗血的带球跑←_← 弃文了就走,就不用特地告辞道别了吧,祝您生活美满:)内容标签: 生子 年下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搜索关键字:主角:姜初亭.林知 ┃ 配角:●目前专注狗血生子文,喜欢这类的可收藏我的专栏呀● ┃ 其它:第1章 长春峰,九重天。清晨,山雾笼罩,宛若仙境。姜初亭一袭窄袖青衫,手握长剑,戴着遮住半脸的银质面具,从自己的木屋内步出。正下楼梯,来送吃食的小徒弟魏加迎头撞上他,那双永远惺忪的睡眼略微睁大了些,懵懵望着他道:“师父,你要下山啊?”姜初亭嘴角微扬,面具后的眼睛弯起,道:“嗯,我过两天再回来,你自己去玩。”“那你不用早膳了?”“你吃吧。”热衷于各种食物的魏加最爱听这话了,登时喜笑颜开,抓起盘中的糕饼就往嘴里塞,边吃边口齿含糊对着他道:“师父,记得给我带好吃的回来。”九重天作为武林中的大门派,门下千余名弟子,拜在姜初亭师门下的仅两名。一个憎恶厌烦他,却想习他独创的剑法,不得不装出恭敬的模样。七年前已经叛出师门,不知去向。另一个就是才入九重天不过半年的魏加,这孩子十二岁,根骨不佳,实在不是学武的料子,派遣他干别的活儿也做不好,且不愿意下山回家,因为回家了吃不饱饭。之所以拜姜初亭为师,是因为有次他误闯了后山迷了路,在路边嚎啕大哭,被在不远处练剑的姜初亭听见,将他带回小木屋,还给他东西吃。从那以后魏加就惦记上了他这里,且成功混入他门下。他在这里可以吃到很多好吃的,只需要偶尔端个茶送个水,偷懒睡觉不想习武也不会不骂。他年纪小,根本不在乎师父是不是别人口中不要脸的死断袖。大概只有小孩子这样单纯了。姜初亭莞尔一笑,手指点了点小徒弟的额头,“好,我一定会记得。”自从十六年多前名声扫地后,姜初亭都是独自居住在后山的木屋,除了门派必须出席的场合他会到场,其余时候要么在后山呆着,要么易容后以另一个身份行走在江湖间。今日出门,他却没易容,他要去找自己的好友江显。两人相识于武林大会,十多年一直相交甚好,每年对方生辰时,都会在一起尽兴喝酒夜谈。“小师叔。”要想下山,必定途径山门。守门的九重天弟子们不管心中如何腹诽,但见到姜初亭都毕恭毕敬施礼唤他一声小师叔。当年姜初亭和云子阙私会之事闹得武林中人尽皆知,丢尽了九重天的颜面,奈何师父宠爱,师兄们爱护,姜初亭并未被逐出师门。如今九重天掌门乃姜初亭的大师兄重华,此人深沉严厉,却极其护短,谁要是在背后闲言碎语提及那件事,必定严惩不贷,绝不手软。再加上姜初亭一直住在后山,偶尔露面也都戴着面具,行事低调,待人温和,是以,门派上下几乎无人背后谈论他是非,就算有什么想法或者感到好奇,顶多在心里嘀咕两句。毕竟他的身份摆在那儿。姜初亭颔首回礼,独自一人下山去了,翩然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白雾之中。到了相约的酒肆,姜初亭正好撞见江显骗小孩子的糖葫芦吃,把人家弄得哇哇大哭。“哭,哭什么哭!”江显糊弄小孩,恬不知耻,嘴里甜滋滋的嚼着,晃了晃手中的空竹签振振有词道:“我变的戏法不好看么?你看,眨眼功夫全变没了!”江显不可能缺钱,他就是单纯的手贱,喜欢逗弄孩子。小男孩扁了扁,哭得更大声了。姜初亭掏钱在路边又买了一串,递给小男孩,“拿着。”他嗓音柔和又悦耳,男孩扬起迷蒙的泪眼看向他,虽然他戴着面具遮了半张脸,可是嘴角弯起,如沐春风,比江显要和善多了,而且他还给买糖葫芦。小孩吸了吸鼻涕,接过糖葫芦转身拔腿就跑,生怕又被蹲在自己面前的大坏蛋抢了似的。江显站起身来,抱起双臂冲他哼了一声:“你真没劲!”姜初亭道:“你为什么总是喜欢抢孩子的东西吃?”“你不懂,这样才香。”姜初亭确实不懂,江显叹道:“我这辈子不可能有子嗣,也只能逗逗别人家孩子玩儿了。”江显跟姜初亭一样,喜欢男人。不过即使他们相识十多年,对彼此了若指掌,也只可能做朋友,不会成为一对。江显自然而然的搭上姜初亭的手腕,给他把了把脉,虽然脉象平稳,但他还是蹙起了眉头,“林家的那老贼婆当年逼你服下的到底是什么毒/药?怎么这些年了完全没有一丁点反应?”越是没反应,越让人惊疑不定,诸多猜测。毕竟林家那个女人不是心慈手软之人。这件事姜初亭也想了很久,没能明白,摇摇头,低叹:“我也不知。”姜初亭和云子阙当年之事之所以闹得大,就是因为此事跟林家有关。林家家大势大,赫赫有名,与别的大家族不同之处是,林家以女性为尊,家主全是女人,而且一代比一代手腕厉害,特别是上一代家主林宣最为阴毒,还野心勃勃。如果有机会掌权,她定会施展谋略,成为一代女皇,统治整个天下,让所有的男人都匍匐在她的脚边。林宣此人厉害归厉害,却有一个极大的短板,那就是身体差,请了无数名医,买了无数珍贵的药材,散尽万金,也没将她调养好,膝下就一个女儿林惜。而云子阙,正是林惜的未婚夫。姜初亭虽无父无母,却是在师父师兄的疼宠保护之下长大,他剑法武功精湛,在武林大会上一战成名,但对情爱之事懵懵懂懂,宛如一张白纸。机缘巧合之下遇上了云子阙后,他才知道男人跟男人也是能相爱的。他跟云子阙在一起的时候,只有满腔纯粹炙热的感情,根本不知道他为何总是心事重重,也不知道他为何总是笑着的时候也藏不住眉眼间的郁色。后来他才得知,云子阙是林家家仆之子,是林家小姐林惜看上的人,是她的未婚夫。当年如果不是他师父出手,就不只是名声扫地,被人唾骂这么简单,他的命恐怕都已经交代在林宣手里了。又过了八年,姜初亭易了容,化名“楚然”行走江湖,遇上了一满脸毒疮的小男孩,心软施救。那孩子极爱缠着他,再加上名字与昔日恋人相近,姜初亭怜他不过六七岁,孤苦无依,便留他在身边,照顾了他一段时间。某日那孩子突然失去踪迹,姜初亭同他日夜相处,也有了感情,心焦去寻,一时不察,竟闯到了林家附近,而那时,易容丹刚好失了药性,露出了真容,被林家的眼线发现。林宣手下高手如云,姜初亭一人难敌,被抓住了,林宣迫他服下了一粒药丸,他当下便腹痛难忍,汗如雨下。“你不是喜欢勾搭男人么?”林宣望着他笑,病弱苍白的脸上满是森寒诡谲,“相信我,服下这粒药丸以后,你会更加享受的。”林宣将他放了。姜初亭倒在地上痛了足足三个多时辰才缓过来,他一开始以为是毒/药,可最后找了大夫,江显也给他仔细查验过了,却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这根本不像是林宣会做的事。所以这些年江显一直都很担心姜初亭。林宣已死,想知道当年他吃下的是什么,也都无从对质了。就怕那毒/药是埋伏在体内的,猝不及防来那么一下,连解药都来不及配置,那就糟糕。两人并肩走入酒肆,在老地方坐下,开始饮酒,为江显庆祝生辰。两人边喝边聊。 第3章 姜初亭勉力道:“我跟你爹在一起时,并不知他跟你娘有婚约。当年去找你爹时的情形,也不是传言中说的那般不堪,你不要听信……”“不要听信别人的话,难不成要信你的话?”林知冷笑着打断了他。姜初亭定了定神,望着他道:“林知,非亲眼所见、非亲身经历的事,不要轻易下定论。”林知提剑重新指向他,恼怒道:“谁让你叫我名字?”目光中闪着讥嘲,又道:“依你的意思,是我爹骗了你?你是无辜的?”这个人当真把自己摘得干净。林知很小的时候就从祖父祖母,还有外祖母口中听说过这人的无耻行径,在他爹娘大婚前跑来勾引他爹,被众人当场捉奸,闹得沸沸扬扬,害得他娘差点流产。祖母还告诉他,他爹其实根本不爱那个男人,不过受到了勾引蛊/惑罢了。家里人,外面的人都这样说。难不成大家大费周章,众口铄金,就是为了来污蔑这个人?方才他之所以在看到姜初亭的脸时愣了愣,是因为这人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此时,就算胸口有伤,仍旧站得挺拔,眸光清亮,一身青衫,立如松竹,微风吹过,发丝衣带飘然,气质纤尘不染。不妩媚也不风情,怎么看,都不太像是四处勾搭蛊/惑的男狐狸精。原本还有点意外,可听得姜初亭这番狡辩推脱的话一出口,林知像是被触怒了一般,对他心头憎恶更甚。他还没出生,他爹就自尽了,他娘这些年一直都郁郁寡欢,时常望着他爹的画像发怔。他爹的死,他娘受到的伤害,全都是因为这个男人!他以前没见过姜初亭,但已对他厌恶反感多年,一直都想来找他不痛快,可他娘严令禁止他靠近九重天的地界,不允许他来寻人。他只道娘亲心慈手软,不愿意为难那个人,他却在心中一直记恨着。终于离家找了机会,买通了下山来的九重天小弟子,弄清了姜初亭的形容装扮,派人在回山的必经之路盯着,一得到消息就赶过来了,对他出手。可他竟全数不认,果真是如同传言中的厚颜无耻。他不懂他娘还有外祖母为何会放任这人活到现在。面对他的质问,姜初亭顿了顿,只道:“你爹有他的无奈之处。”云子阙当年确实隐瞒了他,可事到如今,他不愿当着这孩子的面说一些怪罪的话。而且这孩子对他的看法先入为主,根深蒂固,他如果说子阙当年完全被迫娶亲,便要被视为挑拨离间,颠倒黑白了。林知果然不耐再听他的解释,再次出手,姜初亭就算不想动手,也只能拔剑。林知出手明显较刚才要狠,他的剑法已经很不错,奈何比起姜初亭还是差了火候,最终被制服。林知察觉刚才姜初亭其实已经让他了。他自知狂傲,低估了这人,略感丢人,十分懊恼,面上却不显。先瞥了眼架在自己脖子旁边的剑,又看向姜初亭,却发现姜初亭那双温润澄澈的黑眸正盯着他。仿佛他的脸只是一层薄薄的烟云,目光穿透了过去。林知顿时明白了什么,说不上是怒气更多,还是恶寒更多,低吼道:“死断袖!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掉!”任性冒失,果然还是个孩子。姜初亭被他骂也不生气,对他包容心格外强,不着痕迹的弯了弯嘴角,略加思索之后,收剑闪近,点了他的穴道。“过去的恩怨已经过去了,你找我无益。穴道很快就会自己解开,到时候自行离去吧。”姜初亭拾起面具,也不再多停留,转身走了。林知只得僵立不动,咬牙冲着他离去的背影道:“姜初亭,以后别让我遇到你,否则,我见你一次教训你一次!”林知余光瞥见姜初亭摇了摇头,似乎在笑他不自量力。他气得脸颊鼓起,眼神逐渐阴沉下来。姜初亭衣服上沾了血,瞒不过众人,更瞒不过他的掌门师兄重华。他回到后山还不到一炷香时间,重华便领着大夫匆匆而来,其他六位师兄也都陆续赶来,本来还算宽敞的木屋一下显得局促起来。在弟子们面前眼里肃然端方的的师父师叔师伯们七嘴八舌地问他这伤怎么来的,是谁伤了他。姜初亭褪了上衣,坐在那儿任由大夫清理包扎,眼睛看看这个师兄,又看看那个师兄,最后还是决定不要说实话。当年因为林家的事,闹得九重天很不愉快,特别是重华师兄对子阙意见很大,如果被他们知道伤他的是子阙的儿子,必定又得勃然大怒一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只道是跟人比剑,误伤了。重华多看了他两眼,似是知道他说假话,一甩袖负手在背后,移开目光,也没多言。他们走后,仆人送药来,姜初亭喝下之后不多时,隐隐有些困意,便准备到榻上歇一歇。魏加得知姜初亭给他带的好吃的掉在路上了,本来有点不高兴,但师父受伤,他还是担心更多一点,毕竟姜初亭是九重天上对他最好的人了。见他要睡,就打算在榻边守着。可守着守着他都快睡着了,姜初亭却还没睡。他下床去,从匣子里拿了一根木簪过来,躺在床上拿着一直瞧。魏加撑着下巴好奇道:“师父,这簪子有这么好看么?给我也看看。”姜初亭笑了一笑,将簪子递给他。这木簪是云子阙亲手雕刻给他的,两人分开后,他几乎每天用来束发,时间久了,他怕用坏了,便收在匣子里。好歹是个念想。他之前也常在睡前拿出来摩挲,魏加每次睡得比他还早,自然是不会知道这簪子的存在。“哎呀,是挺好看的,不过你别再看了,好好睡觉,伤口才好得快。”魏加把它递还给姜初亭。结果还没等他来接,手一抖簪子掉了,好巧不巧就砸在了他伤处上。疼不疼就不提了,簪子沾到了点从纱布里洇出来的血。魏加忙拿去用布巾擦干净了,还给他。姜初亭接过,就这样握在手中睡了。大概是今天碰到了林知的原因,有段时间没梦到云子阙的他,居然在梦里看到他了。而且画面是那样真实连贯,就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他在夜色下急奔,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的东西在追赶着他,他脸色苍白,额头都是汗。姜初亭心焦,就算隐约知道是在梦里,还是想助他,保护他,可是自己动不了。他看到子阙藏匿到了假山石后。林宣和两名目露精光的侍女很快出现在了附近,林宣目光搜寻了一圈,蓦地定在那块假山石上,苍白的脸上浮起阴狠,眼神示意身后两人过去。子阙抿着唇,大气都不敢出。姜初亭看到那两人渐渐逼近,心猛地提起来。“子阙!”他惊醒了,缓了会儿神才发觉自己早已衣衫湿透。缓缓坐起身来,小徒弟已经在床边睡得口水直流,他将孩子抱到自己榻躺着,披了件外衫,坐在榻边端详了会儿手里的木簪,手指按了按自己涨痛的眉心。怎么会突然做这种梦呢? 第5章 墨林之所以向姜初亭请罪,不过是重华的意思。换作别人,他大概可以拿身份来压,绝不可能还在这里废话。可重华此人最是死心眼,且态度强硬,不通情理,不一定会屈服。此次前来,只是为了借药泉一用,低调为妙,不宜将事情闹大,便忍了一口气,按照他说的做。姜初亭明显不想与他追究,倒是合了他的意。于是立马将来意表明了。墨林道:“只要师父肯原谅我,掌门就会答应……”重华冷冷的声音响起:“我是让你这个逆徒接受门规处置,什么时候说过会答应?药泉只供九重天直系弟子所用,外人一概不得靠近。”墨林眼神陡然沉下去,缓缓站起身来,转头看向重华。心念一转,却也不与他起冲突,皮笑肉不笑地道:“掌门既如此说,那就让小九也做我师父的徒弟,一切问题方可解决。”别人他都不提,因为他知道在场只有姜初亭容易心软。而且所谓拜师,挂个名而已,如同他当初一样。季淳听到此处嗤笑一声:“墨林,你真当我们九重天拜师就跟进菜园子一样简单啊?你说怎样便怎样?”被墨林换作小九的少年似乎脾气不大好,等了这么久见他还没处理好,气息微重了些,掀起眼皮睨着他不耐道:“本……我才不要拜师!墨林,你少磨叽,他们若不肯答应,全杀了便是!”他年纪不大,声音还有些虚弱,可语意中却有种从骨子里透出的狠意。姜初亭不由转眸看他一眼,稍微停顿,对墨林道:“我不会收他为徒。”他语气虽温和却很坚决,小九眼睛登时睁大了些,软靠在椅子里的身体都撑着坐起来,怒视他,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这人狗胆包天了,竟然敢嫌弃他?!软的不吃,是想来硬的吗?墨林嘴角微微抽搐,眸中闪过森然,手指摩挲着剑柄,正盘算要怎么动手,姜初亭不动声色对重华道:“师兄,让他们留下来吧,解了毒让他们赶紧离开便是。”以墨林的表现来看,这个叫小九的少年明显是他的主子,小小年纪,气势凛冽,绝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墨林此人自负,被他认主还如此忠心相待的,身份定然不简单。而且小九这个化名,颇有深意。如果刚才不是他开口,墨林恐怕是想着要动手了。他们此次前来,肯定还带了人手。为了避免给九重天招来祸患,退这一步才是明智之举。重华师兄应该也清楚一些内情,所以,才一开始没将这两人轰走。果然,他这样说了,重华并没有再反对,可还是满目威严,不容置疑地对墨林道:“药泉可以借,但前提是九重天的规矩不能坏,你这逆徒私自叛逃,伤了初亭和我九重天四名弟子,再次踏足这里,便要到戒律堂受到应有的惩罚。”墨林在九重天呆过,他知道这几罪连罚,起码得两百棍,就是往死里打的意思。戒律堂的一百棍就可以要人的命了。墨林眼神阴鸷。答应会送命,不答应,主子正是用人之际,暂时不会把他怎么样,但会在心里留下他不忠的印记。重华故意以退为进,就是想要他好看。墨林都还记得怎么量刑,姜初亭当然更清楚。姜初亭知道重华是为了替他出气,才一直揪着墨林不放,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其实他都没在意了。他也不是对墨林还有什么师徒情谊,只是墨林今时不同往日,这样要他的命,恐怕不妥。但不能当众直接驳了重华师兄的话,他略一思索,墨林最重的刑罚就是伤了他这个师父,便道:“伤了九重天弟子,让他自行去戒律堂领罚。至于伤了我,便由我来亲自罚他罢。”如此,墨林顶多被打三十几棍,但就这些,也够他受的了。姜初亭话还没说完就被重华用力瞪了一眼,但沉吟片刻后,他还是同意了,“就按你说的办。”姜初亭扫了眼墨林,墨林也在看他,见他望过来,神色不明把目光移开。“师兄,再无其它的事,我就先告辞了。”姜初亭准备退走,谁知那个叫小九的少年突然道:“等一下。”姜初亭站定,黑眸看向他。小九微微冲着他抬了抬下颌,以一种倨傲的眼神端详着他,声音不大却强势:“掌门说的对,你们九重天规矩不能坏。既然只有直系弟子才能用药泉,那我就勉强当你徒弟好了端详。”姜初亭回到自己木屋之后,魏加都吃好跑到他的榻上睡午觉去了。他没什么胃口,就没吃饭,在木窗边烹茶喝。不多时,墨林过来了。姜初亭注意到他上了楼梯走进来,持起煮沸的小砂壶,往品茗小盏里注入茶汤,修长手指端起,不紧不慢地吹了吹热气,饮了一口才道:“我并不是真的要罚你,你走吧。”他目色很淡,客气疏离。墨林却恍若未闻,在小几对面跪坐而下,打量姜初亭片刻。这些年,他深觉自己变了许多。偶尔在水中看见自己的脸都觉得越来越陌生,可时光仿佛在这人身上停滞了,他还跟从前一样,没怎么变,完全看不出本来的年纪。大概是今天不准备练剑,所以穿着一身宽袖青衫,如墨的黑发用一根古朴的木簪束着,在窗边气定神闲的烹着茶,不像是一个潇洒恣意的剑客,倒更像是一个贵气风雅的大少爷。墨林这些年,也常有回想当初,他承认,他确实因为年少冲动敏感过激了些。后来,再见过比这更龌蹉更肮脏百倍的事之后,就再也不觉得姜初亭当时对他的那点心思有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了。是以,他来找这人,主动坐在他对面。事实也证明,如今看到他,靠近他,并没有以前排斥的那么厉害了。姜初亭自然不知道他这些翻转的心思,察觉到他的目光,不由觉得奇怪,抬起眸问:“墨公子,你可还有什么事?”听到这个称呼,墨林几不可察的愣了一下,正要说话,突然有个十多岁的男孩子从房间里蹬蹬蹬跑出来,正是魏加,睡眼迷蒙的他寻到了姜初亭的身影,问道:“师父,你叫我了吗?”姜初亭失笑,温柔道:“没有,你继续睡去吧。”魏加哦了一声,也没管怎么多出来一个人,又蹬蹬蹬跑回去了。墨林表情顿时一言难尽,因为,魏加睡的是姜初亭的房间。姜初亭瞥见他神色,淡淡道:“用不着多想,魏加是我徒弟。他觉得我的床睡着更舒服,我便让他睡这儿。而且,我若喜欢的是女人,也并不是不分年龄好坏,见人就爱。”墨林觉得他像是在跟自己解释一般,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片刻后,将一个厚厚的信封递上,“这是小九的拜师礼。”姜初亭根本没把那少年的话当真,没去接,对墨林道:“我不收徒。”墨林几乎是脱口而出,看着他道:“是因为我吗?”姜初亭无声须臾,突然就笑了笑。并不是嘲笑,冷笑,哂笑,只是很单纯很短促的笑了一下,抿了抿唇才语气委婉地说:“那倒不会。”他无恶意,但清亮的眸子盛满了坦然,表明他没有撒谎。他也确实还收了那个叫魏加的徒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墨林脑子一热,蓦地涌上了一种自作多情的尴尬,甚至难堪。这是他多少年都没有产生过的情绪。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刚才为何会鬼使神差的问那么一句。他心中暗暗懊恼一番后很快调整好自己,自动掠过了这个话题,正色对姜初亭道:“你接着吧,你越逆着他,他越不会罢休。左右不过在这里逗留几个月,他走了,便也不会记得你了。”墨林很了解自己的小主子,这样劝姜初亭,是出于好心。那个小九确实给人一种乖张不好惹的感觉,如墨林所说,他拜师只是逞一时之气罢了,并不会当真的。那他也用不着当真。姜初亭神情冷淡,仍不伸手接,只对他道:“你放下吧。”姜初亭虽没说出口,却是实实在在,清清楚楚地用行动表明,在避免与他身体触碰的任何可能。墨林半空中的手僵了僵,收回来,将信封搁在几上。他居然还坐在这儿,姜初亭问:“还有事吗?”简单客气的四个字,墨林却实打实的听出了“你怎么还不走?”的意思。 第7章 小九瞥了眼魏加跑出去的身影,毫不掩饰对他的不喜,冷哼一声,“这种蠢笨的徒弟,就该死了干净。”这话他真的是自然而然,张口就来。姜初亭心头一跳,抬起脸看他,拧起眉头,眼神里满含不赞同的意味,说道:“小九,以后不要这样说,魏加只是不爱学习,心性并不坏。”这还是姜初亭第一次这么唤他。小九一手撑着脸,一手在木案上轻敲,冲着他眉眼弯弯的笑,“我说着玩儿嘛。知道了知道了,谨遵师父教诲。”此时,楼梯那儿传来动静,姜初亭抬眸望了眼,见满脸毫无血色的墨林被两名下属架回来了。应该是去戒律堂领罚了。墨林进来时,眼睛有意无意朝着他扫了扫。姜初亭对上他的眸子,神色不变,只字未言,视线只打了转儿就收回来了。小九将刚才的两人的表现都收进眼底,只觉得十分有意思,无声的勾了勾嘴角。墨林被送回房间了。就算用再好的伤药,也起码得大半个月趴着下不了床。很快两天过去了,姜初亭都没去看过他。这天晚上,姜初亭听到小九那边有些怪异的声响,以为他突然毒发,决定还是起身去看看情况。去了却发现是他练功出了岔子,吐了口血,人已经半晕了。墨林正好被人扶过来,正准备给他调息,姜初亭见他急匆匆走过来这些距离已经满头大汗,额头青筋突起,显然是自身难顾,让他来,小九肯定会有危险。忍了忍,淡淡道:“我来吧。”上前扶起小九,运功双掌抵于他背后。姜初亭微微蹙起眉头,他发现小九的内息不是一般的紊乱。这孩子今天这样出问题,应该不是第一次了。姜初亭也没想到,因为此次出手帮忙,肩头落了一个重任。——要他陪小九去泡药泉。原来,果真如他猜测,小九除了中毒,练功也出了点问题,需要有内力高深的人助他调息。之前做这事儿的是墨林,可墨林受伤了,便想把此事交给他。墨林受伤后,姜初亭不曾来探望,他不便下床,有事相商也只能让人去请。好在将人请过来了。墨林道:“泡完药泉之后调息效果会更佳,所以,我想让你陪着他去。”师父到底是师父,师父出马,比他确实要强多了,不服气也不行。姜初亭单手负于身后,短暂的思索之后,对侧着脑袋趴在床上的他道:“你派你手下的人去,应该会更放心。”之前是迫于无奈他才出手,墨林和那些下属也在旁盯着。如今,墨林竟然放心他这个外人去守着小九。在墨林心里,他还是个不知廉耻的死断袖,难道不怕他对小九有什么想法?他觉得墨林对他的这份信任来的有些莫名其妙。墨林知道他意指什么,噎了噎才道:“你是小九的师父,没什么不放心。而且,你内力比我好,更加合适。”最重要的一点,其实这根本是九殿下的意思,他只是照办。第5章 小九的身份已经心照不宣。当今太子草包无用,不受老皇帝宠爱,九皇子母家强盛,在众皇子中,是最有力的夺位者之一。江湖对朝堂,到底还是有所忌惮。否则,以重华师兄对墨林的态度,怎么都不可能让他们再九重天多留片刻。墨林说出请求之后,姜初亭还是答应了。不过,只答应在他受伤期间接手。墨林其实也不乐意有人跟他抢功,但非常时期,还是希望主子能多一份助力,默然片刻才道:“小九一向善待有功之人。你若能助他到底,得到他的信任,他不会亏待九重天,还会给你……”姜初亭打断他:“过段时间我有事下山。你现在内力也不差,助他调息够用了,不必自谦。好好养伤吧。”温声说完,轻拂衣袖,转身便离开。墨林张了张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姜初亭并不是找借口糊弄墨林,他确实打算等自己伤好之后,下山一趟。接连做的两个过于真实的梦令他感到心头不安,他想去找一禅大师帮忙解梦,弄清楚这到底是按照自己臆想梦出来的情景,还是真的有什么玄机。是夜,姜初亭散了头发,取下木簪拿在手中,在烛灯旁仔细端详。是巧合么?好像正是从他取出这根木簪后,他才开始做梦。一次握在手中,一次插/在发间。姜初亭盯着木簪低语:“子阙,是你吗?”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要告诉我呢?姜初亭将木簪握在手中过了一夜,可这次并没有做梦。他没再将木簪收起,准备继续每天用它来束发。又到了小九泡药泉的日子,姜初亭陪同他前去。姜初亭不知他中的是什么毒,可他既然需要来泡药泉,那必定是世上没有解药可以完全消解的。而且上次毒发,只是人瞧着虚弱难受,可见药性并不如何凶猛,只是折磨人罢了。老皇帝多病体衰,不知哪天就驾崩,宫中形势紧张正因如此,平常在外面游荡的江显都因为担心父亲回家了。可如此风云变幻的时刻,小九这个本应该处在中心的人却中毒了。不用多想大概都知道这个毒是怎么回事。药泉的水是温热的,就连旁边的地面都是热气缭绕。小九下水之后,用手指在水面撩拨,对守在一边的姜初亭道:“师父,不如一起下来泡吧,不是说多泡也能强身健体么?”姜初亭道:“不了,我在旁看着你。”小九瞅他两眼,兀自笑盈盈,也没再说什么。姜初亭见他笑,也跟着无声一笑。按理说,墨林肯定早就告诉小九他是个断袖了。这孩子竟然完全不避嫌。不知是坦荡不在意,还是有意戏谑他。不管怎么样,只要不像墨林那般敏感过度,疑神疑鬼,他相处起来也会轻松许多。小九泡完之后,换上干爽底衣,姜初亭跟他一前一后盘腿坐于备好的蒲团上,同上次一样运内动给他调息。姜初亭能察觉出他定是贪图捷径练了什么不该练的功夫,如果再继续下去很容易会走火入魔,弊大于益。可相劝话到唇边还是吞咽回去。这必定是小九自己做的选择,他并不是他真正的师父,有些事还是少管为好。约莫两刻钟,姜初亭结束撤掌,小九只感觉四肢百骸都舒畅了许多。他睁开眼睛,眸光微动,心里头那个想法更坚定了。他想把姜初亭带回皇宫。一开始他拜姜初亭为师只是一时意气,转瞬之念,并不诚心。可姜初亭内力比墨林要深厚,连着两次都由他出手调息,他受用多了。他这两年之所以看重墨林,一是因为他忠心护主,二就是因为他所习的内功心法刚好能很好的辅助他,以免出事。墨林以前是九重天弟子,内功也在精进,但到底怎么都比不上姜初亭的造诣。他当然想选更好的。把姜初亭带回身边,就可以随叫随到,予以他引导,以后练功也肯定能更加顺利。小九站起身来,同姜初亭一起步行回木屋,那些守卫不近不远跟在两人后面。“师父。”小九找话跟他聊天,问道:“你就这样自己住在后山,难道都不闷吗?”“不闷,已经习惯了。”姜初亭说着忍不住转眸看他一眼。总觉得他喊的这声师父竟然甜丝丝的,跟之前刻意叫的有很明显的区别。这其实让他感到不太习惯,不过他没表露出来。小九笑着,继续探他口风:“你骗人,十年如一日的怎能不闷?不如跟我回家去,你若诚心助我,财富地位尊荣,我不会慢待了你。” 第9章 姜初亭听声音很熟悉,抬眸望去,不由愣住。满脸惊喜看着他的,正是一别多日的林知。可林知不是最厌恨他了么,绝对不会给他好脸色,为何,为何会是现在这幅表情?是了,他记起自己现在是易容过后的,容貌变了,那既是如此,林知更不可能认识他了。认错人了么?姜初亭一头雾水,不动声色迎着他的目光,等着他先开口。“楚然!你是叫楚然对不对!我一定没认错,你的容貌都没怎么变!”林知紧紧抓住了他的两只胳膊,笑得露出两颗尖尖虎牙,眸色晶亮注视他,喜不自禁的神情充满了少年气的可爱。见姜初亭错愕当场,林知又满眼期许的望着他,“我是雀儿,云雀,我小时候被你捡回去,脸上都是毒疮,你给我找大夫,安慰我照顾我,你,你还记得我吗?”姜初亭只觉脑子嗡得一声响。他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当年焦急寻人,他还被林宣逮住,被迫吞了一颗至今为止都不知到是什么的药丸。他竟不知,林知就是当年那个孩子。※※※※※※※※※※※※※※※※※※※※一写这种有马甲的角色,我就很容易把名字弄混,而且灯下黑,怎么都检查不出来。如果以后有写错的地方,麻烦大家提醒我一下,感谢感谢=3=第6章 姜初亭因为太过于吃惊,又因为清楚自己明明是他心里讨厌的那个人,实在不知该如何如面对眼前这张笑颜灿烂的脸,好半晌都没有开口。是以相对于林知的热烈如火,他的反应实在过于冷淡了些。林知很快就察觉到了,强压下心头巨大的失落,还以为楚然会很高兴地抱住他,摸摸他脑袋说一句:“雀儿都长这么大了。”缓缓松开他的胳膊,林知继续笑着,若无其事地问他道:“你这些年都在哪儿?在干什么?我怎么都找不到你。”姜初亭颇不自在,真的很难将眼前这个明朗乖觉的孩子,跟当时恶意寻衅嘲讽他的少年联系起来。强制镇定一番后,听到这么说,终于开口了,“你有找我?”就算吃了易容丹声音会跟之前不同,他还是担心被听出,刻意压低了些。他温柔如风般的嗓音跟记忆里重叠在了一起,林知看着他眼神又明亮了些,“是,我找你了。当时我被家里人给抓回去了出不来,能出来的时候,却再也找不到你了。”林知当时是自己从家里偷溜出去的,结果阴差阳错误闯了一片守卫森严的药园,被里面的人拿刀追赶,匆忙逃走间摔了一跤滚下山坡,被毒草划伤了脸,好不容易强撑着到了街头,却疼得晕倒在路边。就是这人将他捡回去悉心照料,也不嫌他满脸毒疮,流血流脓甚至流出臭水,亲自给他清洗。在他上药后疼得眼泪汪汪,难以入睡的时候,把他抱在怀里温言细语,拍哄安抚,一晚上跟着不睡。林知当时心里就觉得他一定是全天下最温柔的人了,对他深深的依恋甚至大大超出了家里的某些亲人。后来,他被寻回家去关了禁闭。等能出门了,却怎么都寻不到这人了,心里别提多难受,后悔没有及早坦白自己的真实姓名和身份。虽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但关于楚然的一切,都还神奇的全部映着脑海里,林知都没有忘记过。他那双似星辰般明亮温和的黑眸,他嘴角微弯清澈舒展的笑容,他好听的声音,他身上清香的气味,他温暖的怀抱……从小到大,开心时会回想,不开心时更会回想。渐渐地好像就有了点执念,总想着这辈子还得再见他一次才行。刚才在街上原本只是擦肩而过,不经意一瞥,可很快就反应过来,赶紧折身追上。真的是他!绝不会认错!那一瞬间,林知感觉自己脑中仿佛万千烟火绚烂的炸开,那种极致的愉快使他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了。原来执念真的有用,老天爷都会帮他记着。纵然楚然反应和自己想的不大一样,但能再次遇见这个人,他真的很满足了。姜初亭将那些混乱的思绪暂时抛到一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点,接话道:“原来如此。”又回答他刚才的话,“我这些年,毫无计划,随心四处走走看看,你找不到我也正常。”这人眉眼间虽然柔和,可总有种说不出来的距离感。林知不由想,小时候自己丑成那副样子他都不嫌弃抱着睡,温柔地宠着,现在他长大了变好看了,他反而冷淡下来。难不成,楚然只喜欢丑小孩?还是说,他对其他人也是这样亲和温暖,自己于他不过就是心善帮助的人当中普普通通的一个,这么久过去,就更无甚特别的了?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林知内心登时感到一股无法抑制的纠闷泛酸,就好像自己一直在意的东西,对别人而言,其实根本不值一提。林知抿了抿唇,偷偷观察他面色,低声问:“那我不见了,你找过我吗?”姜初亭如实道:“找了许久,又让人帮着打听,不过并未找到。”被林宣迫着吞了药丸之后,他继续在附近找了一段时日,还让江显也帮忙打听留意,不过,再也没消息。找了许久。还让人打听。听着这话,原本的酸涩中突然就渗透进来一丝甜,变成了酸甜。林知忙道:“其实,我不是故意不辞而别,我是想摘花送给你,可被他们抓回去了,都没来及跟你说。后来我……”“没关系的,你平安就好。”他着急解释的样子让姜初亭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我从没有怪你。”他终于笑了,笑眼弯弯清冽动人,眸光似水潋滟温情,正是林知记在心里总是思念着的美好模样,顿感胸腔处暖烘烘,麻痒痒,就好像有什么充满力量的东西在心脏里不住拱动着,几欲破土而出。手指在发烧的耳根处轻轻挠了挠,林知又想到什么,一脸诚恳坦白道:“对了,其实,其实我的真名叫林知。云雀是我化用我爹的名字,我本来是打算跟你坦白的,可没来得及,你不要怪我好不好?”姜初亭道:“不怪你,有防人之心是好的。”当年救下他,对他那么好,一是心软,二是因为这个名字跟子阙的太像了。原来竟是他化用的。林知当年脸伤了,看不出容貌,姜初亭也从未怀疑过这孩子的身份。他怎知天底下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呢?这孩子小时候跟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特别黏他,两人吃在一起睡在一起,感情特别好。如果他真的养个儿子,也不过如此对待了。如果今日他是跟“云雀”重逢,当然也会十分欣喜,会抱抱他,与主动提出找一处地方好好喝茶聊天。可云雀不是云雀了,而是视他如仇人的林知。不跟他坦白自己的身份,便是欺骗。坦白了身份,以这孩子对他的误解和偏见,定会觉得他当年是故意的欺骗接近,会对他痛恨更深。姜初亭不想这样。最好的办法,还是让“楚然”在林知心中继续保留那个美好的印象,他以后不要再以这张脸见这孩子便是。姜初亭做了决定,便不再多言,找借口与他辞别,说道:“林知,我还有事赶着处理,就先走了。”林知错愕不已:“这就要走了么??”久别重逢,这才说了几句话就急着要走?他满心不舍与落寞,甚至有些焦躁。终究不甘心就这样放他离开,立马又自告奋勇道:“你要处理什么事?我可以帮忙啊,使唤我干什么都行的,绝对不给你添麻烦。”林知明澈黑亮的瞳眸里毫不掩饰充满不舍与眷恋,甚至有恳求的意味,牵起他的一截袖子晃了晃道:“楚然,你答应我吧,我不想这么快跟你分开。”姜初亭被他这样望得手脚都有些僵了。要是被他知道这张脸下的真实身份,一定会后悔不迭,甚至恶心反胃。踟蹰了一下还是道:“林知,真的不用,我办事一个人就足够了。”又将自己的衣袖轻轻地从他手中扯回。林知难过至极地看了看自己空下来的手,眼神沮丧,还是不肯放弃,怅然若失道:“那你告诉我,你一般住在哪儿?我以后该去什么地方寻你才好?你总得给我一点音讯,我……”“这个说不准。”他越真情实感,姜初亭越想赶紧逃避,他还没说完便打断:“我四海为家,没个定数。有缘分的话,自然会再见。”这对林知来说,无异于是直接告诉他,不愿意再跟他相见。林知眼眶瞬间潮红湿润,脸颊微鼓了鼓,目不转睛望着他,伤心委屈的眼泪水好像下一刻就要冒出来了。 第11章 “怎么没有影响!”裴璟微微睁圆了眼睛看他振振有词道:“师父不在,我就会时不时想念,吃不香睡不好,就一直盼着你回来,就算有药泉可以泡,效果也会受到影响,身体恢复也就没那么快了。”姜初亭还是第一次从徒弟口中听到如此直白的话语,虽知其中有夸大的嫌疑,但还是不由自主的耳根热了热,略有点不自在的避开他那双黑亮灼然的眼睛,看了看别处,才温言道:“还过九天下山,不出意外,两日就会回来。”“两日……”裴璟勉强点点头,“那好吧,我等你回来。”时间过得很快,姜初亭下山前一天,裴璟好像收到了什么消息,把几名亲卫派遣出去办事了,包括墨林。晚上裴璟趴在榻上,目光幽幽地望向姜初亭,“师父你放心处理你的事情吧,不需要挂念我,真的,你去吧。”他很明显就是一副明显言不由衷的样子,就只差说“师父你留下来帮助我,别下山了”。可已经跟林知承诺了,断然不能失约,姜初亭劝他道:“这两天尽量不要运功不要练功,就不会有事,等我回来,或者等墨林回来再说。”“练功怎能荒废。”裴璟翻身躺下,不再看他了,低低的嗓音在房间里回荡,“我自己小心便是了,你如果能按时回来,我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姜初亭低叹:“以防万一,我会让我三师兄过来。如果我耽搁了赶不回来,墨林又不在,你可以请他帮忙。”隔了许久,裴璟咬牙哼了一声。第二天一早,姜初亭戴了面具下山了,找地方服了易容丹,换好衣服之后,他不由抬手轻触了一下自己的面颊,又缓缓滑下。再怎么易容,他终究还是他,变不了。只希望今天过后,林知永远都不要发现“楚然”的真实面目。姜初亭前去赴约,还未到约定的酒楼,突见前方有黑影从高处迅速坠落,重重砸在了街上,地面溅开殷红。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是有个人跳下来了。四周的人被这动静惊得尖叫四散,有胆子大些的渐渐围拢,却没靠太近。姜初亭疾步奔去,蹲下身来探他气息,发现已经气绝了。死的是个年轻男人,或许是死前承受了很多痛苦,脸上还维持着扭曲狰狞的神情,眼睛也还大睁着,看起来有几分可怖。周遭的人渐渐多起来,唏嘘议论声不断。姜初亭起身抬头一看,入目的是建造风格浮华的三层高楼,经十几级阶梯延伸到大门口,大门口挂着匾额——畅欢园。这是家规模还不错的青楼。三楼有一处窗子是开的,他刚才应该就是从那儿跳下来。此情此景,姜初亭初步揣测,这人许是被逼迫了,以死明志。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否决。听身后人群里有人议论,他才知道此人是畅欢园的一名小倌儿,而且已经呆了很多年了。其中一个约莫是常来光顾的,对这里知道颇多,大着嗓门开始给旁人讲解,姜初亭也竖着耳朵听。“他得了一种怪病,几个月不曾出来见客了。听我那相好的说,好像是肚子里长什么东西,经常疼得嚎叫一整天,八成是没钱治,又太受罪,索性死了干净。什么病?那谁知道呢?我又不是大夫。”姜初亭目光一转,发现他腹部那儿果然有些怪异的凸起,不似长肉长胖,也不似女子怀孕那般圆润自然,就好像里面有什么畸形的硬块。这么一会儿工夫,畅欢园里面匆匆来人了,官府的人也到了,将看热闹的人都驱散。姜初亭也起身缓步离开,他耳力好,走出一段距离后,听到其中一名官兵正跟同行的人说起,原来,一年多前另外一家青楼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也是一个小倌儿得了这种怪病,肚子里长东西,大夫治不好,他受不了疼痛折磨,吞毒自尽了。姜初亭走已经走远了,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有人将那具尸体给运走了,地上的血红得扎眼。看似没问题,可又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姜初亭正沉思,身后有很轻的足音缓缓靠近,在听到那声若无所无的低笑声之后,将已经微微出鞘几分的剑压回。姜初亭继续往前行,肃然思考,是该自然而然转过头去同他打招呼的好,还是该装作不知道被他吓一跳的好?容不得他想这么多了,腰上已经圈上了一双结实有力的双臂。他被人从身后拥住了。林知开心的声音响起,“楚然,你终于来了!”这动作太过于亲密,姜初亭身体几乎是本能的颤了一下,就像是被吓到的样子。他不排斥林知,却为林知感到别扭,于是不动声色将他的手给解开,转身和他面对面,笑问:“我来迟了么?”“没有没有,是我来太早了,望眼欲穿总算把你给盼来了。”林知身形灵秀挺拔,一身紫色窄袖衣衫,不长的黑发用发带束着,肤色莹白无暇,笑颜灿烂,虎牙尖尖,眉眼间俱是潇洒的少年意气。他说话间,光华流溢的黑眸一直眨也不眨盯着姜初亭的脸,目光有种说不出的专注和真切。仿佛看着的不是一张脸,而是什么特别珍贵的宝贝,他道:“不过楚然,你的警惕心要提高一些了,就算想事情,也该注意四周,我方才故意加重脚步,你都没察觉到,还被我吓一跳。若是换成有不轨之心的人,你就危险了。”姜初亭露出些许受教的表情,点头道:“多谢,刚才确实有些走神,我以后会注意的。”林知又望他片刻,突然噗地一声笑了,姜初亭不明白他为何笑,目光微露不解,“怎么了?”林知原本含笑的眸里却添了几分伤感,对他道:“你跟我道什么谢,还一本正经的。你别再跟我这么客气生疏好不好?就像我小时候一样相处,不好么?”他说着突然将脸凑近了,姜初亭都能他清澈的瞳眸里清楚看到自己,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嘴角略微紧绷,面上去还是一派平静之色。林知牵起他的双手,让他摸自己的脸,端详着他问道:“我这个样子不好么?还是说,你更喜欢我小时候那张长满毒疮的脸?如果是这样,那么我再去当年摔跤的地方滚一圈儿好了,准能够跟那时候一样,我……”他越说越离谱,姜初亭蹙眉打断他:“胡闹!”“我没有胡闹,我是认真的。”就是看出来他居然是认真的,姜初亭才生气,更无法理解,严肃地说道:“不可如此任性。”“好,我听你的,可是……”林知将脸贴在他温热掌心蹭了蹭,眼神里的依恋深切浓烈到几乎让人不敢去直视,“楚然,我一直都没法忘记你。如今好不容易重新见到你,你别再对我这么冷淡,好不好?”眼前的这个林知,和当初恶狠狠骂他死断袖的林知交织在一起,姜初亭再度感到混乱了。与他那双真挚的黑眸静静对视,胸膛起伏一阵,姜初亭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缓慢抬高了一只手,在他头上揉了揉,低叹道:“傻孩子。”想来也是最后一次见他了,便如他所愿吧。第8章 一起到了吃饭的酒楼,林知雀跃无比的领着姜初亭去定好的雅间,嘴角翘起的弧度就没有落下去过。两人在桌边坐下,姜初亭坐在林知的右边,等他转眸打量了下屋内雅致的环境,一回头就发现林知已经将凳子拖到了他的身侧,正扑闪扑闪眼睛看他,两人之间差不多就只隔半个拳头的空隙,与贴在一起也并无甚分别了。对于他各种自然而然亲密的表现,姜初亭心中还是略微不适应,不过来这儿就是为了让他高兴,一切随他了。姜初亭不由笑道:“你总看我做什么呢?”重逢后,林知好像很喜欢盯着他的脸看,他都不知道自己这张脸有什么好看的。“就是觉得很神奇。”林知歪头冲着他笑得十分好看,“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长大了,你却没怎么变,跟我记忆中的模样差不多。楚然,你是会驻颜术吗?还是神仙偷偷下凡来了?”易容丹的效用是会随着年龄增大有相应改变的,都快十年了,姜初亭本身多少是有些改变的,只是可能跟九重天内功心法有关系,又或者是自身的原因,他本人容貌变化确实不算大,所以易容出来的楚然跟当年也不会有太大的出入。 第13章 “楚然!”有人在身后叫这个名字,正是分别没多久的林知。姜初亭怀疑自己是听错了,愣了愣,转回头去,林知正缓步走近,满脸错愕的看着他。姜初亭内心有点尴尬,但脸上波澜不惊:“林知?你怎么会在这儿?”“刚好路过。”十分简略的回答将他疑问就此揭过。林知看了看畅欢园门口那一堆穿着甚少,正招揽客人的莺莺燕燕,黑眸重新盯了他片刻,问道:“楚然,你所说的好多事要做……是来这里吗?”第9章 林知原本已有计划,不打算放他离开,也还没到现身的时机,可刚才看到他一脸寻常的准备走进青楼,喉咙里就仿佛吞了一块滚烫的石头,疼得要冒火,实在没忍住这才叫住了他,而且说话的语气也不自觉带上了质问。姜初亭没有立马接话,林知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更加的气闷,“楚然,你骗我?你其实就是不想见我,才找理由离开对不对?”他眼睛都红了,看起来很委屈,姜初亭解释道:“我没骗你,确实有事要办。”在这里说话不大方便,左右看看,他走下楼梯,到人少的角落,林知自发跟紧在他身后。姜初亭把来之前遇到小倌儿跳楼的事与林知说了,对他道:“我有些怀疑,便打算进去打探一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原来是这样。”林知听完心里这才蓦地一轻,这的确像是楚然会做的事,拽住他的衣袖道:“那我跟你一起进去,多个人多个主意。”姜初亭迟疑,他已经不打算再跟林知继续接触了,可话不能说的太直接,于是找借口道:“你……不行,你还太小了。”林知不太爱听这话,哼道:“我不小,我朋友跟我差不多,都成亲生子了。而且就是进去查事情,有你在,不会学坏的。”又将双臂一把圈住他的脖颈,耍赖起来,“我挂在你身上了,你甩不掉我。”姜初亭苦恼之余,又是一阵失笑,推不开他,往前走一步,林知被拖着走动一步。终究拗不过他,只得同意了。两人一同进去,要了一间房,叫了两名小倌儿陪酒。待那两人一进来,姜初亭就瞧见其中一个眼眶还是红的,另一个也是强颜欢笑,虽然都强撑着,可明显都有点不在状态。姜初亭心念一动,语气温和的向她们询问因何这样。两人对视一眼,有点顾忌,怕说出来让客人觉得晦气。林知抱起双臂,挑了挑眉道:“让说便老老实实地说,别犹犹豫豫。”林知容貌明俊,年纪不大,但一看就不好惹,两人忙不迭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来。来到这种地方的都是苦命人,常有抱团互相照应的,这两个刚好都跟跳楼的那个叫宝琪的小倌关系还不错的,现下正是因为他的死伤心。姜初亭给了两人一些碎银,又问他们宝琪生病相关之事。见他眉眼和善,目光甚是关怀,不像有什么恶意,他们也不隐瞒,告诉姜初亭,宝琪是从四个月前开始发病的,一开始以为是普通的腹痛,抓了药吃没治好,而且后来越疼越厉害,大夫也查不出来个缘由。他们干这行,手里的钱原本都不多,而且病了之后就不能接客了赚钱了,相当于一个废人,遭到嬷嬷白眼谩骂不说,还为了这个怪病山穷水尽。宝琪应该知道,就算有他们接济,也撑不了多久,待再犯病时索性一死了之。适才红眼睛的那个小倌儿叫弄玉,姜初亭问他宝琪得病前,有没有遇到反常的人或者事,弄玉却道不知。毕竟只是相互帮衬,并不是时时都在一块儿的,更何况宝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病的,他又从何得知?弄玉拭泪对姜初亭道:“本来我们几个想凑点钱把他葬了,可是管事的听说,之前别处也发生过同宝琪一样的事情,那个小倌是服毒自尽,有人说……说这是鬼胎托生,邪/灵附体,死的时候怨气重,要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否则他会回来作祟的。那个小倌的尸体被烧了,然后,他们也要将宝琪给烧掉,连骨灰都不留。”姜初亭眼睛微微睁大了些,问他道:“有人说?是谁说?”“这……我也不清楚。”弄玉低叹:“我们命贱,是谁说不重要了,结果都是一样的。”管事的不管信不信这种话,都会选择一把火烧了,以杜绝后患。这世上,哪里来的什么鬼胎托生,如此传言的目的,大概是想要掩藏什么东西,把尸体给毁干净。宝琪的怪病或许不是病,而是人祸。怕就怕,宝琪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如弄玉所说,他们这些人在世人眼中命贱,就算接连死个百十来个,说出去也无足轻重,没多少人在乎他们的生死,反而还会引以为谈资。这真是令人心寒的事情。林知似乎已经知道姜初亭还想知道什么,先于他开口问:“那宝琪的尸体呢?”弄玉道:“天黑的时候,被运往城郊树林那边了,他们要在那儿烧……”他话还没落音,坐在桌边儿的两人同时起身,姜初亭匆匆道了声:“告辞。”然后跟林知出了畅欢园,片刻不停歇的赶往城郊。姜初亭原本不想带林知去的,可就算不同意,林知知道目的地,自己也有长脚,必定会跟来。还不如将他带在身边,自己也能看着他,以免遇到什么危险。他们还是去迟了,树林边的一大块空地上架着柴堆,火光冲天,明显已经烧了一会儿了。就算这时出手把尸体弄出来也来不及了。线索就这么断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负责焚尸的人懒怠先行离去了,附近也没个人看守。姜初亭正盯着那堆火发怔,忽闻林子那边有轻微的动静,一道黑影闪过,他眸光凛然,不由分说,提剑追过去。他轻功已然算是上乘,可在迷阵般的树林里穿梭追赶了一阵,竟然失去了那人的踪影。姜初亭又搜寻一阵,正竖耳凝神,注意周遭的动静,倏听得林知在不远处唤他名字,“楚然,楚然!楚然!”姜初亭收剑入鞘,循声迈步而去,月色下,瞧不真切林知的脸色,却见他正捂着自己的胳膊,身上有血腥之气,心头一紧,忙问:“林知,你受伤了吗?”“是啊,你刚才走后,旁边又有个形迹可疑的人,我追过去跟他对招,没想到让他跑了不说,还被他给伤了。”林知嘶了一声,又问他:“你呢?你没事吧?刚才那人追到了没有?”“没有,也跑了。”这件事越来越怪异,可姜初亭此时没心思跟他说这些了,蹙眉道:“我们先离开,你的伤得赶紧处理。”林知的双眸在黑暗中闪着光亮,他点点头:“嗯,你说‘我们’,你是不是跟我一起,不会丢下我走掉?”姜初亭被他问得哑然片刻。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诫自己,让“楚然”以后远离林知,以免哪天不小心暴露身份。可是见他受伤,便忍不住的担心,这些念头也通通被抛诸脑后了。姜初亭懊恼片刻,最后还是敌不过自己的内心,低声道:“先回去看伤吧。”林知受的伤不轻,虽然姜初亭给他点了穴道止血,可回去的时候,衣袖还是被血浸透了。在医馆里清洗上药后,姜初亭带着林知在附近寻了一家客栈。林知恹恹地歪靠在姜初亭身上,对小二道:“一间房。”姜初亭道:“两间。”林知:“一间就够了。”姜初亭却还是坚持:“要两间。” 第15章 “嗯。”宝琪出事,幕后之人再找畅欢园的人下手可能比较小了,但以防万一,他还是打算去找弄玉,如果以后遇上可疑的人或事就告诉他。“我就知道。”林知一笑,将他拉回去坐下,“不过你不用去了。”姜初亭不解地看着他:“为何?”林知坐到他身边,跟他对视,说道:“我已经在畅欢园还有其它的好几家青楼里都安排了人,以后每隔五日就会来向我禀报所见所闻,有无异常,你到时候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就行了。”姜初亭刚才确实见到他在外面跟下属说了好一会儿话,原来就是为这个。林知分析道:“如果这件事背后真有什么阴谋,他们肯定也不会集中在某个地方,待过些日子,我会再从其它地方的青楼妓馆着手,继续安排人下去,我们猜测的方向没出错的话,不用多久,绝对能找到有用的线索。”人力足够的话,这不失为一个周全的好办法,比他独自四处走访查探要快多了。姜初亭眼神微亮,颔首赞许道:“你有心了。”林知不是有心,只是有他的心罢了,不过这种话当然不会说出来。“这没什么,我们两个一起追查,也能免得更多人受害。”林知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才重新抬眸问他道:“楚然,你又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明天。”“那以后查到什么消息,我该怎么联系你呢?”姜初亭想了想,道:“不如写信吧,让人送到……”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知否决了,“这恐怕不妥,有的事信上根本说不清楚。而且你若有别的疑问,那岂不是让送信之人跑断腿?”“这……”这件事本来就是他将林知给牵扯进来的,林知出人出力已经做得够多了,又让他的人来回送信,确实不大好。想去想来,也只有他亲自出面更恰当。可如果这样,那他以后少不得又要继续跟林知碰面了……林知笑盈盈的黑眸望着他,也不催促。姜初亭沉吟片刻,终于道:“那我大概半月来寻你一次。”“半个月太久了,我行事冲动,又没有联系你的办法,要是错过了追查线索的最佳时机,或者打草惊蛇,那就前功尽弃了。况且昨天晚上碰到的黑衣人武功都很高,还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的……”林知觑他一眼,适时停住,没再继续。他说的确实有道理,如果自己为了避免见他,而违反了初衷,那这件事还不如不继续追查了。姜初亭更改了决定:“那我每隔十天来一次吧。”半月太长,五天又太短,估计查不到什么,所以十天刚好。又叮嘱道:“你发现什么也别擅自行动,一切待我来再说。”原本是想远离的这个孩子,可眼见着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跟自己的想法背道而驰了。林知本来想说五天的,五天对他来说都够久了,可终究没有再多言,道:“那好,十天。”又是十天,上个十天都是怎么熬的,他还没忘记。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姜初亭突然想到什么,问林知道:“安阳离这里并不近,你是暂时打算一直留在这边不回家?还是?”“之前与你说好,让你有空了去林家找我,你答应了后,我确实打算回家的。免得你去我家寻不到我,不过现在不用回去了。能在哪儿等到你,我就留在哪儿。”姜初亭根本只是说说而已,没有真的要去找他,见他这么认真对待,心头不禁有一丝愧疚:“那你娘……”“我跟我娘约定了,她一年之内都不会管我插手我的任何事,只要我在外面尽情玩儿够了,一年后回家成亲。”林知翘起嘴角,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姜初亭的脸,“正好这一年在外面,看看会不会遇上命定之人,两情相悦之人。”原来如此,姜初亭了然的点点头,微笑对他道:“一定会遇上的。”他差不多是一种真诚祝福的语气了,林知端详他须臾,倏地将脸贴近了些,认真问:“那你呢?楚然,你有没有遇上过两情相悦之人?”毫无防备地姜初亭愣了一下,“我……有。”他下意识里就承认了,没有刻意骗他。林知眸色一深,神色突然变得十分不愉快,嘴角却还是弯着,追问道:“真的啊,那你们现在还在一起吗?”姜初亭声音轻了些:“已经分开许久了。”林知听到这里,克制住眸中的深涌,不再继续问了,只凝视着他,十分笃定道:“楚然,你以后,一定值得更好的人。”想起他之前那句极为嘲讽的“瞧着也不怎么样嘛,我爹怎么会被你迷昏了头”,这评价一对比,真是天差地别。姜初亭动了动唇角,突然就觉得有些好笑。不过当然了,他实在笑不出来。吃过午饭后,林知把姜初亭带到了城中一处幽静住宅,地方不算大,但胜在雅致,颇有格调。姜初亭很喜欢这里。两人边逛边聊,林知对他说:“以后你来寻我,就到这相思小筑来。”姜初亭点点头,被这小筑的名称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问他道:“相思小筑?为何叫这个名字?”林知转眸看他道:“大概是这里的主人在这里经历过相思之苦吧,所以寄情于此。”姜初亭突然觉得被他这样直勾勾看得颇感不自在,移开目光,佯装打量四下的景致,道:“或许你猜的对。”“不过,这里的主人现在是我了。”林知望住他的侧脸,笑问道:“楚然,你喜欢这个名字吗?喜欢的话,我便不改了。”姜初亭道:“这个名字挺好的。”“那就不改了。”林知语调缓慢,原本清亮的嗓音也低了许多:“就是不知道,我以后住在这里,是不是也会受前主人的影响,尝尽那相思苦。”姜初亭不由看了他一眼,小小年纪,怎得有如此感慨?莫非,其实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不过,这种事,就算他主动说起,姜初亭肯定也不会过问的。林知察冲他笑,他便也回以一笑。姜初亭又在这里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打算回去了。林知很清楚,以他的心性,这件事他绝不可能放下不管的。所以根本不怕他十日之后不来。可是知道归知道,不舍照旧不舍。没办法,现在也只能先这样了。林知送了他一程又一程,终于,姜初亭不再让他送了。临别前,姜初亭叮嘱他:“胳膊记得要按时换药,不要碰水。”林知眉眼弯起,露出虎牙,笑得满满孩子气:“知道啦,我都记着。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啊。”“一定。”姜初亭站在原地,又静了静,觉得确实没别的话说了,便转身离开了。待他的身影消失不见之后,林知眸光微闪,这才摊开右手,手心有一个很小的药瓶,里面是他前一日才得到的千里香,沾一点到肌/肤上之后,十二个时辰内香气不散,可以通过猎犬追寻到踪迹。原本是想把这个用在他身上,看看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总是这般神秘。后来想了想,还是没用上。总觉得使太多诡计在他身上,会亵渎了他。就在相思小筑等着吧。对于这个人,等待才是长久之计。 第17章 姜初亭双手抬起又僵住,低唤:“小九?”“什么事有那么重要?我还不知道你,善心泛滥,不过又是多管人家闲事罢了。你管天管地管别人,怎么不知道管管我?”姜初亭叹道:“人命关天,并不是闲事。”“我不管我不管。”裴璟的脑袋在他怀里拱了拱,“我不要你走,你不许走,留在家里陪我好不好,哪里不要去!”姜初亭登时有些哭笑不得,但他都如此恳求了,心里也不免感到对不起他,抬手拍拍他肩头,“好了,师父每次办完事尽快回来就是。别闹了,快睡觉去。”最近碰到的孩子,怎么一个比一个会撒娇。裴璟知道他性子,看似柔和却自有一股执拗,虽心中不满,却只能暂时压下不提。又磨磨蹭蹭,如愿的搂了会儿他的腰才回到自己的榻上。接下来的两天,除了睡觉不在一张榻上,裴璟几乎是形影不离,小尾巴似的跟着他。姜初亭练剑时,他便在旁边看边学招式,见他认真,姜初亭也有心指导他。其实他领悟能力很强,如果不是不得已练那邪功,武功必然也会十分卓越出色。墨林未归,裴璟泡药泉都是姜初亭陪着去的,这天傍晚陪他泡好,给他调息完,一齐回到木屋后,裴璟拿给他拿来一个模样非常精致的小瓷罐。“这是?”“祛疤痕的玉露膏,你之前不是受剑伤了么,每天擦这个可以很快让伤疤消失。”裴璟揭开盖子,用手指沾了点里面的晶莹清凉的膏体,凑到他鼻端前,让他闻:“放心吧,擦了身上不会有什么怪味的。来,师父,我帮你擦。”姜初亭觉得自己用不上这东西,正想着怎么拒绝,见他兴致勃勃手已经伸过来了,似要帮他褪下衣服,不由一惊,笑着后退一步,“多谢你,我自己来就行了。”裴璟笑眼弯弯望着他道:“师父,你还跟我客气啊。”将盖子盖上,递到他手上,“那你不要浪费徒儿的心意,每天都要擦哦。”姜初亭接过,握住冰凉的小瓷罐,点头应了:“好,我会用的。”要去跟那个男人见面的日子到了。听说对方是出自书香世家,也知晓江湖中关于他的那些不好的传言,但仍旧同意跟他会面。姜初亭答应了重华师兄,去了要好好跟人聊,如果感觉不对,就当多个朋友。姜初亭轻衣简装,拿上剑,戴上面具就要下山,却被几位师兄给毫不留情拦截回了大殿,再将他放出来时,已经完全变了样。广袖衣袍,玉带锦靴,玉簪束发,腰间配着美玉,长身玉立,清贵潇洒,宛如世家公子,面具也被没收了。好歹把剑是给他留下了。姜初亭一步三回头,以这张脸出门的时候,戴面具已经成习惯,他真的很想拿回自己的面具。季淳冲他挥手,催促道:“快去快去!别耽搁时间了。”姜初亭无奈至极,只得就以这身行头去赴约了。待姜初亭身影远去些了,裴璟才从墙角边转出来,眉头紧皱,满心的猜疑和不快,阴沉着嗓子道:“他为什么突然穿成这样?是想去干什么?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还说什么人命关天的事,莫不是又骗了我?!”他越说越火大,身后四名下属大气都不出一下。裴璟意欲跟上去,一名下属见状忙道:“殿下,现在出行恐怕不妥。”裴璟回头怒目而视,喝道:“少废话,全都给我跟上!”他倒要看看,这人每次丢下他下山后,都在忙些什么大事。第12章 到了约定的茶楼,姜初亭还未踏入,倏地从旁边窜出一个衣衫褴褛,面目脏污的年轻男人,不由分说就抱住了他的大腿,要向他讨钱。“公子,公子,赏点吧,赏点吃饭钱吧,公子,赏点吧……”姜初亭低眸一瞧,不由笑了。真是巧了,之前易容的时候,就碰上过这个人。他手脚健全,根本不是穷到吃不起饭的可怜人,相反是个好吃懒做的流氓混混,跟另外十几个人是个小团伙,专门横行街头,找准目标就冲上去抱腿,不给钱,给少了,绝不会放手,跟明抢没什么区别,讨要的不够就会偷,犹如阴沟老鼠。姜初亭教训过他们一次,都磕头保证不再犯了,没想到换了一张脸,又送上门来了。只是约定的时间块到了,不好耽搁,姜初亭不打算这时候跟他计较,无奈被死命抱住了腿寸步难行,姜初亭索性伸出剑柄,点了他的麻穴,趁着他一时失力,挣脱了他准备进去。可那流氓打定了注意要讹钱,身体在地上痛苦的翻滚起来,惨声嚎叫:“疼,好疼!疼疼疼啊!”好像姜初亭真的对他做了什么似的,这边的动静惹得周遭的人都望过来。姜初亭想了想,走过去,微微俯下身,对他低声说了句什么。那混混眼睛一瞪,仿佛他是煞神降临,嚎都不嚎了,连滚带爬的跑了。没热闹看了,围观的人散去,姜初亭正要进茶楼,察觉到什么,抬头发现楼上窗子边,有一道探询的目光在打量他。姜初亭上楼之后,到了说好的靠窗的位置,等在那儿的果然就是刚才看他的那个男人。约莫三十多岁,眉目周正,见他走近,略微颔首,算是打招呼了,神色间颇为冷淡。姜初亭也冲他点点头,察觉到他态度,不动声色走过去,坐在他对面。虽然都知道对方的名字,但还是互报姓名。报完名字,姚谦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看来,是我想错了。”姜初亭微笑地看住他,不明何意。姚谦打量他道:“原本我听外界有关你的传言,只道非亲眼所见之事,不可轻信。所以定要与你见上一面,方可进行评判。”原来,跟他见这一面是为了方便评判验证吗?姜初亭嘴角动了动,没接话。姚谦语气已经不大客气了:“传言之事暂且不提,可适才你竟与一名街头乞丐过不去,不仅不可怜施舍他,反而出手将之打伤并威胁,可见心性确实有损。就算有一副好皮囊,也不过是空有其表,华而不实。”他颇为愤慨进行批判,好义正辞严,姜初亭不怒反笑,温言缓语道:“非亲眼所见之事,可能会误会中伤,姚公子是读书人,那应该也知道,还有一句话,叫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姚谦拧眉:“你什么意思?难不成我刚才所见都是假的?”“方才那乞丐不过是混混假扮,常年坑蒙抢骗,害了不少人,这是第二回 犯到我手上,我方才并未伤他,只是为了摆脱他纠缠点了他的麻穴。”姜初亭坦然的迎着他将信将疑的目光,又道:“他大呼小叫,不过想多讹钱罢了。我要是真出手,他跑不了那么快的。不过也不怪你会误解,姚公子闭门苦读圣贤书,心存真善美,嫉恶如仇,识不穿这种民间诡计也实属正常。”他语气始终柔和,解释前因后果,姚谦却感觉被打了一巴掌似的,尴尬得脸色微红。“这……”姚谦又细想方才所见细节,也已经意识到自己是误解他了,站起身来,冲他揖礼致歉:“是在下唐突了。”姜初亭笑容疏淡:“无妨。”姚谦口中说着非亲眼所见,不可轻信,但到底还是带着对他的偏见而来,所以方才看到那一幕,不由分说便认定了是他心性不好。不过勇于抛弃脸面承认自己的错处,倒也不算差劲。姚谦亲自给他斟茶,姜初亭客气的道谢。虽然对他并无太多恶感,但也没有任何想要亲近了解的意思,是以打算喝喝茶,尽了颜面,就告辞离开。 第19章 姜初亭说完本来就准备回后山的,没想到被重华留下来了,两人面对面坐下。姜初亭被他眼睛不轻不重的一瞟,心中登时就有种被看穿的紧张,面上未显,唤了声:“师兄?”重华神色严厉,沉声问道:“你老实跟我说,之前用剑伤你的是谁?今日故意捣乱的又是谁?”他恐怕上次就有所怀疑了,知道瞒不过他,姜初亭只得承认了,“是林知,子阙的儿子。”重华眉目深深一蹙,姜初亭抢道:“师兄,这也不怪他,世人都这样说,林宣也肯定不会让他知道实情,所以才对我有所误解。”重华目不转盯着他,他轻轻眨了一下眼睛。重华向来都对云子阙不满,更别提林知了,但见姜初亭明摆着想袒护那小子,不由气闷地闭了闭眼,咬牙低骂道:“没出息。”姜初亭微微俯身,低眸不语。重华深感头疼的瞪他片刻,言简意赅道:“没有下次了,否则,我亲自出手。”“谢谢师兄。”姜初亭顿了顿,嗓音低下去些:“以后有机会,我会跟他解释清楚。”走出大殿,裴璟还在外头等他。姜初亭回来的路上就没与他说话,此时见他寒着一张脸,也没搭理,一语不发的从他旁边径自走过去。“不睬我?”裴璟怒气腾腾追上他,“你欺骗我,倒还占理了?姜初亭步伐轻盈飞快,目视前方道:“我并未骗你,只不过这是我的私事,好像并不需要向你特意交代。”林知是因为误解心怀厌恨,想让他名声更坏,裴璟却只是单纯的不想他对别人好,所以也肆无忌惮的抹黑他,还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姜初亭语气听不出喜怒,但裴璟能察觉他其实有些动怒了。他真的那么在意那个紫衣人?!裴璟步伐紧跟不舍,语速也加快了些:“刚才那个人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这么在乎他?你若想隐瞒不说,我自己也能查到。”“故人之子。”“故人?哪个故人?是你那天哭着时候喊的那个阙?”姜初亭猝然顿住步子,转眸瞥他一眼,然后迅速的转开视线,极其冷淡道:“你问得有些多了。”裴璟心里堵得慌,怒声道:“你不说清楚,我就让人就追杀你那个什么故人之子,将他大卸八块!”纵然知道这孩子把别人的生死不当回事,可是如此随随便便,毫无理由就要对付一个人,还是让姜初亭感到惊愕,望向他道:“他与你无冤无仇,何必对他动手?”“从刚才开始,他就跟我有冤有仇!谁让你把他看得比我重!”姜初亭愣了一下,摇头叹道:“小九,不要如此任性,这不能成为你想杀一个人的理由。”裴璟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眼神固执的盯着他的脸,“那你多看看我,多陪陪我,不要再去跟他见面,我就答应你不动他。”姜初亭沉默片刻,抽回自己的手,如清泉般澄净的黑眸看着他道:“小九,你如果是真心实意唤我一声师父,不管什么事,都不要过问太多,也不要企图左右我的意志。”这意思就是,除非以身份强压他,否则,他是不会按照他的心意来。裴璟知道这人性子,可柔软似水,也可坚硬成冰。想要的更多,就不能逼迫,咬住下唇,满心不甘。姜初亭说完转身走了,裴璟再欲拉住他,也只拉到了一小截衣袖。姜初亭回眸看他,他露出满脸委屈巴巴,“师父,别丢下我啊。”姜初亭心一软,神色稍缓,没说什么,也没甩开他,继续前行。裴璟注视他的侧颜,唇畔小小牵动了一下,接下来就十分乖巧地牵着那截袖子随他一起回到木屋。自从裴璟跟魏加交好以后,魏加的零嘴吃食就从没断过,短短时间内就长胖了一圈,脸也圆了。他们回来的时候,魏加正伏在桌案上啃糕点,这不是九重天的伙食,是裴璟特地让人去五香斋买的,价格昂贵,味道绝顶的好,如果不是姜初亭怕他吃多了不好,限制了他的量,魏加能一口气啃三盘不带歇。姜初亭提剑进了室内,裴璟眼珠子一转,坐过去笑盈盈地问魏加:“大师兄,糕点好吃吗?”魏加近来对这个师弟十分满意,边啃边含糊道,“好吃好吃!”裴璟勾起嘴角,诱/惑道:“其实这都不算什么,皇宫里的东西才更好吃呢。”魏加惊了:“还有比这个更好吃的?”“那当然了,而且多到你一辈子都吃不完,你以后,要不要随我进宫去玩儿?”魏加唇边沾着亮晶晶的口水,露出一脸向往的神情:“真的吗?”裴璟的那些个十来岁的弟弟们,各个都会察言观色,精明算计,对比起来,魏加迟钝得就像是三两岁的孩子般好糊弄,他完全是用哄小孩子的语气,“那还能有假?看在你跟我要好的份上,我才肯带你的。怎么样,要不要去?”魏加用力地点头:“要要要要要要!!”裴璟得意一笑。魏加转头就去找姜初亭了,伏在他的膝盖上,扬起小脸道:“师父,我想跟师弟去皇宫里玩儿。”姜初亭一愕,问他道:“为何?”“师弟说皇宫里有很多好吃的东西,我都还没尝过呢。师父,我们一起去吧!”姜初亭神色肃然对他道:“不行。”魏加傻乎乎的,知道裴璟是九皇子也不怕他,心里头完全就没那个概念,更不清楚皇宫到底是怎样吃人的地方,断不能让他去那里面。魏加有点不高兴地嘟嘴,“为什么不行嘛?”“好吃的哪儿都有,不一定非要去皇宫。”姜初亭知道说再多,他也是懵的,索性不多言,只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听不听师父的话?”魏加心里唯一比美食重要的,就是师父了。虽然很沮丧吃不到更美味的东西了,但还是坚定地道:“当然要听师父的。”姜初亭欣慰地笑了,摸摸他的脑袋,柔声道:“乖。出去玩罢。”裴璟从泡药泉开始,毒就遏制住了,没发过。可这天晚上不知是何原因,隐有发作的征兆,裴璟身上疼痛难当,还吐了口血。姜初亭将他带到药泉泡了会儿,他脸上这才渐渐恢复了些血色。见他没事姜初亭放心了些,在旁边的蒲团上盘坐,慢慢有些出神。“可别小瞧了他,说不准还不止我们这几个。” 第21章 姜初亭微笑着嗯了一声,看向他身侧的女子。她一身武装,打扮十分英气利落,冲着姜初亭点头算是打招呼,先行迈步离开了。她走之后,林知立马拉起姜初亭的手腕道:“她只是我一个普通朋友,刚好过来找我有点事,你可千万别多想也别误会。”“哦。”姜初亭反应过来,不禁笑着道:“不是普通朋友又如何?你不用在意我的看法,我亦不会多想。”虽然他算是长辈,但林知根本没必要同他解释这些,本来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就算有喜欢的女孩子也并不奇怪,这是好事。林知闻言握住他的手紧了紧,沉默凝视他片刻,偏头冲他笑了笑,“不用在意吗?可是我想在意。”第15章 姜初亭听到他这么说,不由失笑,“你啊。”林知打量他脸色追问:“楚然,你看到我跟别的女孩在一起……真的不会多想?”“放心,自然是不会的。”虽然林知待他亲近,但他不会插手他的事儿,也自认为没那个立场,不知道林知为何会有这样的顾虑。林知状似了然,望着他缓缓点了点头,“这样啊。”姜初亭终于得空问出自己关心的问题:“对了,你胳膊的伤好些了没有?”“好多了。”林知将自己受伤的那只胳膊动给他看,“没什么大问题了。”姜初亭松了口气,“那就好。”之前在茶楼,裴璟想跟他动手,姜初亭因为担心他伤,情急之下拦住了。那时候他虽然没回头,但也知道,林知其实并不会领他的情,说不定还会觉得是耻辱。也只有换成楚然的脸,才能得到好待遇。林知冰与火的极端两面,全都毫不吝啬的给他了,他也只能慢慢消解,慢慢适应林知展现出来的两幅截然不同的面孔。两人边说话边朝相思小筑里走去,于前厅落座之后,被安排在各个青楼的人差不多都到了,依次来禀报,包括畅欢园,不过基本上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除了最后一个来报告的。据他所言,他负责盯着的南风楼里有个小倌儿莫名腹痛快两日了,林知和姜初亭立即动身,亲自去探查。岂知,当他们费了一番功夫赶过去,那小倌儿跑了几趟茅房后,肚子已经不再疼了,大夫来看过,也没大毛病,当真是令人啼笑皆非,不过没人出事也好。因为离得有些远,这一来一回,天色都黑了。两人没有坐马车,在热闹的街头步行。因着还没吃晚饭,行了一段路,在一家面摊坐下叫了两碗面。姜初亭本来想换个地方,毕竟林知锦衣玉食惯了,这种小摊子怕他吃不惯,林知却根本不拘泥这些,“就在这儿吃,还记得你以前就带我一起吃过面。只可惜我过后去寻,那家面摊都没有了。”如同之前,林知紧紧挨着姜初亭坐,此番坐好了也不老实,边说话,还边用手指头勾住他垂落肩头的头发玩儿。之前都是在室内,姜初亭任由他肆无忌惮,可此时是在外面,路边来来往往,行人颇多,面摊也有其他食客。大概是两人的举动实在亲密过头了,招惹了不少惊疑的目光。林知似乎并未察觉,姜初亭却有些坐不住了,低声试图跟他商量:“林知,你换一个位置坐。”林知浑不在意,冲他笑了笑道:“换位置?坐到你腿上啊?”他居然还会开这种玩笑,姜初亭暗暗讶然。林知坚定道:“不换,我就要坐在你旁边。”姜初亭无奈:“那你稍微隔些距离,不然,会让人误会的。”林知转眸漫不经意四下扫了一圈,“管人家怎么看呢,我就喜欢这样与你亲近。”他又望进姜初亭眼底,“别人这样误会我们,你感到很不开心吗?”姜初亭神情镇定,轻声道:“倒也不会,可在外头还是注意些比较好,否则,流言害人。”这方面,他深有感触。林知胳膊支在桌上,用手托住脸颊,似笑非笑对他道:“别担心,如果真的有什么流言,我一定会对负责到底,也不会让谁伤害你。”姜初亭哑然片刻,继而弯了弯嘴角。林知讨厌男人与男人的那些事,但还说这种玩笑话,足以可见他对两人的关系心之坦然,纯洁如雪,既然如此,姜初亭当个凑趣的话听听就行了,没必要过于想太多。两人吃了面,回到相思小筑已经很晚了,林知穿着单衣,抱着枕头,很自觉的来跟姜初亭挤同一张床榻。姜初亭知道无论如何都赶不走他,便放弃了这个想法,以免大半夜的还得闹腾一番。林知推了推姜初亭的胳膊,语气十分柔情的道:“都说千年才修得共枕眠,楚然,你说我们之间的缘分是不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姜初亭纠正他错误的理解:“千年修得共枕眠,一般是说夫妻姻缘,不是我们这般的。”“是吗?”林知抿了下唇,哎呀了一声,扑到他怀中脑袋乱拱一通,头发都拱乱了,抬起脸来,满眼纯真,乐呵呵道:“也没什么不一样嘛,反正都是睡一张榻上。就算我们两个都是男的,也可以叫姻缘。”“孩子气的话。”姜初亭不禁轻笑出声,没有刻意再去反驳他,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将他揉开,掩了掩衣襟。胸口的伤疤用裴璟给的药擦了之后,效果很不错,但还没有完全消失,姜初亭担心被他发现了。林知重新躺回他身侧,掰他的手指头玩儿,语气一下就低沉了不少,明显是有些不高兴了,“你明天,是不是又要走了?”姜初亭嗯了一声。没什么状况还是离开较好,否则在一起越久,越容易暴露。林知没说话,盯着他的骨节明晰的手指头须臾,倏地塞了一根到自己嘴里一口咬下。姜初亭问:“你做什么?”林知问:“疼吗?”有些疼,但还好,姜初亭包容地道:“不算疼。”林知于是又咬了一口,这次没留情,姜初亭嘶了一声,手收回来时,上面有他啃出来的清晰齿痕。林知冲呲了呲虎牙,道:“疼了吧?疼了才好,这是我给你下的蛊,如果离开后都不念着我,想着我,那么作为惩罚,你的手指就会一直疼下去。”这乱编的话姜初亭自然不会相信,只感到哭笑不得,“胡闹。”林知发现他又没散发,伸手将他发间木簪抽下,放到眼前端详。姜初亭没来及阻止,见状欲言又止。林知露出一副对木簪很感兴趣的样子,放在手中把玩道:“我好喜欢,我送你别的,你把这个送给我吧。我想留一件你的东西在我身上。”“不行!”见林知突然望过来,姜初亭意识到自己拒绝的太快太果断了,顿了顿,又露出笑容,柔声道:“这个不行,因为这是别人送给我的,换个别的吧。”林知闻言,眸底一阵暗色涌动。记忆中,当年遇见他时,他便用这个簪子束发,如今还在用。这根簪子定然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他才如此看重珍惜。初遇时,他就放在心里了,此时稍加试探,果真如此。是谁送的?是他之前所承认的那个与他两情相悦之人吗?一根木簪留了这么多年,可见用情之深。林知喉间滚动了一下,不动声色将木簪还给了他,灿然笑道:“是我冒失了,你留着吧。”姜初亭接过,握在手心里,林知很快转开话题,没再提这个事儿。又聊了会儿,两人就睡了。睡之前林知特意瞟了眼,见他果然又是将木簪握住手中入睡的,嘴角几乎是狠狠抽搐了一下,心火旺盛,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第23章 “孩子?!”裴璟根本就不相信。姜初亭似乎不欲与他再说,转身就书架上拿书看去了,裴璟盯着他的侧影,心中的想法愈发证实,目光也越来越冷沉。接下来,姜初亭每到约定的时日就去见林知一面,有情况就会跟林知一起出去探查,没情况就在相思小筑留宿一晚,然后回九重天。林知安排出去的人也越来越多,可是一个月过去了,就算偶尔有点风吹草动,最后经查证也只是虚晃一场。这几乎都让姜初亭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多心了,其实根本没有什么阴谋,那两名黑衣人那天只是碰巧在附近。要查的事情没进展,近段时间却有别的怪事在城中沸沸扬扬流传开来——有人在荒山野岭发现了一个被遗弃的婴孩。据说没长耳朵没长手,脑袋变形,嘴巴残缺,皮肤松垮,模样生的十分可怖,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气儿了。流言几经传播,多少会扭曲夸大,姜初亭开始并未尽信,可听林知说,这事儿官府已经查证了,应该是真的。他跟林知在外面吃饭时,听到周遭都在议论此事。对这种过于怪异的事件,民间总是倾向于往一种不祥的意义上挨靠。旁边那桌人里,有一个神神秘秘道:“这是招了什么不好的阴煞邪物,引得鬼胎上身了吧!不然怎得这么玄乎!”赢得了同桌人高高低低的附和声。姜初亭没胃口吃饭,听到“鬼胎”二字时,眼皮子跳动了一下,抬起手来,闭眸摁了摁额角。“什么鬼胎,真会胡扯,怕是那孩子的母亲得了什么病,或者中了什么毒才这样的。”林知是不相信这些的,见姜初亭似乎情绪不佳,以为是他心善可怜那孩子命不好,轻语安抚几句,又给他盛了一碗汤,“胃口不好,就喝点汤吧,好歹填填肚子。”姜初亭勉强冲他笑了笑,“好。”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这种迷雾遮挡在眼前的感觉,令人不大好受。姜初亭因为这个被遗弃婴孩的事多留了两天,他能多呆,林知高兴坏了,但还是感到微微不解。“楚然,怎么了?你为何想着要查这件事?”“我也不知道。”姜初亭实话实说,孩子已经埋了,想找到孩子的母亲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查下去确实没什么意义,他道:“只是出于一种直觉……罢了,不再查了。”在相思小筑又过了一晚,醒来时,林知靠在他怀里,闭着眼睛。姜初亭知道他其实已经醒了。姜初亭刚一动,林知长睫簌簌颤动,那双手紧紧缠住了他的身体,命令他道:“不许动,你还没有醒,再陪我睡一天。”姜初亭无奈,“不能再睡了,这次呆的已经够久了,十天后我还会再来的。”林知起身趴到他胸前,认真道:“楚然,你觉不觉得,你这哄我的语气就像是那种时时刻刻会始乱终弃的男人?”姜初亭失笑,这孩子总是喜欢滥用词句,耐心道:“始乱终弃不是说你和我的。”林知鼓了鼓脸颊,用漂亮的眼睛瞪着他:“我就要这样说,你在外头有我一个,说不定别处还养着一个,每隔一段时日,两地奔波周旋很累吧?真是辛苦你了。”姜初亭一时间无言以对。因为,林知说的好像在理。他可不是家里供着一尊惹不得的大佛,外头有一个不好惹的小祖宗么?想到这里不由朗然一笑,林知原本还气鼓鼓,见他笑,眸中升起了些热度,眼神有些痴了,“楚然,你笑起来真好看。”姜初亭被他这样看得突然心中有几分不自在起来,甚至有种无法跟他对视下去的感觉,拍拍他的肩头,柔声道:“好了,我得起身出发了。”“还催,果然是迫不及待回去哄另一个了吧。”姜初亭道:“别胡说了。”林知哼了一声,从他身上撤走。林知没有强留,只是在姜初亭临走前,又抱着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愤然道:“不管你离开我以后都去干什么了,每次赴我的约都要准时,否则,我不会原谅你。”回到后山木屋,正上楼梯,迎面撞上正好出来的墨林,墨林用一种极其难以形容的眼神看他一下,转身走开了。姜初亭没管他,进屋去,那尊“惹不得的大佛”果然是一副惹不得的模样,板着脸,寒着眸,眼神如刀,在他进屋时,恨不得将他片片凌迟。姜初亭已经习惯了,单手负在身后,一派淡然,冲他笑了笑,唤道:“小九。”裴璟咬牙切齿的冷笑一声,语气满含讥讽道:“嚯,这不是我们心怀天下、身负重任的大忙人吗?还记得你有个家呢?终于是舍得回来了?”※※※※※※※※※※※※※※※※※※※※发现没,我换文名了,嚯嚯嚯——————————————专栏里留我的神秘账号,虽然不常更新,但是大家可以去那里找我玩儿~第17章 姜初亭前几回下山,裴璟都有派人跟踪他,不过那些人都被他成功甩脱了。每次在外面多逗留几天才回来,裴璟都诸多怨气,不会给他好脸色,不过撒完气,便又开始围着他师父师父叫的亲热了。可今天却跟以往不一样,裴璟一直冷着脸到了晚上歇息前才坐到他榻边来,主动同他讲话。裴璟直直盯着他道:“师父,我都快离开了,你难道没有舍不得吗?”姜初亭不由怔了怔,是了,他这些日子都惦记着查手头的事,都忘记了顶多再过大半月,裴璟的毒就解得差不多,肯定就要动身回皇宫了。原本一开始的确是希望他快些解毒,快些离开,可与他相处了这些时日,乍一听他说起要走了,倒还真有一丝不舍。他名义上是裴璟师父,可事实上撇开裴璟的身份不谈,就是将他当成普通的后辈来看的。除了教他练了几次剑,给他调息几次,都没做过什么。但裴璟似乎对他有种难以割舍的依恋,惹得他倒有些愧疚了。姜初亭回望他,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柔声道:“等以后,有机会我会去看你。”虽然这种机会很少,毕竟那里是皇宫,不是一般的深宅大院。“我不想等以后。”裴璟抓住他的手,眼神闪动着迫切的光芒,“师父,你跟我一起回晋城,你跟了我,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也也一定能护你周全。”裴璟原先的打算是想让姜初亭对他好,不舍得他走,自愿跟他回宫去。姜初亭也确实对他不错,温温柔柔的,还包容他的脾气,可仅限于此了,任凭自己怎么努力,他的心明显在别处。或是他那故人之子,或是他管的那些闲事儿,总之,都比他这个徒儿来的重要就是了,他不想承认也不行。对这个人,过硬的手段不行,服软也不行,他有他自己的心思,裴璟根本就无从左右。姜初亭有好几位师兄,功力也不差,裴璟其实也可以收拢他们其中一个助自己,可是他不想,他只想要这个人。他其实从一开始就有私心。 第25章 屋外雨水滴答,屋内骤然死寂。裴璟说的没错,只要他想,并没什么做不到。姜初亭神色淡了些,略过这个话题,问他道:“我能睡到现在,是不是你故意的?”就算前一夜再辛苦,歇息的再晚,他也不可能沉沉的睡上整整一天。裴璟大概是摸清了他下山的规律,所以连着几日都燃了安神香,昨夜做了手脚,他都没有怀疑,就这样一时大意中了招。裴璟眸中红丝蔓延,也不加掩饰,果断承认了:“是我故意的又怎样?看看你这满脸迫不及待的模样,要去见谁?上次那小子?我没猜错吧?”他是想忍,想继续装乖,可是这人的表现令他忍无可忍!既然无用,还不如直接承认,让他看清真正的自己,哪怕是顾忌他怕他,也好过于将他当成一阵挥挥手就消散的云烟,不在生命里留下一点痕迹的好。之前不管他多么蛮横骄纵任性,姜初亭都没有真正生气,可此时此刻,却无法容忍,语气也疏冷了许多:“我之前就说过,不管我什么时候出门,出门见谁,都没有必要告诉你。让开。”看着他冷漠下来的脸色,裴璟扯动了一下嘴角,固执的黑眸中露出嘲讽,说道:“不让,怎么?你为了去见他,想跟我动手吗?”姜初亭握剑的那只手微动了一下,冷然道:“小九,你当真要与我这样?”裴璟微微低眸瞥见他那不明显的动作,心口猛然刺痛,泛红的眸子里水光一闪而过,重新看向他,微微扬声:“所以,如果我继续拦着,你会对我拔剑?”姜初亭只是下意识里的动作,碍于他的身份,也不可能对他拔剑。猝不及防,裴璟掐在他肩头的手突然就捧住他的脸,姜初亭眼睛睁大,还没来及说话,嘴唇上一热。竟然是他亲上来了。裴璟呼吸急促,含住他的唇,辗转用力亲吻。姜初亭只觉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太过于震惊,反应了片刻才运了内劲推开他,可唇上一痛,已经被他狠狠咬了一口,嘴唇被咬破,有血腥味散开。裴璟踉跄后退两步,低低笑一声。姜初亭难以置信问:“小九,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裴璟望着他唇上的那一抹鲜红,目光灼热而肆意,眸低的温度几乎要将他燃起来。像是心情突然好起来了,裴璟弯起嘴角道:“吻你啊,我当然知道,你很意外吗?我想对你做的,可远远不止这些呢。”两人年龄相差了十五岁,姜初亭向来把裴璟当成后辈。裴璟对他的那些亲密的表现也只是理解为徒弟对师父的依赖,此前差点被他亲到脸,姜初亭也只道他果真性子顽劣,为了故意戏弄好玩罢了。可他没想到,裴璟竟然是真的抱有这种心思。姜初亭内心惊涛骇浪,愣怔不语,裴璟打量他神色,半晌开口道:“所以,师父,你让我看你去找别的男人,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我如何能不生气?”他说着,缓缓靠近,姜初亭立马后退两步。这份再明白不过的生疏,让裴璟僵在原地,原本就是强行缓和的脸色再度沉下去。姜初亭稍稍冷静了些,对他道:“小九,我是你师父。”裴璟嗤笑道:“你是我师父,可是又有谁规定徒儿不能喜欢师父?”姜初亭还是无法接受,斩钉截铁:“此为不伦。”“不伦?”裴璟笑声愈发大了,歪头哂然道:“看不出啊,你竟如此刻板?可就算不伦又如何?我就是要让你既当我的师父,又当我的枕边之人。谁敢说一个不字?!”他这种□□/裸的表达让姜初亭脸色微白,嘴唇紧抿,偏开头去,不说话了。裴璟注视着他清冷的侧颜,心头一软,慢步靠近,语气也变了,夹杂了一丝小心恳求道:“师父,你别去好吗?别丢下我,我喜欢你啊,真的很喜欢你……”正当裴璟走近了伸出手,想楼抱住他身体之时,姜初亭出手如闪电,出手在他身上点了两下。裴璟立时不能再动,又惊又怒,“你竟然点我穴道?!快放开我!”姜初亭目光清冽,郑重对他道:“小九,你是我徒儿,我对你没有情爱之意,对我即将去见的人亦没有。我之所以急着下山,为的是守信,我跟他见面,也只是为了追查一件很重要的事,你无需动怒生气。”长长一段话,裴璟就只听进去了“我对你没有情爱之意”,狠狠的盯着他,咬牙切齿:“你给我解开穴道,听见没有!”姜初亭低叹,叮嘱他道:“我点穴的手法特别,他们解不开,一刻钟后你就能动了,不要试图自己冲破穴道,否则,你会很危险。”裴璟呼吸急促起来,“我不准你走!”姜初亭恍若未闻,身形一晃便绕开他而去,裴璟一动不能动,余光瞥见他已出房门的身影,冷冷道:“好!你要守信你走,我等你,不过等到我仅有耐心用尽你还未归来,我也不知道九重天会发生什么,你自己看着办!”姜初亭身形略滞,加快步子离开了。他突然出现让守山门的弟子们吓一跳,纷纷给他揖礼,问道:“小师叔,这么晚还要下山吗?”“嗯。”姜初亭点点头,并不多言,雨不大,却也不算小,有弟子见他没拿伞,准备递伞给他,可转瞬间他的身影已经远去了。姜初亭头发衣衫尽数被雨水淋湿抵达山脚时,夜已深,城门也关闭了,就算心急,也只能找了家客栈等到次日清晨才赶往邻城。待他到相思小筑时,远远就发现门口阶梯边上歪靠着一抹紫衣身影。林知正失魂落魄地拿着什么东西发怔,一动不动,痴了一般。姜初亭心头忽然涌上一股酸涨之感,提气飞掠过去,唤道:“林知。”林知听到他声音,竟然头也不抬,将手中那串红色的东西紧握在手心,起身就大步朝里面走。姜初亭料想他是会生气的,也没意外,追上他解释道:“林知,我有事耽搁,并非有意来迟。”林知脚步不停,一直往里走,气呼呼道:“是,你有事耽搁,你有道理。我不知你身份,不知你住哪儿,我连一点你的消息都没有,你不来,我又是担心又是失落,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巴巴的干等着,从天亮望到天黑,天黑又望到天亮!”可是如果你真的知我身份,知我住哪儿,恐怕就不是担心和失落,而是恨了。姜初亭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上前一步拦到他面前,“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林知用眼睛瞪着他,却见他发丝半干,脸色陡然一变,手又却又摸他身上衣衫,全是湿润的,忙问道:“你淋雨了?”可是昨天深夜雨就停了,难不成,他竟是趁夜过来的?姜初亭低眸看了眼自己,不甚在意道:“是淋雨了,不过不妨事。”他走的匆忙,没拿换洗衣物,到了客栈枯坐到天微亮便赶过来了,无暇注意这些。霎时间,林知什么气都消了,甚至有些懊恼刚才自己太过了,正想说两句软话,眼睛又突然扫到他唇上的伤,还有淡淡的血痕,眸子骤然一缩,嗓音有些克制不住的发沉,试探问:“楚然,你嘴巴怎么受伤了?”“这个……”冷不丁的听他问这个,姜初亭愣了一下才笑笑道:“不留神被自己咬破了。”自己真的能咬出这样的伤?林知心中存疑,却忍着没有继续逼问,转而去牵他手,带着他往里走,“我让人给你准备热水,你先去泡个澡,别生病了。”他面色缓和许多,姜初亭稍稍舒了口气,虽然觉得自己身体没那么脆弱,顶多换身衣服便好,但还是点头应下,接受他的好意,微笑着道:“好。”姜初亭沐浴完之后,穿上林知为他准备的衣服,非常很合身。转到花厅,林知跽坐在木案边托腮等他,案上摆着杯盏,有菜有酒。林知不错眼的视线随他而动,待他走过来,坐到对面,乌黑的眸子直勾勾凝视着他,冲着他拍了拍酒坛,说道:“一起喝酒,怎么样?”第19章 如果换成往常,姜初亭会答应,可是今天不一样。想起临走前裴璟说的话,终是心头难安,伸手按住了林知欲开酒坛的手,“等等。” 第27章 姜初亭自认为绝不会跟林知那孩子发生什么,却担心裴璟借题发挥,一时间没说话。裴璟见状,走过去单膝蹲在他身侧,语调放缓了些,“师父,只要你能保证,对你那位故人之子绝对不会产生情爱之意,也不会跟他在一起,那么,我就绝不会食言。”烛火摇曳,姜初亭的脸颊如同暖玉般散着淡淡的光泽。他沉吟片刻,看向裴璟道:“好,我向你保证。”第20章 姜初亭的话落音后,身侧的裴璟也不出声了,只用一双眼睛凝着他,沉寂良久,红着眼眶,轻吐一口气,唤道:“师父。”眼泪簌簌说掉就掉,与方才的好像根本不是同一个人,“我不想逼你,你就算现在觉得突然,以后慢慢接受我可以吗?我一定会好好对你,你相信我好吗?”姜初亭静静看他湿却着面颊,委屈一团的模样,心有点软。可面对这种事,态度无论如何都不能松动。而且裴璟撒娇流泪,多半只是假装出来戳他软肋的。以前无关紧要,他可以当做不知道,可是现在不行。总不能这孩子多哭两次,他就心软改变主意接受这份不伦的情感。他语调低缓出言劝解道:“小九,你是天之骄子,身份尊重,想要什么人得不到,何苦在我身上固执?”“可是我就想要你。”晶莹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裴璟歪头想了想道:“只能说,遇上我是你运气不好。如你所言,我固执,心意定了就不会变了。”姜初亭低叹:“你的心意不会变,我的也不会变,所以,你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为好。”“你怎知是浪费时间?”裴璟道反问:“我跟你之间,总会有个结果的。否则,你认为我会罢休吗?”姜初亭与他说不通,敛眸不再多费唇舌。裴璟盯着他如蝶翼般轻颤了一下的长睫,就仿佛这一颤是扫在了自己的心尖上,又痒又麻。裴璟现在已经完全不掩饰对他的渴望,呼吸一重,身体凑近了些,眸色泛深,哑声唤:“师父……”姜初亭动作利落的起身避开他差点碰到的手,一拂衣袖,背身对他:“小九,我累了,想歇息了。”裴璟僵了僵,虽懊恼于他的疏冷,却也知道不能迫他太紧,而且他这一来一回连夜赶路,累也是正常的,于是跟着起身,“也好,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你去睡吧。”姜初亭迈步回房,裴璟跟上去,到门口时,姜初亭倏地顿住。因为事出突然,裴璟的床榻还在他的房间里。姜初亭转身正要开口,裴璟却已经猜到了,一只手摁在了门框上,看着他缓声问:“最多再过五六天我就要离开了,这样都要赶我走?”姜初亭回望他一眼,没接话。“师父,我已经答应不牵扯其他人了,转头就又想把我甩干净,不要对我这么绝情吧?”裴璟面上泪痕未干,似乎是笑了一下,嗓音非常轻柔的建议道:“师父,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至少给我留点念想吊着我,我才不会发疯啊。否则……”姜初亭收回短暂的目光,“你是这样认为的吗?”他神情淡薄,回身进屋,边走边道:“那就这样吧,给你念想吊着你,横竖最后伤心的不是我。”姜初亭洗完澡换了衣服便自若地在榻上躺下睡了。裴璟练完功盘腿坐在自己榻上,一直望着他的方向,眸中的热烈滚烫,肆无忌惮的化成了一股热浪席卷而去,灼烧着他浑身每一寸。裴璟的眼睛几乎就是长在,不,应该说钉在他身体里了,饶是再镇静,姜初亭还是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内心好一阵起伏不定,后颈微麻,根本睡不着,睁开眼来。少年人的情意太放肆太浓烈,他觉得自己有一些无法承受。裴璟知道是自己给他造成了困扰,轻轻眨动了下眼睛,虽然满心不舍,可身体躺下去,不再看了。摇曳的烛灯燃尽后灭了,屋内漆黑无光。姜初亭仍然睡不着,将压在枕边的手串拿出来握在手中轻轻摩挲了一下。纵然林知让他一直戴着,可避免被裴璟发现,火上浇油,他还是在回屋前取下收起来了。想起他说的那句“我就可以变成手串时时刻刻被你带在身上,能看到你,听到你”,无声弯了弯嘴角,又怅然低叹。如果真的能看到他听到他,林知应该只会想杀了他。手串放回去,又将木簪握在手里,闭上了眼。做梦梦见子阙他已经习惯了,这次梦见的是两人初始的场景,只是完全不一样了。当时,樊城首富之女大婚,十里红妆,万分气派,街道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一小孩被挤落掉到水里,有一人与他一同跳水去救。那个人就是逃出林家没多久的子阙。可是梦里,跳下水的只有他,当他将溺水之人救起来,才发现浮出水面的根本不是小男孩,而是脸色惨白的子阙。子阙黑眸僵冷望住他,脸上不知是水还是泪,叹息一般对他说:“初亭,千万不要忘了我啊。”好不容易跟师兄们一起吃顿饭,姜初亭手支着额头,发起了怔,盘碟里的食物都没怎么动。二师兄罗世明和重华对了个眼神,无声询问,“小师弟这是怎么了?”重华摇摇头,也不知道。姜初亭在这一辈年纪最小,被师父师兄轮番宠爱大的,说他聪明吧,的确挺聪明,剑术武学钻研的比几个师兄还好,可从小被保护太好,心性至纯,有时候就容易犯糊涂,吃亏。比如被云子阙骗,被墨林骗。所以,就算姜初亭现在已经三十三岁了,在众师兄们的眼里还是个孩子,怕他跟当年一样受欺负。他此时神魂不属,于是担心是有什么事瞒着大家。季淳直脾气,耐不住唤他一声问了,姜初亭回神,才发现师兄们都在看他,不能说自己因为昨晚的梦,也不好说裴璟的事,只回道:“三师兄,我是在想上次跟你说的那件事。”季淳略想了一下才记起,问道:“跳楼小倌儿的那个事儿?还没进展?”姜初亭嗯了声,“一直都没有。”罗世明插了一嘴,“什么跳楼小倌儿?”季淳大略说了,又摆摆手,对姜初亭道:“世上的怪事太多,你能查已经是好的,吃饭的时候就好好吃,别想了。”姜初亭:“好。”接下来认真用餐,没再走神。饭后,姜初亭望向重华。一般这种聚在一起的时候,重华都会惯例留他下来说说话,待其他人都走了,重华问姜初亭道:“算算时间你那徒儿的毒也解了,是不是能马上离开了?”姜初亭道:“可能还要四五天。”还要四五天?重华眉宇皱了下,道:“别到最后惹出什么麻烦才好。”这话听得姜初亭心头一跳,是啊,也不知道离开前,裴璟会不会搞出什么事情来。姜初亭没有直接回木屋,而是去了长春峰的涯边。墨林远远望着他清瘦挺拔的身影,一袭淡青衣衫,黑发如墨,一动不动立于山雾笼罩的涯边,出尘若仙,仿佛已经入画,令人不敢惊扰。 第29章 “躲什么??”裴璟发狠似捧住他的脸,将他扳过来让他看着自己,逼视他,狠狠道:“还是那句话,想让我对你克制不做出别的事,就得给我点甜头尝尝,否则,就算这次回宫危险重重,我就是挑你手筋脚筋,也要把你带走。”“回宫危险重重,到底发生了什么?”姜初亭问这话,一半为了转移话题,一半是真的想知道。“宫中生变,近来会有事情发生。”裴璟简单的回答,注视着他:“你是关心我吗?”姜初亭未答。“我一定不会有事的。”裴璟语气矜傲道:“少则一两个月,多则三四月,待我坐上那个位置,我就来接你。”姜初亭顿时明白了。原来,是真正的要变天了。他不由牵挂起远在晋城的江显。如果江大人是九皇子党,那么裴璟能继位无疑是最好的结果。可是如果他到时候真的成了一国之君,那么对他而言,却多了不少困境。姜初亭一瞬间晃神,裴璟深深看着他,手指摩挲着他的脸喃喃道:“真舍不得你,不过没办法,谁让我宝贝你呢?怕你有什么闪失,或许……等待过后的滋味更甜美。”凑近了再次想吻他,姜初亭无法接受,也想不到别的话题让他停下,本不想跟他动手的,还是选择用内力震开了他。裴璟后退两步,脸色阴沉,正好这时魏加从屋里跑出来,大喊一声:“师父,你回来啦!”姜初亭若无其事错身走开,上楼梯同魏加说了两句话,魏加看了看天色,趴在木栏边唤还站在原处的裴璟:“师弟,快下雨了,进屋来吧!”裴璟也上楼梯,走到魏加身边,“师兄。”话是对魏加说的,眼睛却是看着姜初亭:“我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今天便要离开回家了,你好歹送我一程。”毫无一丝一毫心机的魏加睁圆了眼睛:“啊?你要回家了?”这段时日他吃了裴璟不知多少零嘴糕点,面上立时涌上不舍,飞快点头道:“好呀,我送你!”姜初亭揉了一把魏加,将他揉到了自己身后,对裴璟道:“魏加要留下来看家,我送你吧。”裴璟从鼻头冷哼一声,“那可真是多谢了。”漫空阴云,诡谲压抑。裴璟很快带着人马下山了,山脚已经有马车候着,裴璟让姜初亭与他同乘一辆。姜初亭很安静没说话,行出一段距离候,一直看着他的裴璟问道:“师父,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姜初亭道:“回去后,万事小心。”顿了顿,还是又加了句:“练功不要急躁,不要贪心,适可而止,否则有损心性。”虽然到今日都不知他练的什么邪功,但这类功夫容易损害身体不说,也会影响到心性,让戾气加重。如果君王暴戾,并不是什么好事。“我会记得。”裴璟凝视他良久,倏地抬手,取下自己的发冠,散了发。姜初亭正不明所以,却见裴璟在格子里取出一个十分眼熟的锦盒,打开来,是之前裴璟找他要的发带。当时他还没表明心意,他想要,就给他了。裴璟将浅青色发带拿出来,递给他:“师父,帮我束发。”姜初亭没动。他以这张脸出门时,特地将木簪换成了发带,此时,他头上的发带跟裴璟手中的是差不多的颜色。裴璟就这样披着长发,静静看着他,等着他接。马车内用于照明的明珠发出莹莹的白光,映得他愈发容颜昳丽,眸光生辉。姜初亭仍然无动于衷,裴璟终于开口了:“不想做?那我干点别的如何?”姜初亭略一思索,伸手接过,裴璟勾起嘴角,微微侧身对着他。姜初亭默然将他头发束好。没了发冠的裴璟依然贵气,却又多了几分随性俊俏。裴璟坐正身体冲他一笑,握住他手道:“姑且就让它代替你暂时陪着我了,师父,离开的这段时间,我会每天想你。”送了三天的路程,直到接连遭遇了两次暗杀,裴璟担心他再继续送下去会有危险,这才答允让他离开。离别前,裴璟对他道:“别忘了我的话,还有,等着我来接你。”姜初亭摇了摇头,一言不发。他不希望裴璟出事,只希望他登上帝位后,能彻底忘掉他。“摇头也没用,我要定你了。“牵他手吻了一下手背,裴璟目光在他眉眼鼻唇上一一描绘而过,嗓音柔缓下来,再次叮嘱:“你一定要乖乖的,呆在九重天等我。”裴璟原本是想留人盯着他,不过又一想,他会不高兴,而且他武功高,想要甩脱他们出门也是轻而易举,索性打消念头。他心善,有那么多条人命压着,谅他也不敢乱来。裴璟说完倒退走到马车边上了,才果断收回粘在他身上的视线转身,上马车离开了。那队人马很快消失在了视野,姜初亭拿出面具戴上,折身返回。他回去不用赶时间,大概要用四五天,算起来,刚好差不多到跟林知见面的日子。因为早有预料,他出来时,把易容丹和相思豆手串都带上了。他打算沿途逗留,到了时间就直接去相思小筑。这天漫行至城郊,由于接连几日下雨,空气非常清新,四处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木花香之气。他放慢步伐,正怡然轻嗅着花香,猝不及防一阵剧烈腹痛袭来,趔趄了两步想去扶住旁边树干,却眼前一黑,支撑不住软倒在了地上。这种如同被一把尖刀胡乱搅动肚肠的疼痛,在当年被林宣喂药之后,他深刻感受过一次。难不成,时隔这么多年,毒终于要发作了么?姜初亭蜷缩着身体,满头大汗,意识渐渐模糊了。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疼得太厉害,出现了幻听,否则,耳边怎么会听到林知的声音呢?姜初亭离开相思小筑的第五天,林知得到了消息,安插在这边青楼的人突然失踪,他没办法联系姜初亭,便跟朋友赵承阳一起过来亲自调查,结果却在郊外的慌坟发现了尸体,不知是挑衅还是无所顾忌,尸体上被凶手刻意用剑划了一个简单又怪异的图案,枝丫伸展,看起来像是一颗树。林知交代手下,把那人尸首葬了,跟赵承阳一起回城。赵承阳正是当时跟林知一起去茶楼的那个人。林知与他一路交谈,赵承阳突然止声,推了推他:“林知,你看,前面树边是不是晕了个人?”林知闻言望去,果然见那里有一团青色的影子,两人忙飞掠过去,蹲下身将那人歪向一边的身子扶正。他脸上犹戴着面具,气息虚弱,面具下的眼睛半睁半闭,还没完全昏迷,惨白的唇艰难动了动,似乎想说话,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喂,兄台,你怎么了?”赵承阳虽然见过他一回,但遮了脸没能立马认出来,正要将他背起来送到城中救治,旁边林知却是一眼认出,面色冷淡的起身道:“不用管了,走吧。”说罢当真走到前面去了,赵承阳感到惊异:“真就丢下不管了?”被他搀起来的那人身子软软的歪了歪,他忙加了把力气扶好。 第31章 第22章 大夫给姜初亭诊治花了足足一刻钟, 松开他手后, 却捻动胡须, 蹙眉沉思,沉默不语。他行医三十多年, 什么疑难杂症都见过,但这种腹中剧痛,脉象却极为正常的,倒是头一次遇上, 实在令人捉摸不透。姜初亭的身体几欲蜷缩成一团,头发还有浑身衣衫被冷汗浸湿, 眼神恍惚的盯着枕边的那串相思豆。医馆里的药童征得他同意后取下他面具,拿来布巾给他擦汗, 照顾他。他的痛苦绝对不是假装的,大夫开口询问姜初亭道:“腹痛之前, 可有什么征兆?或者,接触过什么异常的东西?”姜初亭动了动唇,艰难吐字:“无。”却又想起发作前, 闻到的那阵花香气, 不知算不算,还是决定说了出来。他没力气, 只简短道出两个字:“花香。”大夫又问:“在哪里闻到的?”“城郊。”“可识得是什么花的香气?”姜初亭道:“不识。”大夫本来还想细问他具体在哪, 见他忍痛忍得身子都在战栗, 也不勉强他了, 说道:“给你熬了止痛的药, 待你缓一缓我再来问你。”药熬好之后,药童端来喂给姜初亭喝了,喝完又躺了一会儿,痛感开始逐渐减轻,虽然还是疼着,但已经在他能忍受的范围内,也能自己坐起身了。姜初亭拿起手串正有些出神,大夫过来了,坐到了榻边的凳子上,“感觉如何了?”“已经好多了,多谢。”姜初亭微微欠身揖礼,对他表示感谢。“那就好。”大夫捻须笑了笑,也不多废话,接着之前的问题细问他一番。姜初亭大概形容了一下路径,道:“对了,那附近有一座破旧的观音庙。”大夫略一沉吟,“你说别的地方,我或许不敢确认,但观音庙不远的山坡有一大片的琉璃红花,这种花的花香浓郁,雨天后更甚,你闻到的应该是它的气味。不过,这种花无毒。”姜初亭了然,“所以,跟花香没关系。”大夫望着他和气的笑,缓声道:“你先别急,听我说完,这种花原本是无毒,但它跟一种药材是相冲的,叫望仙草。”“望仙草?”姜初亭没听过。“嗯,如果你服用过望仙草,不管隔多久,再闻这琉璃花香身体都会有不良反应的。不过……倒也不至于疼成你这样。也有可能是你误服过量了。”姜初亭没去注意大夫为什么会说“误服”二字,心想多半是当年林宣迫他吃的药丸里含有望仙草,所以才会在闻到花香后突然发作。这些年看了许多大夫没法说出个所以然来,没想阴差阳错的到让他知道了点线索。姜初亭问道:“大夫,这望仙草作何用处?”他想知道,林宣到底是什么意图。“这望仙草,珍贵稀少,难得才能寻上一株,也只有传闻中灵药遍地的蓬莱岛上才不缺这个。”蓬莱岛,是传说中位于琼海之上遥远不可及的世外仙境,据说那里居住的人祖先都是仙人,宝石灵药如同路边的石子般寻常可见,但普通世人连它具体在哪儿都不知道,仙草灵药再多,也跟外界没关系。这样说来,望仙草确实是珍贵难得。大夫铺垫足够了,才抑扬顿挫告诉姜初亭这种珍稀药材的最大作用,“此乃治疗女子不孕的神药。”姜初亭方才心头也有万般揣测,唯独没想到会是作这种用途,不由愣住。治疗女子不孕的。他是男人,林宣为什么要给他吃这种药?大夫去寻来一本图册,指着其中记载望仙草的一页给他看,道:“它长这个样子,你仔细回想看看,以前是不是误服用过?”姜初亭:“多年确实吞下一药性不明的药丸,当时便是如同今日这般腹痛,且疼了三个多时辰。如今想来,应该就是有……”“药丸?那必定还掺了别的东西,否则光服这一味药是不会有太多痛感的。”大夫明白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吞的是什么东西,也没有徒劳地问他药丸的配方,沉吟片刻后只道:“依我所见,不管其中还掺了什么,你会突然腹痛发作必定还是跟琉璃花香气有关。你以后只要多加注意避开这种花,就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姜初亭再次诚恳道谢。大夫让他躺下再歇息,姜初亭突然想到什么,叫住了他,顿了须臾才问道:“请问,是谁将我送来的?”大夫答道:“两名年轻的小公子,长得都挺俊俏,不过送来就走了,你若是要感谢,怕是也找不到人。”姜初亭试探问:“其中一个,是不是穿着箭袖紫衣,头发不长,十六七岁的样子?”“是啊。”大夫讶然道:“你认识他?”姜初亭勉力笑了笑,轻声道:“认识,但不太熟。”他还真以为是自己疼迷糊了,出现了幻觉,原来真的是遇到林知了。他听见林知冷漠的说不要管,是另一个人争辩了什么,将他背来的。林知是真的从骨子里厌恶极了他。姜初亭盯着手中红红艳艳的相思豆,只觉眼睛都有些被刺痛了。*姜初亭又躺了半个时辰,缓了缓神,找大夫描了琉璃红花和望仙草的图,拖着仍旧虚软的步伐离开了。他浑身汗湿透了,衣衫上还沾了泥泞,就近随便找了家客栈,准备要热水洗个澡,换身衣服。岂料,事情就是这么巧,他刚被小二领到房门口,林知跟赵承阳就从隔壁房间出来。猝不及防,就这样打了照面。林知不知是不是有些惊讶,看到他还愣了愣,不过很快神色冷淡下来,偏开视线,仿佛再看一眼都嫌弃。赵承阳才不管他,眼睛一亮,与姜初亭打招呼:“是你!你怎么样了?没事了吧?”姜初亭之所以没有马上进去,就是为了向他道谢,面具后的眸子露出柔和的微光,“我没事了。我知道是小公子救我,在此多谢了。”“无妨无妨,别客气,你没事就好。”赵承阳笑呵呵摆手,突然反应过来:“诶?不对,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按道理,他那时几乎都半晕了,送到医馆后,他也立马离开了,怎么可能还记得住他的脸。姜初亭解释道:“此前,在景风茶楼我们见过一次。”“景、景风茶楼?”赵承阳面上的笑容越来越僵,回头看了眼身旁林知。他想起来了,景风茶楼见过的,不正是勾引过林知的爹,闹得满江湖皆知的那个人么?他突然明白林知为什么让他不管了。 第33章 晚上姜初亭留宿在相思小筑,林知让人找了一堆书来,全是记录各大小家族的家纹图腾之类的,两人在烛灯前一页一页翻找,看看能不能找到那棵树的来源。翻到头胀眼酸,脖子僵硬,还真让林知给找到了。他精神一振,把书搁到姜初亭面前,激动道:“你看,是不是一模一样?”书上的确实是跟林知之前画下来的一笔不差。姜初亭微微讶然念出了旁边的三个字:“蓬莱岛?”竟然是蓬莱岛的图腾。姜初亭又看下面的注释,原来这图真的是一棵树,不过不是普通的树,而是蓬莱岛上的千年神树。据说是蓬莱岛的仙人祖先留存下来唯一还沾了仙气的东西,是岛上所有子民的信仰,几百年来都将之作为图腾。林知不由问姜初亭:“楚然,你相信有蓬莱岛的存在吗?”“应该是存在的。”姜初亭回望他,温声道:“我此前听一些游商说过,蓬莱岛大概每隔一年半载的会派人出来一回,用宝石珍珠明珠之类的与他们换取商品或者食物。我见过那些宝石,确实不像是外界有的。”“可至今为止,好像也没有人真正的去过那儿。”“因为根本去不了。”姜初亭道:“有不少贪图眼红岛上财富的人暗中跟上那些岛民的大船,企图探出蓬莱岛在琼海中具体位置,不过不仅没能成功,反而还因此沉了不少船,丢了不少人命。”“那既然都没人去过,又怎会有人知道,这图腾真的是蓬莱岛的呢?”“我也是突然才记起的,游商们还说过,那些岛民的大船上挂了旗子,旗子上画的便是一棵树。所以,应该是没弄错。”姜初亭边说边往下看,突然眉头微蹙念出两个字:“献祭?”林知之前就有过这方面的猜测,忙凑头去看,两人原本就隔的很近,他蓦然又贴过来,砰的一下就撞到了姜初亭的脑袋。姜初亭下意识里侧脸看他,想问他痛不痛,却霎时间感到一阵温热清新的气息拂到唇上,又痒又麻。林知的唇,和他的唇,仅仅有一个拳头的距离。姜初亭僵住,林知明亮的眼睛直勾勾望进他眼底,笑道:“差点就亲到你啦。”姜初亭心脏都漏了一跳,急忙避开,低下头看书,却一个字都没能收入眼中。心中暗想着,林知根本不喜欢男人,总是可以毫无心防,满脸坦然的开玩笑,却总是让他无措,生怕自己“断袖”的身份无形间扰了他。“楚然。”林知忽然唤他名字,语调变缓了些,嗓音也低了些,有种飘忽的柔和:“你知不知道,我一直觉得你的眼睛……”“我的眼睛怎么了?”姜初亭闻言终于抬起头来看他,神色不解。林知身子微侧,单手托腮,着迷的凝视他,“你的眼睛很美,就像是……藏了两汪甜酒,又温柔又清甜,又醉人,我的魂魄都要被吸走了。”他又开始乱吹嘘了,姜初亭原本有点不自然的情绪都被冲淡了,失笑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真有他说的那么好看,怎么每次是原本面容的时候,他从来都没多瞄一眼呢?无非还是因为他喜欢“楚然”,所以才觉得什么都好。“才没有夸张,我说的都是真的!反正,你在我心里,哪哪儿都好。”说完还弯起眸子,甜甜一笑。“好了,我知道了……我们继续吧,你看看这里。”姜初亭用手指着书上那一段,试图拉回他的注意,好在林知也很听他的话,不再固执的继续赞美他有多好,而是很快进入状态,专注看起来。飞快扫完那段文字之后,林知表示道:“要活人自杀献祭就不说了,竟然全都是自愿的,这些人莫不是脑子坏掉了吧?这传说中蓬莱岛的先祖不是仙人么?仙人不该圣洁高雅么?为何会留下这种恶劣的习俗。”姜初亭轻声道:“极度信仰的力量,会让人完全奉献自我,这并不算少见。”林知嗤笑一声:“但如果已经献祭了好几百年,脑子坏掉的也都死得差不多了吧,活着的都是聪明人,现在恐怕都没人愿意了。”原本很严肃的事,听林知这么一说,姜初亭嘴角克制不住轻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极其短促、似叹又似笑声音。林知继续道:“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把手伸向外头的世界,用怪病逼他们自尽,也能勉强算是自愿了。”“你说的也有可能。”姜初亭轻声缓语道:“但他们也未必是脑子坏掉了。因为生长环境是极容易影响一个人的思想的,如果从小开始就被周围所有人强行灌输某些念头,年常日久下去,他不仅会坚定的认为自己接收到的是不可违背的真理,还会觉得与他理论相反的才是荒谬的,不可理解的,从而更加坚不可摧的守着自己脑子里的信念,不会改变,继续传给下一代,这种无形中的力量是很可怕的。”林知原本还在不住的点头,却倏地由他所说的话想到了自己,眼神一阵若有所思,又很快皱眉,将刚升起的一点疑虑抛诸脑后了。他可不觉得自己是因为被灌输了什么念头才讨厌误会那个人的。毕竟,那人不要脸勾引自己的父亲是事实。“那你觉得,这件事到底跟蓬莱岛有没关系?”姜初亭合上书,道:“图腾虽然是真,但献祭这种事未必能全信,毕竟我们没有亲自去过蓬莱岛查证过,或许都是根据传言整合编造出来的也不一定。而且,想要活人献祭,也不一定非要不远千里跑来我们这里,但也不能全部否认。总之,什么事情没查清前,都不能妄下定论。”“嗯!你说的都对!”林知点头,言简意赅道:“反正不管你怎么查,我都一直陪着你。”姜初亭望着他微笑一下,林知也歪头朝他灿然一笑,笑完就困倦地揉了揉眼睛,很孩子气的动作。“困了?”姜初亭捉住他手,不让他揉。林知用鼻音嗯了一声,姜初亭柔声道:“也不早了,歇息去吧。”林知往他肩上一靠,手臂圈住他脖子,深吸一口气,幸福地闭眼道:“真好,又可以跟你一起睡觉了。”查了半夜的书都很疲惫,两人上了榻之后不多时便都入睡了。*前一日林知已经按照姜初亭说的,吩咐下去,把安排在各个青楼探消息的那些人全都召回。这天上午就近的几个人回来向他复命,林知简单交代几句,就将人遣散,回屋里面。姜初亭正在收拾东西,不小心带出夹在衣服里的一张纸,那纸悠悠掉落在地,林知抢步上前去捡,“这画的是……”这没什么不可以说的,姜初亭答:“是望仙草,一种很珍稀难寻的药材。”这正是他在医馆找大夫描的图。“难寻么?”林知却笑起来道:“我小时候见过,好大一片。怎么会难寻呢?”姜初亭愕然,第一反应是他认错了,毕竟之前那大夫把望仙草说的如何如何稀有,“你确定你见过的,是长这样吗?”林知笃定道:“自然是万分确定的,就跟这画上的一模一样。我小时候因为误闯了一片药园,被人提刀追杀,我慌不择路才滚下了山坡被毒草划伤了脸,才被你给救了。这什么望仙草,我在药园里面见着了,可多呢。”见姜初亭将信将疑,林知又补充道:“放心放心,我印象很深刻,绝不会弄错。”他再三肯定,姜初亭当然是相信了,但总觉得是不是哪里不对。姜初亭忍不住道:“你还记得那个药园在哪儿吗?带我去看看。”“我可以带你去,不过去了也没用了,因为我这回离开家的时候还特地去看过,早没了,成了一片荒地。”其实林知当年回家后,告诉过祖母林宣他闯入人家药园遭遇提刀追赶之事,他记得祖母脸色很冰冷,说了句“我会处理”,就将他关起来了。 第35章 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何刚才要说那样一番话?真是太大意了,不过好在林知没察觉出什么异样来。姜初亭好一会儿才缓和好自己波动的情绪,一回头发现林知又将他痴痴望着。果然,刚才他说心里不舒服,不止是因为那黑衣人的事。姜初亭实在想不出自己还做了什么让他不开心,放柔声音,主动问道:“林知,你可还有什么话要问我?”“有,关于望仙草。”林知先是用自己手指勾住他的修长食指,然后慢慢一点点握住,紧紧攥着,眼巴巴盯着他低声问道:“我已经查了,这个药……是治疗女子不孕的。楚然,你别生气,我就想问你,你在为谁打听这个药?”第23章 姜初亭略感吃惊, 旋即又笑了, 他没想到林知会关注这个, 知道他得不到答案心里头不会罢休,回答道:“我是为……自己打听的。”“你自己?”林知立时瞪圆眼睛, 惊异又不解问道:“为什么?”他跟他亲密接触很多次了,非常确定,眼前这个人,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姜初亭解释道:“我此前不小心误服了这种药, 所以,只是找大夫问问看, 并无它意。”林知为此心情不好了一个晚上,怎么都没料是这个情况, 抓住他的手就是一紧,急着追问道:“为什么会误服?怎么这么不小心?那大夫怎么说?会不会对你身体有影响?”为什么会误服?因为急着找你啊。姜初亭直接略过他前面的问题, 摇摇头:“不会有影响,大夫说无碍的。”“你没骗我吧?”“没有。”林知这才长松一口气,放心了不少, “那就好。我还以为、以为……”姜初亭接他话问:“以为我怎么?”以为你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了!好在是没有, 不然,他等候这么久, 小心地一步一步的靠近, 眼见就快得手, 却被人搞破坏, 他会失去理智的, 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来,林知说道:“以为你有什么难处,故意瞒着我,所以才去查了一下望仙草的用处,谁知被吓一跳。”林知抓起他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处,可怜地道:“这里都碎成渣了,还以为你以后都不要我了,还好还好,虚惊一场。”“好了,你现在知道了?别再乱想。”林知靠深深望他,“楚然,我离不开你,你多点时间陪我,多看看我好不好?千万不要有别人,我会受不了的。”小孩子对喜欢的东西都有种独占欲,姜初亭觉得林知对他大概就是类似这样的感情,好在他并不觉得讨厌。姜初亭弯了弯嘴角,“你啊,缠人。待你以后成亲就不会这么想了。”“成亲了就更这么想了,就要死死缠着你,让你甩都甩不脱,还想一口把你吃到肚子里。”林知偏头嘿然一笑,漂亮的眸子蕴含着某种奇特的光亮,眨也不眨盯着他,语调稍低缓了些,“怎么样?你怕了吧。”姜初亭只当戏言,不禁一笑,抬手摸摸他的头。林知动着自己的脑袋,在他手心乱蹭。姜初亭收回手之后,两个人都突然安静下来,四目相对。“林知。”还是姜初亭先开口了,目光柔和注视着他,“你……真的觉得我有那么好吗?”“这还能有假?”“可是,其实我并不如你想象中的那样完美。也有……你不知道的那一面。”林知被他质疑了心意,还有点不高兴,毫不犹豫且语气坚定冲他道:“我知道,我知道的!总之不管你哪一面,在我心里都是完美无缺,是世上最美好最无与伦比的!”姜初亭低声:“是吗?”“是!”林知斩钉截铁。姜初亭又静静回望他片刻,垂下眸子无声淡笑了一下,不再说话。今天晚上做出的不必要试探太多了,都有些不像自己了。难道,他对林知的漠然不搭救,耿耿于怀到这种地步吗?这又是何必呢?虽然有黑衣人的劝阻,但依姜初亭的性子绝不可能停止追查,第二天就开始和林知亲自四下走访调查,很快半月过去了各处青楼都转了一圈,要查的事情还是一无所获,却是顺路做了不少好事。林知受姜初亭影响,每次都跟着搭把手,搞得他觉得自己心地越来越善良了。这日清晨,两人起早在城中转悠,路过一处偏僻的巷子时,发现了一名刚出生没多久的女婴。这种事,姜初亭看到不会不管的。而且恰好他们发现时,抛弃她的那个人还没跑远,不用姜初亭说,林知已经掠起轻功,一把将人给逮回来了。天气渐冷,此时天才蒙蒙亮,飕飕地刮着凉风,把孩子扔在这偏僻的巷子里,就是存心要她的命。被姜初亭抱起来时,孩子小脸已经乌青,万幸的是还活着,姜初亭让林知从包袱里拿出一件外衣,赶紧将孩子裹起来,又用自己温热的手掌怜爱地捂了捂她冰凉的脸蛋。丢孩子的是个名老妇人,一身粗布衣服,佝偻着背,长得却很精明,见两人都带着剑,心中惧怕,但还是虚张声势的叫嚷开来:“你、你们抓我干什么!放开我!怎么!想杀人啊!”林知被她咋呼的耳朵疼,抓着她肩膀的手下稍一用力,结果她吃痛叫的更大声了。林知冷冷道:“闭嘴!再叫撕烂你的嘴。”老妇人被他吓得身子一缩,不敢吭声。姜初亭小心地抱着孩子,蹙眉问她道:“为何将孩子丢掉?”原本还想着她是不是有什么困难之处,却没想她梗着脖子,理直气壮道:“丢了就丢了,我女儿生的,你还管我们丢不丢!不像别人都是丢进水塘直接淹死,我能把她扔在这路边已是好的了。”女儿生的?难不成是未婚产子,她怕丢人所以拿来扔了?老妇人想从林知手下挣扎逃走,可她哪敌得过年轻人的力气,林知不需要使内力都能将她制住。林知对她根本没耐性,“再乱动我把你沉塘,听见了吗?”老妇人又惊又怕,也不硬气了,颤颤说道:“两位侠士,你们若是看不过去,可以自己领回去养,我不会阻止的,只要别再来找我们就行!”林知哂然道:“自己女儿生的不要,让我们给你养,怎么想得这么美?孩子爹呢?带我们去找他。”林知说完,老妇人哎哟一叫,大声嚎哭起来:“这可使不得啊,去找了我女儿就嫁不出去了!你们不能这样!你们、你们快把孩子还给我,我不丢就是了。“ 第37章 姜初亭神色没多大变化,林知扯了扯嘴角,打量着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此时,街头的行人摊贩都远远避开看热闹,四周林立的店铺酒楼内,有许多人趴在门缝里那儿或者在楼上窗户边偷看,不忍错过这样振奋人心的场面。左手那队人中有人小声道:“师兄,确实是我们伤了人,赔钱了事算了吧。”不过没人理他,这种时候了谁先赔钱灰溜溜的离开,就是丢了气势丢了脸面。再说了他们人多,有优势。姜初亭轻叹,骨节分明的手搭在剑柄上,将长剑拔出。其他的人都刚来,不知道他的厉害,见他用的是江湖中最普通不过的那种长剑,稍有点脸面的门派弟子都看不上的,顿时响起几声不屑的嗤笑。不过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就是这个人,拿着一把大家都瞧不上的剑,将他们横扫一片。这些人都穿着各自门派的弟子服,却被两个不知名的人给打的东倒西歪,脸上都挂不住了。好在姜初亭都是点到即止,无意伤人,众人被碾压后,知道根本无胜算,也不再白费功夫,纷纷退避两边。姜初亭和林知也收剑入鞘。“你、你是哪门哪派的?”问的是姜初亭,姜初亭用的自己近年创的剑法,不怕被人认出路数,正要说无门无派,林知抱着双臂,掷地有声道:“都记清楚了,我们是楚林双霸。下次再敢横到我们头上,可不会像今天这样留情了。现在把该赔的钱赔了,立马滚!”姜初亭侧目瞥他不可一世的模样,实在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楚林双霸?”面面相觑,没听过这号人啊?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今日是踢到铁板了,打不过不赔钱肯定走不了。众人又你看我看你一阵,还是最开是那个说“赔钱了事”的弟子直接把自己的钱袋交出来了,另一边也只好拿了银子,然后都憋闷着满肚子气,跟着自己的队伍迅速撤走了。姜初亭和林知去附近医馆看望那个老伯,他已经醒了,被烫伤的地方已经被大夫涂抹了药膏,姜初亭把那些人赔的钱交给。光一只钱袋里的钱就很多了,养几个伤都够了。只不过老伯年纪大了,恐怕要遭些罪。做生意的最怕遇上不讲道理的江湖人,如果没有他们相助,今天也只能认栽。老伯接过钱感激的老泪众横,连连作揖。姜初亭没有马上离开,找大夫拿了点药膏过来,让林知坐下。刚才开水被掀翻时,林知下意识侧身为他挡了一下,脖颈上有一处被烫红了,虽然不严重,但这药膏是清凉的,擦上会舒服些。姜初亭用指腹沾了药膏,边给他涂抹边道:“刚才,谢谢你。”其实那水溅到自己身上也不打紧,但林知这份保护他的心意,他心领了。“只要你没事就好。”林知笑出尖尖虎牙:“而且受这么点微不足道的伤,就能让你心疼我,实在太划算了。”姜初亭蹙眉道:“不要这样说。你别受伤,我也心疼你就是了。”林知眸光骤然一亮,眼神甜滋滋的将他望着,把脸凑近了些,“真的吗真的吗?嗯?嗯?”这段日子,两人可以说时时刻刻都在一起,不知不觉中,姜初亭也已经习惯了跟他相处,习惯了他总是在自己视线内,之前心里头总是有的那一丝不自在也淡了些。林知脑袋朝左边歪一下,又朝右边歪一下,还在不住“嗯?嗯?”,姜初亭没忍住轻笑一声,将他脸轻轻推开了些,“淘气,别闹了。”林知听他话不闹了,又笑了两下,深深望住他,缓声道:“楚然,你真好,你一直这样宠我,好不好?”姜初亭气息微滞,把将药膏收起来后,才弯着唇角,回望他低声道:“好啊,只要你愿意的话。”两人跟老伯辞别,一齐步出医馆大门,却被一名穿着锦衣,身形富态的中年男子迫切地拦住了去路,“两位侠士请留步,留步!”他通身富贵,但面色有些差,身后跟了六名仆人,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大老爷,姜初亭不知他为何拦着自己,林知已经替他开口了,问道:“何事?”他忙拱手道:“敝姓黄,家住建安城西的黄府,方才只是从附近经过,却有幸目睹二位侠士如天人般的风姿,实在是心折叹服,敬佩不已,生出浓浓敬仰之情,我黄某人平日最欣赏……”林知不耐烦打断他:“讲重点。”黄老爷讪笑了一下,立马朝他们作揖,诚恳道:“不知黄某有没有这个荣幸,可以邀请到两位侠士到敝府作客?在下有要事……”林知拉着姜初亭就走,黄老爷急忙追上,伸手呐喊:“侠士留步,两位侠士!请听黄某一言!”他们走了没多远,扑通一声,竟是那位黄老爷跪下来了。他痛哭流涕哀求道:“高人,高人别走,救救我吧!人命关天啊!留步啊!”姜初亭的脚步骤然停住,回过头来。小半个时辰后,姜初亭和林知被黄老爷带回了黄府,黄府高门大院,颇为气派,办完丧事的白布还没撤掉。黄老爷一边抹着汗,一边在前面亲自为他们引路。先前已经听他道出了实情,原来黄府两个月之内接到了两道飞花令。飞花令还在几年前一桩灭门惨案里出现过,一朵花代表要取一条命,代表着某种不详的意味。果不其然,飞花令后,黄老爷的大儿子,二儿子接连被杀。就在前一日黄老爷被突然惊醒,睁眼便发现自己床头又被匕首钉了一朵娇艳欲滴茶花,当下骇然变色,知道又有人要来取他家人的命了。第一道飞花令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谁恶作剧,都没当回事,可大儿子没几天就被杀了。第二道飞花令,他才给大儿子办完丧事,还未从悲痛中走出来,慌慌张张报了官,也花重金请高手相护,把二儿子藏到别处,可没用,他的二儿子还是死了。黄老爷总共三子一女,死了两个,这次的飞花令一来,明显是冲着他的剩下的孩子。如果还继续的话,那就是他了。他虽然经商,但自认没做过什么缺德事,也没跟谁结下这种仇怨以至于要灭他全家,不知症结所在,就不知怎么解决问题。逃也逃不掉,避也比避不开,他正心焦如焚,惶惶不安的时候,刚好就在街上见到姜初亭和林知力战多人,知道他们武功高强,而且心底柔善,便动了心思,想重酬把他们请进府里,当自己家的保护神。好在,他扑通一跪,终于是把人给请来了。黄老爷现在对他是千恩万谢,恨不得当菩萨供起来,“楚大侠,林大侠,这边请,这边请。”刚到前厅,却见里面有个年轻的公子搂着一名衣衫松乱的美貌少年在狎昵亲热,胶着亲吻的唇间都拉出了晶莹的长丝,这场面实在太过无法直视,姜初亭将头偏过避开视线,刚好看到身旁林知紧绷着脸,他额头青筋似乎还跳了一下。林知也迅速转开脸,两人眼神就这样刚好对上。空气中有种莫名的涌动,都没说话。几不可察的扫了眼他的唇,林知喉结滚动一下,不动声色将目光转开。黄老爷也没料会这样冲撞贵客,冲进去恼怒的骂道:“黄羽,我看你是要死!还不快滚走!丢人现眼!”又一边向姜初亭和林知赔罪,黄羽让那少年退下了,整了整衣衫,懒洋洋问道:“爹,你又请的些什么人啊?”黄老爷又骂:“给我说话客气点,这两位可是我请回来的高人。” 第39章 “我好像第一次真正活着一样。”“初亭,如果能永远这样牵着你的手,该多好。”“我真的,很想彻底摆脱她们。”“可是……”姜初亭睁开眼,梦境消散,子阙的身影,子阙的声音瞬间消失。缓缓抬起握着木簪的手,手背上仿佛还残留着梦中湿润的滚烫。他目光怔忪,约莫知道了自己梦见的是什么场景。那次他喝醉了醒来之后,子阙还故意调笑他,说他喝醉酒以后特别热情,对他又抱又亲的,他煞有介事,可姜初亭根本不信。因为子阙总觉得他年纪不大,却总是认认真真一本正经,就忍不住喜欢逗弄他,然后哈哈大笑。这样爽朗爱笑的人,姜初亭当时根本不知道,他其实有着深重而压抑的心事。做了这个梦才知道,原来他都是把心里的苦涩和忧郁都藏在了他看不见听不到的时候。姜初亭怅然良久,又用手指摩挲着木簪。真的是子阙在给他托梦吧,姜初亭低喃:“你是怕时间久了,我会忘记你吗?”怎么可能忘记呢?你逼着我亲手杀了你……姜初亭起床一会儿后,林知也醒了,揉了揉脑袋坐起身,眼睛找了一圈,发现姜初亭已经在桌边喝茶了,冲他灿然一笑,“楚然,早啊。”“早。”姜初亭神色自若,也回了个笑,“头疼吗?起来洗漱,喝点醒酒汤就会好些。”见他笑着,看来是的确不记得昨晚的事了,不由暗暗放松了些。林知弯起眼眸嗯了一声,又问他道:“对了楚然,我昨天喝醉了,有没有闹你?”姜初亭回道:“没有,回来就睡了。”林知眸中微动,目不转睛盯着他,他淡然如常,实在让人寻不到任何异样的痕迹。林知抿了抿唇,掀开被子,下榻穿鞋,状似不相信笑着问:“我有这么老实吗?真没干点别的?比如有什么……吐到你身上?”姜初亭摇了摇头,耐心再次回答:“没有,你很安静。”林知低低道:“是吗?”没再说话。黄老爷这日原本是想亲自招待他们在府中逛逛,但是被林知婉拒了,他们两人呆在一起好好的,可不希望有外人来煞风景。黄老爷就说:“那二位请自便,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下人便是。”然后就识相的不来打搅他们了。这天午膳后,姜初亭和林知在花园附近闲逛,不经意发现一纤弱少年在湖心亭旁边那棵树下干呕,听起来就很难受。看他衣饰,不像下人,但也肯定不是黄家的少爷。扫视一圈,附近暂时没有别的人来,姜初亭远远地问:“你还好吗?”尽管姜初亭声音不大,但那少年还是被吓了一跳,猛地转过头来,他清清瘦瘦,大眼睛白皮肤,长得很清秀,此时一双眸中含着泪意。他怯怯的看了姜初亭和林知一眼,“我,我还好,多谢。”见他下意识用手捂着自己肚子,姜初亭温声问道:“可是腹中不适?用不用请大夫?”少年瞪大眼睛,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我,我自己会一点点医术。没事的,就是有点,吃坏肚子了。”结结巴巴说完一埋头,转身就跑走了。一个时辰后,姜初亭去前厅见黄老爷,结果又撞见黄羽正搂着一清秀少年亲热,那少年低眉顺眼,头都没抬,但姜初亭还是认出,他就是在花园里遇到的那个。看来他是黄羽圈养的那些美貌少年之一。不用多说,黄羽又被黄老爷给狠狠训斥了一顿,黄羽摸了把那少年的脸蛋,满不在乎道:“横竖让我再逍遥两天,我就没命了,爹你何必还跟我过不去呢?”黄老爷一听,瞬间转怒为悲,长长叹一口气,颓然坐下。虽然请了姜初亭他们来,也会有官府相助,但还是心中没底,毕竟之前花重金请来的高手都败下阵了,没能护住他的儿子。眼见这时候不多了,也不知道会是个怎样的结果。不到三个月,整个家都毁了。姜初亭和林知分别落座,黄羽将那少年轻轻一推,“少君,你先回去。”原来他叫少君。他躬身退下时,姜初亭发现他又用手捂着肚子。似乎察觉有人在看自己,少君脚步更加匆忙。姜初亭唇动了动,也没出声。林知却发现了他刚才看人的目光,凑近了些低声问:“怎么了,你老关注他干吗?”姜初亭轻声道:“没什么。”之前黄老爷说自己虽然是生意,可一直以和为贵,尽量不得罪人,就算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开罪了谁,也不至于严重到要买他全家人的性命,所以就是想破脑袋也根本想不出是谁对他家恶意这么大。而且要杀也不全部杀,一个个的来,更是令人恐慌。姜初亭觉得他把重点都放在了生意场上,或许是一个错误的方向,于是询问他,家中其他人可有谁做过什么过分到引起仇恨的事。黄老爷摇头连说没有,他妻子菩萨心肠,儿子女儿虽然各有性情上的不足,但从来不做那害人的事。黄羽除了嘴巴坏点,有个断袖之癖,但那些男宠也都好好放在院子里养着,不打不骂,并不算坏。黄羽喝着茶,突然插了一嘴道:“我们现在这个家是没有,以前没分家的时候却有,我那祖母和二叔可做了缺德事了,当年把……”黄老爷闻言,闷声一咳,大抵还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示意黄羽不要说了。黄老爷坚定道:“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二弟已经不在世,有什么仇也都散了。而且论理来说要怪,也怪不到我们头来。应该是和这次的事没关系的。”黄羽耸耸肩,便不继续说了。他们不愿意说,姜初亭也不能勉强,略坐了会儿,起身和林知离开了。第四天,姜初亭和林知住进了黄羽的院中,之前浑不在意的他面上也终于多了一丝紧绷,也没找那些男宠来陪。不知是不是为了缓解紧张,黄羽开始找他们两人搭话,“诶,两位高人,说实话,你们俩是不是在一起?”林知瞟了姜初亭一眼,姜初亭却没看他,只对黄羽道:“黄少爷,你误会了,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我的后辈。”林知继续盯着他。 第41章 周青青居然正巧是黄家的大少奶奶。殷子秋又期许又害怕,期许的是,她或许能挽回黄蛟的心意,害怕的是,黄蛟还会把女儿给弄死。她左思右想一番后,决定先把孩子的病养好了再说,这个大少奶奶面慈心善,到时候说不定会帮助她。她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依附着周青青在她的偏院住了十来天功夫,周青青喜爱孩子,帮她把孩子照顾的十分周到,殷子秋也有意让她跟孩子多相处,甚至央求她给自己女儿赐名。殷子秋住在周青青院子里的这段时日,也知道了些她跟大少爷黄昭的一些事情,原来虽然建安有先孕后嫁人的风俗,但是由于黄昭的坚持,周青青是被规规矩矩娶进来以后才怀孕生的孩子,而且她婚后一连生了两个儿子,伺候婆婆也妥帖,黄老太左挑右挑,挑不出错来,偶尔心情不好斥她几句她也默默受着,日子过得倒也相安无事。殷子秋对周青青感激的同时,又不由生出了许多艳羡,开始幻想着自己也能嫁进黄府里来,回到黄蛟身边,有同她一般的待遇,过上锦衣富贵风风光光的生活。殷子秋只吃了一次亏,脑子并未清醒,总觉得自己跟黄蛟之间还是有余地。毕竟孩子是亲生骨肉,求求他,他一定会接受的,更何况现在又有了一个能帮她求情的人。她心里头有了希望,成日里魂不守舍,注意着府中的消息,终于有一次听见下人议论,说是二少爷回府了。当下不管不顾冲到前院去寻人,结果半途被阴着脸的黄老太太给逮个正着。第27章 黄老太太本来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被她无礼冲撞后当即就令人将她给捉了回去, 狠狠整治了一番。黄蛟闻讯赶来, 其实把殷子秋赶跑了后他还有些后悔,毕竟暂时还没腻她,当下求老太太把人放了。黄老太太却不肯, 说她不懂规矩,如果以后想把人留下来, 就得在她的屋里好好接受一番调/教。黄蛟自然是答应了, 已经尝过黄老太太手段的殷子秋很害怕,可黄蛟让她听话, 听话了才能继续跟他在一起。她没办法, 只能咬牙忍气吞声。她找了个机会拜托周青青一定要帮忙保护照顾她的女儿,周青青知道真相后,十分同情她的遭遇, 遂答应了。殷子秋对她千恩万谢, 连磕了十几个头, 孩子托付给她以后, 就去了黄老太太那里。黄老太太与其说是调/教她,不如说是为了折磨她, 要她时时刻刻脚跟脚的伺候,各种刁难, 晚上还要她守夜, 一有错处或者反应慢了, 便会被老太太身边的嬷嬷使劲掌嘴, 打的她惨叫连连,而且每天就给喝半碗馊了的米粥,如果饿晕过去了,就被冷水泼醒,骂她伺候不专心,用鞭子抽她,不出几日,就几乎脱了层皮。她被限制了行动,黄蛟也不曾来看她,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觉度日如年,每天以泪洗面,不知何时才能望到头,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跟女儿团聚。周青青挺着大肚子来给老太太问安,殷子秋想寻求她的帮助,也想知道自己牵肠挂肚的女儿怎么样,可始终没有机会。周青青倒是格外瞥了她两眼,她那时苍白孱弱,风一吹都能倒,周青青不可能不发现异样,但跟老太太说完话她就走了。殷子秋也没法怪她,因为大少爷再维护,周青青这个媳妇也是不敢得罪婆婆的,更何况是老太太这样的厉害狠毒的人物。只要她能护住自己的女儿,她就感激万分了。这天过后,老太太屋里有个丫鬟似乎看不过去了,私下里会偷偷的塞点东西给她吃,提点她,教她怎么察言观色,少挨点骂,虽然老太太就是刻意针对她,情况没能改善多少,但有东西能填填肚子,再怎么也比之前好一些了。殷子秋打落牙齿和血吞,坚强的承受着一切,为的就是心里头那一丝微弱的期许。那时候的她,根本不知道后面等着自己的是什么。在老太太那里被磋磨了将近一个多月,几乎都不成人形,黄蛟终于来接她,看到她人不人鬼不鬼的也不水灵了,眉头都皱起来,不过也没说什么,带着她走。殷子秋以为自己经过了考验,如释重负,急忙想去周青青那里看孩子。黄蛟却觉得她好笑似的,告诉她,哪里来的什么孩子?孩子早被周青青交给老太太,前两天就拿去扔河里了。殷子秋如遭雷击,不敢置信,怎么可能呢?!她是那样信任的把孩子交给了周青青,周青青也答应的好好的!她不管不顾的冲到了周青青的院子里想问清楚,周青青却避而不见,只有周青青的贴身丫头出来疾言厉色将她斥责了一顿,说孩子已经交给老太太处理,让她不要再连累大少奶奶,也不要再来这里。没曾想黄蛟说的竟然是真的!殷子秋惊恨交加,又发疯似的回老太太那里质问孩子的下落,黄老太太冷冷说府中留下女孩不吉利,已经让人丢河里淹死了,殷子秋当场晕过去。黄老太太原本就不想让自己的儿子留着她,再次将她关起来,但这次不是单纯的打骂折磨,而是直接找了几个下人将她玷污了。她失贞后,黄蛟彻底对她倒胃口了,坚决将她赶走,殷子秋什么都被毁了,拼了命的用簪子刺伤了黄老太太。她这一举动惹怒了黄蛟,把她毒打一顿用绳子捆了,交给了牙婆。因为有黄蛟特别的叮嘱,牙婆将她运到了离建安有大半个月路程的某个地方,卖给了一家窑子。窑子是最末等的妓院,接待的也都是最不入流的那群人,在那里,无论如何都逃不脱的殷子秋开始了她地狱般绝望的日子,仇恨的种子也在心里深深的扎根。她恨黄家的所有人!恨那老太婆,恨黄蛟,恨周青青!早晚有一天,要将他们全部杀干净!她的转机出现在十三年后,那时候她已经三十几岁了,也不年轻了,但还在被逼着接客,有一次差点被虐待死,是一个女郎中救治的她,还没有收她钱。殷子秋十分感谢她,还从她那里知道了明安堂的存在。据说那里会收留有过苦难的女人,会给她们提供帮助。女郎中就是从明安堂出来的。殷子秋听了一颗心为之大动,挣扎着便下床朝她跪下,讲述了自己的遭遇,哭着恳请她带走自己,脱离这水深火热的地方。那女郎中听完后,让她先养伤,过几天再来找她。殷子秋忐忑不安的等着,果然,明安堂夜里安排人来将她带走了,并且毁了她的卖身契。殷子秋人生的前十几年随着班子卖艺,天南地北讨生活,跟了黄蛟后也没过几天好日子又堕入魔窟,直到去了明安堂,她才感受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活着,那里供吃供喝,每天还有姑姑教读书写字,让她们自己学一技之长,学着要自立坚强,偶尔会分派一些活儿给她们做。在那里呆了两年多,她慢慢将身体给调养好,可仍旧放不下心中越烧越旺的仇恨。明安堂的姑姑看出她的心思,找她谈话后,告诉她,想要亲自手刃仇人解恨,她就要学会武功。于是把她送到了另一个地方,叫飞花阁。那里基本都是跟她一样,带着仇恨活着的女人。殷子秋虽然天分高,但年龄已不小,也无根基,想短时间速成,就只能选择非正统的功夫,加上丹药促成。这对她而言,是一个煎熬的过程。她拼着自己这条命,都硬扛过来了,可是当她挟着滔天恨意杀回去的时候,才得知,她最痛恨的三个人在她闭关苦练的这几年内,陆陆续续都死了。好不容易磨好了刀,可是猎物没了。她不敢置信,她觉得自己很滑稽很荒唐,甚至整个人都空茫起来,不过这也只是短暂的,因为她很快将目标对准了周青青的家人。夜风沁凉,殷子秋把明安堂和飞花阁的背景掩去,讲述自己的悲惨经历之后,歇斯里地的嘶吼道:“周青青答应的我好好的,我是多么信任她,可就是她把我女儿给交出去害死了,难道我不该让她的家人给我的孩子陪葬吗?!”姜初亭蹙眉,她经历的一切的确很不幸,但行事太偏激,这件事怎么也不该牵累黄家两位公子。林知低声道:“她只是为自己的恨意找个寄托罢了,不然,她会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从殷子秋开始讲述自己遭遇开始,就已经进来院子里的黄老爷听到她的话,赤红了脸憋了片刻,竟然吐了口血出来,颤手指向她,无法发出声音,跟黄羽的反应差不多。殷子秋转过头去,目光幽幽的看向他,冷笑了一声:“黄昭,多年不见了啊,可还记得我?”黄老爷当年是跟她见过面的,不过为了避嫌也没怎么说过话,而且他常常在外忙碌,经常没办法回家,两人仅限于认识而已。只不过,她现在将自己所有无处安放的仇恨全都转移到周青青的亲人身上,是以对黄老爷说话的语气仿似有深仇大恨,好像当年对她过分的不是黄蛟,而是他。她的恨意已经扭曲了。姜初亭身边的黄羽终于动了,步伐不稳的朝前走了几步,摇了摇头对殷子秋怒声道:“你就是因为这种根本没弄清楚的事情,莫名其妙杀了我两位兄长,你对得起我娘吗?!”殷子秋厉声:“什么没弄清楚!难道不是她把我女儿交出去的!我女儿的死跟她脱不了干系!”黄羽红着眼恨声道:“当年老太太让把孩子交出去,我娘奋力护着,结果还被不长眼的嬷嬷推倒在地上,动了胎气早产,是我娘的贴身丫头恼怒你连累她,这才主动把孩子给交出去。”殷子秋听到后面,脸色一下僵住,她使劲摇头,下意识里抗拒:“你少骗我,怎么可能?”“我娘为什么去的早?就是因为生我的时候,损了身体,亏她这些年还一直觉得对不住你,千辛万苦把你女儿给寻回来,当成亲女儿一样看待,你呢!你他娘都干了些什么!你事情都没搞清楚,就把她的孩子给杀了??到现在还觉得我是在骗你,你简直又蠢又毒!!” 第43章 林知突然用眼睛瞥了一下他身上,他刚才察觉门外有人,穿着底衣,只披了件外衫就这样出去了。其实穿的挺整齐也并无不妥,但他都不知道,他衣衫单薄又不露锋芒的时候,看起来十分招人欺负。林知立马伸出双手给他拢了拢衣襟,拧着眉头认真道:“你怎么这样出去啊,很危险的。”听他语气非同小可,姜初亭十分不解:“为什么会危险?”“……天气冷,会被冻僵。”没想到他这样大惊小怪,姜初亭不由笑道,“没事,我不怕冷。”林知咬牙道:“可是我怕你冷!以后要注意,当心冻病了。”不由分说就将他拽倒在榻上,给他严严实实盖好了被子,又哼了一声,自己才躺下。这时候两人并没有想到,殷子秋离开后,以极其粗暴的手段在建安城里搞出了一件令全城震惊,影响颇深的大事。天亮前,城门口被高高吊了三具还在滴血的尸体,死状都很惨,并在旁挂了长长的血书,大字标明了各自罪行。一个弃妻不娶,使其受辱自尽,一个弃女不要,使其沉塘溺亡,一个虐打儿媳,致其疯傻失踪。官兵们赶过来一半处理尸体,一半驱散吵吵嚷嚷围观的人群,正喧哗间,倏地一阵风吹过,被放置在高高城门最顶上的那一沓厚厚的纸霎时被席卷得片片飞舞,如纷乱的雪花般四下散落,场面诡异又壮观,引得人们中发出阵阵惊叫。有人随手抓了一张,白纸红图,上面画的是一只又大又红的眼睛,不管你换成什么方向去看,都好像在直勾勾盯着你,目光中仿佛还含着诡谲的笑意,令人浑身发麻。关于“鬼眼”的消息半天内就疯传开来,建安城里人心惶惶,姜初亭和林知出来在街头漫步了一圈,发现好多人在匆匆采办婚礼用的东西,大概是不管生还没生,先赶紧成亲了再说,免得招来灾祸。而那些丢过孩子的,虐待过媳妇的,估计此时正大门紧闭,不敢迈出来半步,生怕下场跟城门口的那三人一样。旁边差不多快被搬空的店铺传来吵闹声,因为急着抢仅剩的红绸两户人家面红耳赤争起来了,这景象看得林知几乎发笑,哼道:“果然,什么都比不上用命威胁来的强。”不过,就算短时间里,建安城里的风气稍正,那也不是因为他们反省了,只不过是怕自己丢了性命,避避风头而已。根深蒂固的思想不会这么容易改变,故态复萌说不定就在不久后,不过至少现在会有一些人免于受害,也有一些孩子能存活了。姜初亭一时也说不上什么心情,轻叹一声,对还在瞧热闹的林知说道:“回去吧。”姜初亭跟林知回到黄家时,黄婠婠穿着一身素净的衣服,身上头发间没半点装饰,正在拜别黄家父子。她本身没犯错,可她是殷子秋的女儿,继续留在黄家,谁都不会好过。她已经选择削发出家了,后半辈子就为周青青,还有黄家两位公子守着长生牌位,虔心为他们念经祈福。黄老爷满脸痛心,唉声叹气,黄羽表情也有点难受,到底是在黄家养了十多年,没感情是不可能的。可是……黄老爷颤声说:“天色已晚,不如,不如明天早上再走?”“不了。”黄婠婠摇了摇头,湿润哀伤的眸子望着他们二人,像是把他们印在自己的心底,落着泪道:“你们以后,好好保重。”说完便不再犹疑,转身独自离开了,黄老爷和黄羽都忍不住跟她走了好几步,最后都只停在院中,眼睁睁看着她瘦弱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一瞬间就连周遭的空气都萧瑟起来。第二天,黄老爷和黄羽去墓地,却发现墓前有人来祭奠过的痕迹。待他们做完法事后返回时,在附近发现了服毒而亡的殷子秋。人死不能复生,她所谓的交代也只能是这样了。事情已经解决,姜初亭和林知也打算找黄老爷告辞了,在去前厅的路上时,无意间听到有两个下人凑在一起小声议论主人家的事。“大少爷二少爷都是没有子女缘的,羽少爷养那些男宠也没用,又不能生孩子。”“是啊,老爷对夫人深情,估计也不会再娶,这样黄家岂不是要绝后了?”“好人没好报啊,黄家怎么会遇上这样的事呢?唉。”“怪只怪老天不长眼。”“黄家人确实很可惜。”林知边走边对姜初亭道:“不过,就我自己而言,有没有子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姜初亭闻言但笑不语。果然是年轻人说的天真话,且等以后真有了子嗣,喜欢的人和孩子就都重要了。路过花园旁边的湖心亭时,刚好撞见了黄羽在审人。黄羽的一个男宠前一天晚上试图逃跑,被守卫给捉了,这时候被押到他面前。姜初亭定睛一看,正是此前遇到的那个少君。少君跪伏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他没偷拿府中的东西,就装了两件衣服,是真的只是单纯的想逃走。黄羽盯了他片刻,轻叹蹲下身去:“我虽然是风/流了点,但把你从青楼赎出来,给你好吃好喝好住,自问待你尚可,你跑什么呢?你跑了能有地方住,能吃饱肚子?”少君头也没抬,抽泣起来,“少爷你对我很好,只是,只是我以后恐怕没办法再伺候少爷,所以才要走。”他不住磕头,“是少君错了,任凭少爷处置,绝不会有怨言。”黄家近来事多,黄羽也没什么力气多跟他周旋,他执意要离开黄羽也不勉强,让人拿了点银子,令他起身,没什么表情的塞到他手里,“行了,相处一场的份上,我不处置你,你走吧。”少君捧着分量不算轻的钱袋,愣愣的望着他片刻,挣扎了许久,还是把钱收下了。他望着黄羽,红着眼睛道:“少君感谢少爷大恩大德。”他原本去意坚决,这时候真让他走,他又一步三回头,隔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加快步伐离开了。从面前经过时,姜初亭忍不住又盯着他看了几眼。林知感到心中很郁闷,问他道:“楚然,我怎么感觉你很在意他?”第29章 姜初亭若有所思, 没回话, 直到少君的身影消失了才收回视线, 一回头发现林知正幽幽的盯着他。姜初亭刚才根本没听清,问:“林知,你刚才问了我什么?”林知没说话, 这时黄羽已经看到他们,走过来同他们打招呼, 得知他们就要离开了, 自然是挽留了一番,不过姜初亭说还有其他事要办, 黄羽也就不勉强了。这次如果不是姜初亭, 殷子秋恐怕要等杀到婠婠时,才会发现自己错了。黄羽嘴上不正经,事实上肯定是非常感激他们的。他诚恳道:“以后有空了一定再来, 别的不说, 好吃好喝的招待是少不了的, 黄府永远都欢迎你们。”姜初亭微微颔首, 思索片刻后问黄羽道:“能否冒昧问一句黄少爷,少君是从何而来?” 第45章 他掀开被子下床,房间的木桌上有一个粗瓷茶壶,姜初亭心不在焉的拎起来往杯子里倒水,倏地听到林知在身后道:“楚然,水漫出来了。”姜初亭回神,重新换了一只茶杯,倒了大半杯,端到床边给他。林知坐起身边喝边用眼睛盯着他,姜初亭浑身都不自在,却也没刻意躲开。林知几口喝完后,试探问道:“楚然,你怎么了?表情这么严肃,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姜初亭接过杯子,对他微笑了一下,“为何会觉得我会生气?”林知手指头在被面上小幅度的来回划动,观他脸色小声说道:“因为,半夜把你吵醒了。”姜初亭摇了摇头,“怎么会呢?是我自己醒过来的,不会生你的气。”顿了顿又才把语气放温和了些,道:“不过醒来发现你隔好近,有点被吓到。林知,下次别这样,想喝水直接叫醒我就行了。”林知倏地停下手里的动作,一瞬不瞬注视他。姜初亭自然而然的转身把杯子放回去,吹灭了油灯,重新上了床躺下,对林知道:“好了,快睡吧。”林知没应。过了一会儿他才躺下,姜初亭有意无意的翻了个身,大睁着眼睛背对着他,胸口处如有沸水不住翻滚,面色再难维持平静。他在感情一事上,的确比别人反应迟钝,可不至于傻到嘴巴都快亲上了,还不知道林知刚才是想干什么。姜初亭不由又想起之前在黄府,林知醉酒两人亲上了,或许,那次他就是故意的。没有一个后辈单纯的喜欢一个前辈,会喜欢到想亲吻他的唇。由此可见,只有一个可能,一个令他难以置信的可能。比当初小九的表白还令他觉得不可思议。林知对他动心了。姜初亭其实一直知道,林知因为小时候的那段时光,对“楚然”有种特别的感情和占有欲,但由于林知对他本身的厌恶,导致他以为林知憎恶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事。是以之前就算经常会觉得有点不对劲,也都不会去多想。可到了现在,再去回想之前,才发现一切似乎都有迹可循。林知对他表现的亲密,林知总是渴望见他,林知闹着要跟他一起睡,还喜欢说一些、问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在黄府的时候,林知还当着他的面说出只要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子嗣不重要这种话,今天晚上喝酒时说的那些……还有送他的相思豆手串。完全就是爱慕着一个人的表现。相思豆,相思,林知怎会不清楚送出去的含义?他的心思其实一直这样的明显而大胆,只是从未说出口罢了。原来,是他想错了,林知不是讨厌男人之间的事,只是单纯的讨厌“姜初亭”罢了。可楚然,就是姜初亭啊。林知所心动的和厌恶的,是同一个人。林知又是子阙的孩子。姜初亭气息微促,满心混乱,用力地闭上了眼睛。这一切,实在是太荒谬了。第30章 次日一早, 姜初亭若无其事的跟林知交流, 没有刻意疏远他, 但当林知想来牵他的手腕时,他下意识侧身避了避,应该不是他的错觉, 气氛瞬间就微妙起来。也没去看林知的是什么样的脸色,他率先走出屋外。终究还是没办法跟之前一样了。姜初亭着实悔不当初, 此前就不应该继续和林知见面留在他身边, 如今变成这样状况,跟他自己绝对脱离不了关系。原本都是可以避免的, 怪只怪他太心软, 现在事情成这样,后悔也没用了。而且两人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他也不能就这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直接一走了之。一路上姜初亭就不住的思索, 林知这孩子脾气倔, 直接劝他断然是不会听的, 那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处理好这件事?林知问道:“楚然, 你在想什么呢?”姜初亭转过脸,对上林知凝视的眼神, 轻轻一笑, “没想什么。”途中突然下雨, 他们在一处破庙避雨, 燃了一个火堆,林知跟往常一样坐到了他身边,粘他粘的很紧。他其实想朝旁边挪一挪,让两人之间留点距离,可是如果真这样做,未免太过刻意了有些话还没说破,但姜初亭知道,林知应该已经察觉他发现了什么。如果反应太过激,担心会刺到他,姜初亭左右为难。他们两人现在就像处在一种奇妙的平衡里,只要有一方妄动,事情的发展将无法想象。林知盯着他,脸上少见的没什么表情,瞧着有几分冷峻,缓声问道:“那为什么一直不跟我说话?”姜初亭顿了顿,才问:“你想听什么?”“我想听什么?”林知闻言勾了勾嘴角,目光灼灼,“难不成,我想听什么你就说吗?”姜初亭心头一紧,蓦然感到无措,迅速收回了视线,用木枝拨了拨面前的柴火,沉吟片刻,嘴里道:“外面的雨,好像越下越大了。”林知说:“是啊。”又道:“你想了半天就跟我说这个?”姜初亭索性不接话,也不看他了。就在这时,从雨雾中跑进来一人躲雨,打破了这生硬的气氛。他瘦瘦弱弱,背着个包袱,头发衣服都打湿了。真是巧了,来人就是从黄府离开没多久的少君。姜初亭从看到他,视线就一直落在他身上。少君发现他们在里面,先是有些惊讶,旋即冲着他点点头,准备找个角落休息,似乎是不准备打扰他们。 第47章 他连拉带拽,将同伴扶起来,眼珠子一转,又倏地往地下砸了个什么东西,白烟四起,打算就这样借机逃走,结果还没走出两步,两人均是肩头剧痛,竟是被强大剑气所伤,本来就受了内伤的他们再也站不稳,惨呼倒地。有在远远围观的人见这边把人解决了,热心的拿绳子来将两人都结结实实捆起来,已经有人报了官,就等着官兵来抓。这么多人看着,又受了伤,谅他们也跑不了。姜初亭附身解了少君的穴道,少君惊魂未定,抚了抚心口,又摸了摸小腹,喉头发紧,急喘着气话都说不好了。姜初亭扶着林知离开,少君本来就有些胆小,遇上这种事心中害怕,就没有上船,忙不迭拾起自己的包袱跟上他们。待林知在医馆包扎好伤口之后,又就近找了一家客栈。林知坐在床边,因为失了血,脸色还有点苍白。他目不转睛,眼巴巴望着站在面前的姜初亭。姜初亭脸色并不太好,半晌才出声斥道:“简直胡闹。”他出手便知,那两个不过是不入流的江湖宵小,林知怎么可能打不过还受伤?他绝对就是故意的,真是由着性子乱来!林知没想过能瞒住他,大睁着眼睛看着他问:“可若是我不胡闹,不受点伤,你会表现出在意我吗?”这个问题,让姜初亭心里前所未有的错乱。此前他觉得林知很荒唐,因为他是子阙的儿子,因为他喜欢的是“楚然”,光这两点,姜初亭就觉得两人绝不会有可能,是以否决了全部,根本没有去感受自己的内心。直到看到林知受伤,他不仅在意,而且是很在意,还有揪心的痛。更令他难以相信的是,与之前林知胳膊受伤时的担心相比,心底多了某种根本无法忽略的异样情愫。这种突如其来的清晰认知让姜初亭感到仓惶,完全无法镇定。他胸口起伏一阵,想出门冷静一下,可还没来及转身就被林知察觉了意图,一把抱住了腰,他低声恳求:“别走,求你别走。”由于他用力搂抱的动作,肩头包扎好的伤口开始渗血,姜初亭定在原地。“也别躲了好不好?”林知从他怀里微微扬起脸,红着眼睛凝望他,哽咽着吐露出直白而热烈的话语:“这么长时间,你还没考虑好么?我真的一刻都等不及了,我好爱你,我迫切地想要你,想靠你更近,和你更加亲密。楚然,我不相信,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第31章 给林知重新上了药, 包扎了伤口, 姜初亭独自要了一间房住进去。“楚然, 我不相信,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姜初亭魔怔了一般,脑子里不停的回想着这一句, 抬手扶住额头,呼吸微沉, 闭上眼。他当时没回答, 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违心的否认这句话。一开始的确是因为林知是子阙的孩子才对他格外宽容放纵,他也因为相差的年龄自觉对林知是长辈心态, 否则那次也不会斩钉截铁的向小九保证。可是当林知向他表明心迹, 当他意识到自己对林知那份不一样的情愫,这才惊觉其实之前因为林知没有救因为琉璃花倒在路边的他,当时他心里的那份深刻的在意, 试探着问他许多原本不该问的话, 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只不过他早早就为自己和林知之间的关系加了牢牢的框架, 并未察觉, 也不会往这方面想。直到现在,林知对他释放出热烈的爱意打破了这份桎梏, 他才有了这种意识,才突然醒悟过来, 自己对林知的那份特别, 是什么原因。他竟然真的在不知不觉对这个孩子产生了情意。子阙离开已经十七年了, 他又一次为一个人动心, 而这个人是子阙的亲生儿子。姜初亭觉得荒谬的人不是林知,其实是他自己。思绪纷乱好一会儿,有人在外头轻轻敲门,姜初亭还以为是林知,只抬眸朝门那边望了一眼,没动作。直到外面响起少君刻意放轻的声音:“楚大侠,你在里面吗?”姜初亭听到是他,起身给他开门。少君手中拿了一个婴儿手掌大小的蓝色锦盒,问道:“我刚才捡包袱的时候,顺手捡的,好像是从你那里掉出来的。”刚才姜初亭一路脸色不好,少君都不敢同他讲话,是以到现在才逮到机会来问他。姜初亭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什么。九重天药师给他制的易容丹,吃一颗能管二十五天到三十天的样子,他出门在外时间较长的话,就会带着两颗备用。“是我的东西,谢谢你。”可能是打斗时,从包袱里掉出来的。算算时间,他也需要再服用一颗了,以免又发生突然失去药效,显出原本相貌的事情。姜初亭接过打开一看,发现盒子里是空的,不由抬眸望向少君。他眼神并无任何恶意,但少君还是被他看得心头一惊,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摆手:“我捡到的时候就是这样空着的,我没拿里面的东西。我保证!”他当时是还奇怪呢,姜初亭怎么带个空盒子。现在看来是里面的东西掉出来了。“是什么东西?很重要吗?”少君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攥着,很是自责:“都怪我那时急急忙忙的也没注意旁边,要不,我回去给你找?”码头每天来往的人多,去找恐怕也已经被踩烂了,吃不成了。“没事,这不怪你。”姜初亭语气和缓对他道:“里头的东西并不重要,你无需放在心上。”“真的吗?”见姜初亭点点头,少君这才松了口气,又跟他说了两句话,回到自己房间里去了。姜初亭也回到桌边坐下,望着手中的空药盒,良久轻叹。这真是看准时机来的考验,看来,回九重天的时间要提前了。可现在这种情况了,要怎么告诉林知自己要走?姜初亭越想越觉得闷,想出去走走,推开房门,还没走到林知房间口,林知就已经开门出来,拦在前面。姜初亭看到他,一阵心悸,脚步缓慢下来。林知眼睛紧紧盯着他,有些疑神疑鬼地问:“你干什么去?”姜初亭本来都故意放轻动作了,看来林知一直在听着他这边的动静,生怕他偷偷跑了。姜初亭道:“我下去随便走走。”“走哪儿?”林知立马道:“我跟你一起。” 第49章 让林知气他,总比让林知更加恨他好。床上之人手动了两下,眼见不能再耽搁,姜初亭后退两步,心一横不再流连,收回视线转身出去了。他离开客栈后,并没有马上回九重天,而是先去换了身衣服,发簪和手串也取下来,在附近的早点摊上坐着等。他很担心林知的反应。正想着,就见林知从客栈里冲出来了。“楚然!”林知手里拿着拆了的信,外衣和鞋子都没穿,脸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惊慌失措,大声喊他的名字:“楚然,楚然!”他就这样衣衫单薄,踩在冰凉地面,一路小跑,叫着:“楚然,楚然!”焦急四下张望,却根本没寻那抹熟悉的身影,他是真的就这样无情地走了,林知越喊越委屈,越喊越难过,“楚然你别走,别离开我,为什么这样对我?你出来见我。”姜初亭紧紧握着双拳,见林知恰好直朝自己这个方向过来了,慌忙垂下眸,下意识里想掩藏自己。岂料,林知身上本来就有伤有病,再加上出来穿少了,情绪过于激动,身体一软,刚好就摔在了早点摊旁边。姜初亭的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反应,霍然起身疾步过去,扶他起来,语气都不自觉有几分急切:“你没事吧?”林知一抬眼见居然是他,眸光陡然转冷,嫌恶地狠狠甩开他的手,由于太用力,导致自己的身体又踉跄了一下。“当心。”姜初亭忍不住再次扶了他一把,林知喘着气,怒声对他道:“滚开!别碰我!”再次甩开他,根本没有多看他一眼,在清晨的寒风中走远了。姜初亭安静地在原地站了会儿,才回到座位上坐下,想端起水杯喝一口,却发现手在微微发着颤。胸口处更是如同毒针绵绵密密地扎着一般刺痛难忍。“楚然,我不相信,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再次得以证实,他对林知,确实不是没有感觉。因为,被林知冷眼恶言对待的他,此时此刻,实在是太难受了。第32章 回到九重天之后, 姜初亭和以前一样, 基本呆在后山, 只要空闲的时候就练剑或者钻研剑法,试图让自己静下心来,不去想那些不该想的。季淳来找了他两回, 又试图让他去跟人见面,还强调这次是经过严格筛选, 品性相貌都是极好, 绝对不会再出现上次的那种情况。姜初亭直接回绝了,不管别人有多好, 都不可能了, 何必耽误人家的时间和精力。“师兄,以后不用劳心在安排了,我现在这样挺好的。”季淳到底是亲师兄, 就算姜初亭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但还是一眼就瞧出他的不对劲, 忍不住问他道:“初亭, 你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人了?”姜初亭不由一愣,“师兄为何这样说?”季淳眸含笑意的哼一声, “被我说中了吧?要不我怎么是你师兄呢。说说吧,是什么人?”姜初亭知道师兄们都不喜欢子阙, 更别提子阙的儿子了。林知上次伤他的事被重华师兄知道后非常生气, 若是再被知晓他跟林知产生了感情, 必定会震怒。姜初亭潜意识里就想隐瞒这件事, 但也没有直接否认,只是低声道:“我跟他,没这个缘分。”季淳见他神色隐有伤感,也不多追问了,说道:“这话也不能说太早,或许不是没有缘分,而是缘分没到呢?”姜初亭知道他在安慰自己,无声微笑了一下。横在他跟林知之间的东西太多了,就算等到了这个缘分,恐怕也是后患无穷。天气渐冷,魏加怕冷,一到晚上总抱着枕头来姜初亭榻上睡。魏加躺在温暖的被子里,问身旁的姜初亭道:“师父,是不是快下雪了?”“是啊。”魏加道:“师弟好像也很怕冷,要是下雪的话,他会不会冻哭?”突然听到魏加提起小九,姜初亭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没接话。魏加伸手抱住姜初亭,傻笑一下,“师父,你身上又好闻又温暖,每次跟你一起睡,我都睡得可香啦。不过只有一个师父,师弟抱不到,别人也抱不到,只有我能抱,我好幸福哦。”姜初亭抬手给他掖了掖被角,“快睡吧。”魏加又在旁边嘟嘟嚷嚷几句后睡着了。没了他的声音,屋内顿时就安静下来。姜初亭难以入眠,望着手腕上的相思豆出神。跟林知分开不知不觉已经大半个月了,他总是控制不住想到自己失约的那次,林知在相思小筑门口等着他的画面。这回,他不会也一直苦苦地等着吧?天很冷,快下雪了啊。这天外头风大,姜初亭没有出门练剑,拿了本书在书案前看。魏加怕冷也没出去玩,窝在姜初亭旁边捣鼓儿他的新玩具,一块用水晶制做的放大镜,能将物体放大许多。魏加兴致勃勃,握着手柄一会儿将镜子对着毛笔看,一会儿对着书上的字看,这不够,又拿着镜子对着姜初亭的一只眼睛,就见那双被放大的眼睛带着浅淡的笑意温柔地冲他眨了一下,长睫簌簌。魏加嘻嘻笑,对着他的嘴巴,就见他嘴角也弯了弯。“好玩儿吗?”魏加道:“好玩儿!”然后将他眉眼五官睫毛头发全都细看了一遍,还不住发出“好看好看”的感慨,这还不够,“师父,把手给我看看好不好?”姜初亭脾气好,书都放下了,双手递出由着他折腾。魏加不经意间看到了他手腕上的那串相思豆,央求他:“师父,把这个给我玩一下嘛。” 第51章 对于把这人竟然看成了楚然,林知颇为懊恼,总觉得像是玷辱了什么似的,不由怒火更甚,寒声道:“你来这里干什么?”姜初亭望着他低声道:“林知,我来,有事想跟你说。”除了第一次见面,林知根本没怎么正眼看过他,此时被他黑润的眸子一盯,胸口处骤然有股说不出的麻痒。林知感到又怪异又莫名又疑惑,更多的就是焦躁,不耐烦道:“我跟你之间有什么好说的?”姜初亭注视着他的脸,握着剑的手紧了松,松了又紧,终于下定决心,打算告诉他实情。这就是今天来的目的。如果他肯接受,自己便抛下一切顾虑,和他在一起。如果他不肯,那么就此分离,此生再不相见。“我……”“等等!”姜初亭才说出一个字,就被硬生生打断了。林知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缱绻之意,又联系到之前出远门摔个跤都能碰到他,心头顿时产生怀疑,戒备地回望他:“你该不会是在一直跟踪我吧?”姜初亭唇轻轻动了动,“我没有。”“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总觉得我到哪儿都能遇到你,你是故意的?”林知死死盯着他,一连串质疑过后,直言问道:“姜初亭,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姜初亭眼睛微微睁大,并未出言否认。林知没想到真是这样,一瞬间各种情绪交杂冲撞在了一起,脑子都快绷得炸裂开来。这个人,这个勾引过他父亲的男人,竟然又喜欢上他了!所以他今天特地找来,就是为了说出这些?此前身边围着那么多男人,现在却又来喜欢他,可笑!林知喘着气恶狠狠道:“简直厚颜无耻!害我爹不说,竟然连我都不放过,你这样的心思可真是,真是令人恶心!”姜初亭浑身一震,心如刀绞,疼得呼吸都困难了,眼神悲伤地望着他,轻声问:“你是说,我的感情……令人恶心?”“没错,恶心!”林知被他这双眼睛看得愈发暴躁,到今天他才发现这个人跟楚然竟然有着说不出的像,可这人有什么资格跟楚然像?他凭什么?他怎么配?林知被满腔怒火灼烧着,只想着怎么尽情折辱他,刺伤他,几乎是口不择言道:“不仅恶心,还廉价不值一提!就算用剑架在我脖子上,我也绝对不会接受,谁稀罕你给谁去,别拿来脏我的眼!”就算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这万箭穿心般的痛楚还是令人难以承受。姜初亭用力抿着发颤的唇,后退两步,泛红的眼眶猝然落下泪来。林知只觉心口猛地一抽,突然间说不出话了。他因为自己竟然开始反思“是不是对他太过分了”,不由心情更差了。对待这个讨厌的人,怎么都不过分。谁让他竟然打自己的主意?而且如果话不说绝,以后被楚然看到他来纠缠自己,产生误会可就不好了。都是他自己活该。林知心烦道:“你别哭了行吗?我又没有对不起你。”雪花纷纷扬扬落了满头,泪水还在不住顺着苍白着脸无声滑落,姜初亭摇摇头,嗓音几乎比落雪的声音还要轻:“是我对不起,打扰了。”收回视线,不再看他,转身踏雪离去,清冷的身影很快在了一片白茫茫雪雾中消失了。第33章 魏加发现自己的师父连着好几天都特别奇怪, 不练剑不看剑谱不烹茶, 连饭也不怎么吃, 人都瘦了一圈,每天失魂落魄也不知道想些什么,魏加努力逗他开心, 他也不笑,只是摸摸他的脑袋, 让他自己去玩。魏加之前还从未见他这样过的状态, 觉得非同小可,想了想转身就哒哒哒跑去重华那里, 一番惊天动地:“掌门, 师母不要师父了,师父他绝食啦!”重华一听,皱着眉头立时就随他来到了后山木屋, 姜初亭在书案边, 面前铺着信纸, 正握笔给江显写信, 抬眸见他匆匆而来,微微讶然, 搁下笔起身相迎,“师兄, 你怎么来了?”重华打量他, 穿着单薄, 脸色略显苍白, 但眸光润亮,不似小徒弟口中萎靡不振,要死要活的样子。也是了,他这小师弟至情至善,也不是那种容易沉郁的性子,倒是他有些关心则乱了。魏加探着小脑袋在门口张望一会儿,被重华瞥一眼后,调头跑走了。姜初亭见状哪里还不明白是魏加前去打小报告了,不由一笑,请重华在茶案边坐下,为他烹茶,说道:“魏加小孩子心性,喜欢大惊小怪,师兄不用太当真。”重华却沉声道:“可依我看,十分恐怕有八分是真,你这小徒弟说你闹绝食。”魏加这孩子,也太过夸张,他什么时候绝食了?姜初亭失笑道:“怎么会?只是最近胃口不怎么好,吃得少些。”边说话边取茶叶时,不小心碰翻了旁边的小杯盏,水溅了些到手串上,姜初亭忙取下,对重华说稍等,起身去取了干手帕将上面的点点水渍吸干,又吹了吹,确保干透了才停下。重华一直注视他的举动,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打,待他重新坐回来,才开口问:“初亭,你这几天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因为送你手串的这个人?”姜初亭将手串重新戴上,低眸半晌才出声:“是。”重华问:“究竟是什么人?对师兄还要隐瞒吗?”姜初亭没答,默了默只说出一句:“师兄,对不起。”重华额角跳动,登时有不好的预感,“为什么说对不起?”“因为现在才告诉你这件事。”“……说。”姜初亭深吸了口气,抬眸望着他,缓声道:“送我手串的,是林知。”重华一听,哪里还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登时一拍桌案,怫然作色,瞪着他怒声道:“你简直荒唐!”明显是气得不轻。被老子害了不说,现在又送上去让他儿子祸害,怪不得之前对那姓林的小子诸多偏袒,重华真不知道他脑子是怎么想的。姜初亭他也觉得自己荒唐,是谁不好,为什么偏偏是林知呢。开始就错了,现在也挽回不了了。重华到底不忍心苛责他过多,忍下怒意问道:“林知是不是跟云子阙长得像?”“是。”“你忘不掉云子阙,就在他儿子身上寻找依托?!”姜初亭闻言目光涩然,“不是这样的。”这么多年过去,他确实忘不掉令他刻骨铭心过的子阙,之前也一直觉得自己会就这样一个人过完下半辈子。可是,他遇到了林知,这个孩子像一束美好的阳光,照进他平淡无波的生活里,让他无法割舍。林知和子阙的确长得像,但他除了第一回 见到林知时,恍惚了那么一会儿,之后都没有把林知看成过子阙。他们两个是独立的不同的人。他之所以喜欢上林知,也不是把他当成依托。 第53章 赵承阳惊叫:“林知!”冲过去扶住他。林知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抬手捂着冒血的伤口。他知道,这男人很明显已经手下留情,前来寻衅不过就是为了让他难堪,咬牙切齿道:“你到底什么人?有什么仇怨不妨明言。”中年男子收剑入鞘,也不答言,盯着他,说出的话意有所指:“少年人,以后最好保持脑子清醒,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否则,下次我若再来寻你,可不只是给你一剑这么简单。”说罢转身掠走,眨眼睛便去得无影无踪。“好厉害的轻功!”赵承阳心有余悸问林知道:“你真不认识?这么厉害的人物,江湖中应该有名头。”林知说道:“不认识,没见过。”赵承阳用信号弹叫来的十多个人这时候才赶过来,挥挥手又让他们都散了。林知眸色阴沉的盯着那男人离去的方向,对赵承阳道:“你记性好,擅长作画,待会儿帮我把那人相貌画出来,四处打听打听,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赵承阳应了,扶他进去,问道:“林知,刚才那人为什么让你脑子保持清醒,难道你做了什么不清醒的事?”林知失了血,唇色泛白,伤口正疼着,闻言没好气道:“他说了你就信,你怎么不去跟他做朋友?你脑子才是该清醒点。”赵承阳汗颜:“行,我不该对聪明过人的林少爷产生怀疑,我闭嘴。”大夫来看伤,上药包扎,林知仍由大夫在那儿折腾,木着一张脸,一语不发。赵承阳叹气,劝道:“你这又是病又是伤的,就别再外头等了吧,在里边是一样的。”要来的再怎么都会来,不来的你在外面等到天荒地老也未必能等到。当然,他的劝解无用,林知只躺着歇了会儿,便又出去了。赵承阳对他真是无话可说,只得把大夫安排在相思小筑里住下,又吩咐下人多看着他点,以防万一。客栈客房内,已经易容成楚然模样的姜初亭沉默地坐在桌边,季淳端着一盏茶,吹了吹,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才宽慰他道:“不用急,你重华师兄心里有数,不会杀他,也不会去揭你老底,顶多为你不平,给那小子一点教训。”姜初亭本来是禁闭完了下山来找林知,却没发现重华和季淳跟踪在他身后,到相思小筑附近正踌躇不前时,被他二人给拦截住。季淳将他带来客栈盯着他,重华不见了人影,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姜初亭知道重华就算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会杀了林知,但林知当时捅他一剑,重华必定也会还一剑。这样的话,林知身上肯定新伤未好添旧伤,又还病着……姜初亭抑制不住心焦,但并没有擅自起身离去,只安静地等着。季淳又喝了两口茶后,打量他故作平静的面色,叹了声开始数落起他来了,“我说你啊真是死脑筋,转了一大圈,又转到林家人身上去了。你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他们的?云子阙就不说了,林知那小子到是怎么又入了你的眼?真值得你为他这样?”姜初亭还没接话,季淳又道:“事情总有被发现的一天,怕就怕那小子翻脸不认人,我看你待如何收场。”姜初亭心间猛地抽了抽。他怎么可能没考虑过这些?可是事到如今,决定已下,想再多都是徒劳了。这时候,一穿石青色衣袍,手握长剑的高大男子推门而入,姜初亭站起身来,道:“师兄,你回来了。”重华嗯了一声,目光转向季淳道:“今天赶不回去了,在客栈歇一晚。”姜初亭黑眸一直眼巴巴望着重华,重华却不理他,坐下和季淳说起话来。过了会儿,重华才对他道:“明天一早,跟我们回九重天。”姜初亭眨了眨眼睛,“师兄,我……”重华见他这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怒视他不容置疑道:“你什么你,给我长点志气!什么话都不用说了,若是他能在那门口坚持等个一年半载,我再行放人。”季淳点头道:“小孩子根本不定性,我看起码得让他等上两三年才足显诚心。”重华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姜初亭轻呼了口气,敛下眸子不说话了。晚上,姜初亭跟季淳睡一个房间,翻来覆去地根本无法入睡,他悄然起身迅速穿衣套鞋下床了。季淳在另一张床榻上睡着,姜初亭走近低声道:“师兄,我想去找他。”季淳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姜初亭知道他听到了,又轻语道:“是我辜负了你们的好意,真的对不起。”说完转身打开门离开了。姜初亭走了没多久,重华就推门进来,季淳坐起身,见他板着一张脸,劝慰道:“行了行了由他去吧,儿大还不由娘呢,师弟有他自己的选择,咱们做师兄的以后盯着点就是了。”重华坐到桌边,仍旧绷着脸不搭腔,心情差到极点。季淳知道重华也是嘴硬心软,故意放水,否则,真要盯着小师弟,他就会亲自在这里坐镇了,催促他道:“好了,明早还得赶回九重天,快去睡觉吧。”离开客栈后,姜初亭迈步行在空荡的街头,夜空下又在飘雪纷纷了,很快又落了他一身的白。前些日子来找林知,也是这样的天气。他那字字句句刺人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不住回响,令人根本无法释怀,一生都难以忘记。可他还是遵循自己的内心,选择了这样一步一步走向林知身边。即使他很清楚,这并不是一条正确的路。※※※※※※※※※※※※※※※※※※※※文案进行一半了!对了,一直都忘记说,此前有全定我其他完结文的,麻烦帮我评个分吧,评分的人太稀少了,在这里感谢感谢感谢!第34章 姜初亭怎么都没想到, 在路上走着走着, 毫无防备一阵抵挡不住的困意突然袭来, 他步子越来越慢,眼睛一闭,就这样软软倒了下去。他做梦了, 梦境带他回到了子阙来见他最后一面的那个晚上。子阙靠在他怀里椎心泣血地哀求他,让他亲自动手, 结束他的生命。在他痛苦地流着泪, 用发颤的手接过匕首时,明明已经是虚弱到连说话都吃力的人, 却喘息着忽尔笑了起来, 笑得眼里满是神采和希冀,仿佛连面色都红润了些,“初亭, 我真的很爱你, 别忘了我, 好不好?如果, 如果我能有下辈子,我一定早早来寻你, 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 求求你, 要等我, 要记着我……”初亭, 我真的很爱你。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要等我…… 第55章 相思小筑门口,林知披着斗篷,蹲在阶梯旁,用木棍在积雪上写字。写的是楚然二字。写完盯着发了会儿呆,捂住伤口嘶了一声,不经意的一抬头,看到离他只有四五步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人。那人静静立在风雪之中,身形清瘦挺拔,头发披散着,黑亮润泽的眸子含着一种无声的缱绻望着他,衣带和散开的发丝被吹得纷乱飘飞,仿佛是九天仙人悄然降下凡尘。林知在看到他后,迅速揉了揉眼睛,重新抬头,那人没有消失。他是真的来了,不是幻觉。林知眼眶骤然通红,猛地起身冲过去,披在身上的斗篷滑落在地,一把将他的身体紧紧搂抱在了怀中。在这将近一个月的等待中,所经历的忐忑不安,无望和煎熬终于化成了满心的狂喜,和怎么都止不住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了姜初亭的肩头,将落在上面的雪都融化了。林知以为自己会有许多话要跟他说,可是出口只有哽咽的一句:“楚然,我真的好想你。”姜初亭被他搂得差点喘不过气,感受到了他噬骨的思念和迫切,心中动容,缓缓抬手,也抱了抱他,还摸摸他的头发,轻声道:“林知,你先松开。”姜初亭知道他身上有伤,怕他又因为太激动用劲导致伤口崩裂。林知一听却误解了意思,顿时慌了,将他抱得更加用力,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我不放,死都不放!”沾了泪的唇亲吻他的头发,又亲他的耳朵,呜咽了一声,难过地哀求道:“楚然,你别再离开了,好不好?我等你等得心都碎了,我爱你,真的好爱你,你别走。”他的声音哑得不像话,姜初亭叹息,柔缓道:“我不走,我只是问你几句话。”林知将信将疑,这才将他稍稍松开了些,手还紧紧箍住他的腰身不肯放。姜初亭看着满脸泪痕的他,心登时就软成了一片,抬手给他拭了拭泪。望进他湿漉漉的黑眸眼,姜初亭喉间堵了堵,还是艰难地问出了口:“林知,你看清楚,你口中所爱的,是站在你面前的我吗?”林知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问类似的问题,鼻尖泛红,用力点头,“是,当然是。”“你……真的看清楚了吗?”姜初亭又问了一遍。泪眼痴痴凝视他的脸,林知保证道:“是真的看清楚了,你就是你,我爱的就是此时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你,生死不渝。”姜初亭眸光微动,默然须臾,才轻声却又郑重地道:“那好,你千万记得你现在所说的话,如果哪天你失悔做出背叛我们感情的事,那么我绝对不会为你多停留片刻。明白吗?”少年人的感情纯真赤诚,却也冲动冒失,林知狂喜之下完全没有去探询姜初亭话中似乎有什么其它意思,他只知道“我们感情”这四个字表明,楚然也爱他,楚然答应和他在一起了。“我明白我明白!”林知喜极而泣,又笑出尖尖虎牙,捧着姜初亭的脸,凝着他双眸认真说道:“我不会后悔的,我怎么可能后悔?我发誓我要爱你一辈子,也绝不会给你机会让你离开我。你以后,就乖乖地留在我身边吧。”姜初亭已经过了会相信誓言的年纪了,此时心里有的只是对未来的各种不确定,只勉力勾起嘴角,冲着他笑了笑。“楚然,你是我的了,真好,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林知深深望他,手指描画他的眉眼,终于凑近含着那肖想多时的柔软双唇亲吻起来。这次不再是偷偷摸摸,不再是浅尝辄止,怀中人不仅不会躲开,还会闭着眼睛回应他了。他终于可以放肆的拥有了这份甜蜜了。第35章 两人携手进去, 林知一路上不停地盯着姜初亭瞧着, 脚下仿佛踩在云端上, 又轻又飘,眼神甜得快浸出蜜来。姜初亭亦回望他,对着他笑。林知又情不自禁把脸凑过来时, 姜初亭主动靠过去,让他亲了亲。很快到了屋内, 林知浑身热血汹涌, 心情激荡,还想与他搂抱好好亲热一番, 姜初亭却已经看到他胸前的那团暗红色的血迹了, 让他老实坐好,重新给他清洗换药。能看得出重华师兄很留情了,伤口并不深, 但也不能不当回事。“都流血了, 你不知道疼吗?”听着他温柔的嗓音, 被幸福包围的林知托腮着迷地盯着他, “不知道,我现在除了你, 什么都不知道了。”姜初亭手上动作顿了顿,抬眸看他一眼, 他充满爱意的眼神灼热得几乎能将人烫伤。林知总是这样直白而充满热切。“楚然, 我爱你。你呢, 你爱我吗?”虽然被接受了, 但林知还没亲口听他说过爱。姜初亭嘴角微翘,敛眸片刻,才低声回应道:“我也爱你。”虽然对这份感情的将来不敢太乐观,可事已至此,还是放开了心,珍惜当下比较重要。走一步算一步。林知因为有伤不能沐浴,最后就简单擦了个身,姜初亭泡了个热水澡后换了衣服从屏风后转出来时,林知坐在床榻等他,目光一直追随着他。姜初亭刚坐到他身边,林知的手就揽上他的腰,两人的眼神缠绵地撞到了一起。对视片刻,林知的身体缓缓朝着他倾过去,抬手按住了他的后脑,深深吻了住他的唇。怀中人也在生涩地回应他,林知只觉得满口甘甜,幸福得身体都微微发着颤。林知呼吸越来越重,感受到他的顺从,意图想要更多。然而当他的手想有所动作,就被姜初亭及时摁住不让继续了。林知没能如愿,松开他的唇,满腹委屈将他盯着,低哑的声音央求说道:“楚然,我想要你。”即使已经习惯了他的直接,姜初亭还是不由感到后颈一阵发热,年轻人果然气血方刚又容易冲动,无奈过后轻声却坚定道:“今天不行,你身上有新伤。”林知道:“我不,我不!我就要今天,我等不及了。”说着便将他推倒,埋入他脖颈间乱亲一气,毛毛躁躁地扯他的衣服,气息急促。姜初亭虽然跟子阙在一起过,但两人只有搂抱亲吻,有一次他都感觉到子阙的迫切与渴望,可子阙仍然没有更进一步,只将他用力抱在怀里,说他年纪太小了。姜初亭后来想着,子阙应该是觉得愧对与他,所以从来不碰他。是以姜初亭其实在这方面根本没有任何经验。僵硬地躺在他身下,纵容他又亲又咬折腾了一会儿,一扬手,果断点了他的穴道。毫无防备的林知就这样栽倒在他怀中。姜初亭将林知扶起,让他侧躺在身旁,林知满脸憋得通红,睁大眼怒瞪他。 第57章 姜初亭被他那双暗火丛生的双眸直勾勾盯住,身子不由一僵。“楚然,我的伤没什么大问题了,所以……”林知一笑,凑过来,啾的一声亲了亲他的嘴唇,语调微扬说道:“让我为所欲为的日子到了哦。”※※※※※※※※※※※※※※※※※※※※就亲一下也被锁,醉鸟第36章 屋外寒气凛凛, 室内火热旖旎, 好像连空气都快嗤啦燃烧起来。林知果真是说到做到, 为所欲为,似要将之前的都一次补回来,床榻上的压抑低/喘直到后半夜才停歇。结束时, 姜初亭连抬起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携着身体的不适酸痛和疲倦睡去时,姜初亭以为自己会睡得很沉, 可是却陷入了漫长的梦, 不是恶梦,但梦里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没有一丝的光亮, 这种消极和压抑的感觉,就像一只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他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来气了。在这黑暗中, 突然传来子阙伤心欲绝的声音。“初亭, 初亭……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正搂着他睡得香甜的林知被他的动静弄醒了, 见他脸色苍白, 眉心紧蹙,嘴唇动着却只发出艰难的喘息, 额头沁出细汗,看上去很难受, 忙伸手想推醒他, “楚然, 楚然, 你怎么了?醒醒,快醒醒。”姜初亭眼皮颤了颤,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来,目光直直望着空气中某一点,也没说话。林知给他擦汗,凑近低语问道:“怎么了?做恶梦了?”姜初亭这才转动眼珠回望他,低低嗯了一声。林知想起之前那次,又接着问:“不会是又梦到我出什么事了吧?”姜初亭已经回过些神来,摇摇头,勉强微笑了一下,“不是,只是普通的恶梦。快睡吧。”这次身上没有携带木簪,还是梦见了子阙,这难道是隐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不安吗?林知放柔声音:“那我把你抱紧点,让你想着我睡,做个美梦。”“好。”林知亲吻他额头,姜初亭闭上眼,心间杂乱,朦朦胧胧又过了许久才睡着。这次,终于没有再做梦。姜初亭作息一般都很规律,可这天快睡到巳时才醒,一睁眼就是林知灿烂明亮的笑颜,心情不由也跟着好了许多。“醒啦?”“嗯。”因为有了身体上的亲近,两人之间的氛围明显和之前有大大的不一样了,好像一个简单的对视都流淌着滚烫的温度,一段简短的对话都有缠绵的情意。林知侧躺在他身旁,对他道:“肚子肯定饿了吧,你先躺着,我端东西来给你吃。”虽然身体确实是碾压过后的异样不舒服,但还不至于到床榻上进食。姜初亭说:“不用。”缓了缓才撑着坐起来。林知直起身来,伸手扶住他,望着他眸光渐渐泛深,喉结不由滚动了一下。他这幅发丝散乱,衣衫单薄,被蹂/躏过狠的样子,实在令人燥/热难/耐。脑海中又开始第无数遍回想着昨晚,一向清冷温柔的人,被他禁锢在怀中,挣不开逃不脱,就像是沾着露珠、出尘绝俗的美丽花朵,被无情的采摘,被凌/虐被碾碎,簌簌轻颤的脆弱中透出一股勾人心魂的艳色。年轻人就是这点不好,光想想都容易冲动。林知将本来已经坐起身的他又推回去,俯下/身去,哑声对微微睁大了眼睛的人道:“先等等,东西留着待会儿再吃……”这样的日子差不多重复三天后,姜初亭不再无止境纵容他,修整两日后,出门继续之前未调查完的事情。这次终于有些进展,不过得腹痛怪病的小倌儿没有死,而是无故失踪了,两人走访过后,得到了点线索,他可能是被人绑走了。可一路查到江陵之后,仅存的线索却戛然中断了。再找下去也只是无头苍蝇乱撞,白费功夫,只能暂时罢手。林知越发觉得这事儿查得费劲,就像在一点点的挖掘着深埋在地底的真相,可是每当挖点土起来,就会遇到块石头卡住进程。这样下去,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将土里的东西给挖出来。姜初亭听林知说,当时少君按照他的建议找镖局的人护送来了江陵,于是顺便去少君当时留下的可以联系上的地址去寻了一趟,少君的那个朋友却说,他的确来过,但是又走了。这个所谓的朋友态度冷淡,姜初亭也不好多问什么,和林知离开了。中午两人找了家酒楼吃饭,姜初亭对林知的要求是,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想怎么样都行,但在外面,必须举止端方,不得引人注目。所以现在林知都是老老实实单独坐,没有粘着他,但不妨碍他给姜初亭夹菜盛汤。“楚然,你多吃点啊,你都瘦了。”林知不一会儿就把他碗里都装得堆起来了。就算为了追查,每天奔忙,也不妨碍林知释放旺盛的精力。所以事实上姜初亭瘦了也不是吃少了,多半是跟着他累瘦的。不过姜初亭没拂他的好意,眸光温柔,欣然笑道:“好,你也多吃些。”两人坐的是靠门边的座位,用餐途中,倏地从外头跑进来一个穿着厚厚棉服的小男孩,不到四岁的模样,眼巴巴地望着桌上香喷喷的饭菜,嘴角淌下亮晶晶的口水。他虽然瘦了些,但从衣着来看,不像是吃不上饭的小乞儿,姜初亭没有冒然给食物给他,抬眸望向他身后。果不其然,很快一名背着包袱的年轻男人怒气冲冲地大步走进来,两人眉眼间依稀相似,瞧着应该是这孩子的父亲。只是他的举动令人惊讶,二话不说,先狠狠抽了孩子两个耳光,把他打得哇哇大哭,嘴里痛骂道:“说过多少次别乱跑,别乱跑,再跑我打死你算了,省得我成天心烦!”扬手还欲再打,姜初亭身形一闪挡在了孩子面前,钳住年轻男人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姜初亭望着面前这个眉眼还算英俊却满脸阴沉的年轻男人,好言相劝道:“孩子还小,纵然有错,耐心些管教便好,不该这样下狠手。”酒楼里其他看见这一幕的人,也都纷纷跟着附和起来,觉得他对稚子过分了。年轻男人是有些内力的,却挣不脱姜初亭的钳制,冷笑一声,说话时,似乎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火气:“这是我自己的孩子,怎么管都是我自己的事,与你们何干?赶紧放开我!”姜初亭还没放,那个原本被他挡在身后的小男孩顶着脸上两个巴掌印,跑到年轻男人身旁,抱着他的腿扬起小脸哭道:“爹爹,我,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跑了,你别生气。”孩子对这个父亲看上去很依赖,说完又微微转身,使劲扯姜初亭的衣服,“你放开我爹爹。”姜初亭松了手。年轻男人冷沉着脸,抬手用力的擦他脸上的泪珠,“哭什么哭?又蠢又笨,只知道哭!我怎么会心软留下你这个废物!”咬牙切齿骂完将踉踉跄跄的孩子给拽走了。直到孩子哭声远去,在原地站定的姜初亭才和林知回到座位上。 第59章 “我还没跟你讲过他吧?我没出生他就离世了,我从来都没见过他。”林知想到了什么似的,语调愈发的冷冽,“我爹和我娘之间就是被一个男人给毁了,那个男人恬不知耻,我爹娘都快成亲前几天跑来勾引我爹,被当众抓到,害得我娘差点流产。后来,我爹也不在了,我娘这些年一直都过得不好,全是拜那人所赐,也不知为什么,我娘一直不准我去找那个男人的麻烦。”姜初亭握紧轻颤的手指,勉强维持镇定的表情,“那你……没问过她,为什么吗?”“问了,不肯说,她就是太容易心软了。我娘这么好,我爹却被一个男狐狸精勾了走魂,真是令人无法理解。”姜初亭忍不住道:“林知,其实大人之间的事,未必会全部如实告诉孩子。”“可不止我家里人,其他人都是这么说的,好多都亲眼瞧见过。而且我爹确实因为受到他的蛊/惑而死。”林知冷哼一声,又继续道:“我没听我娘的话,还是偷偷去寻他了,捅他一剑。而且,你不知道,他还有一件更令人恶心的事,他竟然……”林知意识到什么,停住不继续说下去了,最后只道:“总之,那个人,就是徒招人厌恶罢了。”姜初亭面色微白,敛眸没再接话。就算以楚然的身份来开解他,不过也是徒劳罢了。林知以为他累了,吻他额头,揽着他躺下,“好了,我不说话了,歇息吧。”这晚没有林知折腾,姜初亭却还是睁着眼,到了很晚才睡着。次日,姜初亭和林知一打开房门,隔壁的小男孩站在他们门口,见到他们很开心,满脸真诚用双手递上两个热腾腾的包子。林知好笑道:“给我们的?”小男孩点点头,“是呀是呀,是你们救了我爹爹。”林知了然说道:“哦,原来这个是你的谢礼?”姜初亭眉眼含笑,不辜负他的一番好意,单膝蹲下,伸手接过,正要说话,楼梯口那匆匆上来一人,看到孩子后就怒喝道:“蠢东西,再乱跑我打断你的腿,还不快滚过来!”小男孩忙跑哒哒哒过去,“爹爹别生我,我来了。”然后他又被脾气暴躁的父亲连拉带拽的拖走了,身影消失前,他还挣扎着回头冲着姜初亭和林知挥了挥手。姜初亭把手中的包子递了一个给林知,“小家伙的心意,你也吃一个。”林知接过两口就解决了,又下楼吃了点,跟姜初亭一起走到外面,很快就发现今天街头上多了许多带刀佩剑的江湖人士,姜初亭认出了其中有几个都是武林中叫得出名号,有头有脸的人物。林知目光扫视了一圈,好奇道:“干吗呢这是,武林大会啊?”姜初亭道:“武林大会不会在这个时候,大概是因为别的事聚集在一起。”一打听,果然,明天是江陵颇负盛名的长柳庄的庄主乔寻之子的满月酒。姜初亭听说过乔寻,他才不过二十多岁,是近两年坐上的庄主之位,他性子圆滑,善于结交,朋友颇多,是以孩子的满月宴来这么多人捧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姜初亭是无意凑这种热闹的,林知也只是好奇而已,打听完就抛到脑后了。第38章 晚上, 两人去江陵最大的青楼逛了一圈, 一般他们就问问话, 不让人近身,今日却有个胆子大又不长眼的,扭着腰进来就要往姜初亭腿上坐, 如果不是姜初亭阻拦,林知差点将他骨头都给拆了。林知气呼呼拉着姜初亭下楼时, 迎面走来一身形长挑, 容貌俊秀的年轻男人,身穿利落的劲装, 正左顾右盼, 猝不及防跟姜初亭望过来的视线撞上,猛地一惊,叫道:“初……”差点喊出口的“亭”字在姜初亭骤然的眼神示意下, 硬生生转成了“然”, 听起来就像是磕磕巴巴喊了一声楚然。林知看他一眼问姜初亭:“你们认识啊?”姜初亭嗯了一声, “是我朋友。”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江显。江显和他认识了十几年, 自然是知道他易容后的模样和化名,也幸亏他能随即应变, 没有暴露。姜初亭迈步朝着他走过去,江显也迎上来, 两人面对面站着。好友重逢, 都很高兴。姜初亭问道:“你怎么会来江陵?”江显满脸都是笑容, “我来这边吃酒席。你呢, 你怎么也在这儿?”“来查些事。”江显笑容更大,拍拍姜初亭的肩膀,“这都能不期而遇,说明我们两人缘分不浅呐。”林知从他们打招呼开始,就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那种无可比拟的熟稔,整个人不由有几分紧绷起来。又见江显自然而然的搭上姜初亭的肩膀,眼睛都瞪大些了。江显当然瞧见了姜初亭身边的林知,道:“新认识的朋友啊,不给我介绍一下?”江显眨巴眨巴眼睛看林知,这少年眉眼怎么瞧着有那么点眼熟。除了师兄们,最清楚他和子阙之间过往的就是江显了。姜初亭几不可察的犹疑了一下,才对他道:“他叫林知。”听姜初亭说了名字,江显愣了一下,林知?好吧,如果他这个还算聪明的脑袋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云子阙的儿子吧?怪不得刚才隐约觉得在哪儿见过似的。可是,初亭怎么会和他在一起?!江显百思不得其解,和姜初亭对视一眼,压下心中的惊疑,不动声色地再次看向林知。姜初亭又道:“林知,这是我朋友,江显。”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这里吵吵嚷嚷,说话不方便,三人一同出去。回客栈的路上,听江显说了,姜初亭才知道他所说的吃酒席,就是参加长柳庄庄主的满月宴。姜初亭不由问道:“你和乔庄主是何关系?”江显不尴不尬地解释:“我母亲和乔庄主的母亲曾是闺中好友,一直都有书信联系,上次乔寻大婚我没来,这次我母亲让我来凑个热闹。其实,我还是在乔寻小时候跟他见过,都不大熟。”说白点,就是他爹想让他看看人家拥有娇妻爱子是多么幸福美满,好受刺激改邪归正。他受不住念叨,只得过来一趟,没料到这么巧,居然碰到许久不见的好友,倒是意外之喜了。姜初亭了然点头:“原来如此。”林知和江显分别走在姜初亭左右边,江显余光瞥了林知好几眼,满肚子的疑惑这时候也不好开口,只能憋着,跟姜初亭聊些有的没的,就和他写信的风格一样,零零碎碎,让人觉得他说了好多,但又其实没什么实质内容。他的话实在太密集,林知连个插嘴的机会都没有,姜初亭也若有所思,似乎没有注意到他被冷落了,只得满脸低落地跟在旁边。到了客栈,江显选了他们左边的那间房,见姜初亭和林知竟然住一间,不由讶异道:“好像还有空房吧,你们为什么要挤一间?”林知等了这一路,找准机会,正待开口,姜初亭却主动牵了他垂在身侧的手,对江显坦白道:“因为,我和他在一起。”林知听了,立马用晶晶亮的眼神盯着他看,耳尖还有些泛红。江显听了这句话,整个人都震惊到茫然。看看他,又看看林知。在一起?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他跟云子阙的儿子在一起了?! 第61章 借着月色的光芒,江显也注意到了,站起来张望,对同样起身的姜初亭道:“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第39章 姜初亭眼力好, 他隐约认出被围堵的人是正先前遇到过的那位年轻的父亲。他武功不济, 被几人制服扛起来朝着某个方向奔去, 姜初亭和江显飞掠而下,循着追过去,然而几个起落间很快便失去了踪迹。虽然隔得有些远, 但以他们的轻功不可能追不上,这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人已经被藏在了附近。姜初亭和江显凝神扫视一圈, 最后同时将目光对准了前面的那一处风格大气的宅院,门口的匾额上三个大字, 长柳庄。两人走近了些, 江显有点疑惑:“是这里吗?难不成是乔寻要抓什么人?”姜初亭沉吟片刻,正要开口,却瞥见街头又掠过来一道熟悉的紫衣身影, 竟然是林知。林知看到姜初亭, 登时神采飞扬, 稳稳落在了他面前, 一把抓住他的手,“楚然, 你怎么在这里?”姜初亭回握住他,说了来这里的原因, 林知闻言讶然道:“这么巧?你离开了我觉得闷, 出来随便走走, 也是看到有人被挟持, 才追到这边来的。”朝旁边望了望,念出上面的字,低声道:“长柳庄?是长柳庄的人吗?”江显抱起双臂,踟蹰道:“长柳庄风评一向不错,应该不会无故抓人。如果真是人家有什么恩怨,我们也不好插手管。”姜初亭道:“被抓的那人我和林知见过,他身边还有一个四岁左右的孩子。”“孩子?刚没瞧见什么孩子啊。”江显话才说完,姜初亭和林知望向长柳庄大门的方向,不多时门被从里面打开,匆匆步出来一身穿广袖衣衫,眉目清秀,气度非凡的年轻男人,他含着笑远远就开始道:“不知贵客来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三人都看着携着一众家仆疾步走近的他,姜初亭心想如果没猜错,此人就是长柳庄庄主乔寻。果然听江显道:“乔庄主”乔寻喜出望外,态度十分亲近,“江兄,许久不见了。”江显上次来江陵,乔寻才十来岁的样子,没想到隔了这么久乔寻都还能一眼认出他,倒是有点意外。乔寻笑盈盈道:“方才听家仆来报,说庄外有人,我心有所感,便亲自出来看看,还好没冲撞了贵客。不知江兄何时来江陵?伯父伯母身体可还安好?前些日子我还听母亲念叨,说好久没看到过江兄,这下来了,她可得高兴了。”他实在热络客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俩多熟呢,江显干笑一声道:“我今天刚来,他们都还好,劳烦乔老夫人挂心了。”“那便好。”乔寻欣然一笑,颇有神采的黑眸又看向姜初亭和林知,“这二位是江兄的朋友吧?”江显道:“是。”乔寻笑道:“来者都是客,正逢明日是犬子满月宴,三位不如先随我一同移步庄内留宿,明日也好一起热闹一番。敝庄虽然简陋,但绝不会慢待了各位。”林知根本不想留,但姜初亭没发话,他便没出声。江显略一思索,盯着着乔寻脸上的神色,说道:“乔庄主,实不相瞒,我们是看到有人被挟持才追过来的,只是到了这里便失去了踪影。不知乔庄主有没有留意到什么异常?”乔寻露出惊异的表情:“竟有这样的事?我方才还在为明日的宴席做准备,忙碌非常,倒是没留意别的。”说完,略一沉吟,转身压低声嘱咐身后的仆人,“去让人查查看。”仆人领命而去,乔寻拱手道:“此事就交由我来处理,三位请宽心,夜深寒凉,还请随我一同进去吧。”一直望着他没出声的姜初亭微微一笑,也不推辞,道:“那便叨扰乔庄主了。”乔寻又笑:“哪里的话,请吧。”乔寻亲自为他们安排房间,一共三间,全部妥当之后才离开。姜初亭望着他的背影看了会儿,三人聚在同一间屋子里。江显端着茶杯晃了晃,问道:“你们看出什么来了吗?”“毫无破绽,瞧不出什么。”林知又问姜初亭:“楚然,你呢?”姜初亭:“无异常。”乔寻温文尔雅,礼数周全,表面上也看不出什么破绽。但出于一种直觉,他还是决定待会儿出去转一转。又聊了几句,江显百味杂陈地瞥了姜初亭一眼,起身回他的房间去了,房间里就剩下姜初亭和林知两人。林知凑近嗅了嗅姜初亭身上,和他脸对着脸问道:“你喝酒了?”“喝了一点。”林知满脸委屈,抱住他的腰身,靠在他怀里哼道:“你说说,你都好久不陪我喝了。我生气了,哄我。”“又撒娇。”姜初亭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着低声道:“下次陪你。”林知从他怀中扬起脸,“就这样啊?可我还想要你别的,你答不答应?”姜初亭虽然有些许不自在,但还是凝视他的脸,开口轻声对他道:“只要是你想要的,我怎会不答应?”林知只觉胸口一阵滚烫热意蔓延开来,流光溢转的眼瞳定定地和他对视片刻,缓缓直起身体,和他深深拥吻在一起。屋内只留下一盏昏黄的灯,姜初亭让林知先上/床榻,坐在榻边对他说:“我待会儿出去一趟,你自己留在这里可以吗?”林知说道:“我就猜到了你肯定会去,当心点啊。”姜初亭轻笑,“放心。”姜初亭刚站起身来,林知将他拉住,问:“你就这样去了,好歹换身衣服,蒙个脸什么的。”边说着还边伸手遮住他一半的脸,只露出眼睛,看看效果,没想到保持着这个动作,就这样盯着他的半张脸愣住了。这双漂亮的眼眸,沉静中充满了温柔平和的力量,明明是楚然的眼睛,可是晃神间,他突然以为自己看到了另一个人。“怎么了,林知?”姜初亭觉得他反应有些奇怪,轻眨了一下眼睛。林知手指尖瑟缩了一下,才猛地收回来,内心十分懊恼,笑道:“没,没什么,就是看你看呆了。”真该死,他竟然把楚然看成了那个讨厌的家伙。不由又让他上次想起,恍惚间将那家伙看成楚然。 第63章 可等他松了口气回去,他竟然发现小师妹好像有些变了,整个人魂不守舍,跟他说话也心不在焉,不知道成天在想什么。谢真问她好几次都问不出所以然,十分气闷。与他相熟的小师弟私下告诉他,女人这样多半是移情别恋了,让他当心留意,却被他痛骂斥责一顿,他不相信师妹会变心。乔寻知道他心情不好,前来陪他喝酒,两人都醉醺醺的时候,乔寻告诉他,其实大家都知道韩云思心里有了别的男人,让他不要伤心,尽早放弃为好。谢真又听到这话,当下怒火翻天,仍旧不相信,乔寻讥讽他自欺欺人,谢真气不过要离开,却被乔寻拉住。乔寻懊恼又急切地和他道歉后,竟然直接向他表达了情爱之意,说他跟韩云思不一样,一辈子都不会辜负他,还试图亲吻他。这猝不及防的表白,对一直只喜欢女人的谢真来说,简直如同五雷轰顶,又是震惊又是恶心,酒都醒了八/九分。一想到之前还陪他一个多月,而自己却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了这种龌蹉的心思,还毫无心防的和他说笑聊天,几乎都要吐出来了。再加上脑子里还有酒意未散,谢真不仅反应过激地推开了乔寻,还恶言相向,将他骂了一顿,骂得那是非常难听。他没想到,被骂后,乔寻一个大男人竟然就这样望着他落下了滚滚的泪珠,眼神很悲伤,瞧着很可怜,好像被他的话伤得不轻。谢真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稍稍镇定过后,这才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直接拒绝他就好了,干什么伤人自尊呢?乔寻哭红了眼,保证以后绝不会纠缠他,但只想奢求最后要他一个拥抱。谢真僵硬地站在原地,拒绝也不好,不拒绝也不好,强忍下怪异反感任由他抱住。到了后来,他真的恨不得重回当初杀了这个愚蠢天真的自己,竟然会对这样的披着羊皮的恶鬼产生那么一丝同情心。他当时还没来及推开乔寻,后颈一痛,就这样晕过去了。再次疼醒时,他躺在一张床榻上,双手被绑在头顶,而那个说不再纠缠他的男人正毫不留情的在往他身体里捅,那种撕裂的疼痛就是由此产生。乔寻呼着气对着他笑,“阿真,我这个人本就没多少耐性,你不愿意还将话说得那样死,我就只能强迫你了。毕竟得到手的才是最真实的,你说对吗?”谢真来不及因为他的无耻震惊,就痛到失神了,加上被点了穴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连痛骂一句的力气都没有,就这样被他拖入地狱。乔寻表面上斯文俊秀,在床上却和禽兽无疑,之后过程中什么话也没说,将他翻来覆去折腾了许久。事后他连着高烧了五天,也反胃吐了五天,身心痛苦,简直生不如死。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乔寻将他囚禁在了一处宅子里,看守森严,谢真连院门都出不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谢真恨不得将他扒皮挫骨,可他发现乔寻的武功远远高于他,要打根本打不过,每每被制服过后就又要被迫与他颠鸾倒凤,听到在耳边说一些黏黏腻腻恶心人的情话,他要疯了!可他脾气比牛还要犟,根本不吃教训,摔砸打骂没停过,闹得时刻不得安宁,屋内的陈设时常都要换新,每天都不放弃想办法取乔寻的狗命,可想而知,都没成功过。对比,乔寻不仅不怒,反而乐得见他这幅想逃却跳不掉的样子似的,总是笑意盈盈。之前谢真还曾经认为,乔寻笑起来挺好看的,可是那时,一看到他笑,就只想撕烂他的皮!这个黑心肠的人渣!就这样暗无天日的过了将近五个多月,他终于想办法逃出去了。他觉得自己已经无颜再见师妹,也知谷主并不会管他死活,加之乔寻带人四处搜查他的下落,仓惶躲避,不敢再回迷月谷,只悄悄让人带了一封信给师妹,奔逃了许久,到了一处偏僻的村庄暂时安定下来。本想就这样过下去,可前段时间无意碰到了以前的师弟,才知道师妹韩云思竟然嫁给了乔寻!他大感惊疑。没人比他更清楚,乔寻藏在温柔可亲的皮囊之下的真面目,是怎样的可怕骇人。师妹嫁给谁他都不会有异议,为什么偏偏嫁给了乔寻?!他害怕是乔寻的阴谋,又担心师妹,辗转反侧,焦虑不安几日后下定决心回到江陵,可是时隔五年多,刚回来就听到长柳庄将摆满月宴的事。长柳庄守卫森严,他想见到韩云思谈何困难,原本是来附近徘徊踩点,想明日乔装跟着混进去,可没料,就这样被抓起来了。乔寻始终撬不开他紧守的牙关,倒也不气,放开他后,蹭了蹭他的鼻尖,笑容更深,“上面可以拒绝我,下面可不会。阿真,这些年,我真的好想你。”然后开始解谢真的衣衫。谢真看着他一贯笑容,头皮发麻,满眼红血丝,心头浓重的阴影笼罩而来,“乔寻你别乱来啊,我警告你,你要是再动我,我就……”乔寻轻轻叹息:“就怎样?不管怎样,都等明天再说,好吗?”柔和的语气像是在和人好声好气的商量。乔寻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枚药丸,凑到谢真脸前,弯起嘴角笑道:“这可是好东西,吃了它。”谢真闻到那气味先是一怔,瞳孔都开始震。他从小与草药打交道,医术不精,但对药物非常敏锐。这颗药丸和八年前他在炼药房误食的那颗药,配方应该大致相似。就是那颗药,让他后来竟然,竟然……谢真全身心都在抗拒这颗药丸,死死闭着嘴,不让他喂进来。乔寻怜爱道:“阿真,这不是毒/药,我不会害你的,乖,吃了它。”谢真额头青筋直跳,死死瞪他怒吼:“我不吃,滚!”乔寻为难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任性的孩子:“这怎么行,特地为你留着呢。”谢真不能动,最后还是被他塞进了嘴里,被迫吞下去了。乔寻笑容明亮,谢真面如死灰。乔寻对他思念成狂,到此已经是耐力用尽,将他推倒,开始除自己身上的衣衫,眸中邪火跳跃,说出口的声音却格外柔和:“待会儿叫小点声,你的师妹就在外面睡着,别把她吵醒了。当然,如果你不介意,我无所谓。”这疯子,竟然把他关在了他们的卧房内!谢真瞪大眼睛,浑身发抖,“乔寻,你到底,到底把我师妹怎么了?你为什么要娶她?是你逼她的对不对!”“我娶她,当然为了逼你回来,可谁知,你竟毫不在乎,走得好洒脱啊。婚礼那天,我可是望眼欲穿,本来想将她杀了算了,但又一想,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留下来做饵不错。”谢真忍不住破口大骂:“我□□有病!老天真是不开眼,你这样的渣滓为什么还能存活于世??你就该直接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乔寻被他这样骂也不气,俯下身亲了亲他,道:“阿真,你别误会,我可没逼她,她是自愿的。”谢真怎么可能相信他,“呸,骗子!”可悲的是,乔寻这个饵是有用的。他明知道是陷阱,还是上钩了,主动地回到了好不容易才逃离的虎狼之窝。“你把我师妹放了听见没?我不允许伤害她!”乔寻眸色深了些,似笑非笑,“你还是这么看重她,不过你以为她会感动?傻阿真,我没骗你,早在迷月谷的时候,她的心就已经不在你身上了,悄悄给我送过香囊呢,就你直愣愣地还没发现,我那时好心告诉你,你还不信。嫁给我是她自愿的,我不碰她她也没有任何怨言,说只要能经常看到我就行了,我娘想抱孙子,我让她假怀孕她都乖乖答应了,你说,就算我放她走,她会愿意吗?”“……你胡说八道!”师妹早就变心了?乔寻以前的确说过,可他根本没相信。乔寻这时候又说,师妹是自愿嫁给他的,还为了他假怀孕……不,这怎么可能?一定是乔寻骗他的! 第65章 林知哂笑:“我认识的人比你外公剑法厉害,用不着,闪开。”今夏不服气:“比我外公还厉害?你吹牛,他恐怕连我外公的徒孙都打不过。好,你这么说,让他们出来过招比试我就相信。”“你脑子有问题?我为什么需要你相信?”“你不让,那就说明你心虚,只是吹嘘罢了。”林知觉得她很智障,不想再跟她废话,绕开走。她在家被骄纵惯了,被这样拒绝很没脸,不依不饶的张开双臂,一直试图阻拦他前行,“你不跟我掰扯清楚,不许走!”她想伸手抓林知,却不小心抓到了剑穗,林知火冒三丈,剑都没拔,直接一掌送出。他心想这人外公真有她说的那么厉害,她自己肯定也有点武功的,可谁曾想,她竟然连避都不知道避,就中了这一掌,身子后飞倒地,嘴角溢出了血。林知正感到些许意外,还没做出反应,就有个中年男人和一名老者匆匆赶来,正是欧阳鹤和秦玉书,他们将今夏给扶起来。秦玉书忙问:“小今夏,你没事吧?!”今夏哇的一声哭出来,秦玉书只看到了林知出手的一幕,当下怒火翻涌,对她道:“放心,师伯会帮你教训那小子。”说完站起身,眉目凛然生风,拔剑直指林知,“小子,敢动我们玉风门的人,今天得给你点教训才是了。”江显和姜初亭在庄里看似四下乱逛,实则在找寻昨天被挟持的那个人,晃了好几圈,无果。江显打了个呵欠,缓声道:“不是我说,就算真的是乔寻干的,人家这么大个宅子,肯定也有个密室密道之类的,我们短时间内找不到的。”姜初亭没接话,视线不经意一扫,看到了在游廊边忙碌走过的一群仆人,眸光骤然就是一缩。他和林知这次来江陵,就是追着那个莫名失踪的小倌儿来的,曾经看过他的画像,这群人里正好就有那张脸!姜初亭飞身上前,一把将那小倌儿抓出来,冲其他仆人微微一笑,“我让他帮我办点事,你们先走。”江显也跟过来了,不明所以,但也没出声,待那些人都离开了,才看向被姜初亭拽着神情怯怯的人,询问道:“怎么了,这人什么问题?”姜初亭还没来及开口,就见乔寻步伐焦急的带着人往一个方向赶去。乔寻一扭头看见了他们,远远就道:“江兄,楚兄,快,林知在前面跟人打起来了!”姜初亭讶然,林知虽然脾气躁了一点,但一般情况下,别人不招惹,他不会动手。把那个小倌儿交到江显手中,迅速说了句:“你先帮我看住他,我去一趟。”江显道:“放心放心。”看着他跟乔寻走远了,才叹道:“这父子俩,没一个省心的。”姜初亭赶到时,林知虽然咬牙撑住了,但情况并不大好,因为他对上的是秦玉书。此人虽然曾败于他手下,但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他本身的实力并不容小觑。姜初亭心头一紧,担心林知被伤,也顾不上会被认出来,提剑纵身一跃,插/入二人中间,使出剑招将他们隔开,又将林知护到身后。秦玉书眸中闪过一丝惊讶,缠斗的对象登时变成了他,姜初亭从容应战。林知对于每次只能被护在身后,感到有些气闷和挫败。可他知道,对上这样内力深厚的,他只有吃亏的份。只有乖乖的在旁,不给楚然添乱就好了。姜初亭和秦玉书由院子里打到了屋顶上,长剑相交发出清脆的砰砰声响,剑气扫到的地方,瓦砾横飞,非常激烈。乔寻抬头望着,焦急:“哎呀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这么打下去要伤了和气。”欧阳鹤将今夏交给门中的弟子看顾,也在观看,一双眼睛都眯起来。秦玉书和林知打,是想教训他,和姜初亭打,就是出于好奇和他过过招。哪知,越打心中越发的怪异,虽然剑招路数不一样,可这种被密不透风压制的感觉让他唤醒了刻骨难忘的那段记忆。像,真是太像了。最后,秦玉书败了。姜初亭不想伤人,点到为止,收剑入鞘,拱手道:“承让。”秦玉书也拱了拱手,望着他这张记忆里从未见过的脸:“请教阁下高姓大名。”姜初亭用的是和往常一样的低调说辞:“无名之辈,不足挂齿。”秦玉书挑了挑眉,却道:“阁下若是无名之辈,那被阁下打败的秦某应该更加如同蝼蚁般渺小不值一提了。”他这么较真,姜初亭只好报上化名:“楚然。”秦玉书也自报了门派和姓名,迟疑片刻又道:“我总觉得,我之前和你交过手,但你应该不是这样一张面孔。”姜初亭单手负在身后,神色淡淡,“秦兄大概是记错了。”秦玉书哈哈一笑,又正色打量他两眼,“如果你是我想象中那人,改头换面行走江湖那也说得通了。原本天资非凡,一身俊俏的好功夫,就连我师父都夸赞不已,只是……可惜了。”语气似感慨似同情。姜初亭神色没有波澜,道:“我想你应该是误会什么了,我不是你想的那个人。”秦玉书似乎已经认定,笑而不语。姜初亭微微侧身看了眼屋顶下面围观的人群,只有林知站在最前面,离得最近,拧眉不语,应该是听到了对话。姜初亭不与秦玉书多说,飞身掠下,林知立马迎上来,“楚然!”他下意识里想牵手,姜初亭不着痕迹避开,眼神示意他这里人多,林知委屈的撇撇嘴,将手收回去。秦玉书也下来了,乔寻擦了擦汗,了解事情起因后,开始打圆场。秦玉书走到欧阳鹤身边低语了几句,欧阳鹤朝着姜初亭看了一眼,表情没多少意外。今夏本来不相信林知的话,没想到他认识的人连她大师伯都打败了,正感到懊恼丢脸,听见秦玉书耳语,嚷声道:“大师伯,你说什么易容,什么九重……”秦玉书转身打断她:“小今夏,你身体还难受吗?以后还拦不拦人家的路了?”今夏气哼哼转身走了。她伤得并不重,更何况是她先撩拨人家的,说出去不好听,欧阳鹤和秦玉书也跟乔寻说了声,离开了。乔寻松了口气,招呼人都散了。 第67章 林知:“没有吗?”江显一扬唇,呵了声:“你在针对我?”林知:“有吗?”江显:“没有吗?”眼见还要继续下去,姜初亭失笑,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们,柔缓道:“你们两个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无聊。”江显看向姜初亭,笑眼弯弯:“你肯定是要去迷月谷查证吧,很抱歉,我跟我娘定好了归期,不能陪你了,今天吃完酒席,我明天就要离开了。你们一切当心。”姜初亭道:“好,待事情解决了,去找你喝酒。”林知听到江显很快要离开,心中不由暗喜。可下一刻,就听见江显又道:“哎呀,我明天就走,今天再一起喝一次嘛。晚宴结束之后,我们屋顶见。”说完后,姜初亭和江显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林知。“……”林知嘴角狠狠抽搐一下。这人怎么这么烦!姜初亭也不是故意不带上林知,因为江显应该是在离开前,还有话单独跟他讲,只能暂时委屈一下林知了。晚宴后,落单的林知确实很委屈,无精打采地靠在花园的桥边喂鱼。乔寻百忙之中路过时发现他,还过来关怀他两句,问他:“林兄弟,怎么就一个人,江兄和楚兄呢?”林知往水池里撒饲料,浑身都透着不高兴:“他们俩相约喝酒去了。”“所以你就这幅有气无力的样子了?”乔寻莞尔一笑,劝说一般的温和语气:“男人嘛,有个能交心的知己好友是十分难得了,就由他们去吧。更何况,江兄家世不错,能和他结交不是什么坏事。”家世不错?说起来,他都不知道江显是干吗的,转头询问的目光看向乔寻,乔寻神情微微讶异,“你不知道啊?江兄父亲在朝为官,前途不可限量,与他交好,诸多受益。”这林知还真没想到,江显浑身江湖气,没半点像官宦子弟。这时,有下属来求见,乔寻回头看了眼,拍拍林知的肩膀,好像很有感慨道:“不过粘人也不是什么坏事,我年少时也是这样,和他一刻都分不开,恨不得长在一起才好。能理解。”说完笑了笑,道:“我还有事忙,就先走了。”林知黑眸望向着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扯着嘴角一笑。乔庄主说的她是指庄主夫人吗?用他们夫妻二人的例子,来对应他跟楚然,看来这个庄主慧眼如炬,才到庄内不满一天,就看出来他跟楚然是一对了。林知继续喂鱼,今晚留宿在庄内的客人比之前要多,内院外院都是吵吵嚷嚷的,林知没那人在身边,这种热闹不觉得热闹,只觉得心烦,正打算回房去,没想到才走了几步,又被那个叫今夏的姑娘冲出来拦了去路。林知直接冷脸:“你又来干什么?”今夏是顶着大师伯不要乱说话的告诫,悄悄跑来的,没想到他一开口语气就这么呛,不由气了,转身就走。可是走了两步,还是转回身来,看向林知道:“本姑娘喜欢你才来提醒你,你可别不识好歹。”林知烦不胜烦:“谁要你喜欢?”今夏知道他耐性不好,直接切入正题了,道:“我就问你,你可知道你身边那个人的真实身份?”“我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关你什么事。”今夏又道:“如果你不知道的话,那我就告诉你,他是个很不要脸的人,名声早就烂透了,全江湖皆知的那种,我是不希望你受骗,才忍不住告诉你的。你若不信,你自己去问问他。”听她在那抹黑心上人,林知怒火中烧,而且什么不要脸,名声烂到全江湖皆知的,让他想到了另外一个极其讨厌的人。对于她把楚然说得跟那个人一样,林知更是像被触碰了逆鳞似的,愈发的怒不可遏了。“一个姑娘家,几次三番的跑来撩拨男人,还美其名曰豪放不羁,我看你才是不要脸!滚远点,别再出现在我眼前!”“好心当做驴肝肺。”今夏要被他恶狠狠的表情气哭了:“那你继续和他交朋友吧,被他骗惨了你可别怪我没给你提醒,哼!你就是个大蠢蛋!”转身跑走了。楚然这么美好的人,怎么可能是她口中说的那样?林知当然一个字都不相信,顶多是他以前的身份可能有些特别罢了,楚然不说肯定是有苦衷,他也不会问。他是爱这个人,跟他的过往无关,就是这么简单。林知脸色沉沉走出了一段路,倏地停下,眉目紧蹙,抬手按了按额角。就在方才,有什么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快到他都来不及抓住就溜走了。思索了好半晌,实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烦躁的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把自己的反常暴躁归结于是楚然不在身边的原因。抬头望了一圈,林知心里头闷闷的,也不知道那人又丢下他跑到哪个屋顶上喝酒逍遥去了。姜初亭此时正在长柳庄的阁楼顶上。这里位置高,视野宽阔,几乎能看清大半个庄子的动向。和江显看着夜景,欣赏完了烟火,这才开始聊天。江显喝着酒细细碎碎的对他说了许多话,提炼最重点的一句就是:“待九皇子这边局势完全稳定下来,我会提前写信,让你有个准备。”对此,姜初亭领情,表示了感谢。江显极其佩服他还能这么淡然,重重叹道:“我都开始为你心慌了,初亭,你说你为什么总是招惹一些不该招惹的人呢?”姜初亭清润的黑眸望着远处的灯火,低声:“世事难以预料。”和子阙在一起时,没想到他已经有了未婚妻。裴璟到九重天的第一天,他完全没想过这孩子会喜欢上他。当初和子阙相识相爱的时候,也未曾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和他儿子在一起。一切,都是遇到之后才知道的啊。一人一小坛酒喝完之后,江显呼了口酒气,极其郑重地对姜初亭道:“初亭,虽然我这样说,可能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但如果你哪天真的身份不小心暴露了,而林知那小子借题发挥,不相信当年你是无辜的,还故意冷待你侮辱你,我劝你就别跟他废功夫,明明就是他一直对你死缠烂打缠上你的,绝对不能给他脸,赶紧利落甩了他,让他自己跟自己较劲去。我定陪你喝上三天三夜,醒了你再重新开始。不就是个男人么,别搞得自己太狼狈了,真的,你这性子就适合当个闲散豁达的剑客,笑看这红尘中的俗事,不要被感情的事禁锢,变得不像自己。”姜初亭缓缓扑闪了一下长睫,点点头应了,“我知道。”江显注视他:“真的知道?”姜初亭轻声:“嗯,真的。”江显:“……”可是他这心里怎么这么愁呢。第43章 整整一天, 韩云思作为庄主夫人都没有出去见客, 而是被乔寻叫到老夫人那里伺候, 晚饭过后才回来。她本来就只是个陪衬罢了,就连生孩子都是假的,她知道自己在乔寻心中的那不值一提的分量。 第69章 谢真双臂僵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韩云思泪如雨下,“师兄,我早就爱上他了,你快走吧,别为了我再冒险,不值得,快逃得远远的。”谢真脑袋嗡鸣作响,眼眶通红,身体一动不动,如同石雕。原来,乔寻说的竟然都是真的!可他竟然还怕她被连累,担心她有危险,不顾一切回来寻她,跌入乔寻的陷阱。他为自己感到悲哀。。韩云思跺脚,哽咽催促:“你还愣着,快走!”谢真知道,如果乔寻过后知晓是她放了他,她不会好过,压下翻涌的情绪,正要开口,韩云思含泪的眸盯着他,“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后果怎样,怪不得别人,快走。”谢真胸口猛地起伏两下,不再耗下去,心一横,转身迅速离开。他走后,韩云思身形不稳后退两步,抚着心口,闭眼长吐一口气。心已经寒了,眼泪却仍然那样灼烫。姜初亭没想到,跟江显喝了两次酒,两次都遇到了那位年轻的父亲。第一次是被人捉走,第二次是现在,他正在急切地躲避众多仆人的四下的搜寻,意图找出路。可长柳庄太大了,又被人追赶,他就像是无头苍蝇般完全摸不到方向。庄内灯火通明,姜初亭和江显将下面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那搜寻的人当中,就有乔寻亲自带领的,他周身笼罩着阴沉,跟白日里言笑晏晏的那个乔寻就像是不同的两个人。眼见着再饶过一座假山,那人就要跟乔寻撞上了,下去带他躲避也来不及了,姜初亭和江显飞身而下,在乔寻来之前,赶到了他身旁,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这位年轻的父亲头发散乱,脸色苍白,猝不及防被人抓住惊喘一声,下意识里要挣脱,却在看到姜初亭的脸之后,认出他来了,眸光迸发出希望的光芒,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反手死死抓住他,哀求道:“大侠救我。”姜初亭之前帮他时,他连感谢时都是一副疏冷的模样,可此时,他仿佛被剥开了最坚硬外表,暴露出的全是惶恐不安的内心,他看起来很怕落在乔寻手里。他究竟是做了什么得罪了乔寻?“安心。”姜初亭刚低声说完,眼睛瞥见了他脖颈上的暧昧痕迹,不由一愣。每次由林知胡天胡地的闹一通后,自己身上也会有这样的印记。还未及再细想,乔寻带人出现在了面前。虽然姜初亭没说,但江显约莫也看出这人就是前一晚被挟持的那个。明明人的确是被掳来长柳庄,乔寻当时却否认了。江显抱起双臂,看向乔寻的目光顿时带上了几分探询。“楚兄,江兄,你们怎会在此?”乔寻眉眼弯弯,仍旧是平素有礼客气的样子。姜初亭神色自若微笑道:“出来喝酒,正要回房,没想这么巧碰到了前段时间刚交的朋友,正好聊两句。”乔寻挑挑眉:“哦?朋友?”仍旧笑着,眸子看向谢真,谢真挨靠在姜初亭身侧,冷冷瞪着他,仿佛在看什么垃圾。乔寻嗓音温和道:“那可真是太巧了,阿真也是我跟我夫人的朋友,许久不曾见了,只是没想到……”江显状似不经意地打断他,调笑道:“那乔庄主请朋友来的方式,倒是真有些特别。”乔寻笑叹道:“唉,只是朋友间的玩笑罢了。”他轻轻揭过,又看向谢真,目光锐利了些,语气却格外的柔缓,“阿真,云思还等着你去叙旧呢,随我一起回去吧。”谢真只觉五内俱焚。他知道乔寻这是拿韩云思在威胁他,可是,他已经为那个女人犯过一次傻,不会再犯第二次。他不想自己未来的人生都是窒息的黑暗,否则还不如死了痛快。况且,况且孩子还交给别人帮忙照料,他绝对不能被困在此处。他紧绷之下,再次抓住了姜初亭的衣袖,坚决表态:“我不会跟你回去,要叙旧你们自己去叙,我要跟他们在一起。”乔寻微微抬起的那只手攥紧了些,压低的语调中已经夹了些许警告的意味,“你真的,不跟我回去?”谢真是忍了又忍,才没对他破口大骂,咬牙道:“乔庄主,我们之间好像并不熟。”不熟,好个不熟。乔寻自嘲般的低笑了一笑,好像有点伤心,“原来,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在你看来,却是不熟二字就概括了。”谢真快被他的假惺惺恶心吐了。江显笑呵呵打趣道:“乔庄主,看来,你们两个对相互的之间的关系认知不对等啊。”乔寻神色悲伤,像是被戳到了痛处,“的确是有些误会,是我不好。”姜初亭适时道:“不如,今天就让他跟我们一块吧,我们好开解开解他。之前,他也有东西落在我们这儿,正好带他去取。”乔寻点点头,目光转向姜初亭,“哦,有这么巧的事。”姜初亭不动声色嗯了声,乔寻沉吟片刻,看住他的脸轻声道:“如果我说不呢?”姜初亭:“想必乔庄主不会强人所难。”已经是明显要护人的态度了。乔寻眸子里倒映着浓重无边的夜色,又直勾勾盯了他片刻,才笑道:“我也是说笑,就让阿真随你们去吧。”说完还让到了一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诸位请便。”谢真知道如果有人肯帮他的话,乔寻是会放走他的,因为今日庄内客人多,他不想把事情闹大。谢真觉得自己很幸运,今天遇上的,是肯帮他脱离苦海的人。在看到姜初亭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肯定会得救。姜初亭冲他微微颔首,带着谢真离开。谢真原本站在姜初亭左手边,乔寻让路也是让在左手边,为了不在经过时,跟乔寻隔太近,谢真特地换到了姜初右边去了。他目不斜视的离开,却能一直感觉到乔寻眼睛一直在盯着他看,直看得他头皮发麻。直到走远了些,谢真才长舒一口气,浑身松懈下来后,腿一软差点就倒下去,还好江显和姜初亭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当心。”谢真对他们实在是太感激了,腿一弯就要跪下了,姜初亭扶住他不让他跪,正色道:“这里不方便,有什么话,回房以后再说。”谢真听到他温雅如风的嗓音,真是莫大的安心,吐了口气,无比顺从,“好,听恩公的。”三人离去之后,乔寻缓步走出假山,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乔寻负手而立,面色冷沉如冰。身后的下属迟疑片刻道:“庄主,我们要不要……”乔寻冷声道:“不用了,由他去,他跑不脱的。” 第71章 谢真想起当年守炼丹炉时,误食的那颗丹药,又想起乔寻昨日逼他吞下的那颗,肯定是从迷月谷得来的。这更加说明,这些年乔寻和谷主的交情一直都没有断过。谢真略一思索,对姜初亭道:“恕我冒昧,能不能问一下,二位去迷雾谷究竟是查什么事?”既然他是迷月谷的弟子,说不定还能提供些线索,姜初亭大概和他说了,谢真越听越觉得惊疑,同时又佩服他们,为了这件事,居然追查了这么久,换做旁的人恐怕不会因为一两个小倌儿得怪病起疑费这么多心思。谢真将孩子牵紧了些,敛眸沉思。腹痛……当年他误食丹药后,也曾腹痛过好一阵,但和他口中小倌儿的症状还是不一样的,而且他吞的那颗药丸药材都十分珍贵,当时还担心被谷主发现了之后受到惩罚。后来事实证明,这药丸估摸着就是为谷主为了猎奇瞎捣鼓的,不见了一颗也没查问。如果有人故意想折磨那些小倌儿,简单的毒/药就够用了,毒/药哪都有,不会跟迷月谷扯上关系。谢真欲言又止,姜初亭注意着他的神色,立马道:“你对迷月谷了解多,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谢真道:“依我的判断,或许是有人拿他们试药。”姜初亭不由一愣。之前也想过这个可能,但没想太深,毕竟就发现的线索来说,他跟林知都认为,背后是有什么非同寻常的阴谋。试药这可能有些撑不住他们的猜测。谢真又很快补充道:“我已经不是迷月谷的人,对谷主也无任何忠义之心,但以我在谷中十多年亲历,公道的说一句,迷月谷有一批收了钱,专门让药师试药的人,男的女的都有,不至于把手伸向外面。迷月谷抓那个小倌儿,肯定是有什么内情。你们不是也说,他是被救治了吗?迷月谷谷主脾气特别古怪,对医药还有各种疑难杂症痴迷到狂热,或许……把人抓回去喂药是为了施展自己的医术也说不定。不过我的也只是个人之见,你们当个参考就行。”不管怎么样,听了他的话也多了种思路。姜初亭点点头,“好,我们会尽量查清楚,多谢你。”谢真神色放松了些,道:“该是我多谢你们。”姜初亭和林知护送他三天的路程,确定没人跟踪后,谢真不愿意耽误他们的事,执意要跟他们分开了。他打算带着孩子一路南下,找个僻静的村庄住下来。分别时,孩子抱着林知的腿不肯撒手。也不知道为什么,林知脾气又不好,对这孩子倒能展现出几分和颜悦色,这孩子也喜欢他。他一直磨磨蹭蹭不愿走,谢真眉头皱起,喝道:“谢离,快滚过来。”谢离害怕被爹爹丢下,只好松了手,恋恋不舍地跑到他身边牵住他的手,被他抱上了马车。谢真冲着姜初亭和林知微微躬身,再次表示感激,“二位,后会有期。”林知:“后会有期。”“后会有期。”姜初亭还是补充道:“你们一路要小心,最好易容装扮一下。”“我知道,多谢提醒。”谢真最后郑重说了一句:“乔寻此人非常阴暗,你们这次帮了我,以后也一定要当心。”直到马车行出老远了,谢离还在扒着窗子往后面瞄,谢真也不阻止,冷淡极了,“很喜欢跟他们在一起?要不要我把你送回去?”谢离忙缩回小身子,连连摆手,清澈的大眼望着他软声道:“不要不要,我谁都不要,我只要跟爹爹在一起。”对于孩子的诚挚之语,谢真板着脸,看起来没有一丝一毫的触动。从不得已生出这个孩子后,一个月起码有三十天都在想把他丢掉,他也这么做过不下百次。可到了今天,这孩子还是好生生在他身旁。被心情不好的他打骂后也不知道记仇,只知道傻乎乎的哭,傻乎乎的依赖他,叫他爹爹。他一岁前,他都是恶声恶气的唤他狗东西,他学会说话之后,才随便给他取了个名字。谢真控制不住自己讨厌谢离,因为谢离身上流着的不仅有他的血,还有另一个让他痛恨之人的血,但时至今日,谢真知道,就算再讨厌,一时难以将他丢下了。谢离揉了揉眼睛,有些困了,想窝进谢真怀里睡觉,接连被谢真推开了五次,他都张开手臂坚持不懈央求:“爹爹,抱抱我,抱抱我,我爱你,我要你抱着睡,好不好?”谢真始终沉着脸,终于第六次没推开他了,等他睡着了,从包袱里拿了个小毯子将他裹住,马车平稳地继续前行。晚上,姜初亭和林知在离迷月谷最近的小镇上找了家客栈住下了。在林知特地选了间最偏的房间时,姜初亭就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了。果不其然,晚饭都没吃,林知就迫不及待的和他一起洗了澡,将他扑倒在了床上,眸中热度噬人。姜初亭躺下他身下,含情的双眸温柔望他,抬起手轻抚他面颊。“楚然,楚然,楚然……”林知低喃他的名字,深深吻住他。终于只有他们两个人了,终于暂时不用操心别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可以肆无忌惮放纵了。这个房间里的床不大结实,稍稍闹出一点动静就咯吱咯吱的响,床上的人在干什么事情,一听便知。姜初亭还想换个房间,林知却是片刻都等不来,坚决不肯答应。姜初亭原本还担心床会不会塌,不过后来也就没功夫想了。激烈的咯吱声到半夜终于停歇,姜初亭实在太疲惫了,手指头都没力气动,闭着眼没一会就沉沉睡了。身心都舒畅了的林知用热水将他被弄的有些狼狈的身体擦洗了一下,嘴角弯弯,又亲了亲他的额头,紧紧搂着他极满足地睡了。※※※※※※※※※※※※※※※※※※※※上锅了第45章 翌日一早, 姜初亭和林知在客栈一楼吃早饭, 打算吃完就去迷月谷走一趟。林知神清气爽的, 姜初亭却有些疲惫,不时抬手揉揉额角,粥也没喝两口就停住了。林知早就察觉他状态不好, 终于忍不住又一次问道:“楚然,你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再次用手触摸他的额头, 也不烫。姜初亭强打起精神笑了笑, “没有,可能是没睡好。”算不上身体不舒服, 只是整个人觉得发软发沉, 提不起劲,有些懒怠犯困,不想动弹。可就算前一晚林知闹得有些过火了, 他也不至于如此。他想不明白是为什么。虽然他这么说, 但林知还是不放心, 拉他去找大夫瞧了瞧。结果大夫还没把完脉, 姜初亭眼皮越来越沉重,撑不住歪靠着林知就这么睡过去。悠悠转醒时, 姜初亭发现自己回到客栈里了,林知正守着他。“你醒了, 现在感觉怎么样?”他一睁眼, 林知就忙凑近了些问。“好多了。”姜初亭感觉很奇怪, 之前就在路上昏睡过一次, 今天又来一次,莫不是他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见他想起身,林知扶他,“大夫说你没生病,就是太累了,多睡会儿就好。”姜初亭当时就这样软倒了,吓了林知一跳,还好没什么事。不过虽然今天起来的比较早,但以他的身体来说,就算累极,也不至于一下就倒过去。 第73章 林知记性非常不错,再加上这老人嘴边有颗黑色的痦子,更是令人印象深刻,想忘都忘不掉。林知低声语速飞快道:“迷月谷谷主。如果没记错的话,名字应该叫秦业。”没想到这谷主眯眼辨认了一会儿,也将他给认出来了,抹了抹泪,上前来,打量着林知问道:“林惜家的小子?”秦业约莫五十来岁的样子,穿着一身辨不出颜色灰扑扑的长袍,皮肤微黑,其貌不扬,个子也不高,瞧着不像什么谷主,倒像是个落魄的道士。林知有点意外他还记得自己,也没否认,“谷主好记性,是我。”秦业感叹一声:“嚯,都长这么大了,模样愈发的俊俏了。”林知向他介绍姜初亭,“这位是我朋友楚然。”姜初亭颔首示礼,秦业也冲他点点头,重新看林知道:“这里已经是迷月谷的地界,你们来此处可是特地来寻我的?”林知点头:“是啊,以前从祖母那里听说过谷主的医术超群,途径此地,便想过来拜访。不想打扰到谷主,我们还是暂时先回避一下。”“你祖母啊,是个厉害的人物,可惜去的早,跟我的师妹一样。”秦业面上泪痕犹在,叹息摆摆手道:“你们既是来拜访,岂有让你回避的道理,都随我来吧。”据说秦业一生只痴迷丹药,无妻无子无亲无友,却在师妹坟前痛哭,那应该是很难得的情意了。林知露出些犹疑的表情,才道:“方才见谷主伤怀,想是有些不便,不如,我们还是改日再来吧。”“没什么不便的,我该说的都跟她说完了。”秦业回头看了眼那座孤坟,似乎是回想到了什么,目光悠远,“她是我唯一的师妹,这一生实在可怜,又做了太多错事,死了对她来说其实是好事。只不过她犯下的错要靠我这个师兄来弥补了……”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秦业忙止住,给他们引路,二人没再推辞。就这样,因为林知的关系,姜初亭跟他简简单单就进了迷月谷。不过他们才刚在谷里呆了几天,就感受到了这个谷主的确是如同传言那般对医术痴迷,要么就是闭关炼药,要么就是旁若无人的研究医书,基本上都不出来露面,看来此前能碰上他实属难得了。秦业虽不亲自招待他们,但他们作为客人可以在谷中自由行走,就连谢真口中所说的那些为了高额报酬甘愿牺牲自己身体的试药人他们都见过。听迷月谷弟子说,这些人就算出什么问题,也会及时救治,一般很少闹出认命。试药的人足够多了,真的没必要去外面找其他的人。不过差不多逛遍了整个山谷的他们,还是有两处不能进,一处是炼药房,另一处就是谷主亲自料理的药田,据说都是极其珍稀昂贵的草药,四周戒备森严,如果有人稍稍靠近些,都会被驱赶,甚至受刑。姜初亭和林知只远远看了一会儿,转身往回走。“我们在这里转悠这么些天,也没看出什么不对,看来应该就是跟谢真说的一样了。”林知看见不远处路过的一名女弟子,说道:“原来这里还有女弟子。”姜初亭道:“是啊,江显此前和我说过,乔寻的夫人就是迷月谷的女弟子,这不稀奇。”江显说的时候,林知根本就没注意听,此时闻言不由道:“那这么说,谢真和长柳庄的庄主夫人应该是认识的。怪不得他明明都逃跑了,却说因为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回来江陵。”不用想都知道这三人之间肯定有什么牵扯不清的关系,但这也不是他关心的事了。姜初亭连着几个晚上都去秦业的住处打探,除了发现他睡得极晚,根本没别的异样,也没有偷偷见什么人。秦业不赶他们走,他们就继续在谷中呆着。迷月谷除了大片大片的药田,景致其实也十分不错,山水秀丽,风光怡人。这天在山谷中闲逛,听到树丛后有几名弟子凑在一堆议论谷主那个刚去世不到一个月的师妹,他们不由驻足停留,光明正大的听起来。听了半晌,也差不多能理清发生过什么。原来这个师妹曾经为了一个男人和师门闹翻,跟人成了亲,最后不能免俗被辜负了,那个男人还为了和一个小倌儿玩乐,意外导致大着肚子的她意外滚下楼,小产了不说,不能再生育。从那以后她心性大变,终于有一次亲手将毫无收敛的男人给毒死了。后来就半疯半癫,在外浪荡了许久,再被谷主发现时,她已经病入膏肓,无回天之力了,前些日子去世了。谷主觉得她可怜,无处可依,就尽了同门之谊,将她的尸首带回来葬在了迷月谷的山林里。林知道:“楚然,这个故事可真及时,我怎么觉得跟我查的事情相关。”一直沉默的姜初亭没回应他的话。这个故事是及时,可太及时了,反而处处透着古怪,就像是等着他们来听一样。林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已经根据这个故事里透出的线索开始分析了,“楚然,你觉得情况会不会是这样?这个秦谷主的师妹被伤害之后,心性扭曲了,迁怒于其他小倌儿。她医术高明,故拿那些小倌儿们试药毒害他们,但还不够泄愤,又故意编造谣言就是为了把他们尸体都烧了,死无全尸。秦谷主那天不是说了一句要为他师妹弥补什么过错吗?或许正是指救那些被他师妹害了的人。只不过他师妹毕竟是迷月谷出去的人,让人知道了有碍名声,所以才遮遮掩掩。哦,对,之前宝琪的尸体被焚烧时,跟我过招伤了我胳膊的正好就是一个女人。我觉得我猜测八/九不离十了。”姜初亭仍旧没说话,下意识抬眸看了林知一眼。林知对他笑道:“我有预感,这件事很快就能查清楚,这样我们也可以暂时清闲下来了。”姜初亭继续目不转睛注视着林知。他是绝对相信林知的,但此时此刻,还是忍不住想起江显说的那些话,江显说林知只是为了接近他,继续跟他见面故意把事情弄得蹊跷。如今两人关系趋于稳定,林知一定会想办法结束,所以事情肯定会有巨大的进展。竟然全都被他说中了。林知说完才发现姜初亭还是一言不发望住他,不由眨了眨眼,清亮的眸子里夹杂了些许迷惑,“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我?你觉得我分析得不对?”姜初亭微笑了一下,“不,你分析得很对,我跟你想得差不多。”他不怀疑林知,但极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别人的圈套,从在长柳庄遇见飞歌,又来到迷月谷……各种进展真是过于巧合,过于顺畅了,就像是一点点全都安排好了,等着他们来之后就上演。如果来此一趟,得出结论就是真正害人的人已经死了,还有人会善后处理,那么他和林知肯定会罢手,不再追查了。不是暗地里对他跟林知动手,而是联合了这么多人费尽周章阻止他们继续查下去,这到底是为什么?设这个局的人到底是敌还是友?究竟是有着怎样的居心?姜初亭思绪一转,突然就想到了此前警告他不要再追查此事,还要他最好远离林知那个年轻黑衣男人。是他做的吗?又不太像。“楚然,你还有别的什么想法吗?”姜初亭道:“耐心等过两天再看看。”如果真的又有证据送到他们面前,把凶手指向秦谷主那个死去的师妹,那么他的推测几乎可以得到验证了。两人不知不觉行至一处山泉边,水流潺潺,清脆动听。这位置很偏,也没别人,林知和他面对面站着,牵起他的双手,“好了好了,别再想了,抽空想想我们自己的事儿吧。”原本兀自沉思的姜初亭表情瞬间松快了些,莞尔道:“我们自己的事?比如呢?”“比如……”“嗯?”林知深吸一口气,将他的手握得用力些了,望着他满眼认真道:“比如……等这件事解决了以后,你跟我回家一趟吧,我要带你见我娘,跟她说清楚。”回去见林惜?姜初亭脸上适宜的笑容凝滞了片刻,再笑时候就有些勉强了,眸光微动,跟他对视,嗓音低缓问道:“林知,你要想好了,确定要这样做吗?”第46章 林知的想法很简单。他觉得他娘跟他一样, 症结不是在于男人喜欢男人, 而是在于被一个男人破坏了感情。如果当年破坏感情的是个女人, 也同样值得厌恨。 第75章 此话一出,姜初亭和林知非常有默契地对了个眼神。林知小时候就是因为误闯了一片药园被提刀追赶,他此前还说里面有许多望仙草,姜初亭还以为他是记错了。可是如今看来,林知当初没有看错,确实是有的。说不准就是跟迷月谷和林家有直接关系。只不过当时看守的人不认识林知这个小少爷才追赶他。后面药园就被处理了,成了一片荒地。而且,姜初亭还想到了一件事,林宣当初逼他吞下去的那颗药丸就含有望仙草的成分,既然林家跟迷月谷一直有联系,那么极大的可能就是那颗药丸是出自秦业手里。他现在万分怀疑,秦业跟林宣恐怕不只是合作这么简单,他们在计划干什么,而且还通过林惜延续下来了。难道……要拿人试药的其实根本就是林宣?这种草菅人命,特别是男人的命,绝对是她的行事风格。只是他当时开始调查的时候,得知受害人发病于四月前,就理所应当就把早已经去世的林宣排除在外了,都没想过她就算死了,也还能继续借由林家的手继续按照她的意志来做事,祸害世人。而且就目前所知,他完全有理由相信,林宣当时不杀他,就是为了拿他试药。他跟那些受害的小倌儿服下的应该是相似的丹药,只不过每个人身体不一样,反应也不一样,他较为幸运,才一直没有发病。如果这些推测都是真的,那么林宣不惜一切人力物力财力,就算死了都要继续跟秦业合作,让人试药究竟是为了什么?姜初亭正思绪飞转,一抬眸,却发现秦业正用意味深长的目光跟林知对视。林知停顿片刻,僵硬地将视线移开。姜初亭心中的预感越来越不好。这天晚上回去,林知明显有心事,坐在床边出神了许久,如果不是姜初亭唤他,他还不会回神。不过之后就如同往常一样了,牵他坐在身旁,说笑聊天。隔天,秦业那边终于有动静了,天微微亮就带人离开了迷月谷,去了他们先前的住过的那个小镇上。迷月谷的人武力都不强,姜初亭和林知一路跟踪,那些人行色匆匆好像都没有发现。他们最后进了一处偏僻的宅院,姜初亭和林知直接翻墙而入,两人身形隐在院门口。不多时,就听到里面秦业说道:“又抓来这么多,唉,师妹可真是造孽啊。把药都分开他们,一人一粒,等好起来了就让他们赶紧走。”果然是按照意料中的发展,所有一切的源头都安排在秦谷主那个逝去的师妹身上,而秦谷主成了努力挽回的人。今天跟来这里听到这些,应该也是他们算计好的。姜初亭静默片刻,望向林知。林知半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而且他似乎因为有点走神,脚下一动,脚踩到了东西,发出了异响。“谁在那里!”姜初亭和林知想避走也来得及,但林知站着一动不动,姜初亭也只好陪着他留下来。秦业很快带人出来了,看到他们两个,表情略有惊讶,“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林知走近了一步,湛黑的眸子直视他道:“一大早见谷主匆匆忙忙,所以就直接跟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秦谷主方才要给谁喂药?”秦业道:“就是一些病人,怎么了?”“病人么?”林知自发地往里面走,旁人拦他没拦住,他道:“我听到谷主感叹什么师妹造的孽,那么这些病人可是跟你的师妹有关系?”秦业:“这……”林知说话间已经走进院内,再次不顾阻拦,伸手推开了屋子的大门。里边关着六七个被蒙着眼的年轻男人,虽然看不全容貌,但基本能看出长得不错。他们或坐或卧,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都不安地循声侧过头来,仿佛连空气都瞬间紧绷起来。林知哂然笑了一声,转向脸色复杂的秦业,咄咄逼人,“秦谷主,他们真的是病人吗?要不要我找他们一一问问看,都是因为什么原因被请来这里的?”姜初亭看着这样的林知,唇动了动没插嘴。以林知冲动的脾气,这种反应也在情理之中,但又说不上来的奇怪。秦业讪讪,看看林知,又看看姜初亭,过了会儿才认命了似地叹了口气,道:“确实不是病人,他们来这里也是有些不得已原因的……二位请随我来,我告诉你们是怎么回事。”林知仿佛强忍着什么,死死盯着他,在原地站了会儿才抓着姜初亭的手,率先出去了。到了外院,秦业跟他们面对面站着,幽幽叹了叹,才开始道:“其实,这些人都是不同地方里的青楼小倌儿,因为被人在食物里投了药,生了怪病,此事还要从我的一个师妹说起,当年,她……”接下来的话,就跟林知当时分析的几乎一致。林知却没有因此得意,反而脸色有些难看,道:“所以说,害这些人的始作俑者已经不在世上了?我们可是一路查着这件事来到迷月谷的,秦谷主说的可有半句虚假?”秦业道:“原来你们一直在查?嗨,这事的确是我师妹不对,疯疯癫癫犯下大错,但是逝者已矣,再追究也没意义了。你们放心,她害的那些人,我都会尽力想办法救治善后的,一定会给每个人一个交代。”看来果然被猜中了,从飞歌开始弄这么一出,就是为了让他们不要再查下去了。姜初亭仍旧保持沉默,他知道此时不需要他说话。林知紧抿着了一下唇,才对秦业道:“那就好,我会派人盯着这边。如若秦谷主说话不算话,那么倒时我定会将此事公诸于众。”秦业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呵呵:“放心放心,一定。哦,对了,如果你们以后遇到有反常腹痛之人,欢迎告诉我们,我会安排人处理。”林知不再多言,仿佛再多呆片刻都不耐,拉着姜初亭,就这样离开了。秦业眯着眼目送他们离开后,乔寻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站在他身边,皮笑肉不笑,“为难你了秦谷主,就是因为他是林家的小子,还得陪着演一场戏。”秦业嘿然一笑道:“确实挺麻烦,浪费我的时间,查谁不好,查到自己家头上。要让他不要继续查,还不能让他知晓其中真相,也只能这样提醒了。”乔寻嗤笑道:“林宣之后林家再无人了,林惜耽于情爱,毫无建树,林知就是个不理家事的小少爷,我看,林家怕是要没落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林家再不济,也够我们仰仗了,当然了,前提是林家小子不要再试图把自己家往火坑里推。否则,不仅林家,你,我,还有那个……都得前功尽弃了。”秦业想了想,又道:“我觉得林知一定是猜到了事情可能跟他自己家里有关了,所以想尽快结束这件事,算他还有几分机灵。正好,也不用我再多费劲儿了。不过这小子竟然跟他爹一样,也是喜欢男人,就不怕把林惜给气死,哈哈。”乔寻呵呵冷笑:“是喜欢男人,林惜要气死不说,云子阙怕是要气得活过来。”秦业感到奇怪,“哦?怎么说?”乔寻语出惊人:“因为,林知跟他爹,喜欢的是同一个男人。”今夏当时嚷嚷出来的那句话,林知没注意听,乔寻在旁倒是听进去了。其实当时他也并未过多在意,只是他们将谢真带走之后,他满心仇恨,怒意翻腾不止,决意也给他们制造点绊子,才突然想起了这句话。 第77章 林知急声的呼喊中包含着迷茫委屈和伤心,姜初亭听到后,则又是心酸又是心疼,又是难过,几次想迈步出去,但都极力遏制住了。都怪自己太大意了,就应该把丹药随身携带的。可此时后悔也来不及了。在回林家的路上突然消失,林知会怎么想?肯定会觉得他是故意逃了。而林知根本不知道他的家在哪儿,此时必然是内心仓惶无比。他好像总是因为容貌问题躲着林知,林知伤心,他也不好过。没法子,谁让林知厌恶他原本的这张脸呢?“楚然,楚然!你出来,你别丢下我!楚然!”姜初亭听他声音,感觉他真的快急哭了,暗暗叹息。林知哽咽喊道:“你不想跟我回家就不回去,我不逼你,你别离开我,求你了!你出来,出来好不好?”姜初亭感觉林知越来越近了。如同上次在街头一样,林知找人总能准确的对准他藏身的方向。可是这次绝对不能让他发现,因为与上回不同,他现在身上穿的衣服林知认识,发簪是林知送的,林知如果看到他这幅样子,什么都都完了。姜初亭凝神观察他那边,趁他正在看别处,迅速闪身离开。林知却有感应似的猛地转过头,刚好看到了一抹一闪而过的身影,大叫:“楚然!楚然!”林知提气追过去,姜初亭心急,也施展轻功,可是内息不畅,完全比不上平日里的速度,在山林间跑了一阵,虽然暂时甩脱了他,但再这样下去肯定会被追上。他目光飞快扫视一圈,看到了旁边的有一个水潭,水潭不大,水上歇了飞虫,飘满了烂树叶枯木枝,散发着一股腐烂的臭味。他当机立断,取下相思豆手串还有发簪,用旁边的干树叶掩藏住,然后散着发下了水,虽然水不够深,但稍稍沉下/身体,能将肩头淹没。水很浑浊,水面也都是乱七糟糟的漂浮物,刚好阻挡能看到他衣服的视线。他才刚下遮掩好,林知就冲过来了,脸上尤见泪痕,可怜巴巴喊着:“楚然!楚然!楚……”喊第三遍的时候,声音戛然而止,林知看到了在水潭里的他。饶是每回一见到他就会露出厌恶神情的林知,此时瞧着他神色淡淡泡在一个脏兮兮的小水潭里时,也不由目露震惊。不过很快的,震惊就变成了另一种意味,就好像在说“这人是不是有病”。被腐烂的枯树叶子包围,还一脸淡定从容,就好像泡的是温泉,而不是臭水潭。姜初亭眼观鼻鼻观心,林知不说话,他也不说话。林知心急找人,本来不想管他的,只是又感到焦虑,因为要找的人转瞬间就不见了,他实在不知该追哪个方向。林知暗暗咬牙,虽然心有不甘,但为了打听清楚,还是把视线转向旁敛眸默不出声的姜初亭,语气生硬得如同一块石头,“喂,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人经过?”姜初亭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静默了会儿,眸子都没抬一下,回道:“好像往北边的方向去了。”北边正是去安阳的方向。林知自然是不会跟他说谢谢,正打算要按他的指引往北边走,一想又觉得自己竟然就这么相信他了,也太轻信他了,回头望着他,发出质疑:“你是不是耍我?”姜初亭终于掀起眼眸,目色平和与他对视:“我没有,你若不相信,可以换别的方向。”林知猝不及防被他清润的黑眸一望,心脏猛地一抽,再开口时,莫名其妙地就结巴了一下,说道:“我,我本来就打算往北边找,但并不是因为相信你。”说完就转身朝北的方向去了,疾步走出一段距离,又实在忍不住回过头来瞄了他一眼。他这时候稍冷静了一下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人为什么总是出现在自己身边?被喜欢已经够让人心烦了,还一直阴魂不散,说不是跟踪都没人信。而且,这人应该知道他有喜欢的人了,该不会……心生嫉妒对楚然怎么样吧?林知想到这里登时就难以忍受了,恶声恶气冲着他道:“姓姜的,我警告你啊,我就是死都不会喜欢你的,别再跟着我,否则我要你好看!”如果现在回九重天重新取易容丹,一来一回耽误的时间太长了,林知恐怕要找他找得发疯。最快的办法就是找林知拿易容丹,等换了衣服,肯定还是会去想办法接近他的。姜初亭觉得有必要跟他提个醒,以免再次碰面他又发脾气。姜初亭心平气和道:“我待会儿也要往你那个方向走,不是故意跟着你。如果再见面,也是巧合。”林知怎么可能相信他的话,怒目而视:“你别狡辩了!什么巧合?天下这么大,如果你不是故意跟着我,怎么老是出现在我面前?”姜初亭直直看着他,默然不语。“不说话?默认了?”林知怒喝道:“我告诉你,我不是我爹,绝不会受你蛊/惑,我已经有想要相守一生的爱人了,你最好有多远滚多远!听见没有?”姜初亭收回看他的视线,长睫低垂,不出声。林知冷哼一声,这次才真的走了。姜初亭长舒一口气,浑身湿漉漉从水里上来,摘掉身上的烂树叶,拧出衣服上的水,又把手甩干后才将手串和发簪拾起。天气冷,再加上最近身体状况不好,在冰凉的潭水里呆了这么一会儿,一向不怕冷的他都觉得些微的受不住,一阵风过,他双臂抱住了自己,轻轻吸了口气,满心的无奈。转眸望向林知离开的方向,估算时间他应该走远了,这才慢慢往那个方向走去。他披散的头发半干半湿,沾了淤泥的衣服湿漉漉的全贴在身上,脸色还很苍白。刚进城没多久,就引起了无数人的侧目。大意中的大意,他的钱袋也在包袱里,现在身无分文。路过一家成衣店时,姜初亭不由驻足停留,店内,老板娘正在叉腰痛骂两个伙计,好像是他们把衣服卖便宜了。姜初亭听了会儿,正要离开,老板娘不经意一转头,看到了他,原本凶狠的目光登时就化成似水般的柔情,亲自出来招呼他,打量着他道:“哟,公子是不是想买衣服?快进去看看,就您这样貌身段,穿我们店的衣服,真是太合适不过了!”姜初亭如实道:“多谢,不过……我没带钱出来。”“没钱啊……”老板娘眼睛毒得很,见他虽然略显狼狈,但容貌不俗,身姿挺拔,眼眸温润清正,谈吐有礼,绝不是那种坏心思骗人的人,怕是暂时遇上什么困难了。略加思量,便挥着帕子一笑,“没带钱也不碍事,您先进来挑选需要的,我们这店开了几十年,一时三刻也不会搬走,灯您什么时候有功夫,再来补上便是了。”老板娘如此热忱心善,解决了姜初亭的难题,他进店里挑选了一套淡青的衣服,老板娘很贴心,不仅给他准备新的发带鞋袜,还给他准备了热水,让他到内院简单的沐浴清洗了一下身上的脏污。姜初亭换好衣服鞋袜,系好发带,终于又恢复清爽干净了,对老板娘施礼道谢,“待取得银两,一定会来把钱补上。”“无妨无妨,不急不急。”老板娘眼睛眨也不眨盯着他,笑盈盈送他出去,“公子慢走。” 第79章 就这样一个清清冷冷出尘似仙的人,怎么会偷拿钱袋?怎么会对两个男人纠缠不清?又怎么会跟踪?怎么看都该是别人纠缠他才对吧?短短时间内,小二哥的心思复杂多变,又怀疑地瞥了眼林知,摇了摇头迈开步子上楼去了。林知站在原地,死死盯着手中钱袋,缓缓收紧五指。他脑海里开始不受控制地开始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切。想着说等他回来的楚然,想着突然消失的楚然,想着楚然让人递的那封信。又想到倏地出现在山林里的姜初亭,想着姜初亭手里那个原本该是楚然的钱袋,想着姜初亭跟踪他来了客栈,想着姜初亭刚才静静看向他的那双眼眸……再想下去,脑袋犹如翻江倒海,又晕又涨又疼!心中陡然涌起的一股狂怒暴躁,根本无处安放,他双手抱着脑袋发/泄般的吼叫一声,吼完喘着气,额角青筋直跳。不想了,什么都不要再想了。他只要楚然,只要楚然能回到身边,别的都不重要。第48章 姜初亭在自己房间呆了整整一天都没有行动。并非是他对林知有怨言, 这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而是他的情况着实不妙。原本只是内息滞涩, 他以为调息过后便好转,但事与愿违。他的内力就仿佛沙漏里的沙子,在不受控制般的一点点流逝。才十二时辰, 他的内力几乎就少了三成,虽然速度放缓了些, 但仍然在继续。如果不想办法, 他修炼几十年的内力或许就会这样散得一干二净了。可是无论他怎样做,都没办法阻止。他真的毫无头绪。或许……是和林宣当年逼他吞下的药丸有关系?姜初亭睁开眼, 神色微怔, 直到听到小二在外面敲门,才松开盘着的腿,下床去开门。原来小二见他一天都没露面, 也没有吃饭, 觉得很奇怪, 便来问问。而且好像知道他没钱, 还打算把自己的馒头分一个给他。“客官不嫌弃的话,就拿来填填肚子吧。”其实姜初亭还有钱, 当时付了房费后找的碎银他还没来及装回钱袋,就被林知给抢走了, 吃饭是绰绰有余的。虽然只是一个馒头, 姜初亭不想白占他的便宜, 正打算说给点钱, 却看到林知从楼梯那里上来了,忙把话吞下去。“……那就多谢了。”姜初亭微微一笑,双手把那个装着白白胖胖大馒头的粗瓷碗给接过来了。小二嘿嘿一笑,挠挠头转身走了。林知守在客栈里,就怕楚然来寻他,哪里都不敢去,才一天就已经煎熬难耐,心情十分不佳。没想到一上楼刚好看到这一幕,黑眸冷凝着,突然一股完全没道理的恶气直涌而上。林知走过去对他说道:“你们九重天是有多穷?出来住店靠偷,吃个馒头都靠勾勾搭搭?”姜初亭早已经认识到以这张脸从他那里听不到什么好话,原本是不想理会,但气息还是微微一沉,没忍住道:“林知,你对我说话难听就罢了,何苦曲解别人的善心?”林知冷冷一笑,“善心?街头有那么多乞丐流浪儿,怎么他偏偏把善心分给你?难道不是因为你很特别?特别不、要、脸。”他真是太不可理喻了,在他是楚然的时候,林知可从来不是这样的。姜初亭怀疑他是不是把所有的敌意都全然倾注在了他身上。姜初亭不愿与他多费唇舌争辩,道:“你爱怎么想便怎么想吧。”说完将他关在门外。林知嗤笑一声,说不过就跑,切。继而又觉得自己很烦,明明讨厌死了他了,也说过好几次不会放过他,可事实上每次就嘴巴过瘾,都没实质性的做什么。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这个人才肆无忌惮的跟踪他吧?说起来,怎么每次都是楚然消失之后,他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是巧合?还是,根本就是他故意想“趁虚而入”?姜初亭虽然一天没吃东西,但其实根本没胃口,吃不下,馒头拿进去之后搁在桌上,听着门外的动静,林知应该是回房了。林知方才总算是没把包袱背身上,不如就等他晚上下楼吃饭时,进他房间偷偷拿药。姜初亭又徒劳无功地调息了会儿,天都黑了,还没听到林知经过的声音。他开门,朝着斜对面那间房望了望,里面有烛火晃动,人应该在里面。难不成他不打算下去吃饭吗?正想着,有个小二用托盘送饭上来了,敲响了林知的门。林知不离开,他也只能等明天再说了。第二天,林知倒是出门了,不过他下楼吃个饭时居然又把包袱给系在身上,路过他门口,还目光警惕地盯着打开房门站在门后的他,就像是防着什么似的。姜初亭又是叹又是苦,这孩子平常也不这样啊,到底怎么回事?总是,他要如何才能跟他见面?第三天,姜初亭离开客栈,给林知写了一封信,让人把信连同一小坛桃花酒送到他房间。信上说桃花酒是自己无意间买到的,很喜欢,所以想与他分享。林知认得他的笔迹,看到了一定会相信。姜初亭没开门,听着外面林知兴高采烈向送信人道谢,还听到他埋怨似的嘀咕了一句,“有喜欢的酒惦记着送我喝,可就是不亲自来看看可怜的我,好狠心的人。”姜初亭轻叹一声。姜初亭知道,信上这样写,林知拿到酒之后肯定会喝。姜初亭估好了他的酒量,就等着他醉了以后,方便进他的房间拿东西。半夜,姜初亭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轻轻打开门,回廊空无一人,其他房间的人都睡了,只有林知房里还亮着灯。姜初亭走近,竖耳细听了会儿,伸手推了推门。 第81章 第49章 林知和姜初亭收拾好以后, 就准备离开客栈了。出了房门, 林知路过斜对面房间时, 发现小二正在里面收拾,这说明里面的人应该是已经退房了。林知望向里面,眉尖蓦地一跳。姜初亭察觉他步子顿住, 转眸看他,“林知?”林知收回视线, 冲他一笑, 牵他手一起下楼。那人的确说只付了三天的房费,退房走那也是正常的, 可是他的心里没由来地流淌过一阵不着边际的古怪之感。具体什么古怪, 他的脑子里就像是蒙了一层迷雾,怎么都想不出。索性就不想了,反正不重要。林家。这天难得天气好, 阳光不错, 林惜在房间里把云子阙以前爱看的那些书都亲自整理出来, 准备搬到外面晒一晒, 免得发霉了。云子阙留下的每一样东西她都很珍惜,她现在也只剩下这些可以怀念了。林惜的贴身侍女春桃知道她喜欢对着旧物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 于是在旁打开话题道:“家主,姑爷是真的很喜欢看这些奇志怪谈, 这些书一定很有意思。”“是啊。”林惜拿起一本翻看了几页, 弯起嘴角笑了笑, “他从小就爱看这些, 特别是成亲以后……每次他专注看书的时候,我就喜欢盯着他瞧。”林惜虽然笑着,眼神有有点悲伤起来。其实她知道,他几乎每时每刻都抱着书看,其实只是为了不想理她。春桃注意他的神色,低声说道:“本来一切好好的,当初要不是那个男人横插一脚,姑爷也不至于会……”林惜收起笑,用帕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灰尘的书页,面色淡了些,“行了,别说了。”春桃连忙噤声。林惜整理好之后,也不让人帮忙,自己在院中将书都一一摊开晒好,还没弄完,有下属进来送信。林惜还以为是林知送来的信。林知当初想要自己出去玩,他也渐渐大了,林惜不可能总拘着他,就随他去了,而且当真撒手没管,也没派人盯着他,因为她知道这样做,林知会生气。好在林知在外的这段日子,隔一段时间就会送信回来,报个平安。所以林惜看到有信送来,就下意识里以为是儿子的,秀美的面容上不由又露出点柔和的笑意。下属呈信时却道:“家主,这是长柳庄乔庄主遣人送来的,强调说信上之事非同小可,一定要送到您手中,让您亲自己查看。”林惜闻言眉头一皱,“他?他为什么会给我送信?”她为了母亲遗愿,确实是跟长柳庄有那么点关联,可是虽然林家是主力,但那些事她都交给母亲留下的人去接应管理,如非特别要紧的事,不会传达到到她这里来打扰她。难不成,是他们那边出了什么问题?林惜拆开信封,抽出信纸展开来,想要看个究竟。谁知根本就与她想的那些不沾边,才扫了两行字,就蓦地睁大了眼睛,瞳孔仿佛经历了一场天摇地动,拿着信纸的手开始不住地战栗。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春桃见她竟是一副如遭雷击的模样,不由感到讶然,“家主,这信上说什么了?您怎么……”林惜看把信看完,脸色煞白,踉跄后退了一步,春桃赶忙扶了她一把才得以站稳。“不,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不相信。”林惜心慌又震惊,使劲摇头,又把信拿起看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眼花,也没有理解错。乔寻在信上说,前段时间林知机缘巧合下去了长柳庄,他发现林知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了。而且通过观察发现,那个男人很有可能就是易容过后的姜初亭,林知看上去很喜欢他,还准备将他带回林家。他为此事深感困扰,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告诉她,让她早日出手解决,以免林知如同当年他父亲那样,被蛊惑后抛弃她。林惜咬牙切齿,急促的气息在发着颤:“是他,竟然又是他!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心中怒火和恐惧交集,“姜初亭”这三个字对她而言犹如恶咒,就是他害得她半生凄苦,如今死性不改,还要来对林知下手?他凭什么?渐渐地她眸中溢出怨毒之色,“当年抢走子阙不说,现在又要来抢我的儿子,我答允了子阙不去找他麻烦,可是他呢?他还嫌害我害得不够苦?我不能让他得逞,一定不能!”林知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不是从小就很讨厌那个人?小时候还固执地总说要去找他麻烦,他为何会跟那个人在一起?!对,易容!信上说姜初亭易容了,他肯定是带着某种目的故意接近林知,而林知被被骗了。林知不喜欢男人的,只是跟他父亲一样,被那个男人蛊惑了!林惜满眸通红,呼吸声也越来越重,被春桃扶进房间,刚软软跌进椅子里,又猛地站起身来,眸中阴沉的暗涌。“去,让人备马车,我要出门。”信上说林知快回来了,可是她一刻都等不及了,她要前去亲自确认。如果一切属实,那么她死都不会让林知跟男人在一起,更不会让林知跟那个男人在一起!算一算,离安阳只剩下差不多三天的路程了。姜初亭的内力只剩下了不到三成,好在总算是没再继续了,留着这些内力,只要不遇上高手,应付寻常打斗还是足够的。等走了林家这一趟,他得尽快回九重天。夜晚,两人住店,姜初亭在床上运功调息,不多时,林知端了饭菜进来,叫他一起来吃。姜初亭依言起身下床端坐在桌边,林知叫的都是他爱吃的清淡菜色,可是他实在没什么胃口,而且问到菜的味道,隐隐感到不适。姜初亭勉强吃了两口,默默放下筷子。林知见状不由叹道:“你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居然还不饿?你的身体是铁打的吗?”林知将他碗里的饭挑走一半,剩下的给他,“一碗吃不完,半碗总是要吃的。”姜初亭无奈,“我真的不想吃。”不止不想吃,还倦怠想吐。林知虎着脸,“快吃,不吃晚上不准睡觉。”姜初亭不由失笑,本来想再吃点哄他安心,但胃里又是一阵翻涌,压制住后还是把饭碗推开了些,对他说道:“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我是真的没胃口。”林知登时泄气,抓着他手道:“我也不是想逼你,只是你这段时间都瘦了,又查不出原因,让我好揪心。唉,算了,你不想吃就不吃吧,免得你吃了还难受。”他不吃饭,林知也没心情吃,草草扒了两口。 第83章 姜初亭想把簪子重新包好,手指不经意触摸到了簪身,倏地,脑袋里仿佛遭到了什么猛烈的冲击,一阵眩晕过后,闪了一个场景,有画面,有声音。林宣一动不动端坐在椅子里,穿着一身暗色绣纹的裙衫,脸色苍白,黑色的眼珠仿佛沾染着噬骨阴冷的鬼气,睨着站在堂下站直笔挺的年轻的男人。他发丝有些微散乱,身形瘦削,眼里满是红血丝,回望林宣的目光里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憎恨和深深的鄙夷。正是子阙。“你以为就凭你集结的那点人也能跟我作对?不知死活。”林宣开口时嘴角都没怎么牵动,眼神言语间都透着一股藐视的感觉,“看在林惜的面子上,给你一个机会,面前的两杯酒,选一杯。”子阙冷冷扫了眼面前的酒杯,嗤笑一声:“是啊,你这么厉害,谁能是你的对手?不过林宣,你别得意太早,你为了满足自己的异想天开欲戕害了那么多人!总有一天,林家会彻底地毁灭彻底遭到报应,我等着看呢!”说完决然朝着酒杯伸手,然后到此,场景就消失了。姜初亭一惊,回过神再去碰簪子,却无论如何都没反应了。姜初亭将断簪拿起凝神思索。从林宣的话里可以猜出,那酒里肯定是有一杯有毒,或者根本两杯都有毒。子阙伸手了,所以他喝了酒?当年子阙告诉他,自己是了无生趣服毒自尽,他相信了,因为他知道子阙选择留在林家是痛苦的。后来梦到子阙在夜里被林宣带人追赶,也曾为他在林家处境十分压抑感到痛心,但并没有怀疑过什么。可方才的画面让他不由得开始怀疑起子阙的真正死因。看子阙瘦成那样,应该是他和林惜成亲过后有一段日子了。那么他当初身体里中的毒极有可能是因此而来,而不是自尽!姜初亭握住木簪,手微微发颤。如果真是这样,林宣怎么会允许子阙来见他最后一面?林宣口中的作对又是指什么?是子阙抓到了她的把柄吗?子阙当年到底是查到了什么?戕害人命,和林家有关的……试药?!思绪一阵飞转,脑海中突然里翻出了一段记忆。此前他跟林知调查时,遇到的那个年轻的黑衣男人,对他说的那些话。“上一个试图追查查找证据的人已经死了。”“我想,他绝对不希望你搀和进来。”“最好离你身边那个人远一些。”姜初亭气息一促,缓缓睁大了眼睛。他当时还怀疑这人认错了,如今看来,黑衣人说的上一个追查的人就是子阙?难道十多年前子阙就开始查了?黑衣人知道那些被害死的小倌都是和林家有关,所以让他远离林知?子阙当年究竟是从什么开始发觉不对的?他记得当时在子阙大婚前去想带他离开,他死活不肯走,还故意说话激他离开,难道那时子阙就已经被林宣盯上了,赶他走是担心会连累了他?还有,林惜爱子阙爱到发狂,她怎么可能会让林宣杀了子阙?或许她也不知真相?还是其中还有什么隐情?林家拿那些无辜之人试的究竟是什么药?隔了这么多年了都还在进行这个计划,她们究竟想干什么?待解开的疑惑太多太多了,姜初亭收紧双手,缓缓闭上眼。他真的无法想象子阙当年在林宣眼皮子底下到底还遭受了多少次危险和苦难。他不知道,林知就更加不知道了,在他眼里,生他养他的林惜才是最值得信任的。就像这次,林知因为秦业的表现怀疑试药的事跟自己家有关,急匆匆就要缠着他一起回林家,估计就是想回去找林惜问个清楚。林惜会告诉他实话吗?当然不会,所以他此番随同,除了不忍心拒绝林知的请求,原本也有想进林家进一步查探的目的。现在看来,他一直查的事和子阙也有关系,那就更加不能放弃了。姜初亭在屋子里越发觉得心口堵得慌,林知还没回来,姜初亭拿上剑,下楼找客栈老板问了酸梅铺的方向,准备前去寻他,顺便散散心。很快他就察觉了不对劲,有人在跟踪,而且好像还不会武功。姜初亭眼尾的余光朝着后面瞥了瞥,若无其事,继续前行。到一处路口,按照客栈老板所说的应该朝左边走,姜初亭却转向了右边。直到一处鲜有人至的断桥边,姜初亭停住了步子,回身望着那个已经走近,罩着兜帽让人看不清脸的身影,朗然道:“阁下不辞辛苦,一路跟我这么久,不知……”随着那个身形纤瘦的人掀开兜帽,微微抬起头来,露出整张秀美的脸,姜初亭的话戛然而止,眼睛闪过惊讶。竟然是林惜。她怎么会找来?林惜死死盯着他的脸,眼神里俱是深切的痛恨之色,嗓子压得冷沉无比,“怎么突然不说话了?这是认不出我了?”姜初亭眉尖抽动了一下。她这话何意?难不成林惜知道他的身份了?不动声色淡声道:“阁下何出此言?我跟你好像是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见面?”林惜听他否认,笑了数声,再望向他时,眼眸如刀刃般锐利:“你还真是够镇定啊,可是你知不知道,别说是易容了,你就算化成灰我都会认出来的——姜、初、亭。”最后三个字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子阙当年虽然和她成亲了,可是内心从未安分过,每天要么避开她看书,要么埋头练字作画。练字练的是这个男人的名字,作画是画的这个男人。他的笑容,他的眼神,甚至他的背影,神态气韵是那样的惟妙惟肖。林惜有时候还看到子阙目光温柔地对着画像说话,仿佛纸上的不是画,而就是他日思夜想那个活生生的人。她嫉妒得发狂,有一次将画全拖出去院子里烧了,子阙就冷冰冰盯着她,然后继续画。她后来也不烧画了,就强忍着嫉妒和仇恨在窗子边看着他画。林惜虽然和姜初亭并没见几次面,可那段时间把姜初亭的画像看得太多太多了,她甚至都觉得自己对他的熟悉也不比子阙要少了。方才在客栈外,她看到和林知在一起的他。如果没有乔寻那封信,或许她还不能在短时间内察觉,可这次就是已经知道了来亲自证实的,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心口就已经如同霜雪覆盖,一片寒凉了。这种敏锐而熟悉的直觉让她明白,乔寻所说的全都是真的。她的宝贝儿子确实跟她的夫君为了同一个男人昏了头。这根本就是想让她去死!姜初亭听她已经直呼出名字了,心猛地一沉。看来果然是暴露了,他知道纸包不住火,可还是觉得未免太快了些。而且林惜如果知道了,林知那边肯定也瞒不过了……没有否认的必要了,姜初亭握剑的手攥紧了些,清冷的黑眸望向林惜。这个女人虽然完全没有林宣的手段和魄力,可是那种几乎是病态的偏执却是跟她母亲如出一辙。她肯定之前就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但她并没有立马冲上去告诉林知,而是单独来找他。他清楚,林惜肯定不是来跟他好好商量的。姜初亭沉默片刻,问:“你想要做什么?”如果还想继续和林知在一起,就始终越不过林惜这里。他不能对林惜做什么,但是林惜可以对他肆无忌惮,因为林知很快就要知道真相了,在林知心里,姜初亭这个人是远远比不过他母亲的。“我想做什么?”好像他问了一个很好笑的问题似的,林惜哂笑了一声,才恶狠狠说道:“你当年不要脸勾引我夫君,闹得满江湖皆知,丢尽了颜面,现在又丧心病狂易容接近我儿子对我儿子下手,你觉得我想做什么?我当然是要彻底除掉你这个祸害!然后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林惜从来不对姜初亭做什么不是因为她心软,而是子阙临死之前逼她拿肚子里的孩子发毒誓,如果林家敢对姜初亭动手,伤他一根头发丝,那么她的孩子就会胎死腹中,就算生下来也会暴毙而亡。 第85章 姜初亭喉咙里被一股滚热气息堵住,眸子含着泪光,安静而又难过地将林知凝视着。如果他能提前知道方才在客栈或许就是两人最后温情的时刻,他就不应该让林知出去买什么酸梅。林知被他这种眼神看得双手都开始战栗,烦躁和焦灼加剧的同时,心头还有种说不出的刺痛。“不许这样看我!”姜初亭眼睫颤了颤:“林知……”林知又吼道:“不许叫我名字!你闭嘴!闭嘴!”不想看到他,不想听到他声音,林知胸口重重起伏,他方才惊怒交加,一时竟然忘了自己是通过谷蓝虫找来的。楚然肯定就在这附近,只要找到谷蓝虫飞到哪里了,他不就能找到人了吗?林知强逼着自己尽快冷静下来,正要寻虫子飞到哪儿去了,余光瞥见一道幽微的蓝光,就在姜初亭周身不住盘旋,根本就没到别处去。千里香是沾在皮肤上的,就算面前的人换了楚然的衣服,谷蓝虫也不应该把他认成楚然才是。这是怎么回事?林知大脑空白了一瞬。“林知。”姜初亭再次轻唤他名字。林知自言自语:“果然还是得换猎犬才行。”“林知。”姜初亭又唤了一声,林惜已经知道,身份瞒不住了,也没必要再瞒了,是时候告诉他真相了。林知这次终于看向他。姜初亭被他这种毫无情绪的眼神看得浑身都冷了,嘴唇动了动,终于低低地道:“我没有抢他的东西,发簪和手串,原本就是属于我的。”林知头疼欲裂,抬手捂住了脑袋,犹在极力否认,“骗子,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属于你的!?骗子!休想骗我!”“我没骗你。为什么我一开始避着你,为什么我不敢接受你对我的感情,为什么我总是消失从不告诉你我的家在何方,为什么我现在穿着楚然的衣服,戴着他的发簪和手串,林知,你还不明白吗?”姜初亭眼眶湿润注视他,再开口时,气息都在颤了,他艰难地,终于将这句话说出来:“因为我就是楚然,一直都是。”※※※※※※※※※※※※※※※※※※※※因为有些情况,写这篇文状态一直很差,手速也很慢到出奇,心态也不好,就觉得很累。其实好早之前就想弃了,但从来没弃过v文,还是咬牙坚持了这么久。只是还是被刺激了,因为突然发现专栏开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基友,也没跟谁讨论什么技巧,就一个人埋头写了这么多本,三百多万字了,其实事实上字数更多,可越写越辣鸡,越写越不知道怎么写,情绪突然就崩了,自闭了,觉得很失败,一个字都不想码,所以在文案说了弃坑。但其实心里还是挣扎,毕竟弃v文不太好,也对不起支持现在的你们,而且写了这么长了还是舍不得两个主角。所以等完成这期榜单字数后,我还是决定调整一下后缓更,或许很长一段时间才更新一次,如果能容忍龟速的话,就继续追吧,不过如果觉得我是想拖更骗钱那大可不必再继续看了,这篇文透心凉,就那点可有可无的收益,对我来说解v把钱返给你们才是最轻松的,不至于累死累活骗这点钱。最后非常感谢大家的包容和理解,我会努力调整心态,试着慢慢把这个坑填完,给他们好结局。第51章 因为我就是楚然, 一直都是。这句话很直白, 可林知紧紧攥着手中的手串, 大睁着眼睛呆怔了好一会儿才似乎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霎时间,脑袋里彷如有一道惊雷轰然炸响, 炸得他浑身气血翻涌。他脱口而出嘶吼道:“你才不是他!这怎么可能?!少骗人!”这个人是他的楚然?温柔美好的楚然,和他相爱每天亲密无间的楚然?这绝无可能!他深深爱上的怎么可能是一个跟自己父亲有过纠缠, 他从小就痛恨讨厌的男人?!他是不会相信的。姜初亭道:“我没有骗人, 我……”“你闭嘴,我才不要听你胡言乱语!”林知情绪很激烈, 暴怒地打断他, “你以为你穿上楚然的衣服,拿了他的东西就能成为他了?我就会爱上你吗?你少做梦了!你连他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可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这是事实。”姜初亭抬手想触碰他, 林知却猛地打开他的手, 后退一步, “你别碰我!滚开!滚远点!”林知胸口剧烈起伏,急促喘着气, 眼里爆满红血丝,原本俊俏的面容上满是骇人的冷沉, 咬牙切齿地又道:“你才不是他, 我不要你, 你把楚然藏哪里去了?快把他还给我!”即使早预料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但这种全身心抗拒的模样还是让姜初亭感到满心痛楚。姜初亭眼角泛红,努力克制着嘴唇的颤动,勉强道:“傍晚你去给我买酸梅之前,对我说,等你娘同意了,就和我拜堂成亲。”这确实是只有他和楚然知道的对话。林知眸中一震,心里那道看似坚实的屏障瞬间崩塌,他仍然不愿意接受,冷声质问:“是你偷听来的?你逼楚然告诉你的对不对?我才不会上当!”姜初亭回望住他,“长柳庄时,你对我说过,不管我是什么样的身份,只要我是真心爱你的就够了。”林知脸色越来越难看,冲着他怒道:“你不要说了,不许说了!”姜初亭却没有停顿,继续对他道:“有一次,我把你关在门外,借口说要擦药过了许久才放你进去。还有前段时间,你去打水,我说好在原地等你,可是突然消失了。那都是因为我的易容丹时突然失效了,不敢见你。你还要我说更多吗?”所以那天眼见快追上楚然了,却还是被甩开了,反而看到这人散了发,泡在水潭里面。后来,他还拿到了原本留给楚然的钱袋,到了约定好的客栈。不仅是这些,还有以前一些种种反常的表现似乎也能立马得到合理的解释了。林知目瞠欲裂,泪水陡然落下,气息不住的战栗。就算不想承认,就算极力抵触这种可能,可此时此刻,也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了。那么,他深爱着,其实一直都是眼前的这个人?而他就像是个傻子,就这样被骗了这么久!林知倏地抬起黑沉的眼眸,死死盯着姜初亭的脸,盯着这张他以前根本不愿多看一眼的脸。明明天黑前还跟楚然在一起,可是转眼间,他的楚然就这样没了,消失了。现在告诉他,他迷恋的那张脸只是易容出来的,虚幻的,不是真实存在于这世间的。他爱着的人连名字都是假的。他所珍惜深陷的感情其实就是一个骗局。林知感觉心脏像是被突然挖空了一块,茫然又无措,痛苦又慌张,身体里有种什么东西被强行一点一点剥离,堪比凌迟酷刑。他觉得自己深爱的楚然,被眼前这人亲手杀死了。他浑身都被阴沉笼罩,眼神恶狠狠道:“姜初亭,你耍我很好玩吗?看我被你迷得团团转,爱你爱得要死要活,你心里肯定很得意是不是?” 第87章 姜初亭以为顺着他的意思,他会稍微好些,但不知为何,他脸色更加生硬。什么话也没说,一个转身下楼去了。上了马车之后,林知和他分坐两边,眼睛瞥着车窗外,不理他。姜初亭也无精力和他搭腔,才半天就下车吐了好几次,他没怎么吃东西,吐的都是苦水,吐狠了还牵连到伤口崩开,衣服上血迹晕开了一大团。换做前一天,林知大概会心疼的搂着他直掉泪,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林知根本都没有多给他一个眼神,因为身体受伤不适的人换成了“姜初亭”。林知分得特别清楚。中途停在一处河边歇息,姜初亭坐在河边的大石上,拿着装易容丹的瓶子发怔。如果吃下一颗,换成楚然的脸,两人之间的气氛会不会缓和一些?正想着,一道阴影笼罩过来,姜初亭抬起脸,林知站在面前,盯着他手中的东西。“这是什么?”姜初亭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易容丹。”林知神色扭曲了一下,一把将之夺过,冷然道:“你不会以为你再易容成楚然的样子我就会对你好吧?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呢?我绝不许你再变成他的模样侮辱他!”话音刚落,将那药瓶使劲一扔,丢进了河里,咕咚一声,沉下去。姜初亭站起身,朝那边看了一眼,再转回视线时,林知已经大步回到马车里了。姜初亭不由苦笑,原来在林知心里,他的存在对楚然来说,是侮辱。又赶了一天路,马车终于进了安阳。林家的宅子坐落于城南,占地十分广阔,雕梁画栋,奴仆众多,戒备森严。与其说是宅子,不如说是一座规模巨大的别苑行宫。姜初亭这是第二次进到这里。他跟在林知身后,迎面而来的下人们纷纷退让到一侧,恭恭敬敬跪地迎接,“少爷。”走了一路,就跪了一路。林知目不斜视,行得极快。姜初亭身体发沉,很快就落后了一大截。那些下人们都眉眼低垂,没有抬头看,当姜初亭路过一处游廊时,原本跪在旁边的一名年轻的男家仆突然抬起脸来,姜初亭察觉,望了过去,两人视线在空气中交汇。姜初亭都走过去了,都还忍不住回头看他,而这个眉眼清秀的家仆也在盯着姜初亭,没有避开目光。姜初亭心念微动,为什么觉得这人有些熟悉?这人也一直望着他,难不成也是认识他的?因为思索着事情,原本就缓慢的步伐滞了滞,却见那家仆倏地把头重新低下去。姜初亭回头看到本来已经走到了前面的林知出现在了面前。林知对他道:“你以为我是请你来做客的吗?在后面磨磨蹭蹭干什么?”姜初亭道:“对不起,我会跟上的。”林知余光瞥了眼那跪地的一众奴仆,又走到前面去了,姜初亭加快了些速度。出乎姜初亭的意料,林知并未直接让他去见林惜,而是将他带到了一处很偏的院子里,也不多看他一眼,转身要离开。这里肯定不是林知的住处,姜初亭有点难过地叫住他,“林知,你不和我住在一起吗?”林知站定了片刻,才回过头,哂笑一声,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和你住在一起?”姜初亭无话反驳,现在不比从前,林知见了他就恨,自然是能不看到他就不看到。姜初亭也不死死纠缠,以免他愈发生厌,神色落寞后退两步,安静地坐在凳子上。过了会儿,他发觉门外的人还没走,眸里不由燃起了一点微光,站起身来唤他:“林知,你……”林知痛恨之极地对他吼道:“你什么你,你一个人在这儿老实呆着吧!”这次是真的走了,姜初亭望着他很快消失的背影,轻叹了一声。林知怒不可遏大步地离开了偏院,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总之就是看见他就来气,看不见时更来气。前后不到一天,他觉得自己的感情遭到了无情地摧毁,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那个可恶的骗子,一定要折磨死他!林知经过花园时,被春桃拦住了去路。“少爷,夫人请你过去。”林知一整神色,沉声道:“我正要过去找她。”他娘虽然不怎么管理家事,但他这次回家,把那人带回来了,肯定还是会惊动她。他得给个交代,而且有件事,他要问清楚。林知随春桃一起到了林惜住处,他离家已经大半年,许久不曾见过母亲,一进屋,却见她脸色苍白,泪水涟涟。林知讶然,忙上前,伏在她膝下,握住她的手,关怀道:“娘,你怎么了?”林惜红着眼睛,抽出手,抚摸他脸颊,“林知,你告诉我,你为何会把那个人带回林家?你想让娘难堪吗?”她眼泪更加汹涌,看起来十分伤心,林知忙道:“不是的,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带他回来,有别的用意。”林惜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追问:“别的用意?什么用意?”林知却没答,咬咬牙,语气小心地试探问她:“娘,当年确实是他勾引我爹,还在你们成亲前被捉奸当场,是不是?”林惜面色又苍白了几分,似乎陷入了不好的回忆里,难受地闭了闭眼,才颤声道:“是这样,没错。当时,他们两个在床上,衣衫不整,不堪入目……”在床上,衣衫不整,不堪入目。纵然已经听过许多次外间传言,但这是第一次听母亲亲口讲述出来。林知的脑海里迅速勾画出了一副能与之对应的画面,心头的火苗嗤啦一下就窜遍了全身,烧得他眼睛都是一片猩红之色。林知死死握紧了双手,由于太用力,关节处泛出了白色。如果此时手中握着什么东西,肯定已经碎成了齑粉。 第89章 还有一次,晚上听见这人说梦话,他听了个模糊的音,便以为是叫他小时候的名字,还自作多情了一番。现在他只觉得脸火辣辣的疼!这话听得姜初亭心里很不好受,只能将自己的心意表达给他听:“我爱你啊,你感受不到吗?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怀疑我对你的感情,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并没有把你当成你爹的替代品。如果我没有爱上你,就算你跟他长着一模一样的脸,我也不会答应跟你在一起。林知,你可以生我的气,但是能不能别这样质疑我?”林知听了却脸色却没有丝毫的缓和,而是微微扬声:“说得这么好听?好,那我现在就给你一个机会证明。”林知眼神固执地注视他的脸,接着道:“立刻把你手中的发簪交给我处理,我就相信你。”※※※※※※※※※※※※※※※※※※※※榜单字数终于完成了下次更新时间未定,或许要等很久……大家就开开心心的看别的文吧,不用特地来文下等,如果有更新提示了再来逛一逛就行了。感谢感谢感谢!第52章 交给林知处理的结果只可能有一个, 那就被毁掉。事到如今, 姜初亭还希望通过发簪获得线索, 是绝不能交出去。可是很明显,林知现在这幅模样是听不进去任何解释的。姜初亭回望着他,一时没说话, 这对林知来说,无疑就是心虚。冰寒的黑眸盯了他片刻, 林知偏开头去, 发出一声夹杂着嘲讽的冷笑。姜初亭被他笑得心头一乱,不由自主向着他走近一步, “林知, 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真实身份暴露后,林知虽然动怒,但怒的是他的欺骗, 并没怀疑他的感情。可一回林家, 这孩子就突然认为自己是子阙的替身, 必定是有人故意误导他了。而能让林知如此笃定的, 姜初亭想去想来就只有那一个人,林惜。林知只有对他母亲的话才会如此深信不疑。“说什么?”林知退后一步, 和姜初亭保持距离,好似觉得他问的这句话很可笑, 用那种刺人无比的眼神重新睨向他, 反过来逼问, 语气极重:“你跟我爹当年那事还有谁不知道的?你连一根断了的发簪都不愿意丢掉, 如此情深义重天地可鉴,还用得着有人对我说什么?干吗这样看着我?我误解你了?还是全江湖的人都误解你了?那当年他们看到你们苟且的那一幕莫不是出现了幻觉??!”他说话夹枪带棒,连讽带刺,好像生怕不够戳姜初亭的心窝。姜初亭只感觉原本就昏沉的脑袋一阵眩晕。他知道,林惜在背后这样煽风点火只是开始,不会是结束。她一定会像今天这样,想尽办法把他赶离林知身边。糟糕的是林知如今在气头上,和林惜一条心,根本不相信他,也不肯听他的任何解释,姜初亭能料想自己接下来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不过当初和林知在一起时,也料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这件事原本就错在他,只要林知不背叛两人的感情,他就会想办法取得林知的原谅,绝对不会因为受挫就离开他身边。“林知,你现在能不能稍微让自己冷静一点,仔细地想一想。”姜初亭心中泛着苦涩,低声道:“如果我真的要把你当成你父亲,那我一开始遇到你,就不会想着尽快避开你了。”提到此事,林知不仅没有任何缓和,反而愈发神色冷冰,咬牙切齿:“那只能说明你心里有鬼!当时我表白心意,你不直接告诉我真相,亦不坦白身份,反而将错就错,答应和我在一起,难道不就是为了我这张和我爹相似的脸?看我为你神魂颠倒,你很开心很得意是不是??”姜初亭喉头哽得发疼,怔怔望他:“当初,我其实……”林知暗火丛生的黑眸死死盯着他:“其实什么?你还想怎么狡辩?”不管当初有过怎样的打算,他最后欺瞒了林知是事实,姜初亭道:“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错,我不该瞒着你。可是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林知,你信我好不好?”姜初亭恳求地说着想去抓他的手,他就像是被烫到了似的,迅速甩开了。“你对我的感情是真的?”林知漠然着神情一字一字道:“那我现在清楚地告诉你,我对你没有任何感情,我喜欢人的叫楚然,一直只有他。没了他那张脸,你在我这里,连替身都不是!”说完不再多看他一眼,转身大步离去。“林知!”姜初亭追了两步就因为脚下虚软停住,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愈发苍白。虽然是同一个人,林知却把楚然和姜初亭分得特别清楚,从前是这样,现在更是这样。姜初亭跌坐回凳子上,眼睫颤了颤,阖上眸子,心口处一阵难言的痛楚。林知语气太坚定了,姜初亭方才有一瞬竟然有些无法分辨,他说的是气话,还是真话。或许……林知爱上的,真的只是他心中想象的那个干干净净,从没有坏掉名声的“楚然”罢了。林知离开后,姜初亭基本上就是在调息中度过。待他再睁眼时,已经是翌日的上午,精神仍然不太好。姜初亭来到林家后,除了林知,没有任何人踏足过他所呆的这个院子,自然也没有下人来送水送饭送伤药之类的。姜初亭这些日子以来都没什么食欲,倒是不怎么感到腹中饥饿,下床后,用茶壶里的水简单洗漱一番,走出了房门。林惜目前暂时按兵不动,只在暗中使力,一时半会应该不会露面。而林知如果不想见他,肯定也不会让他见到。是以他这时候出门,是想找人。昨天他来到林家时,那个抬起头来看他的那个男仆。姜初亭总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他。而且他有预感,这个人应该也想见他。姜初亭走出院门,没有人限制他的行动,大多路过的下人都目不斜视,把他视若空气。不过也有抑制不住好奇自远处偷偷打量他的,姜初亭神色不变,在府中穿行自如。林府实在大,一刻钟过去了姜初亭一无所获,不过他也没有心急,继续迈步向前,突然,听到一阵女人的惨叫声划破原本寂静的上空。姜初亭眉尖微动,循声快步而去,正好撞见两个仆人将一个脸色惨白如鬼,裙摆被血染红的女孩从院子里拖行而出,经过的地方,留下了触目惊心的血迹。那女孩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模样,看衣着应该是林府里的侍女。也不知是因何受到了如此重的刑罚。按理说,林家以女为尊,女仆都比男仆的待遇要好许多,如果没有犯天大的错是不会罚这么狠,而且,还是当众惩治。姜初亭驻足,望向里面站了满院,垂着脑袋噤若寒蝉的侍女们。 第91章 凌光最初对姜初亭的认识,就全部来至于这些画像。那些画,每一张神态动作都是那样灵动鲜活,仿佛下一刻就能从画里跃然而出,能说能动。不像是画了,更像是从心间掏出来的,那么活生生的一个人,带着浓烈的爱意,思念,和渴望。云子阙离世的时候,凌光还不满六岁,可云子阙的那份入骨的深情却在他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所以当确定姜初亭喜欢上林知之后,他控制不住的第一反应就是,竟然比自己被背叛感情还要生气,就好像有种什么东西破灭了一样。可是他知道这气得完全没道理,当年虽然是迫不得已,但的确是云少爷先娶了林惜,姜初亭并没有做错什么,还被风言风语害了这么多年。况且云少爷已经离世这么多年了,他有新的感情是理所当然。想去想来,他只能将自己反常归结于——姜公子爱上谁不好,为什么偏偏是云少爷的儿子?如果云少爷知道了,该多么难堪,多么难过。凌光心中仍旧略有不适,但也清楚,怪谁也绝对不能怪眼前的这个人。他要做的,是尽力替云少爷保护好他。见姜初亭只是缓缓摇头,也没怪他的意思,凌光稍稍松了口气。姜初亭自然不会跟他计较这些,试探着问道:“凌光,你能不能告诉我,子阙当年究竟是查到了什么?”凌光当初也是在查这件事,还试图阻拦他,肯定是知道点什么。凌光却偏开了些视线没看他,抱起双臂摇摇头,道:“当年我还太小了,云少爷具体查到了什么我也不清楚,后来我也只模糊的知道了一些,但恐怕知道的还没你多。只是这件事和林家有关系,我想云少爷肯定是不希望你牵扯进来,也不希望你和林少……所以当初劝你不要再查。”姜初亭注视着他的侧脸,对他的话心里生出一些疑虑。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有所隐瞒?凌光转过眸来,重新看向他,好像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道:“我人单力薄,确实是不知道,长大这些年来虽然也在私下调查,却也没能找出个所以然来。公子……如果你对云少爷还有怜惜的话,就请放弃吧,不要再继续搀和此事了,不会有结果的,你也不想让他在地下都不得安宁是不是?”姜初亭气息微促,并未应声。凌光静默须臾,低叹一声,“我今天来,本意是劝你远离这里的一切,不过看起来,我根本没法说动你。”姜初亭温和道:“你的好意,我心领。”凌光拱手道:“我不能在这里久留,就先行告辞了。有机会我们再见面。”姜初亭嗯了一声。“公子自己多加小心,提防林惜。”凌光说完身手敏捷的跃窗离去。姜初亭注视着他离开的方向。他是林家的家仆,竟有一身如此绝妙的轻功,真的挺不简单。夜深,房间内,微弱的烛火摇曳着。姜初亭又被那种胃里翻涌的感觉纠缠,侧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面色煞白。他这些年原本是孤独惯了,可林知的出现让他的世界热闹了起来。如今喧嚣与温度骤然撤去,他却再难向从前那般适应,只觉胸口空落落的,如同一片毫无生机的荒地。姜初亭下意识里去触摸自己的手腕,空荡荡的,相思豆的手串已经被林知给拿走了。因为那是林知送给楚然的,不是给他的。姜初亭身体难受,辗转反侧,心里想见林知的欲/望越来越强烈。他睁开眼,片刻后,坐起身来。“——什么?!楚然就是姜初亭?!”赵承阳一口酒都喷出来了,瞪大眼睛,万分震惊:“这两个,这两个怎么可能……”他此前刚好和林知相反,对姜初亭印象尚可,对楚然却抱有怀疑,总觉得他在隐瞒林知什么事,没想到还真是瞒了,而且还是惊掉人下巴的那种。这两个居然是同一个人。林知没搭理他的咋咋呼呼,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少年精致的眉眼间挥散不去的阴沉,赵承阳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疑惑地问林知:“我说今天来就看你脸色不对,你是因为这件事跟他置气了?那你打算怎么办?”“什么怎么办?”林知眼睛睨着他,似乎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彰显着这位少爷此时此刻心情极其不佳。赵承阳最是知道他那固执的坏脾气,想了想,好言道:“林知,我知道,他骗了你,你现在肯定是在气头上,但是作为兄弟我还是劝你一句,如果你对他还有感情,这个别扭闹得不要太过火,免得将来后悔。”他一开始对“楚然”有疑心,不过现在知道真相了,“楚然”那些神神秘秘的表现也就能想得通了。大概是气质使然,他对姜初亭这人的观感还不错,一直以来并不太相信那些不好的传言。只是他无法跟从小就先入为主的林知交流这些,说了就是找打。林知将酒杯砸在石桌上,怒道:“赵承阳,你现在是在替他说话?”赵承阳忙摆摆手:“哪有?我是站在你这边的,自然在为你考虑。你看看你,之前爱人家爱得不得了,我说点质疑的话都要给我脸色看,还说什么骗你杀了你都甘愿。”林知瞪着他,他展开扇子给自己扇了扇风,硬着头皮继续道:“别这样看我,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我是提醒你啊朋友,担心你失去理智,最后玩脱就不好了。就算生气也悠着点来哈,给自己也留点余地。”林知根本听不进去,反问:“怎么?你这幅态度倒像是我的错了?难道还要我去求他的原谅不成?”“其实,如果是他向你隐瞒身份的话,我还挺能理解的。”赵承阳不理他的话,自顾自缓声道:“你想想,你当初对他是个什么态度?只差没把痛恨两个字刻在脸上了吧?可是你又巴巴的追着人家另外一个身份跑。你这样骤阴骤晴的,换做我是他,烦都烦死了,根本都不会搭理你。”林知直接拎着酒壶灌了一口酒,紧抿着唇不吭声。是,赵承阳说的有道理,当时那人面对两幅不同面孔的他,肯定烦死他了,怎么会喜欢上他?“可是人家不仅搭理你了,对你还挺好,也接受了你。他肯定也知道你讨厌他原本的身份,心中有顾忌才没说出来。”林知眼瞳里布满红血色,闻言冷呵一声,语气压抑地道:“他才不是接受我。”赵承阳不解:“什么意思?”林知不说话了。赵承阳想到什么,又道:“啊,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他晕倒在了路边你却见死不救?还说什么他根本没法跟楚然比,说不定他都听到了。”赵承阳当时没认出来晕倒的人是姜初亭,还是过后才知道的,他觉得林知当真是恨极了这个人。林知灌酒的动作一滞,眼神也定住,盯着空气的某一处。赵承阳接着道:“说实话,你对他的偏见真的很深,态度也很差劲,我都看不过去了,就这样他还能喜欢上你跟你在一起,真的挺不容易。他瞒着你委实不对,要谴责,但真算起来,你也有不对的地方,各打五十大板。”赵承阳说去说来,本意是在替姜初亭寻找欺瞒身份的苦衷,让林知多体谅,不想让他一时冲动闹太僵,免得到最后后悔不迭的还是他自己。谁知林知表情一变,红着眼恨声道:“他才不是喜欢我,他只不过把我当成了我爹而已。”是啊,他在他是姜初亭的时候,从来都是恶言相向,从未给过好脸色,他怎么会喜欢上他? 第93章 春桃退避到一旁,林惜喝过药,神色愈发恹恹,对林知道:“时辰也不早了,娘给你安排了房间,你就别折腾了,且在这里睡吧。想到有你在旁边,娘今晚也能睡得踏实些。”林知稍作犹豫便答应了。林惜望着他,欣慰地展露出一抹淡笑。安置林惜睡下之后,林知去沐浴换衣,回到安排的房间里,躺在了床上,眼睛大睁着,着魔了一般,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那句——借此机会,必定能弄清楚他对你是否真心。真的……可以弄清楚吗?姜初亭遏制不住心头的思念,前来寻林知,林知没见到,却见到了赵承阳。这位曾经救过他,之前也见过几面,虽然知道身为林知的朋友不可能对他有过多的好感,但迎面撞上还是先颔首示礼。赵承阳被林知撂下后,就独自在院中把酒喝完了才出来,也没想到刚好能碰上姜初亭。赵承阳看到月色下他清冷单薄的身影,亦还一礼,略有些不自在地用扇柄敲打了两下手心,走近了几步,语气和善告诉他道:“你是来找林知?他被他娘叫走了,还没回来。要不,你进去坐着等?”说着让到一边,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姜初亭神色暗淡了些,摇了摇头道:“多谢告知,我就不进去了。”赵承阳悄声令人去跟给林知传消息,姜初亭就在外默默地等了小半个时辰,人依旧未归,他转身走了。赵承阳本想叫住他,张了张嘴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眼睁睁看着他离开。翌日天还没亮,林知刚回到自己房间不多时,留宿在林府的赵承阳穿戴整齐风风火火来寻他。林知很奇怪,赵承阳作为富家公子,虽然不懒怠,但也很少有起这么早的时候。赵承阳灌了口茶,醒了醒神,问他:“你昨天一晚上没回来?”“嗯,我娘身体不适,我在那里陪她。”赵承阳长长地哦了一声,这身体不适的还挺是时候的。赵承阳摇着扇子,语气很寻常转告他道:“昨天晚上,他来找你了。”原本毫无波澜地林知猛地掀起眸子望向他,却没接话。赵承阳漫不经意道:“我遣人去请你,不过等人走了才回来,说你已经睡下了,没敢惊扰你。”林知确实是没有收到消息,嘴里道:“请我做什么?他来了我就要特地赶回来?他以为他是谁?”赵承阳一脸担忧:“唉,也不知道他是受伤了还是生病了,脸上真的一点血色都无,听说你不在,等了半个多时辰才走,表情极难过。”林知冷呵一声:“难过什么,难过看不到我这张脸解不了他的相思之苦吗?”嘴上这样说,气息却有点混乱。面无表情了片刻,终是有点坐不住的样子了。姜初亭之前原本就一直身体有恙,那天又受伤了,所以他知道,赵承阳说他脸色不好,并不是说谎。赵承阳偷偷觑着林知变幻不定的神色,道:“林知,我昨天该劝的也劝了,你若是真的觉得他不爱你,你也不爱他,不如……索性让他走吧,别互相折磨了。”林知一听这话,几乎是立刻就炸了,怒道:“走!?我凭什么放他走?他欺骗了我,我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放过他?!”赵承阳作为林知这么多年的朋友,作为一个头脑冷静的旁观者,将他看得一清二楚,两个字评价:嘴硬。他现在完全就是被满腔的嫉妒和怒火冲昏了脑子,得等到自己清醒过来才行,别人说什么都难听进去。林知眼睛里簇着两团火焰,紧抿着唇,突然站起身来,大步朝外面走。赵承阳当然知道他是去哪儿,也不去戳破,以免这小子又恼羞成怒不去了,只是摇了摇头,无声一叹。明明在乎的要死要活,还说根本不爱人家,自己骗自己。别闹得人心寒了,才知道后悔。越靠近姜初亭住的地方,林知的脚步反而慢下来。他踟蹰片刻,赌气地想着凭什么他来一趟,才等了半个时辰,我就非上赶着去寻他?岂不是会让他觉得我离了他就不行了?而且他受伤他生病关我什么事?还会心疼他了不成?旋即调转方向返回,走出十来步,定住。算了,姑且去看看他究竟有没有难过,如果没有,那就说明赵承阳这小子又在胡言乱语,到时候回去打他一顿。终于下定决心,转过身来,步伐也快了些,却在快到的时候,听到几名侍女躲在一棵树后面你一言我一语的讲闲话。林府对下人管制严格,但这里地方偏远且冷清,鲜少有人过来,是以说话都较寻常胆大了许多。“我们少爷不会真的跟那个男人好了吧?真是荒唐。”“当年闹那么一出人尽皆知,现在又对少爷下手,这人真的好不要脸。”“男人跟男人有什么好啊,都是硬邦邦的,想不明白。”“虽然,但是他长得还挺好看的,也瞧不出多大年纪……”“好看有什么用?就是个不知廉耻地狐狸精,表面上一脸清高,私下里指不定多浪荡呢。”“是啊,听说当年他跟云少爷……啧啧啧,好多人都亲眼看见了。”“夫人怎会容忍他留在府里?换做我早就气晕了。”“我们少爷明摆着就是不喜欢他把,不然带回来快两天了都没搭理,估计是为了关起来羞辱他。”“是啊,都没人送饭送水,至今还饿着肚子,说起来也挺可怜——少爷!”话未说完,语气陡转为惊恐,因为看到了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林知,登时全部噤声跪倒在地,身子瑟瑟轻颤。林知脸色铁青,怒喝道:“背地里谈论主人是非?究竟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滚下去,每人领罚二十棍!”林府里的二十棍,够让一个人几个月都下不了床了,身体地上跪着的几名侍女煞白了脸,纷纷软到在地。一刻钟后,林知召来了一名他比较信任的管事,冷声道:“本少爷带回来的人,为什么居然没人送水送饭,让他饿着肚子?我看你们是不是活够了?” 第95章 见他又开始发脾气,姜初亭放下手中的汤匙,清润的黑眸看向他,嗓音是如同春风化雨般的轻柔:“我知道,你别生气,喝点水。”姜初亭给他倒了杯水,搁在他面前。“不喝,拿开。”姜初亭依言拿开,又问:“你吃过了吗?要不要同我一起?”“谁要和你一起吃?你谁?”他恶声恶气,姜初亭也不介意,举箸夹菜:“好,那我自吃。”林知只感觉一拳砸在棉花上,又气又闷又恨,咬牙冷哼一声。下人送来了一壶酒,他烦躁地在旁独自灌酒,一杯接一杯。姜初亭强逼着自己吃了点,漱了口,擦了嘴,余光瞥了眼屏风那边。他不想让林知离开,可是林知不走,凌光今天就出不了这个屋子了,还有被发现的可能。姜初亭回神时,林知正托腮,双眼直勾勾盯着他衣襟敞开处,唇间呼着淡淡的酒气,眼神似清醒似迷醉。姜初亭明白每当林知这样看他时,是想干什么,可这时候是万万不能的,他下意识里抬手拢了拢衣襟。见状,林知捂着眼,嗤地笑了,声音有几分低哑:“遮什么?你身上能碰的地方我都碰过,到了现在来跟我装什么清高?还是说……”林知松开手,注视着他的脸,歪头问:“你现在这张脸这幅皮囊只能独属于某个人,我就碰不得了?”原本还算是平和的气氛一下就变了,仿佛空气都紧绷起来,一触即发。他已然在这个问题上走火入魔,姜初亭摇摇头,刚想解释自己只是身体不适,林知却倏地站起身,一把将桌上的东西都掀下去,哐当摔了满地稀碎。“那我今天,还非碰不可了。”他被林知扯得站起来,然后推倒在桌上,林知堵住他的唇,手上粗暴地拉扯他的衣服。如果房间里没别人,姜初亭肯定会顺从他,可是凌光还在。“林知,停,停下。”也不知道是林知酒后力气大,还是自己这两天身体太过虚弱,姜初亭发现自己居然推不开他。而且他越反抗,林知下手越重,狠狠在姜初亭锁骨上咬了一口,姜初亭吃痛,低哼一声。雪上加霜的是,这边正如狂风暴雨时,屏风后蓦地传来一声无法忽视的动响。林知霎时顿住,猛地转过头去,松开了姜初亭。他正要过去,姜初亭拽住他手腕,急急唤道:“林知!”就这么耽搁,一道灰色的身影疾速掠出,跃窗离去,很快消失不见。隔了片刻,林知才缓缓转回头来,双眸猩红,语气却出奇的冷静,“你故意的?”姜初亭这时候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嘴唇红肿,形容狼狈,被他如此质问,没能否认。林知也没有发怒,继续冷静地问:“什么人?给你一次说实话的机会。”“一个朋友,他以为我这里没有食物,给我送吃的来。”“朋友?”林知伸手理了理他的凌乱的发丝,又问:“你在我林府里有朋友?什么时候认识的?”姜初亭心中暗叫糟糕,凌光穿的是林家下人的衣服,林知刚才看到了。林知勾了勾嘴角,低笑道:“你跟我回林家才几天,肯定是没办法交朋友的。那究竟是谁?这么心虚地躲着我,难不成,是十几年前认识的?跟我爹有关?”姜初亭没料到他敏感至此,忙道:“不是的,你误会了,他只是可怜我。”林知冷了脸:“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自己说出他是谁,我饶了他,第二,我让人去查,查到了,你猜我会怎么做?”林知这句“饶了他”根本不可信。姜初亭摇摇头,忽感疲惫,道:“你何必?只是一个同情我的下人罢了。”“是啊,何必!我早知答案,何必还在这里跟你废话!”话说到这种地步,他还是不愿意供出来是谁,林知的疑心病是彻底轰然爆发。原来他不仅深深惦念着已逝之人,还在两人关系岌岌可危的时候有闲心与旧人相会,是凑在一起回忆过往种种吗?林知浑身的血液都快被那种疯狂的嫉妒燃烧得沸腾起来。这个人究竟把他当成什么了?林知满身俱是冷寒之气,夺门而出,姜初亭疾步追上去,张开双臂拦住了他。“我不告诉你,不是心虚也不是故意瞒你,而是因为你不冷静。”林知道:“是,你总是有理由,总是有苦衷,错的都是我。”“不,是我错,是我把你变成了现在这样,对不起。”姜初亭抓住他的手,颤声道:“可是林知,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问题,我们自己解决,不要牵扯无辜的人进来。否则,事情只会越来越糟。”林知冷漠看了他一眼,“无辜不无辜,等我找出那个人就清楚了。”语毕,用力抽回自己的手,面无表情绕开他走了。姜初亭转过身,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难过地闭了闭眼。第56章 林家下人众多, 林知又没看到凌光的脸, 要找到他其实没那么简单。可一旦找到, 姜初亭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毕竟现在的林知根本就不可理喻。姜初亭一夜难眠,心中难安, 翌日上午提剑出门打探。凌光的消息没听到,却看见了林知和一名容貌姣好, 身着蓝色衣裙的姑娘在花园里说笑。握住剑柄的手微微一紧, 姜初亭顿住,不近不远地望向那边。林知在他来的时候就发现了, 蓝衣姑娘隔了片刻才察觉异样, 疑虑地朝着姜初亭那边瞥了一眼,问林知道:“那是何人?怎么一直盯着我们?” 第97章 可是为什么偏偏楚然是姜初亭?他为什么不能是只属于他的楚然,而是和他父亲有说不清牵扯的姜初亭?为什么??姜初亭道:“不过后来想想,差了这一辈也无妨,你年纪小,我包容你,顺着你,宠着你,都可以。如今确实是我对不起你,我更加可以退让。可是林知——”姜初亭轻轻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我对你的纵容也是有底线的。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是想干什么呢?让我吃醋难受,还是伤害一个无辜不知情的姑娘?在我们两人感情没有斩断之前,你这样,是否不妥?”林知几乎将手里的茶杯捏碎,恼羞成怒道:“你什么意思,这是在教训我吗?!”他前天答应他娘帮忙招待贵客,他哪里知道这个客人是李若双,可是都应了,不好当面失悔,只能硬着头皮应付。他确实是在感觉姜初亭来了以后,情绪一上头,故意表现跟李若双亲近了不少,又提出下午要出来的逛街。可想到的目的没达到不说,此时还被姜初亭当面指出、质问,好似他只是一个幼稚不成熟闹脾气的小孩,在玩着不入流的把戏,他如何能不恼?!林知又开始口不择言:“谁说我们两人感情没有斩断?我们之间早就完了,你有什么立场管质疑我?妻子?朋友?你以为你是谁?”姜初亭五指握紧了些,语气平和道:“你在气头上的话,我不会当真,不管你现在把我当成什么,我们之间的种种也不是你一句话就能抹消掉的。但是不管怎么样,别再把那位姑娘牵扯进来,对她而言不公平。”姜初亭观察了这么久,哪能看不出那姑娘心仪林知?他这番做派,平白让人误会,最后只会伤人家的心。林知被他的头头是道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可怒视他半晌,他仍旧好生生端坐着,四平八稳地回望他,眉目间似轻云流烟般的沉静,轻易就消解了他迸发四溅的火花。林知把茶杯砸回桌上,站起身来,用力抿着唇,目光游移一圈,满身的怒火似无处发/泄,最后一脚踹开长凳,转身大步走了。姜初亭不由轻轻吁了口气。这孩子,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付了钱,扶起凳子,姜初亭拖着发软的双腿默默跟上去。一前一后行了一段路,姜初亭凑上前语气柔软地唤他名字,同他搭话,林知根本不理睬。扯他的手,亦被他冷脸甩开,姜初亭只得作罢,就这样气氛僵硬地回了林府。姜初亭和林知的住处方向完全相反,自然不会同路,即将分开时,姜初亭还欲找林知说两句话,却一眼瞥到了随着一众仆从路过的凌光,话到嘴边登时噎住。凌光并没有看他,和其他人一起向林知行礼,然后起身继续前行。林知原本都走过去了,突然眉头一皱,转身道:“站住。”凌光那一队人站住,回过身来,端着托盘,规规矩矩垂首侧立。姜初亭眼皮跳了跳,还没有来及思考该怎么办,就见林知迈着步子,走过去,然后停在了凌光面前。第57章 姜初亭整颗心都提起来。他和凌光之间并没有见不得人, 但问题是林知现在不讲理, 跟他说不听, 如果凌光真被他抓住,只会越闹越不消停。姜初亭脚下刚朝着那边一动,却看见林知盯着他们手中托盘问道:“这拿的何物?”凌光还算镇定, 规规矩矩地回答:“是云少爷的以前穿过用过的一些东西,奉夫人的命令拿去清洗干净, 再行保存。““……我爹的?”林知几乎是即刻抬起眸子, 看站在另一边的姜初亭。姜初亭眼观鼻,鼻观心, 脸上毫无波澜。林知暗暗哼了一声, 手指在旧衣上逡巡片刻,也没有触碰,打量凌光两眼, 手背在身后:“你们去吧。”他爹的东西一向都是他娘亲自看管整理, 几乎很少让下人动手, 就怕被碰坏了脏了。不过估摸着是她最近身体不舒服, 所以才会经他人之手。一众人转身准备离去。姜初亭刻意没去看那些东西,低垂着眸。可就在和凌光擦身而过的时候, 姜初亭骤然感到周身一股奇异的涌动,脑袋里响起厉啸般的嗡鸣, 仿佛同时有几百句话交织重叠在了一起, 悲伤的, 低叹的, 愤怒的……震得他眩晕不止,身形不稳踉跄了一下,好在被人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姜初亭缓了缓神,直起身道:“多谢。”扶住他的凌光迅速松开了手,没说话,微微颔首离开了。林知已经走到前面去了,没看到这一幕,待他回头,就见姜初亭默然立于原地。他这幅样子让林知很烦躁,正要找点茬和他争吵几句,姜初亭却根本没注意他,折了个方向,往自己的住处走去了。林知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眸中闪过愠怒。赵承阳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出来,站到林知身后,看了眼姜初亭远去的背影,又看他,纳闷道:“你怎么这个表情?”林知脸色难看道:“我什么表情?”赵承阳如实道:“虽然我没进过皇宫,但冷宫的弃妃大抵就是这你这幅模样了,幽怨得很。”话还没落音,林知的拳头已经上来了,多亏赵承阳经验丰富,飞快窜到了柱子后面躲着了,逃过这一劫。“我说错了吗?”赵承阳探出脑袋,问他:“诶,我瞧你娘现在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怎么还跟那李家小姐走那么近,你不会真的想和她成亲吧?”林知沉默了一小会儿,才道:“未尝不可。”赵承阳本来只是疑问,没想到他是这个回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不敢置信:“你别告诉我你是认真的?”林知点点头,半点不像是开玩笑:“当然是认真的。”“你……”赵承阳磕巴了一下,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喃喃道:“林知,你就作死吧。”林知不理睬他,走了,赵承阳对着他的背影叫道:“你干吗去?”林知头也不回道:“找若双。”赵承阳站在原处好半天,突然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林知是太过嫉妒导致发疯了吗?否则他的嘴里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姜初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怀里的小布包拿出来,里面是那两截断掉的簪。 第99章 “大约是还在气头上,他好像并未将我之前的劝解听进去。”姜初亭莞尔一笑,如春风拂面,语调缓慢道:“那我只好在这里提醒姑娘一声,若这几日,林知在你面前有任何胡言乱语,或者反常举动,还请姑娘不要怪罪,也不要去相信,那些并不是他本意。”姜初亭说完,端起茶盏浅浅饮了一口,站起身道:“茶也喝了,告辞。”姜初亭走出凉亭,身后很快又有脚步声紧跟而上,这下不是李若双了,而是林知。姜初亭行得极快,林知追在他身后质问:“你什么意思,说我胡言乱语,行为反常?故意的是吧?只准你心里念着别人,不许我接触别的姑娘?”姜初亭道:“没有不准你接触,只是让你不要有目的的接触。她何其无辜?”林知冷呵一声:“我说你心里念着别人,你却只顾后面的问题,也不否认,果然是情深意长啊。”姜初亭无话可接。林知道:“况且你凭什么说我是有目的的接触她?她漂亮又温婉,我真的喜欢她不行么?还是说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姜初亭骤然停下步子,侧眸看了眼身旁气焰冲天的少年,顿了顿,说了句:“强词夺理。”姜初亭越走越快,林知满心不快,扯住他的衣袖,不让他走,怒道:“我强词夺理?是,我可比不上你道理多,一个可恶的大骗子,却反过来劈头盖脸的教训我,斥责我,好义正辞严啊,当真是令人敬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对你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呢。”“林知,我和你爹的事已经过去了十七年,我现在喜欢的人是你,你为何非要执拗于我的过去?”“十七年?过去?你过去了吗?”“你全然听信别人,就是不肯信我一个字,我对你的感情就真的如此虚无缥缈?”“你对我的感情,就是身上到现在还留着他送你的破簪子不肯丢!我他娘的蠢吗我信你?!”两人拉扯争吵间,已经不知不觉穿过了几段回廊,走了长长地一段路,眼见又回到了簪子这个误解的话题上,姜初亭停下脚步,就此打住,将自己的衣袖扯出来,眼底有淡淡的倦色,“既然把李姑娘带出来,就不要这样把人独自留下,找人把她送回去。”林知有意思地看着他:“一说簪子,就和我说什么李姑娘?刚才不是还斥责我,要我不要跟她接触,现在心虚了不知道怎么诡辩了,又赶我去送她?”姜初亭喉间滚动了一下,问:“林知,你是打算一辈子都要和我在这个问题上耗下去吗?”现在完全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林惜最后还不知道要使出什么计策,姜初亭直觉再这样下去,他跟林知的日子真的不多了。林知死死盯着他的脸,脱口而出道:“是你非要跟我耗!如果换作楚然,肯定不会舍得这样对我!”此话一出,两人都安静下来。半晌,姜初亭才微微侧身,看向远处的莲花池,道:“不管你怎么想,楚然是我,我就是楚然,不要再在这个问题上自欺欺人。”林知胸口起伏着,也没像之前那样情绪激烈的反驳,而是凝视着他那苍白的侧颜,心头炙热燃烧的烈焰突然平息了那么一点。伸出手,将姜初亭的脸扳正,将他看着自己。林知用力望进他的眼底,似乎想通过这样,能够探究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好,好,先不说这个,那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林知眼眶微红,目不转睛盯着他的反应,语气艰涩道:“如果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能够回到当年,我爹也不会死,你是会选择我爹,还是会选择等我长大?”“我……”姜初亭眼睛微微睁大,一时语塞了。在姜初亭心里,子阙是他的过去,林知是他的现在,都是不可否认的重要存在。他从未想过这样同时二选一的问题,猝不及防让他做这样的假设,纵然他清除这种时候回答选择林知就行了,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是没能说出口。就这么一瞬的迟疑,林知已经松开了他,微微歪头望着他,眼瞳里蒙着一层阴翳。姜初亭心里一空,往前一步,正要唤他的名字,他却连连往后退了三步,竖起手,示意不用再说什么了。林知扯着唇角一笑:“好,很好。不该骗我的时候使劲儿骗我,该骗的时候,却是没办法违心了。”旋即不再多言,也不再看他,转身大步走了。“林知!”姜初亭试图抓住他,却落了空,腹中一阵猛烈抽疼,他失了力气,身子靠在廊边的栏杆上,眼睁睁看他远去。突然,若有所感的转开目光。莲花池那边,一身华美裙衫的林惜在一众下人的簇拥下经过,眼神却直勾勾盯着他这边。远远的视线交错,仿似夹杂着杀人不见血的冰刀利刃。姜初亭直起身体,面无表情。不多时,林惜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姜初亭也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到自己房间的,精神不振,天黑之前一直调息。沐浴完,给伤处换了药,穿好衣服,在漆黑无光的房间等到深夜,姜初亭站起身来,推开窗子,悄无声息一跃而出,很快身形隐在了黑暗里。避开来往巡逻的家仆侍卫,姜初亭很快就到了栖兰阁。翻墙进入,拾级而上,月色下,伸手试着轻轻推了推门,吱呀一声,门开了。怀中的发簪又散发出一阵滚热。姜初亭的手顿了顿,坚定推门,迈步进去。第58章 屋子里面漆黑无光, 姜初亭拿出火折子吹燃, 借着微弱的火光快速地巡视了一圈。这里除了有几个空书架, 就只有一张书案。姜初亭伸出手指在书案上擦拭而过,摸了一手灰,看来是真的废弃已久。未发现什么蹊跷, 他又抓紧时间上了二楼,紧接着又上了三楼, 偌大的地方, 却都是空空如也,也没发现机关。这就奇怪了。姜初亭下楼的时候不禁沉思, 难道子阙当年藏在这里的证据已经被林宣发现了?又或者, 发簪指引他来这里,根本不是为了什么证据。回到一楼,姜初亭又仔细探查一番, 在贴近一处墙壁的时候, 怀里的发簪又开始隐隐发烫。姜初亭抬手轻轻敲了敲墙面, 四下环顾, 刚才都检查过了,并没有发现机关, 是他漏掉了哪里吗? 第101章 林惜站起身来,来回走了两步,咬牙切齿吩咐道:“就按照之前计划的去办。”“好的,夫人。”春桃握紧了拳头,冷哼道:“这次定能将那个男人赶出林府的。”满是酒气的屋内,林知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脚下踢到其中一只空酒坛,咕噜噜地滚了几圈才停下。在床边坐下,正揉按着跳痛的额角,有人在外面急促敲门。“少爷,少爷!少爷,开门啊!”林知原本就心情极为烦躁,再加上喝多了酒头疼,听那敲门声不断,还咋咋呼呼,手里不知道摸到了什么东西砸出去,发出哐当一声响,哑声吼道:“滚!”外面的人似乎被吓到了,好一会儿没出声,不过没放弃,敲门声又响了,有人喊道:“少爷,是春桃!我有急事相告!”林知这时候也听出来是她了。春桃是林惜的贴身侍女,这么晚了过来肯定是如她所说有急事。林知揉了揉脸醒神,起身去开门。“我娘怎么了?是不是又哪里不舒服?”“夫人,夫人她,她……”春桃神情急切,磕巴了半天就是说不出来。林知不耐烦了道:“有话就快说。”春桃一跺脚,仿佛豁出去了,对林知道:“少爷你也知道,夫人对云少爷着实情深一片,当年夫人实在不舍,所以云少爷下葬的棺木里其实只放了他的一些旧物,真正的尸首涂了防腐烂的药,保存放置在栖兰阁的暗室里面,夫人偶尔会过去和云少爷说说话,以解思念之情。”林知的脸木了半晌,才问:“你是说,我爹的尸首其实一直在府里?”“是。”春桃咬了咬唇,望着他因为背着光显得越发阴沉的脸,心里不由打了个突,但还是坚持继续说下去了:“原本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可不知为何,还是被人钻了空子。今天竟然有人闯进去了,还差点将棺木偷走,夫人知道后,情绪过于激动昏死过去了。她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可是春桃始终觉得,觉得……”她脸上显现出一丝愤愤不平:“觉得这件事跟少爷也有关系,不能就这样被蒙在鼓里,所以才自作主张过来找你。”林知眼底仿佛笼罩了无尽的阴影,暗黑不见光,死寂了片刻,才沉着嗓子一字一字问:“闯进去的人是谁?”春桃被他这眼神看得浑身发凉,两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如实告诉他:“就是那个……姜初亭,他现在已经被机关笼困住了,少爷,你看……”林知唇角扯动了一下,神情是意料之中的平静,片刻,只轻呵了一声:“果然是他。”不知道过了多久,通道那边终于有动静了。姜初亭心绪不宁地站起身来,紧紧盯着阶梯那边。他被关以后就有人发现去禀告主人了,只是不知道现在来的是林惜,还是林知。很快就给了他答案,姜初亭双拳握紧,看到了出现在视线之内的紫衣束发少年。林知扫了眼棺木那边,才走到了铁笼边,打量他一下,语气似乎和寻常无异,问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并没有想象中的狂风骤雨,然而这让姜初亭的心愈发地不安定起来。姜初亭向前一步,抓住了铁栏,眼神恳切地道:“我是来这里查事情无意间发现的,来之前并不知道这里是……”“哦?我家这么大,你竟然能这么巧刚好就发现了这里,还找到了机关,进入了暗室,看来是你的心意感动了苍天啊。”林知静静地凝视他片刻,又问道:“你来林府的真正目的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个?”“不是!”姜初亭没想到他越想越荒谬,急忙否认:“我是真心跟你回来的。如果我只是纯粹地想来林府一趟,并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骗你利用你。这点你能想明白对吗?”“就算不是,但你是真的想要偷走棺木对不对?”“我……”“只有试图想要移动棺木才会触发机关,你才会——”林知抬手,在铁栏上轻轻敲打两下,看着他道:“被这样可怜兮兮地关起来啊。”姜初亭一怔,当时情绪上来,脑中的想法确实是想要带子阙离开的,他这一生过得太苦了。姜初亭无从辩解,道:“已逝之人,应该好好安葬,而不是……”“不是什么??”林知陡然提高音量,双眸冷沉,讥讽笑道:“你以为你是他什么人?妻还是妾?他葬在哪里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觉得你有立场来管吗?!”姜初亭只觉得眼睛都涨痛了一下,顿了顿,才红着眼眶直视他道:“相识一场,我不能不管。你父亲并不喜欢这里,当年我遇到他的时候,正是他婚前出逃在外散心,可他是家仆,根本就逃不掉,亲事也是被逼迫的。林知,你是林家人,从小在林家长大,也只信你家人的说辞,那是人之常情。但事到如今,我也需要你的相信,如果再这样猜忌下去,我怕我们两人之间撑不了多久了。”林知对后面一句恍若未闻,示意人去把机关打开,精铁笼离地升起,他一把将姜初亭给扯出来,直面他逼问道:“他不喜欢这里,不喜欢我的母亲,他就只爱你,你是这个意思吗?”姜初亭跟他对视,片刻道:“没错,就是这个意思。”林知瞳眸骤然就是一缩,眼中爆红,气息都粗重起来。姜初亭继续道:“你爹并不爱你娘,林府对他来说,只是一座困囚的牢笼,他和你母亲成亲是被逼的,他爱的人确实是我。但你的母亲在他死后仍旧不放过他,将他的棺木困在了这里,我可怜他,所以想将他带走。林知,你被你祖母,被你娘骗了这么多年,该清醒了,不要做一个被遮住眼睛的傻瓜。”林知揪住他的衣领,表情森冷,咬牙切齿:“你再多胡言乱语一个字试试!”两人隔得极近,姜初亭鼻端是他身上浓重的酒气,能清晰感受到他灼热的吐息,看到他快要吃人的表情。好像他再开口,真的就要被他生吞活剥。姜初亭并不怕他,只是觉得哀伤,与可悲。来林府这几天,和林知总是拉锯着,他不想总是这样,太痛苦了,太折磨人了。想要林知理解他,所有的事情就必须得明明白白摊开来说,不能为了怕他更加生气,就含糊其辞。“我说的都是事实,何来胡言乱语?”姜初亭头发丝微微凌乱,面色苍白如纸,低声道:“被你撞破身份的那天,确实是你母亲带人意图截杀我,林知,你去问过她了对吗?她没有承认是不是?胡言乱语的该是她才对。”林知额头青筋乱跳,将他推得后退了几步,背撞在了墙壁上,怒吼:“我叫你住口!”姜初亭被撞得猛地咳嗽几声,好不容易缓了缓,才气息虚弱地道:“你娘并不是在你面前表现的那样大度,她并不会让我跟你在一起,只会想尽办法我让离开你。林知,我爱你,我不希望有不得不离开你的那一天。”林知冷笑:“那么请问,你来林府里的这几天我娘有对你做什么?今天你来到这里,难道也是她绑着你来陷害的你?能不能别再为自己想离开找借口!”“今天确实是我自己得到了线索找来的,但是,这里可是存放你爹棺木的地方,对你娘来说如此重要的地方,我进来时连一个守卫都没有,你敢说她没有故意吗?我不奢望你能立马原谅我,但请你不要再和你娘一起把我往外推了,好吗?”姜初亭说到最后语气几乎是哀求了。林知缓了缓摇了摇头,讽笑一声:“知道今天的事实在没办法辩解了,所以在我来之前就想好了一股脑地全部推给我娘了是吧?那你自己觉得,你说的这些有可信度吗?还说她要杀你,你不再去伤害她我就谢天谢地了!” 第103章 就算林知说了很多无情的话,但他一直坚定的认为林知是因为在气头上才故意接近李若双,好报复他让他难受,并不会真的和她怎么样。他宁愿自己是听错了,是林惜在故意挑拨,期望听到林知的否认,然而,下一刻,林知说道:“嗯,我会的。若双她懂我,不会在意这么多。”“我已经挑了几个好日子,最近的是在下个月,来跟我一起看看吧。”“娘,你先好好养身体,别劳神,其它的我跟若双商量着来便是。”“为这种事劳神娘也愿意,再说了,你跟若双从小就相识交好,能在一起娘心里非常满意……”屏风的另一边,林惜温温柔柔的话语还在继续,林知也不时地应声几句,然而姜初亭已经心碎痛楚到什么都听不进去了。第59章 林惜的目的达到了, 并未再对姜初亭做什么, 将他放走了。又过了两天, 姜初亭终于能下床,出了自己所在的院子,步伐缓慢, 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路。日光和煦,清风徐徐。东院的花园里, 年轻的一男一女在一起放纸鸢, 身体挨得很近,姜初亭目光定定地望向那边, 听着不时传来的轻声笑语, 心间刺痛,驻足片刻转身离去。余光不经意瞟到了在旁当差的凌光,大概是他脸色实在太差了, 凌光毫不避讳, 用无比担心的眼神追随着他, 就差没追上来了。姜初亭回房之后静坐了小半个时辰, 起身整理自己的包袱。只整理到一半,突然眉头紧蹙, 冲出房门吐了。姜初亭一手捂着自己的小腹,一手扶着树干, 好不容易才站稳。中午有人送饭过来, 就算胃里还在翻江倒海, 为了维持体力, 他还是坐到桌边勉强吃了一些。怔忪出神到了晚上,凌光这孩子果然又翻窗来了。姜初亭站起身,还没来及说让他离开的话,凌光便大步抢上前来,不由分说抓住他手腕,给他把脉。姜初亭挣了一下,凌光倏地神色凝重低喝一声:“你别动。”凌光还从来没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姜初亭不由一愣。凌光说过会医术,这个反应,难道真的是他身体出了什么不好的状况?眼见凌光脸色越来越惊疑,越来越难看,姜初亭问:“如何?”凌光掀眸看他一眼,沉默不语。姜初亭道:“不用隐瞒,实话告知我即可,我都能承受。”却仍是不答,又过了好一会儿,凌光才松开了把脉的手,直勾勾盯着姜初亭。姜初亭被他这种欲言又止的眼神盯得有点不摸不着头脑。“我究竟怎么了?”听他追问,凌光来回走了几步,抬手烦乱地抓了抓头发,嘴里不停道:“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姜初亭见状坐回椅子上,倒了杯水喝,等他自己冷静下来。就算真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他也不会太难过。生死有命,顺其自然。只是照目前的状况来讲,肯定会留下一些遗憾。凌光终于憋不住了,冲到姜初亭面前单膝蹲下,猛地抓住他胳膊。姜初亭手中的水杯因他的动作晃了一下,水荡出来,将他衣袖打湿了。姜初亭准备将水杯放回桌上再听他说,凌光已经脱口而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语。“公子,你怀孕了。”一共六个字,姜初亭听得很清楚,分毫未错。姜初亭脑袋都空白了一瞬,大睁着眼睛回望着凌光的脸,他的神情分明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而姜初亭也确信,凌光不会跟他开这种玩笑。姜初亭略一思索,放下水杯刚要开口,凌光似乎已经知道他要问什么,摇了摇头,坚定道:“不会诊错,我也没有骗你,你确实身怀有孕了。”或许是因为这件事太荒唐太突然了,姜初亭没有什么实感,是以心中的奇怪远远大于震惊。“可我是男子,怎可能会,会怀孕?”联想到这些日子身体的反常,功力流失,总是腹痛想吐,姜初亭神情都不由恍惚了一下。难道,真如凌光所说?凌光眼神挣扎松开他,站起身来,稍稍犹豫片刻,还是下定决心,低声道:“你肯定觉得无法相信是不是?我也怎么都没想到你居然也中招了。”他明显有未尽之言,姜初亭等着他继续说。凌光苦叹一声:“事已至此,我只能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姜初亭思绪一转,立马问道:“是否和林家有关?”凌光点点头,眸光幽暗下来,“是。公子,你之前可曾吃过什么奇怪的丹药?”他这么问,姜初亭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几年前,我曾被林宣逼着吃了一粒药丸。”“林宣?!”听到这个名字,凌光眉尖狠狠抽动了一下:“那就是了,她在拿你试药。”凌光咬牙切齿道:“一种,意图让男人也能怀孕生子的药。”男人也能怀孕生子的药?腹痛不止的小倌,被抛弃的怪胎,神神秘秘的迷月谷……姜初亭的脑袋开始嗡嗡乱响,脸色苍白之极。难怪林宣当年就这么放过他,难怪服下药丸后这些年都没有发作。原来如此。凌光愤然道:“这一切的源头,就是因为林宣!她身体本就虚弱,当年生产时差点丢了命,便心生怨恨。她觉得只让女人承受怀胎生子的痛苦和风险是天道不公,她想要逆天而行,开始研制能让男人怀孕生子的药丸。为了这份异想天开,她活捉了人来试药,她死了以后,林惜虽然不顶什么用,但还有一群她手下忠心耿耿的狗帮她完成遗愿。二十多年了,不知道枉害了多少人的性命!只恨我们势单力薄,比不过林家一手遮天,就算知道这一切也无法撼动分毫,搞不好还会丢了自己的性命,云少爷当年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凌光越说越恨,最后已然眼眶湿红。 第105章 心口处就像是被什么尖刀利刃剜空了一般,痛到不再有知觉。林知撤了手,说:“走啊,跟我去找大夫。怎么?不敢了。”“……不用了,不用去了。”姜初亭喃喃地说着,心灰意冷地挪着步子让到了一旁。林知冷笑一声,与他错身而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姜初亭立于原地,湿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刺骨的冰冷。他的目光追随着林知的背影,直至再也看不到。心里头仅存的最后一丝微弱的火苗,终于在这场雨中彻底被浇熄了。返回房间,姜初亭垂眸静立半晌,抬起脸轻呼一口气,拿上早已经收拾好的包袱,不再有任何迟疑,冒着雨大步朝着林府外走去。第60章 林知回房不到一刻钟, 屋内几乎所有东西都遭到怒火席卷, 满地狼藉一片。所有下人战战兢兢地在门外垂首站着, 大气都不敢。这小少爷最近脾气越来越暴躁,一个不小心就会遭殃,谁都不敢在这种时候触霉头。林知的头发和衣服都湿哒地滴着水, 眉目间俱是阴沉戾气,就这样在房间里枯坐了一天, 直到外面的雨停了, 衣服也干了,天色渐渐暗下来。凝滞了许久的目光微动, 突然在一堆破茶盏碎片中看到了两截断簪。正是他告诉姜初亭已经被烧毁了的簪子。静了片刻, 走近两步,蹲下去,将它们拾起, 手指被瓷片划破了也浑然未觉。鲜血染红了簪子, 顺着指缝滴答滴答的落在地面。林知越看手里的东西越扎眼, 呼吸又粗重起来, 胸口就像是有火在熊熊燃烧着。就连一个破簪子都比他重要。不知是气愤,还是觉得可悲, 克制了许久的情绪又开始汹涌,浑身不住地战栗着。他当然不会和李若双成亲。从得知真相以来, 心里偶尔也会产生委屈和退后一步的想法, 可最终仍然会被较之更浓烈的不甘压制回去, 进而又会更加远离他伤害他, 对他恶言相向,他只要想想,那人喜欢的是父亲,从来不是他,就感到窒痛到无法呼吸。心头仿佛梗了一根刺,深深扎在血肉里,折磨得他寝食难安,片刻不能安宁,只有发/泄一般做出点什么才能稍稍释放浑身几欲快要撑爆的阴暗戾气,否则他肯定会发疯。他在渴望一个答案,可究竟是什么样的答案,他自己也很茫然。是要他苦苦哀求自己?是让他发毒誓表明心意?还是要他像当年那样对他爹一样,不顾一切在婚前抢人?他不知道。他疑神疑鬼,患得患失,无法信任,折磨那个人的同时,也在狠狠折磨自己。明明才过去了这几日,他却像是煎熬了半生。突然一阵眩晕袭来,林知闭眼摆了摆脑袋,差点没能站稳。他震惊无比,因为他的脑海里竟然出现了画面,还有声音。他娘披头散发在床上,哭得双眼通红,一个年轻男人恶心地扶着门框呕吐。林知看过云子阙的画像,认出那是他爹。他娘抽泣着说:“子阙,子阙,你真的这么恶心我?我是女人啊,你要这样侮辱我吗?”而他爹看向他娘,满是恨意地冷笑:“我侮辱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你,却给我下迷/药,难道不是你自取其辱?!你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吗??林惜,我只要一想到昨天晚上被你……我就觉得我浑身每一处都将流出肮脏的臭水!我现在恨不得立马就去死!”林知嘴唇颤动了两下,不敢置信,又惊疑不定。这是什么,他为什么会看到这些画面?他娘委屈地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就算,就算你不喜欢我,可我是女人,损了名节吃亏的全都是我,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他爹吼道:“好义正辞严啊!林惜,你知道我为什么从小就厌恶林家的一切么?就是因为你们以自身为女人作为挡箭牌,理所当然地做着违反伦常的龌蹉事!你母亲是,你亦然!你们林家,每一个人都不正常,就是一个疯子窟!”“你在说什么啊……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子阙,我从小就喜欢你,绝不会让你跟那个人在一起的。总之你要了我,就必须留在林家,跟我成亲,哪里都不准去。否则,我娘是不会放过他的。”“没救了,没救了。”他爹喃喃地说:“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要跟你们玉石俱焚……”手心一阵灼烫,林知猛然睁开眼睛,不自觉松了手,两截木簪掉在了地上,已然成了焦黑的颜色。几乎能确定方才的异常正是因为这簪子。林知瞪大眼睛后退了两步,看看地上,又看看自己的手,后颈一阵发寒。在他的认知里,他娘和身为家仆的他爹从小一起长大,两人原本情投意合,直到姜初亭这个厚颜无耻的男人出现,勾引蛊惑他爹,毁了他们之间的感情。林知对此深信不疑,对姜初亭一直无比痛恨。可方才的所见所闻竟然是那样真实!他爹说从小就厌恶着林家的一切,他对他娘的憎恶是那样的刻骨!这一切都和之前听到的完全不一样。难道,他娘,他祖母一直在欺骗他?这于他而言,已经不止是单纯的扭转观念,而是一种颠覆。他一直无条件信任偏袒的亲人,在理所当然的把控他的意志,灌输他们想让他知道的一切。“你不能拿走,不管你信不信,这簪子确实可能给我提供线索。”“我向你保证,等我查完这件事,我会彻底将它封存绝不会再拿出来,好不好?”回想起姜初亭曾经说过的话,林知冷汗滚滚。他一直不肯交出发簪,是不是也是因为能通过簪子看到一些画面?所以,他没有骗人,他的确是想查什么事情。 第107章 此时此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去见他。林知感到一丝丝庆幸,庆幸现在醒悟还有能挽回的机会。他要去认罪,去道歉,去解释,他真的不会成亲,只是让李若双帮忙演戏气他。要乞求他的原谅,不仅是之前因为对他深深的误解,浓烈的恶意造成的伤害,还有这段日子对他做的事,说的话,他要用一辈子补偿。林知方才只听到了后半部分,并不知道姜初亭已经离开,当他心急如焚冲进那间清冷冷,空无一人的房间时,眼神都暗淡了不少。林知以为他出去散心了,正欲出去寻人,有两名侍女经过,见他从里面出来,惊了一下,忙朝他行礼。林知正好问她们:“知不知道里面的人去哪儿了?”其中一名侍女微微睁大了眼睛,才回答道:“少爷你不知道吗?那位公子早晨的时候就已经离府了。”姜初亭冒雨离开的时候,许多下人都瞧见了,虽然前车之鉴,没人敢私下议论什么,但还是有听说是少爷跟他大吵了一架,把他赶走了。是以林知这么问,她才有点惊讶。林知当然是不知道,他听了这话脑子里如有一道惊雷轰然炸开,瞳孔都在震动,嗓音也发抖了:“你说什么?你说他已经走了??!”“是啊,早晨雨下的最大的时候走的……”他走了,他早上就离开了。已经一天了,自己现在才知道。“林知,你不要这样对我。”“我说过,你做什么都可以。”“但是如果背叛我们的感情,那我们之间就完了,不会再有回转的余地。”“你,当真要成亲?”是他蠢,竟没能发觉,说这话的时候那人是在给他最后一次机会。他不仅没抓住,还不遗余力地把他往外推。现在,人走了。丢下他,不要他了。天塌地陷也不过如此。林知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已经彻底慌了神,疯了似的转身朝外面跑去。第61章 九重天, 山门口, 白雾缥缈, 宛如仙境。守卫的弟子举剑不耐地道:“都说了,小师叔没有回来,你若再不肯走, 别怪我们不客气。”“那我要求见你们掌门。”林知一路寻人未果,把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九重天。毕竟这里是姜初亭的家, 再怎么他都会回来的。他不相信守门弟子的话, 又不敢硬闯,所以换个方式, 拱手好言相求:“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烦请帮忙通传一下。”为首那那名弟子不客气道:“我们掌门岂是你相见便能见的?走走走!快走。”林知惶惶不安奔波多日,原本就身心俱疲,再次被拒, 又急又悲, 胸口闷痛骤然加剧, 竟吐了口血出来。几名弟子被他吓一跳, 又见他身体摇摇欲坠,神色惨淡, 生出一丝不忍。又一名弟子劝他道:“真没骗你,我们小师叔常年在外游历, 几个月都不回来是常有的事。而且我们掌门这段日都不会客, 你就算等死在这里也没人会见你的。”林知执拗地在山门口等了三天。没有等到姜初亭, 却等来了重华。林知在看到他那张不苟言笑, 充满威压的脸时,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是,是你?”是那个曾经在相思小筑门口莫名捅了他一剑的中年男人。他当时还以为是谁故意来找事,从来都没想到过,他是九重天的人。守门的弟子们恭恭敬敬行礼:“掌门!”重华挥挥手,让他们先行避开。林知则惊在当场,原来,他就是九重天的掌门重华,也就是姜初亭的师兄。重华根本不与他多言,眸光凛然,拔剑刺去。林知原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体力不佳,不过片刻便被击倒在地。林知身上被划了三剑,又吐了两口血,缓了缓,自己撑着身体爬起来,伤势不算重。重华明显是手下留情了,否则,他早没命了。收剑回鞘,重华目光冷沉盯着他说道:“我不去找你麻烦,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姜初亭的确没回九重天,但此前有飞书回来,大意提了一下和林知分开了。虽然没有详说,但重华知道,他当初不顾反对也要坚持和林知在一起,轻易不会放弃的,除非是林知做了什么令他心寒的事。他这小师弟的性情,可柔软似水,可坚硬成冰。林知能让这水成冰,必定使了不小的能耐。但那封信中,姜初亭嘱咐,两人情断,不愿再有牵扯,让他们几个师兄都不要插手。重华纵然心头有怒,但还是依言没去找林知。没想到这小子倒是自己寻上来了。重华晾了他三天,他还不走,忍无可忍,这才提剑亲自出马。林知被他伤了丝毫不敢有怨言,抬手擦去嘴角的血渍,闷咳两声,拱手行礼:“掌门,可否告知我初亭的行踪?我真的很想见他。”重华质问:“你想见他,他就得让你见?你是他什么人?”林知下意识里接话:“我是他,他的……”喉间哽咽着说不出来了。是没脸继续说了。重华到底还是想把事情弄清楚,冷然问道:“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林知霎时间面色更加苍白,从实招来:“我不信他,误会他,还……”还在暗室里对他做了那件事。 第109章 少君在里面断断续续惨叫了两天,声音已经嘶哑,终于把孩子给生下来了,是个女孩。接生婆把啼哭不止的孩子洗好包好就塞给了姜初亭,满脸晦气地嘀咕着:“作孽哦,作孽,生出个怪胎。”就要急匆匆离开,见此情状,姜初亭闪身到她面前,眸光冷锐,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上的剑出鞘几寸,道:“今日之事不可透露出去半分,否则——”接生婆大骇,忙作揖求饶,连连保证后,姜初亭放他离开。少君应该也是林宣手里的受害者,凌光此前便说过,服了药生下的孩子大多可能是畸形,活不了多久。少君的孩子没能逃过这劫,唇裂不说,右手手指多了一根。接生婆就是看到了这些咋咋呼呼。不过万幸地是,孩子身体状况算是健康,绝对能活下去。少君抱着自己的女儿难过地哭了许久,姜初亭也不知如何劝解,只能在旁陪着。好在他心情调节得快,没过几天便开始喜笑颜开逗孩子玩儿了。“楚大侠,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我会……”姜初亭摇摇头,少君叹气:“其实你就算问了,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稀里糊涂地发现自己怀孕了。”他曾经被卖到青楼,必定是在那儿中的招。姜初亭问他:“你不打算回黄府?”他这样一个没着没落的也不是办法,现在又还带了一个孩子。“不回去,以后都不会回去。我离开这么久,黄少爷应该早就把我忘记了。更何况,这个孩子……唉!说不清楚。”少君抱着熟睡的女儿,很坚定地对姜初亭道:“我打算找我姐姐,找到她之后就安顿下来,好好生活。”姜初亭点点头:“这样也好。”少君踟蹰了一会儿,眼巴巴望着他道:“楚大侠,你最近有什么事吗?或者,你要去哪里?”“暂时没什么打算。”关于试药的事,他已经从凌光朋友那里知道了一些内情。不止林家,迷月谷,还有飞花阁和长柳庄,全都搀和进来了,几方势力纠集在一起,就像一张巨大的罗网,凭他现在的力量,根本无法牵动分毫,反而只能白白送命。他必须得另寻它法。少君闻言,眼睛亮了亮:“那我能不能和你同行?你放心,我不会麻烦你的,只是,只是我一个人久了,觉得很孤单。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你在身边,我会觉得心里特别安宁。”姜初亭莞尔一笑:“这样吗?”少君望着他绽放的笑颜,脸色微微一红,不好意思道:“楚大侠,你长得真好看。你这么好看,为什么之前要易容呢?还有,怎么都没见林公子和你在一起,你们不是一向形影不离的吗?”“他……回家了。”姜初亭简单一句话带过,又正色道:“少君,恐怕我不能让你和我一起,因为很可能会有危险。”不仅是乔寻林惜那边,还有裴璟。这也是他不回九重天的原因之一。姜初亭看他满脸失望,又轻笑道:“不过,在你身体恢复之前,我可以留下,帮助你照顾孩子。”姜初亭和少君在一起呆了二十多天,他身体也养得差不多,能够出门了,孩子虽然有点缺陷,但能吃能睡,还长胖了一圈。姜初亭塞了些银两给他,将他和孩子送上马车。他打听到一些消息,准备去晋城找姐姐。少君恋恋不舍和他告别:“楚大侠,以后有缘再见,我一定会报答你的恩情。”姜初亭轻轻捏了捏他怀中小孩软乎乎的小手,颔首微笑:“好,有缘再见。”姜初亭送走他后,往晋城相反的方向而去。不知不觉他的小腹处已经有些微微突起,孩子差不多四个多月,他已经能感受到胎动。凌光的朋友特地交代过,最迟六个月要回去找他,后面月份要在他那里休养,以防万一。离期限还有将近两个月,姜初亭其实很想回一趟九重天,他已经许久没见过师兄们了,但终归心里有顾忌,一来是因为裴璟,二来是因为孩子。上次和江显一起吃饭,江显奇怪地问他怎么都不喝酒,姜初亭想了想,把怀孕的事如实告诉他,他当时惊得差点把头皮挠破。那时裴璟已经登上皇位,江显十分为他的将来担惊受怕,让他赶紧地逃命,能躲多远躲多远。“要是让他知道你怀了孩子,真的可能会杀了你。”如果回去的话,只会连累师兄们,还不如像江显所说,能躲一天是一天。但姜初亭也明白,只要裴璟心里没有忘了他,这一天终究会到头。姜初亭孤身一人,戴着面具继续东奔西走,如同以往,不管大事小事,能帮的都会出手相助。如今,除非用手触碰,穿着衣服还未显身形,倒还没什么不便之处。这天,姜初亭行至一处小镇,冒着雨帮一个独居老人休憩了屋顶,衣衫打湿,风一吹,感到有点冷。这个镇子人不多,客栈也只有一家,姜初亭掸了掸身上头发上的水珠,迈步进去,一掀衣摆,端正坐下:“小二,先上一壶热茶。”肚子里的小家伙又开始不安分的动来动去,姜初亭已经习惯了,安然坐着,抬眸环顾了一圈。下雨天气,天色将暗,整个大堂就留着一盏昏暗的烛灯,小二应声离开后,就再没别的人。整个客栈静谧得有一丝不正常。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姜初亭瞳眸微紧,抓起长剑,起身便朝外面走去,却发现已经无路可逃。雨雾中,约莫百十来名腰悬长剑,身穿玄衣的侍卫冲过来,训练有素,脚步整齐划一,将客栈死死包围,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身后亦是有一涌而上的脚步声,听起来,至少也有二十多人。姜初亭握紧了手中的剑,心往下沉。这么多人,他就是插翅也难飞。门外为首的那人掀开遮雨的斗笠,走上前来,对着姜初亭拱手行了一礼:“公子,别来无恙。”姜初亭单手负在身后,对他道:“这位大人,好厉害的阵仗啊。”他语气分明平淡的很,墨林却感到有种被讥讽的难堪。直起身来,黑眸直视他的脸,沉声道:“我只是奉主子的命令,还请你随我走一趟。”姜初亭淡漠不语,手指在剑柄上摩挲了一下。这哪里只是走一趟的问题?走了,怕是就再难回来了。墨林瞥见他动作,无声一叹,道:“别想着躲了,你躲不掉的。”墨林好心提醒:“他志在必得,为了大家都好,还是乖乖地跟我去见他吧。” 第111章 裴璟死死盯他一会儿,转身就大步朝外面走。姜初亭心一沉,追过去,拦住他,跪在他面前,“陛下,我跟他已经分开了。”“那又怎样?!我现在就要让他碎尸万段!”裴璟掀开他的手,绕过他继续前行。姜初亭跪着转身,继续央求道:“你放过他好不好?”“不可能,我现在连你都想杀了!你最好闭嘴少说话。”裴璟打开门,正要迈步出去,姜初亭膝行了两步,急唤了一声:“小九!”裴璟额头青筋直跳,嘴角抽搐,面容扭曲,已经是气急怒急了的样子,但步子停下了。他站定片刻,折身大步回来,将他拽起,用力地闭了闭眼,克制地语气问他道:“你是男人,我很清楚,但你为什么会怀孩子?”姜初亭担心他又走了,连忙另一手握住他的手腕,脸色苍白道:“我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体质特殊。”裴璟恨得牙齿都快咬碎,但大夫说得很清楚了,他这个状况,冒然将孩子打掉,很可能一尸两命。原本还打算将他接到皇宫里,可如今看来,根本行不通了。就算再怎么把他看管得好,但也抵不住人多眼杂,还有他的母后那里……裴璟冷笑一声:“据我所知,那个人前几个月可是成亲了,你还护着他?”提起这件事,姜初亭神情没什么变化,只是道:“就算有错,但不至死。我和他已经分开,各不相干。”“各不相干?那你肚子里的是什么东西??”“只是我的,以后都不会和他有牵扯。”裴璟心情极差,出言讥讽他:“没有牵扯?我看你是怕我找他麻烦,刻意撇清关系吧?那你可真善良又伟大,慈悲为怀了不起啊!如果我是你,他早没命了,还能让他活到今天?”“并非是你想的那样。”姜初亭不知道怎么跟他说了,想了想,还是道:“还有,小九,不是所有的问题都是拿命来解决的。”裴璟一脸可笑地道:“才说了几句话,又开始教训我了?你觉得现在我会有心情听吗?”姜初亭不想再触怒他,只能道:“好,我不说了。”裴璟瞥了眼他抓着自己的手,抬眸道:“你恐怕也只有这种时候,才会强留我。”姜初亭眼睫眨动两下,不说话,也不放手。裴璟眸子直勾勾盯着他,手上却将他抓着自己的手,一点点地扯开,转身离开。姜初亭跟了两步,裴璟头也不回头,低喝道:“别跟来,给我老实呆着。”就这样,姜初亭被困在这长宁轩,哪都不能去。裴璟并没有苛待他,好吃好喝的供着,还有人贴身伺候。就算他肚子又突起不少,但没有人投来半分多余的目光。期间,他要笔墨写信给九重天,简略告诉师兄们自己现在的境况,也没人为难他,还向他保证说会派专人送到。等再见到裴璟时,是半个月之后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十来岁的男孩,束着一头不长的头发,进院子时都还在瞪大眼睛东张西望,模样呆愣愣的。竟然是魏加。他看起来在九重天过得还不错,脸蛋胖嘟嘟,还长高了一些。魏加三心二意,走得很慢,裴璟嫌弃地用手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他才惊叫:“你干吗打我!”“打得就是你,蠢东西。”魏加是典型地没那根筋,无知无畏,痛骂他:“你才蠢东西!你比我更蠢!”四周的亲卫几乎都悄然倒吸了一口气,这个人是不要命了吗?他知道是在跟谁说话吗??都已经做好了要将这狂徒拿下的准备,孰料,裴璟只是冷哼了一声。魏加又眯起眼睛,开始质疑他:“你说带我来吃好东西的,东西呢?走了这么久都没看见,你不会是骗我吧?”“少不了你的,走快点。”“哦。”魏加这才看到了迎上来的姜初亭,眼睛登时闪亮起来,激动地飞扑过去:“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在他撞上姜初亭的肚子前,衣服领子被裴璟给拎起来了,魏加不明所以,胡乱挣扎一番,裴璟这才将他放下。魏加一把搂住姜初亭的腰,脸在他怀里蹭了又蹭,开心地道:“我好想你啊,师父,我都没想到你也会在这里!”姜初亭也没想到他会来这里,动作温柔地摸摸他的脑袋,目光和裴璟对视上。虽然不知道裴璟是使了什么法子把魏加给带出了九重天,但他很清楚,此时此刻魏加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迟钝如魏加,抱了姜初亭一会儿也没察觉什么异常,率先跑到房间里参观去了。姜初亭也不兜圈子,问裴璟:“你带魏加来做什么?”裴璟掸了掸衣袖,慢条斯理道:“司天监告诉我,近来我可能会有厄运,只有找个挡厄的人时常跟在身边才能全部化解,魏加刚好符合条件,我便下了一道旨,将他请过来了。明天开始,他便要走马上任了。”下圣旨了,难怪九重天只能放人。师兄身负九重天的重担,再怎么刚硬,也不可能公然抗旨。说白了裴璟就是把他这小徒弟握在手里,拿当做牵制他的人质。姜初亭眸光微紧,裴璟又轻笑一声道:“而且他一直想去皇宫里玩,我这个做师弟的,怎么能不满足他的愿望呢?”姜初亭回头看了眼浑然不觉,还兴高采烈在往嘴里塞糕点吃的魏加,垂眸无声轻叹。第63章 魏加这孩子脑子不太灵光, 进了皇宫还不知会面临怎样的情形。但裴璟要拿魏加牵制住他, 绝不可能放人。临走前, 姜初亭将魏加拉到跟前,嘱咐了好几句,他只顾着点头, 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姜初亭最后神色严厉地补充了一句:“以后千万不能叫他师弟了,要叫陛下, 也不能对他不敬, 记住没有?” 第113章 每日给姜初亭请脉的大夫是会武的,他探出姜初亭内力有异,转头就禀告给了裴璟。他死死盯着姜初亭的脸,眸中热度噬人:“只要能将你一直留在身边,总有一天你会改变主意。”裴璟前面一句话倒是说得对,如果换做以前,姜初亭再怎么都不会被困在这儿,但现在他身体情况特殊,根本跑不了。更何况,裴璟还把魏加扣押在了皇宫里,他自然会顾忌。姜初亭眉尖动了动,面带微笑,忽略了他后面的那句,心平气和对他道:“是啊,我现在根本逃不掉的,所以陛下能将守卫撤走一些吗?放在我这里实属浪费。”裴璟闻言,眸光流转,凝视他歪起嘴角一笑:“何谈浪费呢?让他们看住的可是我心头最宝贵的人啊。”严格来说,裴璟并未太过严格限制姜初亭出行,偶尔出去在附近走走,散散心是被允许的。毕竟姜初亭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且闲云野鹤惯了,一下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只不过出去时身后会默默跟一堆小尾巴。其中为首的就是墨林的下属周北,大概是得了墨林的什么嘱咐,眼神随时都是警戒状态,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周遭稍稍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便会拔剑戒备。让皇帝身边的亲卫来干这种活儿,姜初亭觉得着实委屈他们了,是以也不为难他们。每当周北提议说该回去了,他也不多逗留,顺从他的意思回长宁轩。可就算他如此配合,周北也从来都不放松警惕。这天夜晚,姜初亭正立在一处桥边出神。河道两旁灯火阑珊,水面漾起的涟漪都映照昏黄的光,河里有几只船慢悠悠飘荡着,一片静谧。身后突然有足音靠近,姜初亭转过头去,看到来人后,眼中没有惊讶,只有无奈。江显迈着步子过来,冲他撇撇嘴。周北他们都守在四周,没有拦他,谁允许他来的,可想而知了。姜初亭虽然人在晋城,但是并未主动跟江显联系,因为他不想把江显和江大人牵扯进来。不过如今看来,根本是瞒不住的。他和江显是好朋友的事从未宣扬,但也不是什么很难窥探的秘密,裴璟能知道也不奇怪。见都见到了,姜初亭其实是有件事想拜托他一下。两人在桥边并肩看夜景。江显抱着手,眉眼忧心忡忡。“……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姜初亭面带微笑,语调平缓道:“晋城也不错,先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江显短暂的惊讶过后,余光瞥见他肚子,一想他现在这情况,确实是安顿下来最好。照目前的情况看,裴璟对他容忍度高,应该也不会对他怎样。而且,裴璟政务繁忙,怕姜初亭时常一个人孤单,还找来他,让他有时间可以经常来陪伴。江显神色缓了些:“也是,再怎么也得等你……生了再说。”江显其实有听到了一些林知的事,据说他现在出了名的宠爱妻子,日子过得挺滋润。稍稍犹豫片刻,决定还是不要告诉姜初亭了。那小子真不是个东西,说出来徒惹人生气罢了。而且,他也了解姜初亭,要断就断得干净,不会再关心这些东西。江显陪姜初亭一起回了长宁轩。两人在房间坐下,周北他们都在院子外守着。如果小声说话,他们都是听不到的。姜初亭将想拜托江显的事情说了出来。当时他和凌光的朋友约好,最迟六个月的时候要回去找他。那里是凌光他们的秘密之地,涉及的东西太多,最好不能让裴璟知道了,所以他不方便自己写信,只能让知情的江显帮忙递个消息。江显当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包在我身上,不会有问题的,放心放心。”江显喝了口水,眼睛刻意地左瞟右瞟,但最后还是无法避免的落在了他的肚子上。说实在的,他除了肚子大了点,言行举止跟以往并没什么差别,但过了这么久,他对自己好朋友怀孕一事还是有点别扭。他怎么都无法想象,再过几个月,就要从这肚子里出来一个孩子。江显盯的时间有点久,姜初亭察觉望向他,他若无其事地笑起来,问道:“初亭,孩子的名字你可有想过?”姜初亭摇了摇头,说:“还未曾想过。”不过时间一晃也很快,经他这么一提醒,确实该考虑了。江显想了想,又看着他低声问了一句:“你觉得,到时候陛下会让你把孩子留在身边吗?”第64章 江显依言帮将姜初亭给凌光的朋友递信了, 还收到了回信, 是凌光和他朋友一起写的, 信里没有提到林家任何相关,只说让姜初亭好好保重身体。待以后要生了,需要帮忙的话一定要通知他们, 必定万死不辞。后面附上了一张到了怀孕后期姜初亭应当注意的一些问题,事无巨细, 字里行间都是情真意切的关心。江显将之转告给了姜初亭。他其实很诧异, 又挺感慨。就因为一个云子阙,那些人就对姜初亭都特别好。好像都深深的了解, 姜初亭对云子阙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没有林宣和林惜, 这两人现在肯定在一起过着神仙般的日子,逍遥自在。只可惜啊,命运捉弄。江显从那天起, 一有空就来陪姜初亭, 眼见他肚子越来越大, 行走坐卧都颇受影响, 忍不住痛骂林宣。“这个老女人,如果再多活几年, 我看天底下男人都要被她祸害光了,你说她那是什么脑子, 让男人怀孕这种事也能想得出来, 而且还真让她成功了?我以前就听说, 林惜的爹是被她亲手杀掉的, 真是心狠手辣,唯己独尊。”江显压低了声调:“如果女人能当皇帝,她定能起兵造/反自己披龙袍,然后把所有男人都踩在脚下狠狠碾压。”姜初亭闻言只是极其短暂地笑了一下,没有搭腔。纵然林宣有足够的野心手段和魄力,但这终归是男人当权的朝代,她当初设立维护女人利益的明安堂便因为逆反了某些人的心理,遭到了百般的阻挠,费尽了千辛万苦才慢慢推行开来的,更别提什么当皇帝了。林宣的愤慨都是有源头的,但她行事太可怕太极端。当然,江显也只是在气头上这么说说,毕竟林宣已经死了,而且她确实也没法当皇帝。如今这天下,是姓裴。古往今来,能登上皇位的必定都是经过一场明里暗里,充斥着血腥味的厮杀较量,裴璟也不例外。他登基还没几个月,有些叛党们不死心,在各地搞出了不少的乱子。裴璟虽然不放在眼里,但他现在易燥易怒,经常在朝堂中大动肝火,弄得百官们冷汗连连,心有余悸。姜初亭听江显提过两次,说是圣心难测,他爹最近愈发是战战兢兢了。整个皇宫,不怕裴璟的,估计只有太后和魏加了。也不知是在皇宫里把火气都撒光了,还是已经学会了无视他的肚子,裴璟近来到长宁轩找他时,脸色都还不算难看,基本就和在九重天时一样,装乖撒娇,粘人的很。而且待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经常缠着他下棋,有一天还陪他出去散步,晚上在长宁轩睡了一觉,后半夜才回宫准备上朝。 第115章 季淳边走边说:“当真不告诉他实话?”林惜应该是失心疯了,林知不管不顾地在外面发了疯似的寻人,而她找了一个人戴面具的人冒充林知拜堂娶了李家小姐,还搞得人尽皆知。而且戏还来了全套,外界令人津津乐道的林少爷宠妻事迹都是林惜找人各处放消息传开的。季淳是觉得事有蹊跷才找人去林府打探了一下,才知道大概怎么回事。不过口口相传,群众印象已定,现如今,就算林知本人去外面说自己没有成亲,也没有什么妻子怀孕,别也只会觉得他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又或者他是假的林少爷,毕竟没人相信会有这么奇葩的事,这么大的一个家族,连成亲都能是假的。重华负手,冷声道:“没这个必要。”季淳原本犹豫要不要说出来,并不是同情林知想给他制造机会,而是担心姜初亭还残留着什么想法。但又想着方才姜初亭似乎已经释然的样子,心道也对,有什么好说的,初亭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不管林知是不是真的成亲,跟他都没什么关系了。季淳摇了摇头,道:“那小子派了人一直在九重天山脚转悠,又天南地北的四下找人,几乎是掘地三尺了,我看,短时间内不会死心的。”不过没用的,就算他找到崩溃,也难以找到。因为这里还有一位更难缠的必然会暗中出手,不管是误导,还是阻拦,都会使他离想要的越来越遥远。深夜,一处僻静的村庄。林知坐在屋顶上,暗淡的黑眸呆呆望着布满星光的夜空,紫色的发带被风吹得飘扬飞起。原本明朗飞扬的少年,此时仿佛一坐没有生气的石雕。曾经,他和初亭并肩坐在这里看星星,他借醉酒想亲他,向他告白心意。其实,回想看看,从头到尾都是他死皮赖脸地纠缠着初亭的,初亭承受着他截然不同的两幅面孔,应该是有过顾虑和退避的想法,可最后还是温柔地答应了和他在一起。可是他昏头作死,寒了他的心,亲手将他推开了。林知一手握紧相思豆,一手拿起酒坛灌了口酒。桃花酿还是当时的桃花酿,可是却夹杂了无尽的苦味。赵承阳好不容易才爬上了屋顶,见他这幅颓然失神的模样,唉声叹气一阵,坐到他旁侧。“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让你留点余地,不听我的劝告。”林知又猛喝了一口,将相思豆放入怀里,轻轻吐了一口酒气,半晌低声道:“你说,你到底去哪儿了?这些日子,我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可是为什么就是找不到……”赵承阳望住他瞬间发红的眼睛。林知喉间哽咽了一下,才又哑着嗓子说:“为了避开我,他连家也不回,他真的这么讨厌我恨我?”事到如今,林知已经是悔不当初了,而且他娘又神经兮兮的做了些令人瞠目的事,林知是有口也说不清。赵承阳知道他这段时间多痛苦,也不想再打击他,揽他肩头,劝慰道:“现在不回,不可能一辈子不回,毕竟是他的家,这才不到半年呢,耐心些吧,我也在帮你四下打听查探,会有消息的。”“才……不到半年?”林知轻声重复。“才”半年吗?他仿佛已经过了一百年,太煎熬了。“别消沉,我们一起好好想想,还有哪些地方没找过的,或者说,容易被忽略的。”“能去的地方我几乎都找过了。”他经常会得到一些线索,可等他满怀激动地跑过去,便会发现只是一场空。就这样一次次的被打击,一次次的失望难过。“那不能去的地方有哪里?蓬莱仙岛?皇宫?还是某些神秘的家族?”赵承阳说着又自己否认了:“不过依照他的性子,他应该不会去皇宫那种地方。蓬莱岛?可能性也不大,毕竟那个地方太飘忽了,不是那么容易能找到的,或者有什么厉害的家族是你手伸不到的地方?还有哪儿呢?要不,我们再一起好好想想?”林知默默将酒坛里的酒喝完了,听着他的话沉思片刻,突然起身。赵承阳仰头看他:“你要干吗去?”林知深吸一口气,道:“回房睡觉,明天一早再去一趟晋城。”赵承阳也不怕高了,豁然站起身,对他说道:“你这是想去打探皇宫里面的消息?我陪你一起去吧。”第65章 林知曾经在长柳庄见过江显, 知道他和姜初亭是朋友, 父亲还在朝为官, 是以一开始便来晋城找过了。可是江显根本就不在府里,听人说这位少爷喜欢在外面游荡,一年半载不回家那都是常有的事, 最后林知失望离去,但仍然还是派人盯着这边。只是后来传给他的消息是, 江显倒是回晋城了, 却成天吃喝玩乐,招猫逗狗, 朋友一大堆, 却根本没出现过姜初亭的身影,也不曾出远门跟谁会面。林知一想到姜初亭是为了彻底斩断跟他的任何可能,不仅不回家, 连朋友也避而不见了, 就觉得心如刀绞, 难过得无法呼吸。这次来晋城, 林知正是经赵承阳提醒,找人去自己曾经完全忽略的皇宫里去打听消息。就算可能性不大, 他也不想放弃。然而经过半个月的打探,能找的人都找了, 口风都出奇一致, 皇宫里并未出现林知口中描述的人。就算原本就不抱什么希望, 但林知还是被那种巨大的失望和沮丧湮没了, 每天魂不守舍,赵承阳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了。一天傍晚,林知在一家酒楼前,堵住了正拎着酒壶摇摇晃晃走出来的江显。“江兄。”江显眯起眼睛,不动声色打量他,弯起嘴角一笑,道:“稀客稀客,不知道林少爷找我何事?”林知并不废话,单刀直入,眼神迫切望住他:“不知道江兄可知道初亭的下落?我想找他。”“初亭啊……我倒是和他见过面。”看着林知瞬间激动地眼神,江显又不紧不慢道:“但那都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他说他想四下散散心,至少两年内不会和我联系了。所以,你来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林知不愿意相信,执拗问道:“你真的不知道吗?你是他的好朋友,他怎么会不告诉你?”“朋友也只是朋友,他想去哪儿是他的自由,我不妨碍。况且,林少爷之前不是派人盯过我,我说的是真是假,你心里没数?”林知被他当面指出,五指收紧了些,对他道:“抱歉,我只是想快点找到他。”江显笑了一下,笑容明显不大友好了:“有意思,林少爷不呆在家里宠爱娇妻,还找他干什么呢?也不怕你夫人知道了生气不理你?”林知连忙否认:“我没有!我根本没有成亲!是我娘她,她……”江显摆摆手,嘴角弯起的弧度缓缓落下,嗓音微微沉了些:“不用跟我说这些,跟我说没用,我也不会听。总之,你自己做过什么,说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就算你现在是后悔了,找遍天涯海角将他找出来,他也绝不会回头给你眼神的,初亭就是这样性情果决的人。你自作自受,自己承担,最好别打扰他清净,以后和你最心爱最信任的母亲好好过日子吧。”被他冷嘲热讽一通,林知脸色愈发苍白,嘴唇微颤道:“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能找到他,好好对他,永远相信他。” 第117章 被他毫不掩饰的炙热眼神直勾勾盯着,姜初亭面不改色,语气如常问道:“魏加呢?你怎么没带他出来?”魏加现在好像已经习惯了皇宫里的生活,虽然私下里还是喜欢和裴璟吵嘴,但奇迹般的没在宫里闯过祸,目前为止都平平安安,还长高了不少。在宫里,品级比他低的,见了还得叫他一声小魏大人,日子过得非常不错。“就知道你惦记他,他也出宫,但不和我们一起。“裴璟鼓了鼓脸,不满瞪着他:“你有我陪不够吗?”对于有些话,姜初亭选择直接跳过不回答,将他抱着自己胳膊的手轻轻扯下,微笑道:“你先稍等,我去把这身衣服换了。”呆在屋里时,姜初亭穿的衣服都比较宽松随意。要出门的话,须得换一套才行。“去吧,我等你。”裴璟笑盈盈看他转到里间,过了会儿,墨林走进来,附耳向他禀报了几句话。裴璟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击打着桌面,眉尖微挑,眸中戾气一闪而过,原本稍稍柔和下来的气质立马又变得森寒锐利起来。他冷呵一声。墨林压低声音道:“陛下,那属下待会儿……”裴璟只嗯了一声,眸光微动,抬手示意他先退出去,姜初亭那边已经换好衣服出来了。裴璟换上明亮的笑脸迎上去:“时间正好差不多,我们这就出发吧。”第66章 夜, 长街之上, 花灯璀璨, 喧嚣热闹,挤挤挨挨的全是人。姜初亭站在三楼红栏边向下望,这里视野极佳, 能看得多,望的远, 不过现下除了花灯, 看到最多的就是黑压压攒动的人头。已经入秋,夜风寒凉, 姜初亭身体大不如从前, 站了会儿便感觉到有点冷了,刚抱住胳膊,身上一暖, 一件披风罩在他身上。姜初亭侧眸, 颔首道:“多谢。”裴璟负手, 站到他身旁, 恰好这时,街上有个小孩被挤得摔了一跤, 呜哇大哭起来,爹娘抱起来都哄都止不住哭声。将此情此景收入眼底, 裴璟忍不住一笑, 道:“我还很小的时候也这样出宫凑过热闹, 不过, 我是直接掉进了水里,差点淹死了。”姜初亭奇道:“你既然还小,出门应该有侍卫紧跟着,怎么会让你掉进水里?”“是我母后带我出宫的,当时没跟多少人,而我乱跑走散了。”其实这些他都不记得了,是他大些了,母后讲给他听的,裴璟接着道:“好在后面被两个人给救起来了。”姜初亭道:“万幸。”他有感到不解的地方,小九的母亲当时应该是妃嫔,为何会私自带一个小皇子出宫呢?裴璟想着这人的性子,开起了玩笑:“你这么爱管闲事,说不定就是你救的呢。”姜初亭闻言一笑,他这些年确实救过不少落水的小孩,不过哪里有这么多巧合的事情。“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会跟我母后出宫?”他方才没问出来的问题,裴璟自发为他解惑了:“她当时因为一些事,心情抑郁不佳,索性带我出宫,离开了晋城,散散心。”姜初亭:“听起来倒是洒脱不拘。”裴璟勾起嘴角:“她就是这样,比较特立独行,我父皇都奈何不了。”姜初亭但笑不语。裴璟注视着他的侧脸,缓声道:“等以后了,让你见见她。”姜初亭仍然不说话,目光朝着人群处看了一会儿,突然发出一声轻笑。裴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的是年轻的一男一女,男人手中提着一个小兔子灯,女人怀中抱着一个小孩,大眼睛四下张望,应该才几个月大,他们避在人稍微少点的角落里感受热闹,有说有笑,画面很温馨。裴璟不由问:“认识吗?”姜初亭摇摇头:“不认识,只是觉得有趣罢了。”看来少君已经成功找到他姐姐了,孩子也很健康,挺好的。姜初亭转身,一掀衣摆,坐到桌旁,裴璟也跟上去,坐在他对面。“初亭,你很喜欢孩子?”裴璟的语气听起来很寻常。他现在除了撒娇的时候叫师父,寻常的时候,都是叫他的名字了。姜初亭回答道:“并不讨厌。”按时间推算,下个月他就要生了。裴璟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似是而非地冲他笑了笑道:“我不喜欢孩子。”姜初亭沉默,突然想起了之前江显问他的那句话。裴璟凝视他低声接着说:“除非,你给我生一个。”两人安静对视片刻,姜初亭率先移开视线。避免惹裴璟生气,能接的话他都尽量会接,尽管有时候只有一个“嗯”字。但这种情况,他一般选择闭嘴。裴璟却并不生气,反而短促的轻笑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身后,墨林带着人将买来的花灯挂满了整间屋子,有兔子灯,荷花灯,鲤鱼灯等等,虽然做工比不得宫里的精巧,但惟妙惟肖,很有意趣。两人瞬间都被笼罩在了花灯的融融光晕之中。裴璟仰头,将酒一饮而尽,转过头去,看向夜空:“再过一会儿还会放烟花,看了再回家。”姜初亭:“嗯。”林知和少君分开之后,就一直游荡,最后把身边的下属都打发走了,在路边找了个地方坐下,抱着剑,盯着剑穗发怔。这一坐又是好几个时辰,等反应过来时,天色已经很晚了。长街上人声鼎沸,许多人手上都拎着一盏花灯,迟缓的脑子隔了片刻才想起来,赵承阳昨日告诉他,今晚有灯会,叫他来玩。可他情绪在谷底,并没有心情来领会这份热闹,打算这就回自己的住处,明日一早离开晋城。站起身刚走了几步,余光有一抹淡青色身影一闪而过,林知瞬间神魂激荡,气血狂涌,猛地转过头去,却看到青衣黑发的那人已经混在了人群里,渐渐远去了。 第119章 裴璟扑闪扑闪眼睛,站起身去扶他一把,语气乖巧道:“好啊师父,我送你。”第67章 七天之后, 夜晚, 赵承阳焦急地在刑部大牢门外等候。过了好久, 才看见两个人架着一个耷拉着脑袋,满身血污的人出来了,已经看不出他身上衣服原本的色了。饶是有心理准备, 赵承阳还是倒抽了一口气,三步并作两步急忙上前, 将处于半昏迷的人接过来, 林知的几名下属也过来帮忙。将林知扶出来的其中一人不客气地驱赶道:“算你们运气好,之前交到我们手里的人可从没有再放出来的道理。快走, 不许在此逗留。”赵承阳搀着林知, 身上扑鼻的血腥味,对这些人是又恨又气,却不敢造次, 暗暗咬牙, 面上赔笑:“大人放心, 我们这就走。”当今圣上继位之后, 传闻时常遭废太子党余孽行刺,而那些刺客无一不被扒皮抽筋了, 死状惨烈。哪知道林知运气这么差,在这种敏感时期不偏不倚地闯进了那个院子里, 不由分说就被抓起来了。当真是飞来横祸。他原本还在回家的路上, 知道消息后立马返回来周旋, 可林家虽然势再, 大不过皇权天威,严格盘查了这么多天才放出来,还动了刑,赵承阳却不敢,也无法反驳他们一个字。因为他知道,如果林知不是林家少爷,只是寻常的一个人,误闯就误闯,杀了就杀了,算你倒霉,没人会在意。现在他能活着出来,已实属万幸。赵承阳痛心无比的将林知扶到了马车上,刻不容缓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大夫迅速检查一番过之后,赵承阳给林知喂药丸,可药丸塞到他嘴里却一直含着不咽下去。赵承阳试图唤醒他:“林知,林知,醒醒!”没反应。心念一动,又在他耳旁道:“初亭,初亭,姜初亭。”果然,林知眼皮颤了颤,有动静了,干枯的唇艰难地开合:“初……初、亭……”声音含糊,喉间滚动了一下,把药给吞下去了。赵承阳松了口气,用自己的衣袖轻轻擦他脸上的血迹。大夫刚才说,林知身上各处伤重,但好在不致命,只是得好好静养大半年才行了。林知的眼睛挣开一条缝,眼珠子缓慢地挪动了一下,虚弱道:“剑,我的,我的剑呢……”“……你在说什么?剑?”赵承阳满是苦恼的蹙了一下眉,道:“人回来就好了,还要什么剑啊?你要多少我以后送你。”林知气息都颤起来,闭上眼睛,眼角滑下泪珠,又开始含混地叫:“初亭,初……亭……”明显还是意识不清的状态。赵承阳摸了摸他发烫的额头,轻叹一声,催促车夫:“速度快点。”在晋城医治了五天之后,林知情况逐渐稳定下来,赵承阳带着他回安阳了。大概是因为快要生了,姜初亭最近隔三差五地做噩梦,梦见生出来一个畸形的小怪物,一直哭一直哭,哭声凄厉,满脸都是血。这天晚上,他的梦境却稍有不同,因为出现了林知,林知见孩子哭,笑呵呵伸手去抱他,谁料,孩子张开嘴一口恶狠狠咬断了他的脖子,他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林知的头颅咕噜噜滚在了地上。姜初亭猛然惊醒,心脏狂跳,那种热血喷洒在脸上的感觉是那样的真实,下意识里摸了摸脸,干的,什么都没有。姜初亭却彻底睡不着了,下床去打开门,院中摆放着一张躺椅,他动作缓慢躺上去,黑眸凝视着夜空里闪烁的星星。他并不太喜欢沉浸在多愁善感,伤春悲秋之中,心灰意冷离开林家大半年了,他早已经习惯了没有林知的日子,不会因为他的消息产生波澜,不会去思念那些和他之间的过去。他觉得自己能果断抽身放下,是明智的,正确的。从此以后,各有各的生活,不会再有任何关联。可方才因为那样一个梦,一个假的梦,霎时间心脏刺痛得无法呼吸。原来,他并没能真正忘记林知。他对林知的感情,就像是已经冬眠的蛇,看似沉寂无声无息,一不小心,它还是会猝不及防窜出来咬上你一口。自己能骗自己,却骗不了心。姜初亭这天晚上在院子发呆到天快亮才回房。他现在一点内力都没有了,体质比普通人还要差,虽然周北给他拿毯子盖了,但还是因为吹久了夜风感染了风寒。江显来找他时,见他不时咳嗽,脸色也很差,不由担心,奇怪道:“天气越来越冷,你怎么大半夜跑出去啊?”“小家伙闹腾地厉害,我睡不着,出去透透气。”姜初亭说话都带了鼻音,眼睛也因为总是泛酸微微发红,他身体靠在椅子里,强打着精神道:“少许吃了点药,很温和,不碍事。”他这一年来生病的次数比以往加起来都要多。江显道:“你啊,怎么越大越不会照顾自己了。”看着他挺起的大肚子,生出感慨:“时间过得还真快啊,下个月就要生了吧。”确实很快。姜初亭一开始还觉得荒谬不真实,直到第一次胎动,才确切感受到肚子里多了一个东西。如今,就快要跟它见面了。不管即将到来的它是完整也好,残缺也好,他永远不会抛弃它。江显又嘀咕了一句:“封后大典也在下个月举行,你知道吗?”“嗯,知道。”这是姜初亭意料之中,且期盼的事。无论如何,裴璟有了后宫之后,都会被分走一部分注意力。不过当裴璟亲口告诉他这件事得到他平淡的反应时,脸色非常难看就是了。这段时日,裴璟挺忙,都没有出宫来过,但知道他生病的事,再度限制了他的出行。现在一到晚上,周北都不准他出房门了。魏加偶尔被裴璟放出来一次,他现在对姜初亭的大肚子已经见怪不怪了,每回都把耳朵贴在他的肚皮上,跟它说话,并且期待宝宝快出来。江显没事就来陪姜初亭,给他聊聊最新的江湖传闻,讲讲自己在家里的每天挨骂的悲惨遭遇,总之,绝不让他闷着。封后大典前,裴璟来了一次。姜初亭原本在小憩,被他亲吻的动作弄醒了。姜初亭推开他,撑着坐起来,裴璟就顺势直起身体,伸手怜爱地摸摸他的脸。“师父,你现在没了武功,怎么这么好欺负啊。想当初,我亲你一下,你一掌快打死我了,徒儿心里好委屈。”姜初亭蹙眉,捉摸不透他这是想干什么,抬手按了按涨痛的眉心,低声道:“你也知道,你叫我一声师父。”裴璟笑了笑,目光却是无比沉郁:“快到封后大典了,这些日子总是越想越觉得不甘心,为什么我娶的不是你?为什么把你留在身边都这么久了,还是没有得到过你?到嘴的肉不吃,还放在手心里捧着,这真的太不像我了。” 第121章 姜初亭用力回握住他的手,指关节都泛白了,闭眼又忍受了一波疼痛之后,才艰难吐字:“别怪,别怪他,昨晚,是你的新婚夜,是我不许他去,去找你的。”这的确是他会做出来的事。自己成亲,这人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会担心他在新婚之夜弃皇后不顾,伤了人家的心。换做平日里,裴璟心中不舒爽,少不得又要与他闹上一通脾气,可现在姜初亭这幅样子,只会令他心碎。“好,我知道,我不会罚他,别想这些了。”裴璟在他手上用力亲了一下,拿了帕子给他擦汗。姜初亭吐息有些急促,低声唤他:“小九……”裴璟都惊了,因为他看到了姜初亭眼角骤然滑下的晶莹泪珠,湿漉漉的一直蜿蜒到耳畔。姜初亭面颊上混着汗水和泪水,泪眼朦胧地将他望着,又极其难受地唤了一声:“小九……”裴璟不是没见他哭过,可此时的眼泪却饱含了一种极致的脆弱,尽数砸进了他的心里,心口处登时一片酸软发涨。“不哭不哭。”裴璟前所未有的慌张和无措,以为他是疼哭了,俯下身去亲了亲他的鼻尖,嗓音都嘶哑了:“你不要怕,忍一忍,我会一直陪你,不会让你有事的。”“小九,其实,其实我……”终于察觉出他其实是迫切地想在此时说什么,裴璟很温柔地给他擦拭眼泪:“你怎么?慢慢说,我听着。”“其实,这样留,留在你身边……”姜初亭湿却的黑眸中泛着红血丝,唇色发白,强忍着痛楚,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我心中,非常不安。”裴璟微微怔然,摸了摸他的脸颊:“说什么傻话,不要不安,我会对你很好的。”姜初亭痛得牙齿打战,仍然坚持着说话:“伴君,如伴虎,凡事无绝对……所以,我想请求你一件事。”裴璟非常果断地道:“好,你说。”姜初亭一字一字,很缓慢,很虚弱,却很清晰地道:“以后,如果发生了什么事,请你,务必,饶了我的命。”裴璟气息都不由加重了些。他不知道姜初亭为何会突然觉得在他身边会有性命之忧,这根本不像他了。但眼下这情况,很明显不是追根问底的好时机。而且这个请求太简单了,自然是赶快答应他为好。“好,我答应你。”裴璟回答得毫不犹豫。“小九,你,你亲口答应了,以后会饶了我的命,对不对?”姜初亭又重复了一遍。“嗯,当然。”“好……”姜初亭胸口重重起伏,动了动眼珠,视线落在他悬挂腰间的那块淡青色环形玉佩上,抬起发颤的手想去取。来之前,是宫人替他更衣,裴璟垂眸才发现自己身上有玉佩,虽不知他是何意,但还是忙取下放到他的手心。姜初亭望着他的脸,说出来的话几乎只剩下气音了:“那便以此玉佩为信物,还望你,不要食言。”裴璟将他的手合上,坚定道:“决不食言。如有违背,不得好死。”说完无奈道:“你现在安心点了吗?”姜初亭看上去确实是安心些了,攥紧了手中的玉佩,闭上眼睛,喉间滚动,半晌低低说了句:“小九,谢谢你。”裴璟亲自给他喂了点参汤好补充些体力,姜初亭让他出去他不答应,非得留在屋内,一直陪着他。回宫更是不可能了。天亮了黑,黑了亮,姜初亭熬了多久,裴璟就跟着熬了多久,眼圈都青了。历经如坠地狱般的磨难,最后姜初亭终于将折磨了他两天的孩子给生下来了。在孩子离开身体的一瞬间,姜初亭彻底精疲力竭地倒回去,连喘气都困难了。“恭喜恭喜,是个小公子。”产婆报喜,将哇哇啼哭的孩子抱去擦身。大夫给姜初亭检查了一番确认身体无碍之后,裴璟将脸埋在他的怀里,长舒一口气,整个人也瞬间松弛下来。姜初亭强撑着,等产婆弄好之后把孩子抱过来,伸手小心翼翼接住那软得不可思议的一小团。他第一时间便是检查孩子的状况,眉眼鼻唇耳朵是完整的,没有异常,手脚也是健康的,而且哭声明亮。姜初亭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万幸,孩子没有问题。这才继续观察起他的模样,软绒湿润的黑色胎发,紧闭的双眼形成了两条狭长的缝隙,鼻子小巧,小嘴正哭得一颤一颤,脸颊都涨红了,颇惹人怜爱。原来,这就是在他肚子里呆了九个多月的小家伙。有生命的,鲜活的,会动的,他的孩子,就这样,真正出现在了眼前。这种震撼又奇妙的感觉,是他以前从未体会过的。“星儿,叫你星儿好不好?这是爹给你取的名字。”姜初亭握着他软乎乎的小手亲了一下,郑重且温柔的声音说着:“星儿,非常欢迎你的到来。”虽然怀上这个孩子的缘由并不是那么令人愉快,但姜初亭其实一直都期待着和他见面。此时此刻,他发现自己的心已经化成了一滩水。乳娘是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的,孩子很快被抱去喂奶了,才刚跟孩子相处一会儿的姜初亭怀里一空,顿时心生怅惘和不舍,目光流连好一会儿才收回来。待他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裴璟不知何时已经不在屋内了。另一间房内,裴璟坐在桌边,一手撑着额头,脸色沉凝。“陛下……”墨林轻声询问:“奶娘已经把孩子抱出来了,是否要现在就送走?”之前裴璟就打算等孩子出生之后就送走。毕竟这个孩子的存在,对他来说就像是眼底的沙子,根本难以容下。不过这个送走的意思,并非是要父子永隔,以后有机会,还是会偶尔让他们见一面的。这个安排对于裴璟的性子来说,已经够退让,够仁慈了。墨林就等着他下命令了,可是裴璟没说话。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俱是姜初亭生孩子时痛苦模样,和方才温柔亲吻孩子的画面。这个孩子是他疼了两天才辛辛苦苦生下来的,他看起来很爱这个孩子,身上仿佛都散着柔光。 第123章 并非他贬低自己的小徒弟,只是魏加这孩子傻乎乎,怎么会入得了太后的眼?“傻人傻福罢。总之,我母后挺喜欢他的。”裴璟没有把话说全。从记事起,他母后身边就一直有一个心腹,叫元溪,是一名神秘寡言的女子,母后对她出奇的信任,这些年一直留在身边,半年前还封她做了女官。在裴璟的记忆里,这个元溪好像不会变老似的,脸一直都是年轻时的模样。裴璟知道她会一些占卜之术,一次偶然见到魏加之后,她转头跟他母后说什么这孩子是难得有仙缘的,他母后就时常召见魏加,好像很喜欢他的样子了。这个世界上,能与仙人沾边的地方,就是那个传得神乎其神的蓬莱仙岛了。裴璟受他母后的影响,相信蓬莱岛是存在的,也相信那里确实有能延绵益寿的丹药,却根本不相信真的有什么神仙,更别谈什么仙缘了。不过,他母后的这种信仰已经深入骨髓,她愿意相信,他不会去刻意纠正,也已经纠正不了了。何况,她喜欢魏加也不是什么坏事。裴璟见姜初亭若有所思,扬起嘴角一笑道:“你的小徒弟现在已经乐不思蜀,把你这师父忘到脑后去了,你还担心他……放心吧,我母后不会吃了他的。”姜初亭喝了口茶,一言不发。裴璟又意味深长提醒道:“对了,我母后可能对你产生了兴趣,说不定哪天就趁着我不注意过来会一会你,你可要做好准备。”姜初亭:“嗯。”意料之中,裴璟将他藏在宫外快半年,又在大婚当晚跑出宫来,太后估计很难不发现其中的古怪。裴璟不满道:“嗯嗯嗯,嗯什么嗯,没别的话了吗?”姜初亭清润黑眸注视着他的面容,想了想,才问道:“小九,你可有停止练功?”裴璟眉头一拧,茶盏砸回案几,冷冷道:“你这人,真没劲。”起身拂袖离开了。姜初亭也站起来,想叫住他:“小九,等等。”裴璟根本不听,行得极快,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屋外。关于星儿出生的事,姜初亭早已经写信回九重天了,不过上次两位师兄离开时,他就叮嘱过,让他们暂时别来晋城了。在星儿满月的时候,他们人没来,但遣人送了礼过来,里面还夹了一本姜初亭向重华讨要的无极书。这是九重天珍藏的内功心法,修炼了能够静气镇神,又恰好不会跟裴璟自身的功力起冲突,给他做辅助之用没有更合适的了。原本是不能外传,但裴璟既然叫他一声师父,送给他也算合情合理。姜初亭一直有劝他停止,他固执不肯听,就只能这样了,或多或少能抵消一点凶性。可是方才没来及说,他就气哄哄的走了。姜初亭正沉思,一抬头发现墨林居然还没离开。他走进来,神色复杂道:“陛下能把孩子留下来,已经很对得起你了,你为何还要总惹他生气?对你来说,跟他好好相处应该不难吧。”姜初亭眼底带着笑意,打量他一下,才道:“你这是在教训我?”墨林一怔,道:“不敢,只是觉得……你实在没必要这样。你只需要态度软一些,陛下就能一直对你好。”姜初亭没与他多争辩,面色从容负手绕过他,在匣子里翻找着,嘴里道:“忠心护主,你很不错。”这种赞赏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总是不可避免的带着讽刺,就算他看起来其实没这个意思。墨林转过身来,微微尴尬地望着他的背影,半晌,忍不住道:“你在找什么,我帮你找。”“不用了。”姜初亭已经翻到了,他拿着那本心法,递给墨林。墨林接过,念着:“无极书?”墨林抬眸诧异望着姜初亭,这应该是九重天的内功心法,不外传的,为什么,这人会突然给他这个?难道……姜初亭示意道:“你带回宫,交给小九,让他照着上面练。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我。”墨林只觉得脸都僵硬了,握着书站了片刻,哦了一声,却没动。姜初亭静了静,问他:“你还不走?”墨林手紧了紧,看不出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低声道:“告辞。”第二天,已经收到无极书的裴璟并没来找他,只是让出宫的魏加帮着带了一封信。信纸展开,上面就笔锋潇洒的两个大字——已阅。看来是接受他这个方法了,姜初亭哑然失笑,又轻叹一声,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暂时解决了一桩麻烦事。魏加开开心心地和星儿玩了一会儿,等星儿睡了,他向姜初亭报告了在宫里发生的事,无非都是以吃吃喝喝为重点。姜初亭想问他几句关于太后那边的情况,他却只知道那个太后每天都会赏他好吃的,对他也很好,其它的一问三不知。面对小徒弟那双迷茫的大眼睛,姜初亭第一次感到头疼,却无计可施,只得就这样放他走了。星儿两个多月的时候,姜初亭不再只是在长宁轩附近散步,而是经常出门,抱着星儿逛逛市集,让他感受一下外界的热闹之气。不过孩子还要吃奶,所以一般时间也不会太长。他这样有规律的出门,又按时回来,裴璟差不多是默许了。只是有好几次,他好不容易抽时间来了,姜初亭却不在,最终因为必须赶回宫去没能见着面,就又有些动怒。有一回,他又扑了个空,恼怒之下,直接去抓人了。走着走着半途下起了雪,裴璟加快了些步伐,远远就看见了那抹笼罩在白茫茫雪雾中的淡青色身影,纤尘不染,如仙人之姿。裴璟只觉一刹那眼前的世界都清澈明亮起来,原本都看得有点怔然了,一见他怀里还抱着的那一小团,眉头又不由皱起。他大步走过去,却看到姜初亭突然抱着孩子走到一处墙角,那里有个穿着单薄的老伯,正冻得瑟瑟发抖,孤零零守着一篮子东西叫卖。裴璟脚下不由慢了些。姜初亭付钱将剩下的野果都买了,又将身上披风取下赠予老伯,温言道:“快些回家去吧。”老伯感激涕零,干枯的手抹了抹泪,裹紧了披风,佝偻着背挽着空篮子冒着风雪离开了。姜初亭一手抱着星儿,一手拿着一包果子,转身正要回家,一眼看到迎面走过来的裴璟。裴璟走到面前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罩在他身上,神情和语气都极差:“你自己身体是有多好么?顾了别人就不顾自己了?” 第125章 “回娘娘的话,是的。”“他……是不是在议事,忙得没空过来?”“陛下……陛下好像在御书房写字。”皇后一怔,不由叹气。她知道,陛下对她没有感情,但她这个皇后该有的都不会缺,也不会刻意地为难她,她该满足了,从来都不敢奢求更多。只是她到底也才十八岁,这种情况下难免会心怀侥幸期待着他能过来看一眼。可他宁愿写字,也不愿意过来。恍如一盆冷水浇下,熄灭了她满心的喜悦。皇后静坐了片刻,思前想后,端上补汤,冒着寒风去御书房了。他不来,她便自己去。到了之后才被告知,陛下回寝殿了。皇后只得又移步去了裴璟的寝殿,可去了,发现他还是不在。“太后娘娘有请,陛下方才去了慈安宫。”皇后知道,裴璟绝对不是刻意地在避她。他如果不想见她,会直接将她拦在门外。但越是这样巧合,越让她感到伤心和沮丧。她面上却不显,只淡声道:“既然陛下不在,那就让本宫将补汤送进去吧。”皇后迈步进入殿内,亲自拎着食盒搁在桌上,她眉头一皱,瞥见了桌面上那一碟与这大殿格格不入的红色小野果。那感觉,就像是光华璀璨的珍珠宝石堆里面,骤然混进来一颗不知从哪里来的灰扑扑的小石头,碍眼不说,还让其它的东西也蒙了尘,惹得人恼怒。她觉得不可思议,面露愠色:“怎么能将这种不入眼的东西呈到陛下的桌上?你们都是怎么做事的?”宫人解释道:“回娘娘的话,这是陛下自己带回宫的。”皇后养尊处优长大的,从来没吃过,甚至说都没见过这种粗鄙的野果,个头寒酸,表皮不光滑,还有的都裂开了缝,简直惨不忍睹。皇后怎么都无法理解,更无法想象陛下会吃这个,语气笃定道:“这种东西必定是会吃坏肚子,为了陛下龙体着想,赶紧拿去倒掉!”“可是……”宫人犹豫,皇后微微扬声:“怎么?本宫的话都不听了?”她不认为陛下会为了丢几个野果责罚她,他那么忙,怎么可能把这点东西放在眼里。而且她是皇后,这点主还是能做的。宫人听命将那碟果子拿走处理了,而她将补汤温好之后,这才眷恋不舍地离开。裴璟从太后那里回到寝殿,最先发现桌上的那盘果子不见了,毫无情绪地静默片刻,语调平静地唤人进来。听了皇后来过的事之后,裴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挥挥手,让人下去了。而那一盅补汤带着小炉子一起扔了。皇后原本还觉得不会有什么,可是一连几次去见裴璟,都被拒之门外。又连着一个月裴璟都没去她宫里,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裴璟之前为了全了她的面子,至少会十天去一趟。皇后心里慌了,她在自己宫里苦思冥想了许久,陡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非得寻出个错来,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命人将那盘果子倒了。可她又觉得很荒唐。那真的只是一盘野果而已啊。难道……是陛下觉得她太过擅作主张吗?就算是不起眼的小果子,但那是陛下的东西,她那样做,就是逾越。皇后出了一身冷汗,想找他认罪,可是裴璟连她的面都不见。这样的情况又维持了一个多月,皇后寝食难安,人都憔悴了,终于沉不住气,去慈安宫找太后哭诉。太后安抚她几句,嘱咐她好好养胎,又赏了点东西,将她打发走了。“小九这孩子,真是太任性了。”目送她离开,太后又笑着对身旁侍立的那名年轻女官道:“元溪,说起来,宫外的那位,哀家还从未见过呢。”她的好皇儿,在宫外拘着一个人,一个男人,是去九重天解毒时认识的,好像正是小魏加的师父。从皇后说起那盘从宫外带回来的果子,太后就约莫知道怎么回事了。皇后这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大大地将他得罪了,一时半会怕是好不了了。元溪面容年轻,嗓音却是与脸有些不太相符的低哑:“太后可要去会一会?”太后没回答,只是感慨道:“小九长这么大,我从来都没看出来,他竟然会喜欢男人。”而且,看起来不像是玩闹的。元溪道:“太后无须担心,陛下自己有分寸的。”立了后妃,也有了龙嗣,喜欢一个男人也没什么问题。“如果是两厢情愿倒也罢了,怕就怕……”太后并没有去过多密切地关注,但也知道自己儿子做的那些事。人家多半是被强迫留下的,如果生了什么异心,那他就危险了。太后抓住元溪的手腕,眸含笑意望着她道:“不若你同我一起去,用你的眼睛看看他,究竟会不会出什么问题,这样我也能放心些。”元溪自然是点头:“好,我会尽力。”太后欣慰地拍拍她的手。因为元溪的占卜能力,她带着小九躲过了好几次劫难。不过元溪自己也说过,占卜一次很费心力,并非所有大事小事都能料中,比如之前那次小九中毒便是没能算到。不过她也没怪罪,毕竟元溪忠心耿耿跟了自己这么多年,已经暗暗立下不少的功劳。在这深宫生存,更多的还是得靠自己。“元溪啊,哀家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去你的家乡看一看?”元溪说她来自蓬莱仙岛,太后一直都相信她,毕竟她真的很玄妙。二十多年了,她亦和她有了同一种信仰,信蓬莱岛真的有天神庇佑。“不能的,太后。”元溪的回答一如既往,嘶哑的嗓子温和道:“因为您没有仙缘啊。”太后有点失落,摇头叹道:“罢了罢了,哀家还不如魏加那个臭小子。”时间过得极快,星儿不知不觉就已七个月了,学会了翻身,学会了爬,学会折腾人了。当然,他不折腾姜初亭,他折腾江显。 第127章 太后摆了摆手:“不用谢太早,能不能帮得上,还未可知。”太后起身准备离开了,一直都在默默注视着姜初亭的元溪却突然道:“太后,可否让我和这位公子单独谈谈?”元溪会这个反应,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眼前这人是真的会对小九的未来产生什么巨大的影响。目光不由又打量了一下姜初亭,太后随即道:“好,你们谈。”然后带着满心的疑虑先出去了。姜初亭心中有点惊讶,望着元溪道:“不知姑娘……”元溪忽地轻轻一笑,沙哑的嗓音缓慢道:“我叫元溪,我不是姑娘了,我现在,已经有五十多岁了。”姜初亭愕然,观她面容,分明最多二十多岁的模样。莫非她会驻颜术?元溪却不继续这个话题,深邃似海地双瞳凝视着他,目光几乎是虔诚的,道:“公子,你的愿望是离开陛下身边对吗?那么,请赐予我这份荣幸,让我来帮助你吧。”“只是,现在时机未到。”她右手竖在胸前,深深对他鞠了一躬:“还请你一定耐心等候,也请你要相信我。”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好意,姜初亭感到万分迷惑,更多的是怀疑,不动声色问:“……我们之前认识吗?”难道是自己曾经帮助过她,她要报恩?元溪摇头:“今日是第一次见面。”姜初亭不解问:“那你为何要帮我?”元溪道:“因为……”元溪眼瞳黑亮:“因为,上天注定,您是我必须守护的人。”太后坐在马车内心神不宁等了好一会儿,元溪终于掀开帘子上来了。太后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紧盯着她问:“如何了?”元溪神色肃然回望住她:“太后,此人命格有异,绝对不能让他长久留在陛下身边。”太后瞳眸一紧:“果真?!”“是,但也不能让他性命有损,否则一样后患无穷。”元溪从来不骗人。太后深吸一口气,看起来已经完全相信了她的说辞,望进她眼底,问道:“你这意思是,不能留他,但也不能杀他,只能想办法把他送走?”“是。”元溪坚定道:“我们要找准时机把他驱逐出晋城,永远不能再踏足这里。”第71章 姜初亭现在的功力已经恢复了差不多六成, 其实, 他如果想带着星儿和魏加离开晋城,可以有十足的把握。只是, 如果小九不肯放下执念,照旧还是会对他紧追不舍, 就算离开了, 也是诸多后患。而且现在孩子太小了, 他不想让星儿跟着一起东奔西走。可是让小九心甘情愿放他走, 越看越是一件不可能的事。眼下这种困境, 有人肯相助,于姜初亭而言,是再好不过的突破口。纵然元溪的好意来得太过没有根据, 姜初亭也不怕,且先走一步看一步,将计就计, 有办法总比坐以待毙强。不过, 眼下暂时没戏,因为元溪占卜过后说, 他需要的那个时机至少得等一年多。一年多的时间, 比他想象中要好, 何况有星儿陪着,很快就会过去。翌日一早, 姜初亭坐在临窗的书案边研习剑谱, 耳旁少了星儿稚□□气的笑声哭声, 心头空落落地不习惯。他看了会儿书,正欲出门走走,裴璟竟然风风火火跑来了。姜初亭看到他,步伐站定:“小九,你……”裴璟一把将他抓回房内,两人坐下,皱着眉问道:“你昨天见过我母后了?”“嗯,是见过。”“你和她聊什么了?”姜初亭不答反问:“你急匆匆来这一趟,就是为了问我这些?”他敏锐察觉裴璟的反应有一点奇怪,难道太后昨日回去对他说了什么?裴璟抓住他双肩,怀疑地盯着他:“你是不是故意说了什么话惹我母后生厌,然后想让她把你赶走对不对?”姜初亭眸光一闪而过的诧异。所以说,昨天太后回宫后,在裴璟面前的表现出,有点不喜欢他这个人。也不知她是真的生厌,还是有什么用意,姜初亭只回答道:“我们只是简单的聊了几句,可能是我没有注意言辞,惹太后不开心了。”裴璟更加生疑:“你会不注意言辞?开什么玩笑,除非你是刻意的。”姜初亭正色道:“让太后对我生厌,她也只是生厌,并不会帮我。我不会做这种无用功,你别想太多了。”裴璟不说话了,望了他一会儿,神色稍微缓和道:“你有这个觉悟就好。”其实他母后并没有说讨厌他,只是看起来有点疲惫,对会面之事不愿多提的样子,他敏感地心生疑虑,这才跑来质问。看来真的是他想多了。裴璟稍坐片刻,起身似乎要回宫去了,姜初亭站起来准备送他,裴璟却突然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想抱他。姜初亭动作利落侧身避开,道:“陛下慢走。”从星儿出生之后,裴璟像这样想抱他亲他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最后的结果无一不是失败。裴璟多矜贵的一个人,从来没有对谁这样掏心掏肺地好过,可这么久了,却还是遭如此冷待,寒声道:“不想我强迫你更多的话,就别再躲。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第129章 “爹,要下去玩,下去玩。”星儿扭动着身子抗议,姜初亭只好又将他放下,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交给奶娘牵到旁边去了。裴璟余光瞥了两眼,始终没说话。姜初亭请他过去坐下。裴璟来的正是时候,他刚好有话要说。坐下后,姜初亭给他倒了一杯茶,裴璟端起茶杯,感受着秋风舒爽,笑道:“你这日子过得,真是惬意啊。”他从练了无极书以后,效果已经慢慢显现了,不再连笑着的时候,眉眼都堆满阴沉,脾气虽然还是不好,但比较能自控了。察觉他心情不错,姜初亭也跟着笑了笑:“惬意是惬意,只是,总拘在这一方天地,未免过于死板。”此话一出,裴璟眼睛立马横扫过去,警惕道:“你待如何?”姜初亭注视他,恳切道:“小九,我想一个人偶尔出去转一转,看一看。”裴璟根本不限制在他晋城的自由,他这所谓的出去,必然是出晋城了。面无表情地将茶杯放回桌上,裴璟道:“怪我拘着你了是吗?你但凡对我有点心,我也不会这样对你。”可这又是谁的错呢?这个人在遇到他之前悠然自在惯了的,却在这里被他关了一年半,还时刻让人盯着他。裴璟知道,他一定是不喜欢这样的生活。裴璟微微愠怒的眼眸瞪他,姜初亭回以沉静的目光,黑瞳澄亮,如一泓清泉。“……”被他这样目不转睛望住,立马就有点心软的裴璟有些痛恨自己地闭了闭眼,良久,才低声道:“出去可以,把星儿留下。”这个在意料之中,而且他出门有事,也不方便带着星儿。姜初亭点头:“好。”“一次不许离开太久。”“嗯。”“不管去了哪里,干了什么,都得让我知晓。”“嗯。”“……又嗯嗯嗯,开心了是吧?”姜初亭眉眼弯起,微微一笑。他笑起来极好看,裴璟却觉得十分碍眼,气闷地翻了翻眼皮。从这以后,姜初亭几乎每个月都会戴上面具出趟门,因为一开始都在周边转,每次也就花费三五天,稍稍耽误,就会六七天的样子。几个月过去,终于让他查到了点情况,可都是好几年前,甚至十多年前的事了,死的死,失踪的失踪,令人无迹可寻。姜初亭开始将搜索范围慢慢外扩,这样一来,离开的时间不可避免也就越长了。裴璟的脸色很不好,但暂且还没爆发,他便也不管了。他暗中去了一趟迷月谷,发现除了几个守卫的弟子,药田和谷主竟然全都不见了。抓了一个弟子来,结果一问三不知,还吓得屁滚尿流,一看就是不会知道内情的人。姜初亭没为难他,将他扔下便走了。这次出来时间太久,容不得他再多逗留,快马加鞭赶回了晋城,迎接他的就是满脸阴沉的裴璟,和他怀里眼泪吧嗒的星儿。在家好好陪了星儿大半个月,又勉强安抚住了裴璟,他再次从晋城出发,戴上面具,轻衣简装,一人一骑,来到了栗云城。传闻这里的城郊,有一座十分古怪的高塔,虽不知是否和自己查的事有关,但还是决定过来查探一番。第72章 这座足足有七层的高塔被人称疯人塔, 因为据说试图去靠近解密的人回来后都变得痴傻疯癫, 所以没人敢再靠近。二十多年了,没人知道那塔里有什么。姜初亭去之前向路人打听, 听说他要去,露出一脸惊恐, 试图劝阻他。“这位公子, 你别不信邪。那里是真的阴沉古怪, 方圆几里都没有一只活物的。之前去的人都疯掉了, 你何苦为了自己的好奇心葬送自己的未来呢?”姜初亭谢过之后, 仍是去了。诚如那位好心路人所说,越是往疯人塔的方向靠近,越是荒凉, 一只活的东西都没有,连风都止息了,万籁俱寂。姜初亭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再往前行了一段便没有路了, 姜初亭抬眸看向远处, 缭绕稀薄的雾气中,已经能隐约看到塔尖。姜初亭拔剑正欲劈砍挡路的枯草树枝, 忽听一侧传来男人呜呜呜的哭声, 哭声断断续续飘在原本寂静的山林间, 颇有几分诡异。姜初亭握剑的手一顿,循声朝旁走去。最终在一处山坡后看到了一个穿着灰布衣衫, 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他跪在地上, 红着眼圈, 容颜憔悴,边哭着边往地上倾酒,看样子是来祭奠谁的。可是,他为何偏偏选择这个寻常人都不会来的地方?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姜初亭走路无声,他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面,并没有发现,泪流满面对着某个方向拜了好几拜。“二十几年了,我真的想不到办救你们出来,你们安息吧,千万别怪罪我,我也是被逼无奈的……呜呜呜……”他又哭了许久,准备起身了,余光瞥见一抹影子,猛地转过头来,登时惊得一屁股坐回地上,恐惧地大叫了两声,连滚带爬地就要逃走。山林间有些雾气,姜初亭又穿着浅色的衣衫,还戴着一个面具,再加上这个地方气氛本来就诡异,乍一看过去,哪能不头皮发麻受到惊吓。“鬼,鬼啊!!!”姜初亭清清冷冷出声道:“我是人,不是鬼。”那个男人退到一棵树之后,抱头又叫了几声:“别来找我,别来找我,不是我的错,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别来找我……”姜初亭又重复一遍:“不用怕,我是人。”中年男人这才听到了,颤颤地从树后探出头来。姜初亭走近了两步,对他道:“我听说这里有座疯人塔很古怪,打算过来探一探情况。没想到听到你在这里哭。”那男人才刚抹泪松了口气,听他这么说,又惊得瞪大眼睛,奋力站起身来,扶着树干道:“你去那儿做什么?你没听外面怎么说吗?”姜初亭回答:“我听了,所以才想来看看。” 第131章 可是当年那些无辜受害的人……刘光咬咬牙:“我愿意。”姜初亭点头:“如此甚好。”又安抚他:“你放心,我会护你周全。”姜初亭跟他说了一家客栈,让他先去那里等。而他还是打算去看看,秦业究竟是做了什么手脚,让人不能靠近。刘光很担心:“侠士,你真的要去吗?”姜初亭道:“放心,我只是先去看看,不会强闯。”和他在此分别,姜初亭只身前行,走出一段,倏地从怀中拿出一方干净的手帕,捂住了唇鼻。秦业擅长草药医术,很有可能从这方面下手,他率先戒备,以防万一。果不其然,姜初亭在快靠近疯人塔的时候,发现了地面上大片大片的木须草。这种草如果不是他曾经走遍各地,也不见得会认识。它是一种毒性很大的草,不仅是气味有毒,本身也含毒。所以不管是闻时间久了,还是被它锋利的叶片划伤,都会导致神志不清,损伤大脑。这里是必经之路,那些好奇来解密的人会痴傻疯掉的原因肯定就是因为它。姜初亭屏息,飞身好几个起落才突破了这层延绵过长的阻碍,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可是眼前的场景,最终还是止住了他继续前进的步伐。树上盘踞的,地上爬的,全都是毒蛇。因为木须草的气味吸引,却又爬不过去,几乎都聚集在这儿,密密麻麻令人头皮发麻。这里根本就是一个蛇窟,这样强闯过去简直是异想天开。姜初亭后退两步,决定还是先撤走,回去再想办法。返回城中,刘光果然已经在指定的客栈里等着他。姜初亭写了一封信让他带着去九重天。姜初亭叮嘱:“你到山门口,就说我的名字,然后把这封信交给掌门,他们会留下你。那里很安全,你先呆着,待我有足够证据,会再去找你。”现在这些也只够牵扯到秦业,还远远不够。他只能先将刘光给安排在一个自己无比放心的地方。“九重天?”刘光也并非没见识,他愕然道:“是江湖中那个很厉害的大门派,九重天?大侠,你是那里面的人?”姜初亭点头。刘光看起来突然就轻松了不少,实话实说道:“这样的话,我好像就没那么怕了。”姜初亭将他送上马车,目送他离开。不知是不是为那些冤魂感到难过,姜初亭心口窒闷难消,打算出去透透气。栗云城水多,城中许多建筑都是依水而建,河道上大船小船来来往往。姜初亭随便上了一艘小船,船夫问他要去哪里,姜初亭低声道:“划到哪儿算哪吧。”姜初亭站在船的另一头,抱剑沉思。对付蛇,众所周知的办法就是用雄黄粉。可那儿并不是一条两条的问题,雄黄粉恐怕是远远不够。看起来,只能再另寻他法了。而且这道关过了,后面不知道还有什么机关陷阱在等着。船夫大概以为他是来消遣时间观光的,划得很慢,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下来了,河面上的船只也开始减少。秋风微凉,夕阳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暖色光芒。他吸了一口气,忽然间,莫名地心悸了一下。就像是即将有什么无法预料的事要发生一样。见他一直闷声不说话,船夫找他搭腔:“公子,可要靠岸用了晚饭再来?”姜初亭微道:“就到前面岸口停下吧。”船夫应声:“好嘞。”姜初亭有心事,一直平视前方,所以,他并未去注意河道的左边迎面驶来的那只大船。大船上,紫衣少年缓步走出来,站在甲板上散心。原本应该是充满明朗意气的人,眉眼间只剩下黯淡和消沉。除了养病无法下床的那几个月,他几乎每天都在外奔波找人。可他真的是寻遍了每个角落,还是没有那人的身影。浓重悔意与失落,交织着深入骨髓的思念与渴望,他每时每刻就在被这样折磨。离疯掉仅仅只差那一口气了。可他还不能疯,他一定要找到初亭。他这些日子已经没有确切的目的地了,走到哪儿算哪。这次坐船来栗云城,也只是突然的决定。原本,他只是出神地在看河边高高低低的房屋,几乎是鬼使神差般地,他突然转过头去,看向了另一边。恍惚不定的视线明明已经从一处扫过,瞳眸却骤然紧缩,又迅速地折了回来,身体猛地扑向护栏,定睛望向远处那只悠然前进的小船。一人身姿挺拔立于船头,青衣黑发,脸上戴了面具,衣带发带随风翻飞。夕阳映照,恍如画中仙。林知夹杂了震惊和狂喜的眼睛眨都不敢眨,生怕自己所见只是思念过度产生的幻象。是他,真的是他!绝对不会认错!不是他的幻觉!林知心脏狂跳,眼眶爆红,泪水瞬间决堤。“初亭,初亭……”喉间滚烫,涨得发疼,他几乎不能发出声音。大船小船一个来,一个去,眼见就要错身而过,林知心急如焚,抓紧护栏,一股血腥之气直往上涌,尖刀利刃般破开嗓子,终于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大喊:“——初亭!!!”这一声撕扯灵魂般的叫喊,登时响彻整个河面的上空。姜初亭身形骤然僵住,静默在原处,并未循声回头。是林知的声音的吗?他有点不敢相信。 第133章 “我从未把你当过谁,对你的感情我很认真的在对待。只是……”姜初亭将自己的手抽回来,黑眸和他盈满泪水的眼睛对视,一字一句道:“终归是我瞎了眼,爱错了人。”林知身体僵住,脑子里嗡嗡响得疼。这句话,他曾经对姜初亭说过。原来,是这般的剜心的滋味。“分开便是分开,我的心意已非从前,你的后悔和爱都与我无关,所以,还请别再做无谓的纠缠。”姜初亭冷淡地留下这句话,不再多看他一眼,大步离开了。姜初亭的事情还没办完,当然不能因为遇到林知就刻意避开。随便找了一家客栈住进去,小二照他的吩咐,把热水抬到了房内。姜初亭将买来的药水倒进水中,鼻尖登时萦绕一股清凉的气味。大夫说,至少要泡上两刻钟,他褪了衣服泡进去,打算闭目养神。才刚闭上眼,又睁开,瞥向门口的方向。有衣物轻轻摩擦的窸窣声,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姜初亭气息微沉,置之不理。泡好澡,换了衣服,不过一会,小二上来送饭了,在外头敲门。姜初亭打开门去取,林知就抱着腿,坐在门旁边的地上,脚边是身上滴下来的水渍,扬起脸来,湿却的眸子巴巴地看向他。“我刚才说错话了,你不要生气,对不起。”姜初亭对他已再无多的话,只当没看见他,将门关上。林知揉了揉眼睛,也没有气馁。虽然很想抱他亲他……但现在只要能看见他就已经很满足了,这才刚开始呢,绝对不能放弃。姜初亭第二天一早戴上药囊,拿上剑出门了,一抹紫色的身影始终不近不远地缀在身后。姜初亭跃上屋顶,在下面一众人的惊呼声中,几个漂亮的起落便不见了踪影,林知亦提气,锲而不舍追过去。姜初亭到了昨日止步的地方,群蛇嗤嗤地吐着信子,却没有靠近他的。他往前走了几步,它们都纷纷避开。这药效果当真是不错了。正要继续前行,倏听得身后远处有人叫喊:“初亭,初亭!”姜初亭原本不想理睬,但想到什么,还是飞身回去,在大片木须草前将跟上来的人拦住。“闭气,别往前。”林知见他面上用白布蒙住了口鼻,知道必然是有什么异常,连忙乖乖听他的话,随他后退。到了一个地方,姜初亭站定,林知朝着他靠近一步,目光流连的望着他露在外面的眉眼。林知也听说过疯人塔的事,又了解他的性子,心中大约有猜测,央求道:“你想去查那个塔是不是?让我帮你好不好?”姜初亭果断道:“不用,你走吧。”林知抬起手想碰他,又不敢,正想又说什么,姜初亭闭了闭眼道:“走,别给我添乱。”林知喉咙哽了哽,缩回手。姜初亭无暇再管他,转身便走。林知在他身后喊道:“我不添乱,我在这里等你。你万事一定当心!”这次,没有想象中的第三个阻碍,姜初亭直接到了塔前。塔的周遭都散着一股阴森森的气息。姜初亭围着塔走了一圈,发现原本的入口还有上层的窗口都封死了。姜初亭往后退,对准入口,裹挟着剑气挥剑劈下,砖石碎裂飞迸,就这么破开了一人多高的口子。姜初亭却并没有马上进去,反而飞身后退,因为里面冒出了黄色的毒烟。如果不是他反应快,退得及时,肯定是要中招了。姜初亭刚避到安全的地方,发现黄烟已经成了滚滚黑烟。塔里面,居然就这样烧起来了。“糟糕。”定然是担心有人闯进去,所以设了机关,一旦有人试图闯入,便会将这里焚烧干净,什么都不留。现在从这里进去,无疑是白白送死了。姜初亭当机立断,飞身跃起,借着高塔每层向外延伸微翘的屋脊,很快攀上了最高那一层。衣袂翻飞立于屋脊之上,扬剑对着封死的窗口直劈而下,乱石飞溅,这下没有毒烟了,姜初亭从那破开的口子成功进入塔内。里面空间很大,横七竖八几乎堆满了尸骨,简直是触目惊心。四周墙面绘满了朱砂阵法,靠着墙面摆了一张香案,上面有个贴了符篆的木匣子。姜初亭扯掉符篆,用剑挑开了匣子,里面是一本明黄色封面的厚厚册子。姜初亭打开来,开头一页便用朱笔写着“敬奉鬼王帝君,镇恶名单在此,愿永世不得超生”三行字。名册不用多说了,记录的是受害人的名字籍贯还有生辰八字,每一行,都代表了一个冤魂。名册落下,长长滚了一地,数量之多,令人心颤。或许封塔之人根本没想到毒草毒蛇毒烟加火烧之后,还有人会闯进最高一层拿到名册,册子最后一页,竟然写下了主谋的名字。参拜人:秦业,洪骏。后面亦跟了籍贯和生辰八字。秦业是意料之中的了,那么这么洪骏是……“洪骏,安阳人士……”姜初亭想起来了,他是林宣的手下。不过他行事畏手畏脚,林宣更看重的是他姐姐洪玉菲,也就是现如今已经自立门户的飞花阁阁主。也是如今推行用人试药的主谋。之前刘光的讲述中,听到坚持要将冤魂镇压的人,应该就是洪骏了。这个名册最后加上这两名字估计也是他干的。 第135章 姜初亭瞳眸微缩,脱口而出问道:“你都知道了哪些?”林知:“知道我们家拿人试药,害了不少人的命。”看来他还不知道试药是为了干什么,姜初亭沉默。“我质问过我娘,她说她什么都不知道,这些应该都是当年我祖母安排下来的。”林知又道:“我知道背后的主谋有飞花阁,迷月谷,还有近些年牵扯进来的长柳庄。只要我们想办法解决掉那几个头目,剩下的就不会成什么气候了。我近来刚好得知了秦业的下落,不如我们一起去吧。”姜初亭盯着他看了片刻,问道:“林知,你确定你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林知一时语塞,眼神也闪躲开来。他已经两年没怎么和他娘说过话了,也极其痛恨她做的一切,可再怎么说,是她生了他,他怎么忍心下手杀她?“还有,谁告诉你我只是杀几个头目就行了?”而且他真当这几个人这么好杀?姜初亭目光坚定,语气果决道:“我要将这些人连根拔起,让他们参与进来的每一个人都要付出应有的代价。”林知面上一白,踉跄后退了一步。姜初亭问道:“秦业在哪里?”林知愣愣地,好一会才说:“在岑州城外的一处山谷。”姜初亭沉吟片刻,让他离开后,收拾好东西,推开窗子,一跃而下。光是来栗云城就已经耽搁了很多天,他再不回晋城,裴璟之前积压的怒气肯定要一次爆发了,估摸着连门都不会让他出。不过,他仍然选择先去一趟岑州。也不怕回去后再被他关上一两个月。已经过去一年多,离元溪说的时机快到了,如果能成功,他很快就能带着星儿一起离开了。但为了安抚裴璟,他还是往长宁轩送了一封信,说明了自己的行踪,表示自己有的不已的缘由,然后一路南下。这途中,不论姜初亭怎么甩,背后那条小尾巴总是能跟上来。林知是知道他要去岑州,这不奇怪。但竟然还每次能准确无误摸到他住在哪儿,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问题。姜初亭打开房门,坐在门口的林知立马弹起来。姜初亭开门见山:“你对我做了什么?”林知忐忑地揪了揪自己的衣角:“我说了,你别生我的气。”姜初亭只是冷淡看着他,林知低下头,低声道:“还是之前第一天遇到你的时候,小二给你送的洗澡水里,我加了点东西。”声音越说越小:“你那天泡澡时间挺长,所以你身上的气味会持续很久。所以就算你丢下我,我也有办法能找到你。”姜初亭:“……”他那天竟然丝毫都没察觉水有什么问题。而且难怪那次以林知的轻功,居然能追上他。“我实在怕又把你弄丢了,只能想这种办法。”林知哑声道:“就让我跟着你,行吗?我会乖乖听你的话。”姜初亭道:“我不想看见你。”林知恍若未闻,揉了揉眼睛,把眼睛都揉红了,看向他说道:“我会帮你的,初亭。你想将他们连根拔起,我也竭尽所能帮你,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是我娘……能不能让我想办法留她一命?我也恨她,可是我不想让她死。”姜初亭沉默片刻,手上一动,将还欲继续说什么的人关在了门外。岑州还未到,姜初亭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路过一家偏僻小镇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阔别许久的人。谢真冷着脸甩掉了过分热情的说媒人,朝着自己家走去,感觉到一道注视的目光。他脚下一顿,转过头,看到了几步外戴着面具,身姿挺拔的姜初亭。姜初亭微笑地冲着他颔首。谢真将他请到了自己家里,给他倒了一杯水,坐下后又注视着他摘下面具后的脸,耿直道:“原来你长这样,比易容时好看多了。”姜初亭笑了笑,谢真快言快语,又道:“原来你就是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姜初亭,不过如果你是姜初亭的话,那我肯定要对外界那些传言产生质疑了。”“为何?”“凭我对你的直觉。”姜初亭又是一笑,转开眸子,看向门外。林知正在陪谢离还有另外一个才一岁多的男孩在追赶嬉闹。谢真在他们的帮助下离开长柳庄,和他怀上星儿不过就是前后几天功夫。而谢真一个人住,并没有娶亲过的迹象,身边又多了一个跟星儿差不多的大的孩子看,这只能说明……姜初亭方才看到孩子之后的那个揣测已然明晰。谢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林知,突然问道:“刚才我让他进来坐,他看了你一眼都不敢动。你们俩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姜初亭微微讶异:“你知道?”“有什么不知道的,眼神骗不了人。看你们当初那样,我以为你们一辈子不会吵架。”姜初亭闻言有点想笑,却没笑出来:“我们不只是吵架。”谢真见状,也不多说了。两人之间静默须臾,林知和孩子们跑远些了,姜初亭看向谢真,终于开口了:“冒昧问一句……谢真,这两个孩子可都是你生的?”谢真原本是想给他添些茶水,猝不及防手剧烈一颤,茶壶落下来,歪倒在桌上磕碎了。里面的水淌了满桌,却没人去擦。谢真不敢置信盯着他:“你,你,你是怎么……”果然是的。谢真厌恶乔寻,但孩子不能打,只能留下,所以连带着对孩子态度恶劣。 第137章 林知怕他因此怀疑自己,几大步走到他面前,心急道:“初亭,我没骗你。”姜初亭不冷不淡扫他一眼,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看,林知忙跟上。丛林后,有一抹深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姜初亭立刻提气去追,那人轻功极佳,且身形眼熟,姜初亭已经看出是谁了。果不其然,你追我赶一阵,那人在前方停住,转过身来等姜初亭。姜初亭轻飘飘落在地上,问道:“凌光,你怎么会在这儿?”凌光扯下蒙面的布巾,冲着他一笑,走近拱手道:“公子,我得到消息来这边转转,没想到会遇见你和……”凌光停在这里戛然而止,打量着他的面色,又才接着道:“公子,这两年过得可还好?小公子怎么样?”凌光当时收到回信,只知道姜初亭平安生了一个儿子,还挺为他高兴。更多的情况他就不得而知了。姜初亭微微笑道:“我挺好,孩子也挺好。”说起来,离开星儿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再见时那孩子又会哭成什么样。“那便好。”凌光欣然道:“而且公子的内力好像也已经恢复了,这真是万幸。”林知轻功相对这两人而言较弱一些,他们说了这会儿话方才追赶上,大喊一声:“初亭!”冲到他身旁。凌光也没有刻意躲开,不动声色将面巾塞入怀中。眼前的场面和想象中有点不一样,林知用审视的目光看向凌光的脸,默然须臾,几乎是用确认的语气道:“你是林府里的人。”凌光揖礼:“是的,少爷。我被派遣出来办事,刚好路过。”路过?路过怎么会和初亭在这里聊起来了?明显是之前就认识的,而且他轻功这么好……林知紧盯着他,突然就反应过来了一件事,恍然惊道:“当初那个躲在初亭房间里的人,就是你对不对?!”林知一直以为能和姜初亭暗中有联系,定是当年在他爹身后伺候过的人,所以尽量往年岁大些的人身上找,却没想到,自己料想全错。凌光抿唇瞥了眼姜初亭,倏地面露惊慌之色,道:“少爷息怒,当年我是看姜公子太可怜了,一开始连饭都没得吃,水也没得喝,所以才悄悄送点东西给他。而且他伤病在身,小的又略懂点医术,就忍不住去探望他,生怕他出了什么事都没人知晓。实在,实在没想到会让少爷误会,少爷要怪罪就怪我吧,千万别怪公子啊。”林知瞪大眼睛,脸色青白交错,看看姜初亭,又看向他,突然觉得自己有口难辩,恼羞成怒道:“我,我又不是要怪罪你的意思!”“真的吗?那就好。”凌光看起去松了口气:“当年少爷在府里上上下下的排查抓人严加审问,我怕得都不敢吭声,原来是小的误解了少爷的用意。我就知道,少爷内心还是善良的。”林知被噎得脸上涨红,哑口无言。这时,一直在旁没出声的姜初亭对凌光温言道:“我们边走边说。”凌光弯起嘴角:“好。”姜初亭和凌光走在前面,林知原本是保持着离他们不出五步远的距离,被姜初亭冷冽的目光一盯再盯,最终退后了起码四十来步。他们两人在一起讲的什么,他根本就听不到了。林知胸腔溢满了酸苦,却也只能老老实实远远地跟着,时不时扯几根无辜的野草发泄苦闷。“公子,这件事你真的不能放手么?”凌光知道姜初亭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最大的愿望还是想让他放弃别管。姜初亭道:“事已至此,不必再说这种话。”凌光知他性情,无奈至极:“那好吧,我是真的认输了。”不再赘言,姜初亭把疯人塔的事情告诉凌光,凌光也分享自己得到的信息,从怀中掏出一块白色布绢展示给他看。“在遇到你之前,我已经在这里转了很久。”上面是用炭笔画的简易地图,凌光指着一个画了圈圈的地方道:“这里有片石林,很是古怪,我试了几次都绕回了原地。我猜,秦业他们肯定就在这后面。”凌光说的地方离山谷还有些距离,姜初亭未曾见过,他道:“我随你过去看看。”“好。”凌光想到什么,眉头紧蹙:“公子,你可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他们炼的药根据每个人的体质可能会产生不同的反应,真正成功的并不多。但近两年,他们的进展突飞猛进,可能再过一段时间,这个药就真的被秦业真正研制成了,每个人都能适用。”姜初亭紧抿唇,最后只沉声说出四个字:“匪夷所思。”“是啊,倒退二十年,谁能想过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竟然能成真呢?现在是男人让男人怀孕,林宣好像还有让所有男人为女人怀孕的宏愿。换作从前,我会觉得可笑,可是现在,只觉得汗毛倒竖,因为,说不定哪天就真的又成功了。”林宣这个女人真是太可怕了,死了这么多年了都还在不遗余力地祸害人间。姜初亭看向他,眸如寒星般闪动清冷微光,坚定道:“这一天不会到来。”总体来说,这个世间对女人确实有所不公,但像林宣这样行事偏激狠毒,颠倒阴阳次序,扰乱和平的,一旦事情无可挽回,最后被害的绝不仅是男人,女人这个群体也会遭到迁怒和报复。总之,无论如何,都要阻止这种可能。凌光道:“只要能拿到他们制药的药方,再加上公子你得到的证据和人证,我们就能去晋城直接请朝廷出面了……不过眼下,还是先找到他们的人再说吧。”姜初亭嗯了一声,凌光余光朝身后瞥了一眼,顿了顿,才问姜初亭:“公子,那林少爷是不是还不知道试药能让人怀孕的事?”“他不知道。”那就说明他现在还不知道小公子的存在。凌光边走边观察姜初亭的脸色,姜初亭有所察觉,不由问道:“你有话想对我说?”凌光干笑两声,道:“你应该知道少爷成亲的事了吧?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不想让你受到蒙蔽,这件事根本是林惜故意安排的,用一个人戴着面具冒充少爷拜堂,其实那时少爷根本就不在家。待他后来察觉,已经有口说不清了。”凌光早知道这事,但是之前在给姜初亭的信中从没提过,因为不想姜初亭心软再回来搀和进林家。可是现在姜初亭仍然没放弃追查这件事,凌光也知道自己左右不了他的决定了,就选择决告诉他实话。姜初亭嗯了一声,反应很平淡:“我知道这事。”“他好像是真的和林惜闹翻了,当初在家养伤的几个月都没跟林惜说过话,后来就不更用提了,基本都在外面跑。”姜初亭步子换缓了缓,最后停住,转过头低声问:“养伤?什么时候?”凌光回答:“至少是一年半以前吧,伤得还挺重,下不了床的那种。后来还没养好,他就又出府了。”姜初亭垂了垂眼帘片刻,没再多问,沉默地继续往前走。凌光觉得按照林知的态度,他多半不会站在他娘那边了。再加上姜初亭也没说什么,凌光于是直接不避讳身后的林知了,带着姜初亭往石林走。 第139章 一看到“姜初亭”受伤倒在血泊里,他魂都快没了,怎么还会有空隙去思考这可能是幻觉呢?于是就这么轻易地被击中一掌。姜初亭拧眉道:“你进来干什么?”“你都进来了,我哪里呆得住?”只要他离开了视线,林知就觉得心都被挖空了,感觉要死了一样。就算初亭不搭理他,能看着他也好。他忙保证道:“你放心,我绝对绝对不添乱。”乔寻抬起头来,有气无力地笑着道:“林少爷,帮我把人引过来,真是多谢了。”林知不明所以,瞪眼他道:“你说什么东西?”话还没落音,周围一座座高大的“石山”竟然开始开始无规律地疾速移动起来,姜初亭大惊,顾不上再挟持乔寻,身形敏捷地拽着林知躲避。如果不小心避之不及,被夹在了两座撞击的石山中间,只有血肉横飞的下场。看来林知是林家少爷这一点,并未让乔寻有什么顾忌。也是,林知如果出什么事,乔寻只用对林惜说,是他害的就成了。这样林惜只会冲着他来发疯。乔寻那边黑影一闪,有人来将他带走了。石阵不停地变幻移位,姜初亭和林知左避右躲穿梭好一阵,还是没能冲出去。纵然姜初亭看起来比他游刃有余多了,但林知还是生怕他受伤,心提到嗓子眼,顾着自己的同时,忍不住分更多的神注意他那边。突然感觉地面一空,身体往下掉去,姜初亭回头见状伸手捞他,却在飞扬的尘土中,被他的重量一起带入了陷阱,两人被摔得分别滚落在地。林知摔到了左腿,钻心地疼。可是才刚说好了不添乱,就害他一起掉下来,林知心中极其不安,一声都不敢吭。姜初亭站起身来,抬头望去。这个地下陷阱起码有三丈多高,入口已经封闭,想上去也不行了。头顶石阵又轰然响了一会儿,骤然静止。石壁上有发光的夜明珠,姜初亭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没有任何的斥责的语言,开始找机关。这样一语不发比直接骂他还让林知难受,他咬牙忍着,也拖着疼到有些麻木的左腿开始找机关。几乎每个能触摸到的地方都找了,结果,一无所获。空旷且宽阔的地下陷阱,两人远远分坐在两头。姜初亭兀自沉思着,林知身子歪靠着石壁,时间慢慢流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身体骤冷骤热,脑子已经开始有点昏沉,根本不知道自己迷迷糊糊间,嘴里在乱喊姜初亭的名字。额上一阵轻柔的触感,林知努力挣开眼睛来,姜初亭的脸就在面前,神情仍旧是那样疏淡,将自己的手收回。重逢之后,他基本都是这样的,就算是笑也都是冷冷清清,毫无情绪,仿佛在两人之间阻隔了一座永远无法越过的千年雪山。这是曾经对他温柔宠溺包容,毫不吝啬美好笑容的人,却被他彻底寒了心,亲手推远了。之前所有的甜蜜,都仿佛成了一场遥不可及的美梦。他知道初亭这时候来管他,并不是表明还在乎他,只是他善良温柔的本性使然。就像对他之前帮过无数的陌生人那样。不,如果是陌生人,他或许还会轻声柔和安抚几句。林知难受得几乎无法呼吸,瞬间就湿了眼眶,哑声道:“初亭,我真的很爱你,初亭……”姜初亭面无表情道:“张嘴。”林知依言张嘴,姜初亭塞了一粒药丸给他,他微微喘息着吞下,眼珠子动也不动,只凝望着他。姜初亭又低头检查他的左腿。早就发现他的腿不对劲,他没吭气儿,姜初亭便视若无睹。直到听他可怜巴巴地在那不住叫他的名字,惹得他好一阵心烦意乱,这才过来看看。摸索一阵,姜初亭也没提醒,直接下手,咔嚓一声将他断骨给接上。林知痛得浑身都在颤,额头青筋突起,喉咙里的声音叫都叫不出来。待他满头冷汗缓过劲儿来,姜初亭已早早回到了自己的地方,眸光定定望着空气中的一处,犹如一尊清冷的玉像,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第76章 在这里, 没有水没有食物, 任你武功再高, 出不去就只有等死的份。姜初亭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把目光投向石壁上用底托托住的将近十多颗夜明珠上。这里应该不是为了困住人而设置的陷阱,否则怎么还会特地留下照明用的东西?而且这里地方这么大,能容纳很多人, 倒更是一处很好的藏身之所,他们只是刚好被关进来了。思索片刻, 姜初亭起身将墙壁上所有的夜明珠都收集到一块, 仔细观察过后发现每一颗上都有绘制不同花的图案,颜色极淡, 如果不是眼力好, 极很发现。姜初亭本想找到规律,将这些夜明珠重新按照顺序摆放试试,可他百思不得其解, 这要如何来分辨?林知身上还未退热, 见状手脚发软地靠过来, 一语不发将那些珠子一个个拾起来看, 扯了扯苍白的嘴角,露出点庆幸的欣喜望向他道:“初亭, 我大概知道怎么弄了。”姜初亭黑眸静静看他一眼。林知继续说:“林家的家纹是和花相关,平常习惯性的以其它十几种花来划分不同品阶的下属, 这些花刚好都符合。”姜初亭还未听过这个, 看来是她们内部的叫法, 恰好林知这个林家人清楚。“这个兰花排第一, 这个杜鹃排第二,还有这个……”按照他所说的顺序,姜初亭和林知重新将十来颗夜明珠给摆放上去。完成后,稍稍等了片刻,林知面上都有些焦急了,终于有了反应。右侧石壁发出了沉重的声响,开始慢慢往上升,露出一条密道。姜初亭随即大步过去查看,林知一跛一跛不由分说拦在他前面,满脸坚持:“让我在前面探路。”刚才姜初亭喂给他的是内伤的伤药,退热功效并不明显,他现在还在发高热。说话时,两人隔得很近,姜初亭都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滚烫气息。姜初亭唇动了动没出声,林知率先走到前面去了,姜初亭跟上。一路上并未遭遇什么危险,沿着密道走了约莫一刻钟,上了几十级的阶梯之后没路了。不过这次机关很容易就找到了,打开之后,发现这个出口是一座石山。 第141章 姜初亭在周围绕了一圈,凝神辨认,最后停在了一处石山前,伸出手四下摸索。……从石林被救走之后,乔寻返回明珠山庄。这里曾是林宣的秘密住所,周遭的石林就是天然的屏障,让山庄几乎与世隔绝不受任何侵扰。现在秦业搬来这里炼药,相当于新的迷月谷。乔寻脖子上缠了一圈纱布,沉着脸和下属嘱咐了几句话之后,转身回屋。他虽与林家合作,但其实并没能成功的深入林家。就比如那个陷阱,他只是碰巧知道怎么开启,而且机关有限制,想再开一次,只能等十天后。他现在完全不知道底下的两人是什么情况。一起死了就好,如果死了到时候就告诉林惜,是姜初亭把林知拖下去的。可如果他们命大,那么林知很可能要找林惜告状,这就有点麻烦了。毕竟林惜是一个除了丈夫儿子什么都不在乎没有头脑的疯女人。到时候翻脸不顾他这个合作人,反过来对付他也是极有可能的。不过,林家设置的机关花样百出,他们真不一定能找到出来的办法。说不定过十天去一看,就只是两具尸体了。从迈进屋内的那一刻,乔寻脸上就露出笑意,眉眼也温柔许多,嘴里唤着:“阿真。”谢真拿起茶杯,直冲着他的脸砸过去:“滚出去!”乔寻歪头一避,茶盏落在地上砸碎,笑呵呵地上前,不顾他挣扎搂住他的腰:“我受伤了,你都不心疼心疼我?”谢真冷笑一声:“活该!是哪位侠士,怎么也不直接把你脖子割断?”乔寻轻叹道:“不要总说这样的话,我也会伤心的。”“你有个屁的心,那只是一块腐烂恶臭的肉,隔十里八里都能熏着人!”“你这张利嘴啊……”乔寻无奈,凑过去要堵住他的嘴,谢真猛然发力推开他,扬手甩他一巴掌,怒目而视,好像他再敢妄动,就还有巴掌等着他。谢真使足了劲儿,根本没留情,乔寻的脸都被打偏了,还浮上了一个红通通的手掌印,脖子上的纱布也渗出了血迹。他面容阴翳了一瞬,很快又笑起来,对他道:“这么些年了,总以为你会感受到我的心意,对我有所改变,但是没想到……”谢真很快道:“乔寻?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有病吗?”乔寻心里突然也有点迷茫。他觉得他对谢真够用心,够好了,可为什么他总是这样软硬不吃?他究竟想怎么样才好呢?片刻后,乔寻看着他喃喃道:“如果我们两人之间能有个孩子,肯定会不一样的。阿真,你喜欢孩子吗?”“……”谢真眉尖狠狠抽动了两下,然后不动声色反问:“我喜不喜欢孩子关你什么事?”乔寻却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松动的意思,面上一喜,上前抓住他胳膊道:“我这里有药,可以让你生孩子,阿真,你给我生一个好不好?”谢真看上去气得不轻,眼中俱是愠怒:“我是男人,你在说什么胡话!谁要给你生孩子?!不要脸。”“其实,之前我已经喂你吃过一次药了,我让秦业特地给你准备的,不会出岔子。可是如今看来,药性太温和还是不能成功。”虽然被骂,但乔寻能感受他的态度有一丝微妙的不同,黑眸微微泛着亮光:“秦业这两年日夜不分的研制,最近已经快做到有九成的把握了,马上就能成功。到时候我再找他拿药,一切就完美了。”谢真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你脑子有问题吧?你觉得我会信你吗?”乔寻哈哈一笑,保证道:“听起来的确很难相信对不对?但是我们真的做到了。到时候带你去见他,你就知道是真是假了。”谢真只觉五内俱焚,手指尖都在不住战栗。他咬了咬牙,嘴上哂然道:“好!我正想当着谷主的面亲口问问他,手下的弟子被强行掳走却不闻不问究竟是什么意思!”“你既是他的弟子,怎么还不清楚呢?对他来说除了炼药,什么都不重要。”乔寻摸摸他的脸道:“阿真,以后等有了孩子,我们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好不好?”谢真难以忍受道:“你给我滚去死。”乔寻却仍然是笑,一把将他搂住。他就好像看到了一道曙光,已经深深陷入了一种美好的向往之中。天亮之后,乔寻迫不及待带着谢真去秦业那里参观。谢真被他牵着手,目光不着痕迹环顾了一圈。这座庄子很大,却十分荒凉,感觉已经长时间没人好好打理过了。他来这里时,虽然被蒙了眼睛,但好像是经过了什么密道。那天姜初亭说了在找秦业的下落,也不知道要怎样做才能给他报信呢……乔寻转过头看他,感觉到了他难得的乖顺,不由微微一笑。谢真正烦着,一见他笑厌恶得很,抽出自己的手恨不得再给他一巴掌。乔寻却将他扬起的手握住,哄道:“好了好了,别闹,要打回屋了再打,外面有人看着呢。”“……”谢真极努力的记着路线,可最后七拐八弯的头都绕晕了,才到了秦业炼丹的地方。出乎他预料,门口就两名守卫,谢真随乔寻踏入那座偏僻的大院子,才走了几步,便听到了里面突然爆发一阵大笑声,那充斥着癫狂的笑声令人头皮都开始发麻。“我成功了,我办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成功了!这真是改变世界的壮举!我真的办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乔寻神情微动,拉着谢真加快了些步伐,推门而入。堆得横七竖八,光线昏暗的屋子里,蓬头垢面的秦业站在炼丹炉旁边捧着刚炼出来的丹药,眼睛里迸射的光芒亮得可怕,他口中不住的念念有词,根本没发现有人进来了。谢真把乔寻的手甩开,乔寻此时心情激动,上前抓住秦业,问道:“成了吗?”秦业自顾自笑嘻嘻地盯着手里的药丸,根本不搭理他。乔寻察觉出他状态有异,蹙眉道:“秦谷主,清醒一点,回答我的问题!”秦业缓缓抬起眼睛,不悦地觑他一眼:“你谁啊你?”乔寻低骂一声,这老头不会是高兴得疯了吧?秦业又开开心心地看了两眼自己手里的丹药,突然眯着眼睛,转过头去道:“你干什么?”乔寻下意识里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发现谢真正悄然往怀里塞什么东西,被他一望,身体僵了僵。 第143章 十多年前,他被林宣强行喂药的那次,正是洪玉菲领头将他制服。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人的内力必然都是精进了不少,虽然没动手前,谁也不知道谁能胜,但姜初亭有一种唯有对她才会产生的,出于本能的警觉。如果是他自己,或许脱身的可能很大,但还有谢真,恐怕会有点棘手。谢真比较敏感察觉到了洪玉菲的不寻常之处,在姜初亭身后小声道:“你尽管自己走,不用管我。”姜初亭道:“不会不管你。”虽然有点不确定,但真对上了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有点出乎姜初亭意料的是,洪玉菲并不打算动手,看向他开口道:“把药方和这个男人留下,我让你走。”姜初亭疑惑,随即想通了。她要动手便会动手,没有必要这样诈他。唯一的可能应该就是林知说过什么狠话,林惜命令她不许动他。洪玉菲这人不蠢,但对林宣有种近乎愚蠢的言听计从。林惜是林宣的女儿,她遵林宣的遗命,必定会好好地听从她的命令。不过,凡事不一定。比如他这时候不交出东西,肯定还是要打一场的。姜初亭言简意赅表态:“先打过。”洪玉菲道:“这可是你自找的。”接下来就是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姜初亭一边和她缠斗,一边还要分神谢真那边,因为他看到两名女下属正欲攻击欲趁机先逃离的他,他狼狈躲开,即将被剑刺中的时候,姜初亭奋力抽身飞过去挥剑将她们击飞,然后将他推给及时赶到的凌光。“把他带走。”林知醒了之后,凌光实在不放心想过来看看,却刚好看到这一幕。凌光绝不拖泥带水,立刻就接受了这个任务,猛地点头,一把揽住谢真的腰身,带他飞身离开了。姜初亭和洪玉菲从天亮打到天都开始渐渐暗下去了,周遭的花草树木都被剑削砍得不成样子,两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负伤,却还是没分出胜负。不过渐渐地,姜初亭开始落下风,不断被逼退,正当洪玉菲的剑要伤到姜初亭要害时,一抹紫色身影几乎是横冲直撞的扑过来,就这样铜墙铁壁一般挡在了姜初亭前面。姜初亭几乎神魂俱颤:“林知!!!”这是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的事情,姜初亭想要推开他根本来不及,洪玉菲虽然在看到是林知之后强行撤了招,但还是不深不浅捅了他一剑。而洪玉菲被自己内力反噬,拔剑之后踉跄后退几步,剑撑着地面,吐了一大口血,面纱都湿透了。姜初亭扔了剑,把身体软下来的林知给接住,点了几处大穴,又拿出伤药喂了他两粒。林知胸前一片湿濡的深色,脸色煞白,喘着气见他焦急的模样,把药丸吞下去之后竟然开心地笑了,露出尖尖虎牙:“没,没伤到你,那就好,那就好……”姜初亭心乱如麻,红了眼睛,语调微冷:“别说话。”林知才退了烧,内伤也还没好,又被伤了。不过他很欣慰,这时好歹没拖后腿,还保护了初亭。他虽然很想让姜初亭多抱一会儿,但还是奋力挣扎着撑起身体来,眼睛狠狠盯向洪玉菲,咬牙切齿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伤我!”洪玉菲此时也内伤不轻,声音都沙哑了,看向林知道:“少爷,我并非故意伤你。他拿走了一样东西,事关林家的安危,你让他交出来,我便不再为难他。”“你还敢跟我谈条件?!”林知清楚,她这话的意思肯定是初亭拿到了什么关键证据,冷声道:“这样东西就是我让拿的,种了什么因,就有什么果,你以为你能阻拦吗?”洪玉菲沉默片刻,反问:“少爷难道都不管你娘的死活?”“就算她是我娘,我也不会是非不分!你们害了那么多人还有理了?”林知一激动,伤口又开始渗血,嘶了一声,歪在姜初亭怀里继续对她道:“现在,立马给我滚!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洪玉菲微微敛眸。自己重伤,已是落了下下风,又有林知在,今日东西恐怕难以拿回来了。撑起身体来,最后勉力对林知说了一句:“少爷别忘了自己是林家的人,林家有什么事,你也逃不脱。”就这样步伐不稳地离开了。林知神色难测,偷偷瞟了眼姜初亭的反应。他哪里不知道林家出事了自己也躲不掉呢?可是,他还是选择这样做。姜初亭此时已经冷静了很多,表情看上去像是没听到那句话,甚至可以说毫不关心。他墨黑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有几缕扫在了林知的脸颊上,麻麻痒痒的感觉仿佛一下蔓延到了林知心间。凝视他的脸,林知痴痴地唤:“初亭……”“先回去治伤。”姜初亭将他架起来,扶着他往回走。虽然身体受了伤痛,但林知感到很高兴,因为可以靠他这么近。前一天晚上脑子昏昏沉沉,都没能好好感受。仍然还是那家医馆,大夫给林知清洗包扎上药,又给姜初亭身上的几处伤给包扎了。林知需要卧床休养,姜初亭伤口没他深,内伤也没他重,尚且行动自如。药端来后,姜初亭接过递给林知,林知靠在床架上,眼巴巴望着他,没有接,说话时含着浓烈的委屈的强调:“我胳膊疼,抬不起来,你可以喂我吗?”姜初亭沉默片刻,道:“抬右手,右手不会疼。”林知面露难过之色,眼里都开始泪光闪烁,姜初亭的手往前送了送,并没有一丝一毫软化的意思。僵持片刻,他只得自己去接,然后一口饮尽,嘴里心里俱是苦涩。姜初亭接过空碗,沉吟须臾,向他道谢:“今天多谢你,所有的医药费我来出,你好好养伤吧。”林知替他挡剑时,有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那声充满焦急痛心和紧张的呼喊,让他甚至产生了初亭会立马原谅他的错觉。可错觉终归就是错觉。他客气而又疏离的态度表示,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是那样的遥远。……待他在难过之中昏睡过去,姜初亭又盯他脸片刻,站起身走出去。凌光和谢真都在外面等着。如今形势还没定下来,乔寻虽然被重伤,但不能保证他不会再对谢真出手,姜初亭想把谢真和他的两个孩子亲自护送回九重天,在那里有师兄们在,他们是绝对安全。可是……他这次出来耽搁时间已经够久,这一去一回,裴璟估计想杀了他的心都有了。所以,姜初亭只得再次拜托凌光。 第145章 这时候了,洪骏怎么可能还看不出来,姜初亭就是在故意刺激林惜,内心暗暗着急。林惜这个女人,脑子里只有爱情,除了命好生在了林家,论谋略计谋完全不能和她娘比。如果真让她知道云子阙是林宣杀的,发起疯来,别说继续完成林宣的遗愿了,反过来毁了整个林家都有可能。洪骏忙道:“家主,他是胡说八道的,你怎么能相信他这个人的话?”姜初亭又哂然一笑,说道:“在你们成亲之前,我去见子阙,子阙跟我说会想尽办法从林家脱身和我相聚的,我就说这样的他,怎么会舍得自尽呢?我们可是约定好了的……”姜初亭说谎了,但明显,这句话每一个字对林惜而言都是精准暴击,她仿佛被抽空了最后的力气,身子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脸色苍白如鬼。她对子阙的事情非常敏感,更何况当年他去找子阙,两人还抱在一起是林惜亲眼见所见。姜初亭瞥了眼洪骏,道:“若是你不还信,尽管去审问林宣当年身边留下来的人,比如你身边这位,看看他怎么说。”洪骏此人成不了气候,洪玉菲如今被关起来,他就等于没了主心骨,林惜想打开他的口,是很简单的。林惜布满红丝的眼睛缓缓看向洪骏,洪骏头皮发麻,退后了几步下意识里转身就想跑,林惜阴冷地出声:“你给我站住。”洪骏一阵咬牙切齿,心想凭什么就我这么倒霉?只丢下了一句:“我什么都不知道!别来问我。”竟然就这样飞身逃走了。林惜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而且他这反应,已经说明了问题。她双眸已经红得快滴血,紧握到发颤的拳头用力砸在地面,声音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一般夹杂着歇斯底里的痛恨:“林宣,林宣!你竟如此对我!”姜初亭的目的已经达到,将林知现在的住处告诉了林惜之后便打算离开,却被呼啦啦一涌而上的人给包围住了。这些人于他而言都不足为虑,他神情从容拔剑,轻描淡写解决掉之后,提气几个漂亮的纵跃身影就消失了。姜初亭没再回林知那儿,直接带上自己的包袱,趁夜往晋城而去。他赶时间,中途都没怎么休息,直到第二天晚上才找了家客栈住下。翌日一早他收拾好东西准备继续赶路,才刚出客栈大门,就看到门口的阶梯旁的角落里,歪倒着一个人。头发凌乱,紫衣上沾满了灰尘,旁边还有一匹精疲力竭的马儿,看来这一路都很是狼狈。姜初亭出现的瞬间,紫衣少年黑眸闪着微光,手捂着伤处艰难地撑起身体,勉力露出笑容说道:“早上好啊,初亭。”姜初亭静默片刻,打算就这样不管他离开,但身体不听使唤还是站定了。林知慢慢站起身来,苍白的脸上似哭似笑:“还好我那天做噩梦惊醒了,这才发现你不见追上来。初亭,你别抛下我啊,否则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重逢没多久,他这样的央求已经有无数次了。姜初亭垂了垂眼帘,低声道:“你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林知抓住他的衣袖,急切道:“如果能回到过去,我一定狠狠打醒我自己,一定不会做那些混账事!初亭,你现在打我骂我都可以,只要能稍微消消气,好不好?”“我不打你,我也不骂你,你只需要远离我,行吗?”林知将他衣服攥得更紧,可怜巴巴望着他,一声不吭。总是这样也不是办法,姜初亭敛住思绪,沉吟片刻,才对他道:“林知,我真的有要事要办,时间很紧,没有功夫跟你耗。你别跟着我,回家去好好养伤。待时机到了,我会去找你解决一件事。”林知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姜初亭这话的意思是原谅他了,也不会相信说他到时候会来找自己,忐忑不安地问:“要等什么时机?找我解决什么事?初亭,你是不是在哄我?”姜初亭看着他不答反问:“我为什么要哄你?”他着实赶时间,又担心林知仍然像这样一路纠缠不休,是以语气稍稍重了些:“林知,你能听话一次吗?你越这样,我只会越心烦。”林知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加发白,就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动也不敢动。姜初亭又道:“还是你觉得为我挡了一剑,我就应该心软立马重新接受你了?”林知喉间涩然滚动一下,使劲地摇头:“没有,我没有这样想。”姜初亭将自己的袖子扯回来,道:“那便好,你现在走吧。”林知红着眼睛,斩钉截铁:“我不走,我就要和你在一起。”姜初亭胸口重重起伏两下,冷冷瞥他一眼转身便走。林知几步追上,在他上马之前,从他身后抱住他,将牵马出来的小二吓得大惊失色,转身就跑了。“我也想听你的话,可是我不能。”林知满含痛楚地哑声道:“因为太难熬了!我这两年多几乎每天都过着这样的日子,我不想再这样绝望。你生气也好,心烦也罢,总之我是不会走的!”这一瞬间,姜初亭只感觉头痛欲裂,脑袋也开始嗡鸣作响。他闭上眼睛,开始自己问自己:“为什么,究竟为什么要让我遇上这样一个人?”这话听得林知伤心欲绝,眼泪横流,喉头哽着热气固执地说:“你甩不开我的,就算我死了变成了鬼魂,也一定要和你出双入对,天天在一起!”姜初亭头脑稍稍冷静过后,想解开他的手,猝不及防,一道熟悉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听得姜初亭的心微微一沉,迅速将林知给推开。“——你这么久不回家,就是为了跟这人私会吗?”被他的动作牵动到了伤口,林知痛得面色惨白,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长街另一头,一位锦衣发冠,满身矜贵的年轻男人正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这边。林知看到他的脸很快就想起来了,是当年在九重天附近茶楼遇到过的人,好像是初亭的徒弟。可是……眼下这氛围明显是有点不对劲。姜初亭根本没料到裴璟居然会出现在这里,不再管林知,迈步朝着他走过去。林知警惕起来,连忙跟紧他。姜初亭走近,裴璟脸上在笑着,死死看住他的眼神却是要将人生吞活剥了凶狠:“看看你这忘乎所以的样子,是不是都忘记了家里还有人等你?”姜初亭道:“已经给你写信解释了,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裴璟睨了林知一眼,冷笑道:“重要的事?重要的事就是和他当街搂搂抱抱?你当我不存在了是不是?我当初答应你出来,你就这样回报我的??”他明显已经是在极力的压制怒气了,姜初亭不想再激怒他,压低声音道:“小九,有些话我回去再告诉你。”裴璟嗤道:“哦?现在倒是知道回去了?”姜初亭如实道:“不是现在,我原本就是在回去的路上。”裴璟被气笑了:“除非我刚才是瞎了,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 第147章 裴璟紧咬着牙关,眼神如同刀子一般往他身上扎。姜初亭岿然不动,眼神不躲不避,坦然直视他又道:“我说没有,就是没有。”“……”裴璟沉着脸不吭声。过了良久,攥着他的手终于稍稍松了些。姜初亭观他脸色,心头暗暗一松,将他的手解开,让他坐在自己对面,又挽袖给他倒了一杯水,道:“喝点水,冷静一下,我的确有要事和你说。”裴璟将杯子里的水一口饮尽,重重砸回案几上,眼底的暗火仍在燃烧着。“有事要说?我看你转移话题差不多。”姜初亭指尖微动,沉吟片刻才开口:“这件事,跟我生下星儿有关。”裴璟闻言眼睛微微眯了眯,看着他,听他继续。“其实,我能生下星儿,并非是因为体质特殊,而是因为曾经被迫吃了一种药。一种……可以让男人怀孕生子的药。”裴璟瞳眸一缩:“……你此话当真?”又狠狠蹙起眉头:“世间真有这种药?”姜初亭道:“有。而且这种药,已经要了很多人的命。我从认识你不久,就在一直调查这件事,直到现在,终于有了进展。”裴璟也神情郑重起来,示意他道:“你接着说。”姜初亭点点头,从当初发现跳楼的小倌开始讲起,除了略过了和林知的种种,其余的全都告诉他了。包括这次出门所经历的,和查到的东西。裴璟面色几次变幻不定,待他说完,默然片刻,目光凝住他沉声问:“所以,你这么久没回去,是为了找足够的证据?”姜初亭嗯了一声,将自己身边的包袱拿起来,放在案几上,推到他面前。“我方才跟你提到的东西,都在这里面。还有人证,我送回九重天了,如有需要,随时可以找过来。”姜初亭深吸一口气,又道:“接下来,就恳请你能派人出面解决,不要再有更多的受害者。”裴璟扫了一眼面前的包袱,心中却疑虑重重。他知道姜初亭这人心存大义,因为一件小事发现不对追查了这么久,他完全相信。可是,如他所言,这件事林家是最大的罪魁祸首,这二十几年来戕害人命上千上万,到时林知绝对会遭牵连。更何况这人应当知道他多么想林知死,就这样把证据全数交给他,让他去处置,他难道不怕?还是说,他是真的对林知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感情了,所以不在意?这不可能,这根本不像他。裴璟不动声色琢磨片刻,又瞥了几眼姜初亭。他神态平静,竟然真的没有开口求情让他放过林知。难不成是怕他这时还在气头上,故意避嫌?姜初亭没听他回应,微微奇怪:“小九?”裴璟压下心底各种念头,眸光发沉道:“放心,这事确实非同小可,我一定会尽快让人去办。”裴璟话才刚落音,脸色陡然变差,捂着心口微微低下头。姜初亭见状问道:“你怎么了?”裴璟摇摇头没说话,姜初亭发现他面色隐隐有些发青了,不由微微凑近些道:“还是让大夫来看看吧。”裴璟拧眉,摆摆手,气息有点不匀:“不用了,在宫里已经看过太医,我歇息一会儿便好。”屋子里乱糟糟的哪里有地方躺,姜初亭扶着他到了另一个房间。他才刚躺下一会儿,星儿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进来,大喊:“爹,爹!”姜初亭忙转过头对他比了噤声的动作,星儿赶忙用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大眼睛骨碌碌转动,立在屋子中央,不敢动了。裴璟原本就心情极差,加上此时浑身不适,揉了揉眉心,不耐道:“他嚷嚷什么呢?”星儿也没有松手,发出的声音含糊不清:“肚几饿了。”不知不觉姜初亭和裴璟在房间内说了大半天了,已过了用午膳的时候,下人要伺候星儿吃饭,星儿却想要姜初亭陪着,这才寻到这里来。裴璟转过头来,瞪了星儿一眼,语气烦乱道:“肚子饿了自己吃东西去,跑来这里吵什么?”孩子还太小,或许不懂得具体的意思,但能感受到他眼神极为不善,加上他威压极重,当即吓得星儿咬起了手指,眼泪打转,无措地望向姜初亭。姜初亭几步走过去,将他抱起,星儿嘴巴瘪了几瘪,还是没忍住搂着他的脖子呜呜呜哭起来。姜初亭拍他的背哄他。近半年来,裴璟对星儿态度谈不上特别好,但至少相处的比较平和,几乎没用过这种不耐烦的语气凶他。很明显,裴璟这是因为林知的出现在迁怒星儿。裴璟听到那稚□□气的哭声,静了静,手臂搭住眼睛,半晌低声道:“……行了,你先去陪他吃饭。”“嗯。”姜初亭道:“那我们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姜初亭把星儿抱回到他的房间,放在地上,给他把脸洗干净,修长手指摩挲他被热气熏得白里透红的脸蛋。星儿不明所以回望住他。姜初亭突然低低道:“怎么都这么爱哭呢?”星儿没听清,歪了歪头:“嗯?什么呀?”姜初亭低叹一声,温柔地冲他笑了笑:“没什么,吃饭去吧。”小孩子情绪转变很快,星儿开心地拍手:“饭饭,吃饭饭!” 第149章 江显知道这些后,没忍住问姜初亭:“林家是主谋,此事定案之后,必然会诛连亲族,初亭,你有没有想过到时候林知……”他和姜初亭做了十几年朋友了,非常清楚,就算姜初亭对林知情断,也不可能就这样看着他死。毕竟林知什么都不知道,这方面还挺无辜的。姜初亭长睫微颤一下,只低声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江显虽然觉得奇怪,但也不再继续追问,而是想到了另一件事。元溪当初和姜初亭说的离开晋城的时机快到了。江显凑近,压低声问姜初亭:“你回来也有一段时日了,没有动静么?”姜初亭摇摇头。这也急不来,江显低叹:“再等等吧。”下午,星儿闹着要去街上玩,虽然裴璟没有命令禁足,但现在正是敏感时期,守卫比之前还要森严。姜初亭不想在这种关头触怒裴璟,便没有出门,星儿就由江显带出去了。他留在屋内,给九重天写信。姜初亭猜得没错,林知和赵承阳之所以没能跟上来,一是因为裴璟派人阻拦,二就是林知内外都是伤,根本撑不住了。好在就算跟不上,林知也能知道姜初亭在哪儿。可是知道后才发现根本没用,长宁轩的守卫可以跟皇宫媲美,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而姜初亭自从进去,就没出来过。林知就没日没夜地守在附近,眼睛都不敢眨,生怕错过了。赵承阳这个好朋友实在当得辛苦,劝说不动,只得每餐按点来给他送饭送药,然后陪他一起等,每天腿都要蹲麻。哪知道,姜初亭没等到,却看到星儿架在江显的脖子上欢呼雀跃地出来了。赵承阳还是第一次看到星儿,不由一惊:“嚯,跟姜大侠长得可真像。”林知被他往心里捅了一刀,挪开视线,根本不去看星儿。星儿却眼尖发现了他,一双小手兴奋地抱着江显的脑袋摇晃,大喊:“哥哥,哥哥!”江显脑袋都快被他晃掉,无奈道:“你慢点慢点,小祖宗。”星儿指林知那边,又晃他:“去,去。”江显基本每天都来长宁轩,当然知道林知在附近守着,又听星儿叫林知哥哥,不由好笑,这叫法可真是差了辈了。这里情况复杂,江显不打算过去,星儿却不依不饶,只差要把他头发抓秃了。他疼得吸气,没办法,走过去把星儿举下,放在地上。林知或许早就知道他的态度,这些天其实看到了他了,但都没有上来过多的纠缠,只可怜巴巴一直守着。林知不知道星儿的身世,恐怕也不会搭理。果不其然,星儿凑过叫哥哥,他就将把脸转到右边,星儿凑到右边,他就把脸转到左边。几次三番都是这样,星儿不仅没不高兴,反而觉得好玩,乐颠颠地和他躲来躲去,发出咯咯的笑声。星儿突然蹲下,推了推林知的胳膊示意了他一下,然后把小脸转开,等待着。两人隔得很近,林知都能闻到这孩子身上的奶香气,闷着一张脸,没动。江显抱着胳膊在旁道:“他陪你玩了半天,现在换你了。”星儿等好一会儿,林知都没反应,他转回头来,忽闪忽闪黑溜溜的大眼睛,又看着林知喊了一声:“哥哥。”林知愤愤道:“谁是你哥哥!我不和你玩儿。”星儿嘟起嘴巴,江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直在旁没出声的赵承阳乐呵呵一笑,蹲下身去握了握星儿的小手,笑容可掬道:“你叫星儿是吧?来。”说着把早就备着的一副长命金锁拿出来,给他戴在脖子上,眼神示意了一下林知,对星儿道:“是这个哥哥给你的见面礼,喜欢吗?”金锁上坠着三个金色小铃铛,星儿拿起摇了摇,发出清脆的声响,开心笑出小白牙:“谢谢。”赵承阳乐了,心中很是喜爱他,摸了一把他黑黑软软的头发:“真乖。”星儿转了转黑眼珠子,倏地站起来,凑近在林知脸颊上啾了一下。那一阵夹杂着清新之气的湿/软来得太过猝不及防,林知就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原本苍白无血色的脸都红了半边,怒瞪着他:“小崽子你干吗?!”星儿大眼睛弯起捂嘴偷笑,跑回江显身边,江显哼哼两声,把星儿抱走了。走老远了,星儿还趴在江显肩头看着这边。林知僵坐在那儿,脸色忽红忽绿,忽青忽黑,一语不发。赵承阳啪的一声展开折扇,坐在他身旁,语重心长:“林知啊,当初没听我的话,现在后悔了是不?那么现在,你打算听我的吗?”林知沉默片刻,才道:“你说该怎么办?”赵承阳扇着扇子道:“怎么办?首先要做的就是,不能对孩子黑脸。不仅不能黑脸,还要对他好。”林知五指握紧:“可是我心里难受。”“那也是你活该。谁让你当初非要作死,我拉着你都不听。”赵承阳一针见血:“你现在,没有资格难受。”“……”林知心灰意冷。“你现在想要的就是挽回初亭,你还对他孩子这么凶,给脸色看,谁乐意搭理你?”林知抓了抓头发,有点崩溃。赵承阳说的他都懂,可他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己,以前有一个他爹,现在又来一个孩子。而他,早被初亭甩到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他很难受,快要死掉了。赵承阳又凉凉地道:“更别提,你的初亭身边现在还有那位……”虽然有这位在,说明孩子的母亲肯定已经不是问题了,但是,赵承阳掷地有声:“你再作死,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第151章 林知乍然看到他的脸,眼前的世界都霎时间通透明亮起来,心口处又是疼痛又是激动。他狂喜:“初亭!”姜初亭没什么表情道:“让开。”林知看到了他的打扮,眼神眷恋,问道:“你穿成这样要去哪儿啊?”“进宫。”林知以为他是去见裴璟,脸色一白:“能不去吗?”周北冷声喝道:“你听不懂吗?我们公子叫你让开!”林知咬牙道:“我不准你去。初亭,你不知道,他当初故意找人假扮你引我去他在的地方,还倒打一耙说我意图行刺,把我关进刑部大牢,害我……”“哦,是吗?”姜初亭反应平淡,问他:“所以呢?”林知表情一下怔住,喉头哽咽片刻,声音低了些:“初亭……那天,就是差不多一年半以前,晋城的花灯会,你有没有跟他在一起?”姜初亭回答:“在。”林知眼眶立马红了,原来,他被抓的时候,就和他不过一院之隔。“那你当时,知不知道我被……”“林知,我觉得——”姜初亭蹙眉道:“你现在最应该回家关心关心你娘,而不是在这里对我纠缠不休。”林知清楚他说的什么意思。他肯定把证据都交给裴璟了,所有事情证实之后,他们林家就完了。不过他娘有洪玉菲,那个女人会誓死保护她的。而他……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拼了命也要多看他几眼。林知定定地望住他:“我是不会离开你的。”姜初亭:“……如果我进宫迟了,太后怪罪下来,是不是你来替我受责罚?”一听是太后,林知稍稍迟疑须臾,乖乖让开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姜初亭将帘子放下,视线里便没了林知的脸,马车也启动了。他身子往后靠了靠,闭上眼。原来,林知是在花灯会那一天被抓。难怪那一天裴璟表现奇怪,还主动让他为刺客求情。难怪,那天他莫名地心神不宁……他在看烟花,林知却在后院被围攻,而他什么都不知道。姜初亭心口如刀割般的钝痛再也压制不住,他蹙起眉心,轻轻吐了一口气。进宫之后,姜初亭去了太后那里,也看到了许久都没见过面的元溪。元溪神色如常淡若,见到他之后微微颔首,姜初亭也冲她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当初元溪没有明说,但姜初亭心中清楚,她当时所说的帮忙,太后应该是不知情的。但他若想彻底脱离裴璟的掌控,必须得有太后出面。他不知道,元溪等到所谓的时机到了,究竟会怎么做。太后始终笑盈盈,没有提起要送他离开晋城的事,只让他陪着喝茶闲聊小半个时辰,就按了按眉心说乏了,姜初亭便告退了。姜初亭不知太后用意,也琢磨不透,索性不作徒劳的思索了,去找了一趟魏加。他长高了不少,眉眼间的稚气也褪去了些,人却还是那样傻乎乎地不知道愁,但又奇迹般的在皇宫里混得挺不错。姜初亭不想在宫内停留太久,看过他之后,便打算离宫。不过,终究是没能如愿。他被一个自称张德全的太监拦下,魏加悄悄告诉他,这是裴璟身边的人。张德全客客气气躬身:“公子,主子有请。就请随奴才走一趟吧。”宫里比不得宫外,姜初亭点点头,只得随他去了。途中却遇到一年轻美貌的宫装妇人远远望着他这边,眉宇间似乎充满了愁绪。张德全带领小太监们行礼:“皇后娘娘万福。”张德全没有示意姜初亭,但一听是皇后,身份已经摆在那儿,他一掀衣摆,正准备跪拜,却听皇后道:“你免礼吧。”她已经带着宫女们走近了。她不像之前那么傻了,已经知道他的存在。听说太后召见了他,她实在没忍住,就想过来看看他究竟是什么模样。张德全是皇上身边的人,最会揣摩圣心,他这么周全的人,方才都没有提醒这人行礼,她哪儿敢让他跪?姜初亭改成躬身揖礼:“见过皇后娘娘。”皇后目光打量他,见他眸正神清,恍若天人之姿,一点祸国殃民的妖孽样子都没有,咬了咬唇,原本满肚子怨气和嫉妒的她突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张德全提醒道:“娘娘,陛下那边还等着,您看……”皇后知道他在催了,心一急,鬼使神差突然对姜初亭说了一句:“你若是愿意进宫,本宫可以为陛下安排,绝对不会委屈了你。”他进了宫,也免得陛下总是宫里宫外的跑。而且,陛下念在她这一功,必然也能对她和皇儿稍微和颜悦色一点。姜初亭根本没想到皇后竟然会提这些,眸中微微愕然,笑了笑道:“多谢皇后娘娘好意,只是,草民在江湖中浪荡自由惯了,性子随意不拘,冒然进了宫怕是要煞风景。”他笑容温煦如风,嗓音柔和似水,真的和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是她糊涂了,如果他想进宫,如何轮得到她来安排呢?皇后一下哽住,又莫名地感到一丝丝羞愧,忙道:“是本宫太唐突了。”意识到张德全在看她,她微微侧身让开路:“陛下还等着,你请吧。” 第153章 待到刑部审讯定案,对外公布之后,那么届时,又将是一场滔天的风/波。林知也不会幸免。现在裴璟按捺着不动,但机会很快就来了,他是绝不会手软的。姜初亭闭眸思索片刻,从床上起身,推开窗子,身形轻飘飘一跃而出,很快消失在黑暗中。……林知正发着呆看星星,脚边突然弹来一颗石子,他猛然站起身来,余光瞥见旁边一道身影闪过,又惊又喜,毫不犹豫连忙跟了上去。走远了些,直到一处小巷才停下来。姜初亭一身青衫,背对着他,身披皎洁月华,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直接道:“离开晋城,到广陵等我。”林知绕到他面前,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的脸瞧,一把将他抱住:“我好想你啊,初亭。送给你的花你看到了吗?我对你的爱永恒而不悔。”姜初亭:“……林知,你觉得我是来跟你叙旧情的吗?我让你赶紧走,别装傻。”林知把脸埋入他肩头,越抱越紧:“赶我走的话你再说一千遍,我也听不懂。”姜初亭心累地半合上眸子,沉默片刻,道:“你虽然一直在晋城,但你们林家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你再不想办法离开会没命的。你还想再进一次刑部大牢吗?而且我说了,你先去广陵,我会去找你。”“我没命了你至少偶尔想起我,还会怀念一下,但如果我走了,就什么都没了。”姜初亭将他推开,后退两步,黑眸冰冷道:“林知,你知道我讨厌你什么吗?你就像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而且总是固执己见,徒惹人心烦!”他语气极重,又听他直言说讨厌自己,林知心中刺痛,红着眼脱口而出道:“是,我又幼稚又固执,当然比不过我爹。”姜初亭呼吸紊乱,气血翻涌,喉间一股腥甜,嘴角竟然溢出血丝来。林知大惊失色:“初亭!”伸手想碰他,被挥开,林知也没想到会这样,慌张得手足无措:“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姜初亭捂着心口缓了缓才,才低声道:“林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么乔装打扮好,去广陵找个地方藏起来等我。要么,永生永世都不要再与我相见。”林知心头巨震,双手松了紧,紧了松,心绪百转,咬咬牙终于道:“好,我答应你。”又赶忙补充:“那你一定要来啊,我等你。”林知还想碰他,却在即将要抓到他衣袖时候,抓了个空。姜初亭都不多看他一眼,旋身飞掠,伴随着衣袂轻响,转瞬间身影便消失了。“初亭……”林知浑身骤冷骤热,望着他的背影满心都是痛楚。僵立原地半晌,林知回到客栈,收拾东西,打算天不亮就离开晋城。……翌日,姜初亭出门时,朝旁边不远处瞟了一眼,没看到林知出现,心中总算松了口气。把星儿交给江显,他就进宫去了。陪太后坐了坐之后,按惯例,又去了趟裴璟那儿。难得闲暇,裴璟让他陪着四下逛逛。因为他近来身体一直欠佳,姜初亭上次给他提议,让他召集民间有名的神医进宫来给他瞧瞧。太医院的太医医术是都不错,可都在皇宫里混得久了,为了不出错,行医手段和思维都是比较刻板保守。医学之路本就是无止境的,总是一成不变,还不如民间的一些大夫。行得多,见识也更多,说不定来给他看了,会有别的见解和方法。裴璟采纳他的提议,召了几个人进宫,不过,还得过明日才到。姜初亭站在桥边看鱼,裴璟拿了鱼食来不时撒一些,他面上带着笑,瞧起来心情挺不错。“昨天我才听我母后说,原来在我小时候救我的人,竟然真的是你。”姜初亭对他微微一笑。裴璟歪了歪头看他,笑容灿烂:“怎么样?当时抱着我什么感觉?有没有想到,那个孩子长大了,会倾心于你?”这如何能想到呢?就像他救林知的时候,也没想过,未来的某一天会和他有这么多情感纠葛。“真是可惜了,当时还太小,又昏迷,都没好好看看你当时的模样。”姜初亭道:“和现在一样,也没什么好看的。”“好看,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好看。”裴璟喃喃地说着。皮囊好看是一回事,他还有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清澈与温柔,稍不注意就令人沉溺其中,再也无法自拔。裴璟凝视他面容,突然感慨道:“如果当初能预见今天,我定要下命令,把你带回皇宫藏起来,只准你喜欢我,只让你属于我。等我长大了,就……一口把你给吃掉。”姜初亭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以沉默应答。裴璟见状哈哈笑了两声,笑声还未止,他脸色骤变,手扶住桥栏,五指收紧。姜初亭虽然没盯着他看,但还是很快察觉了不对劲,连忙扶住他缓缓往下坠的身体:“陛下,陛下?”裴璟的手无力垂落,就这样在他怀中晕死过去。裴璟突发急病,太后,皇后,小皇子,还有后宫的几名妃子都守在偏殿,几名重臣都守在寝殿外,而姜初亭避开众多视线,一人呆了一间屋子,等着消息。寝宫内外气氛一片沉凝。一群太医叽里咕噜会诊到了深夜,才惶惶地出来禀报:症状太蹊跷了,他们暂时找不到病因,只能先用药看看。皇后当下就晕过去,太后又气又急,将他们痛斥一顿,又派人加紧把明天才到的民间神医们请进宫了。到了第二天清晨,满屋子大夫刻不容缓地会诊争论了有将近半个时辰,总算是有个能差不多一致的结果了。然而这个结果却令所有大夫都瑟瑟发抖,互相推诿,不敢去说。最后还是年纪最长的那位太医硬着头皮去禀报了太后娘娘,说陛下患的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疾病,这种病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发作前极难诊出,一旦发作便势不可挡,如果找不到办法医治,一个月之内便会五脏衰竭而亡。医书上的记载,几百年了,这种病症也只有三例,都不治身亡了。目前,聚集在这里的人都没解决的办法。 第155章 她的话落音,殿内一片死寂,仿佛连空气都滞住了。太后和皇后神色各异,眼睛却都不约而同看向了少淑身边静立的姜初亭。太后身侧的元溪也在看着姜初亭,冲他微微颔首。姜初亭心绪翻腾,无声吐出一口气。此时此刻才真正明白,元溪所说离开的时机是什么意思了。※※※※※※※※※※※※※※※※※※※※扒拉了一下大纲,发现再努力努力很快就能完结了,差不多是还剩下一个隐藏副本的样子,40w字以前吧。虽然这篇文我没一点满意之处,但好歹要有始有终,一定要坚持给个好结局!还有,写了这篇的后遗症有两个,一是不想再写古耽了,二是……我以后真的不想再写追妻火葬场了,所以【逃婚】带球跑那篇的预收文我应该会改设定。我开预收时就说过,构思会随着时间而改变,希望之前收藏了的不要介意啊啊啊第78章 “水……”昏睡多时的裴璟悠悠转醒, 他被人动作温柔地扶起来, 紧接着有温热的水灌入口中。裴璟咽下水, 身体倚靠在扶他之人的臂弯,眼睛都还没完全没睁开,笑了笑, 嘶哑着嗓子道:“你终于回来了。”他时晕时醒,醒来就问姜初亭回来了没有, 已经问了不下六次, 终于见到了人。“嗯,我找到了何家后人, 也拿到了药。”姜初亭说着便将塞在怀中的药瓶拿出来。饶是裴璟也微微诧异, 抬起眼帘看他问道:“这么快?”此前姜初亭只说可能知道何家人的下落,出宫去找找看,没想到前后才一天功夫就让他找到了。裴璟奇道:“难道你之前认识他们?”姜初亭语气轻飘飘地道:“曾经帮过小忙, 有点交情。”裴璟服气了, 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才道:“你这人真是, 怎么谁都帮过?如此忧国忧民,我真该封你个官儿当当。”闻言姜初亭牵动嘴角, 配合他微笑了一下。“先不说了,把药吃了吧。”扶他坐好后, 姜初亭将药瓶塞拔开, 倒出一粒红色的药丸, 递到他唇边。裴璟却没有张嘴, 定定凝视他须臾,又朝旁扫了两眼,忽然道:“我怎么觉得哪里不对?”“怎么不对?”裴璟微微眯了眯眼睛,面色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种疑虑的神情,问道:“我母后呢?”如果真找到了药,他母后不会不来。姜初亭回答:“太后娘娘这几天守着你,累病倒了,现在在慈安宫。”这个理由倒是说得过去,可是那股莫名的怪异之感还是挥之不去。裴璟和姜初亭清润的黑眸对视片刻,又瞥了眼他手中的药丸,将他的手推开,道:“把太医给我叫进来,我要问问他们。”姜初亭没动,问他:“你这是怕我下毒害你?”“你想对我下毒,何止有千万个机会。”裴璟哂然道:“怕就怕,不是害我这么简单。”他如此地警觉,姜初亭一时间沉默。他不去叫人,裴璟便自己出声:“来人,给朕……”眼睛骤然瞪大,身体僵住。他被姜初亭点了穴道,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了。姜初亭丝毫没有停顿,将那粒红色的药丸塞进他的嘴里,合上他的下巴,喉间滚动,药丸被吞下去了。姜初亭扬手解开裴璟穴道,就听他一声怒吼:“你究竟给我吃的什么东西??”“可以救你命的药,两天过后,你就能慢慢地好起来。只是……”“只是什么?快说!”药已经吃了,他迟早会知道,也没有必要再隐瞒。姜初亭回望住他布满血丝的双眸,低声道:“只是,你吃了这药过后,便不能再见心中倾慕之人,否则,一旦动情,就会危及性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已经不必说了。裴璟死死盯了他一眼,趴到床边,试图把药给吐出来。姜初亭忙伸手扶他起来,阻止他的动作:“没用的,药服下之后就已经融化开始生效,你吐不出来的。”裴璟额角青筋乱跳,一把拂开他,眼眶发红瞪着他,咬牙恨声道:“姜初亭,你太天真了,以为这样我就会让你走??”姜初亭苦笑道:“小九,你是一国之君,头脑要清醒,好好想想究竟是命重要还是我重要。”裴璟扑过来,一把用力抓住他的衣领,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狠狠逼视他:“你在我身边将近两年,我爱你敬你,一次又一次的为你妥协,我裴璟这辈子对谁这样好过?你还觉得你对我不重要吗?你都不问过我就逼我吃下药丸,你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就这样对我??!你就这么想离开我身边??”“那问过你,你会吃吗?”“不吃!”他情绪太激烈,姜初亭握住他的手腕,试图劝他:“你先冷静一点。”裴璟怎么可能冷静,因为太用力,手都开始不住战栗起来:“因为林知对不对?你就想趁机丢下我跟他走对不对?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让你如愿!”姜初亭涩然道:“和林知没关系。小九,你不服药会没命的。”“冠冕堂皇!你根本就不是这样想的。”裴璟头发微微凌乱,哑声低吼道:“而且有了命却不能再动情,你觉得我活着还有意义吗?!”姜初亭心中震动,微微睁大眼睛看着他。他一直都相信裴璟的确是很爱他,但在此之前,他觉得裴璟是一个头脑清晰,目的性很强烈的人。就比如,裴璟再怎么说爱他,也会娶妻生子,稳定局面。他对待感情偏执,但他的生命里有太多比感情要重要的东西。 第157章 姜初亭看了眼浑然不知什么情况的小徒弟,默然片刻,道:“魏加,以后你都不会再回皇宫了,你舍得吗?”这两年,他在皇宫当着官,好吃又好玩,过得挺开心。乍一走,肯定会不习惯。魏加乌黑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问道:“那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再见到师弟了啊?”“嗯。”“啊……”魏加露出可惜的神色。“你舍不得他?”魏加点头:“他其实对我很好的。”这几年两人虽然还是一言不合就吵嘴,但也培养出一点感情了,不过魏加虽然不舍,但心中还是师父最重要,托腮道:“不回去就不回去吧,我以后会时常想念师弟的。”人单纯固然有单纯的好处,不贪恋富贵,不留恋名利,当了两年官的小魏大人就这样潇潇洒洒,说走就走了。江显一来要顾着家里,二来方便及时给姜初亭传递晋城里的风向,送他们出城后就回去了。姜初亭带着星儿和魏加往南直走,三天后,正好到了广陵。就是之前和林知约定好的地方。虽然之前没有说具体在哪儿会面,但姜初亭才找了家客栈住下,林知就已经神速找上门来了。他一身深色短打,戴着斗笠,看到姜初亭的脸,目光呆了好半晌,用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惊觉自己不是幻觉,也不是做梦。初亭是真的来了。林知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少则等一个月,多则等半年,甚至好几年的准备了,每天都茶不思饭不想,煎熬之极。没想到猝不及防,他就已经来赴约了。姜初亭看到他之后虽没什么表情,态度仍旧淡漠得很,但默许了他留下一起吃饭。林知又惊又喜,整个人都仿佛踩在云端一般飘飘然不真实。“哥哥,喂饭饭。”星儿将自己的碗和勺子捧给他。星儿这是喜欢谁,就让谁喂饭。林知当然乐意之极,趁着姜初亭没注意,亲亲他脸蛋,耐心地喂饭给他吃,姜初亭在旁静静看着,并未阻止。晚上给星儿洗澡时,林知默默地蹭过来帮忙,星儿咯咯咯笑着用手拍水,溅了他一脸。林知笑着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顽皮!”又偷偷观察姜初亭的脸色,发现他没有赶他走的迹象,心头悄然松了口气。虽然不敢置信,但是初亭对他态度好像和缓了很多。林知不敢多想,也不敢细想,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珍惜机会,让初亭能够回心转意。洗好之后,姜初亭给星儿擦干身体,抱到床上穿衣服,林知快步跟过去,自告奋勇:“我来我来。”将他手中的小衣服扯过去,自发给星儿穿起来,姜初亭神色平静朝着他看了一眼,起身走开。魏加和姜初亭一个房间,单独睡一张床,他心宽无忧,吃过晚饭就倒头睡着了,任凭他们在旁说话,雷打不醒。姜初亭把被他蹬掉的被子捡起来,重新给他搭上。林知一颗心砰砰乱跳,给星儿穿好整理好,将要抱抱的他揽进怀中,摸了摸他的后脑,余光小心翼翼地去瞟姜初亭的身影,心想,难道真如赵承阳所说,两人之间的突破点在于孩子?他对星儿好,所以初亭就会慢慢的接受他了吗?“哥哥,要一起睡,要。”星儿黏在他身上软软撒娇,林知当然想得不得了,眼巴巴看向姜初亭,目光充满了深深的渴望:“初亭,我,我可不可以留下来一起……”姜初亭没理睬他,只走过来打算把星儿从他手中接过。星儿扭动身体,哼唧道:“要哥哥,要哥哥睡。”姜初亭收回手,表情没变化,一字一字地叫他名字:“姜辰星。”星儿一个哆嗦,黑漉漉大眼睛望着住他,紧张地咬起了手指。姜初亭放缓语气:“躺下睡觉。”星儿从林知怀里离开,自己躺下,自己拉上被子。姜初亭又瞥了眼还坐在床边的林知,林知立马弹起来,他今天已经很幸福了,不敢再得寸进尺,往外挪动着步子:“我,我这就回房去。”轻手轻脚带上门的同时,还不忘从门缝里恋恋不舍再看两眼。林知走了,星儿也不吵闹,自己在床上翻了会儿身,就这样安安静静睡着了。姜初亭注视星儿稚气香甜的睡颜,俯下身去,握住他的小手轻轻摩挲了一下,心脏都不由柔软了下来。血缘的吸引是很玄妙的,这孩子对林知真的有种不一样的依赖和感情。父子两人相处得亲密,他也不打算反对和从中阻碍,毕竟,他和林知之间怎么样,那是两人之间的事。至于孩子这里,只要自己能办到能接受,剩下的就随他高兴好了。第79章 姜初亭给九重天送了一封信, 然后按照元溪所说, 继续南下。林知没有被他赶走已经够满足了, 什么都不敢多问,自然是他往哪儿走就往哪儿走。每天无微不至地照顾星儿,见缝插针地往姜初亭身旁凑, 帮他拿东西,给他递水, 扶他上马车……总之, 只要察觉他有什么需要的,立马做出反应。虽然大多会遭到无声的拒绝, 他也不气馁。因为孩子还太小, 不宜舟车劳顿,是以他们一路上并不急于赶路,时常半路上停下马车下来歇一歇, 看看风景, 吃点东西。这天他们停在一处山林之间, 魏加懒得动弹, 缩在马车里吃东西,姜初亭站在马车边透气, 林知带着星儿在旁摘花。一大一小你一句我一句,时不时传来星儿开心的笑声。姜初亭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了一眼。 第159章 林知很快接话道:“没什么好想的,要么和你在一起,要么死。”姜初亭静立片刻,敛着眸道:“命只有一条,以后要生要死,你自己决定。”说罢转身回屋了。林知出神凝视着他背影,对他的话似懂非懂,心乱如麻。难道果真如他想的,初亭解决完事情,就要和他分开了吗?他究竟该怎么做才好?又过了两天,他们到了嘉兴城,这儿民风开放,姑娘们也大胆热情,姜初亭和林知行容貌出众,走在路上,被迎面走来的姑娘们往身上掷了好几条丝帕,表达倾慕之意,魏加也有份。她们捂嘴窃笑跑开,林知黑着脸将姜初亭手中的丝帕抢过来,愤愤然揉成了一团。姜初亭只看了他一眼,继续前行。林知却被看得有点怔然,手上动作也停下。是啊,他现在根本就不是初亭什么人,哪里有资格和立场吃这种飞醋?林知悻悻然,加快步子跟上他。嘉兴城东的一处别院内,林惜正冲着跪在面前的洪玉菲大发雷霆:“你还敢拦着我,我一刀杀了你信不信?!”洪玉菲面色苍白,坚持道:“家主,现在外面到处都是追查我们的人,你不能露面。”“我不能露面,你就成天把我关在屋子里哪儿都不能去??你当我是囚犯吗??”林惜气得双目通红,指着她道:“洪玉菲,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不过是林宣的一条狗,狗啊!你有什么资格来干涉我的自由?”洪玉菲这一路已经遭受了无数类似的痛骂,眼神麻木,低声道:“如果想要命,就没有自由。”林惜扬手狠狠甩她一巴掌:“还顶嘴?!”洪玉菲脸上多了一个巴掌印,闭了闭眼,道:“出气了就请好好呆着,我再出去打听一下情况。”林惜讽刺地笑出声,道:“还有什么好打听的?这就是报应啊,林家完了,彻底的完了,这就是你们害死子阙的报应!林宣的伟大理想即将终结……哈哈哈!”洪玉菲扬起脸,拧着眉看着她道:“家主,你是林家人,是老家主的女儿,怎么可以为了一个男人……”林惜脸色瞬间阴沉,嘶吼着打断他:“我是林家人?我是她女儿?你们害死子阙的时候,怎么没人想过我是谁?!你们瞒了我将近二十年,我还傻乎乎地听她的话帮她完成所谓遗愿,她就是个恶毒又令人作呕的女人!杀夫之仇不共戴天,凭什么要我还念着她?!现在林家的一切都付诸东流,我高兴还来不及!我就是要让她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洪玉菲深吸一口气,对她实在无话可说。自从林惜知道云子阙真正的死因之后,就真的疯了,她原本就对林家的事不上心,如今是彻底置身事外不说,还深深地希望林家的一切能够加速毁灭。就为了一个男人。林宣活着的时候,恐怕从来都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林惜抓住她的衣领:“你现在,什么都不要管,你只需要把林知给找到。我要走也要带着他一起走!”林知对林惜来说,是脑子里唯一还算清醒的存在了。她要带着林知远渡海外,去另一个国家。她就是死,也不会允许林知又和那个男人搅在一起!天黑了,林惜饭也不吃,自言自语在屋子里游魂似的晃荡了几圈,抱着一个漆黑的方形盒子坐到床边。纤长的手指在盒子上轻抚,嘴角溢出一抹笑容:“以后,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逃跑途中还带一具棺木实在不现实,林惜只能忍痛将子阙的尸骨给火化了,如今盒子里装着的就是他的骨灰。也是林惜的精神依靠,每天睡觉前都会抱着说一会儿话。照例将盒子放在枕边,林惜朦朦胧胧睡去。直到被一阵刀剑相交的声音吵醒,林惜惊坐而起,发现屋子里洪玉菲和一个黑衣人打起来了。林惜下意识里想抱着盒子往床里缩,一伸手才发现空了。盒子没有了。被那个黑衣人拿在了手中。林惜立马不要命的冲下床去,要去把东西夺过来,洪玉菲惊怒:“快躲开!”“还给我,你把子阙还给我!”林惜根本不听,也不理会她的阻拦,直往两人中间冲。混乱之中,屋内冒出一阵浓郁白烟,洪玉菲急忙抓着林惜后退。随着白烟消退,黑衣人也不见了。林惜抱头尖叫了一声,就仿佛被抽走了灵魂,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子阙,子阙……子阙没了……”眼睛一闭,就这样昏死过去了。……黑衣人带着盒子一路飞奔来到了城郊,站到一处奔流的河边。他目光犹疑,过了良久想到什么,还是低叹一声,把木盒打开,将里面的骨灰扬洒进了水里。河流湍急,将骨灰卷走,很快什么都不剩了。黑衣人嘴里念着什么,右手竖在胸前,对着河水奔腾而去的方向连着鞠了好几个躬,这才飞身离开。他回到了城中一处僻静的院落,大步走进去扯下面罩,赫然是一张年轻清秀的面孔,才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眸光清澈。院中,有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孩,正守着身旁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人。男人不过二十五六岁,穿着一身深蓝色暗纹的宽袖衣衫,衣料在夜色下泛着如同深海珍珠般柔润的光泽,有种低调的奢华。他鼻梁高挺,面容苍白而英俊,那双狭长漂亮黑眸幽寂冷清,元瑕进来时,他的表情也没有起任何波澜,只是微微抬起眼帘,看了他一眼。元瑕道:“尊主,事情办妥了。”“嗯,辛苦你了。”陆照低声说着,表情很平静,反倒是他身边的元桑愤然道:“哼,这才是个开始,她们林家人各个都坏透了,当年为了抢夺灵土,害死了我们岛上多少人!就该她们全都挫骨扬灰!”他还待说,被一向好脾气的元瑕喝止:“行了,别说了。”元桑被他吓一跳,瞪大眼睛:“这么大声干吗?吓死我了。”元瑕立马缓和了语调,说道:“我的意思是时候也不早了,带尊主回房休息吧。”“哦。” 第161章 姜初亭踏上阶梯,伸手敲门。不多时便有人来开门了,不过来人不是元瑕,而是一个眼睛更圆乎一些,皮肤更白一些的清秀少年。他只将门开了一人宽的缝隙,满脸警惕:“你找谁?”“元瑕。”姜初亭将钱袋递给他,言简意赅:“方才我帮他包扎伤口,他的钱袋落下了。”元桑一瞧果然是元瑕的东西,下意识就伸手去接,姜初亭颔首道:“告辞。”见他要走,元桑终于反应过来了,一把拽住他衣袖,语气比方才客气了不少:“等等,你别走,进来喝杯茶吧!”姜初亭婉言谢绝:“多谢,不过我就不进去打扰了。”“不打扰不打扰。”元桑已经听元瑕大概说了刚才遇到的事情,知道姜初亭就是帮他的那个好人,登时抓着他不放:“进来坐坐吧,不然劳烦你跑一趟,我们多不好意思。”“我……”“来嘛来嘛。”盛情难却,姜初亭只得随他进去。“公子你叫我元桑就行了。主子怕元瑕脑袋的伤会出什么岔子,赶他去看大夫了,就由我来招待你,你别嫌弃啊。”到了花厅之后,元桑给他上茶,姜初亭揭开杯盖,茶水里面几片青绿的叶子,芳香沁鼻,但是看起来不像是茶叶。元桑笑呵呵道:“这个叫青儿叶,放心喝吧,对身体很好的。”他们岛上的人活得年岁长,并不是如外界所说都是神仙,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无论男女老少都是拿这个泡的茶当水喝,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功效。这种东西只有他们蓬莱岛上的灵土才能长得出来。姜初亭莞尔,饮了一口,甘甜清冽,很是独特。元桑注视着他道:“公子喜欢吗?若是喜欢的话,我去包一些给你带回去泡着喝。”他实在太热情了,姜初亭忙道:“不用。”元桑顿时蹙眉迷惑问:“怎么了嘛?不好喝吗?”“好喝,只是……”元桑立马又笑了:“喜欢就好,公子请稍等,我马上就来。”说完也不等他拒绝,就风风火火地跑开了,姜初亭愣怔一下,不由失笑。过了好半晌元桑都没有回来,姜初亭想离开了,星儿他们都还留在客栈,他出来只是打算还东西,没想到会追到这里来,耽搁这么久。他心中有挂碍,但就这样不声不响的告辞似乎有些不妥。旁边也没有下人可以帮忙转告一声,他只有站起身来,走出了花厅,想先找到人。走了一段距离,倏地听到一个房间传出两声男人的轻咳声。是生病了吗?姜初亭想了想,还是上前几步,对着紧闭的房门,声音放得很轻,道:“冒昧打扰,在下是来贵府送东西的,承蒙……”哐啷一声,里面骤然传来茶盏落地砸碎的清脆声响,打断了姜初亭的话。姜初亭还没有反应,元桑突然从右边的回廊出绕过来,看到他出现在陆照房间门口,面露惊讶。“公子,你怎么在这儿?”姜初亭向他大略解释,元桑连忙把包好的东西递给他,不敢耽搁他时间了,道:“那我送你出去吧。”离开前,姜初亭不由回眸看了眼那仍旧紧闭的房门。他耳力好,听到了里面那人几乎是在不住颤抖的气息声。姜初亭隐隐觉得有些怪异,但也没去多想,加快步子离开了。第80章 元桑送走了姜初亭, 这才走回去, 结果被吓一跳。陆照不知道什么自己走出了房门, 跌在了门口。他之所以坐轮椅,不是因为腿有什么问题,而是因为从当上尊主之后就身体不好, 一走路就眩晕。平常就算短短地走一段距离,都得人扶着才稳妥。元桑几大步跨过去, 扶他起来责怪道:“你要干什么啊?就不能等我回来叫我嘛。”陆照脸色泛白, 眼眶潮红,抓紧他的胳膊, 人还没站稳, 急切问他道:“他人呢?”“他?”元桑反应了一会儿才道:“你是说刚才那位公子?他走了啊。”“走了……”陆照眼神流露痛色,身体再度软下去,元桑赶忙将他给弄进房间里坐下。元桑察觉他的反常, 用布巾给他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问道:“尊主, 你是感觉到了什么吗?那方才你怎么不开口叫住他啊?”陆照摇了摇头, 纤长的眼睫颤动,闭上了眼。元桑也搞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 但看到了他泛红的眼尾,克制不住地满脸震惊, 放缓声音道:“元瑕好像说他们就住在附近的客栈, 要不我陪你去找?放心吧, 他们一时半会肯定也走不了。”陆照没有应声, 呼吸紊乱,放在腿上的手缓缓收紧。返回的路上,姜初亭回想着元瑕那满满一钱袋的珍珠宝石。他在好多年前曾经去过琼海边的小镇,看到过那些商人们据说是从蓬莱岛岛民那里交换来的宝石明珠之类的东西,确实和他曾经见过的有很大的不同。然而元瑕手中的和那些是极为相似的。姜初亭轻念着:“元瑕,元桑,元溪……” 第163章 说了几句之后,现在是一起去喝茶了?元瑕其实也不太清楚具体怎么回事,但他比元桑知道的多,所以心中隐隐有猜测,于是道:“他自己高兴就好了,我们俩在旁等着,见机行事吧。”元桑也只有点头了,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的模样。到了茶楼之后,姜初亭扶陆照坐下,然后坐到他旁边,亲自帮他倒了一杯茶:“请。”陆照谢过,两人交换了姓名。姜初亭没有用化名,说的是原名。“初亭……”陆照温声道:“好名字。”姜初亭莞尔。两人虽然第一次见面,却是相谈甚欢,完全没有尴尬或者生疏,仿佛是已经认识了许久。姜初亭微笑着道:“不知为何,与陆兄你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陆照喉间几不可察地哽咽了一下,同样笑着道:“我亦然。或许……我们上辈子认识吧。”姜初亭眉眼弯弯,又是一笑。虽然不知道刚才陆照究竟是把他看成了谁,但这种问题他肯定不会去追问,总之,两人莫名地投缘和契合是真的。或许真如他所说,两人上辈子认识呢。他们两人很自然而然的你一句,我一句,仿似陷入了两个人的世界,与周边的人隔绝。林知在旁边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心里荒凉一片,委屈又难过,下意识里捏着星儿的小手,不小心将他弄疼了。星儿哼哼唧唧两声,扭动身体从他怀里离开,往姜初亭身上爬。姜初亭把他抱到腿上坐着,星儿扑闪扑闪乌黑的大眼睛打量陆照:“你好呀。”陆照脸色原本的微笑似乎淡下去了一些,眸中涩然,望着星儿的眉眼,问道:“他是……”“犬子。”姜初亭这才暗暗惊觉和他聊得太入神,旁边的人都还没介绍,道:“失礼了,星儿,叫叔叔。”星儿乖乖地叫了一声:“叔叔!”“嗯。”陆照敛了敛眸,唇边是抑制不住的苦涩之意。他没有去问林知和魏加,但出于礼节姜初亭还是一并都介绍了。“魏加,我的徒弟。这是林知,一个……朋友。”林知握紧拳头,冷声道:“朋友?什么朋友?”姜初亭神情淡若,不打算和他争辩。星儿却捂嘴冲陆照笑起来,软糯声音道:“他是我的娘亲。”姜初亭:“……小孩子,童言无忌,别当真。”陆照勉强地微笑了一下:“我知道。”然后两人又旁若无人的聊起来,林知心火狂烧,浑身气血翻涌,死死盯着他们两个人,再不做点什么说点什么,他就要崩溃了。林知霍然站起身来。动静有点大,姜初亭停下话头,转头望向他。陆照也面无表情地看过去,黑眸中是一种噬人的冷漠。林知木着脸道:“我出去走走。”林知没以为姜初亭不会有什么反应,却见他蹙了蹙眉,沉声叮嘱道:“别走远。”他难道还是关心自己的吗?林知心头骤冷骤热,又是悲愤又是悲哀,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么办才好了:“我……”姜初亭已经收回视线,继续和陆照说话了。林知咬紧牙关,大步离开了茶楼。受了刺激的他先是在街头乱走,又狂跑了一段路,想到了姜初亭的话,僵立不前了。隔了片刻,他走到街角边坐下来,闭眼深呼吸。换做以前,初亭不会这样对他,而他也不会这样克制忍耐。可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不管是之前那些抛手绢的姑娘,还是这个什么陆照,他根本就没脸生气和在意。就算初亭立马决定跟别人在一起,他又能怎么样?因为吃醋而丧失的清醒终于回到了脑中,林知快速地冷静下来了,喃喃地反思自己:“我算个什么东西,我凭什么要给他甩脸色?我疯了吗……”初亭说得没错,他就是冲动又莽撞,永远长不大一样。懊恼地扒了扒头发,林知立马起身,打算赶紧回去,一道身影闪过,手腕被紧紧扣住,身体被带着往前行。林知认出她是谁,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但没说什么,随着她往前走。直到一处别院,洪玉菲停下来,摘下黑色面罩,转身看他,开门见山道:“现在形势不佳,你马上随我们一起离开。”“她人呢?”林知之所以跟她来,只是为了再见一次林惜。虽然痛恨她,但他知道,这很有可能就是他们母子最后一次见面了。洪玉菲将他引进房去,林惜正抱着一个黑色的木盒子,呆呆愣愣地坐在凳子上。当然,那个盒子里面的东西是假的,洪玉菲拿来骗她的,否则,她会又哭又叫。林知蹙眉看了她一眼,林惜察觉到动静,凝滞的双眸动了动,终于露出了一抹惊喜的笑,站起身来:“儿子你终于来了,我们一家三口一起离开,快!”一家三口?难道她手里的东西是……林知挣脱她搀住自己的手,道:“你们走,我不会走的。” 第165章 又一会儿,姜初亭坐不住了,对陆照道:“陆兄,我可能要告辞了,你……”陆照:“有人会来接我。”“那就好。”姜初亭抱起星儿正要带着魏加离开,陆照抬手抓住了他的一截衣袖,道:“我住在锦瑟别院,你呢?”锦瑟别院。姜初亭讶然,难道他就是元瑕元桑口中的主子,也是蓬莱岛上的人?姜初亭心中挂念别的,也没多问,就把住的地方告诉他:“我就在附近的云来客栈。”“好。”陆照黑眸凝望他,抓住他衣袖的指关节泛白,低声道:“我一定会去找你。”姜初亭冲他颔首,大步离开。衣料从指间抽走,陆照怔怔望着他的背影,手空了,心也空了。姜初亭离宫已经有段时间了,依他对裴璟的了解,肯定不会甘心就这样放过他。裴璟想要报复他,必然会从林知着手。是以这段时间他一直默许林知留在身边,方才更是嘱咐他不要走远,以免发生什么意外,事情脱离他的掌控。在附近找了一圈,却根本不见人影,姜初亭的心渐渐沉下来。魏加察觉到他的担心,说和他分开找找看,姜初亭更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外面,这里刚好离客栈比较近,想了想道:“魏加你先回客栈。”魏加听他的话先回去了。姜初亭继续在附近找了一遍,找人打听,又回了一趟茶楼。陆照已经不在那儿了,也没看到林知的影子。姜初亭抱紧了怀中的孩子,沉着脸静立片刻,正要迈步离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哽咽地声音:“初亭。”姜初亭猛地转过头去。林知就在几步开外站着,脸上眼泪横流,一直在抽抽噎噎:“初亭……”姜初亭走过去,冷声问:“去哪儿了?不是让你别走远?”林知泪眼朦胧,一把将他和星儿一同圈住,姜初亭僵了片刻,推开了他。林知哑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刚才遇到了一点事情。”星儿看到林知在哭,伸出软乎乎小手摸了摸他有点红肿的右脸,像是在奇怪上面怎么有印子,还哄他道:“不哭不哭。”林知看着他,将他接过来抱在怀中,连着亲了他好几下,滚热的眼泪都沾到了他柔/嫩的小脸蛋上了。其实,他有怀疑过星儿的年龄,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真的会有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他一直以为初亭当年离开之后就和别人的女人……是以,就不敢再多想了。他到此时此刻,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拥有了和初亭的骨肉。星儿用手抱住他的脸,糯糯地叫了一声:“哥哥。”林知眼睫湿润,回望住他天真无邪的眼睛,轻声道:“星儿,以后,要叫我爹爹。”“爹爹?”星儿不明白地歪了歪头,他的小脑瓜已经混乱了,不知道为什么林知又是哥哥,又是娘亲,现在又成了爹爹。姜初亭在旁听到后感到些许意外,眼睛也微微睁大了些,林知……这是终于知道了星儿的身世?他刚才出去是遇到了谁?姜初亭很就快恢复平静,他从未刻意对林知隐瞒这件事,也不会逼迫星儿不认他这个父亲,如今知道了也没什么。星儿下意识里扭过身子去看姜初亭,姜初亭摸摸他的后脑,低声道:“叫吧。”星儿旋即转回头去,扑进林知怀中,笑容甜甜迭声叫着:“爹爹,爹爹,爹爹!”林知心中酸软疼痛,眼睛红通通搂住小小一团的他,哭得不能自已。第81章 林知抱着孩子一直哭, 招惹了四周不少的打量的目光。姜初亭见他泪眼望着自己, 似乎是有千言万语要说要问, 道:“回去再说。”相比林知,他的反应实在是太平和、太冷静了,好像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让林知感到很不妙, 忐忑不安地抱着星儿随他一起回了客栈。两人坐在桌边坐下,林知先开口了。“初亭, 对不起。”星儿累了, 就窝在林知怀里睡着,他面上泪痕犹在, 说话声音很低:“我真的该死, 当时什么都不知道,还出言侮辱你,是我太混账了。虽然道歉没用, 但我还是要说, 真的很对不起……”姜初亭端着茶杯缓缓饮了一口。那时自己是怎样心寒的, 至今难忘, 此时听他郑重地为此道歉,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只道:“过去很久了,不用再提。”他越是这样林知越是心慌:“我那时太嫉妒了, 导致脑子不清不楚, 才对你说那些话, 我怎么可能让你当什么偏……”林知突然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是在无耻的辩解。停下却发现姜初亭在静静看着他,林知哽了哽,才回望他涩声道:“我从头到尾只想和你成亲,一辈子也只会有你。我承认,我以前对待感情的确不成熟,而且还总是偏信别人,做了很多错事……但只要你愿意给我机会,我发誓,以后一定不会再犯。”姜初亭收回视线,将茶杯轻轻搁回桌上,一语不发。林知当然也不奢求他能表态,气氛沉凝了许久,小心翼翼问:“初亭,那个药……你之前是为什么会中招?”姜初亭眸光微微闪动,抬起眼帘看向他,问:“你当真想知道?”林知用力点头。他想知道,是不是又和自己的祖母和母亲有直接的关系。既然如此,那就随他所愿,姜初亭语气平铺直叙地把当初因为找他被林宣抓住喂药的事情说出来。 第167章 元桑好奇道:“真的吗?什么朋友啊?可以带过来让我看是不是有那么像。”姜初亭勉强笑了笑道:“离得太远,已经联系不上了。”元桑不疑有它,只好道:“那真是太可惜了。”傍晚,他们一行人离开,陆照和元瑕单独在房间里谈事情。元瑕才刚得到消息,林惜在众多官兵围追之下竟然成功逃出了嘉兴城。“尊主,既然我们都已经知道了林惜的位置,当时为何不直接报告给官府,让他们去抓人呢?现在她逃走,若以后真的让她跑了怎么办……尊主?”陆照心事重重,元瑕叫了几声,他才抬起眼来,歉然道:“我有点走神,抱歉,你继续。”元瑕知道他刚才肯定没听进去,又重复问了一遍。陆照修长手指在轮椅扶手上敲打两下,缓声道:“她逃不掉的,放心。”“嗯,那就好。”元瑕也相信恶有恶报。元瑕想了想,直言问道:“尊主,你是不是喜欢姜公子?”他从来没见过尊主对谁这样特别过。前些天,元桑见到尊主对着姜公子展露出笑容,震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原来他会笑啊!他和元桑都在私底下讨论过了,一致认定,尊主爱慕人家了。蓬莱岛上的尊主之位都是老天选定,尊主不用非要留下子嗣,而且只要是美好真挚的感情都会得到岛民的祝福,所以他喜欢男人也是没关系的。加上他们两人都对姜初亭非常有好感,很是支持这件事。陆照静默须臾,没应声,却也没否认。元瑕提议道:“我看姜公子对你也很不错,不若我们去帮你试探试探他的意思?”他们岛上的人大多都很直接,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不像到了外界,他才知道人原来可以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婉约得令他琢磨不明白。陆照垂下眸,眼中一片暗淡阴霾,低低道:“不用了……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他都这样说了,元瑕也不好再多言,只能挠挠头,退下了。……这天晚上,原本好端端的星儿毫无预兆就发起了高热,精神恹恹,吃什么吐什么。这还是他出生以后,第一次生病。他身体难受,有点哼哼唧唧地闹腾,找大夫弄了点药喂他喝下之后,姜初亭和林知换着抱他哄了好久,才沉沉睡了。林知说什么都要留下来和姜初亭一起守着,姜初亭默许了。两人一直轮流给星儿换冷敷的毛巾,待星儿流汗了,姜初亭准备将他抱起来洗澡,林知已经把热水准备好了,抢过来抱孩子:“我来,你歇会儿。”洗完澡热度稍稍退了一些,星儿精神也好很多,抱着林知的脖子不时发出笑声。姜初亭又喂了点白粥给星儿吃下,结果蹦蹦跳跳玩了会儿,热度又上来了。他身体无力,怏怏地躺回床上,睁着大眼睛一动不动,和方才活泼的样子截然相反。姜初亭一转头,发现林知心疼地眼眶通红,正极力忍着几乎下一刻就要落下的眼泪,还轻轻揉捏着星儿的小手,似乎觉得这样做,能让他好受些。星儿呼着热气,唤:“爹爹。”林知立马凑近了些,柔声问:“是不是很难受?”星儿鼻头泛红,带着哭腔嗯了一声,朝林知伸手。林知湿着眼睛把他抱起来,拍着他的肩头,不停地在房间里踱步轻哄:“乖,星儿乖,爹给你呼呼就不难受了。”星儿蹭了蹭他的脸,软软地伏在他肩头。注视着这一幕,姜初亭的心猝不及防被狠狠扯动了一下,又疼又酸又涨,这种太过突然又势不可挡的汹涌令他完全没办法平静。不管是林知对星儿的感情,还是对他认错的态度,姜初亭从未质疑。重逢后,林知不住的反思,不住为了以前的种种道歉。其实,有些事情他并没有林知想象中那么介怀,毕竟,是他骗林知在先,他该受着。如果不是后来林知坚定要和李若双成亲触碰了他的底线,即使一直被冷待,他也不会轻易离开他身边。因为他爱林知。离开这两年多的时间里,就算他迫自己忘却,就算他现在一直毫不留情把林知往外推,却也无论如何都骗不了自己。他对林知的感情其实就从未断过。林家即将覆灭,不管林惜是逃是死,林知以后身边就没亲人了。他不选择逃命,而是孤注一掷留下来,以后必定会继续守在他和星儿身边,赶不走也甩不脱。一个缠,一个避,难道他们以后就要这样无休止地反复纠缠磋磨下去?星儿这么依赖他,会舍得以后时不时和他分开吗?还有最重要的是……一直果断拒绝他,对他冷漠的自己,又是心中真实所愿的吗?姜初亭深吸一口气,完全没想到就因为方才那一幕,面对林知时故意用坚冰包裹着的心,就这样突然开始有了动摇。接下来大半个晚上,两人给孩子换毛巾,洗澡,喂药,片刻没消停,终于热度下去了,孩子也安睡了。姜初亭松了口气,在床内躺下。林知没打算回房,小声对姜初亭恳求道:“我还是不太放心,就让我这里照看着,好不好?”姜初亭看他一眼。林知急忙保证道:“你放心,我绝对不是要趁机对你做什么,我只是担心星儿……”“躺上来歇会儿。” 第169章 元瑕听到动静,连忙跑进来扶他。姜初亭依言坐在凳子上没动,目送他们离开,敛眸静思片刻,突然一种直觉袭来,登时感到惊疑不定。陆照方才的表现,该不会是对他……姜初亭合上双眸,气息突然乱了。林知正和赵承阳在客栈附近的街角小声说话,不多时看到陆照一行人离开,林知面上一喜,迈开步子就打算赶紧回去,却被赵承阳一把扯回来。“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跑什么跑?”赵承阳急得满头汗:“你觉得我在开玩笑吗?这件事闹大了你是绝对逃不过的,你现在还有心情在这里优哉游哉的招摇过市?疯了啊!”林知道:“反正初亭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你娘都逃走了,你为什么不逃?就算不逃,你也避避风头啊。说来奇怪——”赵承阳百思不得其解:“姜大侠应该知道你的情况,他为什么不带你隐匿行踪,反而还大摇大摆的住客栈,好像等着人来抓你一样。”林知拧眉道:“他又没错,他当然住客栈,是我死皮赖脸缠着他,难道还要他迁就我吗?”赵承阳一时间竟无言以对,想了想,还是道:“这不太像他,反正事情透着古怪。”“没什么古怪,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林知果然还是那个林知。”赵承阳也无奈了,苦心劝道:“但是你想一想,现在是不是保命最要紧?如果你命都没了,拿什么跟姜大侠在一起?我托人给你安排了大船,你暂时跟着他们出海到别的国避一避,以后你们有的是见面的机会。”林知把手抽回来,凝视着到了此时此刻都还在为他操心的好朋友,突然张开双臂抱了抱他,停顿了会儿才松开。“你也知道命要紧,现在还来找我,当心被牵连。”赵承阳骂道:“别废话行不行?”林知低声道:“你为我做的够多了,这辈子交你这个朋友,值了。以后的事,你就不要再管了。”赵承阳:“我……”旁边突然响起整齐又迅速逼近的脚步声,两人同时转过头去,赵承阳倒吸一口气,林知将他扒到身后,咬紧了牙关,神情凝重。以墨林为首的羽林军,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了,人数起码有百人以上。别说他了,就算初亭在这里,想逃出去恐怕也不容易。街上的人被这么大的阵仗吓到,而且一看全是穿着轻铠的官兵,没有推搡也不敢尖叫,在杂乱的脚步声中纷纷埋头逃散,生怕被牵连,连个敢看热闹的人都没有。原本还算嘈杂的街头不过片刻就安静下来,空气中肃杀之意流淌。姜初亭守着星儿,因为有点心事,微微出神了。过了好一会儿,林知还没上来,他直起身来,不由蹙眉。姜初亭把在旁边津津有味看小人书的魏加叫过来,让他帮忙看着星儿,他打算下去找人。还没走出门,脚下一顿。他感到奇怪,他住的客栈临街,虽然房间选得比较好,不算吵闹,但平日里会隐隐约约听到外面的叫卖吆喝声。可是这个时候,死寂得仿佛身处一座无人的鬼城。这完全不正常。姜初亭突突猛跳了两下,已经有所预感,转身严厉叮嘱魏加道:“看好星儿,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许出来。”魏加感受到他语气非同小可,连连点头,小人书也丢一边了,张开双臂以保护的姿势守在床边。姜初亭这才拉上房门,踏着阶梯,往楼下走去。大堂一楼,掌柜小二还有其他客人都不见了踪影,唯独一张桌边一站一坐两个人。站着的是手握长剑一身黑衣的墨林,坐着的那人锦衣玉冠,他的眼睛被白色的绢布蒙起来了,一身的矜傲冷冽之气。他不说话,只是往那一坐,便是无形地震慑,令人胆寒。果然来了。所以,刚才就不应该答应让林知出去。姜初亭迅速调整气息,朝着他们走了过去。被蒙了眼什么都看不到的裴璟准确无误地将脸转向他的那个方向,嘴唇抿得死紧。姜初亭掀衣摆,跪地行礼:“草民见过陛下。”一听到他的声音,裴璟抬手捂住猛烈绞痛的心口,表情已经开始扭曲,十分阴沉骇人,他问道:“离开我,出了宫,你过得可好?”那几乎恨出了血的感觉,好像姜初亭只要敢说一个“好”字,立马就会一刀杀了他。姜初亭道:“多谢陛下关心,一切和从前无异。”裴璟心寒地冷笑了一声:“无异?你无异,可是朕有异!急需把你扒皮拆骨,喝干净你的血才能消解心头之恨!”姜初亭不做声。裴璟猛地站起身来,推开要搀扶他的墨林,扶着桌子步伐不稳地走到了姜初亭面前,一伸手不偏不倚地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揪起来。两人隔得极近,几乎是面对面。虽然刻意蒙上了布看不见姜初亭,但一靠近这个人,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裴璟仍旧没能克制住汹涌的情动,话还没说出来,身体一阵剧痛,哇得吐出一口血来,苍白的唇都被染满了湿红。墨林大惊:“陛下!”他想把裴璟搀走,却再度被他推走:“滚开!”墨林的手缩回去,一脸忧心忡忡。姜初亭连忙将他扶坐回椅子上,想离他稍远些,却被裴璟死死攥紧了手腕:“你以为朕是什么菩萨心肠,会放任你和别人的男人在一起?告诉你,做不到!就在方才朕已经把他给抓了,朕要亲手折磨死他,然后将它五马分尸!”裴璟对他说的大多是放狠话,但对林知就不是了,尤其是此时此刻,他说了肯定就会做到。姜初亭后颈发寒,艰涩道:“陛下,你就放了林知吧。”“你还敢求情?!”姜初亭眼眶发红哀求:“林家试药的事他是无辜的,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手上也没沾过人命。你就放了他好吗?”“不可能。”裴璟的气息明显因为两情花的发作越来越虚弱,可是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那样的咬牙切齿,充满痛恨:“朕之前说过,会找一个让你无话可说的理由杀了他,现在重新告诉你,就算没有任何理由我都可以杀了他!你就算恨我,又能奈我何?”“陛下!” 第171章 魏加果然听不懂了,道:“可我觉得你总是不开心。让你不开心的事情,放弃就好了嘛。”裴璟转过头来望进他清澈如水的眼睛里,道:“也只有你这种脑子能把事情想这么简单。放弃,哪有那么容易?”真这么简单,他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痛苦又狼狈?魏加的确不懂感情,只是问道:“可不放弃的话,你能得到什么呢?”裴璟被问得一怔。如果不放弃,杀了林知,他能从初亭那里得到什么?刻骨的恨意?剜心的冷漠?最大的可能,连这些都得不到,因为初亭说了,他会和林知同生死。裴璟凝视着自己抬起手掌,缓缓握紧,又缓缓摊开,握紧再摊开,如此反复。空的,什么都没有。就像他现在一样,不管再怎么努力,到头来,终究都是徒劳,什么都得不到。陪伴他的,仍旧只是一世无边的孤单。裴璟突然笑起来,笑着笑着就流下了眼泪,笑声凄楚而惨淡。他真的要就这样放弃吗?真的要成全吗?可这要他如何才能割舍,如何才能甘心?!魏加看得难过,用自己的衣袖给他擦拭眼泪,然后静静在旁陪他许久。裴璟这次两情花一发作,之前的休养完全作废了,他现在最好快些回到晋城调养。墨林提了两次,裴璟却始终不搭理,只静静地靠着床边出神。墨林生怕他不死心还会做出什么来,继续损伤身体,不由急了,道:“陛下,您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赶紧回宫吧。这次出来,原本就是不应该,不值得。您这又是何苦呢?”裴璟缓慢转动眼珠,看了他一眼,问:“不值得?”墨林道:“是,因为您心中再怎么恨,却都舍不得伤害他分毫,反倒给自己带来无尽的痛苦,真的不值得。”裴璟牵动了一下嘴角,仿佛自嘲地笑着,原来都知道,他根本舍不得伤害初亭啊。一向心狠果决的他,到了初亭面前,连凶狠都成了虚张声势。因为自己内心是那样珍惜地爱着他。“您现在因为两情花根本不能见他,而他又绝不会改变心意,您何苦还让自己受累呢?”墨林恳切地道:“放手吧,陛下。”“放手……”裴璟眉眼间灰蒙蒙一片,气息低哑道:“都在叫我放手。”光想着这个可能,都像有一双手在生生地拉扯撕碎他的心脏,疼到麻木后,只剩下噬骨的寒凉。两天之后,裴璟下令启程回晋城。他没再见姜初亭,只是在被墨林扶着离开的时候,驻足在他的房门外,冰冷的声音道:“想要朕饶了他可以,我不杀他。但我把他关在了一个没有食物也没有水的地方,能不能及时找到他,就看天意了。”说完就走了,走得毫不犹豫,果断又决然。裴璟的马车前脚离开,姜初亭后脚就出去打听寻人。几乎是没日没夜地找了三天,却一丁点消息也无。姜初亭毫无头绪,心都沉下去了。到了第五天,姜初亭仍旧一无所获,晚上,陆照带着元瑕元桑找到刚回到客栈门口的他。他们已经从魏加那里知道林知不见了,看姜初亭面色不佳,元桑问道:“还没找到吗?”“没有。”元桑不知内情,安慰他道:“放心吧,他那么大个人了,不会有事的。”元瑕也道:“我们来帮你一起找找看,一定能找到的。”陆照一直注视着姜初亭,并没有开口。姜初亭眉头紧锁,不经意撞上上他的目光,微微一怔,率先将视线移开,却还是能感觉到陆照一直在盯着他。就在这时,元指着他身后,嚷嚷道:“我就说没事,你看他不就回来了吗?”姜初亭闻言猛地回过头去,果然看见一身灰扑扑的林知正踉跄着步伐往这边走。他已经精疲力竭,还没等姜初亭走到面前,就软软跌在了地上。“林知!”姜初亭没想到他会自己出现,一瞬间克制不住又惊又喜,几步过去将他扶得坐起来。大概检查了一下发现他身上并没有伤,稍稍安心,神情也很快缓和冷静下来。林知被姜初亭搂着,几乎是靠在他怀里。林知多久没有这样美好的待遇了,眼睛一瞬不瞬直愣愣将他望住。元桑凑过来问:“你干什么去了,怎么弄成这样啊?”姜初亭当然也想知道他这几天究竟都经历了什么,但林知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道:“先进去再说吧。”陆照没什么表情看了这边一眼,对姜初亭道:“人找到便好,我们就先回去了,告辞。”陆照带着元瑕元桑走了,姜初亭余光扫了眼他们的背影,把林知扶进客栈。回到了房间,林知喝了点水,狼吞虎咽吃了点东西,终于缓过劲儿了。又去快速沐浴一番,换上干净的衣服,这才把一直吵着要抱抱的星儿接进怀里,然后一五一十告诉姜初亭这几天他去哪儿了。原来,他根本没被裴璟关起来,而是被捆了手脚,丢进了随他们一起去晋城的马车里。林知愤愤道:“大概是第三天下午的时候,有个侍卫告诉我,你们都被困在客栈里,如果我在今晚之前赶不回来,就会一把火全烧了。”林知只知裴璟对姜初亭有企图,却根本不知道裴璟根本不舍得伤害他,一听这话就当是他爱而不得产生了报复心理,不敢不信,片刻都不敢停歇拼了命地往回赶。 第173章 陆照目色黯淡,勉强笑了一下:“对不起,方才实在太唐突了。”姜初亭摇了摇头:“其实我也有找机会,想和陆兄你说清楚。”陆照侧眸凝视他道:“说清楚就是,你现在心里已经有人了,不再更改了是吗?”姜初亭很珍惜他,不想伤害他,字斟句酌道:“陆兄你值得更好的。”陆照喉头哽塞,浑身只余噬骨的痛楚,低声道:“更好的……对我来说,没有比你更好的。除了你,别人对我来说,有何意义?”认识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说这样直白的话。姜初亭怔然,想到了第一次遇见时他看自己的那眼神,问道:“陆兄,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你……是不是把我当做什么人了?”陆照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你认为,我是把你当成了谁的替身?”“从来没有。”他十分坚定:“你就是你,没有谁比我更清楚。”姜初亭不知为何,感到痛心无比,突然就恍惚了一下。陆照看着远处,目光似乎放空了:“但是我以前,的确深深爱过一个人。他很好,真的特别好,也很爱我……只是,我迫于无奈离开了一段时间,再回来,他便看不到我了,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点一点爱上了别人,却无法阻止,后来……也不敢阻止了。”陆照轻声道:“因为,是我的错,是我让他等太久了,我不能让他也陷入痛苦。”静默良久,姜初亭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陆照转眸看向他,虽然面色轻笑着,眸中的悲伤却怎么都挥之不去:“对不起,突然跟你说这么多。”“没关系。”陆照看上去真的很爱那个人,这样的他,怎么会突然真心实意喜欢上才想出没多久的自己呢?头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那层牢牢地禁锢,姜初亭突然就有点喘不过来气。两人之间静默了片刻。陆照凝望着他,又低低道:“不管你接不接受我,还是想让你清楚,以前的事是以前了,你在我心中是独一无二的,并不会把你当做谁。”“嗯。”姜初亭道:“但我终究要辜负陆兄一番情意了,对不起。”“不要说对不起。”陆照看着他的脸,淡淡笑了笑,嗓音越来越轻:“你有你自己的选择,而且,你从来都没有辜负我。”第83章 简陋的屋子内, 林惜突然从梦中惊醒, 冷汗连连地坐起身。“子阙, 子阙……”林惜憔悴苍白的脸上霎时间布满了泪水,眼神却是欣喜的。她已经连着三天梦到子阙了,梦里面, 子阙就在嘉兴城等着她,不停地冲她招手。他还没死。“我要回去, 我要找他, 我一定要回去,子阙还在等我。”林惜自言自语地掀开被子爬起来, 迅速套上鞋子, 就要往外跑。不出几步,被在旁边调息疗伤的洪玉菲一把抓住,低喝道:“不能出去!”这段时日, 她们被朝廷追兵大肆围追堵截, 为了保护林惜, 她手下的人几乎全折进去了。而她们也好几次都差点被抓, 好不容易才逃脱。她内伤未愈,又新添好几处外伤, 林惜还格外不配合,总是给她找事, 把她携带的伤药全给扔了。救治不及时, 她身上的伤更严重了。这次她因为伤重加连续高热不退, 实在力竭, 只能暂时找了个间屋子休整一天。没想到才不过消停几个时辰,林惜又疯病发作。“滚开!”林惜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换做以往,她自然是挣不开,可是此时此刻的洪玉菲内息混乱,浑身乏力,林惜稍稍用力就成功了。林惜步伐跌跌撞撞往外面跑去。“站住……”洪玉菲心急如焚,捂着伤处,奋力站起身追上她,试图想点她穴道。林惜反手一推,将她推倒在地。“我要去找子阙,都不许拦着我!”林惜歇斯底里大喊,又生怕她再追,抬脚狠狠踹了她一下。洪玉菲面色青白跌倒在地上,吐了口血,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跑出去了。……那天元桑强行替陆照表白之后,姜初亭和陆照的关系并没有变尴尬,也没有刻意避嫌,但终究还是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距离感。短短几日之内,陆照人都瘦了一圈,总是静静地发怔,瞧着有几分精神不济。元桑强烈提议:“现在哪哪儿都是追兵,林家人肯定逃不脱报应的。主子,我们还是尽快回家吧,这外面的东西都不好吃,你看你都瘦了好多。”恰逢此时林知从他们房门口路过,听到了这句话,神色一愣,推开原本就半敞的门,问元桑:“林家人?安阳的那个林家?你们和她们有什么仇?”屋内的三个人同时望过来,元桑瞪圆眼睛,道:“是那个林家,你问这些干什么?”林知道:“好奇。”“这有什么好奇的。”元桑偷偷觑了眼陆照冷漠的脸色,还是大略说了:“当年林家上一任家主跑去我们家乡抢东西,害死了不少人。我们出来就是为了找机会报复回去,不过也没等我们动手,她们自己就遭了报应,很快就要被抓起来处死了。”林知敛眸没作声。元桑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对了,你就姓林,你该不会就是林家人吧?”林知神情难测,不发一语地正要走,原本一直没说话的元瑕蓦地叫住了他:“等等,我见你眉心有黑气,提醒你一句,最近小心灾运降临,要多留意。”他说得极认真,不像是开玩笑,而且他也不像是开玩笑的人。林知回过头来看他一眼,道:“多谢提醒。”他走后,元桑问元瑕:“什么灾运?” 第175章 乔寻抢在他就要动手的那一刻,哑着嗓子快速道:“自己的母亲都被抓起来处死了,还有闲心在这里带着杀母仇人的孩子玩儿呢,林少爷原来这般没有良心啊。”林知一听很明显地闪神,动作也滞住,心头突突乱跳,面色苍白。他娘难道真的……乔寻瞅准了机会,眼睛望向他身后厉声大喊:“快动手!”星儿!林知魂飞魄散,猛地转过头去,却瞥见星儿被一个好心大娘给远远抱到角落里躲着去了,还在给他擦眼泪,根本没人伤害他,惊觉上当,再回头时,黄色的粉末袭面而来!林知躲之不及,眼睛一阵剧痛,惨叫出声:“——啊!!”脑袋里嗡鸣不止,浑身骤冷骤热,整个人几乎是有一阵的空白,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听不见了。直到神思稍回,才听到了星儿的哭喊声,姜初亭急切的叫唤,和其它的哄闹声。“爹爹,爹爹,呜呜呜……”“林知,林知!睁开眼睛看看我!”睁开?他的眼睛仿佛被烈火不停炙烤的疼痛着,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听话地慢慢睁开了,可是,一片黑暗。他什么都看不到。“林知……?”姜初亭不愿相信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林知身体一晃,软软倒进了他的怀抱。一天的时间内,姜初亭为林知请了将近十个大夫,但得到的都是同一种说辞。“公子,这眼睛老夫真的是无能为力了,您还是另请高明吧。”姜初亭送走最后一位大夫,走回床前,神色沉沉。林知的双眼绑着白纱布,敷着药,可是这种药只能止痛,没有治愈的功效。按照大夫所说,药粉的毒性太大,林知的眼睛毁了,就这样一辈子都看不见了。他还这么年轻,还不满二十岁。姜初亭眼睛布满红血丝,只觉心痛如绞。他根本没料到,早上才分开了一会儿,就会发生这些事。他解除了裴璟这个最大的威胁,却忽视了乔寻。如果他稍稍去迟一点,乔寻手中利器就要狠狠捅进林知的心口,永远无法挽回。乔寻这人睚眦必报,知道以自己情况逃不了多久了,就算冒着露面的危险也要杀人垫背。乔寻对付不了他,便挑林知和星儿下手。林知保护了星儿,自己的眼睛却看不见了。姜初亭就这样静静凝视着床上的昏睡之人,眼眶泛红。为什么他越想远离,老天却越逼得他无法放开呢?过了一会儿,林知脑袋动了动,拧紧了眉头,缓缓抬起手来。他醒了。林知唇动了动,浑身紧绷起来,低哑着试探问道:“初亭?”姜初亭主动握住他的手,微微凑近了些道:“是我。”林知听到他声音,身体放松了许多。静默了须臾,另一只手抬起,碰了碰自己眼睛上的纱布。他大概已经有预感了,反应比姜初亭想象中要冷静许多:“初亭,我的眼睛……还有救吗?”姜初亭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温声道:“别怕,我会带你看大夫,会好起来的。”他不直说,林知却还是很快就明白自己是什么情况了,气息很明显地颤了颤,喉间哽着,弯起毫无血色的唇,道:“你也不用哄我,看不到就看不到,总之,只要……只要你在,我别无他求。”林知好像就这样接受了,将和姜初亭十指相扣的手拉到了心口处,仿佛这样能汲取一点力量。姜初亭闭了闭眼,克制着无比糟糕的情绪,抬起手轻轻抚摸他苍白的脸颊,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自己听的,又低低重复道:“一定会好起来的。”这里的大夫说治不好,那就去找别的大夫,总会有办法。而且,陆照他们说不定能……姜初亭一整天一直守着林知,还没去找他们,反倒是元桑先来找他了,在敞开的房门口示意他出去一下。那时候林知半睡半醒,听到姜初亭要起身的动静,立马坐起身来,心中惊惶不定,伸手摸索:“初亭,初亭!”姜初亭把手伸给他抓,道:“放心,我不会丢下你,我只是出去一会儿,马上回来。”林知扁了扁嘴,他现在就像是身处在一个极其陌生又黑暗的世界里,只有姜初亭的气息和声音能让他心稍稍安定,片刻都不想让他离开。林知也清楚他出去肯定有事,不想让他烦就应该不要这样缠人,可手指头抖动了两下,根本不听自己大脑的使唤,怎么都无法松开。林知哀求道:“你要去哪里?别留我一个人,带我一起去,我跟着你。”姜初亭心酸不已,道:“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别乱动。”正好这时候星儿从隔壁房间跑来了,姜初亭就把星儿放到床上陪他。林知抱着孩子也不说话,仍旧还是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样。姜初亭去了陆照的房间,元瑕和元桑都退出去了。两人相对沉默了片刻,姜初亭先开口了:“陆兄,我来想请求你一件事。”“你为了他来请求我?”早晨他还来说就此告别,现在,却来求他。陆照掩在袖中的手缓缓收紧,反问道:“你知道了我们来自哪里?”姜初亭道:“蓬莱岛对吗?” 第177章 林知神情恍惚,看上去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以洪玉菲的能力,绝对可以带她娘成功逃走的,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夜里,姜初亭浅浅睡着,察觉有异,睁开眼睛,发现林知用被子将脸给捂住了。有极力压抑的抽噎声传出来。姜初亭心脏抽了抽,坐起身,轻轻掀开他的被子,唤道:“林知。”由于忍得太久,他的脸憋得通红,泪水流了满脸,眼皮也已经肿了。听到他的声音,林知下意识里抬手用力擦掉泪水,可是眼泪仿佛无穷无尽,怎么都擦不完。“我……”林知想说话,可是喉咙里堵得涨疼之极,竭力只发出了一点微弱的气音。姜初亭无声一叹,把星儿抱到床里面,他躺到林知身旁。姜初亭用衣袖擦拭他的眼泪,林知扑进他怀里,将他搂得死紧。不再克制,泪水很快将他衣襟打湿。姜初亭回抱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他,一下一下轻轻拍打他的背。不管林惜怎么样,都是生养他的那个人。她死了,他心痛难受也是人之常情。此前见他反应平静,还有点担心。这时候能哭出来就是好事。林知从听到林惜的死讯之后,消沉了好几天,星儿陪伴他,逗他开心,他也只是勉力的动动嘴角。很快他们就到了琼海边境的一个小镇上,也不作休整,打算直接上船出海。元桑拿出蒙眼的布条,对姜初亭道:“不是不相信你啦,只是你们不是岛上的人,必须得遵守这个规矩。”蓬莱岛遭外界觊觎不是一天两天了,能有这样的防范也是正常的。姜初亭正伸手去接,陆照却道:“不用,就这样过去吧。”姜初亭转过头去,和他漆黑双眸对视上,片刻,还是把布条接过来了,轻笑道:“还是不要破坏规矩为好,蒙上眼睛也没什么妨碍。”姜初亭先把魏加和星儿的眼睛系好,林知本来就看不见,无须多此一举,他最后就把自己的眼睛蒙起来了。眼前一片暗黑,但感觉到陆照一直在盯着他看。想到了什么,他不由轻轻呼了一口气。坐马车一个时辰之后,全员下车,姜初亭抱着星儿,他们几个不能视物的人被搀扶着一直往前走。星儿被蒙了眼睛,觉得不舒服,一直在姜初亭怀里扭动闹腾,姜初亭差点抱不住他。一直扶着他的陆照见状扬手,把星儿的蒙眼布给取下。姜初亭察觉到了,微微转头。陆照道:“孩子还小,不必如此严苛。”姜初亭也不再坚持,颔首道:“多谢。”林知已经被元桑扶到前面去了。陆照顿了顿,忽然问:“初亭,你觉得我趁机向你提条件,过分吗?”姜初亭愣了一下,才道:“我也可以不答应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陆照目光晦暗望着不时回头的林知,又低声问道:“你难道就不怕我把你骗到岛上,永远都不放你出来了吗?”姜初亭轻轻笑了一下,毫不迟疑道:“不会。”陆照盯着他的脸。姜初亭如实道:“我行走江湖多年,什么人都见识过,但一见面就觉得可以信任交好的人才三个,其中一个就是你。陆兄为人坦荡,我相信自己的眼光。”陆照问:“那另外两个呢?”姜初亭回答道:“一个是我的好朋友,已经认识了快二十年了,另一个……”他低叹着一笑,坦然道:“另一个是我年少时的爱人。”陆照苍白的唇颤了颤:“那他……”姜初亭并没有刻意回避,如实道:“因为意外,已经不在了。”陆照望着他,眼神痛苦不堪,然而姜初亭却根本看不到。走了约莫一刻钟,他们被带上了大船。等摘下眼睛上的那块布,他们已经身处在了无边无际的大海之中。听元桑说至少要行驶七天,才会抵达蓬莱岛。魏加有点晕船,吃不好也睡不香。姜初亭要照顾林知和星儿,元桑就帮着他分担,看顾魏加。其实说起来,元桑比魏加大不了几岁,但是他总是傻乎乎,所以看起来像个小屁孩。元桑很奇怪,问魏加道:“你看起来是个难得有仙缘的人,怎么还晕船呢?”他们口中有仙缘的意思就是,和蓬莱岛有好的缘分,即使是一个外界人,也会被允许在岛上留下久住,或者时常来往。魏加一听,歪头看着他:“有仙缘?元溪姑姑也这么说过我。”元桑瞪大眼睛,长吸一口气,大声道:“什么?元溪姑姑?你见过她?!”姜初亭刚好过来看魏加,闻言不由问道:“我也见过,她果真是你们岛上的人吗?”听到这边的动静,陆照和元瑕也过来了。 第179章 来给他看眼睛的大夫说了什么他都没怎么听进去。只知道,自己的眼睛好像确实还有点救。只是脑中噩梦的画面总是挥之不去,他也高兴不起来。第二天,元桑说带他们出去逛逛,陆照手头有点事要处理,没有和他们同行。岛上的市集和外界有些许不同,许多摊子前都没有人照看,直接把货物标明了价格,放一个木盒子,全凭人自觉。街上行人不少,但不吵闹,大多都穿着浅色的衣物,整个氛围透出一种静谧与祥和,倒真的符合世外仙境的脱俗之感。蓬莱岛上是不用银子金子的,他们的通行货币是明珠珍珠宝石之类的,还有的直接是以物换物。元桑给了魏加一袋子宝石,魏加两眼放光,带着星儿在街头飞奔逛吃的,最先买了好多鲜花饼。星儿一手一个,哒哒哒跑回来,一个递给姜初亭,一个递给林知。林知蹲下身来,掰了一点饼往前送,星儿自己就着他的手吃下去。“好吃好吃,爹爹你快吃。”林知终于展露出一点浅笑,应道:“好。”岛上的建筑都不高,姜初亭朝着右边放眼望去,能清楚看到不远处有一颗格外高大的树,高耸入云,给人一种莫名的神秘之感。元桑开始为他们讲解:“那就是我们蓬莱岛的神树,我们族人的信仰,你们应该都听过吧?岛民们会经常过去祭拜,要过去看看吗?”一行人前往,靠近了看,这棵树更震撼,树叶葱葱郁郁,遮天蔽日,抬眼望不到头。四周有不少岛民在唱诵跪拜,无比虔诚。星儿没有乱跑,牵着林知的手引他走路。姜初亭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座白墙围起的小屋子,门窗紧闭,这是神树附近唯一存在房子,不由感到好奇:“这里有人住吗?”元桑道:“有啊,里面住着的人我们都叫他白大夫,他今年怕是已经一百二十多岁了。”魏加听了张大嘴惊叹。元桑接着道:“他医术高超,不管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在他手里都绝不是问题。听起来很玄乎是不?但我们可都是亲眼见证过的,本来都已经断了气的人都被他给救回来了。”林知手指尖不由颤动两下,微微侧头,认真听他说。“不过呢,你们也是知道的,这样的神医脾气都挺古怪,尊主的命令都奈何不了他。想要他救人的话,必须有一个人真心实意把自己的命献祭给天神,相当于是一命换一命。”元桑又向他们解释,献祭给天神的意思,就是在神树面前自尽。这样死后,灵魂也是圣洁的。果然是有献祭这一说,姜初亭正朝白墙那边望,感觉林知忽然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不由问他:“怎么了?”林知只是抿着唇摇头,也不说话。“还好林知的眼睛用不着来找白大夫,不然你们可惨咯。”元桑笑了笑,领着他们离开逛别的地方去了。又过了两天,负责治疗林知眼睛的那位元大夫把药配好了,一早就过来给他敷上,然后用蒙上白纱布。元大夫是个女大夫,见林知脸都皱起来了,嗓音温温柔柔道:“前几日肯定会有点疼,疼才有效果,你忍着点。”林知强忍着那股刺痛,点点头,道:“多谢。”星儿坐在林知怀里,嘟起小嘴对着他的眼睛呼呼,林知心头不由一阵软乎乎。虽然看不到,但还是下意识里转头朝旁边感受了一下,低声问星儿道:“星儿,你爹呢?”星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呀。”林知闷闷地,抱着他不说话了。姜初亭陪陆照逛书屋去了,书屋没有老板在,一排排书籍绢帛摆放整整齐齐,一尘不染,任拿任看,也不用付钱,只需要看完还回去。陆照拿了几本书,姜初亭也选了两本话本,翻了翻,好像还挺有意思。姜初亭瞥见陆照手中的都是些鬼神志异类的,心中一动,道:“你也爱看这类的书?”陆照目光直直看他:“也?”姜初亭莞尔:“我一个朋友和你一样,特别喜欢而且相信这些。”不过蓬莱岛本来就是信奉这些的,陆照看这种也没什么奇怪。陆照眸含淡淡笑意,轻声道:“是吗?”顿了顿,又道:“我看这些其实……是想寻求一些东西。”“寻求什么?”“寻求……一个获得来生的机会,我这一生,遗憾实在太深了。”姜初亭清润明澈的黑眸静静注视着他的脸。陆照和他对望片刻,喉间涩然滚动了一下,才哂然一笑,偏开头继续在书架上找书,低声道:“也说不准,或许我的来生遗憾会更深呢,人的欲/望总是无止境的。”选完书,两人回去。行走在街头的岛民看到陆照都会停在路边虔诚地把右手竖在胸前,躬身行礼。姜初亭一直没开口说话,陆照余光瞥他,忽然问道:“很担心他吗?”姜初亭回神,侧眸看他:“什么?”陆照停下脚步,目视前方道:“我让你上岛后每天陪我至少四个时辰,是不是太为难你了?”姜初亭摇了摇头:“没有。”陆照攥紧了手中的书卷负在身后,也没看他,静了静,只道:“我去别的地方逛逛,你先自己回去吧。”“陆兄,我……”姜初亭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轻声一叹。回到住处,林知正坐在木屋前的阶梯上托腮发呆,星儿陪在旁边,和他的动作神态如出一辙,完全就是缩小的林知。姜初亭才进院子,星儿率先站起来,一脸雀跃:“爹回来啦!” 第181章 林知忙追问:“元大夫说什么了?”“她说如果我身体有不适的地方,一定要告诉她。”姜初亭握住他的手,奇怪道:“你怎么了,手这么凉?”“我……”林知喉咙里哽了一口热气,思绪乱糟糟,如实道:“我前段时间一直做梦,梦见你生重病,也是像这样,突然流血,然后,然后……”姜初亭闻言笑了,终于知道他为何反应那么奇怪。“你也知道都是梦,元大夫说我有些内热之症,喝点凉茶就好了,没什么问题的。”“真的吗?你没骗我?”“没骗你。”姜初亭动作轻柔摸摸他的脸,安抚道:“我没事的,放心。”林知下巴紧绷点点头,心里却在想,如果初亭真的如梦中那样,自己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救他的。虽然姜初亭那样说了,但接下来,他总是隔三差五的流鼻血,根本就不像是没事的样子。“爹,你又流血啦!”星儿都已经有经验了,赶忙给姜初亭递帕子。他如临大敌的样子让姜初亭忍不住轻笑,道:“爹没事。”不过他也很奇怪,自己身体除了怀星儿失去内力的那段时间虚弱过度,还从来都没碰到这种问题。林知浑身忽冷忽热,坐在一旁不动也不说话。这些天,元大夫来给他换药时,总是会悄悄把初亭喊出去说话,过后问他,他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既然是无关紧要,元大夫为何非要避开他来说呢?他越来越坚信初亭是在故意瞒着他什么。他害怕自己的噩梦在一步一步的变成现实。又过了两天,林知的眼睛能看到近处的东西了,但隔远了还是一团模糊。元大夫让他晚上不必敷药了,不过白天还是要继续,避免光线太强烈影响眼睛的恢复。这天晚上姜初亭出门了,没来找他,林知扯下蒙眼的布,对着桌上那只细颈花瓶里的一支紫色的花朵发呆。花瓣娇嫩,是晚饭前星儿在花园里玩,不小心弄折的一支,拿来放到了他的房间里。等了许久没等到人,心事重重的他躺到了床榻上,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睡去。半梦半醒间,发现陆照坐在他床边,目光冰冷刺骨。林知想坐起来,可身体仿佛有千斤重,眼皮挣了几挣,完全睁不开,梦魇了一般,就这样又混混沌沌睡过去……再醒来时,发现姜初亭就躺在身边,正目光柔和注视他。两人隔得很近,一眼就看到了他唇边有未擦干净的血迹,林知心脏突突直跳:“初亭你怎么了?”姜初亭注意到他视线,意识到什么,抬手又蹭了蹭唇。林知急红了眼,扶着他一起坐起来,问道:“究竟怎么了?你别瞒着我了好吗?”姜初亭无声一叹,眉眼间布满了酸楚与无奈,道:“知道再怎么还是瞒不住你,所以,就实话告诉你吧,晚上我是去见元大夫了。”此话一出,林知已经预料到了什么,眼泪开始扑簌簌地往下掉。“我确实生病了,治不好的那种,也活不了多久了。”姜初亭抬手为他拭泪,柔声道:“你还年轻,眼睛也很快会治好,出岛后就与我分开吧,以后好好生活。”林知的内心已经天塌地陷,使劲摇头,伸出双臂死死将他抱在了怀中。他满脸泪痕,却咬牙坚定道:“不会治不好,我会让你好起来的,你不能就这么放弃,也不能赶我走。”“好起来?”姜初亭怅惘道:“元大夫都说没救了,如何不放弃?一切都是徒劳罢了,林知,别任性,你的人生还长着呢。”林知将脸埋入他的肩头,哽咽道:“会有救的,初亭,你不能死,我会救你的……”姜初亭叹气,拥着他不再说话。就像是一个可怕的预警,姜初亭自从和他坦白之后,接下来的几天不仅是流鼻血了,还时常吐血,鲜红的液体刺得林知眼睛生疼生疼。这天姜初亭又昏睡过去了,元大夫给他把脉,连连摇头:“来势汹汹,怕是已经撑不了多少时日了。”星儿被魏加抱在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爹,爹,我,我要爹……”陆照守在姜初亭的床边,不言不语。元桑急得直拍自己脑袋,道:“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生病就生病,这也太突然了。如果连元大夫都治不好了,那就只有,只有……”只有神树边的那个白大夫了。这是最后仅剩的希望了。林知差点就哭晕过去,同时下定决心去做那件早就想好的事。夜深了,其他人都散去,只有林知一直陪在姜初亭身旁,他不舍得,他想最后多看几眼,把这个人刻到骨血里。来生再见,一定要从始至终都好好对他,不要再辜负他伤害他。姜初亭挣开眼睛,虚弱地道:“回房休息吧,明天再来陪我。”林知眼泪掉下来,乖乖地点头,俯下身去,亲了亲他毫无血色的嘴唇。姜初亭弯起嘴角,浅浅地笑了,一如既往的温柔。林知与他十指相扣,泪水滴答滴答顺着下巴滑落,他对姜初亭道:“虽然,虽然我这辈子真的很对不起你,但是,你别抛下我好不好?下辈子我还想爱你,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 第183章 他真的是懵了,不知道林知为什么突然要献祭,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蹊跷。赶到时,陆照竟然也在,他坐在轮椅上,神情毫无波澜地望着某个方向。而元瑕和元桑静默无声地站在他身后。神树下,倒着一抹紫色的身影,脖颈衣襟处全是血。难道已经……姜初亭的脸惨白之极,他冲过去,直接跪在了地面,将林知软软的身体给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林知,林知!”怀中之人还有气在,姜初亭要把他抱起来,颤声道:“别睡,求你别睡,我带你看大夫。”林知却抬手扯住了他的衣袖,挣开眼睛道:“已经、已经没用了……我活不了了。”姜初亭满面泪痕,心都碎了。林知泪珠从眼眶滑落,气若游丝道:“初亭……我不甘心……我……想在最后……求一个答案……”林知问他:“如果,如果我爹还在……你……你会选谁……告、告诉我……”姜初亭气息战栗着,几乎是毫不犹疑,红着眼睛坚定道:“我选你!”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陆照静静地看着他们这边,整个人仿佛一座没有丝毫生气的石雕。林知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姜初亭痛不欲生,哑声道:“我选你,我只要你,所以你不要有事,也别说话了,我这就带你去找元大夫。”姜初亭再次想抱起他,林知却极力抗拒,用手去推他,说道:“不行,不能救我,我必须……”原本应该没有多余力气的他,却就这样将姜初亭的手给一把推开了。林知还没能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脑子里一道惊雷轰然炸响,他身体猛地一颤,双手抱住了头,用力闭了闭眼,复又猛地睁开。就像是沉睡多时被唤醒了一般,眸中突然浮现一抹清明。他表情呆了呆,然后,试探一般,缓缓地从姜初亭怀里坐起来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林知……?”情况陡生转变,姜初亭长睫上还沾着泪珠,也开始察觉了不对劲。林知的脖子有伤口,也流了很多血,看着吓人,但根本不致命。方才他是因为看到信还有林知身上那么多血倒在了地上一时间乱了方寸,又加上林知的表现完全就是一个将死之人,才没及时发现这个破绽。姜初亭头脑立马冷静了许多,眼睛瞟到了他身侧掉落的一把削砍成的匕首模样的小竹剑,拾起来看。除了边缘稍微锋利了那么一点,和卖给小孩子们玩儿的玩具没什么差别。上面还沾了血迹,林知的伤口好像就是这个划伤的。林知看到这玩意,失声惊道:“这什么?究竟怎么回事?”他明明是用一把匕首自尽了!可是现在,现在怎么……林知整个人都懵了,姜初亭长呼一口气,撕下自己的一截布料柔软的衣袖,给林知擦拭包扎伤口。林知因为失血,头还是有点晕,云山雾罩了好一会儿,猛地抬眸看姜初亭:“初亭,你……能下床了?”姜初亭被他问得莫名:“我一直都好好的,为何你这样问?”林知不知是惊讶更多还是惊喜更多,不敢置信瞪大眼睛抓着他:“你没生病??”可是他明明自己亲口说的,而且还吐血了,元大夫也说了那种话,他才……等等,不对,真的是初亭说的吗?还是……林知拧紧了眉头,突然陷入了一片混乱。“我不是告诉过你,只是有点内热之症罢了。”林知的信他方才都没来及看完后半部分,所以姜初亭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想了想,他回过头去看陆照那边。陆照坐在轮椅上背对着他们,松开捂住嘴的帕子,紧紧握在手心,指缝透出一抹嫣红。元瑕注视着他,目光满是担忧和心疼。元桑看看陆照,又看看姜初亭他们,连连唉声叹气,憋不住了,高声对林知道:“姜公子没生病,你以为他生病,都是我们骗你的!”蓬莱岛上确实没神仙,但身为尊主却还是会有一些非同寻常的能力。比如造梦,为他人编造梦境。从林知躺在床上看到陆照那一刻起,到他靠在床架边醒来写信,林知以为过了好几天,其实只是半个晚上而已。姜初亭承认自己病了又吐血,是陆照给他造的梦,让他完全分辨不清梦境和现实。造梦没有完全被解除,他把小竹剑当成了想象中的匕首自尽了,因为下手重,对自己马上就要死去深信不疑,所以表现出来的就像是真的要死了一样。而姜初亭之所以这些天流鼻血,是因为陆照时常给他喝的那种茶,喝了非常补身体,但喝多了就容易内热上火。至于元大夫,还有白大夫就更不用说了,听从陆照的意思,配合了一下而已。姜初亭的身体根本无碍,林知被彻头彻尾地骗了。弄清一切真相之后,林知又喜又怒,喜的是姜初亭身体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怒的是自己这样被戏耍!姜初亭按了按他的手,示意他冷静,走近了些,问陆照:“陆兄,你为何要这样做?”陆照闷咳两声,低声道:“来岛之前,我问过你,你难道不怕我把你关在岛上永远不放出去吗?你说我不会这样做。那我告诉你,如果,他今天没有为你舍命,过几天离岛的就只会有他一个人。”姜初亭心头一震:“你……”林知听到现在,差不多全都弄明白了,原来从上岛第一天做噩梦开始,他就已经掉进了陆照的圈套里面。先是加重他的心头的阴影,乱他心神。再后来造梦,让他自以为亲耳听到初亭承认,又亲眼看到初亭吐血,以为他真的活不了多久了,心急心痛之下几乎不加辨认就相信了这一切,最终做出了选择。陆照这样是在检验自己对初亭的真心,可林知还是克制不住的愤怒,瞪着他的背影狠狠道:“我爱初亭愿意为初亭舍命那是我的事!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来考验我?!”他是什么人?陆照表情是一种痛苦到极致之后的麻木和恍惚。 第185章 姜初亭也是到了现在才知道, 林知在他离开后,跑去九重天守了一段时日, 还被重华师兄给打伤了。不过很明显,师兄当时肯定已经非常留情了,否则林知怎么能安然活到今天?林知干笑一声, 虚心接受:“给我脸色看也是应该的,只要能一直和你在一起就行了。”他们回来的一路上,发现好几个月过去, 林家的事热度已经褪了不少, 但还是会时常听到人议论相关。听说林府已经被抄家, 林家少爷还有一众从犯都已经被行刑。林家充公的财产拿了一部分出来, 安抚那些受害之人。不过据说都是秘密调查之后实行,以免遭到外界非议。林知对此反应俱是一脸麻木,姜初亭心中不忍,问他要不要转去安阳看一看,毕竟是他长大地方。林知却果断道:“没什么好看的,不用去了。”他现在已经和林家没关系了,而且在全天下看来,“林知”已经被处死了。他以后也不能再用这个名字。这天晚上,两人在床上亲热过后温情地相拥在一起,林知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初亭,我还是没想明白,他为什么就这样放过我了。你当真没有……”姜初亭柔声打断他道:“我没做什么,因为你不知情,是无辜的,他是明君,自然肯放过你了。”“明君……哼。”林知才不信,狠狠亲他一下。裴璟可是年少时就阴狠名声在外,怎么可能是这么好说话。不过初亭怎么都不愿意告诉他真相,那他只有将这份不知名的温柔深藏在心底了。途径建安时,好巧不巧遇到了黄府的黄老爷,黄老爷喜出望外,一定要请他们吃饭。盛情难却,他们就一同去了酒楼。席间,与黄老爷闲聊,得知黄羽现在不像以前那样花天酒地,也开始助他理事了,只是仍然不肯娶亲,黄老爷为了子嗣问题惆怅不已。姜初亭只静静听他吐苦水。少君家已经翻案了,他现在应该和少淑带着孩子过得很好。少君无意让黄家知道这些,他自然也不会多这个嘴,一切听凭他们自己的缘分吧。姜初亭顺便向黄老爷打听了一下建安城的近况,黄老爷告诉他由于殷子秋当初杀人挂城墙的事还震慑着,大多数人都还算是收敛,近两年弃妻弃婴的情况都少了许多。不过想要完全遏止,还是不太可能。辞别的时候,黄老爷非给个星儿一个沉甸甸的小钱袋当见面礼,他看着星儿乖巧可爱的模样是羡慕又是眼馋。“这孩子长得可真好,又神气又机灵,眉眼像姜大侠,想必夫人也一定是一个钟灵毓秀的人物。”姜初亭莞尔一笑,看了林知一眼,道:“的确。”林知抱起星儿,歪嘴哼一声。终于,一行四人回到了九重天,上山之前,星儿看到了许多蝴蝶,在魏加的带领之下,雀跃地扑蝴蝶去了。姜初亭和林知在旁看着,他转了转眸,忽然就低眸笑了。星儿选的好地方,这里正是当初他回山时,被蒙着面的林知截住打伤的地方。林知也看出来了,耳根都在发烫,一把搂住他的腰,羞愧难当。当时他的想法根深蒂固,对初亭只有满腔的怨愤,不仅骂他还伤他,哪里知道会有今天呢?他后悔的事情太多了,可是他也没办法回到过去让自己改正。姜初亭主动亲了亲他面颊,道:“好了,我没有怪你。”他只是觉得世事只能用奇妙和难以预料来形容了。……不过,林知上山之后的待遇,倒是如同预料一般,遭到了几位师兄的冷脸冷眼冷哼,重华直接不见他,也只有季淳态度稍稍和缓,同他搭了几句话。林知本来心里都有准备了,可遭到初亭亲人如此的反感,还是不由感到无比沮丧。星儿比他的待遇好多了,受到了全派上下一致的喜爱。重华一开始还因为林知的关系,对星儿不甚太热切,只是没过几天,姜初亭就看到向来脾气刚硬不苟言笑的重华师兄露出一脸慈爱的笑陪星儿踢球玩闹,过后又还亲自给他做了把小木剑,手把手教他练剑。展露的铁汉柔情真是看呆了一众弟子们。星儿这些日子嘴里都念着各位师伯,林知高兴他招人喜欢的同时,又颇有点不是滋味。这一天一早星儿又飞奔去找心中可爱可亲的大师伯了,姜初亭和林知一同下山。当时谢真带着两个孩子来九重天避风头,乔寻被处决之后,他就下山开了一家药铺,姜初亭和林知打算过去看看。药铺生意还不错,谢真请了伙计帮忙,他们进去时,谢真很快就发现了他们,登时面露笑容,过来招呼他们到里间坐。“稍等一下,我去拿个东西。”聊了几句,谢真便起身,在旁边柜子里发出一个信封,然后递给了林知。林知一愣:“给我的?”谢真点点头,林知也不明白谁会写信给他,接过去打开来看,发现是画的一张地图,约莫是在安阳城郊外标了一点红色的点。谢真向他们解释道:“大概两个多月前,那个女人交给我的。”他口中那个女人就是洪玉菲,那天晚上他刚准备关门,洪玉菲突然闯进来。谢真看到他吓个半死,以为她是来报复,没想到她给了他这封信,让他帮忙以后转交给林知。然后就消失不见了。谢真以防有诈,他把信抽出来看了,发现没什么太大的蹊跷,就先收着了。然后他就报了官,没多久,在逃多时的洪玉菲终于被抓捕归案。当天,姜初亭陪着林知一起出发,回了安阳一趟,在洪玉菲画的那个地方,找到了一座光秃秃的孤坟,立了一块无字碑。不用说了,这是林惜的坟。只是里面也许只是幸存的那么一点骨灰,又或者只是一两件衣物罢了。林知除了周边的野草,上香磕头,静静地呆了一会儿,就起身和一直在旁等着他的姜初亭一起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