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那么喜欢你》 第1页 [古装迷情] 《他没有那么喜欢你》作者:耳墨夕林夏【完结】 文案 “如果你问心无愧,至于这么肯定我不会原谅你?” “我的确问心有愧。” “愧在何处?” “愧在我未能做到让你相信,我爱你,只爱你。” 如果一个人无法让你相信他爱你,不过是因为,他其实没有那么喜欢你。 除非你是例外。 那么,我们会是例外吗? “让故事圆满的唯一办法,就是由你自己写下结局。”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职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 ☆、第一章 轻松熊和人鱼公主 我一个人走向机场出口。 深夜十一点的机场冷清又疲惫,直到看到出口处的一只轻松熊人偶在向我招手。 心像漏跳了一拍,唿吸和脚步都变得紊乱。随后就是懊恼,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我蓬头垢面憔悴不堪的时候?为什么自己刚才在飞机上只顾着准备下周和客户会议的ppt,下了飞机也没有坚持再去洗手间补个妆? 但转念一想便很快释然,只要来人是前度刘郎,是否人面桃花又有什么要紧? 于是我拢了拢耳边的碎发,绽开笑容,快步走向轻松熊。 然而轻松熊轻松地越过我,抱住了我身后一个娇小的女生。 我来不及收回笑容,就看到轻松熊摘头套,单膝下跪,掏出一枚鸽子蛋递到女生眼前,紧接着抱起女生转了三圈,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周围适时地响起掌声、笑声、起闹声、欢唿声、闪光灯的咔嚓声,连女生瞪大眼睛双手捂嘴继而哽咽地说出我愿意的表情和语气,以及宽松的alexanderwang黑色t恤也遮不住的隆起的小腹,都显得那么的恰如其分和……无聊透顶。 我不禁在心中暗骂,都什么年代了,最烂俗的肥皂剧也不敢拍得这么毫无新意吧!但更可气的是,苏腊啊苏腊,刚才那一瞬间你难道没有在期望这样烂俗的桥段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吗? 没有,哪怕在我最疯狂的梦里,也不曾梦到过这样的情节。 更何况,一个礼拜前,我把林临拉黑了,微信,微博,钉钉,qq,甚至包括可能再也不会用的人人网,末了到底还是不甘心,给那个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发去了一条简讯:“我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你拉黑了。这个备胎我做累了,以后不要再联繫了吧。” 我记得发完那条简讯的自己很快就睡着了,一整夜都在梦见林临各种版本的回覆: “哈哈,你这个戏精。” “哎,我不懂你在生气什么。” “别乱立g哦,你会后悔的。” “苏腊,你真的很好,对不起。” “别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 第二天我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未读消息中静静躺着我这一夜混乱梦境的结局:“好,那我们有缘再见。”发送时间是,凌晨三点三十五分。 不得不说,这样的回覆……很林临。 读书的时候,老师总是让我们记一本“错题集”,提醒自己不再犯类似的错误。但翻开林临这本“错题集”,我悲哀地发现,上面的错题密密麻麻,我却一直在重蹈覆辙。 第一次对他告白,第一次跟他冷战,第一次为他流泪,以及一个礼拜前第一次把他拉黑……每一个关键时刻他的回应,我每一次都猜错。 这一次,更是错到离谱地以为在机场出口扮成轻松熊的样子给我一个惊喜,是他所谓的“有缘再见”。哪怕我只是因为,以为轻松熊对我们有特别的意义。 我嘆了口气,打上一辆计程车,点开微信,把他从微信黑名单里面移除。 有人说,拉黑说明你还没有彻底死心,因为你还是可以悄悄地把他从黑名单里面復原,之前的聊天记录还在,你们可以继续聊天,一如从前。如果真的想拉黑,应该选择删除功能,不仅聊天记录一笔勾销,要想再联繫,非要再通过好友申请不可。 我点开林临万年不变的微信头像,枯藤老树昏鸦还要配上纷飞的雪花的风景照,他就是一个能让你在现在这样的三伏天都感到寒意的人啊。我默默地盯着删除按钮,直到手机自动熄屏。 计程车在浓重的夜色中疾驰。过去一个礼拜我为了沖淡对林临的期望和失望,用毫无间隙的工作麻痹自己。而刚刚又经歷了一次肾上腺素急剧升降的空欢喜和要不要删除他的百转千回,此刻倦意终于像潮水一样袭来。 半梦半醒间,突然一阵勐烈的颠簸,伴随着一声巨响,车子停了下来。我惊魂未定,便听到司机的咒骂:“见鬼,爆胎了。” “那……怎么处理?”四下无人漆黑一片的高速公路上,我紧紧握着手机。 胡思乱想之际,司机不耐烦地叫道:“你下车等一会,我换个胎”。 我心念一动,下车,拍了一张司机光着膀子换胎的照片,发到朋友圈,配上文字:“飞机晚点三个半小时好不容易回来,结果这大半夜的计程车在机场高速上爆胎了,一个人也只能故作镇定了,还好有备胎。” 第2页 发完便笑自己的矫情,这些话里多少暗涌,全是为了给那个人看。可是,他会不会看,会不会懂? 等到司机换完胎,我刷新了一下朋友圈,已经有了十多条回覆: “靠怎么这样,现在在哪?” “现在好了吗?” “车开动起来了吗?” “解决了吗?回到家了吗?” “怎么一个人?” “大晚上的坐计程车要注意安全哦。” “论一个备胎的自觉。” “忍不住想点赞,为这个终于转正的备胎。” …… 只是林临一个屁都没放,太无情了。 看到手机电量只剩下了3%,我咬咬牙,索性按了关机键。张爱玲的《小团圆》里有句话我很喜欢:“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 以为你是因为我说不要联繫我,所以没有联繫我。 以为你是因为联繫不上我,所以没有联繫我。 以为你是真的不知道,我其实一直在等你联繫我。 终于到了小区,行李箱的轮子在高低不平的石砖路面上发出扭曲的吱咯声。门卫老大爷的猫被惊醒,“喵”的一声不满地蹿进了路边的灌木丛里。老大爷哼唧了一声,大概嘟哝了一句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晚回来的话。 这份工作加班出差、早出晚归是家常便饭,但能理解的人并不多。我有些讪讪,更加快步地走向自己的单元楼。 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拉过我的行李箱。 白皙的,修长的,清瘦到骨节有些过于分明的,抚摸过我的头髮的,抹去过我的眼泪的,我以为我今生都无法逃脱的,林临的手。 我下意识地想要拉回我的行李箱,林临没有松手,但也没有继续向前走。 他定定地看着我,眼睛里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雨雾,但很快便云散雾开,他又露出了那种,好像四月清晨带着露水的风一样的微笑。 今晚这么金黄的月亮,就碎在他的眼波里,随着这风,把我笼罩。 我顿时像中了五步迷魂散似的失了心智,觉得天地万物都不重要,我只想要今时今刻喝下这一碗的月色。 哪怕这些年我一直像痴情的人鱼公主一样忍痛在刀尖上跳舞,哪怕最终我也对王子下不了狠手而明天此身就将化为泡沫。 我握住他的手,轻轻地靠过去,直到听见林临比平时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 “苏腊,我要结婚了。” ☆、第二章 伍迪艾伦不说话 伟大的诗人顾城说过,“女人嫁给男人是这个世界的一大不幸,有如诗变成了政治,而字变成了章程。‘’然后他在情人出走后,用一把斧子砍死了照顾他和情人的髮妻,最后自杀。 伟大的作家托尔斯泰说过,“我当时并不知道99%的夫妻都生活在和我一样的地狱里。” 然后他在82岁高龄时弃家出走,离开了共同生活48年的妻子,最后客死在一个地图上找不到的小车站的木屋里。 伟大的导演伍迪艾伦说过,“我和我的老婆唯一一次同时获得高潮是在法官签署离婚文件时。”然后他结过三次婚有过两次漫长的情人关系,最后娶了小自己35岁的养女,说这是他一生最幸运的事。 伟大的我的朋友张小桃说过,“婚姻就是两个人共担风雨,最后发现风雨都是对方带来的。”然后她大学一毕业就结婚生子,做起了全职太太,现在五岁半的儿子在我家客厅的一角一字一顿地念着儿童绘本。 张小桃的儿子叫夭夭,取自那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在大部分人眼中,张小桃是个难得的宜室宜家的好妻子。但我知道,学生时代的张小桃的梦想是成为像法拉奇那样的战地女记者,不婚不育,最多和採访对象来一场盪气迴肠的没有结果的虐恋。 直到大学毕业那年,她的父亲得了一场重病,而那个时候的叶子博无条件地给了她没日没夜的安慰、陪伴、等待,和……钱,作为报答,小桃给了他一句誓言,一个名分,和……一个子宫。 小桃后来有一次喝得微醺,拉着我的手说,哪有什么无条件,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有代价,无论选择什么,在选择做出的那一刻,遗憾就已经产生了。很多人都以为如果人生能重来一次,生活会有所不同。可事实上,即便有了第二次机会,我们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生活还是会一如既往,不是吗?为什么要后悔?我不后悔。 夭夭读书的声音越来越大声,我忍不住停下和张小桃的闲聊,听他在念什么: “一只家鼠邀请野鼠来家里做客,家鼠觉得野鼠的日子寒酸,便带它来到自己家的食品库,里面应有尽有。但厨师来了,它们吓坏了,赶紧逃跑了。厨师走后,家鼠让野鼠继续吃,野鼠觉得宁愿做一只可怜的穷野鼠,也不愿意在这座房子里担惊受怕。” “这是什么鬼故事?”我轻声问张小桃。 小桃不以为然,“没事,他这是看我们不理他心里不爽,想找存在感呢。” 说着转头对她儿子道:“夭夭,声音轻点,不是我们不想跟你聊天,是我们跟你有代沟了,聊不到一块去。等下爸爸就来接你去琦琦姐姐家玩了,知不知道?”小傢伙撇了撇嘴,倒安静了下来。 第3页 小桃看了看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步入了正题:“苏苏,林临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就这样game over了?” “我只能说他的招数就像化骨绵掌,中招者开始浑如不觉,要过几个时辰后掌力才会发作,终致骨软如绵,处处寸断,脏腑破裂,惨不堪言,再无救治。” “呵呵,那你这毒发的几个时辰未免也太长了吧。你和他暧昧了几年?有八年了吧?”张小桃满脸的恨铁不成钢,“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他其实没那么喜欢你》白看了吗?跟你交往的某些男人也许会说他不想结婚,也许会说他不相信婚姻制度,或者对婚姻有不同的见解,无论他怎么说,他有朝一日一定会结婚,只不过不是跟你。” “但最后本阿福还不是跟安妮斯顿求婚了。” “因为那是安妮斯顿!而且这是部喜剧片,能不给你一个happy ending让你觉得这钱掏的值吗?” “谁说的,伍迪艾伦那些喜剧大部分都是bad ending,我照样看得很爽啊!” “你就是中了这个鬼老头子的邪。你哪怕能学到他万分之一的本事,也不至于被林临整得这么惨绝人寰。” “别乱说,你当时不也挺爱他的《午夜巴塞隆纳》吗?”我试图转移话题,“诶,你还记得吗,当时一起看完电影,那个陈一还大骂这部电影是bullshit,角色是bitch,电影除了宣扬资本主义荒淫无度的享乐观外一无是处呢!哈哈哈,对了,我记得他当时是不是还在追你来着?” “这种破事你还记得”,小桃咯咯地笑起来,一张娇俏面庞,眉眼弯弯,一笑更显得长长的睫毛像轻盈的羽毛,将要落在亮晶晶的眼波里。若隐若现的梨涡,朱唇轻启,似把君邀,当真是灼灼其华。 我总是看着这张脸感嘆,宁愿她好好做她的叶太太,连我都捨不得这张脸埋没在枪林弹雨里。 “然后我说我挺喜欢这bullshit的,我还想成为里面的bitch,陈一脸都绿了,后来就没再找过我。诶,你还记得吗?当时林临发表的那段被我们定义为渣男的终极梦想的三角理论。” 我怎么会不记得。 林临说,力学上,三角形结构是最稳定的。你看影片里,男主无法单独和任何一个女人维持一段长久的二人关系,只有到了那段三人行,才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完满和平衡。而脱离了这个结构,完满和平衡就随之打破。 我当时挥了林临一拳,说:“你倒是想的美,即便你要骑驴找马,我也要做那个马,做那个率先走人的克里斯汀娜。" 林临似有若无地,把目光从我的脸上挪到下方扫了一眼,笑着说:“就你这胸,还克里斯汀娜呢。” 我靠近张小桃,把脸贴到她的身上,终于期期艾艾地问出了那句自从林临说他要结婚后,一直在我心里徘徊往復的话:“你说,林临离开我,和现在这个女人结婚,会幸福吗?” 张小桃推开我的脸,继续看她的杂志,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王尔德说,男人的爱情如果不专一,那他和任何女人在一起都会感到幸福。” 我不死心,追问:“那你觉得你现在幸福吗?” 张小桃终于转过头看我,说:“幸不幸福,不是靠说的。” 眼睛里,一片澄明。 我到底没有告诉小桃,我的手机里还留着今天早晨五点林临发来的微信:“苏腊,我一夜没睡,今天我们见个面吧。” 我没有回覆。 我想,如果伍迪艾伦先生来拍我和林临这齣拙劣的电影,会给我们一个,幸福的结局吗? ☆、第三章 好名字坏名字 见面约在烟波湖边的一家以逼格着称的西餐厅。 虽说是西餐厅,却全然是中式元素的设计。独栋别墅,青瓦白墙,庭院不大却是苍松翠柏、山石流水一应俱全。古旧的店门外燃着甜糯的桂花薰香,进门却氤氲着干净、凛冽、甚至微苦的杜松精油的味道,仿佛初秋的清凉中掺杂着长夏的苦涩。 由穿着麻布夏衣的侍应生领着,沿着回形走廊走进预订好的包间。包间正中是黑胡桃色的座椅和矮桌,椅背上靠着流苏软垫,桌上摆着尚未点燃的蜡烛。我倒是喜欢包间一侧明亮洁净的落地窗,窗外正好是一大树常青藤,从屋顶垂挂下来,有一种洋洋洒洒的自信。 发了一会愣,就听到包厢移门被打开,侍应生“陆先生请”的声音。我连忙起身,对进门的男子颔首。 “苏小姐,实在对不起,高架上撞上了一起事故,让你久等。”他示意我赶紧坐下,双手合十连作了好几个揖,才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道歉的神情看上去很诚恳。 “没关系,我也刚来。”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苏小姐你好,正式介绍一下,我叫陆地。”他从长款bottega va皮夹里拿出名片,递给我,“就是和天空相对的,那个陆地。” “陆总你好”,我接过名片,摩挲着名片上那几个凹凸的烫金字,“森洋集团财务总监陆地”。每到自我介绍的时候,我都有些侷促,“我叫苏腊,抱歉今天忘了带名片,苏就是姑苏城外寒山寺的苏,腊就是……” “没关系,苏门答腊的苏腊,对吗?”陆地打断了我,他的声音很温柔,唇边似有一抹狡黠的浅笑。 第4页 这个举动让我给他加了很多分,介绍自己的名字一直是我的心头大患,因为我非常讨厌自己的名字。 本来苏这个姓吧,我还是挺喜欢的,念起来有着酥脆的口感,看起来又透着素净的灵气,可是偏偏加上了个“腊”字,“苏”的曼妙立刻荡然无存,一下子就让人联想到熏得黝黑干瘪的腊肉。 “苏”,是流苏坠子的婀娜,紫苏叶片的清香,是万物在春天的雨后慢慢甦醒;而“腊”,是陈旧的肉,枯藁的皮肤,是呛人的烟燻味和萧索的腊月天。 每次介绍这个“腊”字的时候,我心里总是免不了的厌恶、窘迫和心虚, “人如其名”成了我最怕听到的恭维。 这是我第一次,被一个非熟人看出了我对自己名字的介怀,并体贴地化解了我的窘迫。 我这才开始打量眼前的这个男子。陆地今天穿了一件墨绿色coste polo衫,戴了一块nomos的经典款腕錶。简单干净,却看得出是一个讲究品质和细节之人。形貌谈不上龙章凤姿,但也算是眉目清俊,自有一番风流态度。 我一时恍惚,忍不住想起林临,直到对上陆地的眼睛。如果说林临的眼睛似皓月寒星,能让人莫名地沉静,那么此人的眼睛就如同一池春水,搅得人无端地轻快起来。 “陆总的名字起得很好,不像我,我真是恨死自己的名字了。”说完便自觉失言,初次见面,而且是因为公事,不该有这样情绪化的表达的。 “我觉得苏小姐的名字很特别,不知道我刚才的解读是否恰当,如果你不喜欢,请一定要原谅我的冒昧。我的名字嘛,既然苏小姐觉得好,就不要叫我陆总了,叫我陆地吧,好名字当然要多叫。” 这些话面上是谦虚客气,可句句都透着不由分说的笃定和不容拒绝的自信。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这不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至少他在这之前,可能已经对我有所研究。 我的猜想很快便得到了证实。 “那我直称你陆地,而你还叫我苏小姐,岂不是不合适?”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和一个只是工作之由见面的男人为了一个名字废话这么久。 “既然你不喜欢你的名字,我私下就叫你苏月昔吧,把腊字拆开,月,昔,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苏小姐觉得如何?” 对方果真是有备而来。 “我只说我不喜欢我的名字,你怎么知道我是不喜欢这个腊字?”我垂死挣扎。 陆地忍不住笑了起来,“苏小姐,苏这个字有一万种可以形容的方式你都要拗一句古诗,我就知道你是个文青少女。腊这个字是很难风雅,难怪你难以启齿。你表现得这么明显我要是还看不出来,今天当真是没有脸找你合作了。” 我的脸有点热,不知道是因为被轻而易举地看透了心思,还是因为在二十八岁的高龄被叫了少女,还是因为……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就像窗外这郁郁葱葱的常青藤,天质自森森,临风独萧萧。 换一个人可能早就让我在心里暗骂他自以为是、狂妄造作了,可是眼前这个人,没来由地就让人跟着这初秋的天气一样天朗气清起来。 秋天,应该是个好时节吧。阳光澄净,风淡云清。爱汝玉山草堂静,高秋爽气相鲜新。 我坐直身子,勐喝了一口侍应生端上来的柠檬水。 真的是色令智昏,颜狗终成落水狗。 侍应生递上了菜单。除了介绍自己的名字,我最怕的就是点菜。还好菜单上主推的就是几种套餐。套餐真是现代社会伟大的发明,把选择范围大幅度地缩小,从而使得选择效率极大地提高。 我点了一个价位居中的套餐,陆地也不多话,只说“我其他都和苏小姐一样,就是把最后的甜品换成提拉米苏”,而后问了我的忌口,就和侍应生确认了点单,并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 “苏小姐……” “不是说要叫,苏月昔了吗?”一定是餐前的起泡酒作祟,我变得这样轻佻。 “苏月昔”,他大大方方地改口,倒像称唿多年认识的好友一样自然,“我们公司的情况,相信你已经从叶总那里了解了一些。具体的情况,我邀请你和你的团队下周去我们公司了解。今天,我就是单纯地想请你吃个饭。” “陆总……陆地”,我努力显得亲而不狎,“说实话,对贵公司我还真的没什么了解。我和叶总的太太是闺密,但是跟叶总不熟。叶总太太……也很少跟我说起公司的事。” “没关系,我对贵事务所和你都很有信心,对我们公司也很有信心。相信我们可以合作得很愉快。” “那就为我们合作愉快干杯。”陆地举起高脚杯,杯中晶莹的淡黄色液体急切地冒着气泡。 “为你给我取了一个好名字,干杯。”我摇摇酒杯,想让欢乐的气泡更多一些。 不得不说,陆地真的是一个社交高手。一顿原本充满了尬聊的饭,也能被他处理得游刃有余。气氛既不过分热络,也不过分冷场。哪怕是一些恭维的场面话,也能说得既不过分油滑,也不过分无聊。 吃完前菜,陆地突然放下手中的刀叉,认真地看着我说:“我发现你和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 第5页 “哪里不一样?”我的心勐然一跳,差点要掩饰不住自己的忐忑。 “嗯……你好像没有在节食。”陆地眼里的笑意渐浓。 ……我一时语塞。 “真是羡慕你这种,有恃无恐。”他见好就收。 可我突然被他的话激起了斗志。 “我只是放不下身处食物链顶端的骄傲。不过,我还是觉得人类的进化有一个很大的败笔。”我言之凿凿。 “哦?怎么说?”陆地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作为一个如此讲究效率的物种,居然睡觉和吃饭不能同时进行,差评。”我作摊手状。 “天吶,你竟然发现了一个这么大的bug,哈哈哈!”陆地终于笑出声来,露出好看的牙齿。 “不愧是最好的事务所出来的最好的审计师”,顿了顿,他的身子稍稍前倾,更靠近了我一分,正色道,“嗯……比我想像的,还要好。” “不敢不敢”,我连忙打着哈哈低下头,摆弄着盘中的食物,避开他眼睛里散发的越来越强烈的光芒。 吃到餐中,我正喝着芦笋鳗鱼汤等着上主菜,突然手机铃声大作,赫然闪着“林临”两个大字。我有些懊悔,没有将铃声调成静音。 陆地像是一眼看穿了我的侷促,起身说:“抱歉我出去上个洗手间”,便要走出包间。 “那我也出去接个电话。”我下定决心,不再做逃避的鸵鸟。 “餵……” “餵……苏腊吗?”电话那头似乎有一瞬不相信我接了电话的迟疑,“苏腊,你接电话就好。”自从那条我没有回覆的微信后,我和林临半个月都没有联繫。如今他的声音听起来……恍若隔世。 “嗯。有……什么事吗?” 也许是怕我挂电话,林临开门见山:“我从张小桃那里听说,你们所准备承接叶子博公司的ipo,还是你负责这个项目,对吗?” “是。”没什么可否认的,也没什么可多说的。 “苏腊,你可一定要当心。叶子博的公司我一年前去做过尽调,面上看起来不错,其实水挺深的。叶子博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黑白两道都通吃的。” “而且听说他们为了上市,想炒掉原来的cfo,但苦于他掌握公司太多的把柄。结果新来的cfo轻轻松松就封了人家的口,打消了管理层的疑虑强势上任,而且一上任就把前任的党羽清除得一干二净,连之前合作多年的审计师都果断换掉,真的不是简单之人。也难怪,听说他离婚的时候是抛妻弃子,却让妻子净身出户。” “你哪里听来的这些无聊的八卦?”我莫名地烦躁。 “森洋集团在投资市场上很热,好多投资者盯着,我在这个圈子里,不想听也听到了很多。”林临停顿了一下,“而且现在和你有了关系,我无论如何都会更关心一些。” 又来了。还是那样熟悉的,暧昧不明的,打一巴掌给一颗糖的套路。而此刻我只觉得刚下胃的鳗鱼汤泛起的腥味,有点噁心。 听我不说话,林临嘆了一口气,“苏腊,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但是这个项目你一定要谨慎,能不接还是不要接了吧。如果最后还是接了,无论碰到什么困难,你都可以来找我。” 末了,还深情款款地加上一句,“无论如何,苏腊,你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好,既然是最重要的朋友,林临,我再问你一次,你觉得我的名字好听吗?”我突然想没头没脑地任性一回。 “苏腊,我觉得名字真的不重要,只是一个称唿而已,”林临语气中的不解和不耐一览无余,“我一直不懂你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名字这么耿耿于怀。这些年我一直叫你苏腊,不也没有任何问题吗?对了,说起名字,森洋集团的现任cfo叫陆地,他前妻叫海洋,哈哈,你说讽不讽刺?” “是吗……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挂了。你刚才说的话我记住了,谢谢。再见。” 我挂了电话,几欲落泪。 一个一面之交的人都能体察我对名字的执念并用心化解,一个陪伴了八年的人却说,我觉得不重要,没问题,无所谓。 我一直以为是我不懂林临,现在却发现其实他也一直不懂我。 这些年,终究是错付了。 ☆、第四章 最后的提拉米苏 我回到包间。陆地已从容坐定,示意我吃已经端上来的主餐。 “不好意思刚刚的电话有点长,其实也没什么事。”我有点心虚。 “你的手机铃声是lifehouse的《you and me》吧?这首歌我也很喜欢。” 对我的抱歉他恍若未闻。 “嗯,我喜欢是因为它是一首……” “三拍子的歌。”我和他几乎同时说出了这几个字。 “我们真是同道中人”,陆地眼中有毫不掩饰的惊喜,“我们”这两个字也说得坦坦荡荡。他兴致勃勃,“三拍子的流行歌曲不多,但写得好的,都让人百听不厌。” “没错,三拍子是舞曲的节奏,流行音乐用它会有特别的浪漫。” 第6页 陆地点点头,微微眯起了眼睛,似是漫不经心地提问:“诶,我有个问题,你们女孩子,真的觉得浪漫很重要吗?一定要有鲜花、钻石、烛光晚餐等等所谓的浪漫,才会觉得男人爱她?” “不一定是浪漫,女孩子很多时候,只是在找一些东西来证明男人是在爱她吧,而能证明的东西……太多了,对每个人都不一样,一句话,一首歌,一个眼神,甚至是一场战争……" “《倾城之恋》,对吧?” 我哑然。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若不是事前做了功课,怎会有这般,你都无需说下半句的默契? “怎么办,我突然对接下去的工作非常担心,陆总这么聪明,审计师心里想什么都能猜得到,我这审计还怎么做啦。”我开着半真半假的玩笑,想抑制心中莫名的悸动。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我也很害怕,心里的那些小九九都被苏大审计师发现了呢”,陆地双手交握,灼灼的目光锁住我,“比如,我现在就在好奇,对于你来说,那件能证明的东西是什么?” “我不知道。虽然作为审计师,一直在学习如何通过各种方式去证明各种结果,但是在爱不爱这件事上,我觉得,也许最好的证明,就是无需证明。” 这是实话。曾经那么甜蜜又心碎地一点一滴收集着林临爱我的证据,并以此坚持了八年,现在发现,根本证明的都是伪命题。 “那你呢?你觉得什么东西能证明?”我眨了眨眼,好像这是今天我第一次主动提问。 陆地耸了耸肩,“你知道《you and me》里我最喜欢哪句歌词吗,是那句you and me and all of the people,with nothing to do,nothing to prove……好像……跟你的观点也挺像的呢。” 林临的话犹在耳侧,可是我突然觉得他口中的那个陆地是另一个平行世界里的人,那里也许有争斗,有撕扯,有不择手段,有腥风血雨。而在我眼前的这个世界里,他让人……嗯……只想和他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度过这个天高云淡的午后。 我想,林临说得没错,这个人,还是能不合作就不要合作了吧。 因为这些默契,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是缘分註定还是刻意为之,都让我,不忍作废。 美好就应该停留在这一刻。也只能停留在这一刻。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到了最后的甜点时刻。我的套餐默认是香颂玫瑰露。杯子放在干冰里,烟雾缭绕中透出温柔旖旎的淡粉色,很漂亮。淡淡的玫瑰花香,有一点淡淡的甜蜜。 陆地歪着头看我,笑着说,“你们女孩子就是图样子好看”,而后就把他点菜时特意要求换的提拉米苏推到我面前,“来,我强烈推荐你尝尝这个,提拉米苏是这家店的特色。” 我也不再跟他矜持,拿起金色的小匙挖了一勺送进嘴里。 有espresso的苦、蛋与糖的润、甜酒的醇、巧克力的馥郁、手指饼干的绵密、乳酪和鲜奶油的稠香、可可粉的干爽…… 各种个性鲜明的口感交错着演绎,回味悠长。 “好吃吧?”他勾起嘴角,“你知道提拉米苏在义大利语里的意思吗?” “带我走。”我对上他的眼睛。 短暂的沉默。 陆地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外和躲闪,虽然很快便神色如常,但声音已失去了原来的温度,“苏小姐的优秀果真是名不虚传,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合作成功。” 到底还是为了工作。 “陆总过誉了,合作还是需要双方共同的努力。”说没有一点失落是假的,可也找不出任何不高兴的理由。 “那就麻烦苏小姐下周一来我司,到时你会对我司有更深入的了解。”他没有要挽回气氛的意思。 “好的,陆总,到时见”,我点了点头。本不想再叫他陆总的,只是他也不再叫我苏月昔。 陆地招唿侍应生买单,一边刷卡一边对我说:“今天点了套餐,套餐就有一点不好,很多菜品一开始都定死了,可能有些合口味有些不合,也只能一股脑儿吃到底了。不知道今天这顿饭合不合你的口味……不过没关系,我相信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次吃饭的机会。” 这番话让我突然有了一个痛彻心扉的联想。我和林临这八年,就像选了一个失败的套餐。前菜很美味,让我情不自禁地期待后面的汤;汤没有达到预期,我想没关系副菜马上要上了;副菜很难吃,我安慰自己主菜会不错吧,现在主菜都要吃不下去了,我居然还在期待着最后的那一道甜。 简直就是悲剧。 而我以为今天中大彩选到了一个好套餐,道道合心意,无一不妥帖。直到…… 最后的提拉米苏。 是灰姑娘受诅咒的十二点。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后,马车变回南瓜,车夫变回老鼠,华彩的礼服变回破旧的衣衫,艷惊四座的公主变回沾满灰尘的女孩。 平凡生活中偶然降临的奇蹟,最后总是难免走向乏味和庸常的结尾。 陆地和我一起走出餐厅,然后他说:“苏小姐怎么回去,要不要送你一程?” “不用了,附近有地铁。我还是坐地铁方便。” 第7页 我在等他再叫我一声“苏月昔”。 “那好吧。苏小姐,我们下周一不见不散。”他挥手告别。 我看着他消失在树影斑驳的转角。 可惜了。本还以为会有什么不同。终究还是我想得太多。 苏月昔,雁字回时,月满西楼。终究还是逃不过,花自飘零水自流。 晚上躺在床上,我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陆地的微信头像,那顿饭结束的时候我和陆地交换了微信,之后便再无交流。点开他的朋友圈,只有一条横线。 真是一个捉摸不透的人。 白天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徘徊,我不得不承认,这个陆地,竟像今天最后那道提拉米苏一样,让人回味无穷。辗转反侧了几个来回以后,我终于忍不住,拨通了张小桃的电话。 “不是吧?林临找不到你,电话打到我这里,我好心好意安慰他,说你最近准备接森洋的 ipo,很忙所以没有理他。结果他来劝你不要接这个项目?他有什么权利管你啊。到底他是你的老闆呢还是你的老公啊?”隔着电话我都能感受到张小桃的白眼。 “哎不管他。工作归工作,我也不会就被他的几句话影响。对了,你家叶总新委任的 cfo,你了解吗?”我吸了口气,“现在做ipo的风险越来越高,林临让我谨慎也不是没有道理,而 ipo过程中cfo基本上是最关键的角色。虽然我今天已经跟他吃了顿饭聊了聊,但还是想了解得更多一些。”我努力保持着毫无波澜的语气,希望小桃没有察觉到我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见过几次,长挺帅的”,随即我便听到一阵张小桃式的极富感染力的笑声传来,“哦~~我知道了!你被他迷住了对不对!!我说你半夜打个电话来七弯八拐的什么意思呢!哎呀,来来来,你想了解什么,我都告诉你……” “想什么呢!真的只是为了工作……算了,那我挂电话了!”我有点气急。 “行了,苏苏,认识你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主动来找我聊过工作?那个cfo叫陆地吧,老叶很赏识他,说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甚至还觉得他来森洋是屈才了呢。怎么样,听到心上人这么优秀,开不开心?”小桃穷追不捨。 “你家老叶看上的人会差吗?比如你~”我赶紧岔开话题,“也不知道这次叶总是用了什么手段挖到的人……” “诶,你还别说,这次这个人,还真不是老叶挖来的。说是人家主动找上门来的,而且他原来在的那家公司各方面给他的待遇好像都比现在好,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给老叶卖命。” “你家叶先生魅力大呗,毕竟当年堂堂商大第一难啃的硬骨头,你苏小桃都被他拿下了。”我揶揄道。 “得了吧,他那是乘人之危,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只知道,现在的苏小桃,自己漂亮又能干,孩子聪明又乖巧,老公有钱又爱她。如果还有什么不满意,请你把不满意的那部分给我吧,求求你了。” “苏苏,你不觉得吗?一切所谓命运的馈赠,其实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张小桃的语气有一瞬间的黯然。 “那我什么都没拿到,却一直在付出。”我也有些黯然。 “谁说的,你有自由光明的未来啊,不像我,已经没有了人生其他的可能性。”我正在懊悔勾起了张小桃的伤心事,她倒是很快恢復了精气神,“诶,我跟你说,这个陆地,好好把握啊,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也会让老叶多关照关照……” “你可千万别,不然真的没法合作了。我再没有职业操守也不会蠢到和客户谈恋爱……” “呦,你这就想着谈恋爱啦!没事,合作事小,姻缘事大,当然,你也可以上市和上床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张小桃这张嘴,不做记者的确有些可惜。 “张小桃你还是人吗?要是合作不成,我反正就跟叶总说,是你老婆搅黄的。不说了,你快睡觉吧,拜拜。” 挂了电话,我之前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乎被沖淡了大半,只剩下对下周一的会面、以及未来合作的暗暗期待。能在工作上遇到一个优秀的合作伙伴,切磋交流、互为裨益,无论如何都是件好事。至于他的过去,他的人品,他的私生活,他……会不会和我成为朋友,不在也不能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这样一想,倒也心安。正准备最后刷新一下朋友圈睡觉,看到已经有了一条未读消息。我点开,是我大半年前发的一条朋友圈:“十二月请对我好一点……”配图是电脑边放着的一杯星巴克。只是一条加班狗的日常状态,发过我便很快忘了。 然而现在下面倏然多了一条留言:“你放心”。 留言人是,陆地。 ☆、第五章 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这几个字出现在我手机屏幕上只需要一秒,而下一秒我就在屏幕前迅速地红了眼睛。 不知道是因为,这个举动让我发现他似乎把我的朋友圈状态,至少这大半年的状态都看了一遍。 还是因为,“你放心”这几个字,杀伤力实在太大。《红楼梦》里宝玉对黛玉的第一次正式表白就是这三个字。这一回我无论看了多少遍,每每读到这三个字,都还是觉得惊心动魄。 第8页 我定了定神,揣摩着他的意思。 这大半年我发了不少朋友圈他偏偏挑了这条状态。“请对我好一点”,——“你放心”。是让我放心他在工作上不会为难我吧,是让我放心跟他合作愉快吧,嗯,一定……是这样吧。 周一,我和团队一行五人去了森洋集团。 见到西装革履的陆地的时候,我还是不争气地晃了晃神。好在他工作起来分秒必争,极其讲究效率,我也被迫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 经过了马不停蹄的管理层访谈、工厂实地勘察、公司帐务初步梳理等工作,我对森洋集团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森洋集团前身为“森荣男装”,成立于20世纪90年代,时任某大型纺织企业副厂长的叶文荣,也就是叶子博的父亲,在当时全国如火如荼的下海大潮中毅然辞职创业。森荣男装从男士衬衫做起,经过20多年的经营,已经发展成为全国名列前茅的男装企业。目前在全国拥有1000多家门店,去年双十一的线上单日销售额就破亿。 三年前,在叶子博的而立之年,叶文荣突然宣布退休,公司全权交由其独子叶子博掌管。退休前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将公司改名为“森洋”,意为公司改朝换代,迎来新的篇章。“洋”,也有“广大、众多、丰盛”之意,自然蕴含了叶老对生意越做越大的期望。 叶子博倒也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森洋集团在叶家二代的掌管下,除了发展主业品牌服装外,还涉足地产开发、金融投资等领域。集团规模不断壮大,对资金的需求也日益增长,ipo自然提上了议程。 陆地在这次尽调中极其配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需要的任何资料,也第一时间吩咐下属准备。因而到了周五的时候,我们团队已经能够交出一份较为详细的尽调报告了。 我也暗自惊讶,陆地明明才上任两个月不到,却已经摸透了这家公司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各种事项,不得不佩服他的工作效率之高。 临走前,在陆地办公室,我向他逐一汇报着这次尽调发现的问题及解决建议。陆地听得很认真,也对每个问题都给出了积极的回应。可是每次当我看向他的眼睛的时候,总觉得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早已通晓一切的瞭然。 我不禁有些讪讪:“看来这些问题陆总早已了解,我还在这边说一大堆,倒像是班门弄斧了。” “苏经理哪里的话,你们花了这么短的时间就做出来这样一份报告,问题个个切中要害,我陆某只有自嘆不如的份。” “ipo正式启动以后,麻烦你的时候会很多,还要请陆总多多关照了。” 陆地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会儿,似是有些无奈地笑起来,“苏月昔,我以为我们之间不必这么客气的。” 重新听到“苏月昔”的称唿,我的心口蓦地突突跳了一下。这该死的,小雀跃。 “好……陆地,那先告辞。回去我会把草拟的合同发你,如果你和叶总没有什么问题的话,签署完毕后我就尽快安排审计团队进场。” “没问题”,陆地扬起嘴角,看了看手錶说,“时间也不早了,附近有家不错的餐厅,我请你吃个饭吧?” “我倒是想去,”我微笑,“只是今天真不巧,已经有约了。” “哦?佳人有约?”陆地沖我挑了挑眉,“那这个机会下次一定要留给我。” 不是藉口,我今天真的约了见面,在附近的苏浙汇,和……林临。 林临比我早到。我在他对面坐下后,他就将菜单递到我面前,说:“我已经点了几个你爱吃的菜,清蒸鲥鱼、越式牛肉粒、鸡汁白灵菇、招牌汤包,你看看,还要再点些什么。” 我摇头,把菜单又推回去,说:“我觉得够了,你看吧。” 林临也不勉强,再加了个绿叶蔬菜就结束了点单。他十指交叉,松开,再次交叉,似乎在为难今天的开场白。 最终还是我先开了口:“我今天结束森洋的尽调了,不出什么意外,这个项目应该会接,我们老闆也是这个意思。虽然有风险,但不是不能做。” 林临点点头,表示理解:“我也不是说你一定不能接,只是让你要小心。我之前电话也跟你说了,你以后碰到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我。” “来找你?以什么身份来找你?”不知怎的,再次听到这句话,我不禁一阵怒火中烧。 “苏腊,我以为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从前是,今后也会是。” “好朋友……”我的五脏六腑像被揉成一团一样的难受,“你确定,我可以遇到什么困难都来找你吗?那我现在的困难是,我好像没有办法真心诚意地祝你新婚快乐……我做不到……” 林临看着我,几次欲言又止,直到上了清蒸鲥鱼,他才说出一句:“快吃鱼吧,你不是爱吃这个吗?” “你可真是好朋友,还记得我爱吃这个……”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笑得……一定比哭还难看。 “当然。苏腊,无论如何你都是特别的存在,毕竟这么多年了……” 第9页 我这些年的委屈、纠结、焦灼、不甘、失望等等的负面情绪突然在一瞬间决堤:“是啊,这么多年了。林临,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你把我当好朋友是不是只是因为我可以给你一些事业上的帮助,或者只是为了在你的空窗期和恋爱疲惫期给你解个闷?也从来没有问过你,是不是在你的世界里,其实像我这样的好朋友还有许多?” 我深吸一口气,不等林临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不敢知道答案,即便你一口否定,我也会怀疑这只不过是出于礼貌或者同情的安慰,于是便索性掩耳盗铃。” “我是真的觉得你很不错,真的一直把你当成特别的朋友……”林临眼波幽深,沉沉的目光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可你也早就知道,我想要的不止是朋友!八年了,这个好朋友我真的做得好辛苦。期间你交过女朋友,期间我无数次地想放手。可是我以为,我真的还以为,总有一天,等到风景都看透,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颤抖,眼泪不知不觉地涌了上来。 这是我最难以启齿的心事,现在终于说出来,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愚蠢。 就让我愚蠢到底吧。事已至此,我突然有了一种豁出去的快感。 “现在,你就要结婚了。但凡我还有一丝清醒,都应该微笑地收下你的请帖,然后开始我下一段的人生。我们依然可以是朋友,甚至可以是永远的朋友,这是我们之间关系最好的结局。”鲥鱼的味道是如此的鲜美,但和我的泪水混在一起,又是如此的苦涩。 “可是我真恨我自己,直到今天,仍然对你有着最疯狂的幻想:如果…..只要……你现在说一句希望我们在一起,我一定不顾一切地跟你走。什么理智道义统统不要,什么后果未来统统不想,哪怕与全世界背离,哪怕明天就会因此遭到可怕的报应,我也心甘情愿,在所不惜。” 嘭。山河破碎,宇宙崩塌。这是我的自杀式爆炸。 这是我的最后一博。这是我给林临也是给我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 谁此时没有房子,就不必建造。 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谁此时得不到爱,就不必再等待。 我浑身颤抖,泣不成声。 时间仿佛静止了,又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泪眼朦胧中我看到林临的眼睛里有震惊,有感动,有无奈,有怜惜……可终究说不出一句话来,回以我的,只是长长的一声嘆息。 凝望本来是缱绻,怎么冷落成无言。 我站起来,准备离开。侧身时林临顺势抓住我的手腕,说:“苏腊……先把饭吃完,好吗?”声音居然也有些哽咽。 “林临,再见。再……也不见。”我挣开了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餐厅。 以前的每一次和他分别,我也是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开,只是因为……哪怕再多看一眼,都还是忍不住想拥有。 而此时此刻,我终于,可以真正彻底地和他告别。 再见了。林临。 一起做公益,扮成轻松熊的样子去看望生病的孩子,结束之后摘下头套,温柔地用手捋掉我额前的碎发,让我脸红心跳到一夜未眠的林临, 一起看电影,在爆米花桶中触碰到彼此的手,让我分不清是爆米花还是他的手指更灼热的林临, 一起去自习,翻页闲余偶然或刻意地抬头,带着浅浅笑意,目光和我交缠的林临, 用自行车歪歪扭扭地载我,我心理斗争了八百个回合还是不敢伸出手去搂住他的腰的林临, 后来买了车,第一个载我兜风,放着王菲的《乘客》,跟我一起哼着“坐你开的车/听你听的歌/我们好快乐”的林临, 在我鼓起勇气表白后,说,“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一块黄金地段的土地,无论上面有什么或者没有什么,都是最珍贵的”,连拒绝我的话都说得那么让我无法拒绝的林临, 在我下定决心放弃时,说,“因为害怕结束所以不敢开始,因为害怕失去所以不敢拥有。如果我们之间原本可以长久的友情毁于电光石火的爱情,就太可惜了”,连不负责任的话都说得那么对我负责的林临, 有了女朋友我第一时间送上祝福,和女朋友分手我第一时间送上安慰的林临, 开心事第一时间与我分享,伤心事第一时间让我分担,却逐渐占据了我所有的喜怒哀乐直到让我失去自我的林临, 让我联想到春天的树、月光下的溪水、山间的风的林临, 也让我联想到黑暗的、封闭的、没有信号的长长隧道,让我除了他看不到其他的林临, 让我用了八年时光去明白“原来过得很快乐,只我一人未发觉”的林临, 我爱的,如今终于可以变成“爱过”的,林临。 再见了。 我一个人快步走在街上,阵阵凉风吹过,几片枯黄的梧桐树叶旋转着飞扬起来。我裹紧了外套。 秋天,真正地来了。 ☆、第六章 你不知道的事 电影《与summer的500天》的结尾,当那句“when summer is gone, autumn is here”的台词响起的时候,我不禁翻了个白眼。对于大部分人而言,夏天没有完成的故事,秋天也不会有结果。“爱情总有下一季”?我只知道,生命中任何一天的结束,便永不重来。 第10页 这个秋天我过得异常忙碌。除了森洋项目如火如荼地进行外,另有几个项目同时推进,加上还要给新员工培训,一度忙到昏天暗地生无可恋。 终于到了周五傍晚,讲了一天课的我哑着嗓子在电话里对张小桃说:“小桃,看在我以前替你唱白脸拒绝掉这么多男生的份上,能不能让你家叶总不要催得这么急,我真的忙不过来了。” “不关我家老叶的事,是你家陆帅催得紧好伐”,小桃贼兮兮地笑,“诶不是我说,你俩这样热火朝天地一起工作,就没有再擦出点火花吗?” “一个女人最酷的的时候是心里没有喜欢的人,一个女人最残的时候是心里只有工作,我现在就处于一个女人最残酷的时候。”我嘆了口气。 小桃不依不饶:“你跟林临纠缠了这么多年,神仙都看不下去了你还执迷不悟,结果现在出现了个陆地,你立马就干净利落地放下林临了。忘记一个人最好的两个办法是时间和新欢,真真是没错……” “林临都要结婚了!难道我还要继续等下去,等到他老婆来敲门骂我是小三吗?”我有点气急,“罢了罢了,我好不容易决定向前看,你怎么就不能给我一点掌声呢!” “掌声响起来,我心更明白……”小桃哼唱起来,声音清脆悦耳,“我懂我懂,苏苏,真的为你开心,所以,周末约个饭庆祝一下?” “叶太太,拜您先生所赐,周末我要加班……” “哎呀,这样这样,明天老叶和陆地都要跟你一起加班吧,那下班了就约在公司附近,我们四个好好吃一顿,犒劳一下你为了森洋这么辛苦。”小桃兴高采烈。 “我不去,会影响审计独立性……”想到和陆地的私人饭局,我突然有点紧张。 “得了吧,当时你和陆地单独吃饭怎么就不影响独立性了,难道现在你是想和陆地单独约会那你就直说嘛,我不会坏了你们的好事……” “行行行,我的小姑奶奶,求你别说了,我吃,我吃还不行嘛!”我无奈地扶了扶脑袋。 平心而论,小桃说得没错,这个ipo的确看上去是陆地比叶子博更急,又想到之前小桃说陆地捨弃了更优厚的待遇来到这里,我不禁有些疑惑。不过考虑到森洋已经给了他不少股份作为激励,公司上市后这些股份变现,将是一笔相当可观的财富,也不难理解陆地为何如此拼命了。 这段时间,无论我人出现在森洋还是不在,陆地每天都会和我微信语音两句,谈的都是工作。但是每次当他以专属于我和他的“月昔”作为开场,后面的那些实为催促工作进度的话,也变得让人没有那么讨厌起来。 而如果我和团队待在森洋加班,无论多晚,他都会比我走得更晚。好几次我看到他熬红的双眼,忍不住让他可以先回去或者派一个下属陪我们,他都说:“我是应该的,是你们辛苦,让其他人陪,我也不放心。” 真是没有随随便便的成功。 周六我来到森洋,一走进陆地给我们团队安排的办公室,就看到我的办公桌上赫然放着一包润喉片。随即便看到陆地发来的一条新信息:“昨天跟你语音,听到你嗓子哑了,希望这个会让你好一点。月昔,不要硬撑,如果身体不适还是好好休息吧。” “谢谢陆总,我没事,让你费心了。”我心下感动,赶紧回復。 掰开一颗润喉片放进嘴里,让舒适的凉意慢慢从舌尖蔓延到喉部直抵心间。我打开电脑开始工作,不一会儿,就看到陆地出现在了办公室的门口。他做了个打扰的手势,说:“苏经理,请到我的办公室一趟,有些事项想和你讨论。” “你今天看上去还好,昨天语音里你听起来的那个状态,让我有点担心。”进了陆地办公室,他和我面对面隔着一张办公桌坐下,仔细看了我一会儿后说。 我被他看得脸红,忙说:“真的没事,昨天只是给新员工培训了一天,可能有点用嗓过度。你也放心,我不会影响你们的进度……” “不不不,我不是担心这个,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陆地的目光牢牢地锁住我,全然不顾我的脸烧得越来越厉害。 “那真是谢谢陆总关心了。不知道陆总要和我讨论什么……”我的声音不自觉地紧绷起来,用客套的语气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 “也没什么事,就是看到你最近除了我们,还有其他几个项目要忙吧,培训又弄得嗓子成了这样,太累了……”他似有为难,但顿了顿便很快接了下去,“所以我在想,建议你们老闆换一个经理接手这个项目,你也不用再这样辛苦。” 我愣住了。 工作六年,我一直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再难对付的客户也用自己的专业水平和耐心热情一一化解,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客户炒鱿鱼,还是一个我自认为对彼此都有好感的客户! 我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也不去想自己的措辞有多不恰当,只有满腔的不解和愤懑倾泻而出:“陆总,我们已经合作了两个多月,如果你对我的专业胜任能力有质疑,或者对我有任何工作上的不满,大可以早就提出来,不必制造我们一直合作很愉快的假象。” 第11页 陆地沉默地看着我。我真的恨自己眼神不好,不然怎么从第一次见面就被他蒙蔽,而直到此刻,他将我弃若敝屣的此刻,我居然还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痛苦、纠结、无奈、隐忍和……不舍? 我忍不住闭上眼睛,想再睁开的时候,能够将眼前这个人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陆地已经起身给我倒了一杯水,走近我,俯身把水递到我的手上。 他身上有插nel blue的淡香水味道,以前觉得这个香悸动着来自西西里岛的阳光的味道,像徜徉在湛蓝的天空与蔚蓝的海岸之间,倒是与他的气质浑然一体。而今天,我只感到海浪翻滚,苦涩的海水味让我窒息。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把手放到我的肩上,但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他开口,音色温柔,语气和缓:“月昔,我对你没有任何质疑。相反,我对你的工作非常满意,对你也非常欣赏。做这个决定我真的只是为了……” “……为了你好。”这几个字他说得坚决果断,不容置疑。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挣扎着用沙哑到微不可闻的声音说:“决定?你是说你们已经做了决定?”我惨然一笑,“刚才你那样说了,我竟然还存有一丝幻想,以为你是想跟我商量,哪怕是想跟我谈什么条件我都认了。原来……原来你只是通知我。” 他低头,没有否认。 “好……好,我尊重你的决定。”我像被抛上岸无法唿吸的濒死的鱼,用尽全力发出最后一丝声响,“我是要有多傻才会让你这样愚弄!” 我转身去拧陆地办公室的门把手,他却扣住我的手腕,把我拦在门前。 他靠得太近了,我甚至都能看到他的眼睛里,我因为羞愤而涨红的脸的倒影。 “对不起……”他神色黯然,欲言又止。我重新转动门把手,只想赶紧逃离这个让我不能思考、无法唿吸的地方。 然而陆地突然俯身抓住我的肩膀,他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异常炽热的光芒,像一个火球突然砸进我的世界。 我动弹不得,脑袋嗡嗡作响,只看得见他的嘴唇一张一合。他的声音像从外太空传来,我听不真切,可字字却又那么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苏月昔,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一定是坠入了最荒谬的梦境。 陆地还要说些什么,我赶紧趁他的手微微放松的片刻,迅速用力打开门,落荒而逃。 走回团队所在的办公室,我整个人仍然像漂浮在空中。明明已经是快要深秋的温度,我的额头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努力让自己平静了好几次,电脑上的数字却依然一个都看不进去。我揉着太阳穴,手机铃声响起,显示着老闆来电。 “苏腊,你现在在森洋对吧?这段时间你同时要兼顾多个项目,辛苦了,公司真的很感谢你……”欲抑先扬,是领导惯用的套路。 “老闆,应该的。”我艰难地开口。 “嗯……森洋这个项目,当时接下来的确是你的功劳,叶总太太跟你是好朋友嘛,你的能力我们也是非常相信的。” 我在等着他的“但是”。 “但是呢……”老闆轻咳了两下,说,“你也知道,最近对于审计的独立性查得严。另一个事务所不是刚因为这个出事嘛,所以考虑到你和叶总太太的亲密关系,我们觉得吧,还是谨慎一点,换一个经理来做这个项目。” “我不认为我和叶总太太的关系违反了独立性的要求,所里通过朋友关系介绍的项目也不止这一个。如果影响,一开始就不应该让我参与这个项目……”我仍然不甘心。 “哎呀,这不是最近风声紧,怕撞在枪口上嘛……苏腊,不做这个项目你也可以轻松一点,看你的嗓子都哑成什么样了。这样,后面这个项目沈琳会来带,你下个礼拜就跟她交接一下。”老闆的态度很坚决,末了,还特意补充了一句,“这家公司的cfo很强势对吧?难为你了。” 我无言以对。没错,是很强势,强势到我尚未起诉,就直接被宣判了死刑。 放下电话,同事梦琪一脸关切地看着我说:“苏腊姐,你脸色很不好,要不今天还是休息一下吧。昨天你没来,陆总监还特意来问我们你是不是病了,今天来不来,知道你来就立刻准备了润喉片……” “我下个礼拜就不来了,沈琳会接手这个项目,到时候你们就跟着她好好干吧。” 我突然觉得很累。今天,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啊!”梦琪夸张地叫起来,团队里的其他同事也一阵骚动,“这个项目我觉得你带得挺好的呀,客户也一直在夸你厉害,苏腊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事啊?不要抛下我们呀!”她一边说一边拉住我的手。 我有些不忍,可也只能说:“公司有一些别的方面的考虑,沈琳也挺好的,你们工作都是一样做,没什么影响的。” 梦琪晃着我的手,脸上不依的神情倒也不像是假装:“可是我们喜欢你呀!苏腊姐,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第12页 喜欢你……刚才那个人在我耳旁说的这三个字,像毒蛇的信子一样嘶嘶地触摸着我,让我的身体一阵燥热又一阵发凉。 手机传来新消息的“叮咚”声,是张小桃的微信:“晚上玉玲珑b30包厢,你和两位帅哥一起来哦,muma~” “已被两位帅哥炒了鱿鱼,下周这个项目就换人做了。这样的鸿门宴我还是不去了。” “什么鬼?!你等着,我去找老叶算帐!不过无论如何,买卖不成仁义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天这顿饭就是你的青山,一定要来!不然友尽!”小桃回得很快。 我无奈地笑,到底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太太,哪里能真正明白我对于工作的较劲和不甘? 我还是赴约了。对于这次项目换人,我的老闆虽然言之凿凿,但不难听出影响独立性的藉口是假,被陆地施加了压力是真。而叶子博至始至终没有出面,今天在公司碰到的时候,他也只是对我略显尴尬地点点头,显然是默许了陆地的提议。 陆地……倒是给了我一个换人的解释,而在我看来这个解释简直就是放屁。照顾我的身体?之前天天追着我的工作进度,不把我累到送进医院还要感谢他呢。喜欢我?喜欢到影响独立性的程度?在感情上蠢钝如我,也不会自作多情到相信这样的解释。 那到底是为什么?我细细回想了这两个多月与他的相处,确认在工作上没有出现任何纰漏,项目进展也完全符合预期。在私交上也和他亲疏有度,有时候甚至还觉得延续着第一次见面的默契,应该不存在得罪之说。 所以我决定和他吃上这一顿饭,看看能否再发现什么端倪。 一走进包厢,小桃就把我拉过去坐下,指着慢我一步进包厢的叶子博和陆地骂道:“好你们这两个狼心狗肺的,以为我家苏苏是苏菲姨妈巾吗,一个月用过一次以后就可以扔掉啊!你们怎么想的啊!老叶你这个ipo不用做了,先赔偿苏苏加班费和精神损失费!” 叶子博好脾气地笑笑,走过来按了按小桃的肩膀,温柔地说:“是是是,老婆大人骂得是,我这不就要给苏经理赔罪了嘛!”说着就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满满一杯的菊花茶,双手递给我。 “苏经理,叶某实在是对不住……”他俯下身子,向我鞠躬。 我和小桃关系亲密,跟叶子博倒是真的只有点头之交。我和小桃的约饭逛街出游,他都不会参与,只是在活动结束后,风雨无阻地来接小桃,和我只是客气地打个招唿。 我也乐得如此。一方面,闺密的丈夫,又是一个传统意义上十分吸引女性的霸道总裁,我无论如何都应该保持距离。另一方面,我可能还是对于当年他用尽手段娶了小桃的做法,有点耿耿于怀吧。 叶子博比我和小桃年长五岁,大学一毕业就跟着父亲管理一千多号人的企业,身居高位多年,管理方式也以铁腕着称,平日里不怒自威,旁人见着也颇有几分忌惮。 所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如此谦恭的样子,不禁有些惶恐不安,忙说:“叶总这样我可不敢当。客户是上帝,上帝自然有权利换个人来服务。我们沈琳经理也是经验非常丰富的经理,相信能和你们合作得更加愉快。” 说完,我偷偷瞟了一眼坐在斜对面的陆地。他的面容一半隐在顶灯投射下来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要死了要死了,苏苏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小桃上下摩挲着自己的玉臂,皱着眉大叫起来,“噁心死了,我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她转身拉住我的手说:“哎呀不过你看你为了这个项目都熬成黄脸婆了,不做了也好。12月份我要送夭夭去澳洲参加夏令营,你也请假跟我一起去,老叶出钱,就当精神损失费了。”说着就给叶子博使眼色,叶子博笑着连连点头。 “那可不行,这个项目我毕竟已经做了两个多月,无论叶总后面请不请我做,我怎样都脱不了干系了。留了案底,收了叶总的钱,到时候你到牢里来给我送饭啊!”我对着小桃,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余光中,我瞥见陆地的唇边似乎浮现着淡淡的浅笑。 服务员端上了一瓶赤霞珠,陆地从醒酒器里缓缓地倒出红宝石色的液体至自己的酒杯中,又站起来替我斟上。 他晃了晃酒杯,举到胸前,神色竟然有些动容,“苏月……苏经理今天能来吃这顿饭,我陆某就已经如临大赦,不胜感激。一切尽在不言中,红酒代表我的心。我先干为敬,苏经理随意。”说完便一饮而尽。 我依言举杯,“我和陆总相识已两月有余,对于这个项目来说也算半个旧人了。都说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但我这个旧人在此,还是要哭着说上一句: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说完也一口气将杯中的液体喝尽。 陆地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我身边,他眉眼含笑,声线似酒香般勾人:“苏经理真是个有趣之人,以前总是碍于工作关系不能更近一步。为了以后可以放心大胆地跟你做朋友,思来想去只能出此昏招……请苏经理一定要原谅我的自私。” 红酒在我的胃中瀰漫开来,泛起丝丝缕缕的暖意,好像白天他靠近我时的,温热的唿吸。 第13页 我看着陆地,周围暖黄色的灯光落在他的眼波里,柔和而暧昧。我松弛下来,突然觉得也许我孜孜以求的答案,其实并没有这么重要。 就像第一次和他见面,相谈甚欢时收到林临让我提防他的提醒,我也置若罔闻一样。 我相信他这一刻的真心。无论出于何种目的。 “好啊你个陆地,原来安的是这个心!”小桃一拍桌子,手指着陆地,对叶子博娇嗔道:“老叶,你还不赶紧开除这个假公济私的混蛋!” 叶子博微微一笑,看了看我俩,说:“陆帅把小苏收了,我们公司等于不出一分钱就多了个得力干将,如此高策,我怎么会开除他呢?” 小桃眨眨眼,恍然大悟似的对着陆地说:“陆帅,我这个闺蜜,你也看到了,一等一的才貌双绝。我说你也算是个聪明人,怎么会推开如此绝佳的接触机会,原来你早就在打自己的小算盘啊!” 陆地不置可否地笑,只说:“这是自然。” 我扶着脑袋。想起白天的当头棒喝剑拔弩张,竟然发展到现在这样其乐融融的画风,不禁觉得一切都是幻梦一场。 而那句突如其来不明就里的“喜欢你”,到底有多少假意和真心? 我拿起酒杯,理不清纷纷扰扰的思绪,索性停止思考,一醉方休。 饭毕,陆地叫了代驾,我几乎是被张小桃连推带赶地送上了陆地的车。 我晕晕乎乎地看着小桃挤眉弄眼地对陆地说着要把我安全护送回家,然后给了我一个飞吻就关上了车门。 我和陆地并排坐着,一时无话,气氛有些寡淡。我只能转头看向窗外。 车子正行驶在这个城市最繁华的一条街道。霓虹闪烁,在车窗上投射出流光溢彩的倒影。白天那些稜角分明的高楼此时似乎都幻化成了柔和的轮廓,包裹着川流不息的行人车辆,最后汇成一条河,沖刷走所有难言的心事。 我想我是喝醉了,眼前的种种渐渐开始迷离,直到陆地的声音悠悠响起: “今天你说,认识我两个月,其实,两年前我就认识你了。” 我的心蓦地一跳,手心发凉,酒意突然醒了大半。 两年前?我飞速地在记忆里苦苦搜索,但找不到丝毫的线索。从初次见面起,就一直存在但被我刻意忽略的疑虑此时一下子全部浮上心头。 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试图装醉,但是僵硬的嵴背暴露了自己的紧张。陆地似乎对我这样的反应很满意,像看透了一切似的露出了狡黠的微笑。 他缓缓开口,却目视前方,并不看我,像是在自言自语一个别人的故事:“两年前,我去参加一个行业研讨会,有个女孩子坐在我的右前方。会议冗长,周围的不少人都在刷着手机,只有她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本纸书。我不禁好奇,是什么书让她看得这么入神,就仔细看过去,发现是张爱玲的《倾城之恋》。” 我努力回忆着。好像是有这么一次会,只记得我是被拉去凑数。可能是之前就预见了会议无聊,特意带去了一本书。至于是什么书,会场里有些什么人,我已经全然没有了印象。 “我忍不住看了看她的台签,苏腊,这个名字我第一眼见到就觉得是苏月昔,诗情画意,跟她看书的样子很般配。” 他停顿了片刻,用手抓了抓头髮,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像在痛苦着什么。 他的声音微微起伏,像一场秋山夜雨,雨滴落在一汪碧潭上盪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两年了……我都忘不了她的脸……” 如果说之前我一直在强装镇定地等着陆地把话说完,然后轻松地调侃一句,“跟陆总学套路多少钱一个月?” 那么听到这里,我终于忍不住打断他:“陆地,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 他终于转头看我,黑漆漆的车厢里,我只看到他的眼睛亮如昭星,唇角的笑灿若晨曦。 我一时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他解开了安全带,我来不及疑惑,他就用双手捧住了我的脸,吻轻轻地降落在我的嘴唇上。 像蝴蝶扇动着蝶翼,翩翩欲飞。像花瓣承载着露水,颤颤欲落。 插nel blue的海浪,带着阳光的灼热,终于席捲了我。在将我吞没前,我隐约听到了陆地的回答: “我啊……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第七章 片尾有彩蛋 立冬的前一天晚上,我读着海子的一句诗,“在这个世界上秋天深了/该得到的尚未得到/该丧失的早已丧失”。 自从半个月前的意外亲密后,陆地就再也没有联繫过我。 此刻我真想送自己一句,该得到的男友没有得到,该丧失的初吻早已丧失。 没错,对于二十八年了还保留着初吻这件事我一直觉得是奇耻大辱,每次玩真心话大冒险,被问到初吻是什么时候,我都会说,那我还是选择大冒险吧。 而对于初吻记录保持到了28岁,终于在一个荒唐的夜晚,很大程度上是在酒精作祟下被打破这件事,我并不后悔。毕竟,之前在林临身上荒废的八年,是我甘之如饴。而与陆地那片刻的意乱情迷,也是我心甘情愿。 第14页 无论如何,初吻还是给了一个让我动心的男人。我应该知足。 应该知足。就不该期待关系进一步的发展,不该猜测他有多认真,是炮友还是真爱。不该臆想他不联繫自己的各种理由,什么太忙、压力大、受过伤、和前女友复合、手机掉进马桶或者一夜失忆。 如果一个男人不给你打电话,那么他就是不想给你打电话。 就算你睡得再晚,不会找你的人还是不会找你。 太残酷了。 可陆地到底还是比林临慷慨啊,至少给了我一个如梦似幻的吻。 三天前,我在朋友圈里刷到了大学同学发的林临的婚礼现场图。 金碧辉煌的大厅,花团锦簇的t台,led屏幕上滚动着一对璧人的各式合照。 标准版的仪式,流程化的浪漫。 我和林临这部漫长的电影,终于放到了“全剧终”的字幕。 以为会有很多的遗憾不舍,可事实上我的出戏之快连自己都没有料到。也许是《速度与激情》之类的系列电影看到了第八部终于疲倦,而接档上映的新片还没进入正题,就已经让我欲罢不能。 这可耻的无可救药的喜新厌旧。 手机一震,新消息的提示声。我眉心一跳,冥冥之中的预感告诉我是那个人。之前苦苦修筑的“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的堤坝一瞬间崩塌,一阵狂喜迅速漫过我的整个身体,简直像久旱逢甘霖。 我按捺心神,像忍着把最好的东西留到最后吃的穷酸鬼一样,把手机放到一边不看消息。 继续看了会《海子诗集》,结果读到的尽是些“今夜我不会遇见你/今夜我遇见了世上的一切/但不会遇见你”之类的诗句。 实在不吉利。我丧气地扔下书打开了新消息。 不是陆地。居然是林临。 “苏腊,我现在还是忍不住在想,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一定会娶你。” 我呆看着屏幕,内心满是荒诞和错愕。 我甚至感到愤怒。就像全剧终后,本已心满意足地起身,却看到了一个糟糕透顶的彩蛋。 那天的晚餐,我已经和林临好好道别过了。我终于说出了隐藏多年不敢开口的心事,他也终于给出了让我彻底清醒真正放下的回应。 我如此看重这个道别,因为我需要给我这漫长的八年,一个不留遗憾的结尾。 此后我们便没有联络,他的婚礼也没有邀请我参加。我心存感激,认为这是他给我的,最后的温柔。 我和林临的这部电影,哪怕充斥着“暧昧让人受尽委屈”,“男女之间没有纯友谊,除非一个打死不说一个装傻到底”,“备胎没有春天,只有漂亮笑下去如冬天饮雪水”等渣男情节,但扪心自问,他对我也不能说没有付出过真心。 其实从他身上,我得到的快乐和失去的快乐一样多。走到结尾,也好歹保留了基本的善良和体面。 这些年,我从来没有承认过他是渣男,直到现在。 “林临,你三天前刚刚举行了婚礼,现在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请你自重。”我打字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过了几分钟,林临的新消息又冒了出来:“林临现在在洗澡,我无聊拿他的手机跟你开个玩笑啦,哈哈,别当真。” 别扭的恶意扑面而来。原来倒胃口的彩蛋还不止一个。 我迅速关掉了微信的页面。手机铃声却突然响起,闪烁着那个我朝思暮想的名字。 “月昔……睡了吗?”陆地的声音恍若隔世。 “没有……陆总,ipo可还顺利?”感谢工作,每次都充当我掩饰一切情绪的保护伞。 “顺利。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沈琳经理很不错。” 我鼻子发酸。你半个月杳无音信,好不容易大半夜地打个电话过来,居然只是跟我称赞另一个女人很不错? 今天的□□来得太频繁,我的心脏快要被炸得满目疮痍。 “是啊,她比我好很多吧。你是不是觉得当初的换人,是个无比正确的决定?我就是不明白,一个简单的换人而已,你为什么要如此费尽周折?怕我怀恨在心做出不利于你们公司的事吗?放心,你还不值得我大动干戈……” “月昔,不是你想的那样。”陆地平静地打断了我,“你……是不是在哭?” 我哭了吗? “我现在在你家楼下,能见你一面吗?”陆地还是第一次见面时那样自信的口吻,用的是问句,可有着我下一秒就会出现在他面前的笃定。 我用了三百九十又四分之三秒下了楼。 到底是冬天要来了,真冷啊。我一边瑟瑟发抖,一边走到陆地面前,颤颤巍巍地扯动嘴角。 不等我开口,陆地就一把将我拽入他的怀中。 他的大衣上有雪松温暖干燥的气息。我闭上了眼睛。这样的寒夜还有什么能比一个男人温暖的怀抱更治癒的呢? “月昔,刚才我其实是想说,沈琳很不错,但是我真的每天都在想念你。” 耳边传来他有力的心跳声。可我依然气若游丝:“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陆地却反问我:“那你为什么哭?因为我没有来找你吗?” 第15页 爱情和自尊在很多时候都难以两全,可是此刻我的自尊心还是占了上风。与其承认是因为他,不如承认是因为林临,哪怕我已经下定决心,不再跟任何人讲述林临的故事。 “我做了一个男人八年的备胎,前两天他结婚了,新娘当然不是我。他结婚前夕,就是我第一次去你公司的那天,我跟他做了一次彻底的告别,而后就再无联络。然而今天,我突然收到了他的信息,说如果重新选择一次,他会娶我。”回忆冗长,和盘托出却居然只需要这样短短的几句。 陆地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回復请他自重,随即便被告知,刚才其实是他妻子用他手机发的信息。”我忍不住苦笑,“所以我这个备胎做到,人家新婚妻子要用这种方式来试探,是不是也算是一种成功” 陆地目光幽深,耐心地等着我说下去。 “所以,陆地,你懂吗?我不是因为他结婚了而难过,也不是因为被他妻子怀疑而生气,真的不是这个原因……” 陆地重新抱住我,温柔地拍着我的后背说:“我懂,我懂。你只是觉得你已经和他好聚好散了,就不该再有这样的后续。” 我感谢陆地的懂得。“我已经和他好好告别过了,执着了八年傻了八年,我如此看重这个结尾……不该是现在这样……”我吸着鼻子,尽力控制着眼泪。 陆地用温暖的手指划过我的脸颊,眼睛里摇曳着忽明忽暗的光芒,“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来找你吗?我也如此看重和你的开始。那天的事,是我草率了,我很后悔,不该是这样……” “可是我不后悔……”我眼前水雾模煳,逐渐看不清陆地的模样,一时口不择言。 陆地的神情有些复杂,终于他掉开了眼,看向别处:“月昔,你值得最好的,我怕我,给不了你应得的幸福。” 原来一切都是套路。相遇是套路,示好是套路,拒绝也是套路。 “不用给我发好人卡。”我抹掉了脸颊上冷掉的泪,努力挤出一个微笑,“那……就再见了……没有开始就没有结束,也挺好的。” 如果我和陆地的故事也是一部电影,那么此刻我只能拉动进度条,直接跳到片尾。 正要转身,陆地却用力抓住我,声音温存但语气坚定:“这半个月我每天都在煎熬中度过……今天我终于下定决心,虽然害怕,可还是想倾尽所有试一试。苏月昔,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你为什么害怕?”很多时候,反问是逃避回答的好办法。 “因为三年前和我前妻离婚的时候,我以为我这辈子都无法再爱了。”陆地终于提到了离婚的事,语气听上去还算轻松,但明显地神情一黯,到底是伤心事。 “你终于说起了你的过去。” 陆地对上我的眼睛,犹豫了几秒钟后说:“我一直在纠结,如何向你开口说这件事,也担心你的反应。那的确是我非常灰暗的一段时光,我也一度消极厌世,直到遇见了你。” 一部已经剧终的电影,如果片尾有彩蛋,你会选择留下来看吗? ☆、第八章 我们住在二月十三 我鼻子一酸,脱口而出:“我其实并不在意你的过去,只要你现在已经放下。” 我总是对昨天追悔莫及,对明天忧心忡忡,可如果是你,我愿意用力关上思绪的阀门,不让过去和未来的洪流涌入,只顾眼下,只顾眼下。 “月昔,我大可以说我已经放下了,可是我骗不了你,也骗不了自己。”陆地的目光深且沉,细密地笼罩着我。 “那你说什么想尽力和我试一试,这就是你的尽力?那么,我现在就可以坦诚地回答你刚才的问题,我不愿意。”我喉咙发紧,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牵线木偶,喜怒哀乐都由眼前这个人牵着,命悬一线,“无论你是想通过我来忘记你的前妻,还是想拿我来练手证明你还有爱的能力,我都不愿意。” 就到此为止吧。停住,挺住。我也害怕,再一次陷入一段似是而非的感情,再一次被一个若即若离的男人操控。我输不起,耗不起。 我突然发现,林临之后,我变得斤斤计较,患得患失,工于算计,我也……变得无法再爱了。 真可惜,我们也许都曾为爱痴狂,但我没有遇见那个深情的你,你也已经错过那个痴心的我。 而现在我们在彼此都不相信爱情了的时候试图谈爱情,谈崩了,才是对谁都不可惜。 陆地嘴唇微张,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我挣开他,大步离开。 回到家,我不自觉地走到窗边看下去。 黑夜滚滚,我艰难而笃定地寻找着陆地的身影。 他仍在原地,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月光都冷却,眼泪结成冰。 直到我所有的坚持下一秒就要土崩瓦解,他在沉默的夜色中离开。 我想起了樊小纯写给木心的诗:借我最初与最终的不敢,借我不言而喻的不见。借我一场秋啊,可你说这已是冬天。 深夜我收到了陆地的微信:“月昔,对不起,我理解你。可我也只能借范柳原的话说,如果你认识从前的我,也许会原谅现在的我。” 第16页 我很快便回復了微信:“彼此彼此。” 请原谅我的懦弱,一如我原谅你的坦诚。陆地,你终究不是我能栖息的陆地。 日子一天天地滑过。我和陆地彻底断了联繫。 沈琳有时会和我谈起森洋项目的事,自然免不了说到陆地。在沈琳眼里,他是一个典型的结果导向的人,“我总是觉得,这个人想要什么,就没有得不到的。如果没有得到,那就是他根本不想要。” “是啊……”我附和着,心里却升起莫名的失落。所以那天过后他就没有坚持,其实是他根本不想坚持吧。 明明是我拒绝了他,可是怎么感觉我才是被抛弃的那个人? “不过这个陆地,帅是真的帅,我职业生涯这么多年,见过这么多客户,他的颜值加身材可以排进top3哦~谢谢你把这个接触的机会给了我哈哈~”沈琳眨着眼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来了一句。 “他是你的菜?”我故作轻松。 “是我的菜也没用,又吃不到。”沈琳倒是一脸坦然。 “哎呦,沈大美人,你想要的男人,有得不到的吗?”我按捺心中不明就里的酸涩,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听说他有个白月光一样的前妻,这么多年一直念念不忘,可能还藕断丝连。我还是不趟这滩浑水了。”沈琳压低声音说道。 “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我努力装作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八卦。 “跟他们公司员工闲聊时得知的。听说公司有胆大的姑娘跟他表白过,被他用忘不了前妻拒绝了。也有人见过一个疑似他前妻的女人来公司,直接进了他的办公室,很久都没有出来……”沈琳有些眉飞色舞。 我思绪纷乱,赶紧找了个藉口结束了话题。 12月中旬的一个周末,我又被老闆派去参加一个行业研讨会。 进入会场,忍不住想到那天漂浮着似真似幻的暧昧气息的车厢,陆地说的那番让我如坠梦中的话。想到他也许真的曾经在背后默默地看着我,想到他也许真的“两年了都忘不了她的脸”…… 愣神的片刻,突然见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我整个人都僵住了。情绪翻涌,我意识到,原来这么多天,我一直在想念他。 然而走近了才发现,来人并不是陆地。 我看着那个身影出神。我恨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那个人的迷恋,已经覆水难收。 我咬了咬牙,拿出手机,在微信联繫人列表中点击那个名字,却迟迟无法打出第一个字。 踟蹰间,上帝像是终于看不下去我的纠结为难,从天而降了一条陆地的新消息:“在吗?”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手指微微颤抖,鬼使神差地拍了一场会场的照片发了过去。 那头很快便有了回復,“我五分钟后到。” 如果有一个瞬间,让我想要放弃所有的抵抗,那么就是这个瞬间。 五分钟后,我已经和陆地并排挨着坐在会场。 我僵硬地坐着,手脚都别扭地不知道往哪儿放,心里却想着见到他真好,每一次唿吸都充满了甜蜜。 正努力地掩饰着自己的心思,忽然从边上递过来一张纸条。蓝灰色墨水写的字清俊飘逸,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见到陆地用钢笔手写的字。 我从来都对好看的字有特别的偏爱,而且这个墨水的颜色很特别,于是一时沉浸在字的形式上,都没有关注字的内容。 等看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纸条上写的是,“隐约雷鸣,阴霾天空,但盼风雨来,能留你在此”。 我瞥了一眼窗外阴沉的天气,心却像被冬日午后的阳光轻轻照亮。 我思忖着怎么回復。这句诗的下一句是,“隐约雷鸣,阴霾天空,即使天无雨,我亦留此地。” 可是我万万说不出口。 思来想去,还是淡淡地回了句,“墨水颜色很好看,求科普。” 回来的是纸条裹着一支钢笔,上面写着:“ pilot的tsuki-yo月夜,你喜欢就送你了。” 握住陆地的钢笔,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指间的温度。我想起那天那个温暖但最终冷却的怀抱,写了一句,“夜太长,月光必定会冷掉”,便把纸笔一併递了回去。 想伸回手的时候,手却被陆地紧紧抓住,动弹不得。他凑近我,在我耳边轻声说道:“那你说,如何是好” 我的耳根微微地发烫,赶紧挣开他,撇过脸说:“我要听讲座了。” 陆地也不再坚持,但我用余光瞥到他脸上一副“我就静静看你装逼到何时”的神情,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 我抓起他手边的纸笔,恨恨地写下:“你既然忘不了你的那片海,又何苦要来招惹我?我连小溪都算不上吧!”他看了以后果然眉心微蹙。 我故意提到他的痛处,也是我的痛处。我真的希望他能反驳我一次,或者给我一个,哪怕是欺骗的解释。 可是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茶歇的时候,我迳自走出讲堂透气。 凛冬已至,刺骨的寒风毫不留情地刮去我心中刚刚升腾起的一点暖意。 幻想中的世界有多肆意,梦醒后的现实就有多难堪。 第17页 回来时,陆地已不见人影,我的座位上静静地放着他的纸笔,像对我们之间关系无声的审判。 我展开纸,上面是一幅简笔画,画里一女孩的侧影,齐肩发连衣裙,低头看书,眉眼清淡,笑容却像晕开的胭脂水粉,旖旎了整个画面。 画下一行小字,写着:相见时难别亦难。 我的心像一块吸满了悲伤的海绵,沉得喘不过气来。可又渐渐地,从一片混沌的悲伤中生出星星点点的欢喜。 脑海里一帧一帧回放着关于陆地的每个画面。 第一次见面,他说不如叫你月昔吧,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在我朋友圈下留言你放心,和我一起加班,说不然他不放心;他调走我,却说是因为喜欢我,他害怕开始一段关系,却说愿意为了我试一试;迷醉的车厢,那个小心翼翼又暗流涌动的吻;起风的寒夜,那个坚决又克制的拥抱…… 他笑起来眉眼如星,唇角有漂亮的弧线;他的声音像冬日的卡布基诺,温暖治癒;他专心看着我的时候,我会觉得天地万物都温柔轻盈。 他用‘’月夜‘’色号的钢笔,他的字很好看;他和我一样喜欢诗词,也爱三拍子的歌;他工作很投入,也讲究生活情趣;他聪明但不咄咄逼人,自信却又善解人意;他懂我的执着和执拗,矫情和痴情,幽默和沉默;他懂我说的,也懂我没说的。 无论他爱不爱我,能遇见这样的他是不是已是一桩幸事。 黄伟文在《落花流水》里写:水点蒸发变做白云,花瓣飘落下游生根,淡淡交会过各不留下印。这趟旅行若算开心,亦是无负这一生。 陆地,爱上你是件容易的事。可是现在,我要试着忘记你了。 转眼就到了圣诞节。我一个人去听金玟岐的演唱会。 一路上,圣诞树亮起五彩斑斓的灯,商场橱窗的显眼处摆放着各种漂亮的圣诞限量礼盒。剧院门口扮成圣诞老人的工作人员发给来演唱会的歌迷们一顶顶圣诞帽。不少人已经戴在了头上,举目望去红彤彤的一片,一瞬间我突然觉得有一种轻飘飘的快乐。 我不再去思考为什么这么多人过一个洋节日过得这么声势浩大,也许只是跟此刻的我一样,需要找一个理由,让自己快乐。 喜欢上金玟岐并不是因为她最出名的那首《岁月神偷》,而是一首《13》。 不仅是因为我住在十三楼。这首歌的创作背景是,写在二月十三,情人节的前一天,献给差一点、但最终还是没能过上情人节的人们。 初听时正处于与林临暧昧无果的关系中的我,觉得歌词句句唱进心里,随即转发了歌曲连结到朋友圈。林临没有任何的反应,不知道他是没看到,还是装作没看到。不知道他是听不懂,还是装作听不懂。 而如今,我听到了这首歌的live,林临的坎已经过去,我却似乎陷入了彼时同样的处境。不禁苦笑命运的安排。 唱到“我们住在二月十三,两个人止步于喜欢,假设不相恋,是否就不相怨,宁愿你是完美的遗憾”时,我还是忍不住录了一段小视频,发到了朋友圈。 也许还是为了某人,但已不再像从前那样,因为对方没有回应而耿耿于怀。 演唱会结束,我一个人慢慢走回家。 刷了下朋友圈,果真陆地和当年的林临一样,悄无声息。 周围都是依偎的情侣或者其乐融融的一家人,衬得形单影只的我有些突兀,但我仍然告诉自己,这是一个不允许悲伤的夜晚。就像金玟岐《娱乐》里唱的,“时下的氛围,不流行贩卖你的伤和眼泪,人人往前,没有谁肯掉队……” 我可以假装自己很快乐。戈培尔效应说,谎言重复一千次就会成为真理。 快走到家楼下时,我忽然见到了陆地。 他就那样站着,昏黄的路灯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我疑心自己产生了幻觉,停在原地睁大眼睛看了好一会儿。 他也看见了我,几步上前,拿手在我眼前挥了挥,笑着说:“看什么呢!是我,圣诞老人给你送礼物来啦!圣诞快乐!” 我像失去思考能力般,愣愣地接过他递过来的黑色四方礼盒,礼盒上金色丝带系成的蝴蝶结似乎在编织一个美梦。 陆地,见到你我很高兴。但是,我真的不想再一次,做一个虚妄的美梦。 我不想再一次,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梦醒独自凭栏,空念流水落花春去也。 我顺了顺气,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和表情,“陆地,谢谢你。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太不好意思了。你看我什么都没有给你准备,回头补上。也祝你圣诞快乐!那我……先上楼了,再见!” 如果能给这个场景加一段背景乐,我希望是那首令人心碎的《almost lover》。 goodbye my almost lover 再见了,我无缘的爱人 goodbye my hopeless dream 再见了,我无望的梦境 im trying not to think about you 我已尽力不再想你 cant you just let me be 你可不可以让我静静 陆地眼里的笑意却越来越浓,他轻快地说:“好啊,一起上楼吧。”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悠悠开口,神态自若得像是在讲述早八点档里最无关痛痒的一条新闻。 他说:“我搬到1302了,你隔壁。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就发朋友圈昭告天下了,哈哈。嗯,为了住进二月十四,我们先从住二月十三开始吧。邻居,请多多关照。” 第18页 ☆、第九章 美丽新世界 “什么?陆帅搬到你家隔壁了?你直到昨天才知道?” 我不得不把手机远离耳朵几公分,才能不被张小桃的高分贝震聋。 “我这不是前段时间一直出差,回来以后又每天加班到深夜才回家,也没留意隔壁已经换了东家。不过他说他是三天前才搬过来的。真的吓死我了……” “是乐死了吧!”就知道张小桃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揶揄我的机会,“但是你不是说这个人忘不了前妻吗?可又追你追得这么有诚意。苏苏,要不我找人去调查一下,他和他前妻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可千万别……”我一听头都大了,忙说:“我其实不在乎,也并不想知道他的过去。” “真的是最烦你这种在爱情中智商为零的女人……” 正在发愁怎么反驳小桃,她已经迅速转移了关注点,“诶,对了对了,话说他送你什么圣诞礼物了?礼品见人品,让我来给你分析分析。” “ysl的香水。” “哪一款?” “黑鸦片。明明他知道我一直用的是jo malone的海盐鼠尾草,之前还聊起过。两者的反差也太大了,我也是不太懂……你说他是不是送错人了?”或许这是他前妻喜欢的味道吧。 张小桃大笑三声,换了一副一本正经的语气道,“阿弥陀佛,我的姑奶奶,这有什么不懂的。如果说jo malone的鼠尾草,是你跟17岁每天去打篮球的少年谈恋爱。那么ysl的黑鸦片,就是和30岁有房有车的男人相拥而眠啊。懂?” “他约我去他家跨年。说是庆祝他乔迁之喜,要我这个邻居多关照。”我想了想,还是跟小桃坦白相告。 “啧啧啧啧,我就说吧。什么跨年、乔迁、求关照都是幌子,他的终极目的是什么,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吧。苏苏,你可要想好了啊,侯门一入深似海……” “我又没有什么萧郎。而且单身成年男女,做点你情我愿的事儿,对谁都不算吃亏吧。”我心一横,也不怕小桃耻笑,说出了内心真实的愿望,或者说……欲望? “好你个苏腊!哎,真是女大不中留啊!”小桃痛心疾首的语气中,藏不住的坏笑,“你这让我想起一句什么诗来着,□□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你真的够了……苏小桃,我看你才是春潮带雨晚来急呢!” “好了好了,夭夭吵个不停,我要去收拾他了。既然你愿意,姐姐没啥可说的,本来还想提醒你做好安全措施,现在看来,你要给他生猴子我也拦不住。等你的好消息哦,么么哒~” “餵!你也想太多了……”没等我说完,小桃就已经挂了电话。 玩笑归玩笑,可是我怎么真的对那天期待起来了呢? 今天陆地邀请我去他家跨年的时候,说了一句压垮我最后一道心里防线的话:“月昔,我真的很想和你一起,给这一年画上一个句号。这个世界上的很多故事也许都结局难讲,但是,唯一让故事圆满的办法,就是由你自己写下结局。” 12月31日,我去了美甲店,给我涂甲油的小妹一个劲儿地夸我:“小姐姐,你的指甲生得真好看,甲床又长又直,这个蔷薇色又正,显得你的手更白了,简直比我们店的宣传照片都好看。” 我忍不住笑着说她:“妹妹你多大年纪了,跟谁学的这么会说话……” 小妹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看着我认真地说:“我说的都是实话呀,我见过很多长得跟你一样漂亮的小姐姐,但是手都没有你生的好。想想也是,很多脸可以整,但是手整不了呀!” 我哭笑不得,只能由着她说,心想现在的生意真不好做,不仅要一技之长,还要口吐莲花。而做完了指甲,我看着焕然一新的双手,心情倒真的一下子明快了起来。 每逢岁末,一颗心总是蠢蠢欲动,希冀着发生新的改变,抵达新的渡口。而懦弱如我,也许敢于做的改变,就是涂一个亮色的指甲油吧。 以及……和一个男人单独跨年? 等待夜晚到来的时间,漫长又焦灼,我来来回回试了好几套衣服,差点要和镜子中的自己相看两厌,最后还是选了一条最保险的小黑裙。我给自己化了一个淡妆,喷了一点陆地送我的黑鸦片,以及……咬了咬牙,穿上了一 pe的蕾丝内衣。 内衣是在张小桃的唆使下买的,非说这是一套能让人疯狂的内衣。冲动之下买回来以后,我觉得它对于一个常年加班的单身狗而言,到底显得过于隆重和不合时宜,就像小女孩偷穿妈妈的高跟鞋一样,于是一直闲置在抽屉。 那么今天,我终于鼓起勇气穿上了它,将会迎来一个怎样的夜晚呢? 我深吸一口气,按响了1302的门铃。 陆地一身极休闲的打扮。蓝白条纹棉质长袖t恤,深灰色家居裤,趿着拖鞋,似乎还有些睡眼惺忪。我顿时觉得自己之前的苦心准备成了一场笑话,以为是殊死战役,在别人眼里,不过是寻常游戏。 陆地看到我,似乎有一瞬间的迟滞,不禁让我更加地窘迫,但很快他的眼睛便亮起来,里面似有细碎的星光洒落。 第19页 “你总能美出新高度。”明明是一句虚浮的恭维,但为什么从他口里说出来,就能这么动听呢? 陆地自然地拉起我的手,把我领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语气轻快:“这套房子应该和你家的结构是一样的,你可以随意走动,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我有些没来由的局促不安,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话题,只能用工作来沖淡紧张的情绪:“听说森洋ipo刚交表了。你这几天辛苦了。” 陆地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我今天约你来可不是为了谈工作的。”说着他从客厅边的矮柜里拿出一瓶依云递给我,笑着说,“既然来了,无论我晚上做的饭有多难吃,你都要哭着吃完哦。” 话虽如此,他的眼睛里却是一副“我做的饭怎么可能不好吃”的笃定。 “现在有一件比做饭更重要的事……”我喝了口水,从沙发上站起来说道。说完便自觉失言,恨不得把舌头咬碎。 “哦?什么事?”果然陆地挑了挑眉,眼里闪过促狭的坏笑。 “ 那个……从刚才看到你的穿着的第一眼起,我就一直在想,我要不还是先回家换一套家居服吧……”我攥着裙角 pe的内衣勒着我,让我始终无法松弛下来。 “我看你太吝啬,这么美的裙子只让我欣赏这么一会。不过换也可以。如果你想让我们看起来更像是……老夫老妻一样。”陆地眼里的笑意快要满溢出来。 一定是屋内的暖气太热,我的脸怎么烧得这么厉害。只能赶紧转移话题,“吶,这是给你的新年礼物。” 陆地一手接过我递给他的纸袋,一手顺势环住我,把头凑到我耳边说:“你也是我的新年礼物。” 说着,他一边用左手扬了扬手中的纸袋,一边加大了右手的力道搂住我的腰,灼热湿润的气息钻进我的耳朵:“你说我一会是先拆那个呢,还是先拆这个呢?” 我唿吸困难。这车速有点太快,我可能要晕车了。 像是察觉到了我轻微的颤抖,陆地松开了我,用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颊,眼眸里泛起一层薄雾,声音中尽是掩饰不住的慌乱:“月昔,你能来,我真的已经很高兴了。是我太贪心,想要得更多……对不起,是我唐突了。可是原谅我,这一次,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他像被致命一击倒在地上的小鹿,奄奄一息,只能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我,无声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陆地。他一直是自信的,笃定的,主导的,举重若轻的,充满控制力的,好似一切尽在掌握,一切游刃有余。哪怕有情绪波动的时刻,也能很快恢復平静,让人觉得那些情绪,不过是一枚小石子投入浩瀚大海激起的微小浪花,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哪怕在他跟我告白、拥抱、亲吻,给我画像,送我礼物,搬到我家隔壁,乃至几秒钟前说着那些有强烈暗示意味的话的时刻,我都无法明确感知,他对我到底动了几分真心。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说,也许这些只是他的套路他的消遣,他的信手拈来,他的风过无痕。 直到此时此刻,我见到这样兵荒马乱、情不自禁,这样再也无法掩饰恐惧、无法克制渴望,这样溃不成军、脆弱得像个孩子的陆地,我才真切地感受到他的情意。 他不再是飘忽不定的云,稍纵即逝的风,惊鸿照影的梦,他是可以驻足的陆地,我的陆地。 于是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他微微低头,被我吻住双唇。 几秒钟后我放开他,看到他仍然闭着双眼,长而直的睫毛低垂,在我的咫尺之间微微颤动。 我轻咳一声,他睁开眼睛,一言不发,只是凝视着我,一直看到我的心里去。 我被盯得不自在,移开目光,小声说:“你……你去做饭吧,需要我帮忙吗?” “我想,现在有一件比做饭更重要的事……”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些许沙哑。 话音刚落,他就低头噙住我的唇,几乎不给我任何喘息的空隙。 “我可以……现在就拆我的新年礼物吗?” “唔……我……我可以帮你拆……”我含煳地呢喃着,伸手去够后背连衣裙的拉链。 还好,今天穿 pe的内衣。可是,此时他眼中的自己,一定忸怩、僵硬、生涩到可笑的地步吧。这件内衣,到底还是不适合我的吧。我头脑涣散地暗自担忧。 他的头埋在我的脖颈间,灼热吐息中传来他低哑迷人的声音:“真要命。苏月昔,你都不知道你有多性感。” 即便到了最无法忍耐的时刻,他仍然是最善解人意的温柔爱人。 下一秒,我的身子就腾空而起,陆地把我打横抱离地面,大步走向卧室。 我怕掉下去,不得不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忍不住嘟哝了一句:“陆地,你说你是不是套路深,这样逼着我抱你……” 陆地闻言,把脸凑近我,鼻尖抵着我的鼻尖,试图打乱我的唿吸,“是吗?那一会你可以看看我……嗯……到底有多深。” 简直是疯了。 当我躺在陆地的床上,看着他流畅地脱掉周身的衣物,褪去一切修饰的身体瞬间清晰地呈现在眼前的时候,被撩拨得本应无暇分神的我还是忍不住吸了口气,在心里默默地这样感嘆: 第20页 多亏我苏腊二十八年守身如玉,才能修来和这样的男人滚床单。 周遭的空气在灼烧,我听到他干哑低沉的声音响起:“不要害羞。相信我。” 还叫我不要害羞,明明你自己的耳根都红透了…… 接下去就是,一阵接着一阵的……快感。新鲜的,隐秘的,羞耻的,沸腾不止的,欲罢不能的,快感。 我从来不曾料想,世间竟然有这样的快乐,能叫人如此罔顾廉耻,无问始终。 我像是被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陆地,谢谢你,带着我领略这个新世界,无与伦比的美丽。 “我刚才做的,你还喜欢吗?”他停顿片刻,小心翼翼地向我求证,眼里灼热的光芒和慾念似乎都柔和了下来,柔和到,像在对一个婴儿说话。 我的大脑一片混沌,双手却用快于大脑思考的速度捧住了他的脸。我微微侧头,轻声在他耳边喃喃,像在梦的呓语:“我很喜欢……我还想要……你的更多,你的……全部。” ☆、第十章 就怕梦醒时分 陆地抱紧了我,雨点似的吻落到我身体的每个角落。每到一处,他的推进就更深入一分,我终于像他之前调笑我的那样,感受到了……他到底有多深。 深到时间被掐断,感官被放空,天地万物化为虚无,他是唯一的意义。 他成了我,我不再是我。 “陆……陆地,这……这就是我不知道的事吗?”我努力组织声调问他。 “嗯……我还会让你知道更多。”他低喘着回答。 也包括你忘不了放不下的过去吗? 我微微失神的当口,突然听到门铃响了。 我下意识地侧头向门的方向看去,被陆地捉住下巴,“不管它。” “不……不用去开门吗……” 话没说完,就被他用舌头抵住。 “专心一点……我这个人从来不半途而废。”我听到他更低的声线。 怎么能不专心呢。很快我整个人就完全失陷在他的动作里,任由他带我,乘着宇宙忽快忽慢,看这世界忽明忽暗。 门铃?可能还在响吧。可是我已听不到。我已听不到任何声音。 直到听到陆地失控的低吼。 那一瞬间,我似乎看见冰河解冻,彩蝶纷飞。我似乎看见自己嫣红的指甲,化成了一尾尾鲜红鲜红的小鱼,随着一江春水倾泻而下。河入江,江入海,海的尽头升起了金黄金黄的太阳。 待唿吸和心跳稍稍平復后,我才发觉自己的身体酸痛得根本无法动弹。而陆地已经一言不发地起身去了浴室。 我不禁暗自担忧:这就是传说中的硬体已拔出,连接已断开吗? 而事实证明,我就是个小人。很快陆地就从浴室拿了一块热毛巾出来,坐在床边轻缓地一点一点擦拭我的下身。 他微微皱眉,声音中有不可名状的心疼:“月昔,对不起……我,还是太急了……” 虽然酸疼到抬不起身子,也低头瞄到自己身上遍布红痕的惨状,但是现在这样被温柔呵护的感觉实在太好,让我忍不住想要调侃他:“陆总,这次的报告您可还满意?” 陆地垂眸,手中的动作依然耐心,语气却让我嗅出了一丝危险的意味:“看来你是不疼了。嗯……对我来说,满意的报告,可能会让你这整个元旦假期都下不了床。” “别……你,你还是快去洗澡吧。”我赶紧讨饶,推推他□□过后略显慵懒的□□后背。 他佯装没好气的笑,继续擦了一会后,低头吻了吻我的眼睛,说:“那我先去洗澡,一会来抱你去洗。你累的话,先乖乖躺一会。”说着给我盖上薄被。 陆地走进浴室后没多久,外头的门铃声又响了起来。 真够执着的…… 来者到底是谁?是找陆地的吗?陆地才搬来这里没多久就能找到这里来,一定是关系亲密的人吧。有什么事非要这个点见他?而为什么这么久不开门却笃定他还在家? 我拉上被子蒙住头,试图摆脱这门铃声带来的烦躁,以及越来越无法抑制的,好奇心。 可是好奇心,就像不断膨胀的气球,终于将我的理智炸得四分五裂。 我像周身酸痛神奇痊癒般的起身,裹着薄被,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去。 希腊神话里,痴情的俄耳甫斯为救爱人沖入地狱,用琴声打动了冥王。但冥王告诫少年,离开地狱前万万不可回首张望。冥途将尽,俄耳甫斯却遏不住胸中渴念,朝后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他的爱人坠回冥界的无底深渊。 这一眼,让我的心坠回残酷现实的无底深渊。 我看到沈琳站在门外。 maxmara的宽松大衣也遮盖不住她婀娜的身姿。她化着精緻的妆,踩着高跟鞋,气定神闲地一下接着一下按着门铃,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我手脚冰凉,直到陆地从身后抱住我的时候,身体和大脑都没有恢復多少知觉。 陆地低头从猫眼看了片刻,皱了皱眉,声音却平静如水:“你先回卧室,我来处理。” 第21页 说着,就把呆若木鸡的我又抱回了床上。他摩挲了一下我的头髮,柔声说:“我会处理好。等我回来。” 我听到卧室门被关上的声音。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我听到陆地刻意生硬的声音:“沈经理,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今天不方便见你。” 我听到沈琳无限娇媚的声音:“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嘛。打你电话不接,我想你一定在家。这不,果真在家嘛。还叫我沈经理,那天在床上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叫的哦。” “那天的事……我再次向你道歉。但是我的决定没有,也不会改变。”陆地的声音听起来好陌生。 “哦,我知道了,这就是你说今天不方便见我的原因吧。这条裙子,有我的好看吗?”沈琳的声音,也好陌生。 “沈琳,你别激动。我知道你为森洋付出很多,我也一样。” “呵呵,陆总的付出,主要包括和你的歷任审计师上床吧。谁不知道,是因为你和诚天事务所的女老闆上了床,森洋的审计师才换成我们所的。几天前你刚和我在一起,这会就马不停蹄地开始下一位啦。这样说来,陆总您可真是敬业呢。” 一滴泪从我的眼窝滑落,顺着鼻樑慢慢流过脸颊,滴在枕头上,溅起微弱的声响。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到自己眼泪的声音。 我裹紧了被子,止不住地颤抖。不仅是因为羞耻,因为委屈,因为愤怒…… 更是因为,比悲伤还悲伤的,是空欢喜。 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我以为我在这段感情中已经足够小心谨慎,理性克制。我以为我刚才终于和他不再有任何阻隔,我终于感受到了他的真心,他的全部。 我以为在一年将尽夜,我将和他一起迎来一个崭新的开始,甚至有可能,是自此开始的一生。 殊不知,我以为看到的全部,只是浮于海面的冰山一隅。 我无力去深究海面下到底有些什么,因为仅仅是得知海面下还藏着许多阴暗和不堪这一事实,就已经让我不寒而慄,万念俱灰。 陆地,你唯一说了一句真话,你的确多的是,我不知道的事。 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我愿赌服输。 “现在卧室里,就躺着这条裙子的主人吧。为什么不让她出来看看清楚,刚刚和她翻云覆雨的人到底是怎样的货色!”一阵脚步声逼近。 我迅速起身,跌跌撞撞地从陆地的衣柜里抽出一件可以蔽体的大衣胡乱地裹上。被沈琳看到自己的这副模样就看到吧,此刻我内心只有一个声音在唿喊: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并且……永不再来。 我的手握在门把手上准备转动,陆地的声音隔着薄薄的一道门传来,却像隔着万水千山般的虚无飘渺:“沈琳,不管你到底想干什么,请都沖我来。不要伤害她。我爱她,比你想像的还要爱。” 我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打开门,顾不得看清陆地脸上的表情,就扬手扇了他一巴掌。 陆地,你在和我最浓情蜜意的时候,都没有说出“爱”这个字。 我一度相信,你是因为和我一样,认定爱这个字过于郑重,怕说出口便失去了它的真意而不说。今天才知道,到了要给你做的丑事加上一块遮羞布的时刻,这个字随随便便地就可以从你口中说出来,冠冕堂皇却噁心透顶。 这么多时日,一点一滴苦心搭建的美好,原来可以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罢了。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 我不顾脚步的踉跄,以最快的速度,沖向大门。 身后迴响着沈琳不甘的声音:“苏腊,你不会傻到以为他是真的爱上你了吧。他不好意思说,我来说。我和你都是棋子而已,他心里只有他的前妻,他去森洋是为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我停下脚步,头也没回地脱口而出:“我当然不会这么傻。不过如果跟我上床也算他为了前妻做的事,我倒是要感谢他前妻,毕竟,陆总在床上这么卖力。哦,我更要感谢你,在门外等了这么久,只为告诉我这些。下次,你可以事先跟我约一下,陆总的档期嘛。” 陆地走过来抱住我,哑着声音说:“苏腊,你别走好吗?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我冷笑,“告诉我什么?告诉我你睡遍审计师的辉煌歷史?告诉我这些人谁的床上功夫最好?还是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了祭奠你对前妻的伟大爱情?” 才发觉,人心死后说的话,只不过是躯壳的机械运动而已。 “陆地,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来吗?只是无聊想约个炮,而你正好是最近的,最省时间。你经验丰富,想必也早就知道,审计师的时间是很宝贵的。” 我成功地看着陆地的脸色一点点灰败下去,放在我身上的双手缓缓松开。 我走进自己家,用力反锁住门。然后把身体靠在门背上,放声大哭。 ☆、第十一章 人生尽是没想到 醒来的时候是凌晨三点。 随即感到排山倒海的饿意袭来。 身体最诚实。哪怕伤心到生无可恋,身体还是会适时地提醒你,你还活着,你要吃饭。 第22页 嗯,从中午到现在我粒米未进,中间又经歷了这么高强度的体力……咳咳……和脑力劳动,不饿才怪呢。 我一边煮着泡面,一边按下手机的开机键。 这个点了,总没有人会找我了吧。 不,苏腊你又矫情了不是,刚才你就算不关机,也不会有人找你吧。你就是把自己看得太重要,才落得现在这样的下场。 我嘆了口气,搅动着锅里的泡面。 突然手机震动,铃声大作。我手一抖,思维尚未回温,通话键已经被下意识地按下。 来不及挂断,就听到陆地急切的声音:“苏月昔,你穿走了我最喜欢的一件大衣,我就在你家门外,你能不能拿出来给我?” 陆地……阴魂不散的陆地……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一打开门,就看到紧贴着门蹲坐着的陆地一个后仰摔,倒在了我家地板上。 “还给你。快走,我不想再见到你。”我把大衣扔在陆地身上,就想关门。 但是陆地倒在地上卡住门,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他抱住我的小腿,可怜兮兮地说:“我腰折了,起不来了……” 我心里有恨,使劲甩开他的手,“那你就在这儿躺着吧,我现在就报警,让警察来抬你去医院。” 陆地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了门,转身用力把我抱住。 抱得我全身的骨头都几乎要被他拧断。 我知道自己的那点力气跟他对抗完全是徒劳。既然挣脱不了,便索性由着他,冷冷地等着看他还能搞出什么花样。 反正你现在抱住的,已经不再是几小时前的那个我了。我心里的某个部分,已经在几小时前,永远地死去了。 良久,我感到自己的脖颈凉湿一片。 陆地,你是哭了吗?哭也是你的套路之一吗?那你真的是个敬业的演员。 事已至此,你还在这样卖力地表演,你还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不要离开我。”陆地闷闷的声音传来。 我之前就是被这样软弱得像个孩子的他蒙蔽了双眼吧。 “哦?你是觉得,和我上床还没有上够?”我机械地发出声音。 借着他手上力道微微一滞的时机推开他,我眯起眼睛,甚至还挤出了一个笑容,“虽然你的床上功夫没有你的演技高超,但是看在我们住的近,约炮还能省下不少路费的份上,我可以再陪你几次。” 我以为我的话至少会让他流露出一些愤怒的神色,然而他只是痛苦地看着我,哑声道:“月昔,你怎么想都可以。只要……你不离开我。” 而我这才看清陆地的面容。才过了短短几个小时,他就神情憔悴得似乎苍老了几岁。凌乱的头髮,深陷的眼眶,发干的嘴唇,亮如辰星的眼睛哪怕刚刚有泪水洗刷过,也仿佛蒙上了一层灰。 我的心像被鞭子抽打着,只有握紧双拳,把指甲深深地嵌进皮肉里,才能克制住上前捧住他的脸的冲动。 他低下头,吻住我冰冷的嘴唇。 我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偏过头去,用比嘴唇还冰冷的语气说:“算了吧。陆地。你让我噁心。” 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三天的元旦假期。而假期后的第一天上班,我就收到了一个大炸*弹。 坐在办公室,正在发愁应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沈琳的时候,她反倒跟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泰然自若地走到我边上,在我耳边低声说:“big news.陆地从森洋辞职了。” 我身子一僵,来不及组织表情和语言,沈琳就拍拍我的肩膀说:“恭喜啊。他可能对你是真爱哦。” 我一头雾水。陆地辞职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追问她:“你什么意思?那天你不是说,我们都是他的棋子而已么?” “我是棋子,现在看来你未必哦。”沈琳倒是有心情自嘲。 我摇摇头,试图甩掉心中的别扭和不快,说:“我和陆地已经结束了。不,本来也不算开始。现在他又辞职了,你可以不用顾忌地和他在一起了……” “我要是真的想和他在一起,刚才还会来跟你说恭喜?”沈琳的脸黑下来。 我理不清头绪,也不明白沈琳突然的心情败坏是什么原因 ,只能说:“无论如何,森洋ipo到这个阶段碰到cfo辞职,是个难题,有你们忙的了,你自己悠着点。” 沈琳挑眉,“这是自然。要不你抽空去劝劝他?ipo眼看就要胜利了,让他不要在这个时候任性呀。我可是听说整个森洋高层,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抽空劝他吗?对不起我真的没空。因为沈琳走后不久,一个更大的炸*弹就降临在我的世界,一时间火光沖天,爆炸声震耳欲聋。 我收到了张小桃的微信:“你有没有好的离婚律师推荐?我准备和叶子博离婚。” 我直接拨通了小桃的电话,“怎么回事?” 小桃的声音听起来异常镇静,“我发现他在外面嫖*娼。事实证据都清楚了,过两天我就起诉。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夭夭。” 我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这个元旦假期,我对张小桃音讯全无是有过片刻的意外。以往假期,她都会来约我吃喝玩乐,更何况这次我还告诉了她要和陆地跨年的事,一点都不来八卦后续也不像她的风格。 第23页 只是我过于沉浸在自己的伤心事中,便将这疑惑暂时搁置一边了。没想到,她竟然经歷了这么可怕的事情。 虽然鲁迅有言,“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但刚刚同样被人伤害了的我,也大致可以想见,在张小桃如此平静地说出丑陋真相的背后,藏着一颗怎样千疮百孔分崩离析的心。 小桃,是这样漂亮、聪明、能干,走到哪里都是光彩夺目的焦点。叶子博当年追她费劲周折,轰轰烈烈到学校至今还流传着他俩的故事。尽管婚后的小桃对于为了婚姻放弃了几乎所有的梦想耿耿于怀过,但也逐渐在丈夫的宠爱有加、儿子的活泼可爱中,磨平了不甘。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难道所有光鲜的袍子下,真的都爬满了虱子? 我闭上眼睛。多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醒来后,人与人之间还是如同初见般的美好。 “我有一个高中同学是律师,我问问他吧。”我心里堵的发慌,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我深知在这个时候,所有的安慰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好。越快越好。”小桃匆匆挂了电话。 我强打起精神,在手机联繫人列表中搜索律师同学的名字,叶子博的电话却突然打了进来。 “苏腊,我叶某很少求人,但是现在请求你,来一趟森洋好吗?” 是想求我去当小桃的说客吗?你现在急了,之前在外面寻欢作乐的时候就没有想到这一天吗?我心里泛起阵阵噁心。 叶子博见我不说话,直接亮出了杀手锏:“森洋现在好歹也算是你们所的重要客户,需要我打电话给你们王总请你来吗?” 我皱了皱眉,只能说:“好。我现在过来。” 走进几个月没来的森洋大楼,我强忍着不去回想和陆地有关的记忆,也暗暗担心一会如果见到陆地,能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跟前台说明来意,我就直接被请进了叶子博的办公室。 叶子博见了我,一句寒暄都没有,直奔主题:“陆地现在在哪?” 我莫名其妙,内心满是大写的黑人问号脸,说:“我不知道……难道不是在你们公司吗?” 叶子博的脸色很差,但还是以极力克制的语气说:“我今天一早看到了他昨天提交的辞呈,本想立即找他谈话,谁知他人去楼空,各种方式都联繫不上。ipo刚交了申报材料到证监会,这个时候cfo突然失踪,你应该也知道后果有多严重。” 原来这么心急火燎的还是为了工作。我在心里暗暗为小桃不值。可是,想到早上沈琳的话,现在叶子博又把我叫来谈这件事,陆地辞职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 “森洋这个项目,早就换成沈琳经理负责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叶总现在要质问我。” 叶子博嘆了口气,在笔记本电脑上按了几个键,便把电脑屏幕转向我的方向。 我只看了一眼,便像被当头一棒,顿时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屏幕上是我和陆地在床上交缠的画面。 “我今天找到沈琳经理,她把这几张视频截图发给了我,说,要找陆地,就得来找你。苏腊,我不管你和陆地发生了什么事,既然是这样的关系了,我请求你,帮我联繫上他。” 我像从悬崖边一脚踩空掉进万丈深渊,身子极速下坠,叶子博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只留下微弱的回声。 “对不起,我先去一趟洗手间。”我逃命似的飞奔进洗手间,对着洗手槽呕吐起来。 真是没错啊。身体最诚实。无论多努力地想要装出伪善的笑容来面对这个令人作呕的世界,身体总是抢先一步地告诉你,你做不到。 我脸色发白地回到叶子博的办公室,理顺了气息说:“叶总,也许你和沈琳,都误会了我和陆地的关系。现在的社会这么开放,如果几张床照就能说明有什么情深义重的关系,那么那些嫖*娼的人岂不都成真爱了?而且叶总你这么神通广大都找不到的人,我怎么可能会找的到。” 叶子博的神色明显一僵,显然是听出了我话中的讽刺。而他这样的反应,也印证了小桃说的都是事实。 可怜的小桃。可是我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呢?哪怕是最高明的算命大师也算不到,我这二十八年连个吻都没接过的清水一样的人生,会在今天被一举添上“艷照门主角”这样浓墨重彩的一笔吧? “抱歉没帮上忙。如果叶总没有什么其他事的话,我先回去了,最近所里事情比较多。”我竭力忍耐着胃部再次泛起的阵阵不适,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依稀听到叶子博的喃喃:“无论你们信不信,我一直都爱小桃,我也只爱她。” 我不禁冷笑。这些男人都是怎么了?一边放纵自己的欲望大行苟且之事,一边又深情款款地说你是我的一生所爱,真以为自己是《霍乱时期的爱情》里的弗洛伦蒂诺·阿里萨? 回到事务所,我迳自走进沈琳的办公室,关上门,厉声问道:“视频是怎么回事?你最好实话告诉我。不然我不排除採取法律措施。” 沈琳走过来,双手扶住我的肩膀,把我按在椅子上,不慌不忙道:“要怪只能怪你家陆地不听话,临阵倒戈,森洋ipo刚交表,他却给我发了封举报信。你别紧张,只要他放弃举报,这段视频就不会被传播出去。只要不传播,顶多算个偷拍,你想找警察叔叔就找吧,还可以让更多的人欣赏到你在床上的英姿哦。” 第24页 我感到气血直往头上涌,几乎坐不稳,声音止不住的颤抖:“沈琳,你……你都收到举报信了,居然还想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做成这个ipo!你到底想得到什么好处?老闆知道吗?由得你这样肆意妄为……” 沈琳笑起来,她的眉眼娇媚,一笑便更觉春风拂面,而此刻我却第一次从她的笑容里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现在ipo的企业,有几个是完全干净的?况且森洋在资本市场上热了这么多年,箇中故事一个外人都听说过不少,老闆在接下这个项目的时候,有多少风险他自己心里会不清楚吗?现在表都交进去了,审计师和企业早已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这个时候,只要没有内鬼举报,就皆大欢喜,我不会允许出现这样的功亏一篑……” “不可能,老闆再看中这个ipo,也不会拿自己和这么大个事务所的名誉做赌注。老闆一定没有见到这封举报信,你也一定跟他隐瞒了森洋的关键问题,才会让他觉得风险在可接受的范围内……”我虽气愤难耐,但理智尚存。 “苏腊,没想到你在这行做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天真。”沈琳干脆地打断了我。 “你不害怕吗?现在陆地提了辞职,而且谁都联繫不上他,你怎么有把握他不会把举报信寄到证监会?”我的手心冷汗涔涔。 “我相信你家陆总会信守承诺呢。我之前只跟他说了一句,只要他不把举报信传播出去,我就不会把你们的视频传播出去,他可以不在乎,但是你不会不在乎,然后他立马就答应了我。啧啧,我都要被感动了呢。” 不等我回应,沈琳就凑近我,漂亮的瞳孔里杀机四伏:“苏腊,你口口声声名誉道德的,想必比我更清楚,如果我把这段视频随便放到哪个业内的微信群或者论坛上,再加上 为ipo成功,xx公司cfo和知名事务所审计师床上那点事 之类的标题,点击率会有多高?即便陆地把举报信寄到了证监会,证监会调查举报信前,说不定也需要先採访一下你和陆总感人的爱情故事呢,哈哈。” 我像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 蛇有七寸,在头之下,腹之上,觑得清,击得重,制其要害之处,得之矣。 沈琳应该早就看透了我,看透了我对名节的在意,对工作的珍惜,对各方形象的顾忌。看透了如果视频曝光将会给我造成的打击。 她甚至看透了我对陆地的感情。也许堂而皇之地承认和他是男女朋友会让这件事看上去没有那么不堪,但是我如此看重这段感情,看重到不愿意它有一天会受制于人而不得不用这种方式来昭告天下。 陆地……如果他真的是为了我,和沈琳做出这样的交换,那他到底还是懂我之人啊,通晓我的这些骄傲这些软肋。 他……到底对我还是有些情意的吧。 我鼻子一酸,强撑着椅子把手站起来,试图更加接近真相:“所以你和陆地上床是为了让他放弃举报?你这招不成就想着拿我下手?沈琳,什么人给你的利益大到,可以让你这样不择手段不识羞耻?” 沈琳丝毫不为所动:“不,陆地这么帅,和他上床我不亏的呀。我当时装个摄像头不过是想拍一下我和他在床上的风光而已,没想到,还拍到了你扑上去的视频,你说这能怪谁呢?” “你……”我羞愤到了极点,涨红着脸指着她,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最终,只能脚步虚浮地走出了她的办公室。 我没有看到,我走后,沈琳失落的耸拉下的嘴角。 我也没有看到,她手机里几天前陆地发的微信:“沈经理,如果昨晚和你在我家会面的举动让你有所误会,我郑重向你道歉,并且再次重申我的决定:森洋的确出了严重的问题,我把举报信先发给了你本意是想让贵所全身而退,可是如果你一意孤行,我就只能直接把举报信交到证监会。” “另外,我不知道为什么醒来你会躺在我的床上,但我不会和你发生任何关系,因为我早已心有所属。” ☆、第十二章 简单爱 回到家,我才想起还没有帮张小桃联繫律师。 于是赶紧拨通了高中同学、现在是某知名律所主攻民事诉讼的章凡律师的电话。 简要说明情况后,章凡表示可以尽快安排面谈。至于争夺孩子的抚养权,章凡认为,尽管张小桃握有叶子博过错方的证据,但是小桃不工作多年没有经济来源,法院判决时也会考虑父方与母方抚养子女的条件是否基本相同,因此胜算未知。 “章凡,她是我最好的朋友,还请你一定要帮忙。” “现在要等面谈后掌握更多的信息,不过你放心,老同学的委託,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多谢多谢。” “诶,苏腊,能透露一下你这个朋友的丈夫是从事什么工作的吗?让我对对方实力先有个大致的了解。”章凡一副摩拳擦掌立马要投入战斗的架势。 “森洋集团董事长,叶子博。你听说过吗?”我想到那些关于叶子博黑白两道势力不小的传闻,心里不禁有些惴惴。 “森洋集团叶子博……叶文荣的儿子?哎呦,那真是巧了。” “什么……巧了?” 第25页 “哦,是这样的。三年前我还是个初级律师的时候,跟着我师傅做过一个案子,正好就和叶文荣有关。没想到,现在又碰到他儿子的案子。这叶家老少,可真都不是省油的灯吶……” “所以,你不想接这个案子了吗?”我有些着急。 “接。怎么不接。苏腊,这回你可找对人了。可能整个h市,你再找不出比我处理叶家家务事更有经验的人了呢。哈哈。”章凡信心满满的声音传来。 “那就好。拜託你了。”这个被坏消息冲击得体无完肤的一天,我太需要哪怕只有一丁点儿的安慰。 挂了电话,我就把章凡的联繫方式给张小桃发了过去,并加了句,“他是这方面比较有经验的律师。” 想起章凡说的那个关于叶文荣的案子,也和离婚有关吗?可是据我所知,叶文荣的妻子去世得较早,而后他一直没有续弦,还一度被旁人传为爱妻的佳话。那是什么案子呢?小桃知道吗? 不过这个时候,我断然不会去和心力交瘁的小桃打听这些八卦。 微信发过去没几分钟,小桃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苏苏,先不说我这破事,你还好吗?” 我忍不住鼻子一酸,“我……你知道什么了?” “今天叶子博回家后我就跟他谈离婚,结果他说现在是上市的关键时期,等过了这阵再跟我谈。我气不打一处来就扬言要把他的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发到网上,看他还上不上的去。”小桃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声调,但仍然听得出她的愤怒和绝望在嘶嘶的电流声中下一秒就会爆炸。 “结果,他拿出了一个你和陆地的亲密视频截图,说如果我发,那他也要把你的视频发到网上,看看哪个更轰动。苏苏,你是不是被人下了套?叶子博怎么会有这东西?这个王八蛋在威胁你吗?还是陆地搞的鬼?” 面对小桃连珠炮似的发问,我握着手机,只感到手机的金属外壳冰冷滑腻,差点抓不稳。 “这个视频应该是被偷拍了,但是,和陆地做这件事是我心甘情愿,所以我会承担它可能带来的一切后果。”说不清这些话中自己有多少强撑的成分,可是直到此刻我才开始正视这件事最坏的结果,反而觉得有种再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如释重负。 “苏苏,如果有人在以此威胁你,你一定不要一个人默默承受,也不要害怕,我会帮你想办法。不过,陆地跑哪去了?不出面解决这件事吗?” “小桃,这件事我一时半会说不清楚,至于陆地,我也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瓜葛。不过你别担心我了,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吧,既然决定要撕破脸,后面应该有不少硬仗要打。” “你知道我现在最伤心的是什么吗?”小桃幽幽地嘆了口气,声音像江南的梅雨天气一样潮湿,“我当年和叶子博在一起,只是出于需要他。所以我自信,不会受到这段婚姻中可能出现的任何变故的困扰,因为它于我而言只是一段各取所需的关系,因为我不会爱他。可是现在,我竟然如此痛苦,我才发现我好像真的爱上他了……” “为什么直到我要结束这段关系的时候,才发现我已经爱上他了……”小桃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又问我道,“苏苏,你呢,虽然你说你不想和陆地再有瓜葛,可是你应该,也爱上他了吧?” 今天白天叶子博说,他爱小桃,而小桃现在说,她发现她也爱他。前几天陆地说,他爱我,而我知道自己也一早爱上了他。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在《飘》的结尾白瑞德有一段很着名的话:“思嘉,我从来不是那样的人,不能耐心地拾起一片碎片,把它们凑合在一起,然后对自己说这个修补好了的东西跟新的完全一样。一样东西破碎了就是破碎了——我宁愿记住它最好时的模样,而不想把它修补好,然后终生看着那些碎了的地方。” 接下去的几天我没有接到有关这些人这些事的任何讯息,局面风平浪静得让人心慌。不知道这座外表看上去纹丝不动的冰山,深藏水下的八分之七,正在如何破裂,如何涌动,如何酝酿出一场更大的风暴。 而第一个打破平静的人,居然是许久未有联繫的林临。 他突然给我微信,说正好到我办公室附近办事,如果我方便的话,能否到楼下的星巴克见上一面。 苏腊,有些事我不知道该和谁说,想来想去也只能找你。他说。 这也是他以前,每到遇上事的时候,习惯性地表达。 还是那个林临啊。 也许是最近的打击大大提高了我的容忍度,我很快回復了他的微信,只说,好。 婚后的林临略微胖了些,但仍然保留着我曾迷恋的那份清朗的少年感。比如见到我时,他有些羞涩地挠了挠头,笑着说:“苏腊,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我也笑了,脱口而出:“怎么会。” 许久未联繫带来的生疏感就这样被轻松沖淡,我们聊起最近各自的工作,聊起我和他的那些共同朋友的近况,聊起无关痛痒的新闻趣事。 只是我假装没有看到他眼底的乌青,他应该也在假装没有看到我脸色的憔悴。 一次短暂的沉默后,他问道:“张小桃最近还好吗?”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第26页 “最近太忙,和她没怎么联繫。”我也不知自己是说了实话还是谎言。 “我听说森洋ipo突然撤回了申请材料,撤回申请和公司的cfo突然离职,以及张小桃和叶子博的婚姻状况出了问题有关,是真的吗?” 我的脑袋嗡地一声,最不想谈的事情还是来了。 “有这种传言么?森洋这个项目一早就转给其他人负责了,小桃最近我也没有联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避开林临的注视,低头喝了一口杯中的拿铁。 好在林临不再继续坚持这个话题,只说:“我不是来八卦,只是之前以为事关你的项目和闺蜜,想着如果传言有误,我以后再次听到,至少可以阻止他们继续传播。” 我感激地沖他点点头,说:“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有什么确切的消息,我会和你联繫的。” 这是实话。森洋ipo和小桃离婚的最新进展,我的确一无所知。但林临这样说,说明事情在这个圈子里已经传开了。 我的一无所知,是因为他们选择不让我知道,还是我自己选择不去知道? 一时间思绪纷纷,五味杂陈。直到林临接下去的话,将我纷乱的思绪拉了回来。 “苏腊,有个事,我和别人说不了,思来想去只能和你说。我……嗯……前两天,我发现了我妻子和其他男人的开房记录。不过我还没想好怎么跟她摊牌,万一她真的承认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艰难地开口。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还好刚才看到他闭口不提自己的婚后生活,于是谨慎起见没有对他说出“新婚快乐”这几个字。 不然怎么听都像是讽刺,哪怕现在我已经可以真心诚意地祝福他。 “你为什么会去查她的开房记录?是不是误会?” “之前没有机会跟你说,我和她结婚,我母亲其实一直不同意。前几天她老人家不知道怎么想的去公安局调了我妻子的住宿记录甩到我眼前。那个男人我认识,是我妻子的同事,曾经也是她的追求者。那天我知道她和其他几个同事是一起出去单位活动。可是你说两个成年男女同处一室一整晚,我能相信他们是盖棉被纯聊天么?” 我忍不住在心里轻轻嘆了口气。日光底下无新事。 “这可不一定。你想,我和你同处一室一整晚,十有八九是盖棉被纯聊天吧。”想缓和凝重的气氛,我故作轻松地自嘲起来。 林临看着我,表情微妙,过了一会才开口道:“这不一样。苏腊,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顿了顿,他又说道:“人真的很奇妙。有些时候你明明已经有全世界最好的朋友了,你也知道可能再也找不到跟他们一样好的恋人,可是即便比他们差很多,恋人带来的感受还是不一样的。” 林临有一双清风霁月般沉静美好的眼睛,而这是我第一次,在这双眼睛里看到了无边的痛苦。 我的心里突然充满了酸涩的温柔。 我想起两个月前他新婚妻子的那条明目张胆的试探微信。当时我伤心难过,不甘自己苦心经营的八年,输给了这样一个蹩脚肤浅的举动。 而我现在理解了,那次试探,不过是他新婚燕尔,或主动或被动地向娇妻坦承了自己的一切过去,包括这些年暧昧过的阿猫阿狗,而妻子听了忍不住向这些阿猫阿狗龇牙示威……不过是一件恋人之间常会做出来的,无聊又甜蜜的事。 而眼前的情况,不过是他一脸痛苦地跟朋友诉说对妻子出轨的怀疑,但我看得出来,他其实已经下定了不会离开妻子的决心。他现在的纠结矛盾,不过是需要一个说服自己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理由,一个说服自己不后悔当初不顾母亲的反对和她结婚的理由。 他是真的爱她啊。 当时林临说要结婚,我虽然清楚他没有和我在一起与他人无关,可怎么会不好奇我的漫长备胎生涯的终结者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麻烦给我一个好一点的情敌啊。这是我当时内心的咆哮。 但我现在突然原谅了一切。 这些年,多的是我的心存幻想、过度解读、执迷不悟,林临倒是对我一直很诚实,诚实地无法和我做恋人,那种张牙舞爪自然可爱的普通的恋人,但也诚实地想和我做朋友,那种不知和谁说话时可以说话的最好的朋友。 他不爱我没有错,他的诚实,更没有错。 “林临,如果你实在过不了自己这关,就和她好好聊聊吧,把你的担心告诉她。我想一定是一场误会。很可能是一行人出去一起开房间,前台误把他俩开在了一起。但如果你去找她谈,她也许就会知道你母亲查了她的住宿记录,你可要准备好到时候怎么和她道歉哦。”我微笑地看着林临,笃定地说。 林临的脸上闪过不可名状的复杂情绪。他的喉结微微滑动,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但最终只是勾起了嘴角:“那到时候你可要帮我想想该怎么道歉哦。诶,苏腊,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我感觉你整个人都散发着爱的光芒。” “得了吧,明明我脸色这么差。” “那也是为伊消得人憔悴。哎我怎么突然有点嫉妒那个人。” “你后悔了吗?” 第27页 “比以前更后悔,把一个这么好的姑娘拱手让人。” 玩笑过后,我换了认真的语气道:“林临,我今天才算看清楚,你爱上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的。我曾经有过不甘,怪你残忍,但现在想想其实应该感谢你的诚实,至少没有打着爱情的幌子骗炮骗感情。” 至少不像那个让我从云端坠落摔得粉身碎骨的陆地。 “哎,苏腊,我只是个普通的男人,所以你刚才说的那个假设,我们同处一晚会不会纯聊天的假设,我可真说不好。其实有好几次,我都差点忍不住了。我只是怕,如果迈出那一步,却又不能给你想要的爱情的话,你还会理我吗?我不想失去我最好的朋友。” 我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坦诚的男人,说心里没有一丝波澜是假的。 但我还是习惯性地,因为害怕失望,便索性否定自己,把期望放到最低。 “好了啦,既然是最好的朋友,你说大实话,比如在你眼里我一直是没有性别之类的,我也不会不理你的。” 林临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嘆息,似是有些无奈地说:“苏腊,你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时候,防御心太重了。你这么聪明,我知道自己根本骗不了你,所以何必骗你?我也不信你会被人骗炮骗感情,如果有,那他一定没有骗你,而是真的爱你。” 我怔住了。 这番话,凌厉得如同发射雷射弹,精准地打在我内心深处那个最不愿被提及的角落。 一时间振聋发聩,醍醐灌顶。 为什么我就如此认定陆地欺骗了我?为什么我仅仅凭沈琳的几句话,就全然罔顾了之前那么长时间自己亲身感受到的点点滴滴? 林临拿到了妻子的开房记录,都愿意相信是误会一场。而为什么我在没有任何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连问陆地一句或者让他解释一句都不愿意? 我说我明白了林临爱一个人原来可以这样,但是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爱一个人可以这样,可以这样武断地、霸道地、蛮不讲理地,否定了他的全部,隔绝了他的一切? 哪怕这些时日,我每晚的梦境中,都有他。 《新桥恋人》里,米歇尔告诉狱中的亚歷克斯,“梦中梦见的人,醒来就要去见他。” 爱一个人可以很复杂,但有些时候,不过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 我拿出手机,颤抖着给陆地发了信息:“陆地,你在哪里?我想见你。” ☆、第十三章 于你而言我是什么 然而陆地一直没有回覆。 张小桃离婚了。 再见到她时,虽然她的精神状态看上去比我想像得要好,但身形明显小了一圈,清瘦得像寒冬里的最后一片叶。 小桃没有过多地讲述她的离婚过程,只说和叶子博是协议离婚,夭夭归她抚养,她和孩子继续住在现在的房子里。叶子博每月给金额不菲的抚养费,也能够在徵得她同意的前提下探望儿子。 “谢谢你给我介绍律师。这样的结局也不赖,你说是吧?”小桃耸了耸肩,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我只能轻轻握住她冰冷的双手,说:“小桃,事已至此,向前看吧。要不你出国度个假?之前不是说要带夭夭去澳洲夏令营吗?” 小桃摇摇头,“不了,我准备去找工作。”继而她抽回手,托着两腮苦笑道,“可是我毕业后就没有工作过,现在离婚又带着个孩子,没有哪个单位会要我吧?哎,真是得了罗子君的病,没有罗子君的命……” “所以你是在讽刺我没有唐晶那么好咯?” “不敢不敢,不过你的陆地呢,嗯,可以考虑下。反正你也把人家甩了,而我现在又是自由身。”小桃眨着眼,一脸恶作剧的表情等着看我的反应。 “好啊,只要你能联繫上他。”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抽紧了一下。 “什么?他还在玩失踪啊?哦对了,离婚的时候,作为条件之一,我亲眼看着叶子博把你们的那几张视频截图永久删除了,并且他也发誓没有完整的视频以及备份。”小桃说得轻描淡写,但是我知道她为我付出的努力的份量。 “谢谢……”我说不出更多的话。 “哎,可惜了,想起你那天口口声声说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的烈女样,我真应该在那几张截图被删掉前仔细看上一眼。不过你和陆地,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我看着小桃的眼睛,反问她:“那你和叶子博,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小桃的眼波里水雾暗涌,她沉默地偏头看了阵窗外后,才回过头说:“在答应和叶子博结婚的时候,我就想过,叶子博是个什么样的人,和他结婚我可能将要面临什么样的事。可我想着反正我也没有那么爱他,婚姻于我而言只是一个报答一个保障,那么出事了,只要他还想和我在一起,我就装聋作哑地和他继续过下去。但是现在真出事了,我才发现我根本做不到……” 小桃终于没法再维持轻松的表情,她蜷缩起身子,双手抱住膝盖,把头埋在腿间。 从指缝中传来她哽咽的声音:“我试过了……我真的努力试过了……可是出事后我每晚都迟迟不能入睡,即便睡着了也经常会被梦中出现的他那些丑照上的画面惊醒。以前我从来不主动过问他的行踪,但是现在他每一次的外出晚归,我都会不由自主地坐立难安……甚至有些时候我看着夭夭,看着跟叶子博相似的眉眼,心里都会难受……我,我真的受不了这样的自己……” 第28页 我坐过去,抱住她颤抖的肩膀。 她抬头,两行清泪从脸颊滑落:“苏苏,你知道吗?我请私人侦探找到了跟他鬼混的那个女人,发现竟然还是个未成年人。我不敢再查出更多的真相了,就到此为止吧。”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也许我们每一天都是幸运的,因为在所有不幸面前,都有可能加一个“更”字。 小桃抹去脸上的泪水,咬紧嘴唇说:“苏苏,你现在明白了吗?夭夭读过一个野鼠家鼠的故事:家鼠邀请寒酸的野鼠到家里做客,家里各种吃的应有尽有。但是厨师来了,它们只有吓得逃命。厨师走后,家鼠让野鼠继续吃,野鼠却觉得宁愿做一只可怜的穷野鼠,也不愿意继续过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 “哪怕他一再挽留我,说他一直只爱我一个人。” “我明白。”我拍着小桃的后背,轻声对她说,也对自己说,“我和陆地,从一开始,就有人提醒我他不是善茬,离婚的时候抛妻弃子还让对方净身出户。后来发生了种种,他的确给了我很大的快乐,但也伤透了我的心。可我还是放不下他,直到前两天,我都还在试图联繫他。但是他至今都没有出现。我想,我们也没有可能了。” 长大后才发现,小时候刮奖刮出一个“谢”字还不扔,非要把“谢谢惠顾”四个字都刮的干干净净才捨得放手,竟是和后来太多的事一模一样。 《霍乱时期的爱情》里,阿里萨和费尔米纳那样的爱情,《他其实没那么喜欢你》里,gigi和alex那样的结局,只是个例外。开始的时候我们都以为自己会是例外,可是后来才明白,世事无常,却无一例外。 “哎,都不是什么好鸟。我们都太天真了。”小桃嘆了口气,又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这次和叶子博离婚,叶子博他爸出面劝了两句,但他没有过多地坚持,只说是叶家对不起我和孩子,以后还是会给我们一如既往的支持。我当时是感激的,就说了句叶子博你要是有你爸一半的忠诚,也不至于弄到现在这般田地。结果叶子博对我吼,不要以为他爸就好到哪里去。” “我知道叶子博作为富二代最讨厌的就是说他不如父亲,这话果真激得他告诉了我一些以前不知道的事。” “什么事?”我突然联想起章凡提到过的以前处理过叶文荣的官司。 “他说,他一早就发现了,公司每年都以虚高的gg宣传费的形式打给一些皮包公司一两千万。他爸说,这些钱都是生意上的封口费,让他不要多管,打着就是了。但他觉得这些都是他爸在外面养女人的开销。” “不会吧?叶文荣不是一直被传为爱妻的典范吗?” “我也曾经这么以为,才会对叶子博说出那样的话。结果叶子博说,都是做给外人看的。他从初中起就开始听到他父母关于他父亲在外面有人的争吵,持续多年,要不是大学时他母亲得了癌症,说不定他父母早离婚了。” “哎,这么说来,叶子博也是个可怜人。” “呵呵,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小桃继续补充道,“他还说,三年前他爸退休让他接手森洋的时候,除了把公司名字改了,还引入了一个他不认识的新股东。新股东持有公司20%的股份,却竟然只是个三岁的小孩。他爸解释这是他过去的一个恩人的遗孤,他出于报恩的做法。但叶子博觉得一定没有这么简单,很有可能是他爸在外面的私生子。但是这部分股份由信託代管,这个孩子的其他信息也被保护得很好,特别是生母是谁,现在的监护人是谁,一概查不到。” 我的记忆中看似毫无关联的碎片被一点一点地拼凑起来,但是仍然无法看清拼图的全貌:“森洋这个项目我审了两个月,你说的这些事我也从公司帐目上发现了一些端倪,当时跟陆地提出来,他一副瞭然于心的样子,说是歷史遗留问题,会尽量提供合理的解释和证据。后来项目换了另一个经理负责,也不知道陆地给出了什么证据。” “公司的事我管得少,我以前猜想,问题估计是有的,但应该不会太严重。直到现在才发现叶家原来做了这么多丑事,财务总监在上市关键时刻辞职又失踪的,公司可能真的存在严重的问题吧,还好撤回了上市申请。这样说起来,还得感谢陆地呢,要不是他,叶子博那帮人还头脑发热地以为能瞒天过海呢。诶,苏苏,陆地为什么失踪,你真的不知道么?”小桃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为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么?我真的知道么?我知道的原因,就是真的原因么? 我和小桃简单地说了一下视频事件的始末。 “我的天!怎么会有沈琳这种bitch!你快把她叫出来,我去收拾她!”小桃一拍桌子,义愤填膺地说。 “哎,她后来就没有什么动静了。前两天听说她递了离职申请,应该也是想收手了。这件事到目前为止,她顶多是个偷拍的罪名,我也没有其他证据,不想再闹大了。我只是奇怪,她背后那个给她好处,甚至指使她这么做的人是谁?”我看着手中已经冷掉的薄荷茶,后背也泛起丝丝的凉意。 “应该不是叶子博。他要是知道陆地有二心,一定早就开了他,也不至于等到陆地辞职还在满世界地找他。那会是谁呢?谁这么想公司上市?难道是叶子博他爸或者其他股东?”小桃皱着眉头揣测道。 第29页 “我不知道。还有一点奇怪的是,我的直觉告诉我,陆地可能早就发现了公司的问题,但是他为什么要一直拖到公司递了上市申请才揭发呢?这样可是会给公司致命一击的啊。不然沈琳和她背后的人,也不会这样气急败坏地做出这样的事。” “不会吧。你说陆地一早就有预谋,步步为营到最后出了这招想致公司于死地?公司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他?一开始是他主动找上门来的,叶子博对他还颇为满意,也给了他很大的权力。中间我也没发现他们有什么不愉快啊。你发现了什么吗?”小桃睁大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也没发现什么,我在森洋的两个月,陆地还是很拼命地在推进上市的,我当时还想着你家叶总真是找了一个好帮手呢。后面……后面跟他的相处中,他也从来没有流露出对工作的不满。”我努力回忆着,但搜索不出有用的线索,“哎,应该是我的感觉出错了,也许只是因为陆地最后发现事态严重,兜不下去了,才不得不揭发。” “不对不对,你越说,我越觉得这个陆地不简单。诶?你说他会不会一开始进入森洋,就别有居心?不然为什么要放弃之前更好的待遇来?天吶!”小桃像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似的摇着我的肩膀叫道,“我感到,一部当代琅琊榜正在上演!” “行了行了,drama queen……好歹你也是森洋的前任老闆娘,哪有你这样看好戏不嫌事大的。”我哭笑不得地抓住小桃摇晃的手让她淡定。 可内心的声音在说,小桃这样的猜测,也许并非无稽之谈。 我想起那天沈琳的话,不禁感到如芒刺背,“我们都是棋子……他心里只有他的前妻,他去森洋是为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陆地,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你明明说,无论我怎么想都可以,只要我不离开你。可是明明,离开的人是你。 《上流法则》里,迪克问凯蒂,在你知道所有这些情况之前,你是不是就爱上了那个傢伙?凯蒂说,是的。迪克又问,在你知道所有这些情况之后,你是不是还爱着他?她说,是的。 陆地,我还能,继续相信你吗?我还能,继续爱你吗? 情人节那天,我收到了一封邮件。 发件人是沈琳。 “苏腊,今天是我在公司的最后一天。我和你同一天入职,也算是有了六年的革命情谊。我其实一直很欣赏你,因此森洋的事,在决定要做的时候,我犹豫过,因为想到将要带去伤害的人是你。但做了就是做了,我很抱歉,也并不奢求你的原谅。无论你是不是还在恨我,是不是还相信我说的话,给你写这封邮件,全当是我为了减少一点自己的愧疚感吧。 我把装有视频的u盘放你柜子里了,我只给叶子博发过几张视频截图,完整的视频我没有给过任何人,也没有任何备份。虽然陆地的前妻一直在问我要,但我已经决定要远离这个可怕又可怜的女人。没错,她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她比任何人都希望森洋上市成功。不过,我不想为自己开脱什么,也怪我被她的条件诱惑才会被她利用。她只是在我的手机上看过这个视频,但是我并没有发给她也不会发给她,你可以放心。 另外,本姑娘在男女之事上无往而不胜,真的不想承认一件事:其实陆地和我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知道他已经爱上了你。陆地这个人不单纯,但也许他对你的感情是单纯的。 今天是情人节,希望这些话能让你开心一点。 祝好。后会无期。” 我的心跳得厉害,这封邮件就像最后一块缺失的拼图,和其他所有的拼图拼在一起,我忽然看懂了全部的故事。 陆地的前妻利用沈琳偷拍了视频。 目的是为了威胁陆地不要妨碍森洋上市。 她如此想要促成森洋上市,很有可能持有森洋不少的股份。 森洋的股东信息很明晰,除了那个持股20%的所谓叶文荣恩人的遗孤。她极有可能和这个孩子有密切的关系,甚至就是孩子的生母。 如果按照叶子博的推测,这个孩子实际上是叶文荣的私生子,那么就是陆地的前妻和叶文荣有过一段情,还有了孩子。 律师之前说处理过叶文荣的家务事,可能就是指这件事。所以这个孩子的信息一直被保护得很好,连叶子博都不知道。 但是陆地知道。 所以传说中他离婚是抛妻弃子,其实是被妻子背叛,孩子也不是他的? 所以他放弃之前的优厚待遇主动进入森洋,其实是为了报夺妻之仇? 所以沈琳说他进入森洋是为了前妻,所以在我问他有没有放下前妻时他表情复杂语焉不详,所以我感觉他早就发现了公司的问题,却拖到上市的关键时刻才揭发,给了公司致命一击。 我甚至怀疑,叶子博嫖*娼事发的时间节点也如此精准地卡在陆地辞职的时候,会不会也是他刻意为之? 我猝不及防地跌坐在这个故事里,浑身战慄。 我明白了他的整个计划,明白了之前所有抓不住理不清的疑团,明白了他对他前妻的爱。有这样巨大的爱,才会有这样巨大的恨,才会有这为了復仇而生的一切。 我唯独不明白,我在这个故事里,到底充当了怎样的角色? 第30页 我点开和陆地的微信对话框,不管会不会收到回復,艰难又快速地敲出了一条消息发送:“陆地,我好像知道了,你一直有一个计划,有关森洋,有关你的过去……而我本不该在这个计划里,可是好像也成了计划的一部分。你现在是不是完成了计划,所以不回来了?我好难过……我只想知道,对于你而言,我到底算是什么?” 我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却在视线模煳中,看到了被泪水晕开的陆地的回覆,像是从水面开出的花朵。他说: “月昔,我回来了。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你是计划的……反转。” “于我而言,你就是我人生的反转。” ☆、第十四章 他的一切 “怎么都不正眼看我,我只不过去了一趟撒哈拉,有变得这么难看吗?”等红灯的当口,陆地侧身,把脸凑到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我的面前。 “有……你都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我捂起脸,躲开他灼热的目光。 绿灯亮起,他转头目视前方,右手却伸过来,紧紧抓住我的左手。手心传来的温度,好像比撒哈拉沙漠的阳光更炙热。 他还是那样自信笃定的语气,“嗯,不见五指没关系,感觉得到我的五指就行。” 如果说刚才见到等待多日的陆地终于出现时,我的近乡情怯压倒性地淹没了其他一切的情绪,那么现在他这久违的熟悉又陌生的亲近,就像月球引力,引得那些回忆如潮汐般汹涌而来,将我吞噬。 我动作僵硬地挣脱了他的手,说:“陆地,我没办法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陆地不再说话,我瞥见他紧握着方向盘的手的指节有些发白。 沉默良久,他才开口道:“月昔,对不起,很多事……包括我的过去,其实我本应该好好告诉你的。” 车窗外流过的光在陆地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我看着他的双唇开了又合,好似暮色中的风拂过树叶,叶片分离、碰撞、纠缠,发出沙沙的声响:“现在还来得及吗?只要你想,我便把所有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其实,我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给你,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我的心不争气地变得绵软无力,笑道:“好啊,陆总说的是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给我哦,到时候可别后悔呢。” “绝不后悔!”到达目的地餐厅,陆地用车钥匙锁了车门,抓起我的手,把钥匙拍在我的掌心,“吶,车先归你了。” “这么贵的车,不会是想着堵我的嘴吧。”我歪头看着他,摇晃着手中的车钥匙。 “是想着,堵你的人。”陆地向我走近了一步,一字一顿正色道。 餐厅廊下,他的影子重叠着我的影子,融为一体。 空气中隐隐有暗香涌动,竟似有了一丝春天的气息。 我低头,掩饰着自己的慌乱,匆匆推门进入餐厅。 记忆中不曾褪色的场景,这是我第一次和陆地正式见面的地方。 “那么,我们来玩个三十秒快问快答的游戏吧。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哦。”喝下一杯餐前酒,我直视着陆地的眼睛。 “好。绝无半句虚言。”他迎上了我的目光。 “为什么辞职去了撒哈拉?” “为了体会三毛那句,每想你一次,天上飘落一粒沙,从此形成了撒哈拉。” “想谁?” “当然是你。” “想我,为什么要离开?” “如果还在你身边,我自知无法克制自己不去见你联繫你,却又害怕,如此你会更加厌恶我。所以只能强迫自己离开,关闭手机,切断一切联繫。” “真的就打算不再联繫我了?" “我以为你不再原谅我。是我错,因此甘心承受失去你的折磨。” “所以那天沈琳所言非虚?如果你问心无愧,至于这么肯定我不会原谅你?” “沈琳的话不是事实,但是我的确问心有愧。” “愧在何处?” “愧在我未能做到让你相信,我爱你,只爱你。” 餐厅传来《visions of gideon》的音乐,迷幻的男声一遍一遍虚弱地唱着,“i have loved you for thest time, is it a video is it a video?i have loved you for thest time, visions of gideon visions of gideon…… ” 我已最后一次用力爱过你,是否只是一场游戏? 我已最后一次用力爱过你,或许只是一霎虚幻? 我沉默,看着眼前的人。 他的眼睛里有星辰跳跃,银河流淌。 “那么现在呢?”我问。 “现在我仍然无法证明什么,只能把我的一切摆在你面前,相不相信,选择权在你。” 我闭了闭眼睛。不知道是否还要继续。 陆地将他切好的一小块牛肋眼放到我的盘子里,问:“游戏停止了吗?” 好吧。事已至此。 “你对你前妻到底是什么感情?” “曾经爱过。如今,参商永隔。” “你去森洋的目的是为了你前妻吗?” 第31页 “是,也不完全是。” “是的部分是什么?” “离婚的时候,我前妻和我说,叶文荣除了给不了她见光的名分,满足了她所有对于男人的期望,还能给她和孩子一个市值百亿的公司,连公司名字都改成了以她名字里的字命名。而我除了给了她一段失望透顶的婚姻外,别无所长。然后我们签字离婚,她带走了不属于我的孩子,其他什么都没要。出于自尊也好,逃避也罢,我没有和其他任何人、包括父母说明离婚的真实原因,哪怕所有人都以为我是抛妻弃子还让妻子净身出户的罪人。” “所以你怀恨在心,伺机以搞垮森洋来报復她?” “我和海洋曾经相爱,是很多人眼中天造地设的一对,一毕业我们就结了婚。当时我不敢相信、也不愿承认自己如此失败。那些年关于森洋和叶文荣的问题我也听闻过一些,我想证明她所託非人。月昔,希望你能理解,我不是圣人,想忘记这样的屈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不完全是的部分是什么?” “是为了接近你。” 我眉心一跳。 陆地停顿片刻,缓缓开口:“初见你的研讨会,我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敢和你说话。会后我放不下内心渴念,跑去签到台找到了你的工作信息,但没有要到你的联繫方式。我以为我就将这样错过你,这个认知让我人生中第一次尝到那种茫然的空落。所以后来能在森洋的门口再次遇见你,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 “你在森洋也见过我?” “为了实行计划,我在森洋安插了眼线,以确定森洋易主后叶文荣是不是真的不再管事,我可以不受怀疑地进入森洋。那天眼线约我在森洋附近的餐厅汇报近况,说时机已经完全成熟,可我突然开始犹豫,虽然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三年,但是时间已经长到沖淡了我对过去的执念。” “可是你还是进入了森洋。” “那天吃完饭,我开车送眼线回家的时候,突然看到你和张小桃有说有笑地从森洋的大门里走出来。我脱口而出问眼线你是谁,他说你是张小桃的闺密,有时会来森洋找张小桃玩。眼线还调笑我,是不是看上美女了,说你应该还是单身。” “几乎就是在那个当下,我决定了立刻进入森洋。” 陆地说得恳切,我的心却好像突然被一双手抓着悬到了半空。刚飞起的那一瞬间的喜悦,很快便被受人操纵的不安感替代。 “所以小桃介绍我做森洋的项目,是你出的主意?” “我只是和叶子博建议,但是并不容易,因为当时森洋已由诚天事务所做了多年的审计。” “哦,就是沈琳说的,你和他家的女老闆……”我搅动着手边的芝士南瓜汤,突然觉得这汤黏煳煳的没了胃口。 “我不否认,当时诚天的女老闆是对我有好感,但是我那时候一心只有如何尽快以你无法拒绝的正当理由接近你,怎会和她发生什么事?” “可沈琳为什么能造那样的谣?” “沈琳那天的目的就是最大程度地离间我们。但也怪我,当时的确利用了这件事,趁机和叶子博说,诚天的女老闆对我有些暧昧,会影响工作的开展,希望能尽快换掉会计师事务所。后来,我才得以在这里,以工作的名义见到你。” “沈琳那天的话也许很多都不可信,但是后面她说了一句话倒是没错,她说,你不是一个单纯的人。” “是,我承认,在接近你这件事上,我处心积虑,不择手段。所以到头来被他人利用,伤了你的心,都是我的错。” 我悬在半空中的心,挟裹着雪花和泥沙,徐徐落下。雪花晶莹,泥沙污秽,各种滋味涌上心头,难辨喜忧。 “那中途换掉我,也是为了接近我?” “那时候……一来我已无法再克制自己仅以工作之由和你相处。我也看出你重视职业操守,必不会和客户谈恋爱,于是只能赶紧结束我们之间客户和审计师的关系。二来我前妻已经发现了我在森洋,她咬定我是在报復她,并扬言绝不会让任何人阻碍森洋上市。她知道审计师是了解公司问题最多的一方,我怕她会为难你。” 可是陆地,你为什么对我、对我们如此没有信心?如果我真的发现自己爱上了你,自然会主动退出这个项目和你恋爱。至于你前妻的为难……为了公司业绩为难审计师的例子我已司空见惯,你怎知我无法应对?或者你其实害怕的是,她会因此告诉我,你不愿提及的过去? 见我去夹一片生菜的叉子停在了餐盘中,陆地替我夹了菜,有些担忧地看了我一眼,说:“那件事,到底也是我唐突了。对不起,在你面前,我总是操之过急。” “可是,情不自禁。” “那么,”我继续问,“当我和你以平常男女相处时,你为何又屡次三番流露出犹豫?我可以不去在意那些你忘不了前妻的传闻,但当我自己问你有没有放下她时,你为何也语焉不详?” “离婚后,我是碰到过一些对我有意的女人,也有人想给我牵线搭桥,忘不了前妻是我用来搪塞他们的好藉口。”陆地沉思了一会,说,“但实际上,我不是放不下前妻,而是放不下她带给我的自我怀疑。在和她的五年婚姻中,我想我一定做得很失败,以至于她爱上其他男人,甚至为他生下孩子。她让我无法不怀疑自己,能否再经营好一段感情,是否会再次辜负你。比起错过,我更害怕辜负。” 第32页 “那你为什么还要搬到我家隔壁,还要邀请我去你家跨年?你明明知道,我也经歷过一段失败的感情,我也害怕……你既然没有信心,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我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 “我不知道,月昔,我不知道为何越是靠近你,我就越是怯弱”,陆地苦笑着摇了摇头,看着我的眼神挣扎又认命,“可是一旦远离你,距离就又让我重拾了内心的勇气。我无法控制我的心。搬到你家隔壁,就当是我的孤注一掷吧。”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之前没有细想的问题:“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邻居想卖房子的?” “其实……一开始他们并没有想卖。是我和你小区的保安、物管等人聊过几次天,得知你邻居的儿子生意失败欠了不少债。你邻居起初对于卖这房子有些犹豫,说儿子在外面只欠了一百万,他们可以自己想办法解决。但是我告诉他们,他们的儿子在外面欠的债远不止一百万这个数,我可以支付他们高于市价的房款,而且是全款付清,他们就答应了。” 我是觉得奇怪。虽然我和之前的邻居来往不多,但也知道他们年事已高,并且在那住了很久,若不是发生了什么,他们怎会突然有了卖房子的念头?原来如此。 “陆总可真是为了我费尽金钱和心机……”我的声音有些发涩。 陆地看着我,眼神里有无奈,“月昔,你是不是在怪我对他们残忍?我和他家儿子交谈过,根据他的负债情况,完全可以预料,即便那个时候你邻居不肯卖,过不了多久,他们也会来求我买这个房子。毕竟他们短时间内几乎不可能再找到我这么好的买家。我以为,我做了一件双赢的事。” “那我问你,沈琳的事,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吗?” “我没有想到她会和我前妻联手,但是她们的手段,只能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我轻嘆了口气,“那么,为什么你不早点放弃计划退出森洋,也不至于把沈琳和你前妻逼到那般田地。” “月昔,我说过,我不是一个半途而废的人。” 是,你说过,在你的床上。 陆地像是看出了我的脸红,唇边浮现暧昧的笑意。 我赶紧换了严肃的语气:“森洋想必是存在严重的问题吧,上了市也是对监管机构和广大投资者的愚弄。作为和你合作过的工作伙伴,我相信陆总做了一件正确的事。” 陆地也收敛神色,语气多了一份郑重。 “感谢苏大审计师的懂得。人人只道我是放不下对前妻的恨要至森洋于死地,却不知,随着后面发现的问题越来越多,恨倒成了其次,放不下自己的职业底线是真,以及怕出了事让你失望是真。” “所以即便没有沈琳的视频,你也会从森洋辞职?” “会。森洋的问题,我和叶子博晓以利害过,但他一直怀有侥倖心理以为能涉险过关。人总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所以我只能等到最后时刻。” “你这样一走了之,有想过沈琳和你前妻可能会来找我麻烦吗?”我心里还是有气。 “我前妻知道我去意已决,叶子博也后院起火,森洋这次断上不了市了。她不是愚蠢之人,既见大势已去,便不会再冒险行徒劳之举。毕竟,她还不想跟叶子博暴露自己的身份。至于沈琳,她与你我并没有仇,和我前妻无非是以利相交利尽则散,我有把握她也不会再做出伤害你的事。” 陆地耐心地解释。 我点点头,“她们的确没来找我麻烦,沈琳还和我道歉了。” “那就好。”陆地看着我,嘴角轻轻地上扬。 我到底没有说出口:陆地,我相信你有能力可以做到有把握。可是你当时一言不发地离开,有没有想过,被留下来的我,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我,是不是也有把握?你有没有想过,在你离开的日子里,我有多困惑,多害怕,多担心,多.......想念你吗? 似乎也感觉到了越来越沉重的气氛,陆地故作痛心疾首状地调侃道:“哎,真是后悔,要是早知道你还想见我,我何苦大老远跑撒哈拉去晒成现在这番模样……” “是啊,我也后悔了,要是知道你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倒是真不想见了。”我配合着他,想驱散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快。 “你敢。”陆地举起手中的小匙递到我嘴边,企图用一勺提拉米苏堵住我的嘴。 我不为所动:“那叶子博嫖*娼事发,也是你做的?” “叶子博接手森洋后铁腕治理,难免得罪些人,特别是之前他父亲手下的老臣。也怪他自己煳涂做出那样的事,被人留了把柄。我进入森洋后,为了开展工作,有些前任cfo的党羽不得不清,于是有人为了拉拢我,给了我一份。我本看不上以这些东西要挟人的手段,所以从未想过要用此物。直到……” “直到你觉得辞职还不够保险,拿出这个,才能让叶子博的上市梦彻底破灭吧。”我打断了他的话。 “其实叶子博待我不薄,只是目前的森洋断不能上市,我过不了自己这关,也不想他走到无法挽回的境地。” “你可想过小桃的感受?” 第33页 “月昔,这是已经发生的事实,而且证据不仅在我一人手里,我不说,总有一天张小桃也会知道。被沈琳中伤的时候,我意识到,我因为害怕失去你而刻意隐瞒的事情,早晚会被有心之人利用,酿成更大的伤害。推己及人,我想张小桃有早点知道真相和做出选择的权利。” 我无法指摘陆地,却也无法不去想,如果不是这件事,小桃现在是不是还在一面抱怨一面安心地做着她的叶太太?如果她一辈子都不知道真相,到底是她的不幸还是幸运? 这世间很多事情,道理上是一回事,感情上,又是另一回事啊。 “陆地,我还有一事不明白。沈琳能拍下那视频,是在你家装了摄像头吧?你是一个仔细的人,怎么会被她装了摄像头却一直没有发现?” 陆地举着茶匙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脸上有明显的迟疑,可还是艰难地开口:“如果我说,我其实一早就发现她装了摄像头,你会原谅我吗?” “只要你说出真相。”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陆地放下茶匙,胸口有轻微的起伏,像是深吸了一口气后,他说道:“我搬到你家隔壁的第二天,沈琳为了举报的事找我,却提出去我家谈。我隐隐猜到其中有诈,但想摸清来人的意图,就答应了。她来了以后……我很快便知道了她的意图,但我想,不如将计就计,任她投怀送抱,我也能挣得个坐怀不乱的美名,让你看到我对你的痴心……” 见我不说话,陆地有些讪讪,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天晚上,我喝了一杯白水后就丧失了知觉,醒来后看到她在我的床上,就猜想应该是被下了药。她走后我也发现家里被装了摄像头。但是我不怕她拍下些什么,因为我自信和她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反而希望她拍下些什么,正好成为她居心叵测而我是清白的最好证据。” 我愕然,忍不住质问他:“可是后来我来了你家,你为什么没有早点把摄像头取掉?还任由她拍下了我和你的视频?” “还不是怪你太让人把持不住,那个时候……我哪里还顾得上把摄像头取掉……” “胡说,你留着摄像头就是心术不正!”我涨红了脸,气息也有些不稳。 陆地给我续了些柠檬水,待我平静下来,才说道:“那段时间,我前妻来找过我几次,想以旧情打动我,被我拒绝后,又出了沈琳的戏码。虽然没有成功,但据我对我前妻的了解,她不会就此罢休。于是我决定按兵不动,比起她们想出其他更加不可控的办法,我宁愿让她们以为我没有发现摄像头的存在而继续用这招监视我。我不在乎她们的监视,因为她们拍不到任何可以威胁我的东西。” “你答应来我家后,我一开始想过摘了摄像头,可是转念一想,如果眼见才能为实,她们亲眼看到我和你的相处,是不是能死心得更彻底些,不再继续纠缠?” 我气急道:“所以你那天在床上,对我有多少表演的成分?有多少成分是为了摆脱镜头另一端的人的纠缠,或者是为了让我们的视频更有料,传播出去可以扬名四海?” “表演?”陆地苦笑,“月昔,你太高看我了。那天我要是还能腾出心思来表演,绝对不会让我们那么快就到床上去,也不会那么兴奋过头,竟把摄像头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我只是想让她们看到我是真的爱你,可是绝对不敢冒险让她们拍下我们的床事。” “好,即便那天你是昏了头,但别告诉我,你在之前清醒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想过你这个决定可能出现的后果。”我讨厌愈来愈咄咄逼人的自己。 陆地倒是从容承认:“的确想过。我想过万一有一天她们拍下了什么以此要挟我放弃举报,只要涉及你,我答应她们便是。让森洋上不了市的方法不止一种,答应她们并不会影响结果,但这算是我为你做的一件事,若你知道,多少也会感念一点我的情意吧。” “不愧是陆总,想的可真周全……”我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 “月昔,我承认,这件事我过于冒险,可是风险往往和收益成正比,我以为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他抓了抓头髮,惨澹一笑,“可是我没有想到,那天沈琳不过施了一个小小的离间计,竟能达到如此毁灭性的效果。我才发现,最大的不可控因素,不在于她们的手段,而在于你从来都没有真正相信过我对你的感情。” 陆地垂眸,不再看我的眼睛。 我无法反驳他。 今天他说的这么多话,绝大部分我都无法反驳。他的确把一切都呈现在了我的面前。我看到了他令人称敬的能力和品性,也看到了他令人生畏的心机和手段。我看到了他的用心和诚挚,也看到了他的残忍和决绝。 他说,信不信在我,选择权在我。 我拨弄着装在精緻容器中的提拉米苏,轻声说:“陆地,谢谢你的坦诚,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爱我,相信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我应该感到高兴。可是为什么,我心里的悲伤却越来越浓? 我想质问自己,我到底在难过什么呢?我第一次见他,不就觉得他有备而来,心怀叵测吗?我后来爱上他,不也包括爱上他的思维缜密,行动果断吗? 第34页 但我无法欺骗自己,如果一段感情里包含了太多这样的特质,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我想要的爱,是自然生长的植物,而不是锚定目标步步追逐的猎物。是见招拆招的棋局,而不是从一开始就精心安排的战局。 陆地,我以为你和我一样,认为爱是天意,是奇蹟,是冥冥之中的註定,是无需证明的真理。然而你却把爱当成了讲究方式方法、注重效率效果的一门功课、一道算术、一项投资,当成了一个一石多鸟的计划,或者说,计划的一部分。 你说,我是你的反转。可我是如此不安,如果相遇可以被创造,缘分可以被篡改,那么,下一个反转,会是什么呢,又在不在,你的计划之中呢? 我更害怕,如果之前没有你这样费尽心力的编排,我们今天会走到哪里呢?如果有一天你再无捷径可想,我们又将走向何处呢? 提拉米苏的甘甜和苦涩在舌尖瀰漫开来。 陆地凝视着我,说:“那你还愿意,带我走吗?” ☆、第十五章 床前明月地上霜 我没有回答。 陆地也不再说话。我们面对面坐着,相顾无言。 直到陆地招唿侍应生来买单,然后他轻扯唇角,笑着自嘲了一句:“你看我都差点忘了,成年人的世界,沉默就意味着拒绝。” 他说得很是轻描淡写,却让我感到深不见底的哀愁。 “这次我来买单吧”,我说。亏欠他的已经太多。 “月昔,我曾经看过一档综艺节目,里面提到一个选择题,问,女人最大的谎言是什么?a:我要减肥, b:我来买单,c:只要你说实话我就原谅你,d:我就看看什么都不买。你猜,经过万人调查后,答案是什么?” “反正不是b。” “好吧,如果你坚持。”陆地像是识破了我的心思,也不再强求,看着我结了帐。 “那我送你回家?哦,应该说我们一起回家?”走出餐厅,陆地干脆地按下了车钥匙上的开锁键,但说出口的话却多了一份不确定。 近处的车灯闪着光,在一片漆黑中让我觉得有些刺眼。 “我还要回公司加班。”我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说,“对了,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是c吧。” “是。所以我明知道后果还要豁出去,是不是活该?” “陆地,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能是今晚说了太多话有点累,现在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背过身去,不敢看陆地的神情。 陆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在沙漠的时候,见过一次海市蜃楼,见到的时候,觉得真好啊,明知是虚幻,可还是忍不住想不顾一切地靠近它。月昔,离婚后我就一直像在沙漠中跋涉,直到你的出现。我不确定这是不是一座海市蜃楼,可还是愿意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之前,都相信那是我的绿洲。” 可是陆地,你知道吗?我其实并不需要你用尽力气,我想要的是,与你同行。我想要和你一起去探索沙漠的尽头是什么,哪怕死在跋涉的途中。而不是逗留海市蜃楼,住在你营造的前方是绿洲的幻觉里。 我转过身,轻轻抱住他,说:“陆地,谢谢你一下飞机就来见我。现在你该回家了,好好休息,再见。” 然后我咬咬牙,掉头离开。 到底还是没有过上情人节啊。我坐在深夜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红了眼睛。 嘆了口气,我一边关电脑,一边暗骂自己:苏腊,这不都是你自找的么。你现在流的泪就是之前脑子进的水啊。 如果你想要和什么人制造羁绊,就要承受为他流泪的风险啊。 回到家门口,我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隔壁。紫檀色的大门紧锁。 自从陆地离开后,这扇紧锁着的门,我已经记不清自己默默地看过多少回。多少欢愉其中,多少痛楚其中。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如今他回来了,两重心字罗衣,只可惜,当时明月今何在? 他曾说,让故事圆满的办法,就是由自己写下结局。只可惜,我们也许太过想要圆满而反覆修改故事的走向,到最后,竟看不清一开始写下这个故事的初心。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毫无睡意。被黑暗放大的情绪把我变成了一头困兽。我心乱如麻地起身,准备拿出纸笔抄录《清心诀》,却鬼使神差地拿起了陆地送我的那支“月夜”。 蓝灰色的墨水在纸上洇开,抄了几行,才真正体会到这支墨的好。其他蓝灰色的墨水在纸上停留不过片刻,就变成了沉香屑燃尽后的死灰色。月夜却一直是月夜,无论过了多久都还是皓月当空的美好夜色。 要是我和他的感情也如此,那该多好。 正抄到“心无罣碍,意无所执”时,突然门铃声响了。我心下一惊,来不及收笔,墨水就在纸上晕开了一个黑洞。 这么晚了,一定是陆地,他总是这样,不由分说就把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月夜搅得支离破碎。 我苦笑,匆匆把写了一半的熟宣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走到门口。 我从猫眼中看到了两个人。陆地好像醉的不轻,整个人靠在他身旁一个看上去和他身形相仿,但年轻几岁的男人身上。 第35页 年轻男人气喘吁吁的声音隔着门传来:“苏大嫂,麻烦开开门,陆大哥喝多了,我快……快坚持不住了……” 我打开门,年轻男人也不和我客气,架着陆地迳自走进我家,环顾了四周片刻,便把陆地放到了客厅的长条沙发上。 我还愣在原地。年轻男人倒是自来熟地一屁股在沙发边的地板上坐下,喘着粗气说:“大哥,你不知道你这一身腱子肉有多重吗!可累死我了。”说着,拍了拍躺在沙发上的陆地的脸。 我走到沙发边,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陆地以一个别扭的姿势歪在沙发上,醉得不省人事但嘴里还在嘟哝着些什么。 我皱了皱眉,问坐在地上的年轻男人:“他,这是喝了多少?” 年轻男人好像刚刚平復了唿吸,头也不抬地说:“大概我店里一半的存货吧,拦也拦不住。” 我心下戚戚然,顾不得这年轻男人的话中有多少夸张的成分,只说:“人没事吧?躺在这里也不是个事,要不我和你一起把他抬床上去睡吧。” 年轻男人双手撑地,从地上半跳着站起来,终于正眼看了看我,说:“算你还有良心。床在哪儿?我自己来吧,好歹送佛送到西。”说着一脸痛苦地把陆地重新架到了身上。 陆地刚被放到床上的时候还手脚乱动,嘴里一直说着含煳不清的话。靠近了他好一会,我才听清他是在反反覆覆地念着:“月昔……你在哪……我就去哪……” 我的心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缠住,随着他的呓语越收越紧。我不由自主地握了握他的手,像哄一个婴儿似的在他耳边说:“我在这,我在这……” 陆地像是听到了我的话,逐渐安静下来,沉沉睡去。 安顿好陆地,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请年轻男人去餐厅坐下,递给他一杯水,说:“那个,虽然陆地和我也不是什么关系,但是今天还是谢谢你送他回来,不然醉成这样,要是在外面出个什么事……” 年轻男人抓起水杯仰头咕噜咕噜就喝了大半,听到我这句话,把水杯勐地往桌子上一放,竟溅出了不少。 他气唿唿地沖我说:“刚还说你有良心,真是瞎了我的眼。不,最眼瞎的还是我大哥,怎么会看上你这种狼心狗肺的女人!和你没关系?和你没关系我大哥住哪里不好,偏要搬到这种电梯都坏了的破地方来!你知道我刚才连背带扛地把他弄上十三楼来,废了几条命吗?” 我讪讪地解释:“电梯这几天在维护,晚上12点之后就会停开,你们来得太晚……” 年轻男人不耐烦地打断了我的话:“行了行了,算我倒霉,大哥今天喝完了我店里的酒不说,还像个话唠一样地跟我念了一晚上的你。早知今日,当初在森洋门口见到你,我就该和大哥说,这个女人心肠歹毒,千万别去招惹!” 我联想起陆地早些时候说的话,便大致猜到了这个年轻男人应该就是陆地之前安插在森洋的眼线。 我不理会他很沖的语气,客气道:“今天辛苦你了。请问怎么称唿?” “顾逾白。照顾的顾,逾……哎,介绍起来也麻烦,我让大家都叫我老顾。”他甩了甩胳膊,似乎还在缓解刚才架陆地上来的酸痛。 “老顾……”我哑然失笑,“我看你的年纪,叫小白才差不多吧。” “得了吧,我平生最恨被当成小白脸……”顾逾白啐了一口。 切。一声小白都能自觉联想到小白脸,真不是一般的自恋。 我忍不住仔细看了看眼前的人。年轻就是好,唇红齿白,明晃晃的顶灯照射下的皮肤,都看不到任何的瑕疵。 他见我不说话,挠了挠后脑勺,迳自说下去:“我知道你说的小白,是在嘲笑我是菜鸟不懂事吧。但我告诉你,虽然陆大哥大我五岁,但在感情上,他才是真正的小白!换成是我,才不会被你这种女人耍的团团转!” 从进门起,我就感到了来者对我的敌意。我不想跟他计较,但不得不说对他如此的理直气壮有些好奇,便问道:“哦?那你倒是说说,我怎么耍他了?” “你现在这招,无非就是欲擒故纵呗。大哥刚回来就巴巴地来见你,你这时候如果从了他,也就小别胜新婚那么一下,很快激情也就过去了。但你跟他作,还摆出一副要离开他的样子,不就是为了叫他更加欲罢不能,再也放不下你么。我可怜的大哥,真真是中了你这招,一晚上要死要活的,你说你是不是心思歹毒。” 听着他头头是道的分析,我哭笑不得,说道:“好,就算是我欲擒故纵,但万一对方不干了跑了,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顾逾白又喝了口水,摇摇头说:“不可能,敢欲擒故纵的人,都是算准了对方爱自己,但还不满足,想着要让他们更爱自己一点。但我觉着吧,做人不能太贪心,你说是吧,苏,大,嫂。” 最后那个称唿,他叫得一字一顿,嘲讽之余,竟也有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有些愕然。他对我这么大的恶意究竟从何而来? 我耐着性子继续问道:“那照你的理论,之前你陆大哥不辞而别,整整失踪了一个多月,你怎么不说他也是欲擒故纵?” 第36页 “呵呵,他可没你那闲工夫……”顾逾白冷笑两声,说道,“哎,大哥太傻了,之前打死不让我说,但今天看到你这样,我是真的忍不了了。你用你的常识想想,你坏了陆大哥前妻的大事,她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你?” “森洋是因为自己问题太多上不了市,怎么能说是我坏的?陆地刚也跟我说过,他前妻看到上市无望便不会再纠缠……”不是没有过担心,可晚上陆地明明说得那么有把握。 难道他还向我隐瞒了些什么? “苏大嫂,我看你虽然是个审计师,但是在审查人心方面,真是蠢的可怕。你以为他前妻只想着上市吗?除了上市,恐怕让她更加难以接受的是,从前忙于事业而忽视了她的前夫,以为离了婚还一直对自己念念不忘的前夫,如今会对另一个女人上心到这样的地步吧?而且,你做过一阵森洋的审计,又是张小桃的闺蜜,她肯定觉得陆大哥这次揭了森洋的老底和叶子博的丑事,跟你脱不了干系。她怎么会不恨你?” “你怎么这么了解?” “这点本事都没有,怎么做大哥的眼线?”顾逾白的脸上多了一份神气,“也亏的我那个酒吧开得太有名气,什么人都要来坐着喝上一杯。陆大哥的前妻也是个酒品不行的人,有一次喝醉,拉着她的朋友絮絮叨叨把她和大哥的那些破事吐了个遍,被我听了去。要我说啊,这女人的贪心和嫉妒心,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可是陆地说,他前妻不想跟叶子博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不会贸然行事……”我心存侥倖。 顾逾白毫不留情地打碎了我的侥倖。 “呵呵,陆大哥说你一直不相信他,这句话你倒是相信啦。他前妻是不想和叶子博暴露她的身份,但是她不会去找叶文荣吗?无论事实到底如何,她只要添油加醋地跟叶文荣说上一番,陆大哥此举是为了报叶家的夺妻之仇,你觉得以叶文荣的性格,会坐视不管吗?叶文荣做事一向毒辣,在黑道上也有不少势力。虽然已经不管事多年,但如今看到自己当年打下的江山和美人受了这样的欺负……” 末了,他又用凌厉的目光剐了我一眼,说道:“原本,陆大哥前妻的矛头指向的是你,既可以解她的心头之恨,又可以给大哥致命一击。因为她知道在这个时候,伤害你,就是对大哥最大的伤害。谁知道你命大,只是害苦了我大哥……” 我后背发凉,手心直冒冷汗,赶紧问他:“所以,他们对陆地做了什么事?” 顾逾白停顿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也没什么事,不过就是替你挨了一刀,在医院躺了一个月罢了。” 我的心骤然抽紧,喉咙像被一双手扼住,快要不能唿吸。 “什……什么一刀?什……什么时候的事?”我脸色发白,结结巴巴地问。 顾逾白鄙夷地撇了撇嘴,说:“啧啧,你不过是听了一句话就吓成了这样。你有想过我大哥么,可是实实在在做了这句话里面的事呢。结果好了,还要遭你这白眼,我真是替他不值啊!” 我又困惑又着急,忙不迭抓住他的手臂,问道:“顾逾白,全当是我错了,你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那你给我一字一句地听好是怎么回事。” 我看到顾逾白握着水杯的手的微微颤抖。 他说:“元旦假期后的第一个工作日,陆大哥一早去地下车库开车的时候,看到了两个形迹可疑的人在你的车那边鬼鬼祟祟地转悠。他就在边上偷偷观察了一阵,听到那两个人在谋划怎么把你五马分尸的事……” “你别夸张,光天化日之下,车库里都是监控,也有人进出,他们怎么敢?”我气急地打断了他的话。 “我说你蠢,还真是蠢。”顾逾白又鄙夷地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他们在车库可能是不敢,但是陆大哥听到他们在商议,如何一人捂住你的嘴把你拖到车上,另一人抢过你的车钥匙开你的车把你运到石岭水库去。石岭水库那个地方有多荒僻你也知道,把你拖去那里再对你做些什么事,他们可能就不会不敢了哦。陆大哥听到这些以后,怎么还会坐的住,就沖了过去……” 我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问道:“他们要害我,却这样明目张胆地讨论计划,稍微仔细一想就觉得不合常理啊。这计划也未必得逞,陆地……他,他怎么会这么沉不住气?” 顾逾白摊了摊手,“所以说啊,关心则乱……都怪你那两天把大哥折磨得失去了正常的思考判断能力。” 我想起跨年夜发生的事,脸上不禁红一阵白一阵。 “然后呢?”我给顾逾白递上了第二杯水。 “然后陆大哥就在和那两人的争斗中被捅了一刀啊。也不知道大哥是怎么他们了,让他们下了这样的狠手。下腹部十二厘米的刀口啊,你想想有多长……”顾逾白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我全身止不住地颤抖,“但是,他们不会就此罢休的吧?不是说矛头指向的是我……” “你现在算是恢復了一点智商。跟大哥一样,要挨了一刀才恢復了一点智商。”顾逾白停顿片刻,便语速飞快地说道,“那天如果是你先下楼,那你也许已经按照他们口中的那个na 被拖去石岭水库了。但是大哥先下楼看到了他们,他们觉得在车库对你不方便下手了,于是用了nb,设了个调虎离山计先吸引大哥的注意力。” 第37页 “于此同时呢,他们团伙的另两个人收到指令暗中潜伏到你家门口,准备你一开门就给你当头一棒弄晕再行事。别问我为什么他们还要na nb的,还不是因为不确定你和大哥是不是睡在同一个房间里!哎,其实要是你和大哥形影不离,他们也未必找得到机会下手,都是你自找的……” 顾逾白身子前倾,近距离观察了一阵我的表情后,说:“怎么?又被吓傻了?这些都是后来我把他们抓住审问出来的。多亏大哥挨了一刀后脑子倒清醒了,一开始装死,那两人慌了,把他拖到了车库的一个视线死角就熘了。看那两人跑了以后,大哥就打电话让我带人火速到你家确认你的安全。所以你那天还没出门,我的人就把伏在你家门口的坏蛋给拿下了。怎么样,厉不厉害?还不快快跪下谢恩!” 我竭力克制着自己的颤抖说:“那……陆地呢?” “哎,可怜大哥在车库血都要流干了,确认你没事后才告诉我,他在车库受伤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他以后,他就求我不要报警,也不要把事情闹大,把他安顿到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也不要和任何人说他受伤的事。我不懂啊,可是我这条命都是大哥给的,他求我的事我能不做吗?正好我有个朋友在附近的天极岛上开私人疗养院,就赶紧把大哥送去了那。虽然刀伤的部位不致命,但大哥还是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了好久……” 我的眼泪热热地涌出来,从椅子上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说:“对不起,我去看下他……” 顾逾白拽住我的手臂,恨恨道:“你没脸去见他!大哥昏迷前交代我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这段时间一定要派人暗中保护好你,但是千万不能让你知道。我的人租了你小区的房子,每天辛辛苦苦地跟着你,结果看到了什么?看到你跟没事人一样地每天照常上下班,还去会其他男人,和他谈笑风生!”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陆地走后的这段时间,我总是隐约感到被一道陌生的目光环绕,但又找不到目光的来源,只能嘲笑自己是思念陆地过度产生的幻觉。至于顾逾白说的会男人,一定是指我和林临的那次会面。 “这一切,他为什么不让我知道……”我哽咽道,“我没有和其他男人发生任何事。我其实,其实一直在伤心他怎么不说一句抛下我就走了……我,我也给他发过信息,但是他没有回覆。” 顾逾白松开抓住我的手,语气缓和下来:“是我在他受伤那天就把他的手机给扔了。他说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受伤的事,手机却一直在响,我听得烦不胜烦,就把手机扔进了海里,想着也好让大哥安心养伤。” 陆地,你口口声声说,要给我你的一切,可是为什么就连这些你都不让我知道? 我颓然地重新坐下,把脸埋在手掌间,掌心潮湿一片。 顾逾白拍了我一下,嘲弄道:“哎呀,大哥现在不是康復了嘛,你干嘛弄得一副要守活寡的样子……” 我终于忍不住,沖他吼道:“顾逾白,我现在没有心情跟你开玩笑!” 顾逾白似有些被镇住,但仍然不改讥讽的语气:“你现在知道心疼了,当初怎么那么心狠呢?大哥醒来以后,大致说了说你为什么生他的气,然后说你估计是不会理他了。手机扔了就扔了,正好强迫他不联繫你。他伤一好就去了撒哈拉,说是为了体会三毛那句什么想你的沙就成了撒哈拉……真是够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今天会回来,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回来就又要到你那里去找罪受。” “哎,大概这爱情啊,就像我酒吧的名字,毒*药。真的是毒*药。”顾逾白深深地嘆了口气,下了结论。 我吸了吸鼻子,擦干眼泪说:“他就是想什么事都自己承担。但是我不想这样……两个人在一起,出了什么事,不是应该互相支撑共同面对吗?” “你说的倒轻巧,”顾逾白翻了我一个白眼,“这件事,刚才我只不过是说了几句,你就吓成了那样,还共同面对?你是能端了叶文荣那帮人的老窝呢还是能把陆大哥的前妻送进监狱?你能做的无非就是报个警,可这样会让你更加陷入他们的报復中。我审过那几个人,他们说上面交代只是给你们一点教训,并不想闹出人命。我猜,大哥躲起来,是想让他们以为他生死未卜,反而不敢再轻举妄动。” 我无言以对,惊讶于顾逾白在某些事上表现出的超乎他年龄的老道。看来真是不能叫他“小白”了。 “顾逾白,所以现在你的人还在暗中保护我吗?无论如何,我应该谢谢你。” “罢了罢了,”他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真要谢,也应该感谢大哥的良苦用心。他不想让你知道,八成是怕你担心,或者怕你对他有负罪感吧。” “这段时间看下来坏蛋们好像没有再打你的主意了。大哥今天给我看他前妻前两天发的信息,她说她认输了,没力气再耗下去了。哎,想想也是,现在社会变化这么快,能做到大哥那样执着的又有几个人呢?我说真的,大嫂,你对大哥好点吧。”他打了个哈欠,起身道,“我走了,累死了。” 第38页 顾逾白走后,我就着家里有的食材煮了一碗醒酒汤,端进卧室,靠床沿坐下。 陆地仍然睡着,发出婴儿般柔和均匀的唿吸。 如霜的月光穿过窗户,静静爬上他微蹙的眉头,刷过他轻颤的睫毛,最后停留在他稍显苍白的嘴唇上。 我只感到心脏被阻塞,血流要凝固,在思维回温之前,我的唇便替代了这月光所在的位置。 他的唇意外的温热,这温热让我的唇像见到火光的飞蛾,绕着它不停打转,再也无法离去。 好似这火光是此时此刻我活着,唯一认定的东西。 直到我的手腕被牢牢抓住。 我一头载进了陆地月光般清亮的眼眸里。 “月昔,我在做梦吗?”他的声音有些飘忽,手上的力道却更重了一分。 我开了灯,看到手腕已被攥出了淡淡的红痕,佯装气恼,“你不在做梦,你在耍酒疯。” 陆地直起身,低低地笑起来,说:“那你刚才在做什么?你在耍流氓。” 我一只手被他抓着动弹不得,只能用另一只手勉强端起醒酒汤递给他,脸红道:“快喝了这碗孟婆汤,我做过什么,全忘了吧。” 他拿过醒酒汤喝下,视线却半刻都没有从我身上挪开。喝完后,他眨着眼睛,用可怜兮兮的语气说:“怎么办,忘不了,你要不再餵我喝一碗?” 我试图抽出我的手腕,“好啊,那你先放开我。” 陆地却一把将我拽到他身上,我一个不稳,和他一起倒在了床上。 我被他紧紧地囚禁在怀里,他残留着酒意的温热气息吹拂在我的颈间,又酥又痒,带着微醺的迷醉。 “如果你告诉我这不是梦,那么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我不再挣脱,轻轻问道:“陆地,告诉我,刀疤在哪?” 陆地一震,眼睛里瞬间充满了各种情绪。 “月昔,都过去了。”许久,他只说了这一句,就重新把我抱住。 “可是你为什么……”话未说完,便被他用急切的唇封住。 他滚烫的吻将我残存的最后一丝清醒都蒸发。 醉酒,也可以通过这种方式传染的吧。 我酩酊大醉地想,就这样吧。 如果我渴望的爱如明月当空,而明月落在地上便化成了白霜,我为何要如此在意这两者的分别? 明月难逢,白霜易融。这一路走来,兜兜转转,我们已经浪费了如此多的时间。 我们已经是如此的精疲力竭。 我们已经是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获得幸福。 ☆、第十六章 如初之光 我在清晨舒迟而柔和的阳光中醒来,空气中漂浮着一种久经忧患后让人鼻酸的安定。 心满意足地翻了个身,睡眼朦胧中看到陆地虽然还在床上,但已一身清爽,一边用手撑着头,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糟糕,我从小就睡相不好,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我连忙拉起被子蒙住头。 陆地也不拦我,只是隔着被子在我耳边说:“昨天是谁想看我的刀疤的?” 我扔掉被子,二话不说就去掀他的衣服。 他却轻松地蹿下床,让我扑了个空。 “陆地,你不是说要给我你的一切吗?你这个骗子!”我气愤地向他扔了一个枕头,便迳自下床去洗漱。 洗到一半,便感到被身后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圈住,醇冽的男性气息瞬间侵入了我所有的感官。 “别闹,我还没洗完……”挣脱间,陆地的身上被溅了不少水。 我心念一动,对着陆地笑嘻嘻地说:“哎呀,陆地,你的衣服都湿了呢,让我来帮你脱掉好不好?” “好。”他的唇轻覆上来,声音微微紧绷。 气喘吁吁地瘫软在陆地怀里的时候,我暗自懊恼,刚才怎么没想到,脱了衣服,陆地不把我生吞活剥了已是手下留情,怎么还会容得我仔细看他的伤疤? “你刚说我是骗子?好,我承认,这不是一切,我还可以给你更多的……”陆地咬着我的耳垂,炙热的手掌又游走到了危险地带。 我挣扎道:“你不是骗子,是禽*兽……” 眼前被称为禽*兽的男人却怡然自得:“唔,还不是因为衣冠都被你扒了……” 见我一副泄气的样子,陆地才主动抓起我的手,移动到他下腹部的刀疤上,轻笑道:“我真幸运,作为一个男人还能体会到剖腹产的伟大。” 我摩挲着那条狭长蜿蜒的伤疤,小声问:“疼吗?” 陆地伸手拢住我眼中将落的水光,说:“疼不过见你掉眼泪。” 心中仍有酸涩挥之不去,我把脸轻轻贴在他的伤疤上,问:“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陆地抚摸着我的头髮,沉吟片刻,说:“我怕你知道以后,会大义凛然地因着这个以身相许。虽然结果我求之不得,但是过程显得像我使了苦肉计逼你就范似的,我不想这样。” “好了你的苦肉计时效过了。现在我要下床了。”我佯装起身。 陆地按住我,湿热的吻缠住我的髮丝,“你休想跑,我还有关门捉贼计,上屋抽梯计,美男计……” 第39页 我失笑,“谁给你这样大言不惭的勇气,梁静茹吗?” “昨天看到你发的信息,你给的。” “你为什么昨天才回来?”我鼻子一酸。 定神看去,陆地的眼睛里也氤氲着水汽,“发生了沈琳和我前妻的事,我恨自己无能,让你伤了心,还把你捲入了这样危险的境地。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觉得只有我消失,才能保护你,也才能强迫自己放下你。” “昨天是我离开你的第42天。心理学上说,养成一个习惯平均需要21天。我用了双倍的时间,却意识到我可能永远无法习惯没有你的存在。” “于是我放弃了,我决定无论你原不原谅我,想不想见我,我都要赖在你的身边。” “结果一连网络,看到你十天前就给我发了信息,我真是恨不得折寿几年来换这几天,但求你还愿意在原地等我。” “我从前以为爱一个人是无为之事。顾城的《门前》写得多好啊: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可惜啊,你这样的,能好好站着吗?只怕我搭上性命也不能够留住你。也罢,那些好好站着的女人我又不喜欢,我认命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 我静静地听着他絮絮地说着自己的心路歷程,最后才开口:“可是,陆地,我很不安,什么事都是你一个人去做,下次可不可以也让我一起分担?” “你放心,很多事我哪里一个人做的了,必须找你分担的。比如……”他横在我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炽热的唇再次贴上我的肌肤。 “餵!你这伤好了没多久吧……”我求饶地推了他一把。 “谁让我身残志坚呢。”陆地换了个姿势,把我拥在他怀里。 我用手指在他的胸前划着名圈,忍不住问道:“陆地,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呀?”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浮夸。”我不满地嘟哝。 陆地颳了一下我撅起的嘴,反问道:“那你喜欢我什么?” “穿衣好看,不穿更好看。” “肤浅。”陆地笑起来。 “我不过是犯了一般女人都会犯的错误。” “不,你不是一般的女人。”他扯动嘴角,“都说娶妻娶贤,纳妾纳容,而我是第一次遇到像你这样才色双全、德艺双馨、能文能武……嗯,文能曰武能日……的女人。” 我涨红了脸,抓起枕头就要打他的嘴,心想着这平日里看上去端正持重的男人,怎么一到床上,就满嘴诳语得没个正经? 陆地却越说越高兴:“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像你这样,第一次见面就会直截了当地对我说,带我走……的女人。” “你……你当时不是在问提拉米苏的意思吗?原来你那时候就想给我下套。” “我不敢。其实那天我非常紧张,提拉米苏只是我不想冷场找的一个话题,没想到你就那样直直地对着我说了出来。我差点疯了,你知道那时候我的心跳得有多快吗?” 说着,他将我的手按在他的心口。 “离婚后,我认识的很多女性,也许漂亮,也许精明,也许大方得体,但都一样的面目模煳。” “那是因为你视力不好。” “嗯,何止是视力不好,简直是失明了。直到那天遇见你,你在嘈杂的会场专注看书,连发圈松了从你的头髮上掉落都没有注意。旁边的人提醒你,你回头捡起,于是我看到你的脸。你转瞬即逝的回眸就像一道火光照亮漆黑的荒野。我无法描述我当时的内心震动,只能说那一刻我就像失明的人重见天日。” “你就不担心接触下来发现我败絮其中?” “不担心,我相信相由心生。倒是和你吃了那顿饭以后,我感到了惶恐。你比我想像的还要美好,美好到,让我开始害怕自己是否能配得上你,是否能让这道光在我身上更久地停留下去。” “直到现在我还是害怕,月昔,我不想再一次陷入黑暗……”陆地的声音中竟有了微微的颤抖。 “陆地,我也害怕,害怕这一切都是你搭建的海市蜃楼,很快就会破灭……你说在这个多变的世界里,又有几个人能不变地维持着初见的美好呢?” “我会让我们成为例外。”陆地将我拥得更紧了些。 我回抱住陆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不觉缱绻到了日上三竿,一声不合时宜的“咕咕”声响起。 我揉着自己不争气的肚子,强掩尴尬道:“陆地,你不饿吗,你是不是在我起之前已经吃过早餐了?” 陆地无辜地眨着眼睛,“没有啊,都说秀色可餐,你是觉得……你还不够我吃的吗?” “你还好意思说,那天去你家,本来要吃你做的饭的,结果……”我斜了他一眼。 “结果,我来了你家,一样做给你吃嘛。”他一边说一边起身。 瞬间阵阵凉意钻入被子,我突然贪恋起他的温度,于是又把他拉住,“算了,冰箱里什么都没有,叫个外卖吧。” 第40页 “你要是捨不得我这人肉暖宝宝就直说嘛。”他笑起来,“早上我去冰箱看过了,里面的食材做个早餐绰绰有余。我做了一些,想等你起来以后吃。谁知你一起来就要脱我的衣服,脱到废寝忘食……” 他捏了捏我羞愤的脸,继续说道:“苏大小姐,我现在无比同意你的经典理论,吃饭和睡觉不能同时进行,真是人类进化的败笔。你等我一会,我去把早餐热一热,端到床上来给你吃好不好?” 等陆地回来的间隙,我接起了张小桃的电话。 “餵~苏苏,早上发了你好几个微信你都不回,以为你出什么事了。诶?什么情况?你的声音怎么听起来有种刚刚巫山云雨过的味道?” “咳咳。什么呀,我刚睡醒。你微信我什么?” “今天我家阿姨有急事回家了,下午我要去参加个面试,夭夭你帮我带下。我十分钟后杀到你家,你要是刚做了什么坏事,赶紧收拾一下犯罪现场。” 挂了电话,陆地正好端着餐盘进来,我急急忙忙地下床,对他说道:“张小桃马上就要过来,我下午要帮她带下夭夭。她现在是单亲妈妈,很不容易。你要是觉得不方便,就先走吧。” 陆地放下餐盘,神色多了一份严肃:“苏月昔,你刚还在怨我很多事不让你分担,可现在分明是你要和我划清界限。带孩子这件事,我想我应该比你有经验。尤其是……带别人的孩子。” “陆地,孩子到底是你的伤心事,我不想……” “我现在有你,还有什么伤心事。”他拍了拍胸脯说,“等会就让你见识见识我带娃的功力。” 张小桃见到我和陆地双双在家,餐桌上是吃了一半的清粥小菜的时候,不是没有惊讶,但惊讶很快便被姨母笑替代:“这整个屋子都瀰漫着小别胜新婚的酸臭气息,我是没法待下去了。夭夭我们走。” 陆地蹲下身子,扶住夭夭的肩膀说:“陆叔叔家有乐高,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 小傢伙忙不迭地点头。 我沖小桃使了个“看吧人家有经验”的眼色,说道:“小桃,你下午几点的面试?时间来得及吗,赶紧去吧。夭夭在我们这里你就放心吧。” 小桃不罢休,“啧啧啧,这就开始赶人啦。我只是提醒你们,夭夭还是未成年人哦,你们别整出些什么少儿不宜的剧情就行。” 陆地站起来,一手牵起夭夭的手,一手搂住我的肩,对小桃说:“张小桃大人,陆某用性命担保,会照顾好您的宝贝儿子和宝贝闺蜜。” 小桃闻言拍了我一掌,揶揄道:“苏苏,你行啊,御夫有术啊!回头给我好好交代发生了什么事。”说完她揉了揉夭夭的头髮,对小傢伙说:“夭夭,你之前不是问妈妈说,陆叔叔和苏阿姨是不是一对吗?下午你自己观察他们一下,回头告诉妈妈答案,好不好?” “好~妈妈我会好好观察的。”夭夭奶声奶气地答应道。 我和陆地对视了一眼,发现彼此的脸都有些红。 “我走啦,有事call我吧。”小桃走到门口,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住脚步,转头对陆地说,“陆地,谢谢你。不止是帮忙带夭夭这件事。我知道照片是你发的,谢谢你让我不再活在自欺欺人的世界里。” 陆地微笑,对张小桃轻轻颔首,“是我要谢谢你。你能这么想,真是救了我的命,不然小苏要一直怨我冷酷无情了。听小苏说你在找工作,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们一定尽绵薄之力。” 我心疼地抱了抱小桃,说:“我知道你现在有多辛苦,有事就找我,只要我能帮得上。” 张小桃的眼睛却闪闪发亮,“不会,你都不知道我现在状态有多好。我好像现在才找回了学校时候的那个我,每天都充满了斗志和希望。我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谁知道还能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呢?‘’ “苏苏,你看,你这不也和陆地重新开始了吗?我们都要好好的。”她凑在我耳边说。 送走了小桃,陆地从家里拿来了几大盒乐高,夭夭见到都兴奋地跳了起来。 陆地一边拆着乐高的盒子,一边问我:“月昔,现在这个房子,你住得还喜欢吗?” 我正收拾着碗筷,不假思索地回答他:“喜欢呀。这房子虽然小,离公司也远,但我住习惯了也有感情了。我可不会向某人的威逼利诱低头,这房子别人出再大的价钱我都不卖。” “这样啊。可是某人不想再做你的邻居了呢。本来想让你住我cbd的房子去,你上班比较近。”陆地走过来,双手环住我的腰轻声说,“我也觉得这里有点儿小,特别是床……不过既然你这么喜欢,我就叫人来打通一下我和你的这两间房子,然后买一张大床,比较方便,嗯……你向我汇报。” 我挥了他一拳,“陆地,我记得你现在可不是什么陆总了,我要向你汇报什么?对了,你看小桃都在这么积极地找工作,你就当真打算做无业游民啦?” 陆地抓住我的拳头,嬉皮笑脸道:“都怪你,我只怕是不能好好工作了。芙蓉帐暖度春宵,从此君王不早朝吶。” 第41页 我白了他一眼,“泉下阿蛮应有语,这回休更怨杨妃。” 陆地收敛笑容,认真说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反思,之前那段婚姻,我给我前妻的陪伴和付出实在有限,她后来做的事……我也有责任。痛定思痛,现在我决定放慢节奏,去z大念个emba。工作嘛,如果不能保证有效陪伴家人时间的,一概不考虑。” “陆地,你不必为了我改变什么,就像我也不会为了你改变什么。我这份工作有多不着家你也知道……” “我知道。可是谁让我就是爱上了一个不回家的女人呢?”陆地把我的手放在他的掌心,“苏月昔小姐,如果你是一匹野马,请相信我家里有一片草原。” “好。”我反握住他的手。 “陆叔叔,你快过来,这个我不会玩~”夭夭的唿唤声传来。 “叔叔这就过来~”,陆地应了一声后,转头有些讪讪地对我说,“其实刚才是心虚地跟你打的包票,带孩子我也没什么经验。不过我会从现在开始学习,毕竟,说不定很快我们就会有自己的孩子……” 说完,他在我的脸上飞快地轻啄了一下,便一熘烟地跑开。 还是这样狡诈的他啊。我笑着摇头。 碗筷收拾完毕,我看向客厅的方向,陆地和夭夭已经拼乐高拼到难捨难分。 明晃晃的阳光从窗口筛进来,他们的轮廓像被镀上了一层金边,天地万物柔软得好似初生儿的绒毛。 我心中的最后一点阴霾都被驱散。 我走过去,在陆地身边坐下,看着他兴高采烈地摆弄着地上的积木,说:“之前可没发现你这么童心未泯。” “哎,怎么办,我还是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他看向我,笑着挠了挠头。 我把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说:“没关系。余生还长。” 即便他的心思依然深不可测,他的爱依然难以把握,但如果他用尽千方百计的初心只是把我拥入怀中,那我为什么要害怕,不能用余生去更懂他的心呢? 他说,我们会成为例外。 也许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例外可言,终有一天海市蜃楼会坍塌,玉环飞燕皆尘土。 也许最后他会发现他对我并不是那么一往情深,他只是迷恋上追逐和掌控的快感。也许最后我也会发现我并没有那么爱他,我只是屈从于眼前可以抓住的温暖。 也许我们在这段热恋期过后便难以面对平淡生活的庸常,也许有一天我们会相看两厌,重蹈他那段失败婚姻的覆辙,或者以张小桃和叶子博那样的结局收场。 但是这么多可怕的“也许”,都比不上现在让我们分开更可怕。哪怕这世间所有对永恆怀有期望的善男信女最后都会搞砸,我也相信,和谁一起搞砸,是不一样的。 即便人人都做着中大彩的白日梦,可是有的彩券我们根本懒得去刮,有的彩券我们刮出一个“谢”字就扔掉,而那张非要把“谢谢惠顾”四个字都刮的干干净净才捨得放手的彩券,我们已经不在意结果,我们想要的只是中间那一段欲罢不能的过程。 因为我们已经足够幸运,可以经歷这样的过程:从不知不觉喜欢上对方,到辗转反侧确认对方是不是喜欢我,到终于可以有恃无恐地问对方一句:你喜欢我什么? 而这个问题,放在我们身上有一个最圆满的答案: 我喜欢你……原来那么喜欢我。 我们已经在黑暗中等待了许久,直到和你从相逢到相拥,让我觉得之前的等待都是值得。 人间值得。 你是我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