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蓑烟雨任平生》 第1页 [古装迷情] 《一蓑烟雨任平生》作者：如今有病【完结】 文案： 任平生原是女儿身，任母乃任老爷正妻，娘家在京城里做官，嫁来任府，因着娘家的势力，任老爷自是不敢怠慢，可惜年月渐长，未曾有一男半女，任老爷偏又风流成性，先后纳有四房小妾，生有三子一女，任母三十五岁这年才有孕，偏偏是个女儿，任母铤而走险，瞒天过海，当成男儿来养，即是这四爷任平生。 任老爷男女不拘，但凡有几分姿色，总要弄到手才罢休，京城送他两个男伶，其中之一就是这烟雨，原是翩翩佳公子，可堪命运不济，被迫换上女装唱小曲，还险些被污，恰逢任平生搭救了。 内容标籤：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任平生，烟雨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任平生这天带着小厮招兴从商铺里回来，进了任府，穿宅过院，往母亲杨夫人的宅院里问安去。 刚走到半路，远远见的井旁有一丫鬟徘徊不去，手里却并没有拿着打水之物， 任平生有几分纳闷，摇手一指问招兴。 “那个丫鬟是谁房里的。” 招兴探头望去，打量一番，方回道 “回四爷，是四姨太房里的丫鬟，叫香怜。” 说着，招兴往井边快速走了几步，大声叫道。 “香怜，还不快过来回四爷话。” 那边的香怜听的声音，回过头来，瑟缩一下，然后就期期艾艾的走了过来， 施礼请安之后就把头低下了。 任平生注意到她眼睛有些红肿，显然是哭过了，遂问道 “你在井边做什么。” 香怜只顾低头，也不回话，倒是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砸在石子路上。 任平生皱了皱眉，招兴见了主子神色，对香怜说道 “四爷问你话呢，怎么这么不懂规矩，仔细我回了四姨太，让她教训你。” 香怜听了这话，似是悲从中来，原本无声无息的流泪，现在倒溢出一声哽咽，突然跪倒在地， 招兴还要说话，任平生用手势阻止了，温言问道， “可是受了什么委屈，只管讲出来。” 香怜用衣袖抹了眼睛，抬起头来，梨花带雨的模样甚是可怜，倒也搭她这名字。 “四爷，您救救香怜吧，否则香怜唯有一死了。” 任平生叫她起来回话，香怜起身道明原委， 原来是他那大哥任平含，托婆子来问香怜可愿给他做小。 任平生听了说道 “这也没什么，你本是丫鬟，虽是做小，我们任家倒不至于委屈了你，何必寻死觅活的” 香怜张口欲言，却没能说出什么来，眼泪又掉了下来，任平生被她哭的有些烦躁。 任平生看实在问不出什么，就问招兴 “你可知是怎么回事？” 招兴凑近了任平生，小声说道 “四爷不知，也不愿这香怜不愿意，大奶奶不是个好想与的，前段日子，大爷和府里下人家的媳妇私会被大奶奶撞见了，当时没有发作，后来趁着大爷不在家，连羞带辱生生把那个媳妇逼的跳了河，因为这个，大爷气了大奶奶好一阵子，大奶奶的娘家谁都要敬上几分，大爷自然不敢拿她怎么样，所以她就越发的泼辣了，底下人没有不怕的，就是她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头，被大爷收用了，也逃不得她三天两头的贬损一顿” 任平生听了暗暗嘆气，他们这任府，这种逼死丫鬟媳妇的事太多，听得他着实心烦，原是男人们寻花问柳没个脸皮，却说女子水性杨花，偏偏他又不能说什么，母亲平时总劝他别出风头，明哲保身，可是不碰见倒也罢了，如今碰见了，也不好不管， 任平生问香怜。 “这事，只婆子来找过你，可找过你家奶奶” “还不曾，我只说回去与我娘商量一下，明天回话，若是拒绝，只怕她就去与我家奶奶说了，到时候奶奶自是愿做个顺水人情将我给了大爷，做下人的哪有说话的余地，与其担惊受怕被折磨死，倒不如现在死了干净，还落得清白，只是我死不要紧，只怕连累了我娘” 听得香怜含泪说的这番话，任平生也有些动容，思忖了一会，问道 “你家奶奶现在在何处？” “在大太太房里” 任平生听得四姨娘在母亲房里，想了想，计上心来，说道 “你且随我来，在房外候着” 香怜愣了下，又跪下磕了头，任平生叫她起来，说道。 “我也只是试试” 香怜连连点头，又说了些感恩戴德的话，然后就乖乖跟在任平生身后往大太太房里去。 任平生进了母亲房里，作揖道 “给母亲，和四姨娘问安” 四姨太是个柔和女子，性子也温良，忙站起来说道 “平生辛苦了，在外面忙到这时候才回来，可别累着了” “谢四姨娘关心” 任平生回了四姨娘的话，母亲杨夫人招手唤他 “生儿过来坐” 任平生走过去，任母亲牵着自己手，拉着自己在旁边坐下了，问道 第2页 “母亲，身体可好些了？” “年纪大了，只拿药偎着，好一时歹一时，怕是没个头了” “母亲快别这么说，到叫儿子伤心了” “是啊，姐姐，快别这么说，平生这般懂事，是姐姐的福气，不像我家的挺儿那般玩物丧志，没个正行，姐姐只管放宽了心，吃些好药将养着，会慢慢好起来的” 杨夫人拍拍任平生的手，笑着对四姨太说 “还是妹妹贴心” 两个人又说了些家常话， 任平生轻描淡写的插了一嘴 “母亲，我房里的小英因着生了病，被她娘带了回去，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好，现在房里只剩下露春一个伺候着，我怕她忙不过来，可否像母亲先借个丫鬟用用” 杨夫人听了这话，先是一愣，忍不住给了任平生一个责备的眼神，怨他不该当着别人的面问这私事。 然后眉头微蹙的向身侧两旁的丫鬟们望了望，一时没个定夺， 不是她不愿给儿子，只是儿子情况特殊，不好仓促决定，以免有什么闪失。 那边四姨太看杨夫人有些为难，连忙失去的说道 “如果平生不嫌弃，从我那里给你调个丫头过来” 还不等任平生说话， 杨夫人下意识的拒绝 “那怎么使得，怎么能和妹妹要人” 四姨太只当杨夫人是客气，遂回道 “看姐姐这话说的，哪个丫鬟能伺候平生，是她的福分，姐姐的丫鬟们也是伺候姐姐多年的，一时离了，只怕姐姐不方便，况且姐姐还有病在身。” 这一番话说的在理在情，倒叫杨夫人不好推脱，只能应下了。 四姨太指着站在她身后的丫鬟说道 “这个孩子叫红莺，手脚勤快的很，虽说性子有些顽劣，倒是个机灵的，就给了平生吧” 杨夫人摆手笑道 “红莺可要不得，我知你用她用顺了手，走哪都带着，怎么好夺人所爱” 任平生也说道 “我房里的露春已是个泼辣的性子，平生且厚着脸皮和四姨太要个好性些的” 四姨太想了想说道 “若说好性，也就香怜了，跟了我几年，没出过什么差错，性子也是极好的” 任平生看入了正题，不敢多耽搁，恐生变故，于是装似随意的说道 “香怜这名字，听着倒像是个好性的，那平生就先谢过四姨娘了” “说哪里话，平生和姨娘客气什么” 说着就扭头和红莺说，去把香怜叫来。 很快的，香怜就被红莺带了进来，杨夫人问了些话，这事就敲定了。 后来到了饭点，杨夫人留四姨太吃饭，四姨太婉拒了，带着丫鬟回了自己的院子，临走还嘱咐香怜好生伺候着，香怜一一应下了。 四姨太一走，杨夫人命自己的丫鬟带着香怜去任平生的宅子里和露春交接一下，然后就吩咐了准备晚饭，又屏退了其他人，拉着任平生的手，往卧房里走，杨夫人坐在榻上，任平生给母亲倒了杯金橘茶，自己坐在桌子边拿了块精緻的桂花糕吃起来。 杨夫人斜了他一眼，说道 “生儿，要香怜这事，背后另有原故吧” 任平生也不含煳照实说了， 杨夫人嘆口气。 “我怎么嘱咐你的，叫你别管这些闲事，你偏不听，我知道你是热心肠，可是若热了别人凉了自己你可叫娘怎么活” “我有分寸，母亲不用担忧，母亲就是因为思虑过重这身子才一直好不了” 杨夫人摇头， “我若不思虑些，只怕这条命早就没了，你父亲商人起家，可不是我娘家那种书香门第，知书识礼，我嫁进这任府的时候，你父亲就先有了两房妾侍，那时候我娘家虽是在京城做官，可惜我是庶出，虽然配与商人，是他任家高攀，但终究是庶出，没什么分量，只半年，你父亲又纳一妾，又因为我一直没有生育，没少被你三个姨娘为难，明里暗里不知受了多少气，我这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后来是因为我娘家大太太一直无子，后又病逝，接着父亲也病逝，我那庶出哥哥才承袭了爵位，我这地位才上去了，才有胆子弄出这一出来，打你一落地，就把你一个女娃当作男娃养着，这其中的险处，你也是知道的，你纵有好心，也不用把香怜收到自己房里，你身边只一个露春是从我娘家跟来的，衷心自不必说，若是被香怜发现了什么，难保不惹出祸端来” 任平生听得母亲这老生常谈，也没露出不耐烦，知道母亲因为这事，如履薄冰，耗尽神思，自然也只能宽慰。 “母亲请放心，贴身伺候的只露春一个，香怜去了也只是守夜端茶倒水打扫门庭，断不会让她亲近，平生已经十六岁，平平安安至此，并不曾出什么纰漏” 杨夫人听了这话欣慰的笑了笑，却还是说道 “现在虽平安，也不可大意了，溺死的多是会水的，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任平生自是点头答应。 杨夫人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又有些不忿。 “生儿自幼聪慧，为娘很是欣慰，只可惜是个女儿身，若你是个男儿，也不至于将你埋没了，现在因着你这身份，不敢让你太锋芒，你纵有考取功名的才学，母亲却只能叫你装的不爱读书，一块上好的璞玉却不敢精心雕琢，真是可惜，看看你那几个不成器的哥哥，花眠柳宿个个行，做起文章来，实在不成样子，你二姨娘家的平章还是捐来的官，真真是污了他这好名字” 第3页 说着，就是一阵咳嗽，任平生急忙轻拍母亲的后背安抚着，好一阵咳嗽才止了，任平生安慰道。 “母亲，说便说着，怎么还动起气来了，他们几个只管折腾，我这女儿身倒也方便洁身自好，若我真是男儿，难保不跟着他们花眠柳宿，现在就算我有这个心，也是有心无力” 说着故作唉声嘆气状哄杨夫人开心， 杨夫人被他逗得打了他一下，这才眉目舒展些，又说道 “叫我原先的意思，生意也不要理，你只管做个纨绔子弟，玩花弄草，仅凭着嫡出，这家业大半也是你的” “纨绔子弟也不是好装的，到叫父亲盯上了，在惹出事来，我现在管管商铺，倒还自在些” “那倒也是” 后来两个人在杨夫人这吃过饭，又聊了几句，任平生方辞别了母亲，回自己的院子了。 第2章 任平生的院子离的杨夫人不是很远， 但是因着和杨夫人多说了些话，又吃过饭，天色有些晚了，他打发了招兴，趁着月色往院子走，刚推开院门，露春就出来了，提着一盏灯，快步迎了过来。 “少爷，回来了” 说着就用灯给任平生照着路，引着他往屋里走，然后在厅里坐了。 这个时候香怜也过来了，二话不说眼里含泪又跪下了，任平生实在是不耐她这样，终是没心思听她在说些道谢的话。 原是以前也有个丫鬟，也和她一般的经歷，被老爷临时起意送给了一个风评极差的朋友， 那个丫鬟还是露春顶好的一个小姐妹，恰好任平生那个时候在铺子里忙着，没能赶回来， 丫鬟就被带走了，露春当时伤心了很久， 最可恨的是后来听说那个丫鬟只挨过了一年多光景就死了，不敢想是被怎么折磨了， 所以，这些人的谢他不愿收，救得了这个救不了那个，救得了这次救不了下次，况且这种事是救不绝的，这个丫鬟没遭殃，也有下个丫鬟顶替着， 可能任平生原是女儿身，母亲又是庶出的缘故，他骨子里很心疼女儿家， 只可惜他自身尚有许多禁锢，光是把自己护周全了，也要提着十二分小心，再者他是仗着假扮男儿身才能在这任府说上几句话，难免底子太虚，一旦败露，下场只会比谁都惨，也难怪母亲提心弔胆的。 任平生给了露春一个眼神，露春会意。 “香怜，快别跪着了，少爷累了一天了，你去烧些热水来，一会四爷要沐浴更衣” 香怜听话的出去了，露春给任平生递了杯热茶，然后递上痰盂，任平生漱了口，露春又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自己在旁边坐下了，双手交叠支着下巴，笑嘻嘻的。 “少爷，我听下人说，老爷他们这两天就要回来了，想来老爷这次上京给杨府祝寿，肯定也能带不少稀罕物回来，上次赏给你的那个玩意，被我摔坏了，真是太可惜了” 任平生斜她一眼， “多好的玩意到了你手里都是个被糟蹋的命，你这手，毛毛躁躁的” 露春扁扁嘴，娇声娇气道 “真不是我的事，是它太不经玩了，哪里是我手糙，我给少爷净身沐浴的时候，何曾伤了少爷一点毫毛” 任平生轻斥一声。 “你若连我都敢伤了，我还能要你，直接把你打发回母亲身边，看母亲会不会这样纵着你” “不要啊” 露春杏眼眯着讨饶道 “老太太那里规矩太多，我都被少爷宠坏了，回去了，只怕要挨打” “你自己倒是知道的” 两个人逗了会嘴，然后香怜和两个婆子抬进了木桶，露春去准备沐浴的东西，趁着她们忙碌，任平生转身去了书房，他的书房，只是一小间偏房，书房原是要设在外院的，任平生为了表示其厌学，干脆拒了，只在院子里腾出这个地方意思意思罢了。 仅有有两组书架，上面很空，零星的放着几本书，书很新，看着就不像被翻过的，还有老爷赏的一组黄花梨桌椅，笔墨纸砚也是上等的，不过被闲置着，只在桌上放着几个帐本。 任平生自觉骨子里是喜欢诗词歌赋，他虽只是草草学过，却也记得很深，也想练练字，可是终究不敢， 谨言慎行是他母亲从小教给他的，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但凡他对读书流露出一点兴致，他的父亲就会给他请最好的秀才来教书， 也会百般帮他引荐，女扮男装走仕途这罪可就重了，性命攸关他还是有分寸的， 他父亲是靠着祖业再加上暗地里放利钱才富起来的， 现在的官职也是花钱拜託他京城的舅舅捐来的，官职虽不大，但也让他逞了不少威风，所以格外希望自己的孩子里有能考上秀才举人的， 偏偏四个儿子，没有一个成气候的，大哥任平含是真正的厌学，一读书就嚷嚷着头疼， 二哥任平章，没这才能，却有这心思，父亲只好为了他多方走动捐了个官来，在他手底下干着， 至于三哥任平挺，倒是聪慧的，只是不放在正路上，四书五经的正经书不读，不理仕途经济，就像四姨娘说的，玩物丧志，整天只知道搜罗些金石拓本，古董字画，听歌唱曲，在没别的了， 第4页 亏得任老爷专门请人给四个儿子取“含章挺生”之美意，倒可惜了。 任平生草草略过零星的书籍和书桌的笔墨纸砚，走到窗边，逗弄起了鹦鹉，待到露春来叫他，他才出了书房， 香怜已经被露春打发下去关门守夜去了，任平生走到屏风后面，由着露春取下贴身的玉佩，荷包，然后一件件帮他把衣衫脱了， 最后又把缠胸的布一圈圈绕下来，露春眼里的心疼遮也遮不住，任平生对于她这种眼神早已见怪不怪了，只是淡淡说一句 “最近倒不怎么疼了，估计长的势头停住了” 听了这话，露春不知道该回什么，是说好还是不好，不疼对少爷来说自然是好的，可是仅仅十六岁就此停住的话，也太愧对女儿身了，好在少爷身材高挑修长清瘦，线条倒也流畅，算不得难看。 任平生搭着露春的胳膊跨进盛满热水的木桶里，两只胳膊舒展的搭在桶沿上，两条长腿随意交叉伸展着，热气徐徐升起，任平生微眯着眼，由着露春帮他沐浴，露春看他这个享受的样子，忍不住调戏道 “少爷，你若真是男儿，保不齐我就引诱你一番” 任平生轻笑，也不看她，只是伸出手来扯了扯露春有些湿的衣领，抚弄了一下她的锁骨， “那倒是我艷福不浅了” 调戏不成反被调戏的露春涨红了脸，轻轻的打了下任平生的手，任平生知趣的把手缩了回去， 露春无奈的摇头，少爷真是一点女儿家的样子也没有，太太实在是不需要挂心的，任谁也瞧不出他是女儿身，倒是男儿的风流劲在他身上浑然天成。 不过少爷初来癸水的时候倒是略慌了一回，但是等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以后，也就镇定自若了，露春有时候也在想，可能因为少爷是从小被当男子在养的缘故，除了身体还是女儿身，整个性子活脱脱就是个少爷。 沐浴过后，露春帮他擦干身体，穿好亵衣，去卧房把拔步床上的被褥都铺陈开了，又点了安神的香，服侍他睡下了， 才出来唤了人把东西都收拾了，收拾妥当以后打发香怜去睡了，自己才进了卧房，拿出柜里的被褥，铺在卧房东角的榻上也睡下了。 露春每天都醒的很早，因为要准备少爷的衣服，少爷的衣服有些繁琐，裹胸布必须每晚都撤下来，要不然实在是伤少爷的身子，所以她起来以后先唤醒少爷，由着少爷在那缓神，她自去准备衣物，吩咐香怜烧水，等到伺候完少爷洗脸净手，少爷的小厮招兴也该到了。 任平生陪着母亲吃过早饭，带着招兴往大门走，还没到门口，远远看到他大哥任平含带着小厮走了过来，任平生笑着迎了上去。 “大哥也是这个时候出门” “是啊，巧了，外面已经备好了车了，老四和我一起走吧” “那有劳大哥了” 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出了府，打发招兴同大哥的小厮一起赶车，两个人上了车，放下了帘子，闲谈两句生意上的事，又聊了聊父亲马上归家摆宴洗尘的事，任平生知道任平含意不在此，少不得要为香怜的事发难他一回，不过他且先装傻充楞，不去主动提及。 “老四，我怎么听说你把四姨娘的香怜要了去” “香怜？” “四姨太的丫鬟” “哦” 任平生略想了想，点了点头 “原来她叫香怜，我到不知道她的名字，昨儿我去母亲那问安，顺便讨个丫鬟用用，恰好四姨娘也在，四姨娘心好，就要把她的一个丫鬟给我，我原是不想要的，还是母亲说不叫我扶了四姨娘的好意，强令我收下了，怎么，大哥喜欢，如果大哥喜欢，我是乐意成人之美，只要和母亲说一声就好，我命人给你送过去” 任平含忙说道 “难为老四有心了，既然是太太的意思，你就收下吧，我也只是听说了问上一句，并没有旁的意思” “嗯，那倒也是，大哥向来不缺美人” 任平含哈哈一笑，然后说些妓院的风流韵事，任平生附和几声，时间也就过去了，等到了任平生管理的铺子，他就和大哥道了谢就下车了，他知道，任平含并不信他的说辞，只是忌惮他母亲以及他的嫡子身份而已，任平生和他这些兄长向来不亲厚，也就维持个礼节，面上过的去就好，以免节外生枝。 他们任府在这任县，有八家铺子，涉猎甚广，米布胭脂杂货等，任平生管着五家铺子，倒不是因为他是嫡子，被委以重任，只能说是拖了他大哥的福，原本他是跟着大哥学习管理铺子的，学了半载，父亲给他一个铺子让他管着，后来慢慢增到四个，与大哥平分秋色， 后来是任平含见布行掌柜的女儿小莲有几分姿色，要强纳，掌柜的倒是有心同意，奈何小莲从小和青梅竹马的表哥订了亲事，两个人心意相通，直等年纪到了就娶了去，谁知横插进来一个任平含，偏偏小莲性子烈，死活不同意。 任平含哪里甘心，教唆老二任平章，随便寻了个名目把小莲的表哥拿了，打了几十大板，原意是威胁一番叫他知难而退，谁想到那人身体太弱竟被打死了， 任平含任平章没辙，只好找了父亲道明了原委，任老爷训斥了一番，却也有经验，这种穷苦人家最好打发，多掏点银两发丧了就是了， 第5页 说来也不巧，那表哥虽穷，却是个秀才，京里也有个远房亲戚，在朝为官，那官本不想理会这穷亲戚，只是后来查出任府和杨府沾亲带故，有意发难杨府，才呈上了奏摺， 好在杨府皇上身边有人，悄悄帮他拦下了，这事，杨府亲自来信训斥了任老爷一顿，任老爷慌了手脚，给任平含和任平章动了家法， 不过最后还是被大姨太和二姨太连哭带闹的拦下了，闹了好一阵这事才平息了。 最后小莲还是进了任府，不过是给大姨太做丫鬟，后被老爷收用了， 任平含透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没得手不说，还被父亲责令把布行交给任平生管了。 倒不是任平生有什么经商之才，毕竟年纪不大，仅能做到不功不过，只是这不功不过在任府已经算得上是好了，皆因他这些哥哥们太不成器。 第3章 任平生挨个转完了铺子，和掌柜们对了帐，一晃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正事办完了，任平生也不想回府，说实话，任府总给他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所以他也乐着在外面闲晃， 他这出身，原也有些人递帖子或是托人与他结交，只是都是些纨绔子弟，像他大哥二哥一般，都是些沉迷妓院酒坊之徒，他自然都躲了 他唯一用来消遣的也就是泛舟湖上，请上一个歌妓，唱唱小曲，任平生倒也喜欢听曲，但只限在船上，飘飘荡荡又清清静静的，姑娘抱个琵琶，不叫她唱淫词艷曲，只唱些小调，倒觉得有些意思。 不像在他家里，每逢父亲请了来陪客的，也唱曲，只是那些人的心思全不再听曲上，多是动手动脚的占些便宜，任平生自然看着不耐烦，能躲就躲了， 这刻任平生正欲叫招兴去打点吃食租船游玩，恰逢府里有个小厮驾车来接人，说是老爷回来了。 任平生心里暗暗嘆气，老爷回来，这府里更是没有清静日子了，摆宴设席，会朋聚友，吹拉弹唱，要折腾好些天才做罢。 任平生回了府，先去给母亲请安，几个姨娘都聚在母亲这里，争奇斗艳，打牌行酒令，好不热闹， 任平生一一打过招唿，原本想偷偷退出去，被大姨太拦住了 “平生，你去问问老爷，既然回来了，怎么还不来见过大姐姐，让姐姐好等” 杨夫人冷笑 “是你自己想见老爷吧，偏拿我说事，老爷自是有他的要紧事，要来的时候自会来了” 大姨太也不以为杵，只笑呵呵的赔不是 “是妹妹说错话了，看我这张嘴，把姐姐惹恼了，该打” 作势要打自己，杨夫人也不拦，二姨太三姨太笑嘻嘻做壁上观，还是四姨太心软，忙拦住了，劝了几句才作罢。 最后是杨夫人和任平生说道 “既然你父亲回来了，你就去见过父亲，顺便问一句，是要设宴，还是来这里吃，几个姨娘都等着呢” 任平生应了一声，就出去了，到了前厅，看到了三个哥哥，任平生走过去，询问父亲在何处。 任平含说道 “父亲去书房了，刚刚交代了晚上要设宴，我交代了小厮去下帖子了，我和你二哥正好去趟妓院请些弹唱的来，只怕今天要闹到很晚” 说完，大哥二哥就勾肩搭背的走开了，只有三哥没走，把任平生拉到一边，小声说道 “我看父亲带来的人里有两个男伶，一个妩媚一个素雅，真真是绝色，京城来的果然和咱们小地方的不一样” 任平生皱眉 “三哥，你什么时候也和大哥二哥一样贪起色来，还有他们两个打发小厮去请就好了，偏生自己跑了去” “别拿我和他们比，我可不是贪色，只能听说他们唱曲十分好，你知道我向来重艺” 任平生无奈的摇头，这点任平挺倒不是说谎，他非但没有纳妾，连唯一的正妻都冷落着，的确如他所说重艺轻色， 有一次不知从哪里得来一副雪景图，大概是太得意，拿来炫耀，当时家里人都在，任平生看他滔滔不绝，什么宋徽宗题的字，王诜做的画，说的情绪激昂，任平生也有些好奇，就过去看了眼，虽然他不太懂画，但是也看出了这画绝妙处，当下心里十分喜欢，却不好显露，却只好说了句外行话， “这捲轴倒挺漂亮的” 没想到这一句激怒了任平挺，当下滔滔不绝的给任平生上开了课， 任平生耐心听完，不想在激怒他只得顺势说道。 “原来字画有这些名堂，虽然看不懂，倒也有些意思” 任平生只想含混过去就完了， 哪想到这个时候父亲却开口了 “平生向来不喜欢这个，难得觉得有意思，让你三哥让给你吧” 任平生怔了一下，还没说话， 任平挺急了，嚷道 “老四又不懂这个，给他也是糟蹋好物，何况这是我下了不少功夫才弄来的” 任老爷可不管他这个， 只是绷着脸说了个 “嗯？” 任平挺不说话了，但是一脸的不服气 任平生说道 “三哥说的对，我也看不懂，就让他留着吧” 任老爷冷笑道 “看不懂也没什么所谓，就单觉得捲轴漂亮，就可以收着，老三” 第6页 四姨太看老爷动了气，急忙劝任平挺，最后任平挺没法子，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把字画给了任平生， 任平生虽然喜欢这字画，拿在手里，也觉得沉重，父亲不容质疑的权威，叫他觉得有些冷意， 后来这字画就被任平生随意的收到了书房里，没有在拿出来欣赏过， 因为这个，任平生当时还觉得对三哥有愧，只是后来，从别的途径得知， 任平挺但凡遇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不管人家肯不肯卖，总要想法子弄到手，不惜用父亲的名号威逼利诱，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遭了殃， 任平生有时候真的想不通，怎么他们家人惯于强取豪夺，如果他身为男儿也会和他们一样吗。 任平生不愿想这些糟心事，只是辞别了三哥，往父亲书房走， 父亲的书房很大很气派，说来也讽刺，父亲大字并不识几个，却偏爱附庸风雅，藏书巨多，还有各种字画，古董之类的，可惜多了，到显的俗了， 再者也是真真假假的，他也不屑找任平挺鑑别，只听他那些食客帮闲们吹捧， 此时正是中午，任平生没有多想，推门进去，正厅没人，任平生只好往里屋走， 里屋原是用来父亲休息用的，任平生想着，父亲刚刚回来只怕累了，小憩一会也正常， 不做他想就随手掀开了帘子，然后人就愣住了，父亲正背对着他把一个穿白衣的男子压在榻上，那男子的衣服被扯的露出了雪白的肩膀，黑髮也散落开了，凌乱的铺陈在榻上， 任平生见他紧咬嘴唇抗拒闪躲，却偏偏躲不开父亲的钳制， 然后不知怎么的那男子的眼神就和他对上了， 这双眼睛里的屈辱不容错辨，任平生一惊，也缓过神来，轻轻放下了帘子，快步走了出去，重重的敲了敲门。 父亲很快就出来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让他进来坐在厅里叙了会家常，任平生如实传达了母亲的话，父亲听了点点头，说道 “也好，我先去见过你母亲，和你姨娘们说说话，我知道你不喜欢宴席的场面，但是晚上还是要露个面，知道吗” 任平生点头应了一声，看着父亲走出了书房， 任平生望了眼里屋的帘子，想着里屋那人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一点声息都没有， 任平生无奈的摇摇头，想着知道父亲男女不拘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却着实震撼， 任平生轻轻嘆口气也出了书房， 刚出的书房，迎面走过来父亲的贴身小厮甲七，任平生叫住他 “你来这做什么，不跟着老爷去后院” “回四爷的话，老爷叫我来带艷雨去园子里，打扮一番，晚上要唱曲助兴” “艷雨？” “是的，老爷带回来的两个男伶，一个叫艷雨，一个叫伤情，伤情老爷之前让我带过去了，已经打扮排演上了，这个艷雨好像识文断字，老爷的意思是之后叫他留在书房伺候，写写帖子文书之类的” “哦，你去吧” 任平生打发了甲七，忍不住冷笑，父亲的意思，只怕是要物尽其用，既用了他的识文断字，又用来唱曲助兴，兴致来了，也要将他当做女子用上一用，就像刚刚，只怕，以后打发他待客也是免不了的，这种事，任平生也早有听闻，今算是领教了。 任平生往自己的院子走，他要回去歇息一会，否则没有精力应付晚上的宴席， 只是边走边忍不住想，只看了一眼这个叫艷雨的，就想起三哥说的话，一个妩媚一个素雅，虽然看到的是这种不堪的场面，他也知道这个艷雨是三哥嘴里那个素雅的，只是这名字，偏偏用了艷字，折辱人的意味太明显， 更何况他还是识文断字，看他风骨雅正天然，只怕不是出身小户人家，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沦落到这步田地，这种风骨如果在大户人家，只会让人敬而仰之，可是沦落至此，却只会加重不良之人的施虐欲，风骨越正，越想折辱。 任平生回了院子，露春和香怜正坐在一起做些女红，两人见了他连忙站了起来，任平生示意他们继续，自己进了卧房，打算小睡一会，刚刚坐在榻上，露春就跟了进来，帮他脱了靴子，服侍他躺下，才说道 “听说老爷回来了” “是回来了，已经见过了，我歇会，晚饭之前叫我，还要陪父亲应酬” 露春应了声，帮他盖了薄被，就出去了， 任平生听的外屋两个人小声的说着什么，迷迷煳煳的也就睡过去了。 晚上，他只陪着父亲迎了客，等到十几桌酒席开了，就撤出来了，他父亲在这方面向来不为难他，因为有大哥二哥就够了，他刚走出来，就迎面撞上了三哥，任平生纳闷的问 “三哥你怎么来了，你向来不凑这个热闹” “我是来听曲的，开始了吗” 任平生摇头 “刚开席” 任平挺看起来兴致很高，也不与他多说什么，自顾自走了，任平生暗道一句痴人，就继续走了，只是刚走几步， 远处路旁站着一素一艷两个高挑女子，任平生再一细看，原来是男子装扮的，正是艷雨伤情，任平生不想迎面撞上，以免艷雨难堪，只好绕到旁边一条石径避开了，只是走的近了，隔着重重树影，倒能听见两个人的说话声了。 第7页 先是一个低柔的声音说道 “艷雨哥，你想开些吧，被派在书房其实是个肥差，得了老爷的赏识，以后不愁吃喝，像我，没什么本事，也不识字，只会唱点小曲，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送人和转卖了” “若只是书房做事，我又有什么想不开的，我不是不能吃苦，只是” 艷雨的声音有些清冷，而且发沉。 “我知道，可是这是难免的，像我们这些穷人家出来的，只要能活命，什么都不在乎了，只要能活着就好了” “我倒是希望我是穷人家出来的，早早认了命，也就不至于这么备受折磨了，可惜，我这性子早就养成了，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我怕是熬不过了，我若死了，你也不用伤心，我也可解脱了” 伤情看艷雨冷清清说这些狠话，有些害怕 “艷雨哥，大丈夫能屈能伸，可千万别想不开，虽然我们认识时间不长，我也把你当家人，这一路你对我也多有照顾，你” “快别说了，我今天在陪你唱个曲，只当你我认识一场，以前唱曲只当是个雅兴，与朋友们把酒言欢，现在唱曲，却成了个玩物，还穿这女装，供人取乐，也许我早该死了，万不该苟活到现在” 伤情还待要劝说， 甲七跑了过来 “你们两个磨叽什么，赶紧着，那边等着呢” 然后他们两个就被甲七带走了， 任平生从艷雨这三言两语里，也听出了他的心如死灰与决绝，终是不忍心，琢磨着也该想个法子救一救，能不能救成固然听天由命，却万万不可不作为。 第4章 任平生一边走一边想法子，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来， 他的父亲是他不能正面违逆的，明哲保身在先，再是同情那个叫艷雨的，也万万不可把自己搭进去，何况他后面还有母亲要护着， 任平生进了后院，远远看到三姨太正带着两个丫鬟游园，任平生走上前去。 这个三姨太媚骨天成，最的父亲的心，再加上她只生了个女儿，为了在这府里立足，对父亲就更加曲意逢迎， 按规矩前院是禁止女眷进入的，偏偏这个三姨太就曾经偷偷跑去书房和父亲私会过， 母亲训斥过她，被父亲掩护了过去，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他现在还没想出救艷雨的法子，不过先把今天混过去，倒也可多些时间。 “三姨娘，今天兴致很好，在游园？” “是平生啊，我哪有游园的雅兴，只是饭后消消食，前面正在宴客，你怎么没多待会” “累了也就回来了，看样子他们一时半会散不了，只怕今晚父亲要睡在书房里了” 任平生注意到三姨太的眼睛亮了一下，任平生又陪着闲话几句就告辞了，他已经尽力了，能做的也有限，剩下的只能看艷雨的造化了。 第二天，父亲让家里大小都聚在后院母亲房里，小厮抬着几个箱子过来并且打开了，都是些奇珍异宝，绫罗绸缎， 任平生注意到三姨太的眉眼很舒展，越发的妩媚了，想必是得逞了， 后来他又看到艷雨和伤情被甲七带了进来，艷雨虽然面色晦暗憔悴，但是还活生生的站在那，想必昨晚并没有发生什么， 父亲坐在母亲旁边，指着那两个男伶说道 “这是京城里朋友送的，小曲唱的不错，回头让他们给你们唱着解解闷” 然后又指着箱子对众人说道 “这是在京城里掏换来的稀罕玩意，你们看看自己中意什么，自己拿吧” 其他人都上去看了，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任老爷注意到任平生坐在那并没有动，遂问道 “平生，没有你稀罕的吗？” 任平生故意认真环视了一圈箱子，摇摇头，又像是不经意的看了看艷雨伤情，很明显的愣了下，指着艷雨对父亲说 “我想要个小厮，他倒是投我的眼缘” 任老爷愣了一下，笑了 “平生倒的确是好眼光，只是他做小厮可惜了些，他识文断字，就给你做个书童吧，安排在你书房里，你虽不爱读书，算算帐什么的倒也用得到” 任平生像在考虑父亲话似的点点头， 尽量平和的和父亲道了谢， 谁知道这时候三哥放下手里的东西说道 “啊，男伶也可以要啊，那我也要” 父亲瞪了他一眼 “玩物丧志” 三哥悻悻的闭了嘴。 最后散了的时候，伤情被带了下去了，任生平正要去带艷雨回书房，被他母亲叫住了，母亲把他叫到卧房里，屏退了下人。 “你那书房在院子里，丫鬟们也都在，他就算是个男伶，也是个男人，实在不妥，你父亲也是一时煳涂了，只当你的书房和他的一样呢” 任生平被母亲说的也是一愣，的确是这么个理，只好和母亲说 “我原也只是想要个小厮，既然他识字，不妨安排在铺子里当个帐房先生” 任平生想着，把他留在府里实在不妥，不说男女有别，单说搞不好什么时候就被父亲碰到了，父亲虽然给了他，若遇见了也难保不会想法子弄到手，父亲现在专心在官职上，铺子基本不去，放在铺子里倒还安全些。 第8页 杨夫人表情凝重的看着他不说话，任平生被她看的有些不明所以，疑惑的问道 “母亲？” 杨夫人皱着眉头 “生儿，你刚刚说他投你眼缘，可是用女儿家的眼光在看他” “啊” 任平生被母亲说的话弄的有些懵，等到消化完了，难免一笑 “母亲，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看他气质不俗，想着多个帮手” 杨夫人还是不信 任平生说道 “平生自小被当男儿来养，何来女儿家的心思” 杨夫人沉默了一会，有些忧虑的问道 “你可是在怨我？” 任平生愣了一下，实在是为母亲这性子发愁，一边怕他露了女儿痕迹，一边又自责让他当个男儿，进退两难，思虑不断，以至身体一直病恹恹的。 “母亲，我自是不怨的，我知你当年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在这深宅大院，为自己打算有何错，又不曾害过别人，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万不可总是回头望，优柔寡断，只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才好，再者说，这世道总是男儿家容易些，我对女儿身没有半点执念，我现在在这府里，也说的上些话，母亲不必为我担心害怕，只需把身体养好才是正经” 杨夫人听了这话，欣慰的点点头，然后说道 “生儿倒比我看的开些，这样吧，就像你说的，就让他去做个帐房先生，不过这事我来安排，你就别管了。” 任平生自是点头同意，他接二连三的管别人的闲事，都是让母亲帮忙兜着，让母亲忧心他着实不忍心，却也管不住自己帮人的性子，好在到目前为止，还没出什么岔子。 杨夫人叫了个小厮进来，嘱咐他带着艷雨去任平含那，让他看着安排个帐房先生的差事，小厮走了以后，杨夫人又嘱咐了任平生几句才放人。 说起来，任平生虽然帮了艷雨，两个人却不曾说上一句话，艷雨也未必承他的情，或许根本不知道他做的这些，只当他们任府的人是一丘之貉也是有可能的，不过任平生向来施恩不图报，也不在意就是了。 转眼间匆匆一年就过去了，这年冬天格外的冷，连下了好几场大雪，任生平披着雪白滚边的绛紫裘衣，刚从车上下来，要进府，又被大哥截住了，今天是大哥生辰，不知他已经喝了几茬酒，醉醺醺的，逮着任生平不放手，连拉带拽把他哄上了车， 招兴猝不及防，差点没反应过来，等到车动起来，他才快速跑了上来，跳上了车。 任平生坐在车里无奈的听任平含胡言乱语，说的最多的就是嫌弃大奶奶太彪悍，直骂妒妇，任平生也无心回应， 若是平时，任平忌他三分，万万不会这么放肆，如今喝了酒，也就不管不顾的了， 最后车停在了一家妓院门口， 任平含勾肩搭背的把任平生带进了妓院，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来， 他平时只管对帐，这些谈生意的事都是掌柜的们应酬，自然没有来过， 来妓院他倒是不怕，可是他被杨夫人明令禁止不能喝酒，实在怕他酒后失态，在酿成大祸，任平生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向来谨慎的很，可是现在看他这大哥不太清醒，一时也想不出脱身的法子， 等到上了楼进了房间，发现除了大哥的一些狐朋狗友，二哥也在，好在二哥没有醉，任平连忙喝道 “二哥，你还不快来管管大哥，他醉的太厉害了” 二哥连忙走了过来，去拿大哥钳制在老四背上的手，可惜一时弄不动。 大哥醉醺醺的说道 “老四，你今天必须陪我喝一个，今天大哥生辰，说什么你也得给我这个面子” 其他看热闹的人开始起闹，任平生看实在是逃不掉了，只说 “我只喝一杯，喝完了，你就放开我” 大哥听了不满道 “一杯怎么够，起码连干三杯，我才能放” 任平生滴酒不沾，全不知自己的酒量，一杯应该不会有事，三杯就不好说了。 正想着，有一个不知叫什么的男子已经递过来一个倒满酒的杯子，任平生实在厌恶这样被逼迫，给了二哥一个厉害眼色，二哥被惊的一愣，连忙另取了个小杯子，倒了酒递给了他， 任平生一口干了，实在辣口，险些呛着，任平生不想恋战，只得又喝了两杯， 大哥这才哈哈大笑着松了手，二哥连忙把他扶到一边坐了，扔下大哥，二哥嬉皮笑脸的走过来 “平生，你可千万别告到父亲那去” 任平生的气性也上来了，转身就走，这些纨绔子弟，他懒都懒得理。 招兴连忙来扶他，任平生挥开他，自己一个人下楼，一开始还没事，任平生只觉的有些飘飘然，竟觉得很舒服，还想着原来这就是喝酒的感觉，可惜刚刚出的妓院门，就开始觉得头晕沉沉的，脚下发软， 看来母亲禁他的酒禁对了，他实在是没量，还好只喝了三小杯，头脑还算清醒，只是有些昏昏欲睡，他知道他这个样子是绝对不能回府的，被母亲知道了，又要劳神，最近因为天气太冷，母亲又病倒了，可不敢再给她添堵。 “招兴，咱们家铺子离这最近的是哪家” “是胭脂铺，是大少爷在管的，就在街角” 第9页 任平生打起精神强撑着自己，只把手扶着招兴的胳膊，勉强走到了街角， 这时候又飘起了雪花，夜色里，靴子踩在雪里的声音在醉酒的任平生耳里格外清晰，咯吱咯吱的实在扰人，刚走到胭脂铺子前，恰逢掌柜的要锁门，看到四爷，赶紧开门迎了进去， 后来，又有一个先生走了出去，把他们迎进了后院的一个房里， 任平生任由招兴帮他脱了裘衣，迷迷煳煳的躺在床上，也不知是谁帮他盖好了被子，放下了帐子， 然后三个人轻声嘀咕了一阵才出去了， 任平生直到听到关门声，才敢让自己昏睡过去。 第5章 任平生第二天醒的时候，头隐隐发胀，倒没有什么其他不适， 只是觉得这床今天格外的硬，被子也不松软，被子上还压着他的裘衣，有些沉重， 任平生坐了起来，看着眼前这灰色麻布帐子，有些晃神， 这哪里是他家里的锦色缎帐， 任平生略想了想，才想起来自己昨晚被大哥强灌了酒就近睡在了铺子里的事， 任平生下意识看了下自己的衣裳，还好没被人动过， 任平生揽了揽自己的衣襟，方觉出些冷意，他把裘衣拿过来披在身上， 然后掀开帐子，穿上鞋下了床， 这间屋子十分简陋，外面应该有风，纸窗被风吹得飒飒的响， 床脚有一个炭盆，只有些零星火星， 难怪他觉得冷呢。 任平生打量了下这间屋子，也没什么家具，有些寒酸，床边有个粗制的衣架，搭着几件或黑色或灰色的衣裳，左边窗前放着洗漱的盆架， 右侧有个旧书柜，倒是放满了书， 任平生走过去随手抽了一本，纸张相当破旧了，怕是从书坊里淘来的旧书， 还有张陈旧的木桌，上面也有些笔墨纸砚，不过一看就是些劣质货， 桌上还有个土陶壶，配着几只同样材质的茶杯， 任平生绕到桌子前，桌子上放着几张写过字的宣纸，正反面都写满了字，笔体倒是漂亮的， 陈平生拿起一张来，只见上面写着两句“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陈平生想，斯是陋室，却有这雅兴，倒也惬意， 正在这个时候，咯吱一声木门响了一下，厚重的布帘子被掀开了， 进来一位年轻的先生，他手里拎着一只还冒着热气的铁壶， 这个先生穿着天青色布衣，外面披着一件黑色旧棉袄， 虽然穿着旧衣，头髮也简单的束着，却掩不住他的好相貌，陈平生觉得他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那人见到他，愣了下，恭恭敬敬叫了声 “四爷” 任平生应了一声， 那人匆匆走到盆架处，把热水倒在面盆里，然后拿了架子上的巾帕放在盆里浸湿了， 然后看看任平生，又看看面盆， 不知道是该把面盆端到任平生面前，还是把任平生请了过去， 任平生看他这个样子，知道他不是个惯于伺候人的，看他犹疑之下要端着面盆过来， 任平生伸手制止了， 自己走了过去， 那个先生把巾帕拧干了递给了任平生， 任平生拿过来擦着手问道 “招兴呢？” “他回府里叫车去了，这个时辰也该回来了” 任平生点点头，把巾帕递了回去，那人接了帕子，洗了洗拧干又放回了架子上， 然后拎着铁壶到了书桌前，洗壶沖茶， 任平生原想着制止，马上就走了，不必给人添这个麻烦， 只是这人沖茶的样子煞是好看，不像女子的款款生姿， 动作随意中透着些洒脱，任平生还没见过他这种人，难免多看了几眼， 那人泡好茶，又从书桌后面搬了把椅子，让任平生坐了， 自己站在旁边倒了杯茶，双手端着递了过来。 “小的这里只有些粗茶，只怕四爷喝不惯” 任平生只笑了下没说什么，接过茶，抿了一口，的确不是好茶，口感粗糙苦涩，但还是把剩下的喝了， 然后就把茶杯放在了桌上，那人还要倒，被任平生制止了，只是问道。 “这是你的屋子？” “是，小的是这里的帐房先生，” 任平生点点头 “帐房先生工钱倒也不低，攒个两三年，也可在外面置个房子了” 那人沉默了下，回道 “小的是任府家奴，纵是有了银子也不能置办房子” 任平生皱了皱眉头，观他举止，断不该是个奴才。 “不是自由人？” 那人点点头。 陈平生还待要细问，掌柜的进来了。 “四爷，您起来了，昨个看您睡了，也不敢惊动，只好委屈您在这歇息了一晚” 陈平生笑着说 “是我给掌柜的添麻烦了，昨个喝醉了酒，惊扰了你们” “四爷哪里话，应该的” 两人寒暄了几句，陈平生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那人， “昨天我睡你这里，你可有地方睡？” 那人还没说话，掌柜的代答了 第10页 “我们下人随便在前面铺子里凑合一宿就是了，无需四爷挂怀” 既然掌柜的这么说了，陈平生也就没在说什么，恰好招兴来了，任平生注意到招兴的脸有些肿，遂问道 “你这脸怎么了” 招兴支支吾吾 “说” 招兴不安的说道 “我早上回府的时候，想着找露春给少爷多拿件衣服带来，哪知露春见四爷一宿没回去，着急了，一早就去告诉了老太太了，我就被叫去回话了，老太太问话，我不敢撒谎，说了少爷醉酒的事。” 陈平生皱起了眉头 “你昨夜怎么没回去告诉露春一声，这点机灵劲你总该有吧，你是跑到哪里野去了” “我，我哪也没去，就给少爷守门来着” 陈平生冷声说道 “昨个那么冷，你若守夜早该冻死了，你趁早说了实话，免得还要挨打” 招兴扑通一声跪下了直说冤枉。 陈平生问掌柜的 “他昨天可守夜了？” “四爷，昨个你睡下我就回家了，这个小的不清楚” 陈平生又问那人 “你可有看到他守夜？” 那人明显愣了一下，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招兴，点了点头， 陈平生哼了一声，他瞪了眼心虚瑟缩的招兴，知道这人心善包庇着他，招兴这小子，平时还算机灵，就是有时候贪玩，想着既然已经在母亲那挨过打了，也就算了，但愿他能记住教训，一想到还要回去听母亲唠叨，就隐隐的头疼。 “起来吧，车可叫来了” 招兴连忙爬起来， “来了，就在后门候着” 陈平生站了起来，叫招兴赏了掌柜的和那人各一两银子，掌柜的接了，那人有些迟疑，掌柜的推了他一下，他才接了， 掌柜的连声道谢，直把他送出后门，又送上了车。 陈平生回了府，也不敢耽搁，直奔了母亲房里，厅里没人，陈平生进了卧房， 看到一个丫鬟正端着药碗给母亲餵药，陈平生走过去，拿过了药碗，打发她下去了，帮母亲调整了个舒服点的姿势，亲自把药一勺一勺的餵了， 餵过药，把碗放在桌子上，乖乖走回床边坐着听训。 杨夫人看陈平生这么乖觉的样子，倒不忍心责怪他了，嘆口气，问道 “可吃过早饭了” 任平生摇头，杨夫人叫来人，去帮他准备醒酒汤以及饭菜。 “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在铺子里睡了一宿，我没有喝醉，发生了什么也记得请清楚楚的” 杨夫人点点头，又吩咐道 “仅此一次，万不可有下次了” 任平生含煳的点点头，其实，他阴差阳错喝了这一回，倒咂摸出点酒的好处来， 只要不贪杯，像他哥哥们似的闷头灌酒，偶尔小酌一杯，想来应该有些趣味， 昨天那种飘飘然的感觉他还记得，他的哥哥们肆无忌惮，他却谨言慎行，连杯酒都喝不的，平时宅院里，女眷们都可饮酒行令，他却一刻放松不得， 想想也有些憋闷， 要是能与人烹茶煮酒倒也快意，只是这院子里的人是万万不行的，陈平生不知怎么想到了刚刚那个帐房先生，能文善墨的，或许能成个喝酒的伴。 任平生在母亲这吃过饭，今天也不想去铺子里，只想回院子里歇着去，谁知刚走到院子门口，就看到了大哥在他院子前探头探脑，一个少爷这么猥琐，任平生实在看不惯。 “大哥，你可是找我？” 任平含听见声音，一脸尴尬的搓着手走过来。 “平生昨个真是对不住了，我喝多了也不知道自己干了点什么，大哥给你赔罪了，你可千万别告诉父亲” 任平生假笑一下 “不会，大哥也不是有意的” “还是四弟宽宏大量，四弟，你想要什么只管和大哥说，大哥给你找来” “我倒没什么想要的” “四弟，你不向大哥要点什么，大哥不安心” 任平生很无奈，这人疑心病重，不要点什么，就好像不算答应了他似的， 想了想说道 “那我和大哥换个铺子吧，我看上了你那个胭脂铺子” “没问题，别说换，就是要我也给” 任平生知道他是客套话，真要，只怕会疯了，本来他只管着三个就很不服气了，任平生又和他客套了几句，才商量定了， 任平含临走前，任平生多嘴问了一句 “大哥，那胭脂铺子里的帐房先生你可知道怎么称唿？” 任平含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 才犹豫的说 “不是叫艷雨就是叫烟雨吧，记不清了” 第6章 母亲的病又有些加重，任平生就乖乖陪在她身边解闷，没去巡视铺子，等到母亲终于好些了，已经过去了十几天。 陈平生这天早上被露春磨的不行，一直央求着他要去游园，昨个又下了一场雪，府里的景致倒还算漂亮，他也只好带着露春和香怜，在园子里走走，恰好碰上了三姨太的女儿任月儿也带着两个丫鬟在游园，任平生所幸由着几个丫鬟在一旁笑闹，他只把任月儿引到了一个亭子里，命小厮去取了炭盆暖炉来， 第11页 “姐姐最近在忙些什么？” “女儿家也只是忙些女红刺绣的小事，不比平生是做大事的，太太身体可好些了” “好多了，你身体也不大好，天这么冷真不宜出来，还是在房里养着的好” “我这病是胎里带来的，纵是好天，也是这般病怏怏的，倒不如出来透透气” “倒也是” 任平生陪着任月儿赏了会雪，任月儿欲言又止。 “姐姐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任月儿嘆口气 “我原也不想和你发这些牢骚，只可惜我是个女儿家，在这个家原也没有我说话的份，母亲总嫌我是个病秧子，没有好人家来提亲，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她又嫌东嫌西，总说要把我许个大户人家才成，哪怕是做妾” 三姨太心气高，这样想也无可厚非。 “那姐姐是怎么想的” “我倒没有什么大志向，只要家里人口简单些，性子好些，家境过的去就可以了，大门大户我这破败身子只怕应付不来” 任平生想了想，说道 “如果再有人来提亲，我去帮你打听一下，回来说与你听，你若同意了，我就去父亲面前说些好话，把这事促成了” “那可真是有劳平生了，你的话父亲也还愿意听听” 任平生笑笑 “以后有事只管和平生说，我只你这一个姐姐，自是希望你过的好” 任月儿终于露出点开心的样子，大红裘衣衬着她素面笑颜，在这白茫茫的雪景里煞是好看。 上午游园，下午小憩，到了傍晚，任平生叫来招兴，让他备车，顺便拿上坛竹叶青酒，他记得最近有人送了这酒来，被父亲称赞了一番， 任平生要去胭脂行一趟，原来那人就是艷雨，难怪当时觉得有些眼熟，他比起去年来倒看着精神了些，虽然穿着朴素，那身风骨倒怎么也掩不住， 任平生越发的想和他喝杯酒了。 任平生到了胭脂行，正门已经锁了，不过这早在他意料之中，原本也只是冲着艷雨来的，车子行至后门，招兴搬着酒去敲门，很快的艷雨就来开了门，招兴交代了几句就搬着酒径直往屋里去了， 艷雨走过来站在车前帮他掀了帘子，任平生跨步下车，笑着说 “想与你喝杯酒，就不请自来了” “四爷肯赏光，是小的的荣幸” 任平生也不与多他客套， 直接往院里走去， 艷雨落后一步关了门。 进了屋，任平生先打发招兴去买些下酒菜来， 艷雨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温酒壶与两个酒杯， 他把东西放在了桌上，然后利索的收拾起桌子上的宣纸来，任平生注意到砚台里墨迹未干。 “我可是打扰你写字了” “没有，只是这地方简陋，怕四爷不习惯” “我既是主动登门，自是没有不习惯的，” 话虽这么说，但是手脚的确是没个放处， 也没人来帮他脱裘衣，他只能讪讪的自己脱了， 还好艷雨收拾好了桌子， 忙过来接了他脱下了的裘衣，走到木架旁边，把上面他自己的衣服都揽了扔在了床上，然后把任平生的裘衣理顺了独一个搭在了木架上， 又搬了把凳子让他坐了， 然后就开始温酒， 任平生坐在凳子上看他把烫酒壶里的子壶拿了出来，在烫酒壶里倒了热水，然后去倒他拿来的酒， 任平生说道 “我不是很懂酒，量也不行，只随意从家里挑了坛带过来” 艷雨倒好酒，走过来， 放在自己鼻子下闻了闻，然后把子壶放进了烫酒壶里，说道。 “这是上好的竹叶青酒，香气醇正” 任平生点点头 “你懂的倒多” 艷雨笑笑没有说话。 任平生看他站着， 也没有要坐的意思，说道 “我这么冒然前来，让你不自在了？” “没有” 艷雨看了他一眼， 略沉吟了一下才说道 “上次不敢和四爷攀关系，可能四爷不记得了，四爷曾帮过小的一次，若能有个亲自道谢的机会，小的求之不得” 任平生笑笑 “上次只觉得你有些眼熟，没有认出来，后来还是回府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你就是那艷雨” 艷雨愣了一下 “艷雨这名字实在不像个帐房先生，现在都称唿小的为烟雨” 任平生表示理解的点点头， 恰好这个时候招兴回来了， 烟雨又跟着他一通忙活，把小菜都装了碟拿过来，又布了碗筷， 任平生隐隐觉得自己的确给他添了麻烦，他原是在府里被伺候惯了，现在看着烟雨因着他忙前忙后，倒有些愧疚了， 他实在没办法把他当成奴才。 任平生吩咐招兴 “去给烟雨先生搬把凳子来” 招兴搬来了凳子，任平生示意烟雨坐，烟雨给任平生倒了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才坐下了，任平生把招兴打发了出去。 任平生拿起酒杯，和烟雨碰了一杯，只浅浅尝了一口， 第12页 烟雨倒是都干了，任平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莲藕吃了， 说道 “我只有这一杯的量，只能慢慢喝，剩下这壶酒都是你的，你且喝个痛快” 烟雨看看任平生身前那杯酒，又看看那壶酒，有些不明所以， 大概是在疑惑主动要邀酒的人为何却只喝一杯， 但还是迟疑的说 “谢四爷” 任平生看他这个样子笑了下，拿过酒壶要帮他倒酒，烟雨连忙把酒杯递了上来，倒好酒，任平生把酒壶放在了烟雨手边。 任平生看的出来烟雨还是不大自在， 所以主动说道。 “上次我只三杯，就醉倒在你这了，量实在是差，只是喝一杯解解馋” 任平生只喝了一口，就觉得整个人有些发热，身体也轻了，他把筷子放下，左胳膊支在桌子上，手背抵着自己下巴轻轻摩挲着， 上次喝的急，醉的也就快，这次慢慢品，觉得很是受用， 任平生实在喜欢这种放松的感觉， 他用眼神示意烟雨喝酒吃菜， 烟雨看了他一眼，干了手里那杯，又给自己续上了。 “四爷” “嗯？” “多谢四爷上次帮忙，让小的得以苟活” 任平生拿起酒杯又抿了一口，随意的摆摆手 “举手之劳罢了，无需放在心上，只是谈何苟活，你现在虽然过的清贫些，倒也自在，不像我，深宅大院，身不由己” 任平生知道自己很清醒，绝对没有喝醉，但是这些话却脱口而出，虽然他不会深说，但是像这样表达情绪，也是头一回了，毕竟母亲那，他只敢报喜，断不敢说一点负面的东西加深她的忧虑，任平生想喝酒果然能叫人失了常性。 估计他这话惊到了烟雨， 烟雨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最后迟疑的问道 “四爷可是有烦心事？” 任平生摇头 “并没有什么烦心事，只是发发牢骚罢了” 烟雨没有再追问， 附和道 “小的也是发牢骚，和去年比，现在当的上是柳暗花明了” 任平生把整杯酒喝完的时候， 已是微醺， 看着烟雨有些不满的道 “实在是听不得你以小的自称，我知道你虽然现在落魄了，想必也是出自大户人家，才学品性在我之上，如果你不嫌弃，我们可以兄弟相称” 烟雨苦笑一下。 “你我主僕有别，使不得。” 任平生皱眉说道 “你这主僕有别是说给我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你大可不必自贬，在我看来你风骨雅正，我倒愿意唤你一声烟雨兄。” 听了任平生这句话， 烟雨笑了笑 “有四爷这话小的很是感激，只是这卖身契还在任府，小的就是任府的奴才，四爷是任府的主子，不好坏了规矩。” 任平生笑了一下， 眯着眼睛轻点着桌子说道。 “改天再来的时候，我自有办法让你唤我平生兄，你且等着。” 烟雨不明白他何出此言， 任平生直到走也没有在就这个说什么，只说些闲话， 招兴来接的时候，烟雨把他送出门外，上了车，看着车慢慢远去了，只有雪地里两条车辙印不断延伸出去， 烟雨有些愣神， 他流落到任县已是一年有余， 亲身接触过任府的几位爷， 观感实在是差， 尤其是这任老爷，还曾， 多亏了这四爷，不着痕迹的救了他。 否则他现在就是一缕亡魂了。 他做这帐房先生， 也在街头巷尾听闻了任府的很多事， 烟雨苦于身在其中， 按他本意， 他原是想躲的远远的， 单单这四爷， 全不像是任家的人。 第7章 任平生所说的改天已经是一个月后，期间倒巡视过几次胭脂铺子，不过只与掌柜的说话对帐，并没有和烟雨打过照面， 这天也是傍晚时分，招兴敲开了胭脂行的后门，一手提食盒，一手拎着一坛女儿红先进屋去了，任平生等着烟雨关了门，两个人并肩往屋里走。 “这几天府里宴客，我就随便拣选了几样吃食来配这女儿红。” “四爷上次带来的竹叶青酒还有些呢。” “你且留着喝，今天换个口味。” 等到饭菜上了桌，酒也温上了，任平生把招兴打发了下去，任平生看到桌子一角有些宣纸被卷了起来，随手拿起一个打开了，却是一幅画，白雪堆墙头，只有一枝红梅过墙来，疏花点点，雪压梅上，虽有些萧索之意，意境却是极美的。 “可是你画的？” 烟雨把炭盆挪到桌子边的地上，又把炭火拨弄的旺了些，才说道。 “是，隔壁院子种着一株红梅，有几枝跃了过来，只是现在天色暗了，看不分明，前些天正是开的盛的时候，这两天也只剩些枯枝残花了。” “哦，竟还是照原景画的，当真不错。” “四爷过奖了，画的不好” 第13页 任平生笑着摇头 “先生若是太谦虚，倒是对我这等手拙之人的贬损了。” 烟雨愣了一下，笑了， 停顿了下说道 “四爷若不嫌弃，可提些字在上面。” 任平生连连摆手。 “我的字可拿不出手” 烟雨转身去拿了砚台，开始磨起墨来。 “四爷尽管挥毫，粗纸烂笔，只当玩乐。” 任平生架不住他的盛情，只得接了他递过来的毛笔， 烟雨把吃食酒器往旁边拨了拨，腾出些地方来，把宣纸铺开了，压上了镇纸，任平生拿着笔却一时无从下手。 他尚年幼的时候，父亲请的是个有名的老先生来教他们四兄弟，只是他不敢用心了钻研，只学了个大概就扔下了，平时记记帐，写写文书倒能应付，但是把他的字，提在烟雨这画上，当真算的上糟蹋。 烟雨见他不动笔，也不催促，只去倒酒。 任平生看他这般随意，胆子倒大了些，提笔蘸了些墨，只在右侧从上到下写了两句，就把笔搁下了，再也不肯多写。 烟雨递给任平生一杯酒，任平生连忙小酌一口，有些心虚的看着烟雨绕过桌子来看。 烟雨低低念了出来。 “故作小红桃杏色，尚余孤瘦雪霜姿，四爷好意境，不着一个梅字，却知说的是梅” “前人所做，我只是偷了来” “写梅的诗千千万，四爷选的这句是极相衬的” 任平生失笑 “你倒会夸人” 烟雨也跟着笑了笑，没有说话，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与任平生碰了一下，然后自己干了，任平生实在是喜欢烟雨这性子， 便是夸人的时候，声音也是淡淡的，一点也不谄媚，倒显出几分真诚来。 两人坐下，又聊了些古往今来写梅的诗句，烟雨一开始还收着，几杯酒下肚，也放开了些，他博古通今，任平生被他带的聊兴很足，恨不得多饮几杯，但还是克制住了，还是那一杯的量，只到微微醺，就把酒杯放下了， 指着一碟鸽子雏儿对烟雨说 “你且尝尝这个，看看肉质可还鲜嫩，在配上这白糖粥，这粥原是粳米配上榛松栗子果仁熬得” 烟雨各捡着吃了些，动作不疾不徐全是个少爷样， 吃过后，点点头 “当真美味，四爷这般有心，倒叫小的惶恐了” 这烟雨满嘴的奴才话，举止却是个少爷做派，说着惶恐却未必真惶恐，可见并不惯于做小伏低，他这样说，并不是在说与任平生听，倒像是说来提醒他自己的，好让他仅记身份，只怕这里面从高处跌落后的无奈也有，防备也有。 任平生笑笑 “你这话倒提醒我了” 说着起身去裘衣里掏出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纸来， 拿过来放在桌上，推到了烟雨手边， 烟雨疑惑的拿起来打开了，先大略扫了一眼，然后怔住了，又仔细的看了一遍，才抬起头来，直直的看着任平生，眼角微微泛红，这人一直冷冷清清的，现在倒显出些激动来，任平生含笑看着他。 “倒也没费我什么功夫，这些卖身契，都在母亲那里，我只说了几句好话就讨过来了” 烟雨有些期冀的问道 “这终身契原是不能赎的，除非得了主人家的同意，四爷这意思可是我能自己做主赎了吗？” 任平生慢条斯理的摇头。 烟雨愣了一下，扯了个凄悽然的笑 “四爷莫要逗弄小的” 任平生知道他会错意了，也不急着解释， 只把手伸过去，索要卖身契，烟雨看看他，又看看自己手里的卖身契，终究还是递了过来。 任平生接过卖身契，微微探出点身子，把它放在了炭盆里，只一会的功夫就烧成了灰。 然后回正身子对已经呆住的烟雨说道 “如此可能得你一声平生兄？” 烟雨从呆愣中回过神来，恍恍惚惚的站了起来，凳子倒在地上，他也不顾，半晌才说了半句 “四爷，这” 任平生也站了起来， 颇为诚恳的说道 “与先生虽然仅有几面之缘，却觉得十分投脾气，以后也想与先生偶有来往，以兄弟相称倒还自在些，望先生考虑一二” 烟雨看了任平生好一阵，摇头失笑，然后拱手作揖 “是在下迂腐了，平生兄以诚相待，烟雨还故作矜持拿腔拿调，原是不该” 说完，拿过桌子角落里的三只茶杯，一字排开，把酒倒满了。 “烟雨自罚三杯” 说完连干三杯，杯杯见底， 任平生忍不住说了一个 “痛快” 然后两人相视一笑，又落了座， 烟雨收了他之前的拘谨样子，眉目里显出笑意来，整个人变得温润起来，任平生暗想，只怕这才是烟雨原本的样子吧，他用一纸卖身契，能交上这么个朋友，陪他烹茶饮酒倒也不亏。 那天过后，两人往来并没有变的频繁，任平生有自己的事要忙，铺子的事要管，府里的事也要应酬， 烟雨作为帐房先生，也是日日忙碌， 第14页 所以任平生只是偶尔登门拜访，春去秋来，在烟雨这陋室里，任平生的字倒有了些长进，也能画些山水，酒量也上来些，只是这些旁人不知。 他也曾邀烟雨泛舟湖上， 烟雨带他踏雪寻梅， 偶尔府里有人送了新鲜的鲥鱼， 任平生也打发招兴给他送了去，烟雨也曾亲自下厨给任平生做些下酒菜， 单他对于鲥鱼的做法，任平生就不曾见过，不同于一般的清蒸，他会切成段用自己的法子腌制起来，待到任平生去的时候，取出两段点上香油，现蒸现吃，香气袭人。 甚至夏天最热的时候，烟雨还曾在胭脂行后院井里冰过许多的时令鲜果， 也曾亲自去山上采桃花酿桃花酒， 与烟雨相处下来，任平生发现烟雨的花样很多，任平生更加确信烟雨出身不俗，否则贫苦人家哪里有这些闲情野趣，只不过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也不便多问。 就这样匆匆过了三载，因着烟雨，任平生倒过了些快意的日子，这期间任月儿也嫁了人，嫁的是个秀才，虽然没有官职，但是家里有间铺子和几亩薄田，并且要以正妻相待，三姨太一开始并不愿意， 还是任平生在父亲面前多说了些秀才的好话，连连鼓吹以他的才华假以时日必能考中举人，父亲是个官迷，也就答应了。 如此看来，好像都很顺遂，只可惜，哪能事事尽如人意。 第8章 这日任平生刚回了府，要照惯例去给母亲问安，却在半路被甲七拦住了，说是老爷有请，任平生也没有多想，就跟着他到父亲书房去了。 父亲招唿他在旁边坐了，也不寒暄，直奔主题。 “平生，说起来你今年也二十岁了，像你几个哥哥，十七八上就都成亲了，男大当婚，论在理上的，原是以前有个老和尚说你不宜早婚，我虽然不信，但是你母亲信这个，我也就听她的，这几年一直有人来说亲，都搪塞过去了，现在你这么大了，拖不得了，刘家，你也知道，也是大户，家世和咱们相当，他家有个姑娘，也到了及笄的年纪，听说那位小姐知书达理，才貌品性都是极好的，如今人家托人来问了，我想着你的事也该定下来了” 任平生听得这话，面上虽是淡淡的，心里不免有些慌， 这些年他满腹心思都用在了不露了身份，不叫人抓住把柄上了，倒把成亲这事忘了个干干净净。 “父亲可和母亲说了，不知母亲是个什么意思？” “还没和你母亲说，想着先听了你的意思，八字我也拿去叫人看了，说是极相配的，想必你母亲也是会同意的” 任平生只能点头，心里清楚的很，说是问他的意思，其实是知会一声而已，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命难违，又哪有他推脱的份，现在能做的也只能先含混过去，再和母亲商议才好，他向来爱管个别人的闲事，现在难发落在自己头上，也不知道能不能躲过去。 “孩儿全凭父母做主，只是母亲向来礼佛，看重这个，还要听听母亲的意思为好” “那是自然，我明日就与你母亲商量” 任平生应了，有些心不在焉，却也强撑着又与父亲聊了几句家常，才告辞出来，直奔母亲院子。 任平生先给母亲请了安，杨夫人也看出了他似是有话要说，草草的吃过饭，把人打发了下去，两个人回了卧房 “生儿可是有事？” 任平生先扶着母亲坐了，又递了杯茶，说道 “父亲刚刚叫了我去，说要给我定门亲事，是常与咱们家走动的刘家” 杨夫人听了，也是一愣，茶到了嘴边，也无心喝了，只把茶杯放回了桌上，皱起了眉头 “你父亲这次直接找你，怕是铁了心了，原先也有几次，被我三番四次的拦了” “都怪孩儿思虑不周，竟不曾想过这个” “哪里能怪你，日子一天天的过着，杂事那么多，眨巴眼的功夫，你也就二十岁了，的确是再难拖下去了，这慌，撒了一个，就得用千万个谎来兜着，咱娘俩的日子，外面看着风光，其中要费的心思又有谁知道” 杨夫人说着禁不住嘆了口气，任平生下意识的要安慰些惯常的话，杨夫人摇头制止了 “我这年纪越大，罗嗦的越甚，你也不用理会，其实你成亲这事，我知道拖不了多久，我原也有上着心，前段日子刚给你舅舅去了信，让他在京城替你寻觅个合适的姑娘，谁成想你父亲逼的这样紧” 任平生纳闷 “母亲，我这样怎么与姑娘成亲？” “这事，我早些年就想过了，既装了男儿身，就的一直装下去，直装的你自己当了家，与你这些哥哥们分了家，才能放松些，只是你父亲，全没有分家的心思，就喜欢逞这大家长的威风，将这些人聚在一起，一时半刻也解脱不得，所以我托你舅舅找的姑娘，便是来了咱们家，发现了你是男儿身，也要是不敢说话的，到时候，一起瞒了就是了，只是，这样的人家一时半会也不好找，又得家世说的过去，才能让你父亲同意，又得说话没什么分量，能受我们摆布，外强中干的空架子是最好的，像刘家这样真显赫是万万行不通的，他们家是断不会容许自己的姑娘受一点点委屈的，若嫁进来，必然会戳破了你的身份。” 第15页 任平生听了母亲这番话，才知道原来母亲背后有这许多计较，由不得佩服母亲，虽然身为弱质女流，却也有些孤胆，当初敢撒下这样的谎，现在又步步为营。 “那舅舅可有回信？” “说的便是这个，路途遥远，这信一来一回也需要一两个月的功夫，这会只怕信都没到呢，便是到了，你舅舅寻觅这样的人家也需要点日子，零零总总算下来也需要三五个月，还需想个拖延的法子才好，只是一天两天的倒是还行，这三五个月，却用什么由头呢” 杨夫人说完这话，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这一路走来，两人都是惯于想法子擅动心思的，初时的慌乱一过，剩下的都是实打实的计算。 “我这身体向来不好，要是装些严重的病出来，或许能挨段日子。” “不妥。” 任平生反驳道， “何苦这样咒自己，实在是不吉利，再者，若是父亲借着这个由头，命孩儿速速成亲，用来给母亲沖喜，岂不适得其反。” 杨夫人苦笑摇头，最近她常感自己的聪敏劲大不如从前了，整日里晕晕沉沉的，时不时的还要心悸一下，丸药一刻也不敢停，实在是疲懒不堪，只是为着任平生，强撑着精神头罢了。 “是我老煳涂了，单单生病哪能阻了儿孙停娶，古往今来，停娶的法子，也只有守孝罢了，除非” “母亲，” 杨夫人被任平生这一声断喝，唬了一跳，等看清了任平生又惊又怒的表情才知自己说了什么，忙拉住了任平生的手安抚道， “生儿莫动手，话赶话的，母亲失言了，当不得真的。” 少不得又是一番互相劝慰， 突然任平生想到一件事，或可以用。 “过几天就是一年一度去南方办货的日子了，不如我和父亲说，这次让我跟着走一趟，全当磨练，这一来一回，可用小半年的时间，岂不是正好？” “万万不可。” 杨夫人握紧了任平生的手。 “办货可不是游玩，一路都是从简从快，採办的那些下人都是来来往往惯了的，生儿你打小娇生惯养着是经不住这累的。” 任平生失笑 “母亲严重了，我又不做那粗活，只是监工，怎么会累着” “生儿你太天真了，单单这舟车劳顿” 不等杨夫人说完， 任平生截住了话头 “孩儿知道母亲捨不得我，孩儿的身体向来康健的很，是不会有事的，再说现在除了这个法子，可还有其他的法子吗，父亲说明天就来与母亲商量，如果不快些找由头，亲事真定下来就麻烦了” 杨夫人知道他说的是对的，现在是十分紧迫的时候，便是这个法子，还需她苦口婆心劝一劝老爷，方能应承下来，一时再也想不到别的了， 只是她实在捨不得自己的孩子，去吃这个苦，就算是个男儿，她也捨不得，何况还是个女儿家。 “母亲不可因小失大，就算我吃些苦也没什么，总比被戳穿了强，到时候可是性命之忧。” 杨夫人沉吟了很久，最终还是点了头，同时又忍不住掉下泪来。 “我已经不知道当年的做法是对是错了，我最近总有些不详的预感，你也渐渐的大了，我看你为人处事不惊不慌的，原该放心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怕你会出事，也可能真是我老了，变得越来越弱了，拖不住你了。” 任平生拿了巾帕替母亲把泪擦了，看着年过半百的母亲，也有些伤感，如果不是有这种种糟心事愁锁着，按着母亲的养尊处优，美人也可迟暮的慢一些。 “母亲也该歇一歇了，拖不住就不拖了，孩儿也大了，换我来护着母亲，也是一样的。” 第9章 让父亲同意任平生跟着商队走一趟这事，也颇费了些口舌。 当时是在饭桌上， 母亲派人去邀了各房姨太太们少爷们， 整个一大家子都聚在一起，任平生先提了这事，父亲一口否决， 说的是，任家的少爷们哪里用受这个苦，倒是先把成家提上日程才是。 母亲不疾不徐的说道。 “成家之事比不得成材，咱们任家歷代经商，以前祖宗们也是小商贩一点点起来的，想必也吃过这些苦，现在家业大了，也不可忘本，生儿既有这个想法，我倒觉得是该支持的” 母亲的角度有点刁钻，任平生也在旁边附和，父亲一时也拒绝不的， “既然大姐姐这么说了，老爷就答应了吧，平生是这哥几个里最有出息的，难为他有这等上进的心，现在磨练磨练，以后也好当家” 这话是大姨太太说的，话虽好听，但是背里却有自己的心机，她想的是如果任平生去个半载，那她儿子任平含就可以暂管这些商铺，也可在老爷面前表现一番，扳回一城，说不得就能收回自己的铺子。 剩下的人见太太，大姨太太都这么说了，少不得附和几句，老爷最后也只能答应了。 然后任府里就忙碌了起来， 本来出行就是件大事，现在四爷要跟去，还要给四爷准备出行的物件。 衣食住行，起居坐卧，大到船只，小到碗筷茶盅，事无巨细，都单单为四爷备了上等的货。 第16页 这次出行的规格就奢华了很多， 不像办货倒像游玩， 老爷挑了个办事妥帖的小厮给任平生， 加上任平生惯用的招兴， 一共两个小厮专职照顾任平生起居。 这一忙就是好些天， 然后又开始设宴准备践行酒。 即是为了任平生践行，他就没办法像以往一样的逃掉了， 只能作陪，听那些人在老爷面前勐夸他出息。 老爷被他们夸得，也开始觉得任平生有些祖宗的遗风，甚至高兴。 又多叫了几班吹拉弹唱的，场面就更加的热闹了。 这些天白天设宴，晚上任平生去陪着母亲说说体己话， 也给他累个够呛， 明天一早就要出行，今天还在大摆筵席， 下午的时候，任平生实在挨不住了，只说临别之前要与母亲多说说话，从父亲那告假出来了。 出来以后，他没有去母亲那里，而是先回了自己的院子。 露春看了他，忙迎了上来，等到他坐下了，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捏腿捶背。 任平生笑着说 “以前怎么不见你伺候的这么殷勤” 露春斜他一眼，柳眉紧蹙。 “且有段日子你享受不到了，少爷，不是我说，你怎么能这么任性，去那什么劳什子的南方受罪，又不是一两天，一走就是数把月，没有我伺候着，这可怎么办啊” 这唠叨，从定好要出行的那天，就一直在听，露春见了他也没别的，就是这话，来来回回的说，说着说着，还要哭上一鼻子，任平生真是怕了，看她又要故态復萌，连忙转移了话题。 “我出行要用的东西可都给了小厮了” “都给了，平时你用的顺手的东西，被褥，巾帕，衣裳，都多被了几套，” 说着，左右看了看，小声说道 “少爷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千万别叫人识破了，裹胸的布我备了百十来套，只能劳烦少爷自己弄了” “我知道” “可惜女眷不能跟着，否则让我跟了少爷去贴身伺候多好” “有小厮伺候着也是一样的” “哼，那能一样吗，招兴毛毛躁躁的手脚没个轻重，哪有女儿家心细，老爷给的那个小厮，也不知道手脚利不利索” “即是老爷挑的，想必是不错的，你也知道老爷向来懂得享受” “是，这府里哪位爷都懂得享受，偏偏少爷你自讨苦吃” 任平生看她又要老话重提，站了起来，边往书房走边说 “笔墨纸砚什么的备齐了吗” 露春跟了上去 “都替少爷想着呢，拿了一套新的，也给了招兴了，对了，我收拾书房的时候，看到一副字画，都积了灰了，我就扔在了字纸篓里了” “扔就扔了，我房里原也没什么值钱的字画，别把帐本错扔了就行” 如此说着，走到字纸篓旁边还是扫了一眼，却看那捲轴有些眼熟，一时也想不起来这是什么，按说他从不在自己的书房里写字作画，哪来的字画呢。 “你拿起来我看看” 露春听了，又去拾那字画，然后拿了巾帕把上面的浮尘抹干净了，递给任平生。 任平生接过来打开了，却是王诜的《渔村小雪景》， 这些年任平生被烟雨带的鑑赏力也上来了些， 细细看来，这画里往大了有那远山苍松，飞瀑流泉，往小了还有那溪谷里的策杖老者，亦有僕人携琴跟随，笔触是极细腻的。 任平生略想了想，才想起这是三哥迫于父亲的施压而送给他的那幅画， 以前只是大略一扫，知道好却看不出哪里好，现在一处处的细看，方觉出趣味来，难怪三哥欢喜成那个样子，只怕，这画细细琢磨处还有很多，只可惜这画落在他手里这些年，不但不曾拿出来欣赏过，反叫它蒙了尘，还险些被当成垃圾烧了。 真真是暴殄天物了。 任平生又看了几眼这幅画，不知怎么竟想起了烟雨曾经画过的雪梅图，想必烟雨是个识货的，好物还需懂得人收着才好，突然又想到，上次见烟雨，已经是两三个月前了，还是去胭脂铺子对帐的时候，打了个照面顺便聊了几句，这几天太忙，倒把这人给忘了，按说他要出行，也需向烟雨辞行才是。 想到这，任平生把画卷了起来，叫露春取个等长的盒子来，装好了，叫招兴备车。 平时除非提前约好了，否则都是傍晚时分登门拜访，如今是下午，招兴问任平生 “四爷，这时候只怕烟雨先生还在铺子上忙着，这车是停在前门，还是后门？” 任平生想着若停在前门太劳师动众了，还要惊动掌柜伙计们，徒增麻烦，遂说道。 “后门吧，你去前门叫一声，我在车上等着” “是” 车停了以后，招兴快速的绕道前门去了，很快的就有人来开了后门，却不是烟雨，而是掌柜的，掌柜的殷勤的给任平生掀了车帘子，任平生下了车，把装着字画的盒子递给了跟回来的招兴。 “四爷来的不巧，今烟雨告了假，出去了，我已经叫人去找了，只能烦请四爷先去屋里坐着了，” 第17页 “给掌柜的添麻烦了，也怪我没有提前打个招唿” “四爷哪里话” 掌柜的利索的把任平生迎进了烟雨的屋子，就要沏茶，任平生阻止了。 “不用忙了，可巧我今天来了，就提前知会你一声，我明天就要南下办货了，我手下这几个铺子也拜託了你们大少爷暂时先代管着，掌柜的只管配合着就是了” 掌柜的听了也是一愣。 任平生没有把这消息透出来，只与大哥私下交接了下，也是怕这些人走动着来辞别，只府里那些就够乱了，实在是不想给自己在添累，所以嘱咐了一概不说。 现在说了也无妨，反正明早就要出发了。 “你只自己知道就好了” 掌柜的连忙说道 “这是自然，只是四爷南下一定要多保重” 两人说了几句寒暄话，任平生就叫他去前面忙了。 等了有片刻功夫，烟雨还不见回来，任平生想着，不如就把字画放下，留个字条辞别一下算了，还要回府里去多陪陪母亲，恰好这个时候掌柜的又过来了。 “四爷别急，我原以为烟雨是被李家公子请去喝茶了，就打发伙计去了，却不想是和几个朋友在酒坊谈事，一东一北的错了边了，在稍等片刻就回来了。” 任平生点点头，随口问道 “李家公子？” “李家的大公子李愈” “这名字我听着倒有些耳熟” “也难怪四爷觉得耳熟，这李愈是咱们县的一个怪人，他们家虽不兴盛，但也是地地道道的书香门第，李老爷子原是京城做官，后来归隐在咱们这的，原也有些家底，只是这李老爷子过世以后，这李愈恃才傲物，既不懂营生，又不屑仕途，把个富足日子越过越穷，但是因着他才华出众，有许多公子上门攀交，只是他性子怪了点，好多都被他打发了” 任平生听到这，笑了一下，难怪他觉得耳熟，却是听他三哥抱怨过这人不识抬举，在家里骂了好一阵李大傻子，原是他三哥上赶着送银两想要结交个朋友，却被退了回来。 “我知道这人，有些傲骨” “的确是傲的很，也不知怎么的，烟雨就入了他的眼，常请去喝茶” 任平生笑笑，心里想着，以烟雨的才气，得他青睐，也不奇怪，随口说道 “估计是投了脾气吧” “想必是的，这烟雨来咱们铺子也有个四年了，初来的时候很少说话，还当他天生木讷，现在虽也不爱说，却也交了不少的朋友，倒像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似的，还是四爷慧眼识” 掌柜的还没说完，烟雨就推门进来了，掌柜的责备了烟雨几句来的太慢，就识趣的退出去了。 第10章 几月不见，烟雨越发显得芝兰玉树的了，他只和任平生点了个头，就麻利的去取了壶热水来，开始沏茶。 “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唿，让你在这好等” “有事和你说，就直接来了” “什么事？” 烟雨问着，就把茶沏好了，放在了任平生面前， “这茶是一个朋友送的，他说是种茶的人亲自采了专门给他留的，我喝着还可以，你尝尝” 说着就自己去搬了把凳子，在旁边坐了。 任平生端起来，喝了一口，的确是好茶，口齿留香，他也曾让招兴给烟雨送过几次茶，知道烟雨比他嘴还叼，他既然说可以那就是极好的，只难为烟雨以前喝那些劣质茶了，任平生放下茶杯，闻到了他身上有些酒气，问道。 “怎么青天白日的就喝起酒来” 任平生这话只是家常，却不知烟雨是怎么了，眉眼里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 “和人谈妥了一桩事，我早就想与平生兄说呢，只可惜平生兄许久不来了，可是最近府里太忙了？” 任平生点了点头，看他高兴，也就不先说辞行的事，反问道 “到底什么好事，说出来我也好替烟雨兄高兴高兴。” 烟雨笑道 “还记得四爷以前说过，帐房先生工钱不低，攒个两三年就可在外面置个房子，原先我身有奴籍，想都不敢想，也多亏了四爷，把卖身契给烧了，如今我也攒够了银子了，我就托人帮我寻觅个宅子，可也巧了，原来咱们县北面有条巷子叫烟雨巷，那里恰好有人要卖，今就是约了人谈这事，八九不离十了” 任平生听了，真心替烟雨高兴，虽说是流落至此，但是几年下来，也交了些朋友，如今在置下房子，当是可以落叶生根了，再没了漂泊之意，的确是件好事。 “那可真是恭喜了，有了产业，人就踏实了” “是呢，全是託了平生兄的福了” 说着就站了起来，含笑说道。 “院子桃树下还埋着一坛桃花酒呢，我去取了来，与平生兄喝一杯如何” 任平生不想扫他的兴，却也应承不得，一会还要回去陪母亲，也不好久待，只好摆手道 “免了吧，我今天来，原是要和你辞行的” “辞行？” 烟雨怔在那，喃喃的道 “这话是怎么说的” 任平生示意他坐下，烟雨也只好坐下了。 第18页 任平生简短的说道。 “我明天南下去办货，要走个小半年” 烟雨皱起了眉头。 “任府这么大，何需四爷亲自去呢，四爷这么娇贵，哪里吃的了这个苦？” 烟雨对他的称唿向来奇怪，一会四爷，一会平生兄的， 任平生也抓不住个规律，一开始还纠正一下，后来就放弃了，随他爱怎么称唿就怎么称唿了， 只是单说他现在的语气，活脱脱他母亲的口吻，倒叫任平生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烟雨兄也说这话，难道我在烟雨兄眼里是无能之辈” 烟雨说道 “这和有能无能无关，只是四爷养尊处优惯了，只当自己身体很好，但是舟车劳顿之下就该知道了，你的身体未必经得住，况且还有水土不服之说” 任平生听了这话，皱起了眉头，他南下之事，自己全不当一回事，毕竟他也歷练这些年，他身体一向是好的，很少生病，母亲和露春那样说，他只当他们关心则乱，如今听烟雨这么说，倒也有些担心起来。 “四爷别动气，我只是担心你” 烟雨估计是看他皱眉误会他是生气了， 任平生刚要说话， 就见烟雨嘆了口气，露出些烦愁的样子来， 重新给任平生续了一杯茶，才缓缓说道 “我原没和平生兄说过我的身世，到现在也不好全盘托出，能说的只是，我们家原是南方的，家世别说任府，就连京城的杨府，也是比的过的，只是，后来糟了不幸，被抄了家，父亲兄长全都是死刑，只因为我当年只十四岁，还未成年，便免于一死，却和女眷一起被卖为奴，还亏的父亲当年的一个世交，辗转託人把我买了去，只是那世伯年纪大了，没过几年就归了西，他们家的儿子，就把我送给了你父亲，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任平生不想只是来辞行，却听了烟雨的身世，其实他早有猜测他出自大家，却不知是这么一段惨烈往事，虽说没有点名道姓，但是烟雨既说了这些，仔细打听的话还是打听的出来的，他如此坦诚，倒叫任平生有些不自在了，他宁愿他们相交如水，也不愿交往过密，这等坦诚他还担不起，只好胡乱的问道 “那你母亲？” 烟雨苦笑一下 “我自幼丧母” 这下任平生是真的尴尬了，一时不知道该劝慰些什么话。 好在烟雨又接着说道 “我如今说这些，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说，当年我从南方辗转来到北方，原本也不觉得自己身体不好，就因着水土不服，生了一场大病，还好当时有世伯精心照顾着，才慢慢好起来，越是矜贵，越是受不得累，四爷也是娇养惯了的，一下子就要走个半年，实在说不好会是个什么情况，难道就非去不可吗？” 烟雨一脸担忧的看着他，那双眼睛里的诚挚叫平生都有些扛不住。 这烟雨果然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任平生只好含混说道 “这事早就定好了，改不的，况且明早就要出发了，应该是不会有事的，烟雨兄也不必过分担心，对了，我这次来，除了辞行，还有件东西要送你” 说着就站起来去拿放在桌子上的盒子，递到烟雨面前，烟雨接了，有些心不在焉。 任平生催他打开看看是否喜欢。 烟雨只好打开了盒子，只看了一眼捲轴就愣住了，然后看了眼任平生，就急切的字画拿出来，把盒子搁在了桌子上。 任平生看他打开画卷，然后愣愣的看着那幅画，只当是伯乐遇上千里马，对了眼了，果然好物还需良人配。 “我猜你会喜欢，就给你拿了来” 哪知烟雨一时半刻没有动静，任平生觉得有些奇怪，叫了他一下。 “烟雨兄？” 然后烟雨就像被惊醒一样，抬起来头。 任平生不明所以的问道 “可是有什么不妥？” 烟雨抿抿干涩的嘴唇 “这画是从哪来了？” “我三哥给的，他具体从哪得来的我就不清楚了，怎么，难道是赝品” 烟雨摇摇头 “是真迹，这画，原是从我们家留出来的” “嗯？” 任平生着实惊讶了，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只听烟雨说道 “这是我父亲很得意的一个收藏，时不时就要拿出来欣赏一番，万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见到” “那真是有缘了，这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吧” 任平生心想还好没当成垃圾给烧了，否则罪过大了。 “四爷” 任平生知他又要说些感激的话，忙阻止了 “你只管收了，改天陪我喝杯酒就是了” 烟雨也就没在客气，只是看了他一眼，不过那眼神有点深。 任平生也没多做理会，而是有了辞别之意 “我还要回去与母亲多说些话” 烟雨立刻把画捲起来，放回了盒子。 “我送送你” 然后两个人就前后脚出了屋子，并肩走到院子里，烟雨很沉默，任平生知道他刚刚又是忆往昔，又是见了旧物，难免有些神思不属，也就没有说话。 第19页 最后烟雨开了门，两个人走出来，坐在车上打盹的招兴听见动静，连忙跳下车在车旁等着。 任平生刚要走过去，就听见烟雨低声说道 “四爷南下一定要保重好身体” 任平生笑着说 “会的” 任平生看他还像有话要说，就耐心等着。 烟雨迟疑了下说道。 “过些天我就能置下宅子了，在这任县也算了有了安身之地，到时候还请平生兄能光临寒舍” 任平生笑着说 “这个自然，到时候一定与君把酒言欢” 烟雨笑笑，没在说什么，任平生也就上了车，只是车还没动，烟雨又赶了过来，叫了声四爷。 任平生掀了帘子。 烟雨从自己腰间取下一块玉佩来，递与任平生。 “这玉佩从小就跟着我了，寓意安宁平和，一直护我至今，今赠与平生兄，还望平生兄务必平安归来” 任平生听他说是从小带到大的，原不想要，只是他言辞恳切，盛情难却之下也只好收了。 烟雨见他收了，就退了几步，示意招兴可以走了， 招兴看了一眼任平生，任平生点点头，然后放下了帘子，车子动起来，就打道回府了。 第11章 进了府，任平生就直奔母亲的院子，哪知母亲又病倒了，任平生坐在床边看着面色潮红的母亲，担心的问。 “昨儿还好好的，这又是怎么了” 杨夫人勉强坐了起来，任平生立刻给她后背放了个枕头， 杨夫人缓缓的的顺着胸口，说道 “老毛病了，没事的” “母亲这个样子叫我怎么放心的南下” 杨夫人笑笑 “我放心不下你才是真的” 说着就拉过了任平生的手，把下人打发了出去，然后就含笑着打量任平生，从上倒下，一点点细细的打量，直看的任平生都要觉得头皮发麻了。 “母亲可是有什么要吩咐的” 杨夫人摇摇头。 “你大了，有自己的主张，不需要母亲说什么了” 任平生总觉得母亲这话头不对，怪怪的，昨天，前天，大前天，乃至大前天，只要任平生到她身边来，母亲就要嘱咐很多话，话里话外的担心掩也掩不住，现在这是怎么了。 任平生一脸怀疑的去摸母亲的额头，只是温热，并不烫，显然没有发烧。 杨夫人给他手一下，并斜了他一眼， 任平生讪讪的把手收了回去。 杨夫人苦笑一下 “若你是个女儿家就好了” 任平生越来越觉得母亲烧煳涂了，不知这话从何说起，只能老实的回道 “我是啊” 杨夫人摇头 “你不是，女儿家不用忙活生计，女儿家更不用远行千里” 任平生知道母亲又在自责了。 “女儿有什么不好，就算是女儿又怎么样呢，就算不当这一家之主又能怎么样呢，是我把个大好的女儿给害了，是我太狠心，偏给你选了条难走的路” 任平生很想说，这条路也还好，好歹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进也罢，退也罢，全凭自己做主，若是女儿，就真的只能任人摆布了，他见过的例子还少吗，小到丫鬟，大到小姐，像任月儿或者他母亲，但凡是个女儿家，都是被扔到哪就是哪了，只能被动承受，不过他不想和母亲理论，现在母亲也只不过是用另一种方式来抒发一下她对于孩子要远行的担忧罢了。 “生儿” “嗯” “你小时候，长得太秀气，我生怕你被看出来是个女娃，从小对你说的话就是，挺直了腰杆，别软绵绵的，其实就算是个男娃，小时候哪个不是软绵绵的，原是我心虚，总是格外苛责你，现在你的确成了个腰杆挺直的人，在没有一点软态，比你那些哥哥们都强，我看着你越来越有担当，越来越顶天立地，我就越难过，我就越想看你做个女儿，静静地呆在我旁边，我教你做些女红，你把学的诗念给我听，你大点了，就陪着我喝酒行令，整日陪着我，也不用早出晚归的去铺子里，也不用只能在早晚吃饭的时候见上一面” 任平生从来没见过母亲这样，他知道母亲严厉，但是是疼他的，只是像疼儿子，一向克制，三言两语就把他打发了，还不曾絮絮叨叨和他说过这许多话。 “再大点，我就给你准备嫁妆，给你找个和你心意的人，让你们举案齐眉，赌酒泼茶香，不会像我的父母那样，为了钱不顾我的意愿就把我草草嫁了，生儿，你知道吗，我原本是有心上人的，我和那个人，笑也笑在一处，哭也哭在一处，两小无猜过来的，而且从小就定了亲，只是后来他家败了，父亲就反悔了，退了亲，我就成了如今这个样子，虽然我的好日子并不长，但也是有过的，我只盼着你也能遇见个可心的人，过上些开心的日子。” 任平生听母亲说她年轻时候的事，觉得很新鲜，只是后来越听越煳涂了，于是皱着眉头说 “孩儿没有不开心” 杨夫人看着任平生一脸懵懂，心里一片惨然，这个孩子，被她教的没有一点小儿女的情怀。 “母亲不要胡思乱想了，好好养着身体才是正经，等我回来，舅舅也该找到合适的人家了，到时候，那个姑娘嫁进来，我会想办法安顿，不会委屈了人家，等我当了家，母亲就能过些舒心日子了，母亲且放宽了心，好日子会来的。” 第20页 任平生说这些，杨夫人原该感动的，可是她却觉得自己被这些话噎住了，这孩子眼里只有实打实的生计，在没有别的了。 她想起从来，虽然隔着几十年晦暗的时光，还是隐隐记得那时那刻的那种美好，这些话若说给任何一个女儿家听，想必都会激起女儿家满心的涟漪，春心萌动，偏偏任平生，听了毫无触动，看着这孩子被她养成了个男子般硬邦邦的性子，也不知道他以后会是个什么归宿，杨夫人的心里越发堵的难受了，只好打发他回自己院子去。 任平生莫名其名，但还是听话的回了院子，进了厅，露春正坐在软塌上绣荷包，想到母亲说的要教她做女红的事，一时好奇，就央着露春教她一下， 露春一脸惊喜的看着他，看的他不明所以， 然后露春就说了些七七八八的话，把针线和荷包递给了他。 任平生拿着摆弄了两下，不得要领，还险些扎了手，就随手扔下了。 心里暗暗嘀咕，女红到底有什么意思，母亲说的一脸嚮往，女人家的心思，他真是不懂。 露春无奈的嘆口气，愤愤的拿起荷包接着绣了起来。 任平生歪坐在旁边，百无聊赖的把玩起烟雨送的那块玉佩，玉质非常润，图案是鹤鹿同春，雕刻的十分精緻，栩栩如生，任平生只用手摸着就知是块好玉，在想到烟雨的身世，这玉佩必然贵重。 露春看他摆弄一块她没见过的玉佩，很是好奇，问道 “哪里来的玉佩” 任平生随意的答道 “朋友送的” “呦，是哪家公子啊，少爷你向来不爱与人结交，怎么竟冒出个能送玉佩的朋友来” 露春原是要调侃他， 哪知道任平生反调戏道 “公子倒是个好公子，品性相貌没的说，我倒是忘了，如今姑娘也大了，也该找婆家了，等我回来，就去给你说亲，配他倒也不亏了你” “呸” 露春满面桃红，恨恨的说道 “少爷就知道拿我寻开心，明天就要走了，还待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多陪陪太太” “我今天是狗嫌不待见的，走哪都被人轰，刚被母亲轰出来，你也要撵我，赶明我不回来了，看你们悔不悔” 任平生只是开玩笑，哪知倒把露春的眼泪给惹出来了，他也暗悔失言，还好这时候香怜进来了，手里端着个水晶碗，碗里放着洗好的时令鲜果。 露春忙背过身去把眼泪抹了，任平生示意香怜把水晶碗放在小桌上，然后拿了一串葡萄，摘了一个，去餵露春，露春嫌弃的躲开了。 任平生不以为然的笑笑，自己吃了， 香怜看他们这样，有些手足无措，虽然知道露春是四爷的贴身丫鬟，搞不好已经被少爷收用了， 可是这么打情骂俏还是头一次见。 露春看出了香怜的不自在，却搞不懂她为何不自在，只好打发了她出去。 然后扭头发现少爷居然歪在那睡着了，露春连忙放下手里的荷包，去拿了薄被子，给少爷盖了。 直到晚饭的时候，才把他叫醒。 任平生陪着母亲吃了晚饭，又陪母亲坐着说了会话，最后母亲精神不济，要睡下了，任平生才回了自己院子，被露春伺候着沐浴更衣，又和露春闲聊了几句，也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任平生先去见母亲，却被丫鬟告知，母亲还在睡着，任平生也就没有惊扰了母亲，知道她身体不好，也不想在惹了她伤心，就悄悄的退了出去， 回了自己的院子，被露春伺候着吃了早饭。 父亲和哥哥们亲自到了码头给他送行，除了一条货船外，任平生乘的是单独一艘布置精良的小船，他站在船头，看着船只驶离了码头，也就转身回了舱里，他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只当是个快去快回的活计，这种南下办货的事，任府也是一年一次惯了的，任平生不觉得这次有什么特别的，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去，竟换了天日。 第12章 任平生还没来得及体验烟雨所说的南北差异造成的水土不服，他就病倒了， 这时候船队只开出去三天，也就刚出了任县的地界，任平生就因为不惯在外的吃喝，而上吐下泻了起来， 随行的人不敢怠慢，管事的连忙就近靠了岸，找了家客栈让四爷住了下来，然后去找了大夫来，就带着下人回船上守着了。 招兴一直贴身伺候着，把四爷安顿在客栈的床上，就跟着大夫去抓药去了。 临走前他叫来了另一个小厮，这个小厮就是老爷派给四爷的那个，四爷从一开始就有些轻微的晕船，只躺在船舱里，由着招兴进进出出的伺候，而这个小厮只负责守夜，并没有近四爷的身。 “伤情，我去拿药，你在这候着，四爷叫你你在进去，手脚利索点” 伤情答应了，就站在门外候着。 然后他就听见屋里有人叫招兴，他立刻推门进去了。 任平生忍不住又是一阵干呕，却没有吐出什么来，也实在是没什么可吐得了，这些天他一直晕乎乎的，吃的东西也少，能吐得早吐干净了。 任平生唤了一声招兴，就坐了起来，半靠在床头，很快的就有一杯热茶递了过来，任平生接过来，漱完口要吐，却迟迟不见痰盂， 第21页 任平生抬头要瞪招兴，便是这个，这几天让他好生郁闷，原来露春说的是对的，招兴还是太毛躁，及不上露春十分之一，没了露春伺候，真真是哪都不对劲。 却不想抬头没见到招兴，却是个陌生的面孔，长的倒还算清秀。 “招兴去拿药了，让我来伺候四爷” 任平生皱皱眉头，没有发作，指了下桌子上的痰盂，这小厮还算乖觉，很快的把痰盂拿了来，任平生吐了，又漱了一次，才作罢。 那个小厮很快的又沏了一杯新茶递了过来，任平生拿在手里慢慢的喝着 “你可是老爷派过来的那个” “是，小的叫伤情” 任平生觉得这名字耳熟，却一时想出来在哪里听过，又打量了他一眼，还是想不起来，也就作罢了。 “你去楼下叫伙计做些清淡的送来” “是” 虽然没胃口，任平生还是要强迫自己吃点，快些好起来才是正经。 任平生被伤情伺候着刚喝完半碗清粥， 招兴就进来了。 “四爷，药煎好了” 招兴手里端着药，虽然已经很小心翼翼了，还是洒了些出来，任平生见那个叫伤情的手脚要轻柔的多，于是说道 “你把药碗给伤情，让他伺候着就行” 招兴连忙把药碗给了伤情，也暗暗松了口气，叫他干跑腿打杂的事行，叫他干这细緻活实在干不来，这几天他都要快被四爷嫌弃死了。 任平生在客栈里直直养了五天才好起来，他叫招兴收拾行李，回船上启程，管事的跑过来说话。 “四爷，您这身体受的住吗，不如我派人把四爷护送回去，只三天就到回府了” “不用” 任平生回绝了，然后就回了船上，重新启程。 哪知道走了半个月，任平生又感了风寒，只得又靠岸养病，这次病好的很慢，直直在这个镇上歇了半个多月，管事的一开始很焦灼，后来所幸看开了，四爷养病，他们也乐的偷懒，更何况四爷还叫招兴买了酒菜赏下来，也就越发安心等着了。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原本两个多月的行程愣走了小半年才到了，一路病了好病了好的，倒把任平生的身体给磨练出来了，到了南方也没生什么水土不服的大病，安安全全的到了杭州， 一到杭州任平生图个新鲜，跟着管事的去办货，等到熟了，也就懒得跟了，由着他自己去，反而生出了游山玩水的心思，南方小桥流水人家的景致比北方可有趣味的多， 他先是写了封家书，叫小厮走陆路快马加鞭的送回去报平安，然后就带着招兴伤情，到处游歷一番， 用了小半个月，终于把货办齐全了，帐也对清了，任平生看着管事的指挥着下人把货装船然后清点，都弄妥了以后就开始回程了。 回程的路上还算顺利，只是这天任平生也不知道怎么了，刚睡下就开始做梦，先是梦到母亲躺在床上，一点生息都没有的躺着，任平生走过去想要唤醒母亲，哪知母亲突然坐了起来，沖他喊道，生儿快逃，逃得远远的，任平生不明所以，还要上前， 然后就换了个场景，好像是他的新婚之夜，他看到一个穿着凤冠霞帔的女子坐在床头，他走过去掀开了那人的红盖头，那女子甚是娇羞，慢慢抬起头来的样子也很动人，任平生上前搂住了她，她也贴了上来，女子的身体很软，叫任平生很是喜欢，他怜惜的把她揽在怀里抚摸着，不想竟被推开了，那女子一脸惊恐的看着他，然后父亲就带着哥哥们闯了进来，那女子就躲到了他们的背后，指着他喊道，妖怪，不男不女的妖怪。 然后任平生就被惊醒了，惊醒了以后，只觉得口渴，想唤露春给他倒茶，刚要张口才想起自己现在睡在船舱里，他现在虽适应了舟车劳顿，却甚是想念在府里舒舒服服的日子，就是歪在榻上逗露春玩也是极好的，还有母亲，从返程开始，任平生就一天天的焦灼起来，也不知道母亲现在身体怎么样了，可有收到舅舅的回信，又想到刚刚做的梦，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突然在这万籁俱寂的夜半时分，他听见外舱有悉悉索索的动静，他坐了起来，披上衣服，提上了灯笼，走了过去，待他掀了帘子，在灯光下，看的十分清晰，却是他那两个小厮搂抱在了一起。 伤情先看见的他，吓得赶紧推开了招兴，慌乱的拉拢衣服，招兴回头也看到了他，立刻惨白着脸跪了过来。 任平生不轻不重的给了他一脚，皱着眉头说道 “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回去我就叫老爷打发了你” 招兴立刻磕头如捣蒜， “四爷，您就饶了我这次吧，小的再也不敢了，求求您千万别赶我出去” “闭嘴，还嫌不够丢人，难倒要把船夫给吵醒了不成。” 招兴立刻闭了嘴，战战兢兢的低头跪在那，伤情也在旁边跪下了，小声求饶道 “四爷，饶了我们这次吧” 任平生看他们分明是自愿的，也懒得再计较，只说 “你们干什么腌臜事我也懒得管，只是别在我跟前污了我的眼睛，若再让我撞见，” “再也不敢了” 两个人连声讨饶。 第22页 任平生由着他们跪在那，也不理会，直接回了内舱，把灯笼放在桌子上，自己倒了杯茶喝了。 茶是凉茶，却也缓不了他的焦躁，他越发觉得男子污秽了，从老爷，到大哥，再到这些小厮，实在是污秽不堪，偏偏他还要仰仗男子的身份在这世间行走，这以男子为尊的世道，真是见了鬼了。 任平生胡乱的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就又睡下了，第二天醒了，知道招兴他们跪了一夜，也没给他们好脸色，把他们打发到大船上去了，只命人定点送吃食，定点收拾，只他一个人在这小船上，倒落得个清净。 回程顺利，只两三个月就可到了，只是来来回回加起来，原本只需半年的行程，直直走了小一年，终于进了任县地界，任平生归心似箭，快到的时候，他先命人把小船从大船上解了套，催着船夫，先把小船往码头上靠，等他上了岸，也不僱车租轿子，直直的往任府走，刚走到半路，就迎上来一个小厮打扮的年轻男子。 那人急切的小声问道 “可是四爷？” 任平生不明所以，那个越发的焦急了，又问了一遍 “可是任府四爷？” 任平生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四爷快随我来” 说着就要来拉他的袖子，他下意识的躲开了，冷冷的看着他。 那小厮不敢在动作，只是小声说道 “任府出事了，我家先生正等着您呢，若想活命就快些随我来吧” 第13章 “ 出事”，“活命”，这些字眼太狠烈，弄的任平生一激灵，那个小厮往前面带路，任平生下意识的跟了上去，他的直觉告诉他，跟着他走是对的，只是虽跟着，却也恍恍惚惚的。 他跟着那小厮拐近了一个巷子，忍不住问道 “任府出了什么事？” “四爷先别问了，快些走才是真的” 小厮话里的紧张感染了任平生，他也只好忍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跟着他七拐八拐的在巷子里穿行，很快的他就累了，他何曾走过这许多路，奈何那小厮一点要停的意思都没有，他也只好勉力跟上，又走了几条街之后，终于在一个有些斑驳的木门前停下了，那个小厮鬼鬼祟祟的左右看了看，才去敲门，很快的就有人来开门了，看打扮是个丫鬟，眉眼倒与那小厮有点像。 小厮指着任平生小声说了个 “四爷” 那丫鬟立刻把他们迎了进来，然后利索的关了门，站在门边对那小厮说 “你快去铺子里叫先生” 小厮点点头，就又出去了，那丫鬟仔细关好了门，然后把任平生往屋里请，早在这一时半刻间，任平生已经打量完这个宅子了， 院子不大，东面挨着墙种着些竹子，竹子旁边是石桌石椅，上面放着茶器，正面三间房，右边两间厢房，宅子虽小，却也雅致干净。 任平生跟了丫鬟进了正厅，一眼看见了墙上挂的几幅梅兰竹菊的画，从落款上他看到的烟雨的名字，原来这就是烟雨置下的宅子，倒也符合他的气质。 “四爷，先坐着，我去沏茶” “不忙” 任平生拦住了她，他现在正是坐立难安之时，哪有心思喝茶。 “任府到底出了什么事，姑娘不妨直说” 那丫鬟站在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显然是很为难，最后只说了句。 “四爷还是等先生回来吧” 然后就匆匆的端着茶盘出去了， 这种不明朗的情况，叫任平生越发的心惊了，他不想往坏了想，但是看这状况，又不得不往坏了想，他正焦灼着，丫鬟进来了，把茶盘放在了桌子上， 正好这个时候，有叩门声传来，那丫鬟立刻去开门了，任平生也跟了过去，丫鬟开了门，烟雨急急的走了进来，额头一层薄汗，他见了任平生，脸上的表情一时错综复杂，欲言又止，最后反而是转身交代着跟进来的那个小厮 “你去巷子口守着，有什么动静赶紧来告诉一声” 那小厮答应着又出去了。 留那个丫鬟关门，烟雨一个请的动作，任平生先行往屋里走，烟雨跟了上来。 任平生先落了坐，烟雨要给他倒茶，被他伸手制止了。 “快直说了吧，我们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烟雨站在他对面，满脸担忧的看着他。 “四爷，任府被抄了家了” “什么” 任平生站了起来，他很努力的去理解这几个字，却怎么也消化不了，含煳的说道 “抄家” “是，就前几天的事，现在任府已经被封了，前门后门都有官差把守着，铺子也换了主了，我刚刚回来的时候路过码头，货船已经被扣住了，我这几天一直让小六在码头蹲守着，好歹把四爷给拦住了，否则” 烟雨这些话，任平生听的是清清楚楚的，却好像听不懂似的，他颓然的坐了下来，喃喃的说道 “抄家，怎么会呢” 然后突然想到什么，有些期冀的看着烟雨。 “我舅舅在京城，不可能说不上话的” 烟雨有些不敢接他的眼神 “杨府先被抄的” 第23页 烟雨这几个字，彻底击垮了任平生，任平生愣住了，都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只是这任县的一个大户，若是连京城杨府都被抄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任平生突然觉得自己头疼欲裂，他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烟雨见了，叫了声平生兄，忙伸手过来帮他揉太阳穴，任平生把他的手挡开了，自己揉了两下，强迫自己恢復了冷静。 “那我家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烟雨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如实的说了，又看他嘴唇干裂，倒了杯茶递给他。 “四爷先喝杯茶吧。” 任平生哪有心思喝茶，忍不住手一挥，把茶杯打落在地，清脆的一声响，冷冷的说道。 “喝什么劳什子茶，我问你话呢” 烟雨大概是被他吓到了，怔在了那，他越发怔，任平生越烦躁，心里像着了火似的，还要说话。 那个丫鬟走了过来，指着任平生的鼻子愤怒的说道。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对我们家先生耍什么狠，我们家先生可是冒着被株连的危险在收留你” 任平生没听清那个丫鬟说什么，倒被她指着鼻子的动作惊到了，何曾有人敢这么对他，他忍不住皱起来眉头，心里的火越发的盛了。 好在烟雨反应了过来，低声斥道 “小五，别闹，去拿扫把过来把这收拾一下” 说着就把她拉到了一边，烟雨向来温和，这样严厉还是头一遭，小五被唬住了，然后就老老实实的转身出去了。 任平生看着那个叫小五的出去了，又把眼神落在了烟雨身上，烟雨有些无措的看着他，任平生看他这个样子，也意识到自己把他吓到了，想他也是大家出身，恐怕也没被人这么对待过，其实任平生很少动怒，他刚刚真是急了，不过他也知道烟雨何其无辜要承受他的迁怒。 “抱歉，刚刚是我失态了，还请烟雨兄多包含” 烟雨摇摇头，小声说道 “是我太啰嗦了” 不等任平生在说什么，他主动说道 “任老爷少爷他们，先是被关押在牢房，已经于前日行了刑了，小厮女眷都被关在府里，这两天都在被转卖，或为奴或为妓” 任平生听着，还没从父亲哥哥们已经死了的消息里缓过来，就被女眷，为奴，为妓的这些字眼吓到了，他勐的抓住了烟雨的一只手，死死的盯着烟雨 “我母亲” 任平生真的要疯了，他怎么才想起母亲来，他刚刚真是痴了，呆了，傻了。 “我母亲年纪大了，身上还有病，怎么受得住这变故，那她现在在哪，也被关在府里吗” 任平生不敢往深了想，为奴，为妓，不，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颤慄了起来。 “我要去找她” 任平生整个身体都是发软发沉，他抓着烟雨的手，想借着他的力气站起来，却一下子瘫倒在地上，烟雨连忙把他搀了起来，扶坐在椅子上。 “四爷节哀，太太早在抄家之前就生病过世了” “什么？过世了” 任平生感觉自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他很快就醒了过来，他知道自己正躺在床上，他呆愣愣的看着收在头侧的浅绿色纱帐子，他知道，恐怕烟雨正站在旁边一脸担忧的看着他，他苦笑了一下， “也许，这对母亲来说反而是件幸事，没有看到任府被抄，也算是得了善终了” “杨夫人的丧事是风光大办的，就葬在城北庙旁边。” 任平生无声的嘆口气，要起身，烟雨要来扶他，任平生摆摆手，自己坐了起来，烟雨收回了自己的手，任平生打眼瞧见他露出衣袖的手腕处一圈青紫，想必是他刚刚抓的，他正要询问。 又是叩门声， 烟雨叫小五去开门，很快的，那个小厮就进来了。 “先生，不好了，官差们正挨家挨户的搜呢，想必就是在找四爷” 第14章 任平生连哀伤的时间都没有，就又陷入了更大的麻烦，对啊，他现在是被通缉的人，堪堪有性命之忧，任平生一时接受不了从少爷到犯人的落差，他的脑子变得非常混乱，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反坐在床上发愣。 “先生，还是叫四爷躲出去吧，或许还能逃过一劫” 这是小厮说的话， 烟雨斜了他一眼 “官差那么多，四爷一个人，怎么躲得过，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小厮没敢搭言。 小五接道 “家里哪有藏身之处，要是被搜出来，岂不是都要受牵连” 烟雨指着门的方向 “卖身契就在厅里的柜子里，你和小六自己去拿了，现在就可以走” 小五愣了下，眼圈都发红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替先生着急” 小六也附和着 “是啊，姐姐不是这个意思，先生待我们这么好，我们只是不想先生遭不幸” 任平生本来就晕晕沉沉的，看他们开始上演主僕情深，越发的焦躁了。 “别吵了，我现在出去，或许能躲得开” 他下了床，起身要走，烟雨忙拦住了。 “四爷别任性，现在外面太危险，你只管呆在这，想办法藏了就是了” 第24页 任平生打量了下这房子，一目了然，实在没有可藏之地，留在这，的确会害了烟雨，任平生虽然还不知道自己要何去何从，却也不想牵连无辜。 他绕过烟雨，开始往外走，烟雨还要来拦，任平生冷冷的看着他，烟雨就不敢妄动了，任平生走出卧房，哪知烟雨又追了出来，不再伸手拦他，反跑到他面前跪了下来，抬着头，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他这举动把任平生吓到了，别说现在烟雨是自由身，就是当初他是奴才的时候，任平生也没把他当奴才看过，哪里受得起他这一跪。 “你这是何意” “四爷曾经帮过我，如今四爷有难了，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那也不必为了帮我搭上自个的性命” 烟雨笑了下 “若是为着四爷死了，我也认了。” 任平生真真是被烟雨镇住了，他知道烟雨重情重义，却没想到他重情重义到如此地步，他是帮过烟雨，但是那不过是举手之劳，而且是在不伤到自己的前提下帮一把罢了，万不可能为了他搭上性命，如此看来，这烟雨的品性是高过他的，是个真君子，而他不过是个商人罢了。 任平生嘆口气， 把他扶了起来 “烟雨兄这个样子真是折煞我了” 这样说着，又看到了他手腕处的青紫，任平生把他的袖子撩开了些，青紫的淤痕衬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的触目惊心，想也知道他情急之下用了多大的力气，想必是非常疼的，而他竟一声没吭。 任平生难免有些动容，他不好辜负了烟雨这番盛意，任平生的脑子终于开始活络起来，不再浑浑噩噩的了，他手里无意识的轻揉了两下烟雨的手腕，然后帮他用袖子遮住了，突然间就想到一个法子，任平生苦笑，他只当他的女儿身终有一天会害了他，却不曾想，或许可以用来救他，他放开了烟雨的手。 扫了眼站在旁边面色不明的看着他们这边的那个小厮和丫鬟，想着这是烟雨的人，他也不好直接使唤。 回身对烟雨说 “麻烦烟雨兄叫小五拿套她穿的衣服来” 哪知这个烟雨怔怔的没有反应，任平生少不得又唤了一声 “烟雨兄？” 烟雨方回过神，摸着自己的手腕，问道 “四爷说什么？” 任平生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就自己回了卧房，烟雨吩咐了小五就跟了进来。 很快的小五就拿了套衣服进来，烟雨也是聪明人，知道任平生的意思。 他把衣服接过来，打发小五出去了，然后小心翼翼地看着任平生，说道。 “委屈四爷了。” 任平生没有搭腔，而是问道。 “你把小五打发出去做什么，我尚不知道这衣服该如何穿。” “我帮四爷穿。” 任平生听他这样说，才想起他几年前曾经被迫扮过女子唱曲的事，如今看他说的轻描淡写，想必是已经释怀了，说起来，他们还真算的上是同病相怜的，尤其是现在他也被抄了家了，不过他是不会让他帮着穿衣服的，烟雨只当他是男子，要扮女装，却不知他是真女子，任平生不想暴露了。 “你只需告诉我如何穿就是了。” 烟雨讲解了一番，任平生就叫他出去了。 然后自己且鼓捣了一阵，好不容易才把衣服穿好了，裙子有些短，毕竟任平生的个子比较高，不过也只能凑合了，任平生没有解裹胸布，只能充当个清瘦佳人，还好这衣服十分的朴素，若是有一点艷色，他是不会穿的，他把小五叫了进来，帮他梳个简单的髮髻，小五见先生竟然跪他，想必是极敬重的，虽然对他观感不佳，去还是乖觉的帮他梳了髮髻，梳好了髮髻，又问他。 “可需要胭脂？” 任平生自然摇头，单这衣服和髮髻，已让他十分不自在了。 正在这时，门被拍了个震山响。 烟雨连忙进来，也不敢细瞧他的打扮，怕冒犯了他，只是帮他把换下来的衣裳配饰收进了自己的箱子里，嘱咐他待在屋里，就带着小五出去了。 任平生待在卧房，听着那些人闹哄哄的进了正厅。 “你们家都有什么人，都叫出来，如果有所隐瞒，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烟雨声音清润得说道。 “自是不敢隐瞒，家中只有我和内人，以及一个小厮一个丫鬟。” 然后那些人就盘问了一番丫鬟小厮。 最后说道。 “你家夫人呢，上面交代了，不能漏掉一个，也要叫出来。” “内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可否只请两位官爷移驾卧房。” 那些官差见烟雨举止谈吐十分有礼，商量了几句，也就同意了，推荐出两个人来。 烟雨带着两个官爷进来， 任平生就站了起来， 那两位官爷见他只是站着也不行礼，只当他性子怯，被吓住了，也没有为难，只是仔仔细细搜过卧房，没发现什么也就出去了，然后又听见他们乱闹闹的各处房间扫了一遍，才撤了。 烟雨关上门进来的时候，任平生已经把髮髻扯开了，烟雨看他头髮乱糟糟的，就走过去帮他用自己的巾帕随意扎了起来，然后又拿了套自己的干净衣裳放在床上，就识趣的出去了。 第25页 任平生换好了衣服，出了卧房，进了厅里，自顾自的坐下了， 然后他看到地上的茶渍，想着应该是他刚刚打破了茶杯留下的。 “委屈四爷先穿着我的衣裳了。” 任平生摇摇头。 “帮我倒杯茶吧。” 一场虚惊过后，任平生只觉得浑身脱力，虽暂且逃过了一劫，却不知以后该怎么办，这任县是绝对待不下去了，往北是京城，也是去不得的，还需避往南方才好，只是他做惯了少爷，手里向来不带银两，如今他身上真是分文也无了。 他接过了烟雨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怔怔的发起呆来。 烟雨在他旁边坐下了。 “平生兄不用烦心，且在这宅子里委屈几天，等我变卖了房屋，一起南下避居。” 任平生扭头看他。 “你好不容易置下的宅子，又在这交了些朋友，刚过上安生些的日子，不必为了我在奔波，若烟雨兄真有心，只需借我些银两就是了。” 烟雨说道。 “就算我现在把所有家当都给了平生兄，平生兄没有过日子的经验，也难度日，这些年我也奔波惯了，不妨事，再者说，我本是南方人，如今回到南方，也算落叶归根，就让我陪着平生兄吧，也好有个照应。” 任平生看他要做到如此地步，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当年无意帮了一把烟雨，交下这个朋友，真是给自己造下福了。 恰好这个时候小五进来了，她走到烟雨旁边小声问道。 “先生，也该做晚饭了，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若是平生她自己就能做主，先生并不挑食，只做些家常的菜就好，只是如今这四爷在，免不得她就要问一下了。 烟雨站了起来。 “我同你一起。” 然后两个人就出去了。 空把任平生一个人留在厅里，任平生喝了会茶，觉得嘴里有些涩，想着要是吃个葡萄就好了，想到葡萄，就想到了露春，任平生站了起来，真是该死，他居然把露春忘了。 任平生从厅里出来，到厢房里找烟雨，他掀了帘子，只见小五在灶前忙碌，烟雨在桌子前收拾蔬菜，烟雨见了他，忙走过去，把他引出来了。 “屋子里烟气大，别熏着四爷。” 然后两个人就站在院子里说话。 任平生也没和他客气，这情已经欠下了，债多不压身，也顾不得许多了。 “烟雨兄，还需帮我找一个人。” “是谁，” “任府的丫鬟，叫露春。” “丫鬟的话去处多是妓院，咱们县，也就那几家，我打发小六去买熟食了，等他回来，我立刻叫他去找，找到了就赎回来。” “务必要赎回来。” “嗯。” 任平生看他答应的如此爽快，想说些感激的话，却又觉得，空口白话的太虚，以后用烟雨的地方还多着呢，道谢的话哪说的完呢。 怔愣的功夫，烟雨就催他回屋了。 然后他就稀里煳涂的回了厅里。 任平生隐隐觉得自己要成为个废人了，没有了任府四爷的加持，身无分文的他到底能该怎么养活自己。 第15章 任平生坐在厅里，看着烟雨和小五抬桌椅摆弄碗筷，出出进进的，不免觉得有些焦躁。 若只是拜访，小待片刻他是不会去注意这些的，毕竟他也和烟雨在胭脂铺子的后院里小酌过， 只是想到要暂避于此，一直有这些人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就觉出这房子的小了， 在任府，他从没有进过厨房，更不知道下人们是如何做饭的，平时都是母亲或者露春打发了人上菜，都上妥当了，才来唤他，如今这种烟火事突然直截了当的就逼到了他的眼前，直叫他觉得心窄，恨不得避出去，但是他也清楚如今自己是个什么境况，虎落平阳，寄人篱下，容不得他摆架子。 还在上菜，小六回来了，烟雨打发他先吃饭，然后拿银两给他，叫他出去打听露春了。 菜上齐了，烟雨请他过去上桌吃饭，任平生注意到小五也在旁边坐了，虽是觉得别扭，但也没有说话。 他从下了码头到现在，粒米未沾，按理说早就该饿了，可是他全没有一星半点的胃口，他只挑捡着吃了几口，就把筷子搁下了。 烟雨见了担心的问道 “可是不和四爷胃口，四爷想吃什么只管说，我再去准备” 任平生懒懒的摇摇头，只说道 “你们吃吧” 然后就站起来回了卧房， 他踢了鞋，靠坐在床上闭着眼小憩。 今天遭的事太多，耗尽了他的心神，疲乏不堪，朦朦胧胧的困意就上来了，正迷迷煳煳的想着这床怎么这么硬。 就听见了外面的说话声， “先生亲自下厨，忙里忙外的准备这些，他不知感激也就罢了，还挑三拣四的，真是不识好歹” “小五” 烟雨低喝了一下， 又小声道 “你今天太没规矩了，都是我平时太纵着你了，若是再这样，干脆打发了你出去” 沉寂了一会， 又听烟雨说道 第26页 “好了，你别哭了，是我说话重了” 只听小五抽抽嗒嗒的说道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先生一直要赶我走，我不过是心疼先生，先生自打他们家出事以来，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一天问小六七八次，如今又冒这么大的风险收留他，可是他呢，居然摔先生杯子，现在又这么糟蹋先生的心意，” “你小声点，我知道你心疼我，只是你不能对四爷无礼，现在四爷遭难，一时心里不痛快也是有的，你看我面子上，暂时收收你的性子吧” “我性子怎么了，我性子好的很” “还好的很呢，比我脾气还要大，也不知道谁是主子” “哼” “好了好了，先吃饭” 任平生知道他们已经尽量压低了声音了，并非有意让他听见，只是因着这房子太小，又只有帘子相隔，还是模模煳煳的听了些。 单听的这些也够他气血上涌的。 他何曾让人这么编排过，这个丫鬟也太没规矩了，只怕是被烟雨惯成这个德行的， 烟雨这性子也太温和了，由着下人这么说话办事，今天指着他鼻子，就够难看的了，现在居然还敢说他不识好歹，还有没有点分寸， 又或者是这丫鬟已经被烟雨收用了，以后是要做妾的，才会这么没大没小，恃宠而骄的。 若不是看在烟雨为了他殚精竭虑的份上，他恨不的立刻起来发作一回， 只是转念一想，如今他家败了，再不是什么爷了，身无分文不说，还是个通缉犯，还需仰仗着烟雨过活，也难怪被这丫鬟看低了。 想到这，任平生突然没了心气， 事到如今，还和丫鬟置什么气，面对现实才是正经。 正想着，烟雨掀了帘子进来了，看他醒着，就走到床边 “可是要歇息了，我叫小五去烧水了，四爷也可沐浴一下解解乏” 任平生原不想麻烦他，只是他南下归来，如果家中没出事，那今天必是前厅热热闹闹接风洗尘，后院露春为他沐浴更衣，现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只在这间寒舍里，就是他在不惯，也想洗去这一身的风尘。 “有劳烟雨兄了” “平生兄别客气，只管当成自己家，有事直接吩咐，虽然斯是陋室，比不得任府，我也定当尽力让平生兄过的舒服些” 任平生听他这样说，勉强扯着嘴角笑了下。 烟雨看他笑了，脸上的担忧也去了些，搬了把凳子在床边坐了。 “我曾遭过此难，知道平生兄不好过，要缓过来还需很多时日，只是，事已至此，还需放宽了心才好” 任平生点点头 “我知道，总要想法子调试的，烟雨兄不必为我担心，倒是今天我突遭此厄运，一时没了主张，行为有些失常，叫烟雨兄为难了，得罪的地方还请谅解一二” 烟雨笑着说 “哪里的话，平生兄若是心里不通快，只管沖我发，总好过闷在心里，伤了自己的身子” 烟雨这番话，宽慰到了任平生， 这烟雨对他，也是尽了心了，若没有他，只怕他早就被官差抓住入了牢房，离死期不远了，他也该振奋些精神，想想以后的事了。 两人正聊着， 小五过来报备热水烧好了，然后烟雨就同她出去了。 任平生看着他们准备沐浴的东西，一趟趟的拎热水，最后烟雨搬来屏风，又给他拿了套干净的亵衣搭在屏风上才出去了。 任平生沐浴完毕，穿好了衣服，两个人又进来收拾， 任平生只能自己坐在梳妆柜前擦头髮，直擦的他胳膊发酸，他固然知道以后很多事都要自己做，只是没想到擦头髮居然这么累，难免有些憋闷，忍不住嘆了口气， 哪巧他正好在铜镜里看到身后正在舀水的小五斜了他一眼，他愣了下，回头去看她，小五被他抓了个正着，也不心虚，反而哼了一声，说了句 “真是个祖宗” 然后拎着水出去了。 把任平生噎在了那。 烟雨拎着木桶进来，看他愣愣的，放下木桶走了过来，接过他手里的巾帕继续帮他擦头髮。 “只能委屈四爷先睡我这间了，一会我拿两床被褥来铺了，也能松软些” 任平生还在气小五，一个丫鬟居然给他脸色看， 但是他又不能迁怒烟雨。 只好说道 “也别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了，事到如今，一切从简，总要习惯的” “那也要慢慢来，明天我去给四爷买些衣服和惯用的东西，也要开始托人卖房子了，现在铺子换了主人家，也是好辞工的时候，家里的东西该卖的卖，该送的送，等到房子一脱手，就买辆马车南下，越快越好，我只怕夜长梦多。” 听烟雨说这些，好像是他要逃难似的，倒比他这个正主还要操心，任平生觉得有些不落忍，其实本不关他的事。 “其实你真的不必如” “平生兄快别说这话了，只管好好休息，到时候还有的累呢” 任平生也只好闭了嘴了，任由他帮着擦头髮。 小五收拾完了就凑了过来， “热水备好了，先生也快去洗洗吧，累了一天了” 第27页 “我不急” 烟雨帮着任平生擦干了头髮，又拿了梳子要帮他梳头。 “你不急，我替你急，一会水就凉了，先生就是太不爱惜自己了。” 烟雨莫名其妙，这话是怎么说的。 任平生却知道这丫头这话分明是说给他听的， 他只好从烟雨手里把梳子拿了过来说道 “你先去吧” 烟雨也只好出去了， 任平生自己梳了几下，梳不开，倒把自己给扯疼了。 他只好叫住往外走的小五 “过来给我梳头” 小五被他叫的转回了身，站在那看着他，一点要过来的意思都没有。 任平生无奈的说道 “你这丫头，真是没规矩，还说我是个祖宗，我看你倒像个祖宗。” “比不得四爷，家里也是来过些客的，哪个不是敬着我家先生，今因着四爷，我家先生都干了多少粗活了，你只当自己是个爷，我们家先生就不是爷了？” 任平生看她一脸替自己主子愤愤不平的样子，倒觉得有点意思，这丫头虽然脾气大了点，倒是个衷心的，如果细想她的话，也是在理的， 任平生只好讨饶道 “姑娘说的是，原是我错了，还请姑娘看在我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份上，别和我计较” 他这一讨饶，倒把小五弄的手足无措起来。 任平生含笑看着他， “还请姑娘帮我梳梳头” 小五愣在那，最后红着脸期期艾艾的挪了过来，拿过他手里的梳子，避着他的眼神，帮他梳起头来。 任平生从铜镜里看着小五这个样子，就想起露春来，忍不住嘆了口气，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那丫头也是被他宠的骄纵了些，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这变故，还有他那些姨娘们，虽然不亲近，也不想她们受难，只可惜，他现在自身难保，也顾不了别人了。 第16章 烟雨帮他铺了两床被子，给他点了灯，嘱咐他早点睡，任平生坐在床上拥着被子，刚要躺下，才想起来问烟雨 “你睡在哪？” “厅里有个床塌，够我睡了” 任平生皱起来了眉头，也难怪小五那样对他，他是被伺候习惯了，不懂的体贴人，现在虽生出了体贴之意，却不知道如何体贴，难道要把床让给烟雨，自己去睡床塌。 烟雨不知道他的心思，只说 “睡在厅里也方便些，小六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等他回来了，我也好给他开门” “你待下人是真好” 烟雨笑笑 “我也做过下人，知道其中的不易，自然就愿意体贴几分，四爷对下人也是极好的” 任平生摇摇头，他对下人只能说是不坏，却也谈不上好。 烟雨笑着说 “四爷对我就很好” 任平生看了他一眼，说道 “我从来没把你当下人，只你爱四爷四爷的叫，我也不知是个什么缘故” 烟雨看了他一眼， 有些迟疑的说道。 “平生兄难道不知道自己的通身气质” “嗯？” “十二分的矜贵，叫我见了只敢称爷，偶尔放肆了，才敢称平生兄” 任平生听了他这话，不免失笑 “若论矜贵，只怕你在我之上” 烟雨摇摇头，一副无需争辩的样子说道。 “四爷睡吧，今也累坏了” 任平生只好躺下了， 他看着烟雨掀帘子出去了，虽然他知道他已经尽量放轻了动作，任平生还是听的见厅里悉悉嗦嗦的声音，虽然很累，却一时也睡不着，他看着屋里灯光的烛影，明明灭灭的晃动，过了很久才迷迷煳煳的睡了过去。 只是睡的不熟，听到了叩门声就醒了，他坐了起来，听到外间烟雨起来的声音，想着应该是小六回来了，他有些焦灼，也不知道有没有打听到露春的消息，虽然知道不该太奢求这么快就有消息，但还是忍不住期待。 任平生下了床，拿上屋里的灯，到了厅里， 烟雨带着小六进来，看到他，吓了一跳，忙拿了榻上一件衣裳，帮任平生披上了 “夜里凉，别再冻坏了” 任平生哪有心思管什么凉不凉的，只急切的问 “有消息了吗？” “找到了，就是银两不够” 说着烟雨就去了卧房，很快的拿了银两齣来，递给小六，嘱咐他快去快回。 任平生焦灼的心终于有了着落，想着一会就能见着露春了，就来了精神，在厅里踱起了步子。 烟雨劝他， “回屋再睡会吧，且等一阵呢，等回来了我叫你。” 任平生摇摇头 “哪里睡的着” “那也回屋里等着，别再着了凉” 任平生只想在这厅里待着，还能听着点动静，于是他走到床塌那坐下了。 烟雨见他这样，也没在劝，而是进屋把任平生的被子抱了出来，帮他盖上了。 任平生脱了鞋，拥着被子往一侧挪了挪，捞过一个枕头来，斜靠在上面，然后指着对面，示意烟雨也来坐。 烟雨有些迟疑。 第28页 陈平生说道。 “坐吧，冻到烟雨兄我罪过就大了。” 烟雨就走了过去，也拥着被子坐下了。 许是小五听到了动静，也提着灯出来了，看到他家先生端端正正坐在榻上，而那位四爷歪躺在榻上，慵懒的很，也不知道谁才是这家的主子。 烟雨见她出来说道 “也把你吵醒了。” “我担心着小六睡的不熟，我去帮先生泡壶热茶来。” 然后出了厅往厢房去了。 任平生歪在那，想聊几句，又没兴头。 烟雨见他这样，问道。 “四爷晚上也没吃几口东西，现在可饿了” 听他这一提，任平生突然觉得自己的确是饿的很，于是点了点头。 “我去给四爷热几个菜，好歹吃点。” 说着，就掀了被子下塌穿鞋， 任平生又问 “可有酒。” “有的，桃花酒一直给四爷留着，我去烫一壶来。” 烟雨说完就利索的出了厅了。 任平生后知后觉的想，只怕小五又要给他甩脸子了，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小五没有任何异常，而是利索的摆了小桌，上了小菜，摆了碗筷，又摆了个小灯在小桌上，烟雨拿来了烫酒壶和酒杯。 烟雨打发小五去睡，小五说道。 “先不睡吧，一会他们回来还要用我。” 说着自己回屋披了件衣服出来，在厅里坐了。 任平生坐了起来，拿着筷子吃了几口，又与烟雨对饮，一时虽没说话，却也惬意。 推杯换盏间，小五已经歪在桌子上睡着了。 任平生冲着小五的方向撇了下嘴，小声说道。 “那丫头脾气坏的很。” 烟雨笑了下。 “得罪四爷的地方，还请宽容些，她和小六原是逃难至此，不知怎么被人贩子盯上了，要将她卖入妓院，正巧被我看到了，上去询问什么事，那人贩子嘴硬愣说这是他家孩子，一时争执不下，这丫头也聪明，直说她们姐弟已经被卖给我了，那人贩子哪里服气，于是就当场签了卖身契了，那人贩子没辙只好走了，我本要撕了卖身契，这丫头却说愿意为奴为婢，只要赏他们姐弟俩一口饭吃就行，后来才知道，她们村子遭了饥荒，饿死了许多人，家里六个孩子，只剩他们俩了。” 任平生听了也有些心惊，竟不知还有这等可怜人。 “别看现在小六机灵地很，刚来的时候，是个病秧子，又干又瘦，花了我不少银子才调理好了，这俩人也就跟着我了。” 任平生点点头，不胜唏嘘。 “烟雨兄向来心善。” 烟雨笑了下，又说。 “小五手脚是利索，就是乡野丫头，性子倔的很。” 任平生冲着烟雨挑了下眉，调侃道。 “倔虽倔了点，对你倒是知冷知热的，长得也秀气，烟雨兄好福气。” 烟雨听了这话，愣在了那。 任平生只当他说中了，调笑的看着他。 烟雨反应过来，正要说话，就传来了叩门声，任平生立刻正了神色，催促烟雨去开门。 那厢小五也醒了，小五提着灯，引着烟雨出去了。 第17章 四个人，露春落在最后，任平生一眼看过去，心疼不已，原先挺俏丽的一个丫头如今灰头土脸的了，正恍惚着神色跟在后面走过来。 任平生站起来叫了一声。 “露春。” 露春愣了一下，抬起了头，看见他，似是不相信似的，只怔在那。 小六对着烟雨说 “我没敢和姑娘说实情，怕露了痕迹，叫人起疑。” 烟雨点点头。 露春看看小六又看看任平生，突然有了反应，人未动眼泪先掉下来了，露春走过来跪在他面前，抽抽嗒嗒好半天才叫了个 “少爷。” 任平生看她这样也觉得心酸。 “叫你受苦了。” 露春摇头，眼里含泪的看着他， “少爷没事就好，我只当再也见不到少爷了。” 任平生听她这样说，也险些掉下泪来，纵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一时只能相对无言。 还是烟雨说了话。 “露春姑娘想必好多天都没有好好梳洗过了，不如先梳洗一下，在和四爷坐下慢慢聊。” 任平生也说， “快起来吧，” 露春站了起来。 烟雨吩咐小五， “再去烧些热水。” 小五答应着要走，露春说道。 “我帮妹妹吧。” 小五有些迟疑的看着烟雨，烟雨又去看任平生，任平生点点头。 小五这一天下来，脾气已经被磨没了，刚刚在厢房，又被先生耳提面命了一番，知道现在这院子里谁说了算，见任平生点了头，就带着露春下去了。 见他们出去了，任平生问小六。 “露春可受了委屈。” 小六说道。 “没有，我找到的时候，她刚被卖到妓院，还没接客，只是老鸨见她俊俏，听说我要赎，就多要了些银两，否则按一般的行情，先生之前给的也就够了。” 第29页 任平生点点头，其实看她灰头土脸的就知道应该没被糟蹋，只是确认一下， 他又看烟雨。 “让你破费了。” “四爷在别跟我客气了，我能做的也有限。” 任平生苦笑一下，也不再说了，说多了也是枉然，空有一张嘴道谢，又有何用。 烟雨打发小六下去歇着了，他见任平生没有说话的兴致，也就在一旁安静的陪坐着。 等到露春换了一身衣服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站在他面前的时候。 任平生才露出点笑模样。 任平生问露春， “饿不饿。” 露春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任平生忍不住笑了下，把她让到榻上，把自己的碗筷递给她，叫她吃点东西。 然后引着烟雨到桌子那坐了。 小五给他们上了热茶。 站在一旁说道 “一会让露春姐姐和我睡吧，也没别的屋子了。” 露春搁下筷子。 “我要和少爷睡。” 烟雨有些为难的说道。 “我这寒舍比不得任府，卧房没有软塌。” 露春说道 “打个地铺就行，” 露春又对着小五说。 “有劳妹妹了。” 小五略过先生直接去看任平生，任平生点点头，小五就去准备东西了。 露春吃过饭，自发的把桌子收到了厢房，又帮着整理了床榻，又去帮小五收拾地铺，都弄妥当了。 才来叫任平生。 任平生对烟雨说 “烟雨兄因着我累了一天了，也早些睡吧” 烟雨点点头，直把他送进了卧房，才又退出来，打发小五去睡了。 任平生被露春伺候着脱了鞋，躺上床，又盖好被子，刚要放帐子，就被任平生阻止了，小声道。 “咱俩个说说话” 于是露春就斜着跪坐在地上铺的被子上，双手搭在床上，任平生侧着身子，用胳膊支着脑袋。 任平生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露春，虽只一年未见，竟恍如隔世一般， 说是要说话，却不知从哪一句说起。 突然露春凑近了任平生悄声说道 “我手里有些银子，没被搜了去，虽然不多，也够咱们用一阵子的了” 任平生万没料到她蹦出这些话里，竟被她逗笑了。 “既是有银子，还需还了烟雨兄，赎你的银两还是他出的” 露春皱起了眉头， “等以后有了钱再还就是了，现在若还了，咱们可怎么过活” 任平生没想到这个丫头竟有这些计较，倒比他还拎得清些，反倒是他，显得一无是处了。 “少爷别担心，我还会些女红刺绣，也可做些活挣点小钱，一时半刻的还不用发愁” 露春越说，任平生越郁闷，他一个少爷倒叫丫鬟安慰起来了，只好说 “这是后话，慢慢来吧，我且问你，你可知我那些姨娘们现在怎么样了” 露春嘆口气， “我不知道，都是被分散着卖的，想是有家里人想办法的，也有没有的，都看命了” 露春这样说，任平生也就没话了。 一时沉默，两厢唏嘘。 任平生又问 “我母亲？” 刚问这话，露春就又掉下泪来。 “自打少爷走了，太太这病就没好过，大夫不知换了多少个，也不见好转，本来身体就弱，过了半年，又不见少爷的消息，身体越发的差了，竟连床都下不来了，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全靠人参汤续着，后来好不容易得了信，说少爷一两个月就要回来了，这才放了心，我们只当太太能好起来，哪知得了信的第二天夜里太太就” 露春没在说下去，而是慌乱的找了帕子递给任平生。 任平生接了，也不擦，任由眼泪一个劲的掉， 好半晌才说 “母亲太累了，怕是早就熬不住了，只可恨我没有见母亲最后一面。” “少爷别这么说，事事难两全，太太也只是盼着少爷能平安就好，少爷回来的晚倒是好的，否则” 任平生知道她的意思，若是定期回来了，虽能见母亲一面，却也逃不过一死。 “母亲可留了什么话？” “太太只和老爷说，生儿喜欢清净，等到回来，就给生儿置一座宅子，搬出去吧，在没说别的。” 任平生愣住了，眼泪掉的更急了，母亲临死还在为他着想，母亲这一生，真的操碎了心了。 “少爷快别哭了” 这样劝着任平生的露春，自己先呜咽了起来， 任平生恐她惊动了烟雨，先把自己眼泪擦了，又劝露春 “好了好了，不哭了，你眼睛都肿成什么样子了，今天我见了你，差点没敢认” 露春止了哭，斜了他一眼，委屈的说 “倒嫌弃起我来了，少爷不知道我受了多少苦，没得吃没的喝的被关着，心里又想着少爷会不会被抓起来，一点信都打听不到，然后又被人推搡着卖到妓院，吓都要吓死了。” 任平生拍了拍她的手，嘆了口气。 “不说了，睡吧，别吵着别人。” 第30页 露春也嘆口气，躺了下去，任平生也躺平了。 过了半晌，露春小声的叫了声 “少爷” 任平生知道她睡不着，却也不想在搭言，他现在头疼的很，只得装睡。 哪知露春嘀咕了一句 “没心没肺” 转过身去睡了。 这丫头，任平生无声了苦笑了下，依然没什么睡意，露春倒发出了匀称的唿吸声，想着她也是累极了的，任平生听着这声音，过了很久才迷迷煳煳的睡下了。 第18章 任平生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醒了以后，又盯着浅绿色的帐子发了会呆，才坐了起来，想起昨天发生的事，却觉得比过了一年还要久，真真是换了天日了。 他撩开帐子，看到地上的被子已经被收走了，他叫了声 “露春？” 露春很快就进来了，走过来，帮他把帐子在两边挂好了，又来帮他穿鞋。 然后又走出去，端了面盆来，帮他净了手，擦了脸，然后又端了热茶，痰盂来，让他漱了口， 任平生看着她灵巧的进进出出，竟有些眼热，跟着船队出行的一年，虽有人伺候，却不十分贴心，昨天烟雨虽尽了力了，却并不惯于伺候人，再加上小五使性子，叫他好生不痛快，今有了露春，任平生才总算舒服些，还是露春用着顺手，毕竟是跟了他很多年的。 他走到梳妆柜前坐下了，露春跟过来，帮他梳头。 “先生早上问我，少爷需要些什么东西，我捡着几样必要的说了，我要给先生买东西的钱，先生没收” 任平生点点头 “没收就没收吧，如今计较这些小钱也没什么用处，等到日后有了营生，在还这人情也不迟” “嗯，那少爷今后有什么打算，任县是待不的的，昨天的事我听小五说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官差又要上门了，虽然少爷的确是” “露春” 任平生止住了露春的话，并斜了她一眼。 露春自知失言，立刻闭了嘴。 “你只当还在任府呢，这院子小，说话注意点” 露春连连点头，嬉皮笑脸的讨饶了几声， 然后凑到任平生耳边，小声说 “的确小，而且好不方便，热水还要现烧，想让少爷过的舒服些，还要央求小五呢” “我们现在是寄人篱下，自然不比从前，有点眼力劲” “少爷放心，我手脚勤快点就是了，我刚刚才和小五从河边洗完衣服回来呢” 任平生点点头，梳好了头，由着露春帮他穿好了衣服。 “少爷饿了吧，我去给少爷热点饭来” 任平生摇摇头 “也快晌午了，就别折腾了，只吃两块点心好了” “嗯，我去弄” 说着就出去了，任平生看着她出去了，才想起来，这不是在任府，他还劝露春有点眼力劲，倒是他自己总是忘了他如今身在何处了，他一句话，露春的费多少心思，他想着叫露春别弄了，等着吃午饭算了。 任平生出了卧房，又出了厅，到了院子里，看见小五正在院子里搭衣服，小五见了他叫了个四爷，然后就又走到装满衣服的木桶旁，又拿了一件，一通拧，水沥沥拉拉的流了一地，任平生何时见过这个，觉得新鲜，多看了几眼。 露春端着茶盘出来，上面除了茶具，还搁着个白瓷盘，里面放着两块任平生没见过的糕点。 “少爷，回厅里吧” 任平生指了下竹子，露春就懂了，她走过去把茶盘搁在了石桌子上，又拿出个巾帕子铺在来凳子上，给任平生倒好了一杯茶。 任平生坐下了，自顾自喝起茶来，清风一过，竹叶沙沙响，倒还算惬意，他捡起糕点尝了一口，口感虽有些粗糙，倒也不难吃，也可能是他饿了的缘故，就把这块就着茶一口一口的吃了。 那边露春走到小五旁边，帮着她一起拧衣服搭衣服， 搭了几件，看到任平生吃完了那块，没有在吃的意思，就进了厢房，端了热水出来，让任平生洗了手，然后递了帕子等他擦干净了，拿过帕子，又帮他倒了一杯茶，才收了东西，继续帮小五搭衣服。 小五看着这一切，把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她拉了一下露春 “姐姐，你也太惯着他了” 露春不明所以 “什么？” 小五指了下任平生， 露春还是不明所以，只问 “咱们中午吃什么啊，我帮着你做，早上少爷也没吃，想必已经饿了，咱们早点做。” 小五听了这话没好气的说 “谁叫他自己不起呢，早上先生叫我做了好几个菜，偏偏这位爷一觉就睡过去了，先生中午又不回来吃，把早上剩的热一热吃了就好了” 露春听了她这话，脸瞬间就耷拉了下来，冷冷的说 “你这说的什么话，少爷定是累了，才多睡了会，你家先生不回来，就叫我家少爷吃残羹剩饭吗” 小五被她这语气吓住了。 从昨晚到现在，这个露春一直都很殷勤的帮她做事，说话也是姐姐妹妹的很亲热温和，虽说总是要这要那的事多了些，她也不是个爱计较的，倒还还挺喜欢她的，只想着这人比他家主子要好的多，哪成想她脾气也这么大，说话这么狠厉，让她一时没接上话。 第31页 露春看她不说话，也不理她，把最后一件衣服搭好了，路过她身边的时候说了句 “不劳你费心，我自己出去买，也不知道我不在的时候你给了少爷多少气受呢。” “你” 小五一把扯住了她的袖子 “你少冤枉我，谁给他气受了，倒是因着你家少爷，我被先生训斥了好几次不说，还整整忙活了一天，光烧热水就烧了多少次，又是端茶倒水，又是伺候吃喝，来来回回的折腾我，就是晚上我也没睡几个时辰，直累的腰酸背痛的，今一大早又起来做饭，到现在也没歇息上一刻呢” 说着说着就觉得自己委屈的不行，扁着嘴眼泪都要下来了。 任平生本来坐着喝茶养神，突然看见她们两个拉拉扯扯的吵了起来，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露春，怎么了？” 露春甩开了小五的手，走到了陈平生身边，生气的说道 “少爷咱们走吧，反正我有银子，住客栈都比住这强，咱们自己识趣的走了也好过被人赶出去” 小五听了她这话真把眼泪给急出来了，跟了过来说道。 “我几时说要赶你们了，你这话要是被先生听到我还活不活了” “你说那么多，不就是拐着弯的嫌弃我们吗，还用等到你明说吗，你当我们爱住你” “露春” 任平生打断了她的话。 露春虽闭了嘴，却很不服气，眼圈也红了。 “我受多少委屈都无所谓，我不能看着少爷在这看人脸色，就连想吃个可口的东西都没有” 小五看她要哭，也觉得自己闯祸了，先生临走之前，嘱咐她别耍性子千万伺候好了，现在这局面，要是被先生知道了就麻烦了，她赶紧收了眼泪，用袖子抹了把眼睛，讨饶道。 “你别这么说，想吃什么我做就是了” “用不起” 小五看她这么倔，急的够呛，今算是遇到比她厉害的了，她求救的看着任平生。 “四爷” 任平生原本想劝露春算了，闹大发了不好看不说，还让烟雨为难，但是刚刚隐约听了一耳朵，知道烟雨中午不回来吃饭，既然他不好替烟雨管教下人，所幸让露春治治她，也好让她收一收性子。 于是任平生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说道 “你们两个去一边呆着，吵的我头疼” 露春自是知道他的意思，于是甩着手走开了，小五莫名其妙，看看露春，又看看事不关己的任平生，只好跑到露春身边说好话去了。 两个人在厢房门口，叽叽咕咕了好一阵，任平生也不去管，他知道露春的性子可硬可柔收放自如，自是能拿捏的住小五，果不其然，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些什么，然后就一起进了厢房了。 可巧有人叩门，小五跑了出来，走到门口问了句 “谁” 原是小六回来了，小五给他开了门，小六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抱着好多东西走了进来。 然后把食盒递给了小五。 “先生让我去食坊斋订的，说是四爷喜欢这口” 小五接了过去， 小六见露春也从厢房出来了，就沖她说道 “先生叫我把东西给姑娘，让姑娘先挑，缺什么少什么在和我说，我在去买” 露春连忙笑着说 “那真是太谢谢了，你先放厅里去吧，吃过饭我在看” 小六就抱着东西回屋了。 打点好了午饭，露春来叫任平生，任平生坐下了，小五看着露春帮着任平生净手在没敢说话，然后露春就站在任平生旁边拿了碗筷要帮他布菜伺候他吃饭，本来已经坐下来要吃饭的小五小六，面面相觑坐立难安起来，也不敢动筷子了，任平生看了，拿过了露春手里的筷子， “我自己来，你也坐下吃吧” “啊？” 露春愣了一下，看看坐着的小五小六就明白了，把碗放在了任平生面前，也在旁边坐下了，小五赶紧殷勤的把一套碗筷放在了露春面前，姐弟俩看着任平生开始吃饭，才敢下筷子。 第19章 烟雨晚上才回来，吃过晚饭，由着他们三个收拾，任平生和烟雨坐在厅里说话， “四爷今天可还习惯，我只怕怠慢了四爷” “还好” 烟雨笑笑，又问了些家常小话，任平生随意应了，他们三个收拾完了，露春帮着两位爷添了次茶，就走到任平生身后站了，小五小六拿着些瓜子干果坐在了床塌上。 烟雨想起什么似的又说道。 “我今天和掌柜的说了辞工的事了，还需交接两天就完事了，这房子，我有个朋友相中了，家具物什也不用卖了，折合了现钱算在房钱里了，明天就能交易了，银子我先收了，跟他说了还需多住个两天，他也同意了，这样的话，后天买辆马车，大后天一早就可以走了” 任平生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烟雨办事也未免太利索了，他只当需要个十来天呢。 任平生忍不住皱着眉头问道 “你当真捨得？” 烟雨听他这样问，也愣住了 “四爷如今怎么还说这话，我只当自己说的很清楚了，我看四爷的命比我自己的还重，不过是卖个房子换个地界过活罢了，算不得什么，” 第32页 说着说着竟有些激动起来 “烟雨愚钝，不知道还要做些什么表忠心了，跪也跪了，实在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还需四爷明示才好” 任平生只是一问，却不想烟雨反应这么大，也有些惊讶，连忙截住了话头。 “好了，好了，我再不说了” 烟雨闭了嘴，有些颓丧的坐在那，任平生看他这样也有些郁闷，他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当之处，这么大的事，他质疑一下也在情在理，哪成想他是这么个反应，他忍不住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眼露春，露春也正一脸纳闷的看着他。 “咦，” 小五本来百无聊赖的磕着瓜子，突然问道 “什么意思，先生说什么卖房子换地界，咱们要搬家了吗” 烟雨回道 “是要搬，大后天” “搬去哪啊” “南下，具体去哪，还听四爷的。” “怎么说搬就搬了呢，我这左邻右舍的，还有几个小姐妹呢，我还的告别啊” “疯了不成” 烟雨严厉的说 “只和平时一样出进，不能让别人看出了端倪，悄悄的走了就是了” “哦，知道了” 小五委屈巴巴的应下了，一副很不甘愿的样子，却不敢忤逆先生， 她踢了一下坐在她旁边的小六 “你知道要搬家的事吗？” 小六正把玩两个核桃，老实的答道 ‘知道啊，先生吩咐我採买出门需要的东西呢？” ”你知道怎么不告诉我” “我以为你知道呢” “我怎么会知道，我这两天都被支使晕了，一刻不得闲，我去哪里知道啊” 说着又瞪了小六一眼， 小六莫名其妙被姐姐迁怒了，也很郁闷，他招谁惹谁了。 露春看他们这个样子，附在任平生耳边小声说道 “他们这样子好没规矩” 任平生看了一眼烟雨，发现他正坐着发怔，应该没听见露春说的话，他看看一脸嫌弃的露春，也有些好笑，露春虽然被他纵着，也只在他面前放肆一下，在外人面前向来懂规矩，看不惯小家子气也是有的，若让她知道昨个小五指着他鼻子说话，保不齐就要炸了，任平生原也看不上他们家的风气，只是不知怎么的，过了一天，或许是习惯了，小五小六虽然没什么规矩，做事为人却是实打实的没话说，倒比那些两面三刀的奴才强。 他对着露春说 “你自己搬个凳子来坐了吧” “啊？” 那边小六听见了，连忙说道 “我去搬” 说着就逃也似的出了厅了。 过了许久才回来，却没搬着凳子，手里只拎着个竹篓子，沙沙作响。 “先生，李家公子的小厮给咱们送了一篓子螃蟹来” “嗯，可还说了别的了吗？” “问先生明天可有空，邀您听戏，小厮还在外面等着回信呢” 烟雨想了想说道 “就说我最近忙，就不去了，厢房里还有一坛荷花酒，回了礼吧。” “是” 说着就拎着竹篓子出去了。 小五说道 “这李公子三天两头的送东西来，先生真要不辞而别，岂不是伤了他的心” “这也是不得已，事后派人送封信辞别了就是了” 小五小声嘟囔 “先生真是铁了心了” 烟雨没理她这话茬，而是说道 “明天中午你把螃蟹给四爷蒸了吧，调料就按着我教你的调” “等先生晚上回来再蒸吧” “不用，你们吃吧” 小五还要说话，小六搬着凳子进来了，他把凳子放在露春旁边，露春道了谢坐下了，任平生拿了个茶杯，倒了杯茶，递给了露春，然后和烟雨说道 “烟雨兄祖籍哪里，还需避开的好，免的触景伤情。” “祖籍金陵” 任平生点点头，心里想着，金陵世家颇多，的确是能出烟雨这样人物的地界。 “四爷可有想去的地界” 任平生摇摇头，有些唏嘘 “并不知往哪里去，只知道要避开哪里，姑苏余杭是去不得的，我虽只去过一次，也和几个商贩打过照面，碰上了也麻烦，烟雨兄可有想去的地方” “我亦没有，烟雨辗转漂泊惯了，哪里皆可安身，全听四爷的” 任平生听他这样说，嘆了口气。 “如今你我都是没有父母亲人孑然一身之人了，却当真是那无萍的浮草，没了根了，既是这样，也无需做什么打算，只管南下，随缘吧，遇到合心意的地界，就地安家就是了。” “嗯，就听四爷的。” 两人又聊了些，几个人就陆续歇息了，如此过了两日，大后天一早，小六驾了马车来，烟雨吩咐小六先把钥匙给朋友送去，任平生坐在厅里，看着小五，露春，搬些干粮被褥衣裳等家常用物，烟雨捡着些珍贵的字画书籍搬了，尽量从简出行，若缺什么少什么的，只能路上在添置。 搬的差不多了， 第33页 烟雨走到任平生跟前，小心翼翼的说 “只怕还需四爷委屈些，暂换女装，以免遇上官差搜查，待到出了任县地界，在换回来，方安全些。” 任平生虽皱着眉头，却知道他说的在理，虽不一定能查到，但是万一查到了就误了这些人的性命了，他只好叫来露春，回了卧房，露春伺候他换了一身朴素女子裙衫，又梳了个简单髮髻，露春第一次见少爷做女子打扮，虽知道少爷不痛快，难免多看了几眼。 笑嘻嘻凑到任平生耳声说道。 “少爷真是天生丽质，不施粉黛也难掩风流气质。” 任平生瞪了她一眼，不发一语往外走，露春看他身着女装大步流星，一时愣住了，果然少爷还是少爷，换回女装也无用，行为举止活脱脱一位公子爷。 小六驾车，四人坐在车里，任平生和烟雨坐一侧，露春和小五坐一侧，众人见任平生面色不郁，懒洋洋的闭着眼养神，无一人敢说话，气氛十分凝重，行出去几里，小六叫了个先生，把车停了。 烟雨掀着侧窗帘子，小心翼翼的说道 “四爷，对面就是城北庙，太太就葬在此处” 任平生睁开了眼，扭头凑到了侧窗前，面色凝重的看着那庙，他知道如今的情形是万万不能下车去祭拜的，若被有心人看了去，后患无穷，他也只能远远的看看罢了，也难为这烟雨有这个心，还记着这事，那厢露春已经哭了出来，小五正劝她。 任平生看了片刻，就回正了身，后背靠在车身上，又把眼睛闭上了，说了个 “走吧” 烟雨才把帘子放下了，叫小六继续赶路。 任平生想到了他在船上做的梦，母亲叫他逃，逃的远远的，如今他的确在逃，也不知要逃到什么地方去，可以确信必是很远的，只怕有生之年，再难回来，说来也怪，这是生他养他的地方，他好像并不怎么留恋，可能这个地方对他来说，更像个枷锁吧，从出生开始就让他不的畅快，永远觉得有无数的眼睛虎视眈眈的看着他，叫他一刻不敢放松， 唯一对这个地方的牵念，只是母亲罢了，如今母亲也不在了，他也就彻底对这个地方没了念想了，随便去哪里吧，生活还的过下去。 只是这如何过，又是另一回事了，他突然想起临别前母亲一反常态絮絮叨叨的那些话，他那个时候只当是寻常话，现在想来，或许有母亲的执念，母亲大概是希望他做回女儿身，什么嫁妆，什么举案齐眉的，大概是想让他做个女子，择一良婿过活吧， 任平生苦笑，只怕要叫母亲失望了，他自己清楚的知道，他现在穿着这女儿衣衫有多不自在，不单单是这衣衫的重量，剪裁款式，叫他别扭，还有衣衫背后的女子身份，叫他不适，他用男子身份活了二十多年，所思所想所行所为都是用男子的方式，他只会用男子的身份活下去，这才是他能驾驭的。 不可能因为他的身体是女儿身，一朝换回女装，就能做回女子了，这不现实，也非他所愿，倒不是他嫌弃女子，事实上，相比起男子来，女子更让他怜惜，他只是不会做女子罢了，一天也没有学过，也不想学，因为他现有的已足够他应付生活，这就够了。 行了半日，露春问他可要吃些干粮，任平生闭着眼摇头 烟雨说道 “我们下去吃，别扰了四爷清净” 待到重新赶路的时候，烟雨对任平生说道 “下午就可出任县了，在多走些，到了晚上，找间客栈，四爷就可换下这身衣服了” 任平生只点了点头，没说话。 第20章 马车停在客栈门口以后，烟雨叫小六先去订房间，然后自己先下车，掀着帘子，让他们三个下车，露春和小五先下的，烟雨一一扶了一下，任平生在最后，烟雨伸手去扶，被他打开了。 任平生下了车径直往客栈走， 烟雨摸着被打疼的胳膊怔在了那。 露春小声说道 “少爷不喜欢被当作女子，这一路憋着气呢，先生还去扶，可不是找不痛快” 烟雨惶惑的说道 “我没把四爷当女子，只是当爷去扶” 露春撇撇嘴 “少爷正是敏感的时候，怕是误会了” 说着就赶紧去马车后面的箱子里拿衣服去了。 烟雨有些不知所措的跟了上去。 入住了客栈，露春伺候着任平生换上了男装，看他面色缓和了些，才松了一口气， 陪着小心说道 “少爷今天好可怕，吓得我都不敢说话了” 任平生冷淡的说 “我只盼着你以后也闭了嘴” 露春笑嘻嘻的 “那谁陪少爷解闷啊” 任平生不理她，坐在椅子上指了指肩膀， 烟雨忙走到他身后帮他揉捏了起来，谄媚的说 “舒服吗，少爷” 任平生轻轻的哼了一声， 露春这才放下心来。 小五来敲门， 露春帮她开了。 “先生叫我来问，四爷是在屋里吃，还是在楼下大堂吃” 露春去看任平生，任平生看他们神色小心翼翼的，也知道自己今天让他们不自在了，于是说道 第34页 “在楼下大堂吃吧” 小五答应了一声出去了，露春继续帮任平生按揉肩膀。 任平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我倒忘了问你，你手里有多少银子” “只有几十两碎银子，还有张一百两的银票，这银票还是我生辰的时候少爷赏给我的” 任平生笑了 “我当你有多少呢，那天在小五跟前神气活现的” 露春不服气的说道 “少爷管着铺子手里都是千两银子的过，自是看不上我这一百多两银子，但是平民百姓人家，有一百两的也不多，节俭着点可用上好些年呢“ 任平生手里不过银两，只过数，付帐什么的都是打发下人，有的连问都不问，所以并不是很懂物价的多少，也不知道平民百姓是如何过日子的，如今听露春说这话，倒是新鲜 “如此说来，我们倒不是很被动，也多亏了有你了” 露春抬着下巴哼了一声，一副很骄傲的样子。 任平生忍不住被她逗笑了。 看着少爷笑了，露春越发的得意了 “少爷以后还需仰仗我呢，小门道我知道的不少呢，我给少爷收拾衣服的时候，发现除了太太送的金锁，还有个玉佩，金锁自然不能动，但是这个玉佩，应该能典当不少银子” 任平生听了这话，皱起了眉头，那玉佩就是烟雨送的那个，也亏的他带在身上了，若留在家中或者船上，就被抄了去了，那可就太对不起烟雨了。 “这两个物件都是不能动的，你且收好了” “哦，知道了” 两人歇了片刻，小五就来叫了，说是菜已上齐了。 三个人下了楼，任平生看烟雨站在桌子前一副想迎上来又不敢迎上来的样子，有些疑惑，他看了眼露春，露春挑了挑眉，快步走过去，帮任平生拉开了椅子，任平生落了坐，看烟雨还站着，有些纳闷的说道 “怎么不坐，累了一天了，快些吃了，回房休息吧” 烟雨愣了片刻，才坐下了。 任平生一天没吃东西，早就饿了，直接开动，这些天下来，他已经习惯了这些人坐在一起吃饭了，也不用人伺候，只捡着自己想吃的吃了就是了。 吃过饭，和烟雨他们道了别，就直接带着露春回房间了。 露春伺候他洗漱完， 任平生说道 “只怕以后天天赶路，你也怪累的，晚上也不用在我跟前伺候了，免得白天受不住，你去和小五睡吧” 露春答应了。 “我伺候少爷睡下在过去” 任平生又说 “以后日子不比以前了，你也要跟着受苦了，这些天叫你打地铺，睡也睡不踏实” “少爷哪里话，我不过是个丫鬟，又没有多娇贵，再说，我又不是没过过苦日子，我也是因为家里穷才被卖到任府，跟着太太的时候规矩大，只有跟了少爷才过的轻省些，少爷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我哥哥少爷也没少帮衬，只可惜他们太绝情，我好的时候用着我，我被关起来，连问都不问，根本不管我死活，最后还是少爷托人找我，我真是不敢想，少爷要是不找我，我会怎么样” 说着就要哭出来了。 任平生忙说道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都过去了，以后就跟着我这个破落少爷过日子吧，等安定下来了，我在给你找个好婆家” “呸，我才不嫁，我跟着少爷一辈子” 任平生不以为然，但是看她臊红了脸，也就不逗她了，心里却惦记这事，若他真是个男儿，他倒想把她收了，自己护着，免得被人欺负了去，只可惜他不是，眼看着她越来越大了，也不能一直留在身边，耽误了她，等到安定了下来，也要想想她的终身大事才是， 其实，他早前看上了烟雨，如果是任府没被抄之前，任府的大丫鬟和帐房先生，还是相配的，他本来是想着从南方回来就探探烟雨的口风，把露春託付给烟雨他也放心， 只可惜后来都变了，如今他落魄了，说起来，烟雨倒比他还强些，他的丫鬟自然就和烟雨不相配了，除非他们两个自己有意，不过现在倒看不出什么苗头，只能以后走着看了。 想到这任平生问露春 “我刚刚看烟雨兄有些不对劲，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露春捂着嘴偷笑， 任平生皱起了眉头， “笑什么？” 露春说道 “我看这先生挺有意思的，为人处事也是有大家风范的，偏偏在少爷面前做小伏低的，看着倒比我还要怕少爷，少爷下车的时候，把他手挥开了，就慌的跟什么似的” 任平生不以为然的说道 “他哪里会怕我，想必是被我这脾气惊到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罢了，说起来我这脾气也要改一改了，不能在把自己当个少爷了，若是招兴，我给他一下子，踢他一脚，他也是惯了的，如今的处境，就不说烟雨兄，就是小五小六，也是怠慢不得的，毕竟咱们落魄了，不可太张致” 露春笑嘻嘻的帮着任平生脱了鞋，站在床边说道 “少爷有这等觉悟，日子倒不难了” 任平生上了床，斜了她一眼 第35页 “怎么，我这少爷做派，让你日子难过了。” “哪能呢，先生还的给少爷几分面子呢，谁敢为难我” 露春帮他盖了被子，就去解帐子，看着任平生躺下了，就把帐子放下了。 任平生只当她要走了， 哪成想她又拉开了帐子，挤眉弄眼的说道 “就是小五那丫头太坏了，不给少爷面子，叫我好生为难” 说完放下帐子就熘掉了。 任平生被她这话噎在了那，这个臭丫头，才几天时间就跟着小五学坏了，越来越没大没小的了。 第21章 一开始他们真是的逃难的架势，白天赶路，晚上宿歇，一刻没有放松，白天都是干粮或冷食，只有晚上才能再客栈吃顿热乎饭，正因为这样，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就到了长江流域，越往南气候越温润，景致也越柔和，再不同于北方的冷硬，小五也越来越兴奋，坐在车上也不老实了，一直动来动去的去掀着侧窗帘子看，甚至有时候会去掀车帘子，打扰小六赶车。 “小五，老实点” 烟雨一天说个几次，小五虽然每次都听，只不过过了不多久就故态重萌。 一路走下来，任平生已经习惯了小五这个样子了，倒是看着烟雨焦头烂额的觉得有点好笑。 而且露春虽然老老实实的坐着，眼神也是一个劲的往外瞄，毕竟是个女孩子家，又没来过南方，自然觉得新鲜。 任平生眼见着也快晌午了，就对坐在靠近车门口的烟雨说 “让小六看着点，若是中午能路过什么酒家之类的，就停了，吃个饭再走，如今我们也安全了，也可放松些，也不必日日吃干粮” 烟雨听了，自去掀了帘子吩咐小六了。 又走了一个时辰，正好行到一个山脚下，有个客舍，却也支着个酒肆旗子，既供住宿，也供吃食，烟雨就叫小六把车在旁边停了。 小五迫不及待的拉着露春下了车，两个人撒野去了，烟雨也下了车，只在一旁掀着帘子，让任平生下了。 然后两个人并肩站在马车前看着眼前这景致，一时也怔住了， 微风缓缓，气候宜人，又是远山房屋，炊烟裊裊，又是大片的油菜花，桑田悠悠。 烟雨忍不住说道 “客舍停疲马” 任平生接了一句 “平野菜花春” 两人相视一笑， 任平生说道 “这南方的景致是好，也难怪那许多诗人写这江南事，又多有隐居者” 烟雨点点头，回道 “若论隐居，不知怎么我第一个竟想到了杜甫和李白了” 任平生纳闷道 “这隐居的诗颇多，怎么偏偏想起他们，可是哪句最得烟雨兄的心” 烟雨脱口而出 “余亦东蒙客，怜君如弟兄” 任平生听了一笑 “这句虽有些普通，倒有些像我对烟雨兄了，见君第二次，就想引为弟兄了，这后面怎么说” 烟雨看了任平生一眼，有些迟疑的说道 “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 还不待任平生细细琢磨， 小六就走过来问道 “先生四爷，要点些什么菜” 任平生说道 “既到了这种山野酒家，还需吃些当地的特色才好，烟雨兄请吧” 然后两个人就进了客舍，几个人吃过饭，也没过于耽搁，终究是怕晚上行至山间，遇不到客栈就麻烦了。 回到车上，任平生见露春和小五嘀嘀咕咕说小话，很开心的样子， 也来了兴致，遂侧着身子与烟雨闲聊 “若是能在这种地方隐居也是极好的，有些闲云野趣” 烟雨回道 “若四爷喜欢，大可以留下，只需置下个宅子，再买几亩薄田，种些粮食瓜果蔬菜，也够咱们自给自足的了” 那厢小五听了，插言道 “可以啊，我会种地，我还能养些鸡鸭，我刚和店家聊了几句，他们这里养蚕，我也可以学，要不咱们留下吧，我挺喜欢这的，露春姐姐也喜欢，是不是” 说着就去晃露春的手，露春只顾笑，并不回答。 烟雨笑道 “还需四爷喜欢才行” 然后这些人就齐齐看着任平生，任平生知道，露春的确喜欢，不过，她还需看自己的意思。 任平生无奈的摇摇头 “若是年事高了，在这也就罢了，如今年纪轻轻的，还需上进些，找个营生才是正经，都说大隐隐于市，我还是更偏爱繁华地” 小五皱皱眉头 “繁华地有什么好，吵吵闹闹的，先生最喜欢清净了” 烟雨说道 “我都可以，静也罢，闹也罢，都可以” 小五不以为然道 “是，怎么都可以，只要跟四爷在一起，先生就都可以了” 烟雨喝斥道 “小五，不许胡说” 小五不服的撇撇嘴。 露春对着小五笑道 “你这话也奇怪，少爷和先生情同兄弟，引为知己，互相照应着有什么不好，你倒吃起我家少爷的醋来了” 小五听了这话一愣，脸涨红，啐道 第36页 “呸，你这是什么话，我干嘛要吃醋，我又不是先生的妻啊妾的，我吃哪门子醋” “哎呦，敢情你不是你家先生的妻啊妾啊的，我看你吃醋吃的欢，还当你偷偷给先生做了妾，也没请我们吃酒呢” “你” 小五被露春臊的话也说不出来，急的直跺脚。 任平生看着她们两个斗嘴直想笑，这个小五真真被露春治的死死的， 任平生忍不住和烟雨说道 “我们家露春倒比你会□□丫头” 哪知烟雨似是没听见他的话，只顾自己一个人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任平生有些纳闷，只得凑近了些，唤了句 “烟雨兄” 烟雨像被惊醒似的抬起了头，只是因着抬的太急，两人之间又离得近了些，差点撞上，倒把任平生吓了一跳，向后退了点。 烟雨也立刻头向后仰，差点撞上车框，嘴里说道 “对不住四爷，我” 任平生看他整个脸漫上一层绯红，只当他是急的。 只好安抚道 “不妨事，没有撞上，烟雨兄无需自责” 烟雨听了，愣了下，慢慢的点了点头，回正了身子，过了片刻，才侧转身子来问任平生 “刚刚四爷说什么？” 经这一闹，任平生也忘了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了， 却又想起先前的话来 “小五说你喜欢清静，我也是知道的，就算在繁华地，也有闹中取静的地，烟雨兄无需担心” 烟雨笑了下 “小五乱说的，我都可以，没什么偏好，四爷尽管可着自己喜欢的地来” 任平生也知道烟雨是顾着他说话，烟雨这性子就是太随和了，这个情他还是承的，不会只顾着自己，还需想着点菸雨，取个两相宜的地方才好，不会太闹，也不会太静，这烟雨既有同舟共济之心，他任平生自是会以礼相待。 最后他们把落脚地取在了广陵，广陵曾有魏晋南北朝七贤，底蕴深厚，如今又是文人聚集的地，适合烟雨的气质，方便他会朋交友，相对于让烟雨卖了宅子，任平生感觉更内疚的是让烟雨辞别了朋友，烟雨在任县这个小地方待了几年，都能交上与之对饮的朋友，可见他是有这等才气的，就连他也是被他这气质所折服的，所以他想，广陵只会让烟雨更加如鱼得水， 而这广陵又离最繁华的姑苏余杭仅有几天的路程，选在这任平生也有自己的计较在。 第22章 到了广陵，原本还心心念念想着乡野的小五，早就变了心了，她掀着帘子去看这广陵街闹市，眼睛也是不得闲，嘴里同露春唠叨着 “姐姐，你看那是什么，竟不曾见过，还有，她们女子穿的衣服倒比咱们的好看” 任平生由着他们大惊小怪，只与烟雨说 “先找个客栈住下，在找个当地人，帮着寻觅个宅子，这也需要几天功夫呢” “嗯，我和小六去找，四爷只管先歇息歇息，这一路奔波，想必把四爷累到了” 任平生点点头， 又说道 “也亏得我曾南下一次，把身体磨练出来了，一路上也不曾有什么不适，若是以前，是经不住的，我南下那次，也不知病了多少次，实在是苦不堪言” 烟雨说道 “平生兄去之前我就料到了，还劝平生兄来着，平生兄也不当个事，真真是急煞我了，却也不敢多劝，过了半载，还不见回来，我常叫小六去打听，也没什么信，我还去过一次任府，险些撞上老爷，就再也没敢去过了。” 任平生听他这样说，也惊讶，他全不知还有这事，他耽误了回程，心里只想着母亲会为他担忧，就给母亲去了信，全没想到过烟雨，完全不知把烟雨急成了这个样子，如今听他说，真真是有些惭愧了， 其实这一路相处下来，任平生也体认到，烟雨待他，比他待烟雨要上心的多，当初他虽有感于烟雨的气质，与之相交，却不过是自己的私心，不过是为着自己多有束缚的生活找个解闷的去处，虽给了些小恩小惠，于己不过是举手之劳兴之所致罢了，两个人从心境上是十分不平等的，便是到了如今，他也不过是借着烟雨对他感恩，看中他手里的银两，能帮他解燃眉之急，他才与之同行，说到底，任平生是十分讲究实际的。 任平生说道 “我竟不知还有这事，真真是让烟雨兄费心了” 烟雨摇头道 “我费心无妨，只盼着平生兄平平安安的就好” 任平生讪笑两下，没有说话，心里却想着，以后还需对烟雨上心些才好。 他们入住了客栈，任平生就开始养身体，他虽没有生病，但是每天赶路，之前还不觉得，如今一停下来，只觉得浑身酸疼，只想赖在床上躺着，露春给他好一顿按摩，才松快些，烟雨和小六却是每日早出晚归，四处奔走打听。 这日，任平生终于好些了，见小五一直撺掇露春出去逛逛，露春苦于要伺候他，没有答应，给小五急的抓心挠肝的，任平生看不下去了，就带着他们两个出去逛逛。 广陵比不上姑苏余杭繁华，却也有些样子，街道两侧都是商铺，也有那摆摊的小商小贩，卖些小玩意，任平生看着露春和小五在一个卖簪子的小摊贩前止住了脚，他也就站住了， 第37页 四处观望了一下，正好看到旁边一家布行，出于本能，他叫露春在这等着别动，就迈腿进去了，各种布匹打听了一下价位，心里一琢磨，比对着任府铺子里的进价，利润还是可观的，就退出来了。 露春拿着一个簪子问任平生 “少爷，你看这簪子好看吗？” 任平生笑道 “你若喜欢就买了，你手里不是有银子吗” 露春有点脸红的说道 “银子在我这，也是少爷的，我就是问问好不好看，又没说要买？” 任平生笑笑 “好看，衬你，买了吧” 露春笑着点点头，要掏钱付帐，小五在旁边看着艷羡不已，她虽也有些钱，但是捨不得买，一个簪子的钱够几天的家用了，虽然先生不曾苛责她，但是家里的花销她是清清楚楚的，自己本身就不想多破费，只好悻悻的把簪子放下了， 任平生看见了，对露春说 “也把小五那个付了吧” 露春答应了， 小五连忙摆手道 “不用不用” 露春没理她，直接帮她付了，然后把簪子递给她 “拿着吧，就当是少爷赏你的，总不能不给少爷这个面子吧” 小五只好接了，说了个 “谢四爷” 任平生笑了笑，也没说什么，然后带着她们两个继续往前逛，遇到他经手管理过的行当，就进去打听一下，走走停停的也逛了个把时辰才逛完了，然后往回返，快到客栈的时候，正好碰到烟雨和小六，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打扮朴素的男子，烟雨笑着迎了过来，指着那个男子，说道 “我这几天看了好几处宅子，只有这小哥介绍的这处我看的还可以，平生兄可要去看看” 那男子连忙上前自报家门 “小的叫张柳” 任平生点点头，问道 “离这远吗？” 那张柳回道 “不远，从这街上的一个巷子口穿进去，拐上几个弯就到了” 任平生点点头， “那就去看看” 然后就叫小六带着露春和小五先回客栈等着。 那张柳看他交代完了，就说了个 “请” 然后就在前面带路， 烟雨与任平生同行，小声说道 “他说不远，原是他走惯了路，我刚刚和他去了一趟，还是有些脚程的，给四爷顾顶轿子吧” 任平生听了这话，打趣道 “你走的，我有什么走不得，以后还需节省些，你手里有多少银子，供你这样挥霍” 烟雨看他眉眼放松，就嘟囔了一句 “一时半刻还供得起” 任平生笑了笑，没说话，专心跟在那张柳身后，到了一个巷子口，走了进去，然后又拐了两个弯，走到一个宅院前， 黑色木门，两个镀金环扣，虽不大，却十分古朴，张柳推开了门，把他们引了进去，进门就是一个走廊，穿过一个拱门，就进了院子，这院子若论起来比烟雨在任县置下的还要大上二分之一，角落里一棵古樟树，长得十分喜人，超过了院墙，却是乘凉的好地方，左右厢房各两间，正面五大间正房，难怪烟雨看上了，这房子虽比不上任府的穿宅过院，在小门小户里也是极大气的。 烟雨问任平生 “四爷觉得如何，这院子已经是我这些天看的最大的一个了，也很方正，给四爷备出一间卧房一间书房，然后一间正厅，我一间，露春和小五一间，小六还睡在厢房” 烟雨看任平生打量着这房子没有说话， 遂说道 “只怕还是拥挤了些，若四爷不满意，我再找” 任平生打断了他，问道 “银两够吗？” “够是够了，就是手里没剩多少了，不过也能撑段日子，我想着，等住下来，都安排妥当了，我就去找个帐房先生的活计，小六也能当个伙计，留下露春和小五伺候着四爷，日子还是能过下去了” 任平生听了他这话，也是一愣，烟雨这意思，是要把他爷似的供着了， 任平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他没去理会烟雨， 反去问张柳 “我们过来的那个巷子口，我看有间铺子正荒着，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张柳走上来说道 “那间原是个卖巾帕配饰的，生意也还可以，只是主人家的儿子，考中了举人，在北方谋了个官职，要举家北上，正要转手呢” “那你可知他那间铺子是个什么价钱，什么格局” “那间铺子因为临着街，虽然没这个院子大，却是比这个院子贵的，前面窄些只有三间铺子，后院宽些，左右各一间厢房，正房也是五间，却比这个小的多” 任平生点点头 “你可知贵多少？” “具体多少我也不知，但是超不过百两，那家主人我也是认识的，爷若有意，我可以做个中间人周旋一番，也可叫爷少花点银子，否则你们初来乍到的，不了解行情，难保不被漫天要价，我要说做白工，爷也不相信，只需赏个一两银子，就全当跑腿费了。” 第38页 任平生见他说的颇为诚恳，也不知是真是假，这人他初见，并不了解，只好看了眼烟雨，毕竟烟雨与他打了几天交道了。 烟雨点点头。 任平生说道 “你既这样说，就先谢过了，以后也少不得多打交道，你且去帮我们问问价钱，这房子我们就先不看了” “好的，我一会问了来，去客栈回话” 然后三个人出了这房子，张柳落了锁，先走一步，剩下任平生和烟雨慢慢往回走。 第23章 两人并肩走在这巷子里， 烟雨问任平生 “四爷是看上那间铺子了吗？” “不管怎么说，选铺子都比宅子要强些，既可做买卖，又可住人，一物两用岂不划算” “只是那房子，除去铺子，想必也大不到哪去了，恐怕四爷住不惯” 任平生看了眼皱着眉头的烟雨，说道 “既然不是从前了，就不讲这些排场了，你也别总把我当爷似的供着了” “我只是想让四爷住的舒服些” 任平生轻笑了一下 “总会习惯的，你也出自大家，既然都能习惯，我又有什么不能习惯的” 烟雨还要说话，任平生扬了下手制止了。 两个人已经穿过巷子，走到了正街上，任平生瞄了眼那个正等着出售的铺子， 边走边说 “从北到南的这一路，我也琢磨明白了一件事，若说别的我不会，想来做个小买卖，还是能餬口的，也不枉我在家里顾了几年铺子” 烟雨听了皱着眉头道 “四爷之前挥手的都是大买卖，只管盘查进帐流水，比不得小商小贩，都是些鸡毛蒜皮的零散事，十分的耗神费力，四爷只怕吃不了这个苦，也实在没必要受这个罪” 任平生笑了下 “这不是还有你吗，我选在这广陵，就是图着他离着苏杭不远，可办些货来卖，我虽然不能去，却可叫小六跑个腿，哪家的货好，什么价格，我都还记得，也可少走点弯路，刚刚走了一圈也留意了一下，一趟街走下来，竟没有一间像样的胭脂铺子，只有一个卖些水粉胭脂的，还只是占了个配巾帕店一角，实在不伦不类，你也是在胭脂铺子当过帐房先生的，给自己干，总好过给别人干，如今干回老本行，也可省了很多事” 许是这话说服了烟雨，他眉眼舒展开了，嘴角堆起了笑意 “四爷说的极是，还是四爷眼界开阔，是我小家子气了，四爷只需指点指点，我和小六就能把铺子支起来了，不叫四爷劳神费力” 任平生笑着说 “你倒把我架起来了，你不叫我劳神费力，我怎么好分利钱” 烟雨愣了一下，忙说道 “自然都是四爷的” 任平生听了这话，脸色沉了下来 “你真把自己当成我的奴才了，卖身契早八百年就烧了，你若在说这种话，保不齐我就给你一个嘴巴子” “我” 烟雨一时失了语。 任平生怒其不争的瞪了他一眼，就迈腿进了客栈，这烟雨，站出去也好歹算个人物，是个让人敬仰的先生，偏偏在他面前说这等没出息的话，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任平生在屋子里吃过午饭，小六来敲门，说是张柳来了。 “请他来屋子里说话” 然后又对小六说。 “叫你家先生来。” 烟雨就住隔壁，很快就过来了，只是有些惶恐不安的站在那，低着头也不敢看任平生，任平生看他这个样子，本来消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 “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坐了，叫外人看见成个什么样子” 露春不明白髮生了什么，她看看面色不郁的任平生，又看看手足无措的烟雨，立刻上前扯了下还在发愣的烟雨， “先生快坐下吧” 说着就把他推到了任平生旁边坐下了。 然后张柳就进来了，任平生请他坐了。 张柳说道 “我问过那家主人了，比我那个房子，多五十两，也就是我，若是外人要只怕开口就要八十两了，我也要来钥匙了，可以去看看房子，若和心意，我叫了他来，早点签了契约，也可放心了，他那个地方还是很抢手的。” 任平生点点头，扭头问烟雨 “手里银两够吗” 烟雨连连点头 “够” “那咱们去看看吧，早些定了，也无需在客栈里耗着了” 于是任平生和烟雨跟着那个张柳出了客栈，到了那个铺子前，从小侧门进去，只几步路就是拱门，走廊的确比之前看的那个宅子窄了很多，穿过拱门，院子倒不小，只在窗下一盆菊花，似是许久无人打理，已经败了，就在没有别的了。 然后就是如张柳说的，左右各一间厢房，正面五小间，也没什么可看的，都空着，从院子里进了前面铺子，只有些空柜子，再没别的了。 “主人家说了，柜子直接送了，这些柜子都是请当地人打的，还是不错的，耐用” 任平生问跟在后面一语不发的烟雨 “怎么样？” “听四爷的” 第39页 任平生以前听这几个字，知道是烟雨敬重他，今因着前面的事，在听这话，就觉得他是个没主见的，嫌弃的不得了，冷淡的说了句。 “哪天把你卖了，看你还听不听我的” 烟雨听了他这话，小声嘟囔道 “卖也卖不了几个钱，还是留着好些” 任平生被他这话气笑了，忍不住给了他一脚， 烟雨被他踢了也不恼，反倒笑了。 “四爷不嫌小就买了吧，空空的倒也好布置，我想了想，咱们有车，先少进些货卖着，若是不行，大不了先放着，我找个活计，等挣了钱，在做买卖也不迟，反正铺子是跑不了的" 任平生哼了一声 “这还像个人话” 于是对张柳说道 “那就定了吧，你去请人来，等签了契约，我们还需添置点家活事，到时候少不得要麻烦你的，自是不会亏待了你” “谢谢两位爷，我这就去叫人来” 后来，契约签了，然后就开始收拾后院，出出进进的添置家具，直忙乎了十来天，这些人才从客栈里退出来，等入住了，才慢慢的收拾铺子，等收拾的差不多了，也过去了一个月了。 这天吃过晚饭，露春坐在软塌上缝钱袋子，小五在厢房准备干粮， 小六去收拾马车，任平生和烟雨坐在厅里说话。 “等会我把之前在余杭进货的地址，货的价钱，大概的写一下，这是任府的价钱，散户可能贵些，也不可太较真，多多少少的差不多就行，一开始还需你跟着去几次，胭脂种类好坏你都懂，帐也算得明白，小六认字不多，且要学上一阵子呢” “嗯，我知道，小六聪明，学东西很快” 又说了几句，任平生就往书房走，烟雨自然跟上。 任平生刚落了坐，烟雨就帮任平生铺开了纸，磨起墨来， 任平生拿过毛笔，蘸了墨开始写起来，都写完了，就放在那晾着。 然后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一张银票来， “这是一百两，露春那丫头的，你拿着” 烟雨不肯接，直说用不到，任平生拿冷眼看他，他才赶紧接了。 “我知道你手里除了进货的银子，也没剩什么了，这一来一回就是十来天，出门在外，不可亏待了自己” 烟雨用力的点点头。 任平生挥了下手 “好了，你去歇着吧，明天一早出发，还是早点睡的好” 烟雨看着他，问道 “四爷还不睡” 任平生手放在书桌上轻点着，摇了摇头。 “我在坐会” “那我陪四爷坐会” 说着烟雨坐了下来，手里揉捏着银票，有些迟疑的问道 “四爷可是有烦心事？” 任平生愣了下，摇了摇头，嘆了口气说道 “如今一切都安定了下来，没什么可烦心的，只是觉得有些恍惚，当真由北到南的落在这了，我只盼着，以后日子能安稳些就好了” 烟雨笃定的说道 “会的” 任平生看着他，笑了下，点了点头。 第24章 日子的确是安稳下来了，恍惚间就在广陵过了年了，铺子里的生意也渐渐的有了起色，小六一个人往返于苏杭广陵之间，也驾轻就熟了起来，小五和露春也知道了哪里买菜，哪里打水，哪里洗衣服，日子过的有条不紊的。 这个月末，任平生坐在柜檯后面拨弄着算盘，正在盘算着这个月的进帐，烟雨刚送走一个客人，就熘达到了柜檯边，把一两银子并几个铜板放在了任平生手边，然后靠在柜檯上，笑着说 “四爷，这个月是不是又有不少进帐” 任平生轻笑了一声，连头都没抬，只把银子收到了抽屉里，继续算帐。 “真是多亏了四爷有见识，决定盘下这个铺子，没想到生意这么好。” 烟雨见任平生不理他，就靠在柜檯上，探着头看他写写算算，又说道 “还是四爷厉害，叫我写写画画的行，只这算帐算不来，我看四爷有时候都不需要翻帐本，就知道该收多少钱，甚至不拨算盘，就能心算出价钱来，胭脂种类这么多，四爷只几个月就熟悉了，想必四爷竟有那过目不忘的本事，” 任平生手里没停，低着头懒洋洋的说道。 “你不也记得，” 烟雨笑道 “我是硬着头皮记罢了，别看我做了那么多年的帐房先生，其实是有些吃力的，不像四爷这么有天分。” 任平生没理他，专心的把帐算完了，然后把帐本合起来，把笔搁下了。 这才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烟雨被看的本来歪着的身子也站直了，有点扭捏起来。 “四爷看什么” “你今这嘴怎么跟抹了蜜似的，谄媚的不得了，可是有什么事要求我。” 烟雨愣了下，支支吾吾的说道 “哪里有事要求，就是觉得四爷很厉害就是了。” 任平生笑了笑 “我倒觉得你厉害的很，才来了几个月，就交了些厉害朋友，三天两头的往这送东西，咱们院子小，放不下那许多花草，我昨天才打发小六给左邻右舍送了些，倒忘了和你说这事了。” 第40页 烟雨回道 “哪里用和我说，四爷随意处置，若是看着心烦，扔了就是了。” “好端端的扔了做什么，牡丹我看着倒也喜欢，只是露春说太多了，她活动起来不方便，有点碍手碍脚的。” 正说着，任平生见有个客人进来了，是个熟脸，就对着烟雨挑了挑眉头，烟雨顺着他的眼神看了过去，见到来人就迎了过去。 “谢公子来了。” “嗯，我那些姨娘们叫我来看看有什么新货” “有的，这边请” 这谢公子名叫谢宴，是他们这的一个常客，出手十分大方，相貌也出色，常常一柄玉骨扇在手，是个风度翩翩世家公子。 任平生看着他在柜檯上扫过，也不说话，只随手点了几个，烟雨就一一帮他拿了出来，然后利索的打包起来。 那谢晏把个扇子在手里敲打着，站在烟雨旁边， 笑意盈盈的问道 “我向先生求的字先生可写出来了。” “写是写出来了，只是不知道合不合公子的意” “先生太谦虚了，依我所见先生的字在咱们这个地方也是数的上的” “公子谬赞了，一会我就去取了来” 烟雨说着就把包好的礼盒递给了他，谢宴没有接，而是用扇子挡住了， “回头叫小六帮我送到府上吧” “那好，等小六回来我就叫他送去” “不急，上次在这预留的银子可还够” “够的” 烟雨说着就把礼盒拿到了柜檯，任平生接了，先放在了柜檯上，翻起帐本来。 然后烟雨又走到那谢宴旁边 “公子稍等片刻，我现在就去取那几幅字” “先生请留步” “公子还有何事？” “与先生认识虽只有几个月，却像是故人般投缘，不知道能不能向先生讨杯茶喝” 任平生旁听了这话，又是一笑，这烟雨也不知怎么了，专投这些世家公子的眼缘，一个个见了他跟见了宝似的，求字求画不说，还常常邀了去喝酒听曲什么的，真应了他那句如鱼得水的话了。 “这个自然，只是这宅子小了些，只要公子不嫌弃，就请随我来吧” 说着就把他引到后院去了。 任平生知道，这喝起茶来就不是一杯的事了，保不齐兴致来了，还要写写画画的，一时半刻是出不来的，一开始有这种事，烟雨还来询问他可否， 当时任平生只瞟了他一眼说道 “难道这不是你的宅子” 烟雨就没在问过了，直接自己做主了。 这种时候如果恰好遇见小六送货跑腿， 那铺子里就剩下任平生了一个人了。 他虽然没有亲自与顾客打过交道，可能是耳濡目染的多了吧， 竟像是天生就会似的，应付客人很有一套。 那时候他才确信，他的骨子里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商人， 当然有烟雨小六在的时候，他是懒得动的，只在柜檯后接接银子算算帐罢了。 这个时候，烟雨去了后院，来了客人，他就少不得出来走动走动，刚送走一个客人， 隔壁商行的李掌柜就进来了。 “任掌柜，你让小六送来的牡丹，可是个名贵的品种，内人十分喜欢，真是让你破费了” 任平生迎了上去 “李掌柜千万别跟我客气，这牡丹不当吃当喝的，家里还有很多，若有嫂子喜欢的，只管叫人来取” 两人寒暄几句，那掌柜的才道明来意，说是要请他吃个饭，东邻西舍的认识认识。 任平生说道 “那可真是我的不是了，居然等着李掌柜来说这话，原该我亲自上门去请才是，只怪我们刚刚开了这铺子，还没理清楚头绪，这样吧，你们选地方，我请，我这初来乍到的，以后还的靠你们帮衬着呢” “那怎么行，倒像我上门来讨酒似的，我看你为人不错，才主动来结交，你听我的，这次我请，如果过意不去，下次你请回来就是了。” 任平生看他如此说，也只好应下了。 “好，下次我在请” “那好，晚上我来叫你，然后我在叫上几个朋友，都是这条街上的，咱们烟花巷喝酒去，也叫你这个北方人见见我们南方的女儿家是个什么风韵。” 任平生愣了下，还是点了头，笑着回了句 “那我可就等着大饱眼福了” 李掌柜就笑着告辞了。 李掌柜走后，小六回来了，他把刚刚谢晏要的货打发小六送去了，然后一个人坐在柜檯后发起了愣来，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那次被他大哥截住往妓院里拉的事了，那时候他还没喝过酒，也不应酬，如今，他酒量也有些了，想必去那烟花巷应酬也是无碍的，以前总有母亲担心他暴露了女儿身，到如今，连露春都不在提这事了，再没有人会质疑他的男子身份了。 他无需提心弔胆，也不用瞻前顾后，在这广陵，在这个铺子里，他是彻彻底底的在用男子的身份过活了，任平生也没料到，如今作为一个掌柜的，竟比他当四爷的时候，还来的自在。 第41页 第25章 那天喝花酒喝到一半，他就已经和几个掌柜的称兄道弟的了，果然酒色生财气，交道都是在这种场合打出来的，等他喝到微醺，就拿些碎银子赏了旁边作陪的姑娘，然后就起身先告辞了，从楼上下来，出了妓院门，就看到烟雨正低着头站在门口。 任平生有些意外，走了过去，问道 “你怎么在这？” 那烟雨抬起头来看到他，大概是想扯个笑，却没扯出来，僵在了那，表情十分别扭。 任平生不解的问 “怎么了？” 烟雨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 “我来接四爷” 任平生失笑 “打发小六来就好了，何必自己来，这南方的天，说是四季如春，一早一晚却凉的很” 说着就开始往前走，烟雨跟了上去，问道 “四爷冷吗？” 任平生斜了他一眼 “我是怕你着了凉，我喝了酒，还有些热呢” 这烟雨的理解能力有时候真是个问题。 烟雨听了笑着说 “我没事的，四爷不用担心” 任平生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两个人沉默的走了一段路， 烟雨说道 “四爷说是谈事，我还当是在酒坊谈呢？” “李掌柜约在了这，就来这了，我也是客随主便，对了，你是怎么找到这来的？” “我问了隔壁的伙计” 任平生点点头，说道 “你是怕我喝醉了才找过来的吧，其实我现在的酒量还可以，完全应付的来” 烟雨没有说话，任平生只当他默认了，也就不在问了， 现在他喝过酒走在这夜凉如水的街上，竟觉得很舒服，也不说话，只是慢慢的走着。 眼见着快到家门口了，烟雨说道 “我以前没听说四爷出入过烟花巷” “是没有，以前自是可以不用应酬，现如今，却少不得应酬几下，这也是免不了的” 烟雨急切的说道 “四爷若不喜欢，可以不去” 任平生瞟了他一眼，笑着说 “你这话就任性了，哪有开铺子不应酬的，咱们在这人生地不熟的，真有个什么事，还需要当地的朋友提点提点，免得犯了什么忌讳” 烟雨还要说话，任平生挥手打断了他，指了下家门， 烟雨连忙走上去敲门，很快的小六就来开了。 任平生先一步进了院子，又进了正厅，没看到露春和小五，就问跟进来的小六 “那两个丫头呢？” “后街上李婶子家娶媳妇，叫她们两个去热闹热闹” 任平生听了笑着说 “她们两个倒会给自己找乐子，什么这个婶子那个嫂子的也认识了不少，这前后街的邻居，我是记不住的” 烟雨跟进来说道 “四爷哪里用管这些家长里短的小事” 任平生坐在了厅里说道 “虽说是家长里短，咱们是要长住下去的话还是需要理一理的，对了，这人家娶媳妇，可给了礼金” 烟雨在旁边坐了说道 “已经叫小六给过了，也找个了册子专门记这些红白喜事” 任平生点点头，见小六还在旁边候着，就说道 “她们两个大的去热闹了，倒把你个小的留家里等门，也是不厚道，你也去耍耍吧” 小六笑嘻嘻的答应了一声就遛出去了，显然是早就等不及了。 只是这动作快的倒把任平生给唬了一跳， 任平生有些无奈的说 “他窜的倒快，像个猴子似的，我还想着让他倒杯茶来再走呢” 烟雨站了起来，只说了个 “我去倒” 就快步出了厅，奔厢房去了， 任平生连阻止都来不及，也只能任他去了。 烟雨沏了茶回来，把茶盘放在桌子上，递给任平生一杯，自己拿了一杯也在旁边坐了， 任平生喝了一口，把茶杯拿在手里，和烟雨说道 “真是僕人随主子，他快，你也不慢，刚想说不用了，你就出去了” 烟雨不好意思的笑笑，没说话。 任平生又说道 “我正想和你说这事呢，以后端茶倒水的事，你可别在干了，有他们三个呢，你好歹也算个主子，你总伺候我算怎么回事” 烟雨说道 “顺手的事，我习惯了” “习惯也的改” “哦” 烟雨好像很不情愿似的答应了一声， 任平生没理他这茬， 又说道 “以后在铺子里，不许叫我四爷了，就是你四爷四爷叫的，让李掌柜误会了，他还当你是我请的帐房先生呢，今天喝酒还夸我不知从哪请了个这么有气质的先生，我当时听了真是哭笑不得的” 烟雨听了着话沉思了一阵，说道 “那我以后在铺子里就管四爷叫掌柜的” “叫什么掌柜的，这铺子难道是我一个人的，我也和他们说了，这铺子是咱们两个开的，就这，还是我占便宜呢，毕竟都是你出的银两，不过现在，铺子的收益还可以，以后清算的时候我多给你几分就是了，不会叫你吃了亏” 第42页 任平生看他要说话，只冷笑了一下 “别说什么让我不痛快的话” 烟雨就把已经张开了嘴闭上了，过了会，还是有些委屈的说道 “四爷何必算这么清，若没有四爷，我也不可能开铺子，不过是给别人帮个工，挣个工钱罢了，就权当我把钱借给了四爷，四爷请我帮工好了，这样算下来，四爷还是掌柜的，这铺子，这宅子都是四爷的，我们都的仰仗着四爷呢，等四爷有了闲钱，还我就是了。” 听了他这番话，任平生怔住了片刻， 然后不可思议的看着烟雨说道 “你这说的是什么鬼话，好好的掌柜的不当，怎么总想着给别人帮工呢” 烟雨说道 “哪里是别人，是给四爷，只要四爷让我在铺子里干一辈子，我就知足了” “你” 任平生气的把茶杯搁在了桌子上，清脆的一声，杯子虽然没碎，杯子里还剩的那点残渣洒了出来。 把烟雨吓得站了起来，赶紧从软塌上的针线盒子里拿了块帕子过来， 把桌子抹干净了，然后就站在旁边看着任平生，有些怯的说道 “四爷别动气” 任平生只冷淡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烟雨陪着小心，又倒了一杯茶，递给了任平生，任平生也不接。 烟雨有些着急的说道 “是我错了，以后再不说那种话了，四爷饶了我吧。” 任平生瞪了他一眼，才把茶接了过来，喝了两口，还是气不顺，烟雨这没出息的毛病，时不时的犯上一回，叫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看烟雨坐了下来，在旁边窥看着他的眼色想说不敢说，在那欲言又止。 只能没好气的说道。 “想说什么就说” 烟雨小心翼翼的问道 “那我怎么称唿四爷” 这倒的确是个问题，任平生想了想说道 “如今咱们是要在这住下去的，少不得就被别人问起来是个什么关系，咱们只对外说是表兄弟好了” 烟雨点点头 任平生想起什么似的又说道 “回头你也交代一下小五小六，免得口径不一，对了，你今年多大，说来也好笑，咱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却不知道对方的年纪” “我知道四爷的，我和四爷同岁，也是属虎的” 任平生皱了皱眉头 “你怎么知道我的年纪” “任府每年都给四爷庆生，偶尔会打赏点东西下来，我问过掌柜的” “哦” 任平生点点头，任府的确是每年都给他庆生，而且场面也不小，从早到晚宴请宾客，不过他自己只是去走个过场，细节什么的也没兴趣，最后还是晚上在母亲那吃碗长寿面就算了。 任平生问烟雨 “那你是几月几时的生日” “四月六号” “四月六号，比我还大几个月呢，按理我应该管你叫哥” 烟雨连连摆手 “使不得使不得” 任平生看他这个受到惊吓的样子，也笑了 “别说你不习惯，我也叫不出口，好歹咱们同岁，就直唿名字吧” 烟雨还是摆手道 “那也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你我也算共患难过了，直唿名字也显着亲切些，就这么定了，也不只是铺子里，有外人的时候，直唿名字就好了” 烟雨为难道 “可是，” 任平生不理他的可是，而是转移了话题 “现在都三月末了，那岂不是快到了吗，也要给你张罗一下” 烟雨摇头道 “四爷不用费心了，我从来不庆生的” 任平生笑着说 “我也不爱来这一套，不过咱们最近事多，又是逃难，又是开铺子，也把他们三个忙坏了，就借着给你庆生，热闹一下也无妨，只在这院子里摆个一两桌，你把你那些朋友请来，大家高兴高兴，就当是沖沖喜，以后这日子就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了，只这一次，以后就谁的也不折腾了，只一碗长寿面就打发了。” 烟雨见任平生说的坚决，也只好答应了。 第26章 帮烟雨庆生这天，烟雨下的帖子明明标了晚上，只是这些人太盛情，中午就开始往这里送贺礼，贺礼也是五花八门，文雅的有那金石字画，接地气的有那鱼肉碗碟，这都是因为烟雨交朋友不分贵贱，只在投缘，世家公子也有，破落秀才也有，重才非财，也是烟雨一贯的性子。 小六一早就被支出去採买瓜果蔬菜了，刚回来就又被支出去买酒，任平生看着这些东西陆续的送来，只好叫烟雨先去接待了，烟雨不想叫他一个人看铺子，就提议说把铺子暂关一下午好了，任平生没有答应。 倒不是因为怕少赚那几个钱，而是他宁愿在前面铺子里躲清净，也不爱到后面去见着那忙忙碌碌的场面，想必烟雨正一面接待人，又一面指挥露春和小雨做菜呢，反正也用不上他，他还不如在铺子里顾顾生意，庆生虽然是任平生自己提出来的，也不过是想让他们几个开心罢了，他本身是不爱热闹的。 第43页 本来烟雨只捡着相熟的请了几个，想着只一桌就够了，哪知没被请的也闻信送了礼来，烟雨也只好叫送礼来的小厮，在拿了请帖回去，这样的话，加加减减的算下来就需要摆三桌，厅里是不行的，就索性摆在了院子里，有那牡丹菊花相陪，也是一个意趣， 到了傍晚，烟雨叫小六提前摆上了灯，然后宾客们就陆陆续续的到了，都是些风度翩翩有气度的文人公子，等到都落了坐，烟雨又叫露春和小五上酒菜，有自己做的，也有食坊里定来的，还有那宾客们送的，摆将出来，也当的是美酒佳肴了， 还有那谢宴居然叫了个清倌来唱曲助兴，古筝一摆，真真是雅也雅的，闹也闹的，光筹交错也是十分的体面了，快开席的时候烟雨来请他，任平生就出了铺子，走到主桌坐在了烟雨旁边， 开席以后说了祝词，与大家寒暄了一番，喝了几杯酒，就撤出来了，由着烟雨他们诗词歌赋饮酒行令。 任平生推门要进厅里的时候，险些撞上露春，原来是露春和小五两个正扒着门往外偷看。 任平生回身关了门，调侃她们 “这是看上哪家公子了，看的这么入神” 露春皱了皱鼻子，不理他，继续和小五扒着门看，还外加窃窃私语。 任平生摇摇头，也不管她们，自己走到桌子边坐下了，这厅里也摆了一小桌。 露春走过来，给他递了碗筷，也在旁边坐下了，说道 “少爷真不会享受，外面有那许多好酒好菜不吃，偏偏来跟我们凑热闹” 任平生拿起筷子夹了块芋头吃了，然后慢条斯理的说道 “外面那酒菜你当是好吃的吗，还需要诗词来下酒才行，你家少爷哪有那大才气” 露春知道这不过是他的託辞，少爷以前在府里就不爱热闹，于是就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 小五也过来坐下了，认真的说道 “怎么会，虽然我不认字，但我看四爷写的字也是很漂亮的” 任平生笑道 “不认字怎么还能看出漂不漂亮，你当写字是画画吗？” 小五被他糗的脸也红了，有些气急败坏的 “我好心夸四爷，还被四爷笑话，真是我活该多嘴” 说完就夹了很大一筷子菜往嘴里塞，然后像个兔子似的恨恨的嚼了起来。 任平生看她这样子险些笑出声来，轻咳了一声，问道 “你们刚刚看什么呢，难道真是看上哪个公子了？” 露春不屑的说道 “公子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少爷好看呢” 小五急急的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不服输的说道 “也不如我们家先生好看” 任平生又差点被小五逗乐了，真是不懂这有什么好攀比的，这个丫头，以前只觉得没规矩，现在习惯了，就觉得有趣的很， 于是说道 “那你们看什么呢？” 露春说道 “我们看那个唱曲的姑娘穿的衣服呢，那种款式好像最近很流行，我们那天在街上也看见有个坐在轿子里的小姐穿着呢” 原来是看衣服，果然是女孩家，任平生说道 “若是喜欢就去做来穿，需要多少钱，只管跟我拿” 小五苦恼的说道 “不是钱的问题，就是不知道找谁做呢，问了几个师傅，都说没听过” “那好办，等会我帮你们问问那姑娘就是了” “真的吗” 两个人放下筷子一脸激动的看着他， 把任平生弄的莫名其妙， “不过是一件衣服，至于这么激动？” 露春一本正经的说道 “少爷这就不懂了，要想和周围的小姐妹打成一片，就的追的上流行，少爷不知道，前些天她们有个新款式的帕子，我和小五没有，还遭嘲笑了呢，这次我们要是先穿上了这个款式的衣服，岂不是让她们吓一跳，我们扬眉吐气了不就是给少爷长脸吗” “就是就是，不能给四爷丢脸。” 小五连连点头附和。 任平生失笑 “为了件衣服，你们真是什么话都说的出来，你们想要，我想办法给你们弄来就是了” 露春笑嘻嘻的说道 “那就谢谢少爷了” “那就谢谢四爷了” 小五当个应声虫。 任平生无奈的摇摇头，这俩丫头现在好的和一个人似的了，很难想像她们以前还拌过嘴呢。 “好了，估计他们这宴席一时半会的也散不了，等那姑娘走的时候，你们叫我” 吃罢饭就放下筷子就去书房了。 任平生理了会帐，就从书柜里拿了本帖子想着临摹一下，练练字。 只是刚放在桌子上，看到砚台里那干掉的墨迹就没了兴致， 平时都是烟雨帮他磨墨， 虽是他说的不叫烟雨伺候他，端茶倒水的免了，本来也想免了这磨墨的， 只是他曾叫露春磨过，不是过浓就是过淡，实在是不趁手，只好又叫烟雨磨了，好在烟雨没说什么，还很高兴的样子，任平生也就随他去了。 现在烟雨正在外面喝酒，自然也用不上，任平生只好把帖子放了回去，随便拿了本书来看了。 第44页 正看的入神，露春掀了帘子，只把个脸露出来。 “少爷，快点，那姑娘要走” “这么早就走” 露春焦急的点点头， 任平生把书倒扣在桌上，走到书房的窗子边，把窗子推开了，酒席那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搬出个案几去，有个先生正在灯下写字作诗，烟雨谢宴等人围着观看，而那个姑娘和帮她抱着琵琶的妈妈却快要走到拱门那了。 任平生忙说了一句， “姑娘请留步” 还好那妈妈听见了，叫住了那姑娘，两个人就等在了拱门那。 任平生离开窗前出了书房，然后出了厅向着姑娘走了过去，说明了意图，那姑娘也很干脆的就说了是哪家的哪个师傅， 然后又说道 “那家铺子比较隐蔽，不太好找，我明天打发个小厮过来，叫他亲自带了去” 任平生见她这么会说话办事，十分喜欢。 道谢之后要给她赏钱， 那姑娘不要，只说 “已经打赏过了” 任平生就端详了一下那个姑娘的妆容，笑着说 “姑娘且稍等片刻” 然后就进了铺子，拿了盒胭脂出来，递给了她。 那姑娘推脱道 “谢少爷和烟雨先生都打赏过了，这位爷的赏是不能在要了，只盼着多捧捧场就好了” 任平生笑着说 “场要捧，胭脂也请收下，多谢姑娘了” 那姑娘见推脱不过也就收下了。 然后任平生亲自把她们送了出去。 回来的时候，顺便瞟了眼酒席，好奇他们又在玩什么，这些文人墨客花样也是多的很， 却不想看到烟雨正怔怔的看着他。 任平生远远的给了他个询问的眼神， 烟雨不但不回应他，反而慌慌张张的低下了头。 任平生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也没多想，只当他喝了酒犯迷煳呢，然后就回屋去了。 任平生把这事告诉了两个丫头，两个丫头高兴的了不得， 他在厅里坐下了，两人就殷勤的过来又是捏胳膊又是捶腿的， 任平生原本想等着酒席散了，陪着烟雨吃个长寿面，可惜后来却犯起困来，只好嘱咐了小五，别忘了给先生煮面， 然后就叫露春伺候他先睡下了。 第27章 给烟雨庆生后的几天，任平生想着也该回请李掌柜他们了，就叫烟雨和小六顾着铺子，自己亲自去了隔壁，刚进了商行，见了李掌柜的，还没有说明来意，正巧赶上他夫人出来了。 李掌柜就给他介绍了一下，任平生见了礼，正想提请客的事，谁知李夫人是个热心肠，非要请到后院喝杯茶不可，任平生见推脱不掉，只好答应了。 于是三个人就走到后院厅里坐下了， 李夫人打发丫鬟上了热茶和点心， 然后十分热情的说道 “任兄弟送的牡丹我非常喜欢，真是多谢了” 任平生回道 “嫂子客气了，上次我和李哥也说过，我们院子里还有许多，若有喜欢的，只管去取” 那李夫人笑着说 “你说这话，我可就当真了，不与你客气，我下午就去看看”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咱们既是邻居，就当成是亲人了，和自家人有什么客气的，我下午叫我家丫寰过来请嫂子” 因着都是爽快人，虽是初见，却十分热络，又寒暄了几句。 任平生才想起正题，与李掌柜说道 “我今来，是要请李哥喝酒的，还是上次那地，还请李哥把他们几个也叫上” “换个地吧，上次我碰上了你们家二掌柜的，他是叫烟雨吧，他和我说，你们那有个风俗，父母去世三年内不得喝花酒，他还说你们家老夫人才去世没多久，上次我也不知道，你也没说这事，当真是我失了礼，以后只在酒坊聚聚就好了” 任平生听了这话，也是一愣，他知道有守孝一事，家乡的习俗不过是不能嫁娶罢了，没听过还有这禁喝花酒的事，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只当是他孤陋寡闻不知道罢了，反正在哪喝酒不是喝，图的是个来往，又不是别的，也就含混的点点头。 李夫人冲着李掌柜说道 “我看任兄弟是个品性端正的，你别把狐朋狗友那套拿出来，带坏了他。” 李掌柜讪笑的应了几句， 背着身冲着任平生挑挑眉，用口型说了一句“婆娘凶得很” 任平生笑笑，对着李夫人说道 “嫂子误会了，我们只是叫个唱曲的助助兴，没别的” 李夫人瞪了李掌柜一眼，说了个 “最好是” 然后就转过身来，笑呵呵的对着任平生说道 “不知道任兄弟今年多大，可成家了吗？” 真是猝不及防，任平生万没料到竟被问到这种事，他只当以后不再被人念叨这事了呢， 如今被问道，也只能回道 “今年二十有二，还没成家” “那年纪也不小了，该成家了，想必是眼光太高了吧，不过，任兄弟一表人才，眼光高些也是正常的，我们家亲戚里倒有位出众的小姐，他们家家世比我们还高些，想必也是能与任兄弟相配的，倒可以给任兄弟张罗张罗” 第45页 这李夫人言辞恳切，叫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突然间想到什么，说道 “刚刚李哥也说了，我母亲去世没多久，还在守孝期间，三年不能嫁娶，不好耽误了小姐” 那李夫人听了也只能失望的点点头。 李掌柜的说道 “那你们那烟雨可成家了” 任平生如实回道 “他还没有” 那李夫人没见过烟雨， 就拿眼神去看李掌柜的， 李掌柜说道 “和平生是表兄弟，也是个极有气质的先生” 李夫人随即高兴的说 “那也好，咱们邻居住着，若是能攀上点亲戚总是好的，任兄弟回头帮着问问他可有意，若有意，我就帮着说和说和” 任平生见她这样说只能先应下了， 心里却不大情愿，虽说露春和烟雨地位不大相配， 他私心里还是希望他们俩能成就好事。 只是之前太忙乱，还没定下来，也没顾上这事，现在被这李夫人一弄， 他也有了些紧迫感，可是又看不出来烟雨和露春之间有什么暧昧， 叫他也不好说什么，他还需在想办法撮合撮合才是， 要尽快把他们两个凑在一起，也免得被人捷足先登了去。 敲定了请客的事，就辞别了李氏夫妇，任平生回了自己的铺子，看到铺子里只有小六一个， 就问他 “你家先生呢” “先生被谢公子请去了” “哦” 任平生随意应了声，就走到柜檯后坐下了，正要拿帐本小六走了过来。 任平生看他欲言又止的，就问道 “怎么了？” 小六皱着眉头说道 “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和爷说这事，只是不说的话又怕先生有什么闪失，着了别人的道” 任平生见他说的邪乎，也皱起了眉头 “什么事？” 小六鬼鬼祟祟的看了看左右，这时候铺子里并没有顾客， 然后他就低着头小声说道 “我听闻了一些那谢公子的闲话，说他好南风” 任平生听了不以为然的笑了下 “我还当多大个事，这种事在世家公子里是个流行，养养小倌逗逗小厮也是常有的” 说起来，他父亲不就是这种人，还曾企图对染指烟雨，只不过如今人都不在了，任平生也就不想在编排了，任平生后来也想过，他父亲哥哥们也是为非作歹惯了的，身上也背着人命官司，害过不知道多少人，真算起来也是一报还一报罪有应得了，只是可怜了那些家眷。 他这边走着神 小六又焦急的说道 “不是啊，若只是养养小倌倒没什么，我听说，他和他们家书童有私情，就像爷说的，原本这也没什么，只是他家里老爷叫他成亲，他也不成，倒像是和那书童来真的，后来那书童被他们家老爷趁着他不在赶了出去，那谢公子知道了，闹了好大一阵，还因此生了病，这事就传开了” 任平生听了笑着说 “居然还有这事，没想到那谢公子还有这个痴病” 然后任平生就又想到了招兴和那个叫什么情的，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想必被官差在码头扣住，又转卖了吧，他们这种穷人家的孩子，反到比少爷公子们生命力旺盛，因为从小惯了，给谁当奴才，都能活的下去，而且那两人当时在船上行苟且之事不过是因着没有女人互相慰藉罢了，只有私慾全没情意，与这谢公子又是不同的。 小六看任平生不当回事，越发的急了。 “爷怎么不明白我的意思，现在他三天两头请了先生去，还常与先生谈笑，我只怕他居心不良，万一他对先生有什么想法，岂不是” 任平生听了这话才皱起了眉头，他倒没想过这个。 “不过这也只是你的猜测罢了，你有看到那谢公子对你家先生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不曾” 小六想了想说道 “虽没看到什么出格的，但是我能看出来，那公子对先生与对别个不同，过分的殷勤了些” 任平生听他这样说，也一时有些为难， 他又不能干涉烟雨交友，就算是出于好心，提醒一下，如今又没当真发生什么，他去说了，岂不是叫烟雨为难，只怕烟雨未必知道那谢公子对他有那种意图，再说了，是否真的居心不良说到底都是小六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那天庆生，他也见了他们相处，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若说殷勤，他看哪个对烟雨都挺殷勤的，实在是不好下定论。 不过话说回来，不管那谢公子对烟雨是否有意，把烟雨的亲事定下来，都可绝了后患，便是真有意，也能收敛些，如今看来，烟雨成家这事是万万拖不得了，任平生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要操心这等事。 他只好对小六说 “我知道这事了，你就别管了，也别和你家先生说什么，我会看着办的” 小六答应了一声，就去忙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还不等任平生问烟雨今天下午与那谢宴去做了什么， 他就主动说道 “四爷，今天那谢公子邀我去山里走了走，离咱们这不远，当真是山寺桃花始盛开，青山绿水的十分宜人，哪天咱们把铺子关了，歇上一天，也去走走吧” 第46页 小五听了，兴奋的说道 “好啊好啊，带上吃的喝的，就当踏青了” 任平生见露春也一脸恳求的看着他， 就点了点头说道 “你们定吧” 心里却想着，露春这丫头，年纪也不小了，倒像是个不开窍的，被小五带的只想着玩了。 第28章 踏青那天，露春和小五小六早早的就起来了，任平生本来想着既然不开铺子，就多睡一会，可惜虽隔着书房，还是听的到厅里他们三个的说话声，于是他就被吵醒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发了会呆，把衣服披上，叫了声露春， 露春没听见，倒是烟雨大概正在书房，走过来应了声 “四爷醒了？” “嗯，叫露春过来伺候我梳洗” 烟雨应了一声，过了会就有人掀了帘子进来了，任平生正闭着眼靠在床柱上打哈欠，就听见那人把面盆放在床旁的凳子上，然后走过来帮他穿鞋，他只当是露春，就任由他穿了一只，哪知睁开眼的时候却看见是烟雨正蹲在地上，托着他另一只脚在帮他穿鞋， 任平生愣了一下，把他踢开了，鞋子落在了地上， 烟雨被踢的坐在了地上，一脸无措的看着他，有些慌乱的说道 “露春，她，正在厢房和小五准备吃食，我，我就过来了” 任平生皱了皱眉头， “迟了就迟了，露春现在没空，等她有空就是了” 烟雨用手撑着地，站了起来，低着头盯着那只落在地上的鞋子，有些轻的说道 “我知道四爷中意女子，嫌弃我不如女子来的细緻” “嗯？” 任平生被他这话弄的有点懵 “哪个嫌弃你了，你就这么喜欢伺候人，再说，你好好一个男儿，和女子比什么” “我也不想比，可是” 烟雨抬起了头，怔怔的看着他， 任平生被他看的一头雾水。 正说着，露春进来了，看看他们两个一坐一站，有些不明白髮生了什么 “少爷，这” 任平生也是莫名其妙，只好说道 “没事，过来帮我把鞋穿了吧” 露春利索的帮着任平生穿好了鞋，又帮着任平生洗手净脸，然后端着面盆出去了， 小五这个时候也进来了，走到烟雨旁边问道 “先生，咱们带什么酒” 她看烟雨没理他，就轻轻推了一下烟雨 “先生” 烟雨方回过神来，说道 “什么？” “我说咱们带什么酒” 烟雨回道 “听四爷的” 小五撇撇嘴说了句 “先生以前不是这样的，有了四爷，倒不会做主子了” 任平生听了这话，颇有同感，这烟雨是有点怪，还需早点成了家，让媳妇调理调理才好， 任平生站起来走到梳妆柜前坐下了，小五走了过去，从柜子上拿了梳子，帮任平生梳起头来。 并问道 “四爷，咱们带什么酒啊” “都有什么？” “桑落酒，菊花酒，还有竹叶青” “竹叶青吧，顺便拿上个布袋子，也可采些桃花回来酿酒，你们先生最会这个” 小五笑着说 “我们家先生，也是个奇人，什么都会，之前还给我们做过纸鸢呢” “哦，今这天气，倒也适合放纸鸢，只是不知道做个纸鸢需要多少功夫” 烟雨凑了上来 “用不了多少功夫，四爷若喜欢，我现在就去做，正好那山寺前也有块平地” 任平生想了想说道 “既是踏青，就索性放开了玩一天，尽兴才好，你去做吧” “嗯” 烟雨答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梳好头，任平生把小五打发了出去，由着露春帮他把衣服穿好了。 烟雨连早饭也不吃了，专心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煳那纸鸢，小五草草吃了一口，也跟出去看了，留着任平生，露春和小六在厅里吃饭。 如今天气也渐渐暖了，帘子拢着门也开着，任平生望望门外的烟雨，又看看低头吃饭的露春，心里想着，一会踏青，还需撮合撮合。 都收拾妥了，这些人就出了院子落了锁出发了，任平生和烟雨走在前面，露春挎着竹编的篮子，里面放了些洗好的瓜果，还有一组酒器，小五一手拿着纸鸢，一手拿着布袋子，布袋子装着一块叠好的麻布单子，最后是小六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拎着一坛酒。 走着走着，露春看小六拎那么重的东西，就对小五说道 “你把布袋子给我，去帮小六抬酒吧” 小五回头看了一眼小六，不以为然的道 “他拎着动” “你” 露春抢过她手里的布袋子，说道 “数你拿的最轻了，你帮帮他怎么了” 小五不情愿的说道 “他一个大小伙子，拎点东西不碍事的，他天天搬货，有的是力气”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小六就赶上来了，听到她们说的话，就笑着说道 第47页 “露春姐姐，我拎得动，不碍事” 说着还抬抬手里的酒，表示很轻松。 小五摊摊手 “你看吧” 露春见自己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就气的哼了一声不理他们了，自己快步往前走去， 小五追着她说道 “姐姐，你把布袋子还我啊，叫先生看见还以为我偷懒呢，” 露春听她这么说，就把布袋子扔到篮子里，走的越发快了，直直走到了任平生身侧，小五追了上来，也不敢说话了，只默默的跟着。 等到了地方，他们选在了一棵桃花树下，露春利索的把麻布拿出来铺开了，然后摆上了水果篮子和食盒，小六又倒了一瓶酒摆上了，都弄妥当了，小五就叫露春去放纸鸢，露春看看任平生说道 “你和小六去吧，我还要伺候少爷” “啊” 小五去看任平生， 任平生坐了下来，说道 “你和小六先去玩，等会来换你露春姐姐” 小五只好不情愿的带着小六去了。 烟雨也坐了下来说道 “就叫露春去玩吧，有我在这就行了” 说着就倒了一杯酒递给了任平生，任平生接了，小酌一口，说道 “一会玩也是一样的” 然后就招唿露春也坐下了， 任平生又叫烟雨帮露春倒了一杯酒，于是三个人喝起了小酒， 任平生叫烟雨说些文人趣事，烟雨自是遵命，言语也诙谐，气氛也颇佳， 然后任平生就推说有些醉了，在一旁躺下了，捞过露春一方巾怕，盖在脸上小憩一下。 说是小憩，不过是想给任平生烟雨图个方便，希望他们两个来点感觉罢了，哪知道本来还兴致勃勃说故事的烟雨，突然没了声息，只与露春默默饮酒，任平生心里直骂他没出息，本来装睡也因着无聊睡过去了。 后来还是小五小六回来，把他吵醒了，任平生掀了巾帕说道 “你们两个歇歇” 然后侧着身子对烟雨说道 “你陪露春去放纸鸢吧，她也没放过，只怕不会” 烟雨愣了下，也就答应着去了。 然后任平生就由着小五小六两个坐在旁边喝酒吃果子，又躺下，遮住脸睡过去了。 后来一阵风吹过，脸上的巾帕被吹到了旁边，任平生就被惊醒了， 等他睁开眼发现只有一个烟雨正坐在他旁边一脸担心的看着他， “四爷，我也不敢叫你，又怕你着凉，快坐起来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说着就去给他倒酒， 任平生坐了起来，问道 “你怎么回来了，他们呢” “我叫小六陪着露春放纸鸢呢，他比我厉害多了，小五去收集桃花去了” 任平生听了无奈的嘆口气坐了起来，看来他们两个没戏，他以后再也不管这种劳什子事了，儿女情长的，没意思的很，还不如媒妁之言来的利索，回头再仔细问问李夫人说的那家小姐，若果真合适，就给烟雨说说吧。 “四爷怎么了？” 任平生接过了他递过来酒，一饮而尽，含煳的说道 “没事，可能是睡了一觉饿了” “那吃些菜吧，应该还热着。” 说着就把食盒拿过来，把小菜一一摆了出来，然后拿了碗和筷子，按着任平生的喜好给挑了些，递给了任平生。 踏青归来的晚上，任平生由着露春伺候他沐浴，露春帮他揉着肩膀说道 “少爷今天是想撮合我和先生吗。” 任平生背靠着木桶，双手搭在桶沿上，放松的向后仰着头，闭着眼说道 “是，既然你知道，又没什么动作，想必是看不上他了。” 露春苦笑了一下 “先生是什么人物，还轮不到我说看得上看不上” “你大可不必说这话，若你有意，我就是恩威并施的逼他一下也是可以的。” “我知道少爷疼我，不过露春有自知之明，而且，露春说过想跟着少爷一辈子。” “我倒想你能跟着我，我看上烟雨，就是因着你嫁了他，不会离我太远，你当我真捨得你嫁人吗。” 有一串冰凉的液体滴答滴答的落在了任平生chi luo的肩膀上， 露春哽咽的说 “若少爷真是男子就好了，我给少爷做妾，伺候少爷一辈子。” 任平生苦笑了一下，可惜他不是，从他生为女儿却被当成男儿养的那一刻，就错了，后来就一直错着，他早就接受自己是孤独一生的命了，不用谁来陪葬。 第29章 踏青第二天，任平生只觉得身上懒懒的不想动，他知道这是癸水要来了，虽然他向来都把癸水当作出汗一般处理，全不当一回事，但难免也有不舒服的时候，于是他就赖在卧房的床上养神，要不就赖在书房看看书，也不去前面铺子里，也懒得见人，只叫露春出出进进的伺候他， 他听得见露春出去的时候，烟雨拦住了她问 “四爷可是病了？要不要请大夫” “没有，少爷可能是昨天累到了，有些倦，只想歇着。” “那四爷可想什么想吃的吗，我看四爷吃的很少” 第48页 “少爷没什么食慾” “我进去看看四爷吧。” “先生要是不想惹少爷生气的话最好别去，” “好好，我不去，那你好生伺候着。” “嗯，先生放心吧，少爷过几天就好了。” 过了几天，任平生的确好了，葵水去了，人也轻松了，一觉睡到中午，身子十分爽利，吃过午饭，就熘达到了前面铺子里，顾着铺子的烟雨见了他，撇了客人就赶了过来，小六忙迎过去接手客人了。 “四” “嗯？” “那个，好些了吗？” 这烟雨自从不让他在外人面前叫四爷，叫他直唿名字以后，他干脆连称唿都省了，任平生也纳了闷了，他这名字是会咬人还是怎么的，这么叫他难以启齿。 任平生点点头，绕过他走到柜檯后面坐了，捞过帐本翻了翻说道， “烟雨，你过来。” 烟雨立刻走了过来。 “什么事？” 任平生翻着帐本点了几处，扔给了他。 “怎么记得帐。” 烟雨接了，仔细看了看，有些心虚的窥着任平生。 “记错了，我这几天有些心神不宁的，我马上改，” 说着就探着身子来拿毛笔， 任平生把他手拨开了，拿过帐本，说道 “你说，我改。” 于是两个人一坐一站的把这几天的帐给对了一下。 对完了帐，烟雨谄媚的说道 “没有四，那个，没有您真的是不行啊，就像缺了主心骨似的。” 任平生瞪了他一眼，看不惯他这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 顾了一下午铺子，临关门的时候，那谢公子又来了，后面还带着几个小厮，抬着一架古琴。 “我得了架古琴，想着先生会喜欢，就给先生送来了” 烟雨忙走过去推辞道 “这怎么使得，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 那谢宴笑着说 “先生千万别与我客气，之前在我那，听先生弹琴吟的那首《与李十二白同寻范十隐居》，我听得十分动容，只可惜我那琴是故友送的，不好转送于先生，这架也是我刚得的，这材质，这琴弦都是极好的，衬得上先生。” 说着就指挥着小厮穿过铺子往后院抬，烟雨推脱不掉，只好跟了上去。 这边小六见了这情景，走到了柜檯边，和任平生说道 “爷，你看他们” “嗯？” 任平生不明所以，看着他们两个好似那伯牙子期，高山流水觅知音挺好的。 小六焦急的说道 “爷别忘了那谢公子可是好南风的” 听他一提，任平生才想起这事，皱了皱眉头，站了起来，说道 “你把铺子关了吧，我去趟隔壁” 任平生去了隔壁，又仔细的问了些李掌柜上次李夫人说要介绍的那个小姐的具体情况，问得了，那李掌柜的偏要留他吃晚饭，好一通推诿才脱了身，回了这边宅子里， 小六又说，先生和谢公子有事出去了，说不在家吃晚饭。 任平生随意应了声，也不当一回事。 摆了桌吃过晚饭就进了书房，看到窗下摆着那古琴，就走上前去拨弄了几下，他不懂这个，自然就听不出个好坏，就又回到书桌前，拿了本上次未看完的书消遣起来。 临睡前，小六来说。 “先生还没有回来。” 任平生皱了皱眉头，这烟雨虽然经常出去与朋友小聚，但是从来不会晚归，于是吩咐小六 “你去谢公子府上问问。“ 小六答应一声就提着灯出去了。 任平生回了卧房，歪在床上勉强打起精神等着小六的回信，结果撑不住和着衣服就眯着了。 后来他还是被拍门声惊醒的，任平生坐了起来叫了声 “露春。” 露春回道。 “少爷，想必是先生他们回来了，我和小五去开门。” 任平生总觉得这深更半夜的叫两个丫头去开门不放心，就下了床， 等到他穿过书房，到了厅里，就看到露春提着灯先进来了，后面是小六，他正把烟雨一只胳膊架在肩膀上踉跄的拖了进来，烟雨整个人都软绵绵的耷拉着，小五在旁虚扶着 任平生看这情形忙问道。 “这是怎么了。” 小六气喘吁吁的说 “先生着了别人的道，被下了药了。” “什么药。” “就是，” 任平生看他吞吞吐吐的，刚要喝斥，就听着烟雨扭动了下身子哼了一声， 小六就尴尬的看着任平生， 露春和小五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任平生却立刻反应过来了，烟雨这是被下了chun yao了， 任平生冷着脸问道 “果真是那谢公子？” “不是不是，跟他有关系但不是他，是有人要整那谢公子，先生阴差阳错的把那酒给喝了，我找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任平生问他 “你从哪接回的你家先生。” “从，” 第49页 小六停顿了一下才说道， “从妓院。” 任平生听了说道， “那你接他回来做什么，就地找个姑娘伺候下就是了。” “我也想来着，可是先生不干啊，他不让别人近身，疯了似的，还咬了自己的手，我吓都吓死了，先生只含含煳煳的说要回家，那谢公子就赶紧叫了小厮帮着我把先生弄回来了。” 任平生去看烟雨耷拉着的手，左手虎口处确实有咬痕，咬痕上还有干掉的血迹。 任平生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打发小六 “先把他扶回屋里去。” 小六就把烟雨扶回了卧房，很快就出来了，然后小心翼翼的问任平生 “就放着先生不管吗。” 任平生没好气的说 “怎么管。” 小六就不敢吱声了。 任平生突然看到了小五，于是说道 “你还不进去。” 小五一开始不明白怎么回事，露春反应过来以后就附在她耳朵边小声的说了，小五这时候正发怔，听到任平生点她，吓的一哆嗦，戒备的说道 “我进去做什么” 任平生皱着眉头说道 “你不是已经被你家先生” 还没等他说完， 露春就说道 “少爷，应该没有，我和小五住一间，他们要真有什么我不会不知道的。” 小五听了这话才明白过来任平生什么意思，脸瞬间爆红，惊恐的躲到了露春身后说道。 “四爷少冤枉我，我可没有” 露春扭头说她 “我之前就叫你注意点了，你对先生太没大没小了，任谁都会想歪的。” 小五扁着嘴不敢说话，只紧紧的扒着露春肩膀。 任平生看她这个样子就犯了难了，没想到这烟雨是这等洁身自好，不近女色之人，他只当烟雨早把小五收用了呢，没辙之下他只能去看小六了，作为烟雨的小厮，这种时候只能牺牲一下了，小六一开始还莫名其妙的和他对看，等明白了他的意思，脸瞬间就变得惨白了，蹭的一下子就窜到了小五身后，抓着小五的衣角，慌张的叫了个。 “姐。” 任平生看着他们姐弟两个躲在露春背后像一串蚂蚱似的看着他，好像他要逼良为娼似的，气的任平生哭笑不得的， 偏偏这个时候卧房里还传出几声难以抑制的射n yin， 小五小六早成了惊弓之鸟，听到这声音都开始打摆子了。 任平生看看他们，又看看烟雨的卧房，无奈的嘆了口气，说道。 “你们三个到院子里去，走远点。” 说着就要去掀烟雨卧房的帘子， 露春往前走了一步，慌张的叫了一声 “少爷。” 任平生安抚的说道 “没事，你带他们出去。” 然后就掀了帘子进去了。 第30章 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任平生却从来没有进过烟雨的卧房，掀了帘子进来，他随意的打量了一下，比起他那间卧房，烟雨这间要简单的多，甚至没有梳妆柜，箱子柜子都是最普通的榉木做的，不像他屋里的家具都是上好的楠木做的， 然后在窗前有一个不大的书桌并一把椅子，书桌上面摆着些字画，任平生一眼就看到了装着他送给烟雨的那副字画的盒子，那盒子，还是在任府的时候他叫露春找的，书桌上还倒扣着一本书，想必是烟雨最近正再看的吧。 任平生看着这屋子，一时也有些不是滋味，倒好像烟雨把好的东西都给了他似了，那间独立的书房大部分时间也是他在用，倒让烟雨委屈的窝在这卧房里看书。 正想着又是一声射n yin，任平生才反应过来，自己进来是做什么的，任平生回过神来就快步走到了床前，烟雨正横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扭蹭着，双手胡乱的扯着衣衫，把个锁骨和半个肩膀都露了出来，洁白如玉， 不知怎么的，任平生就想起了几年前他第一次见烟雨的时候，那时候是在父亲的书房，他被父亲压在书房的软榻上，也是露出半个肩膀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情景他还要看第二次，而这次又和那次大不同，那时候他们是陌生人，而现在，任平生也说不清现在他与烟雨是个什么关系，前主僕？兄弟？知己？都有点，所以很乱，但是他知道他不能不管他。 任平生颇为苦恼的看着烟雨，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下的状况，他何曾遇过这种糟心事，这烟雨为什么非要逞强回家来呢，真是给他找麻烦，任平生坐在了床边，去摸烟雨汗湿的额头，想看他有没有发烧，哪知才刚碰到，烟雨就往后躲去，把身子蜷缩了起来，任平生皱了皱眉头。 小声的叫他 “烟雨” 烟雨似是听到了，哼了一声作为回应，然后努力的睁开了眼，那双眼睛早就已经湿透了，眼角泛红，明明睁着，却像是看不到东西似的，任平生知道他这是被药效折磨的失了神了。 任平生问他 “烟雨，你还清醒吗” 那烟雨愣愣的看着他，过了会才说 “四爷？” 任平生庆幸的点点头，还好，他还是清醒的，又恐他看不到，就说道 第50页 “是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难受” 说着就闭上了眼，双手死命的抓着身下的褥子，手指关节开始泛白，脸却开始泛红，锁骨以及颈子整个都红了。 任平生看他这样有些焦急的说道 “你自己弄出来就好了” 烟雨像是听不懂他的话似的，只是狠命又胡乱的来回蹭着双腿，却不得其法，这烟雨未免太单纯了些，难道没人教过他这个吗，任平生又想到他自幼丧母，十几岁又遭变故，想必是没人教，但是就算没人教，对于男子来说这不是天性吗，早该无师自通了才是，他尚且都知道这些，不过说起来，他知道这些，都是拜他大哥所赐，什么春宫图，各种荤段子，搜集了来就传播给几个弟弟，从来没落下过他。 任平生很怕烟雨这样耽误下去真出什么问题，于是左右看了下，在柜子上看到了个帕子，走过去拿了过来，坐在床边，把帕子盖在了烟雨右手上，然后握住了他的手，烟雨还要挣扎，任平生使了些力气，并说了一句 “老实点” 可惜烟雨听了这话非但没老实，反而挣扎的更厉害了，像是疯了似的，差点把任平生拽倒在床上，任平生一只手杵在床上，稳定自己，一只手和烟雨拉扯着，偏偏他还弄不住疯了似的烟雨，任平生恨不得叫小六进来把他绑了，忍不住火气也上来了，恨恨的说道 “烟雨，是我，任平生，你疯了不成” 许是任平生这语气震慑住了他，挣扎的动作小了些，喃喃的道 “任平生” “对，你四爷” 任平生没好气的说道。 烟雨向着他侧着身子，把脸埋在床上，嘟囔了一句 “四爷” 然后就不挣扎了，瘫软在床上只胡乱的蹭着。 任平生嘆口气，一只手扯开他的衣襟，另一只手还是隔着帕子握着他的右手穿过他的亵裤伸了进去，刚碰到，烟雨就是一个哆嗦，发出一声喘息，这喘息听在任平生耳朵里只叫他烦躁不已，真是疯了，他为什么要遭遇这种事， 任平生只想着速战速决，逃离这种尴尬的处境，于是任平生握着烟雨的手快速了动了起来，一开始也不的章法，弄的烟雨闭着眼睛直嚷疼，后来才得了趣，喘息时轻时重，拱着身子靠近了任平生，头抵在了任平生的腿边轻轻蹭着，左手还来抓任平生的衣角，因为他手上有伤，任平生就放任了，忙乎了好一阵，才帮他弄出来。 任平生刚想收回自己的手，偏偏烟雨又扭动着哼哼起来，任平生不得已，又握着他的手帮他弄了一回，烟雨这才算安分了。 任平生把烟雨的手拿出来，扔在他身侧，也不去看那帕子，直接起身离开了卧房，然后出了厅，看到那三个人提着盏灯站在拱门那，就说道 “小六，你过来” 小六战战兢兢的走了过来， 任平生交代道 “你去打水帮你家先生收拾收拾，再处理下左手的伤。” 小六就慌慌张张的去了。 等他收拾完了， 任平生才把露春和小五叫了进来，然后自己回了卧房，露春跟了过去，紧张的问道 “少爷，你没事吧” 任平生烦躁的说道 “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给人当了回老妈子” 露春松了口气说道 “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任平生坐在了床上，疑惑的看着她。 露春避开了任平生的视线， “嗯？” 在任平生严厉的眼神逼迫下， 露春后退了一步离得任平生远了些，然后小心翼翼的说道 “我还以为少爷对先生捨身相救了呢” 任平生琢磨了好一阵才明白过来露春的话，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你疯了” 露春撇撇嘴 “是我疯了，是我不长记性，总想着少爷的女儿身，哪成想少爷是个真汉子，比汉子还汉子” 知道露春是调侃他，任平生瞪了她一眼。 “你家少爷今天还不够倒霉是吧，还要遭你奚落，真是我的好丫鬟” 露春听了这话，笑嘻嘻的说道 “我错了，少爷，我跟你说，不止少爷倒霉，先生这事闹的，把小五小六也吓惨了，尤其是小六” 露春说着就捂着嘴笑了起来。 任平生问道 “他怎么了” 露春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凑近了任平生，小声说道 “把个屁股捂的严严实实的直转圈” 任平生听了也止不住笑了出来，然后说道 “这小子想哪去了，我又没叫他牺牲到这种地步” 说完又嘆了口气 “这事真成了咱们院里的一个笑话了” 露春笑着说道 “少爷您就等着瞧好儿吧，明天先生不定臊成什么样呢” 任平生听了这话，想了想，也跟着乐了， 忍不住斜了露春一眼 “你这丫头坏的很” 露春讨饶道 “我也是被小六逗乐了，说给少爷解解闷，这么晚了，我伺候少爷洗洗睡了吧” 第51页 任平生点点头，打了个哈欠，说道 “折腾了这一通的确困了，你去打水吧” 露春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第31章 第二天一早，几个人聚在一起吃饭，没有一个人说话，小五小六匆匆扒了两口，就离席了，小五走之前还扯了下露春，露春当时正低着头忍笑，被她这一扯差点笑出声来，也赶紧放下筷子出去了， 任平生看了眼低着头吃饭的烟雨，要不是他那绯红的耳朵出卖了他，还只当他没事人一样呢。 “你” 任平生刚出个声，就把烟雨惊得一哆嗦，筷子掉在了桌子上，他慌慌张张的把筷子摆正了，也不敢抬头，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羞窘的不成样子了。 任平生皱了皱眉头，把话说完了 “你昨天怎么会去妓院” 烟雨支支吾吾的说道 “我，我本来和谢公子走在一起，然后来了些人要请谢公子，然后我就稀里煳涂的被簇拥着带去了妓院，那些人是想为难谢公子来着，一直在灌他酒，我就帮他挡了几杯，不知道怎么的就喝了杯有问题的，然后就” 停顿了下又补充道 “但是我没找姑娘” 任平生笑了下，说道 “我倒希望你找个姑娘，免得回来折腾我们” 烟雨愣了下，抬起了头，看着他苦笑道。 “我知道我叫四爷为难了” 任平生看他这样说，也有些不落忍，毕竟他也是受害者，于是说道 “也还好，也没太折腾” 哪知烟雨听了这话，慌里慌张的看了他一眼又把头低下了，然后他的脸，颈子都红了起来，两只手在桌子下使劲的绞在一起，任平生注意到靠近他的左手上咬痕已经结了疤了。 任平生想着，估计他自己也臊的不行了，就别为难他了，于是转移了话题。 “对了，咱们隔壁李掌柜的夫人，想着给你说门亲事，我听着那小姐的家境品性都还可以，就想问问你的意思” 听了这话，烟雨勐地把头抬了起来，怔怔的看着他 任平生继续说道 “你和我同岁，也二十有二了，早该成家了，想必是因为没有父母给张罗着，才一直耽误到现在，否则只怕孩子都有了，如今都安定了，也是该考虑考虑了” 烟雨扯了个难看的笑说道 “我不成亲” “嗯？” 任平生不明所以 “为什么不成亲” 烟雨愣了下，才说道 “四爷不是也没成亲” 任平生没想到居然被他反问，还好他早有託词。 “我在守丧，三年之内不能嫁娶，你不一样，你是你们家独活下来的，因着你家的事，你还需低调些，怕是有生之年不能参加乡试了，但是你若成了家，有了孩子，既可以传宗接代不说，如果用心教导的话，下一代还是可以考取功名的，延续你们家的书香门第也是有可能的，这对你去世的父母来说不也是个慰藉吗” 任平生自认为说的也是在情在理了，而且他是真心为了烟雨在考虑。 烟雨却把个脑袋摇的像拨浪鼓 “我不成家，我，我只当自己死在了进任府的那一晚了，死人也不需谈什么传宗接代了” 任平生听他说这话，也来了气 “你说这等狠话咒自己做什么，怎么就死了，我不是救了你吗？” 烟雨苦笑道 “我要是知道有今天，我宁愿四爷没救我，早早死了算了” 任平生被他说的也是头晕脑胀的了，什么早知道有今天，今天怎么了，日子不是过的好好的。 任平生忍不住拍了下桌子，喝斥道。 “你这说的都是些什么混帐话” 屋里这动静，把一直在院子里偷听想着看热闹的三个人唬了一跳，露春赶紧走了进来，走到任平生身侧，帮着任平生顺顺背，也去劝烟雨。 “先生，你的确不该说这话，少爷好心救你难道还救错了不成，先生与我家少爷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也该知道我家少爷是不爱理那家长里短的，为了先生，说和亲事，也是因为把先生当成自己人了，全是为了先生好啊” 烟雨沉默着不说话。 这个时候小五小六也跟了进来，走到了烟雨身侧， 小五也劝道 “四爷说的没错，先生是该成亲了，要不然咱们院里都是些没成家的丫鬟小子，先生总不成亲该叫人说闲话了” 烟雨突然站了起来，把他身侧的小五小六吓了一跳，烟雨冷着脸说道。 “你们不必劝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我不会成亲。” 然后就对着任平生惨然一笑 “四爷也不必动气，我，我知道四爷的意思，四爷是因为昨晚的事嫌弃我，四爷不过是想让我成亲好趁早把我打发掉，只怕不能如四爷的愿了” 说完就匆匆走出去了。 烟雨这话把任平生都整愣了，这话是怎么说的，关昨晚什么事，昨晚他是不太痛快，但是他也知道昨晚的情况错也不在烟雨，再说，有没有昨晚，成亲这事他也打算要提的，他耍什么性子啊，他关心他还关心出错了不成， 第52页 这烟雨简直是他的克星，难得他耐着性子，管管这些家常事，不就是因为念着烟雨对他的好，他也就上心些，谁知道对方不领情，还说了些乱七八糟的鬼话。 “四爷，先生就这么出去不会有事吧” 小五小心翼翼的说道 任平生瞪了她一眼 “你们家先生，你自己去管，跟我有什么关系” 小五就不敢吱声了，偷偷去看露春。 露春就陪着小心说道， “也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先生出去的时候好像哭了” 任平生恨恨的说道 “他哭个屁，他还委屈了不成，我都没哭呢，我招谁惹谁了” 露春也不敢吱声了。 沉默了好一会， 任平生才瞪了小六一眼 “你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跟出去看看” 小六吓的一哆嗦，然后就赶紧出去找人了。 任平生站了起来，直接出了厅，去铺子里了。 留下露春和小五两个大眼瞪小眼。 后来小六回来，去铺子里回任平生的话， “先生在谢公子家” 任平生应了一声，就不理了，顾了一天铺子，烟雨也没回来，晚上几个人一语不发的吃过饭，任平生就回了卧房，露春跟了进去。 任平生坐在床上，露春站在旁边，一时两人也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任平生嘆了口气，有些疑惑的问露春 “他到底是怎么了，我有说错什么话吗？” 露春也纳闷的回道 “我琢磨了一天了，也没觉得少爷哪句话说错了，但是先生看着又怪可怜的，弄不懂啊” 然后两个人对着嘆气。 然后任平生疲懒的说道 “我就不该去管别人家的闲事” 露春轻倚着床柱说道 “先生也不是别人，先生对少爷的好，我们也是看在眼里的，只怕亲兄弟也做不到这样” 任平生自嘲的笑了下 “就是因为知道他对我好，我待他也是上了心的，偏偏他不领情，我是弄不懂他，也懒得弄了，可能真是我这人独惯了，适合一个人过，不该跟谁扯上关系，我只当这段日子大家在一起，过的还算和乐，倒比在任府的时候还快活些，就放任下去了，却不想今天闹这么一出，看来不能混在一起过日子了，毕竟不是亲兄弟，还是分开的好” “少爷，别说气话” 任平生看了她一眼 “我知道你捨不得，你和小五好的和亲姐妹似的，以前在任府，也没见你这么开心过，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先生，你回来了怎么也不说话，站在院子里干什么，快进来吧，我们都要担心死了” 院子里传来了小五的声音。 任平生止了话，快步走到窗前，把窗户推开了，如今夜色已经黑了，借着屋里昏黄的灯光，任平生看到烟雨站在他这卧房的窗边，正抬头看着他，脸上都是泪痕。 第32章 隔着一扇窗户，任平生看着默默流泪的烟雨，很不是滋味，虽然搞不懂他到底怎么了，但是看他哭成这个样子，也实在是不忍心，烟雨毕竟是和他共患难过又相处了这么久的人，在任平生这已经是独一份了， “你” 还不等他说什么，烟雨哽咽着说道 “我不要分开” 显然他听到了他和露春刚刚说的话了，任平生无奈的嘆口气，说道 “如果不是你闹的话，我又何必要分开” “我不闹了” 说着不闹的烟雨眼泪落到更急了，叫任平生看了，也有些心疼，只好说道 “你先进来吧，外面凉” 然后又对着站在一旁已经被吓傻的小五说道 “扶你家先生进来” 看着小五去扶烟雨，两个人开始往门口走，任平生才关了窗户，回头看了眼愣住的露春，说道 “他怎么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露春也不明所以的摇摇头。 然后两个人就去了厅里，烟雨正坐在软塌上低着头，小五蹲在地上一只手放在他膝盖上，一只手拿着巾帕帮他擦眼泪。 “先生，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唬我好不好” 小六也手足无措的站在旁边。 任平生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了，轻声问道 “烟雨，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你大可以说出来，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烟雨只是摇头，刚止住的眼泪又下来了，他这个样子把小五也带的哭了起来。 任平生对着小五说道 “你就别哭了” 说着拿过了小五手里的巾怕，发现已经湿透了，就把它扔在了软塌上，露春有眼力劲的赶紧递给了任平生一条新的，然后把小五拉起来带到了一边哄劝了两句。 任平生扯了下烟雨的胳膊，把他转了过来，然后低着头去帮他擦眼泪。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只是别这么可着劲的哭了，哭多了该头疼了” 烟雨终于抬起了头，怔怔的看着任平生， 任平生看他眼睛都有些肿了，也不敢用力，只轻轻的擦着，好歹把眼泪给止住了。 第53页 然后有些无奈的看着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想着都说女儿是水做的，这烟雨哭起来也够瘆人的。 “平生” 烟雨很轻的叫他 这是烟雨第一次直唿他名字，任平生依然弄不懂他的点，但还是答应道 “嗯” “我不成亲” 任平生笑了下说道 “不成就不成吧，我又不是你的父母，原也管不着，之前也是出于好心，才替你惦记这事，既然你不愿意，自然也不会强求，你自己做决定吧，李掌柜那我抽空去回绝了” 烟雨点点头， 愣了会说道 “我没事了，你们去睡吧，折腾了你们这么久，是我任性了” 他虽说没事，但是任平生总觉得他不大对劲，但是又看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只好对小五说 “你伺候你们家先生睡下吧，然后拿个热帕子帮他敷敷眼睛” 小五答应了一声就过来扶烟雨了，烟雨就跟着她回屋了。 沉默了好一阵。 露春走过来说道 “少爷也回屋吧” 任平生嘆口气，站了起来，看到小六还站在那发愣就对小六说道 “你也赶紧去睡吧” 说完就回卧房了。 第二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几个人情绪都很低落，而且烟雨没有出来。 任平生问小五 “你家先生还没起？” 小五说道 “我看了下，还在睡，我就没敢叫醒” 任平生点点头 “让他多睡会吧，你和露春动作轻点，别扰了他” 两个人答应了一声，吃过饭，任平生就和小六去前面铺子了。 任平生坐在柜檯后面有些心不在焉的，他昨天在床上辗转了很久才睡着，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也反省了一下自己，对烟雨的关注太少了，不能因为烟雨一直以来都十分的懂事，就对他不闻不问的，他这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了，才会这个样子。 “爷，银子” 任平生被小六惊醒了，忙收了银子，看了眼小六手里的胭脂，拨了下算盘，把找钱递给他，然后就不在走神，专心顾铺子了。 中午去后院厅里吃饭的时候，烟雨还没起来，任平生就对小五说 “睡多了也不好，还是叫你家先生起来吃点东西吧，吃过饭，愿意睡再睡” 小五答应了一声就去叫了。 然后很快就跑了出来，慌张的说道 “四爷，先生发着烧呢” 任平生立刻放下了筷子，进了烟雨的卧房，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去摸烟雨的额头，滚烫滚烫的，脸也不正常的红着，眼睛紧紧的闭着， “烟雨，烟雨” 任平生叫了两声都没有回应，心里也是一惊，他这哪是睡觉，分明是昏迷着。 回头对小六说道 “赶紧去请大夫去” 小六慌慌张张的跑出去了。 任平生又对露春说 “去打盆热水来帮他降降温” 露春也出去了， 任平生又问小五 “昨天晚上你家先生睡觉的时候可有什么不对劲的” 小五急的直摇头 “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帮先生洗了脸净了手，先生就叫我去睡了，对了，后来先生好像又哭了，露春姐姐也听见了，我想去劝劝先生，但是” “我没叫她去” 露春说道，她已经端着热水进来了，小五赶紧拿了个凳子放在了床头，露春把面盆放在凳子上， 任平生从床边让开了，小五拿了块巾帕放在热水里，浸湿了，又拧干了，坐在床边，把巾帕放在了烟雨的额头上。 露春看着她放好了才和任平生说道 “我想着先生估计也不想被别人听到，像是躲在被子下哭的，后来就没声了，我就当先生睡过去了，也就没在意” 任平生听了又问小五 “你早上的时候，注意没注意你家先生的脸色” 小五回道 “没看出脸色有什么问题，只是眼睛肿着，四爷，先生不会有事吧，先生很少生病，更没有哭过，我从来没见先生这样过，先生肯定是心里有苦处说不出来，才会这样的” 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露春给她递了个帕子，劝道 “你别这么大惊小怪的，先生不会有事的” 任平生也说道 “估计是昨天晚上站在院子里吹了风受了风寒了，你也别哭了，一会大夫来了，开了方子，吃几幅药估计就能好了” 换了几次巾怕，大夫才来了，问过诊把过脉，的确是风寒，给开了方子，任平生就叫小六跟着大夫去拿药了。 小六把药拿回来，露春就去煎药了。 任平生也是感染过风寒的，在南下的船上，延绵了大半个月才好，而且他看的出来，烟雨这次比他的要严重的多，可能还有点耽搁了，还需小心候着才好。 露春把煎好的药端了过来，小五拿了个枕头，让烟雨靠着，可惜烟雨软绵绵的靠不住，小五只好又搬来几床被子，在里侧放了，让烟雨倚在了枕头和被子之间，总算稳住了，小五跪坐在床上。 第54页 露春把药碗递给了她，小五拿着勺子去餵烟雨，却不想根本餵不进去，汤药全从嘴角流了出来，小五赶紧把碗递给露春，然后拿帕子帮着烟雨擦去嘴角和脖子上的药渍。 又试了几次，还是餵不进去，急的小五眼泪又下来了，抽泣的看着任平生。 任平生走过去，坐在床边，把烟雨揽了过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胳膊上，捏着他的下巴，对小五说 “灌” 小五下不去手，露春把碗接了过来，舀了一勺直接灌了进去，烟雨一阵呛咳，汤药呛出来许多，都落在了任平生的衣服上，烟雨却只喝下去二分之一不到， 露春看了一眼任平生，任平生点点头， 露春就对小五说 “你再去端一碗来” 小五就出去了。 露春就这么呛呛停停的把一碗药餵了下去，又把小五端来的那碗用这个法子餵了下去。 小五接过碗抹着泪出去了， 任平生接过露春手里的帕子帮烟雨把嘴边都擦干净了，然后轻托着他的头放在了枕头上，又拿过被子帮他盖上了。 然后站了起来，看着躺在床上的烟雨，从前鲜活的烟雨如今死气沉沉的了， 任平生有些不确定的说 “发了汗就会好了吧” 露春说道 “会好的，少爷先随我去卧房换身衣服吧” 任平生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药渍的衣服，又看了看躺在床上无声无息的烟雨，有些恍惚的点点头。 两个人就回了卧房换衣服去了。 第33章 任平生本来叫小六把铺子关了，几个人守在烟雨卧房里，可是时间一点点过去，只觉得煎熬，于是任平生又叫小六把铺子开了，两个人去前面了，留着露春和小五在烟雨卧房伺候着。 烟雨喝过汤药，的确是发了汗了，不过人还是没醒，小五把床尾的帐子放了下来，坐在了床头，露春搬了把凳子来，在床边坐下了。 小五说道 “还好有四爷和姐姐，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露春笑了笑，说道 “应该的” 小五抽了下鼻子，又说 “以前真的是很怕四爷，又怕又讨厌，就觉得四爷太冷了，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先生对他那么好，他也可有可无的，还是后来接触久了，才发现，其实四爷挺好的” 露春说道 “少爷的确是个冷性，也确实对很多东西不大在意，但是近了他身的入了他眼的，他也是会疼的” 小五点点头，又看了眼烟雨，然后拿着帕子去擦他头上的汗。 “也不知道先生到底是有什么心事，把自己苦成这个样子，我昨天看到先生哭成那个样子都要吓死了，刚跟着先生的时候，只当先生是个淡漠的性子，虽纵着我，但是我知道先生不过是懒得计较，他对谁都不冷不淡的，相交的人里，对他好的他以礼相待，想占他便宜的，他也随他去，只对四爷是百般的殷勤，还需四爷多问问，别叫先生把事憋在心里憋出毛病来。” 露春说道， “昨天少爷也问了，先生也不说，这会子又病了，等好了，在仔细问问。” 小五点点头问露春 “先生会好吧。” 露春嘆口气说道 “你不要总问这个，不吉利。” 然后两个人就不说话了。 后来小五守着烟雨，露春去准备晚饭，吃过晚饭，烟雨还是没醒，任平生又揽着他灌了一次药，这次倒是没吐。 晚上的时候，小五打了地铺守在烟雨床旁，睡的也不踏实，灯一直点着，一晚上要摸烟雨的额头好几次，半夜的时候，小五迷迷煳煳的又来摸烟雨的额头，摸着凉凉的，烧退了，心里踏实了些，就要倒下去接着睡，打眼一晃，看见先生睁着眼，吓了一跳，赶紧凑近了些。 “先生，你醒了” 烟雨看着她，点了点头。 “饿不饿，渴不渴，有没有哪不舒服。” 烟雨摇摇头。 小五就趴在床头看着他抱怨道 “先生你吓死我了，都昏迷了一天了，餵你药也餵不进去，还是四爷搂着你强行灌了进去。” 烟雨怔怔的说 “平生搂着我。” “嗯，是啊，多亏了四爷了，要不然哪餵的下去药啊，我以前还嫌四爷冷淡，现在看出四爷的好了，果断，强硬，有四爷在，心里有底多了，要不然只有我和小六，肯定要慌死了，还有露春姐姐，比我有主意，咱们几个能住在一起真的是太好了。” 烟雨点点头，喃喃的道。 “嗯，不能分开。” 说着就睡过去了，小五给他拉了拉被子，也倒下去睡了。 早上的时候，烟雨还睡着，任平生就进来了，小五忙说道。 “先生昨天晚上醒了一回，后来又睡了。” 任平生说道， “醒了就好了，只是总这么睡也不是个办法，算起来昨天一天没吃东西了吧，也该把他叫醒了吃点东西。” 小五说道， “那我去给先生熬个粥” “你去吧，我在这看会。” 小五就出去了，任平生就坐在床边，摸了摸烟雨的额头，的确是不烫了。 第55页 任平生看着他，只觉得心疼，这烟雨之前那么精神一个人，突然就倒下了，倒下之前又哭成那个样子，真真是可怜死了。 小五端了碗粥进来的时候，任平生就去推了下烟雨，烟雨睁开了眼，怔怔的看着他 “平生。” 任平生点点头，说道 “起来喝点粥吧。” 烟雨就挣扎着坐了起来，任平生就站了起来，给小五让了地。 烟雨只喝了几口，就把碗推开了，任平生皱了皱眉头，劝道 “再喝点，一会还要吃药呢，把胃伤了就不好了。” 小五就又盛了一勺，递到了他嘴边，烟雨抬眸看了一眼任平生，就把嘴张开了，只可惜喝了没几口，就突然干呕了一声，小五吓了一跳，赶紧拿了个痰盂递过去，烟雨把之前喝下去的都吐出去来了，吐干净了，又躺了回去。 任平生上前拿过了小五手里的碗，小五拿着痰盂出去了。 这个时候露春进来了，手里端着药碗，有些高兴的说道。 “我听小五说先生烧也退了，人也醒了，我估计着再吃几副药就能好了。” 走到床边，看看躺在床上闭着眼的烟雨，又看看站在床边脸色不好看的任平生，有些不安的问道。 “这是怎么了。” 任平生嘆口气 “把喝下去的粥都吐了，先缓一缓，这药等会再喝吧。” 露春点点头说道 “那少爷先去吃早饭吧，我和小五在这伺候着。” 任平生就出去了。 吃过饭任平生就去看铺子去了，中午回来。 露春说， “药只喝了几口，再喝就要吐的样子，就不敢逼着喝了，倒比昏迷的时候喝的还少了。” 任平生看着一桌子的菜，问道， “吃了点东西没有。” “只喝了两三口粥，就推开了。” 任平生皱了皱眉头， “只怕他这是心病吧。” 露春也坐了下来，担忧的说。 “我看先生神色也不大对劲，眼睛里都没什么亮了。” 任平生忍不住拍了下桌子，说道 “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露春忙拿过任平生的手，揉了揉，才说道， “少爷急也没用，先生向来听少爷的，还需仔细问问才好。” 任平生说道， “晚上吧，我现在情绪也不大好，只怕脾气控制不住” 味同嚼蜡的吃过午饭，又看了一下午铺子，吃过晚饭，任平生进了烟雨的卧房。 烟雨正靠坐在床头髮愣，看见他，笑了下。 任平生走过去坐在了床上问道。 “怎么吃不了几口东西就要吐呢。” 烟雨摇摇头 “不知道。” 任平生耐着性子说道 “烟雨，这些人都替你担着心呢，你若有心事，就直接说出来，我会想办法帮你解决了，该吃药吃药，该吃饭吃饭，你这不吃不喝的是闹哪样啊” 烟雨委屈的看着他。 “我也想吃，只是吃不下，平生，我不饿。” 任平生听他这样说话，心里有股气，怎么可能不饿，分明就是不想吃，虽是知道，但是又不能冲着病人发作，他从来没见过烟雨这种性子，好的时候是极好的，赖的时候又是极赖的，实在是不知道从哪下手。 任平生只能哄道 “你好歹着吃点好不好” 烟雨摇摇头，只说 “吃不下” 然后身子就滑了下去，侧着躺下了，脑袋埋在枕头里，不言不语的了。 任平生看着他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气的走了出去。 又过了一天，早上任平生待在铺子里，坐在柜檯后，看着客人出出进进的实在心烦，就叫小六把铺子关了， 然后任平生就坐在柜檯后愣神，小六走过来靠着柜檯嘆气， 露春从后院走了进来。 担忧的说道 “少爷，我看先生这病倒没什么要紧的，只这不吃不喝是个问题，任谁也扛不住两三天不吃东西啊” 任平生烦躁的说 “他这是不想活了，谁也拦不住，咱就伺候着，伺候到他咽最后一口气。” “少爷，别说这种气话。” 任平生愤恨的说道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认识这么一主，什么狗屁性子。” 说着就骂起了小六 “当初你从码头拦下做干什么，我倒宁愿被抓了去，也不愿意跟你们家先生混一块，这么个油盐不进的东西。” 露春还没见过任平生这么大脾气过，想必是快被烟雨逼疯了，又不能对正主发脾气，就开始迁怒别人了。 小六被骂了也跟没事人似的，想是也习惯了任平生的脾气，反而凑近了说道。 “爷，要不要请谢公子来劝劝，兴许能有用。” 任平生瞪了他一眼。 “怎么不早说，赶紧去请了来。” 第34章 那谢晏很快就来了，小六把他带到了烟雨卧房，任平生也跟了进去，烟雨见着谢宴就从床上坐了起来，谢晏急走几步坐在了床边，刚要开口，烟雨就摇了摇头，然后两个人就对坐着流起了眼泪， 第56页 任平生看到这个情形，险些发飙，一对痴货，这些文人都是什么毛病，本指着谢晏来劝劝他，哪成想疯一块去了。 任平生眼不见心不烦的退了出来，露春迎了上去，拦住了任平生，两个人去书房说话。 露春说 “少爷，我听小六说这谢公子好南风。” “是有这话” 露春欲言又止， 任平生问她 “你可是有什么想法？” “只是猜测，也做不得准，会不会先生与这谢晏有点什么？” “嗯？” 任平生皱起了眉头。 露春说道 “少爷你想啊，先生死活不肯成亲，又与这谢公子相对无言泪语凝噎的，是不是互相有意，又没法子在一起。” 任平生想了想说道 “要真是这样倒好办了，难道谁还拦着他们不成” “只怕先生心思重，以为咱们会拦着呢” “他若没病，兴许还拦一拦劝一劝的，他都这个样子了，还拦他做什么，随他去吧，把命留着是真的。” “那少爷去和先生说说。” 任平生嘆了口气 “我是当真不愿意去说，我快被这烟雨折磨死了，我还没让谁这么拿住过” 虽是这样说，任平生也知道，除了他，这里也没别人适合去说这话了。 那谢公子走了，烟雨又歪在了床上。 任平生走过去，把小五打发了出去，小五这几天，哭的都没眼泪了，眼睛肿的像个核桃。 任平生在床边坐下了，烟雨看见他要挣扎的坐起来，任平生连忙阻止了，只是扶在烟雨肩膀的手，顿了下，心里又烦躁了起来，这烟雨明显瘦了，肩膀的触感都有点不大对劲了。 任平生温言劝道 “你不要钻牛角尖，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你要是中意什么人，只管说出来，我们自会想办法成全你。” 烟雨的眼睛明显的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暗了下去，然后摇摇头。 “没有” 任平生看他这么嘴硬，也是没辙，只好直说了 “是不是那谢公子，虽说是个男子，若你喜欢，我们也不会拦着” 烟雨苦笑了一下说道 “不是” 任平生嘆口气，也无话可说了， 却不想烟雨小心翼翼的反问道 “那平生，有可能喜欢男子吗” 任平生皱皱眉头，先不说什么男男女女，烟雨说的这种喜欢对他来说就是不存在的，但是又怕照实说了，会刺激到烟雨，也不知烟雨是想听个什么话，任平生只好含煳其辞 “这个，也不在乎是男是女，只要相处的舒服就好” 不成想烟雨对他这话突然来了兴致，眼睛认真的看着他，胳膊支在床上，身子起来了些问道 “怎么个相处才叫舒服” 这个问题可把任平生难倒了，不过是随口编的，还叫他说明原委，也太难为人了，但是看着烟雨这个眼神，又怕说错话，让他好不容易来的那点精气神在暗淡下去，只好绞尽脑汁想了起来，突然就想到了以前母亲说过的话。 “就举案齐眉，赌酒泼茶香之类的吧” 烟雨窥了他一眼，说道 “那我与平生不就是这般吗，平生写字我磨墨，酒也品的，茶也喝的。” “嗯？” 任平生想了想，随口答道 “算吧” 烟雨又问 “那怎么没见平生喜欢我” 任平生皱皱眉头，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能敷衍 “也没不喜欢你啊，你这次生病，把我急坏了，尤其是看着你不吃不喝的，实在是心疼” 这倒是实话，想着他从前鞍前马后的样子，在对比如今这幅昏昏沉沉的样子，任平生是实打实的心疼他，任平生俯下点身子伸出胳膊穿过烟雨的腋下，把他揽了起来，打量着他憔悴的脸色，担忧的说 “你当真就不能吃点东西” 烟雨靠在他胳膊上看着他发了会怔，然后就把头搁在了他肩窝里，眼泪又下来了，抽搭了一下才说。 “我吃” 得了他这话，任平生欣慰的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叫了声露春。 露春就进来了 任平生吩咐道 “端碗粥来” 露春出去以后很快就端了托盘进来了，不只有粥还有两个小菜。 任平生从枕头边拿了个帕子把烟雨的眼泪抹掉了，然后扶正了他，让他靠在床头，拿过那碗粥，亲自餵了几口，见着烟雨没有要吐的意思了，才把碗给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小五， 小五接了过去，坐在床边，把剩下的餵了，然后又捡着小菜餵了几口，烟雨都吃了，总算是没有吐，这些人才放下心来。 小五把托盘递给露春，要扶着烟雨躺下，烟雨摇摇头 “躺的头都疼了” 小五忙问道 “那先生想做什么” 烟雨看了眼任平生， 任平生挑了挑眉，示意他直说无妨 烟雨说道 “我想看看平生送给我的那幅画” 第57页 任平生点了点头，走到窗前的书桌上拿了那盒子，打开了，把捲轴拿了出来，又走到了床边，把画递给了烟雨， 烟雨却不接，只说 “我拿不动” 任平生知道他饿了几天现在浑身无力，也就没说什么，把画递给了小五，小五也不敢接，直说 “这画很贵重吧，我毛毛躁躁再扯了就不好了，还是四爷陪着先生看会吧” 任平生无奈，心里想着这烟雨生个病就成了个祖宗了，然后把小五打发到一边，自己坐在床边，把画打开了，烟雨伸过一只手来，拿着右侧，然后两个人一人拿着一侧看起画来。 小五怕扰了他们就悄悄的熘出去了。 任平生只一会的功夫就觉得手酸，索性把画收了起来，踢了鞋子，上了床，然后对烟雨说道 “你挪挪，咱们俩个趴着看” 然后烟雨就往里挪了挪，又把枕头拿了扔在了脚底下，然后任平生就把画重新在床上展开了，两个人头碰头的趴着细细的看起来。 到了中午，露春进来，请任平生出去吃饭，任平生正看的兴起，经烟雨讲解，才知道这画里有这许多名堂，也就懒得动，就对露春说 “你帮我随便弄点拿到屋里来吃吧” 露春就出去了，过了会就端着托盘进来了，几个碟子上装着鱼，鸡肉，青笋，还有一碗米饭和一双筷子。 露春把托盘放在了床边就出去了，任平生坐了起来，捡着吃了几口，米饭只吃了一半就把筷子搁下来了，就要叫露春来收， 烟雨趴在旁边探着身子问道 “我记得平生是喜欢吃鱼的” 任平生看了看没有动过的鱼说道 “鱼是好鱼，就是多刺，也就懒得吃了” 烟雨就坐了起来，凑近了些，拿过筷子说道 “我帮你把鱼刺挑出来” 任平生刚想说不用麻烦了，但是又想到这个时候，还是不拒绝的好，免得哪句话说不对又刺激了他，也就由他去了，心里想着，以后他爱伺候人就伺候人吧，随他高兴好了，只盼着别再哭啊闹的，真真是怕了。 烟雨挑完刺，任平生吃了几口，就叫了露春来，把东西收下去了，两个人又看了会画，任平生就坐了起来，说道 “我的去前面铺子了，小六一个人我不放心” 烟雨也爬了起来，跪坐在床边看着他。 任平生知道这几天把露春忙坏了，也就不叫露春了，自己穿好了鞋，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衫。 然后对烟雨说 “你自己看吧，累了就睡会，晚上要是能去厅里吃饭是最好的了” 烟雨点了点头， 任平生看他答应了总算放心了些，于是拍了拍他的头，就出去了。 第35章 晚饭的时候，烟雨果真肯下床吃饭了，不过没什么精神，几个人围坐在桌子上吃着，谁也没有说话，只小五殷勤的给烟雨夹了许多菜，任平生看着也是不胜唏嘘，从前只当这些人聚在一起不过是顺势而为，并未多想，如今发现若有一个不舒服了，剩下的人都不得安生，说起来这就算是家人了吧。 想着这些任平生也给烟雨夹了一筷子菜放在了他的碗里， 烟雨抬头看他， 任平生说道 “多吃点吧，瘦的都脱了相了。” 烟雨点点头，低着头默默吃起来。 吃过饭，小五陪着烟雨回了卧房，任平生和小六进了书房。 任平生总算能静下心来，理一理这几天的帐，他坐在书桌前拿过帐本，自己凑合着磨了墨写写算算，然后对站在旁边的小六说 “原本这两天就该去进货的，因着你家先生耽误了，你明天一早去吧。” 小六有些为难的说 “只怕先生还需要养几天，铺子里爷一个人也顾不过来吧。” 任平生懒洋洋的说道。 “顾得过来就顾，顾不过来就歇了，我这几天头晕脑胀的，累的很，等你回来，烟雨也该好了，到时候你也歇几天，没必要因着几个钱就把身体累坏了。” 小六说道 “我倒没什么，身体一向好的很，爷是该歇歇。” 又说了几句，露春端了茶进来，任平生就叫小六下去了。 露春给任平生倒了茶，放在他手边，任平生端起来喝了一口，拿着毛笔的手指了下墙角的凳子，露春意会的搬了过来，在书桌旁坐了。 任平生边写边说 “烟雨就是好起来，也得多留意点，他这心里有事又不说的，搞不好哪天又犯了病。” “嗯，知道了，以前没看出来先生是个心思重的，这次也有点吓到我了。” “说的就是呢，平时好好的，突然就这样了，许是咱们对他关心的不够，他交了些什么朋友，平时去哪，全不清楚。” 任平生自嘲的笑了下。 “我也不是那会关心人的。” 露春说道 “少爷别这么说，咱们也尽了力了，以后多注意点就是了。” 任平生点点头，算完了帐，就把帐本合上，笔也搁下了。 然后两手交握的放在了书桌上，看着露春笑了起来。 露春不明所以 第58页 “少爷笑什么。” 任平生挑了挑眉说道。 “不知怎么的，烟雨这一病，关系倒近了些，你跟了我这些年也清楚我的性子，和谁都隔着一层，难以交心，一是本性如此，二是我这情况特殊，虽暂时和他们住在一起，从心里上却分的很清楚，他们是他们，咱们是咱们，说分开也就分开了，有时候想着，等你嫁了人我就当真是那孤家寡人了，虽是能过，难免冷清，如今，烟雨既然不愿分开，咱们就在一起混过吧，人多了，想来一时半会的也冷清不了了。” 露春听了，把凳子往前挪了挪，笑嘻嘻的说道。 “少爷知道我最听话了，少爷说什么是什么，从不敢忤逆，也就没敢表过自己的私心，其实我挺喜欢大家住在一起的，我也有伴，还能知道少爷就在前面铺子里，少爷出出进进的我能看得见，以前，少爷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忙个什么，我就守在院子里，虽有新鲜玩意，却不能肆意，规矩又多，倒不如现在，忙忙碌碌的，偶尔还能串个门，踏踏青，当真快活的多，少爷还需多留我几年，别总想着打发我嫁人。” 任平生说道 “哪里是想打发你，只恐耽误了你” “我不怕耽误，倒是很怕嫁人，我若嫁了到时候只怕少爷在疼我也说不上话了，也不知会遇见个什么样的人，好倒也罢了，若是不好，我自己一个人，在这连个做主的娘家人都没有，是死是活是病是痛又有谁管我呢。” 任平生说道 “我自是帮你把好了关。” 露春摇头。 “只言片语的谁又能真的看透了谁呢，何况还有那两面三刀的人。” 任平生听了，也只能嘆气，他知道露春说的在理，缘何他心疼女子，就因为女子命不由己，可怜的很，只好说道 “那这事就先缓缓，遇到了合适的再说” 露春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 正说着，小五掀着帘子探出个脑袋来笑嘻嘻的也不说话。 任平生笑了笑，说道 “进来吧” 小五就走了进来，站在了露春旁边。 任平生问她 “你家先生睡下了” 小五点点头，然后有些扭捏的说道 “这些天真是多亏了有四爷了，否则，真不知道会这么样呢，我以前对四爷有不敬的地方，还请四爷别跟我一般见识” 任平生笑着调侃道 “你这么懂事，我倒不习惯了” 小五红着脸也不说话。 任平生看她这么乖觉也就不逗她了，于是说道 “你和露春去帮小六准备明天出门用的干粮吧” 小五答应了一声， 露春站了起来，把凳子放了回去，和小五说道 “我记得咱们隔壁李夫人差人送来的熏肠还有，给他带上一根，配着干粮吃也有个滋味” 小五说道 “那熏肠四爷还夸过好吃，给四爷留着吧” 露春说道 “四爷夸过就忘，当不得真的，给他带上，咱们还要托他给捎点好看的巾怕子呢” “嘱咐他稍东西，还用不着讨好他，我说一句，他不敢不听” 两个人说着话就出去了，任平生又在书房坐了会，等露春得了空，才唤了她伺候着早早睡下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先把小六送出门，任平生就去了铺子里，一个人偶尔顾一顾倒也罢了，一个上午过去，只有一个任平生，又是顾客人，又是算帐，再加上之前烟雨这事，本就劳神费力，把任平生累到了，一开始只是咳嗽两声，任平生也没当回事，到了中午，坐在饭桌上，咳嗽了一阵急的，他才觉得恐怕也着了病了。 烟雨听他这几声咳嗽，本来病恹恹的，突然回了神慌张的看着任平生， “平生，你，都是我不好。” 说着眼泪就在眼窝里打转，任平生看了，心里烦闷，这烟雨不会是落下毛病了吧，动不动就要哭。 还不等他劝，烟雨就拿袖子粗鲁的抹了把眼睛，站了起来 “我去请大夫” 说着就急急的往外走去，出厅门的时候险些拌了一脚。 惊的小五哎了一声，要去扶的功夫，烟雨已经出去了。 小五看着任平生担忧的说道 “先生不会有事吧” 任平生也皱起了眉头， 露春说道 “应该不会有事，让先生有个事干，也是个好事，免的他一个人胡思乱想的，倒是少爷不要紧吧” 任平生说道 “应该没什么大碍，只是累着了，下午铺子也不开了，我歇歇，吃过饭你去炖点梨水来” 露春应了，吃过饭，留着他们两个忙乎，任平生进了卧房了。 大夫来了，诊了脉，也说没什么大事，药可吃可不吃，可以拿点川贝，枇杷，之类的炖梨水，喝几天就差不多了。 烟雨又跟着大夫出去了。 等到烟雨拿了药回来，他就直接进了厢房，露春和小五正在收拾撤下来的碗筷，烟雨把药材略用水清洗了一下，就走到了正在炖着梨水的炉子旁边，掀了陶罐的盖子，把药材放了进去，然后拿了把扇子顾起了炉子。 第59页 小五看了忙走到旁边说道 “先生你回屋吧，这有我和露春姐姐就行了，你现在身子弱，这烟燻火燎的哪受的住” 烟雨只说 “我没事” 然后问道 “放了糖霜没有，” 露春走过来说道 “放了两勺，不敢多放，少爷不喜欢过甜的东西，梨子本身就有甜味” 烟雨点点头，看了露春一眼，嘟囔了一句 “知道你最懂平生的好恶” 露春没听清，问道 “先生说什么？” 烟雨摇摇头不理她了，专心顾起了炉子，小五见说不动他，去看露春，露春摇摇头，把小五拉到一边，说道 “让他弄吧，我看他弄这些，精神气倒像是回来了” 小五歪着头看了看烟雨，也点了点头说道 “好像是” 然后两个人就又去收拾先前的东西了， 那边梨水熬好了，小五把手里刚洗好的一套碗碟擦了擦递给了烟雨，烟雨接了过去，盛了一碗，放在了桌子上，又去橱柜里拿了一个托盘，一个桃花形的勺子，并一个白瓷盘，都摆放好了，然后又拿出一罐子腌制好的梅子来，夹出几颗摆放在白瓷盘上，顺便把筷子搁在了托盘里，这才端起来要出厢房，小五忙走过去帮烟雨掀着帘子，看着他端着托盘出去了，才缓缓放下帘子，挑着眉去看露春，说道 “四爷这一不舒服，先生就活过来了” 露春也笑了。 “活过来就行，没管因为什么，只盼着家里人都好好的” 小五点点头，走过去，揽着露春肩膀。 “好姐姐，这几天把你累坏了吧” 露春把她的手挡开说道 “你这手湿乎乎的就往我身上搭” 小五笑嘻嘻的也不当回事，走过去接着洗碗了，露春也跟了过去，心里却想着，刚刚烟雨看她那眼好像不大对劲，只可惜当时炉子里咕噜噜的煮着东西也没听清他那句说的是什么。 第36章 卧房里任平生正靠在床头养神，听见有人进来，就睁开了眼，见是烟雨端着托盘进来，就说道 “你忙这些做什么，自己身子还虚着呢” 烟雨说了句， “我没事了” 然后就把托盘放在了梳妆柜上，拿了把凳子，放在了床边，然后把盛着梨水的碗碟端了过来，坐在凳子上，拿着勺子盛了一勺就要去餵任平生， 任平生下意识的往后躲了一下，说道 “我自己来就行” 烟雨露出委屈的神色 “要是露春来伺候，平生还会躲吗？” 任平生心想，我又不是病的多严重，浑身无力四肢瘫软什么的，只是稍有些咳嗽，就是露春来了，也不用她亲自喂，但是看到烟雨这个神色，又想到他现在情况特殊，之前既然决定了以后都随他了，也就不说什么了，只好无奈的向前凑了凑，心里想着，他和这烟雨真是孽缘，若说以前是以恩换恩，以礼相待，现在当真是纵容他了。 烟雨明显高兴了些，把勺子里的梨水吹了又吹，才餵给任平生。 整整一碗都餵完了，烟雨起身去放下了碗碟，又拿过来白瓷盘和筷子，夹了个梅子餵他吃了， 任平生喝过梨水，正觉得粘腻，含了这梅子，酸酸甜甜十分爽口，免不得给了烟雨一个夸赞的眼神，烟雨就很开心的笑了。 然后去拿了碟子，在旁边候着，等任平生吃完了果肉，就把碟子放在任平生嘴边，接了他吐出来的梅子核，问道 “还要吗” 任平生摇摇头，烟雨就把碗碟收拾在了托盘里，然后就端着托盘，走到门口，用胳膊抵开帘子，侧着身出去了，临走还冲着任平生笑了下， 任平生也慢半拍的扯了个笑做回应，心里想着，他这会子倒来了精神了，然后自暴自弃的想，算了，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就当他有伺候人的怪癖，随他吧，只别再病恹恹的就好了。 任平生刚要躺下去想着睡个午觉，哪成想烟雨又进来了，端着茶水要伺候他漱口，他也就顺势漱了口，随口问道 “梨水还有剩吗” 烟雨回道 “有的，还要喝吗，我再去端一碗来” 任平生摇头道 “不喝了，喝多了存着反而难受，我是想着那算不得药，只是用来润嗓子的，谁都能喝，你喝点，也叫露春小五喝点，她们两个总近身伺候着，免得也着了病，咱们院里，已经够乱了，可经不起在多个病人了。” 烟雨点点头答应了，就端着痰盂茶碗出去了。 任平生刚躺下，他又进来了。 任平生支起身子无奈的问道 “还有事？” 烟雨站在床边，一脸担忧的看着他说道 “都是我不好，把你折腾病了，我原不是那任性的人，只是” 说着眼圈又要含泪，任平生真是怕了他了，坐了起来耐着性子说道 “我只是咳嗽几声，离病还远着呢，估计是累着了，歇过劲来就好了，你也不要多想，往自己身上揽什么责任，只要好好吃饭，快点把身体养回来就是了，等你养回来，我也就没事了” 第60页 烟雨用力的点点头，揉了把眼睛说道 “我不闹了，再也不闹了，晚上我帮你熬新的梨水，就像大夫说的，喝几天就好了” 任平生点点头，烟雨就要出去了，任平生想到了什么说道 “叫露春他们熬，你别去厢房里，你现在身体弱熏着烟气就不好了” 烟雨顿了下，避着他的眼神胡乱的点了点头就匆匆的走出去了， 任平生看着他那心虚的样子就知道他不会听，也懒得追究了，随他便吧，就重新躺下去睡午觉了。 等他醒了，觉得嗓子有些干，就咳嗽了两声，烟雨就立刻掀了帘子进来了，他这动作快的把任平生惊了一下，皱着眉头看着他 “你在哪待着呢，怎么进来的这么快” “我在书房，我叫露春和小五都去睡午觉了，她们两个最近因着我都累坏了” 任平生坐了起来，打趣道 “你可算回了魂了，知道心疼人了，小五因着你，哭的眼睛都肿成了个核桃了，小六也是慌里慌张的总出错，还差点摔了盒胭脂，你这当主子的，倒叫下人替你揪着心，也不害臊” 烟雨不好意思的笑笑，不接这话茬，只帮他理了理盖在身上的被子，说道 “我听你咳嗽了两声，可是不舒服？” 任平生说道 “没有不舒服，就觉得嗓子有点干” “那我出去沏点淡茶来” 说着就出去了。 任平生把被子扯过来，放在了身后枕头上，舒服的靠了上去。 等他沏了茶来，烟雨把茶盘放在了梳妆柜上，帮他倒了一杯，看着他喝了，又要去帮他倒。 任平生伸手阻止了，烟雨就把茶杯放回去，走到他身边问道 “还想睡吗？” 任平生摇了摇头， 烟雨又问 “可想玩点什么，我陪你解解闷，下棋吗？” 任平生说道 “不想动脑子” 烟雨又问 “看看字画?” 任平生说道 “太费眼睛” 烟雨有些为难的站在那，苦思冥想，任平生看了他这个样子，心里也憋闷，若平时，他只需坐着愣愣神就是最好的修养了，就是露春看了也不扰他，偏偏这烟雨在他跟前献殷勤，任平生又怕伤了他还不能把他赶出去。 只好说道 “书房里有本我看了一半的书，你若得空，就给我读一读吧” 烟雨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任平生愣了下，就好整以暇的看着门口，果然不大一会烟雨就掀着帘子露出一张脸来，不好意思的问道 “哪本啊” 任平生冷笑了一下 “也不知道你急个什么劲” 烟雨陪着笑，任平生斜了他一眼，才说 “就别人送你的那三言里的《警世通言》，在柜子左边，三本里的中间那本” 烟雨点点头，放下了帘子，然后很快的就把书拿了进来，递给了任平生，然后把茶盘端了过来，放在了床边，自己坐在了床边的凳子上， 任平生把书翻开，找到了自己看到的那页，指了一行字，递给了他。 然后两个人一个读一个听，只是读的那人不老实，时不时的就要引经据典，聊上几句，听得那个，也由着他扯出去老远，若得了趣，偶尔也回应一句，烟雨读的渴了，就喝上一杯茶，然后再帮任平生倒一杯，半天的功夫过去了，一壶茶喝光了，书倒没读上几页， 然后露春进来打断了他们。 烟雨就不甘不愿的收了书和茶盘。 露春问任平生 “少爷晚上想吃点什么” 任平生想了想，说道 “没什么食慾，这嘴里也有点涩，你就随便看着做点吧” 烟雨在旁边说道 “不如熬点银子莲子粥，既可润肺，也有些甜味，去去嘴里的涩意，然后在买条鲜鱼来，清蒸了，只点个醋和香油，鲜咸口，能长些食慾，在配个凉拌茭白，清淡的，又不会太腻。” 任平生听了说道 “也好，只听着就来了食慾。” 露春却说道 “这鱼平时倒还罢了，如今少爷正不舒服，会不会受不了腥味” 烟雨说道 “这鱼我来做，我知道一种做法，只鲜不腥，算了，我还是同你一起去买鱼吧，挑个新鲜的，顺便在买些梨回来” 说着就催着露春出去了，任平生听着他们出了厅，走到院子里，又听见小五说道 “你们去哪，我也要去” 烟雨说道 “你留下吧，只平生一个在家怎么行，还需人伺候着” 露春说道 “让小五去吧，我陪着少爷” 烟雨说道 “那也行” 小五又说 “算了，我在家好了，让露春姐姐去吧，就当散散心” 烟雨笑着说道 “买菜怎么算散心，若你们想散心，改天央着平生，还带你们出去踏青” 小五有些兴奋的说道 “先生此话当真,我听说那寺庙里偶尔会有大户人家举办些什么祭祀活动，请了人来唱戏十分热闹” 第61页 露春也跟着问了起来。 耳听着他们就要站在院子里聊起来，把买菜的事抛到脑后去了，任平生下了床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了，说道 “你们三个一起去吧，不用留人伺候我” 烟雨要说话，任平生抬了抬手，说道 “最近把他们两个闷坏了，你带着去吧” 烟雨就没说什么，只说 “那我们快去快回” 任平生点点头，看着他们三个出了院门，又回床上歇着去了，窗子没有关，开着透透气。 第37章 倒的确是快去快回，任平生正靠在床头闭着眼养神，人未到声音就先传了过来。 先是开门声，然后是小五的声音 “完了，先生，咱们忘了叫小贩帮着把给鱼杀了，平时都是小六杀鱼，我和露春姐姐收拾” 露春说道 “对啊，小六去进货了，急着回来把这事给忘了，要不在回去一趟” 烟雨说道 “别折腾了，我杀吧” 小五问道 “先生会吗？” 烟雨有些迟疑的回道 “没杀过，但是看小六杀过，好像是把鱼放到袋子里摁着，用石头砸脑袋，砸晕了再杀就行了，你们两个帮我摁着点” “啊” 小五嫌弃的啊了一声， 露春说道 “也只能试试了” 任平生从来没见过杀鱼，尤其是这三个生手操刀，他也来了兴趣，下了床，走到窗户边，靠着窗棂看着外面。 就见的三个人开始在院子里忙乎起来，把鱼装进了袋子里，烟雨一手拿着石头，一手摁着鱼脑袋，露春和小五摁着鱼身子，只烟雨一石头下去，估计是砸轻了，袋子里那鱼一阵扑通，把他们三个唬了一跳，露春和小五吓得松了手，那鱼扑通的就更欢了， 三个人一阵手忙脚乱，又把鱼摁住了，这回烟雨下了狠劲，又连砸了几下，那鱼终于老实了，烟雨掀开袋子，看了一眼，有点尴尬的说 “好像砸的狠了点” 小五也探着头看了一眼，吓得缩了回来说道 “这不是砸晕这是砸死了啊，脑袋都稀烂了，看着太瘆人了，先生你想办法把鱼脑袋去了吧，否则我都不敢下手收拾了” 烟雨也只好说道 “那你去把刀拿出来” 小五很快去厢房拿了刀，烟雨就蹲在那掀开袋子去割那鱼脑袋。 露春和小五躲到了一边，赶巧这个时候，有人来敲门，小五就去开了，很快就领着一人进来，那人不是别人，是昨天才来过的谢宴。 那谢宴没有带小厮，只自己一个人一手拿着扇子，一手拿着个精緻盒子风度翩翩走了进来，正赶上烟雨割完鱼脑袋，一手拿刀，双手带血的站了起来。 两人相对，把那谢宴吓得到退一步，口中说道 “先生，你这是？” 烟雨笑着扬了扬手里的刀说道 “刚杀了一条鱼” 谢宴先是抖了个激灵，然后诧异的说道 “先生还会这个” 烟雨笑笑 “小厮不在，我就帮着丫头们杀了，公子怎么这时候过来” 谢宴愣了会才反应过来扬了扬手里的盒子 “哦，我担心着先生，给先生送人参来着，煮了也好，泡茶也好，用来养身体是极好的” 说着就把盒子递给了小五，没等烟雨道谢，就又诧异的说道 “昨个先生还在床上躺着，现在看着似乎是没事了” 烟雨说道 “已经没事了，让公子担心了，我这马上要做饭了，也没办法招待公子” 谢宴诧异的说道 “先生还会做饭，先生今天真是叫我开了眼了，都说君子远庖厨，先生真是不拘小节，比那君子还要令我折服了，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尝尝先生的手艺” 谢宴都张口了，烟雨自是不能拒绝，但是又想着还需问过任平生才好，只这一犹豫，任平生在窗边都看出来了，于是扬声说道 “就留谢公子吃个便饭吧” 那谢宴听了，向着任平生的方向笑着点了点头，任平生也点头回了礼， 回头再看那烟雨，正愣愣的看着任平生，然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血的双手，好像刚刚意识到自己很没有形象似的，羞耻万分的回身进了厢房了。 任平生失笑，在外人面前都没事人似的，在他这倒羞耻了。 然后对着谢宴说道 “公子请进来坐吧” 说着就去了厅里，把那谢宴迎了过来，引到桌子边坐了，然后任平生走到厅门口，掀着帘子冲着厢房的方向说道 “哪个抽空沏壶茶上来” 露春应了一声。 任平生就走到桌子旁坐下，陪起了客人，两厢寒暄了一下， 露春就来上了茶，任平生说了个请， 那谢公子拿了一杯茶喝起来， 任平生才说道 “昨个因着烟雨还麻烦谢公子亲自跑了一趟，只是当时太混乱，谢公子走的时候也忘了道谢” 谢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昨个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反而添了乱，掌柜的说这话到叫我羞愧了，不过今天看到先生居然好了，十分欣慰，现在还蹭起饭来，真是让掌柜的见笑了。” 第62页 “谢公子哪里的话，我知道你们是顶好的朋友，就不说什么蹭不蹭的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任平生有心想从谢宴这打听一下烟雨的事，于是问道 “烟雨最近似乎是有什么心事，说不出口的样子，我实在是担心，昨天我看谢公子与烟雨对坐，似是十分感慨，不知谢公子可知道些什么，还望告知一二。” 谢宴皱着眉头说道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是相交久了，从他只言片语里，听的出来他好像是有什么求不得的人，我也问过，但是他没有说，还要再问他就开始面露苦色，泫然欲泣的，也就不敢在问了，我们两个因着都是性情之人，掌柜的在这广陵时间也不少了，想必听过些我的传闻，我也不避讳，我也是懂那种求之不得的滋味的，所以和先生也就略亲近些，不过也并非无所不知，先生尚有所保留。” 任平生听了这话，一觉这谢宴竟然直言好男风之事，果然是坦荡荡的君子，倒的确值的烟雨相交，再者，听他所言的确是知道的也不能更多了，也就作罢了，转移了话题聊些家常。 等到烟雨和小五搬了桌子进来，谢宴下意识的要站起来去帮忙，任平生说道 “谢公子不必客气，只管等着开饭就是了” 谢宴坐了下来，诧异的看着稳坐如山喝茶的任平生， 任平生不明所以的和他对看。 谢宴说道 “还不曾看过先生亲自做这些家常事，看的我坐立难安的” 任平生笑笑 “只是偶尔为之，于烟雨可能是一乐吧，谢公子不必在意” 任平生这般回答着，心里却默默想着，这烟雨的怪癖还多着呢，他尚且还在适应中。 谢宴听了这话也笑了 “今天才觉出先生除了才气，还这等有趣，刚刚看到先生两手沾血，一手提刀的，实实在在惊到我了，现在想想倒觉得有趣的很” 任平生附和的笑了笑，心里却想，有趣的时候是真有趣，糟心的时候也是真糟心。 菜一道道的上了，因着留谢宴吃饭，又多做了几道，任平生看着菜上的差不多了，就引着谢宴上了桌，烟雨把最后一个鱼摆好以后就坐下了，小五刚要落座，被露春拉了一把，露春沖她摇摇头，小五也就乖觉的和露春站在了一旁。 任平生看着他们两个笑了下，没有说话。 烟雨因着谢宴是客人，就指着那鱼对着谢宴说道 “公子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谢宴就夹了一块尝了尝，然后点点头，惊喜的说道 “这鱼极鲜，令我这不爱吃鱼的人也能吃的下，竟不觉得腥，比我们府上的厨子做的还要好” 烟雨客气的说道 “公子喜欢就好” 然后指着桌子说道 “公子只管捡自己喜欢的吃，千万别拘束” 谢宴点了点头，也不与他多客气，自顾自吃了起来。 烟雨拿过一个碟子，夹了几块鱼腹的肉，把刺都去掉了，然后用勺子盛了调料，撒在了鱼肉上，放在了任平生手边，说了句 “趁热吃，在精巧的烹调手法，等到鱼凉了，腥味也掩不住” 任平生点点头，尝了一口，的确是好吃，就豪不吝啬的给了烟雨个赞赏的眼神，烟雨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站起来把那银耳莲子汤又盛了一碗，放在任平生手边， 烟雨就坐下来吃自己的了，偶尔与那谢宴闲聊几句。 任平生也只顾慢条斯理的吃自己的。 待他吃完了，就先下了桌，由着他们两个边吃边聊，自己进了书房。 第38章 任平生进了书房，找到了刚刚烟雨读的那本书，坐在书桌前接着看了起来，看着看着就来了一阵咳意，免不得就咳嗽几声，任平生全不在意。 只是没料到烟雨很快的掀了帘子进来了，走到书桌跟前，小声的说道 “我快些打发了客人，就去帮你煮梨水” 任平生皱着眉头说道 “别失了礼节，你只管陪着客人，叫露春去煮就是了” 烟雨说道 “我自有法子” 说着就出去了，任平生因着好奇，就放下了书，侧耳听着外间说话，这烟雨所说的法子也不过就是装病，闲聊了几句之后就推说头晕之类的，那谢宴自然就识趣的要告辞了，任平生摇着头无奈的笑了笑，这烟雨，也不分个轻重，真是拿他没辙。 烟雨送了客，就直接进了厢房忙乎起来，等到在炉子上熬上了梨水，就拿着谢宴送的人参进了书房。 烟雨问平生 “平生，这人参你是熬汤喝了，还是泡茶” 任平生说道 “那是谢公子送你补身体的，你自己留着用吧” 烟雨说道 “我已经没事了，你看我连鱼都杀的，想必力气恢復了很多，只需好好吃饭，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任平生笑笑 “那我也用不到，我现下正有些上火，也不受补” 烟雨点点头，说道 “那我给平生留着，等平生好了在用” 说着就拿着人参出去了，那边露春和小五吃过饭就去收拾了。 等到烟雨端着梨水进来的时候，还要伸手来餵他， 第63页 任平生实在受不了了，把书倒扣着放在书桌上， 指着书桌冷着脸说道 “你放这我自己喝，我又没有残废，就是露春来了，也不用她餵” 烟雨这才老大不乐意的把碗碟放在了桌子上。 任平生见他放下了东西，没有要走的意思，还在一旁候着，就说道 “你去歇着吧，我自己腾出空来慢慢喝了就是了” 烟雨说道 “我不累” 任平生隐隐觉得头疼了起来，又不能拿他怎么样，只能深唿吸了一口气，没好气的说道 “那你也别跟个木头似的在这杵着了，自己去找个事干” 烟雨想了想说道 “我可不可以也在书房看书” 任平生胡乱的点了点头。 烟雨就出去了，很快拿了本诗经来，然后自发的搬了个凳子放在了书桌旁，又把灯点上了，放在了书桌上，然后就坐在了任平生的对面看起书来， 任平生非常不习惯有人坐的离他这般近，唿吸都听的见，心里烦躁的很，哪里看的下书去，只好拿过碗碟，借着喝东西的功夫，平心静气。 一边喝着一边瞄烟雨，这烟雨倒是自在得很，一手支着下巴，一手从上到下的捋着字，一列一列的慢悠悠的看着，时不时的笑一下，或者皱皱眉，当真是看进去了。 任平生心里对他也是佩服的很，有一口没一口的把梨水喝完了，也只好拿过书来，慢慢的看了起来，等他看累了，发现烟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书合上了，正趴在桌子上看着他。 任平生皱着眉头问道 “你看什么。” 烟雨笑着摇摇头，然后说道 “平生可是累了，是不是要歇息了。” 任平生用左手扶着右肩动了动，说道 “是准备歇息了。” 烟雨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他身后帮他揉捏起肩膀来，任平生被他这举动惊到了，刚要说话，就听烟雨说道。 “平生这肩膀僵硬的很” 任平生心里暗骂，僵硬也是被你吓得。 烟雨又说道 “以后还需我多给你拿拿才好。” 任平生轻哼了一声没说话，心里想着，你若爱受这累就随你，我还乐的享受呢，随即就放松了自己，懒懒的靠座在椅背上，任由烟雨帮他揉捏起肩膀来， 不过说实话，烟雨这手法倒不输露春，虽是男子，没有太粗鲁，力道拿捏的倒还合适，或者又因为是男子，体力供得上，不那么容易累，若是露春，捏不了一会就要甩甩胳膊，这烟雨倒像是有用不完的劲似的，任平生想起了他前两天躺在床上那个要死不活的样子，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任平生等到肩膀松快了很多，就抬手制止了，然后小幅度的伸了个懒腰。 烟雨从任平生身后走了出来，走到任平生旁边转个身背靠着桌沿两腿交叉摆了个舒服的姿势站着，然后低着头与坐在椅子上的任平生说道 “困了吧，我去打水来，帮你洗手净脸，早点歇了吧。” 任平生开始去整理书桌然后打了个哈欠说道 “叫露春伺候就行了。” 烟雨说道 “露春正忙着呢。” 任平生诧异的问， “这么晚了她忙什么。” 烟雨说 “我叫她和小五清洗一下院子。” 任平生皱着眉头说道 “大晚上的清洗什么院子，明天白天再弄就是了。” 烟雨说 “今天白天杀了鱼了，地上有血迹，还有些腥气，我就叫她们清洗一下，等到明天，就不好弄了” 烟雨说着突然笑了起来。 任平生莫名其妙 “你笑什么” 烟雨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轻咳了一下说道 “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我今天杀了鱼，弄的两手都是血，虽然洗掉了，实在难闻，我把鱼蒸上以后，没来厅里陪客人，还叫平生替我陪着，我自己偷偷去小六那屋泡了个澡，然后穿了身小六的衣服，又穿过院子，从厢房穿过小五他们那屋熘回了卧房，换了身衣服，又熘回厢房了，我做了这些，平生在厅里一点没察觉吧” 任平生惊讶的摇摇头，说道 “我是觉得今天做饭的时间长了点，还以为是要待客，需要多做几个菜，才花了那许多时间” 烟雨笑着说 “露春她们早做完了，等着我呢，还是露春教我用桃花泡澡，说是去腥气，果然有效，你闻闻，还带点轻香” 说着就把胳膊伸到了任平生的鼻子下面，宽大的袖子间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任平生也没多想就要去闻，刚凑近了，还没等他闻出什么名堂，烟雨突然把手收了回去说道 “我去打水” 然后就慌慌张张的要走开，因为动作太急还碰了下桌子，任平生看着都替他疼，可是烟雨像是没感觉似的，像阵风似的就出去了，弄的任平生莫名其妙的。 不过任平生对烟雨也是见怪不怪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捞过书桌上的书，摆回了柜子里，回了卧房，点了灯。 烟雨端着盆进来以后，他也不想说什么了，由着烟雨伺候着洗了脸，净了手，然后漱了口，烟雨就端着盆之类的出去了， 第64页 然后任平生就利索的自己宽了外套，踢了鞋子，上了床，靠坐在床头，抻过被子盖在了自己身上，不出他所料，烟雨很快就进来了，任平生就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蹲着身子帮他把鞋子摆正了，然后来帮他放帐子，放了尾侧的，又来拿头侧的，站在床头问任平生 “要睡吗，还是等会” 任平生无奈的说道 “放吧” 烟雨就帮他放下了，然后隔着帐子轻声问道 “灯是点着还是灭了” 任平生有气无力的说了个 “灭了吧” 然后烟雨就帮他灭了灯，放轻了脚步出去了。 任平生坐在黑暗里，愣了好大一会，才捞过枕头躺下了，然后又愣了很久，才隔着亵衣，把裹胸布拆了，扔在了枕头旁边，嘆了口气睡下了。 第39章 第二天烟雨又这么跟前跟后的粘了任平生一天，任平生虽然觉得他碍手碍脚的，但也忍了，想着与他置这个气，也是浪费自己的时间，所幸由他去了，到了第三天，他正午睡，隐隐的就觉得床边站着个人，任平生心里想着，若是烟雨胆敢得寸进尺的来扰他午睡，他也懒得在忍了，直接发作，哪成想等他睁开眼，发现居然是露春。 “你这丫头，也开始没规矩了，大中午的跑进来做什么” 任平生一边呵斥着她一边坐了起来，哪知露春不说话，只一脸哀怨的看着他。 任平生诧异的看着她问道 “这是怎么了？” 露春坐在了床边，愤恨的说 “少爷，先生的手也伸的也太长了，把我的活都抢了” 任平生纳闷 “这话是怎么说的” 露春委屈的说道 “早上吧，我刚要去给少爷倒热水，先生叫我帮他拿个东西，等我回来，先生居然伺候着少爷洗漱完了，下午的时候我看少爷在书房读书，就想着倒个茶吧，先生已经倒好了，还在旁边陪着看书，我都要别扭死了，都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好了，伺候少爷端茶倒水难道不是我的活吗。” 任平生听了露春这话劝道 “算了吧，他爱干就干吧，你还落的清闲呢” 露春撇着嘴说道 “我不要清闲，我就要伺候少爷，他一个主子，和我这个丫鬟抢个什么劲啊” 任平生看她越说越大声，忙把手指放在了嘴边，嘘了一声，露春不明所以的禁了声， 果然不大会功夫任平生就听到烟雨进了书房，隔着帘子说道 “平生是醒了吗？” 任平生回道， “是醒了，不过还要在睡会” 烟雨说道 “哦，那你接着睡吧，我刚刚买回来新鲜的草莓，甜的很，我先帮你洗好了，放在书房，等你醒了吃” “好” 任平生随意的应了下，然后冲着露春挑了挑眉，等到听见烟雨出了书房， 才小声说道 “看见了吗，我这还适应着呢，就别说你了，你就当他这有问题” 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然后笑着说 “别跟他一般见识，你得了闲就自己找找乐子，岂不更好，陪着小五玩去” 露春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说 “真是的，这叫什么事啊，少爷也别怨我大中午的扰你睡午觉，我不是那没规矩的人，我这是好不容易逮到了空，趁着先生出去买东西，跑了进来和少爷说个私话” 任平生被她这个样子逗笑了，颳了刮露春的脸颊说道 “谁叫咱们摊上了这么个怪人，看在他病才刚好的份上，忍了吧” 露春鼓着腮帮子说道 “先生真的有病” 任平生点点头附和道 “而且病的不轻” 露春见任平生这样随着她的性子说话，也没辙的笑了。 “算了，算了，随他吧，怎么说，他也是为了少爷好。” 然后想起什么又放低了声音说道 “那少爷可当心点，你们两个离得近了，别露了身份” 任平生笑着说 “我自有分寸，断不会叫他看出什么端倪来，再说也就这两天纵着他，我也没什么事了，我看他也精神的很，明天就把铺子开了，叫他忙起来就好了。” 露春听了任平生这话点点头，然后就蹑手蹑脚的出去了，任平生看着她鬼鬼祟祟的样子，只觉得好笑，这烟雨有个怪性子，也弄的别人跟着神经兮兮了起来。 任平生躺下去原本还想在睡会，奈何醒了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只好起来了，等他出了卧房进书房，就见到书桌上正摆着个水晶碗，里面放着洗的水淋淋的新鲜草莓，草莓的颜色被水晶碗衬得煞是好看，任平生走过去，拿起一个吃了，果然甜的很，吃过以后就找了个帕子擦了擦手，忍不住又吃了一个。 刚要去书柜里拿书想着看看书，就听到院子里闹哄哄的，如今窗下摆了个古琴，窗前也就没有他能站着的地方了，只好出了书房，到厅里去，厅里的帘子已经卷上去了，门敞开着，只见几个工人在院子里敲敲打打些木头物件，烟雨在旁边和一个工人正交代事，露春和小五也在旁边看着，任平生走到门边叫了声 第65页 “露春” 露春听见了声音，立刻走了过来，刚刚还郁郁寡欢的脸上现在喜气盈盈的。 “少爷，先生要在院子里做个鞦韆” “嗯？” 任平生疑惑的问 “好端端的弄什么鞦韆” 露春笑着说 “说是叫我和小五玩的” 任平生失笑 “真是把你们两个当成小姐宠着了，这院子有这些花花草草的你不还嫌碍手碍脚的，如今弄个鞦韆出来在那放着，岂不是更招你嫌了” 露春扁着嘴说道 “我又看不懂那花啊草的，何况还需要每天都想着要浇水，自然觉得碍眼，只是这鞦韆，我喜欢的很，我在大小姐院子里就见过个鞦韆，常看她坐了，叫丫鬟们摇着，好生自在，只可惜我是丫鬟，没这个福气，如今先生给弄一个，岂不甚好，说起来先生真是会体贴人，先生还说要把那些花沿着厢房墙根一熘摆开了，把地方腾出来，比原先看着还宽敞些，先生做事也是格外的周到了” 任平生听了她这话调笑的看着她 “现在倒夸起他来了，刚刚是哪个跑我屋里抱怨来着” 露春笑嘻嘻的 “这是两码子事，等鞦韆好了，少爷先坐坐” 任平生摇摇头说道 “你们坐吧，我还没这个爱好” 正说着，烟雨走了过来，一脸笑意的和任平生说道 “平生你醒了，吃了草莓没有，我用盐水泡过的，” 任平生点点头 “吃过了，是挺甜的” 烟雨笑着点点头，指了下工人说道。 “我叫工人们做个鞦韆，给露春和小五解闷，就放在靠近小五他们那间屋子，不扰你清净，” 任平生点点头 烟雨又说道 “我还想着移几株芭蕉来，有了芭蕉好荫凉院子，到了夏天也就不怕了，平生若是喜欢，我便叫人栽一株在平生卧房的窗外” 任平生笑着说 “也不知你哪里来的这些花样，这病刚好了，就开始折腾” 烟雨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 “我想着这院子空空的，普通住的倒也罢了，如今安定的很，还需收拾一番，才有些人情味，像家一样了” 任平生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又去看不知什么已经走到小五旁边的露春，两个丫头看着忙碌的工人嘀嘀咕咕的说着小话，任平生心里不由得也有些感慨，尤其刚刚露春提到任月儿，更让他忆起前尘，明明才隔上了一年半载，却像是前世似的那么遥远了。 幸就幸在，任月儿在抄家之前就嫁了人了，否则真是不敢想，那病怏怏的任月儿会是个什么光景，只是如今他家败了，也不知道任月儿的婆家会不会苛待她，他就这么一个姐姐，如今天高水远的也顾不上了，想到这，任平生难免嘆口气，人各有命，谁又能护的了谁呢。 烟雨担忧的看着他 “是不是我太折腾了，平生若不喜欢，我就叫他们停了” 任平生摆摆手 “弄吧，我也爱听那雨打芭蕉的声音，只是，这需要多少功夫，我想着你也好的差不多了，明天还需把铺子开了，关了这些天了也不好在耽搁下去了” 烟雨忙说道 “快的很，这鞦韆很快就能成，我这就僱人去移芭蕉，两边一起弄，晚饭之前就都弄好了，明天开铺子，什么都不会耽搁的” 说着就要转身往拱门走，任平生叫住了他 “不可太多，只两三株就好，院子还需留白的多些才好，否则我看着心里不静” 烟雨笑着说 “我懂得” 然后就转身出去了。 任平生本想回书房，又觉得只留两个丫头在院子里看着工人不妥，小六不在，总觉得家里人手不有些紧张，说起来，这宅院，真是离了谁也不行了，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任平生叫露春去书房帮他把书和草莓拿了出来放在了榻上的小桌上，然后他就歪在榻上看起了书，虽看不见院子里是个什么情形，却能听着点动静。 第40章 是芭蕉先栽好的，烟雨把工钱给了工人，就把他们打发走了，然后来厅里问任平生，可要看看，任平生就放下书，出了厅走到了院子里，站的离得窗户远了些，就见几株芭蕉，翠绿的宽大叶子，蕉心长卷，一叶叶，一层层，衬着朱窗，煞是好看，任平生情不自禁的点点头，忍不住想起来李清照的诗句，于是说道 “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 烟雨走到他身边一同看着芭蕉接道 “叶叶心心，舒捲有余情。” 任平生调侃道 “芭蕉就是芭蕉，草木无情，你们这些读书人，自己是个多情种，就看什么都多情了” 烟雨被他调侃了，也不回嘴，只不好意思的笑一下。 任平生又说道 “不过这绿叶配红窗，当真漂亮” 烟雨点点头说道 “平生喜欢就好” 任平生笑笑没说话，又去看工人们弄鞦韆，也快完工了，这个时候，露春和小五已经去厢房里做晚饭去了，烟雨又跟到他身边说道 “今天没听到平生咳嗽，可是大好了？” 第66页 任平生随意的说道 “本来就没什么大碍，只是刚刚有个苗头，休息的也够了，又喝了几次梨水，这病也就没发出来，歇了这几天，与其说是养病，不如说是偷闲耍懒罢了” 烟雨看着任平生的侧脸认真的说道 “银子挣多挣少的都没个所谓，日子总能过下去，平生万不可累到了自己，身体是最要紧的” 任平生转过头来看着他说道 “你既知道身体是最要紧的，前几天怎么就要死要活的作践自己” 烟雨扛不住任平生的视线低下了头，只用鞋子轻踢着地上的一块废木头也不说话，任平生看他这个样子，知道他不想说，也就不再为难他，主动转移了话题。 两个人闲聊了几句家常，鞦韆就装好了，烟雨多给了些赏钱，指挥着工人把那些花草都搬到了墙根处摆好了，又叫他们顺便把院子收拾干净了，才把他们打发走了。 烟雨指着鞦韆对任平生说道 “平生可要坐一下” 任平生摇头说道 “你去坐吧，看看经不经的住，别把丫头们摔了。” 烟雨答应了一声，走过去坐了，双手扶着两边的绳子想着晃一下试试，奈何一个人点着地也晃不了多高，任平生见了，走过去，站在他侧边抓住绳子用力帮他晃了两下，然后撤到了一边。 看着烟雨坐在鞦韆上盪着，素衣飘飘的。 任平生心里直嘀咕，这烟雨，也有才也有貌，真说起来也是极招人的，也不知是哪个人能叫他求之不得，烟雨交了那许多文人朋友，任平生只堪堪混个脸熟，家世背景全不清楚，烟雨平日去哪他从不过问，自然也就不知道，前几天只与谢晏多聊了几句，上次他否认了谢宴，却没有否认是个男子，如此看来是男是女尚没个定数呢。 那边烟雨停了下来，下了鞦韆，走到他身侧说道 “没有问题的。” 任平生点点头，看他鬓角的头髮因着盪鞦韆掉了一绺下来，就顺手帮他把头髮揽在了耳后，随口说道。 “这鞦韆还是女孩子盪起来有趣，也有笑，也有闹，就是衣衫的颜色也鲜艷些，软体娇语，盪起来自有妙处，男子还是稍嫌硬朗了些。” 说完正好看见露春和小五往厅里抬桌子，也就去厅里了， 留下烟雨一个人有些怔怔的站在院子里，好一会才缓过神来，烟雨用手顺着任平生刚刚帮他揽头髮的痕迹又顺了一次，然后摸了摸自己已经红透了的耳朵，有些哀伤的看着已经进了厅的任平生。 吃过晚饭，露春和小五也不收拾桌子，就商量着要去玩那鞦韆， 任平生说道 “天色要暗下来了，仔细摔着你们，明天在玩吧。” 露春没说话，小五不甘心的说道 “还没黑透呢，不妨事的。” 说着就转向烟雨哀求道 “先生。” 烟雨看看她，又去看任平生，任平生无奈的说。 “那把灯点上，你陪着他们两个玩一会子，凑个兴就罢了，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时。” 露春和小五自是频频点头答应着，然后就催着烟雨带她们出去。 任平生看着他们三个出去了，也就拿起榻上的书回了书房，刚刚坐下看了几页书， 烟雨就端着茶盘进来了，任平生挑眉看他， 烟雨笑着说 “我叫她们收桌子，趁空我先帮平生泡了壶茶来” 说着把茶盘放在了书桌上，又倒了一杯放在任平生手边，然后又去柜子里拿了灯点上放在了书桌上，任平生看他做这些越发的熟练了，也没说什么，只管放任就是了。 院子里小五催道， “先生。” 任平生说道 “宠是宠，也不可太过了。” 烟雨回道 “有露春带着，我倒觉得小五现在懂规矩多了，没有外人，在自己家里有些性子也没什么。” 任平生笑笑没在说什么，烟雨就出去了，大概刚走出去，就又掀了帘子探着头说道 “平生有事，只管叫我，” 任平生点了点头，然后摆了摆手，烟雨就把帘子放下了。 任平生拿过书慢慢的看着，只看了两页，就无心再看下去，把书放下了，透过灯光，他看着窗外隐隐摇晃的芭蕉叶子，又听着屋外两个丫头的笑闹声，一时觉得有些恍惚，前段日子忙忙碌碌的也没有闲暇多想什么，现在偷的浮生几日闲，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从前在任府的日子了， 那时候，虽然从来没被人戳穿过，也难免焦虑，虽有自己的院落，还能去母亲院子里闲坐，可惜都不是叫他能安心的所在，也只能趁着在外面巡视铺子，自己寻个去处躲躲清闲，后来又与烟雨偶有接触，可以喝喝酒吃吃茶，也不过是一时半刻， 像现在这样闲散舒适的日子是没有的，说起来他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只是想起已经过世的母亲，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如果他过着朝不保夕颠沛流离的日子，倒还不觉得什么，他这日子过的越好，越觉得对不起母亲，若是母亲还在，把她从深宅大院里接出来，与自己过些像现在一样的安生日子该多好。 只可惜，人如今已经不在了，说什么都没有用处，生离死别，来的这样猝不及防，叫任平生只觉得世事无常，无所凭依，心里空落落的。 第67页 第41章 “平生。” 恍惚间听到有人叫他，任平生望过去，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烟雨正担忧的看着他没敢走过来。 任平生疑惑的问道 “怎么了。” 烟雨有些迟疑的说道， “看平生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 任平生笑着直言道 “想起我母亲了，有些伤感。” “哦，” 烟雨应了下，走了过来，站在了书桌侧边，说道 “临走的时候也不能亲自去太太坟前上柱香，只能远远看看，真是难为平生了。” 任平生摇头道 “人既不在了，弔唁与否又有什么意义，只是想到子欲养而亲不待，难免觉得遗憾。” 任平生看着烟雨张着嘴想安慰他又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样子，笑了下，振奋点精神说道， “你呢，可想过家人。” 烟雨看着他摇了摇头，然后左手搭在桌沿上轻轻的摩挲着说道。 “没有可想的人，” “嗯？” 任平生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烟雨低下了头，看着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手缓缓说道。 “母亲是因为生我，伤了元气，只熬了一年半就过世了，那时候我还小，还没有记事，对母亲没什么印象，倒是隐隐记得小时候父亲对我还不错，只是长大了些，就不大待见我了，奶妈丫鬟们都说父亲不是不疼我，都是因为我长得越来越像母亲，父亲是恐见了我想起母亲来会伤心，也就不大见我了，父亲吃穿用度虽给我的都是极好的，但是父子间生疏的很，偶尔问起学业来，父亲比我还要不自在，如今便是叫我想，也模模煳煳没什么能记得的事。” 任平生听他说这些，也不知道该安慰些什么，烟雨这命数也不大顺。 烟雨抬起头来看着任平生说道。 “那幅字画，听奶妈说，原是我母亲最爱的，常常拿出来与父亲品鑑，所以父亲格外的珍爱，我虽与父亲不大亲近，但是能再把这画留在手里，也是十分欣慰的，心里当真感激平生。” 任平生笑笑没接这茬，到了如今，他们之间在感谢来感谢去的，反倒显得生分了，实在不需要再提这话，于是转移了话题说道 “你既像你母亲，想必你母亲年轻的时候定是个美人了。” 烟雨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平生这话可是在夸我” 任平生愣了下，调侃道 “你还需人夸吗，难道你不知道自己是个美人。” 烟雨的脸微微红了起来，有些羞窘，一时没有接上话来，过了会才有些结巴的说道 “我，我算什么美人，一介布衣罢了，那个，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废了诸多心思把我买回去的世伯，就是因着母亲才救我的，据说当年他也曾託了老人去母亲家提过亲，可惜阴差阳错的没有成，救了我以后，就经常和我提起母亲来，说母亲长得漂亮还在其次，气质矜贵才是最抓人的，还说我的确像极了母亲，不止长相还有气质，不过我倒没什么感觉，也不知道什么是矜贵。” 说到这，烟雨笑了下，半抬着眼看任平生说道 “不过看到平生，才真正懂了什么叫矜贵。” 任平生笑了下，不以为然，烟雨这话以前就说过，他还是那句话，若论矜贵，他是比不上烟雨的，烟雨是过谦了。 烟雨看他不信，说道 “真的，看到平生第一眼，就觉得平生与别人不一样，头上束着玉冠，黑髮玉肌，尤其那双眸子清冷冷的，掀了帘子看见我那么不堪，眼里也没有鄙夷，只愣了下就把帘子放下了，然后过了会我就听到了敲门声，老爷就放开我出去了，我脱力的瘫在榻上，隔着帘子，就听着平生清冷平缓的说话声，像是泉水滴在了玉上一般，略有凉意但又觉得格外舒服” 任平生听他说这些，皱了皱眉头。 “当下你还有这许多心思，我在外面，虽不认识，多多少少有些替你担心，我只怕你要玉石俱焚，我父亲那般对你” 烟雨愣了下，笑着说道 “那时候是有求死之意，好在后来平生救了我，如今别的也记不清了，倒是对平生的印象越发清晰了起来” 任平生听他说这些，看来是对发生在他身上不好的事已经彻底释怀了，也就放宽了心，两个人能这样没什么忌讳的闲聊，也出乎任平生的意料，他不是有倾诉欲的人，却没想到在烟雨面前，想念母亲这些私话能自然的说出来， 而烟雨，更是无所顾忌，身世都说与他听，显然也是极信任他的，任平生又想起从前，与烟雨并不熟的时候，尚能表露些情绪，说起来，他们两个当真是有些缘份的，想到这些，任平生难免有点动容，身子前倾了些，伸出左手放在了烟雨搁在桌子上的手背上，任平生感觉到他僵了一下，任平生安抚的拍了拍说道 “这样也好，把不好的通通忘掉，以后只需记些好的，日子自然也就越过越好了” 烟雨低头看着任平生的手，愣愣的点了点头。 任平生又说道 “这一路走来，想必你也了解些我的性子，为人处事略有些冷淡，这是天性使然，也改不了了，只是有些话我虽然没说，也希望你能懂，烟雨，你我身世相似，又因缘聚在一起，走到现在，我是真的把你当成自己人了，也是真心盼着你好的，我知道你心里有事，你不愿意说，我自是不为难你强问些什么，不过我大概也猜的出来，想必是些儿女情长的事，男也好，女也罢，都由着你，只是情之一事，向来由不得人的，你求得到自然是好的，我也替你高兴，只是若求不到，还希望你能想开些，缅怀够了，丢开就是了，万不可因情伤了自己的身体，希望你能明白我说这番话的心意” 第68页 烟雨听着任平生这些话，一时抬头看看他，一时又低下了头，最后眼泪又下来了，滴在了桌子上，又溅了些到任平生的手背上，温热的，任平生看他这么痴，只觉得无力，大概他这种无情之人，理解不了多情种，他能劝得都劝了，能说出这些话，于他也是尽了力了，只是若烟雨执念太深，他也左右不了什么。 任平生无奈的要把手收回来，烟雨惊了一下，反握住了他的手，任平生愣了下， 烟雨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哽咽的说道。 “我明白，我知道平生都是为我好，平生一直对我很好，只是” 烟雨停顿了一下，用另一只手把眼泪抹掉了，笑着说道 “我可以说与平生听，我，是有喜欢的人，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自己意识到的时候也慌的不得了，而且越来越喜欢，自己也控制不住，只可惜对方无意，说开了，怕是连见都见不到了，只觉得心里像堵着个千斤重的石头般，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所以才会那么反常，是我太任性了，自己一个人的事，倒叫平生替我担心，以后不会了，我想过了，那个人过的好，倒比我自己好不好，来的重要的多，求不得就求不得吧，是我命不好，我认了，如今还能够亲近下也该知足了” 任平生听他说的这般可怜，替他不值，皱着眉头说道 “哪里有别人比自己还重要的道理” 烟雨倔强的瞪着两个湿漉漉的眼睛说道 “有的” 任平生无奈的耸肩，懒得与他争辩，只说 “你想开了就好了，以后也别动不动就哭了，在我面前也就罢了，在丫头们面前，实在不像个样子，你也不知道害臊” 烟雨低下了头，有些神经质的捏着任平生的手，嘀咕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以前从来没哭过，大概喜欢一个人就会这样吧，觉得委屈，明明喜欢的不得了，可是又进不得退不得的，竟没有路可走。” 任平生听他这么说，心里嘀咕，那我可真幸运，对情情爱爱的没兴趣，否则像你这样哭哭闹闹的，只用想的都觉得羞耻。 任平生嘆口气，用另一手拍了拍他的手，然后把手抽了回来，给他倒了杯茶递给他，调侃道 “来，别想这些了，补点水分” 烟雨反应了好一阵才明白他的意思，羞耻的红了脸，也不来接杯子，错开眼不看他，任平生看他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这烟雨，还真是有点可爱，爱啊恨的，坦坦荡荡显山露水的，果然是性情中人。 任平生拉过他的手，把杯子放在了他手里，哄道。 “喝了吧，以后别再哭了好不好” 烟雨低着头接过了杯子，侧着脸喝了，然后两只手捏着杯子，点了点头说了个 “嗯” 第42章 烟雨果然遵守了承诺，没有在哭过，日子好歹恢復到了从前，铺子重新开了，任平生和烟雨在铺子里忙，露春和小五守在后院，过了半个多月，这天下午小六回来了，他把车停在了铺子前面，叫了声先生。 任平生听到了，要出去，烟雨忙说 “平生，你不用动，我去” 说着快步走了出去，然后就和小六两个人一个搬东西，一个拿着单子对数，任平生接待完了手里的客人，先去了后院，和露春交代了一声小六回来了，多做几个菜，然后就回了铺子，走到了烟雨旁边，把手伸了过去，烟雨就把单子递给了他，然后任平生就念单子，烟雨点货，等到小六搬完货，又搬了个箱子进了后院，很快就出来了，要来帮忙，任平生说道 “马上就完事了，你回后院歇着吧，叫露春给你洗些草莓吃” 小六还要说话，任平生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小六就不敢在说什么，到后院歇着去了。 两个人点完货，烟雨顾着客人，任平生回了柜檯，忙了一阵，暂时没了人，烟雨就走到柜檯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帕子来，放在了柜檯上说道 “我刚刚从小六带回来的帕子里挑了一个，这个看着不像是女儿家拿着，上面绣的是水墨字画，十分雅致，我看平生总用露春的帕子，粉红嫩绿的胭脂气太重，也不大好，这个平生自己留着用吧” 任平生拿起来，看了看，说道 “好是好，只是我不爱随身带这些东西，说是我用，过后也就丢给露春了，用的时候还是叫她拿，倒不如直接给她呢” “哦” 任平生看他好像不情愿的样子，说道 “你既说不像女儿家拿的，所幸你自己用就是了，倒也配你” 说着递给了他，烟雨接了，揣回了袖子里，说道 “那我帮平生收着，平生要用的话，直管跟我要” 任平生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心里却清楚的很，他记不住这些小事，真要用了，也是身边有谁就和谁要来用了，不过说起来，最近烟雨倒比露春在他身边的时候还多些，看铺子的时候自是不必说，就是回了后院，也是形影不离的，他也慢慢的习惯了。 吃过晚饭，任平生和烟雨移到了正桌，露春上了茶，小五端上两盘草莓来，一盘放在了正桌，一盘搁在了榻上的小方桌上，最近正是草莓最甜的时候，任平生捡着吃了一颗，烟雨递给他一个鸦青帕子，说道 第69页 “那个水墨帕子新得的，还没洗呢，不干净，你先用这个旧的” 任平生接过来擦了擦手，又还给了他，烟雨接了拿在自己手里把玩着，也去捡草莓吃，不知怎么的，就没拿住，草莓掉在了茶杯里，把茶水溅了出来，虽然是在烟雨这侧，还是唬了任平生一跳，任平生笑骂道 “你这傢伙，手里没轻没重的，一个草莓也拿不住了” 烟雨憨笑一下，口里直道歉，伸手要去拿那草莓，任平生不轻不重给了他手一下， “弄一手茶渍，你也不嫌脏” 烟雨就止了手，顿了下就直接端起茶杯，连草莓带茶水一併喝了，任平生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烟雨鼓着腮帮子吃完了草莓，笑着说道 “没想到这酸酸甜甜的草莓，配着淡香的茶水，居然很好吃，平生你也试试” 任平生听了连忙摆手嫌弃的说道 “免了” 然后无奈的摇摇头就自顾自喝起来茶来，烟雨一边用帕子抹桌子，一边偷眼看任平生，嘴角勾出一抹笑意。 那边榻上露春和小五挤在一侧，小六坐在另一侧，吃着草莓闲聊，小五叫小六说些出门在外的趣事，小六自然听话，说些一路的见闻，说着说着，小五又催小六去把箱子搬出来，小六连吃了几个草莓，才不甘不愿的下了塌走出去了，很快的就把箱子拿了来，露春把盘子往边角里挪了挪，小六把箱子放在了小方桌上，然后打开了，里面有几个帕子和一些簪子镯子，小六说道 “帕子是你们要我捎的，说了样式我还好找些，首饰是爷给了我些银子，叫我看着给你们买的，我又不懂这些，真是难为死我了，我就问了几个掌柜的如今流行什么，就买了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不喜欢” 小五听了这话，忙去捡着簪子看，露春没有动手，先冲着任平生笑嘻嘻的说道 “真是多谢少爷了” 任平生只抬了抬茶杯笑了笑，没有说话，露春就去看那些首饰了。 倒是一旁的烟雨小声嘀咕 “平生真宠她们，惦记着给买这买那的，也不见给我买个东西” “嗯？” 任平生看着他纳闷的说道 “你和丫鬟们比什么，你手里没银子还是怎么的，看上什么只管买就是了” 烟雨委屈的说道 “那不一样，平生送的和自己买的怎么能一样” 任平生虽不懂这话的逻辑还是笑着说道 “好吧，你看上了什么，说给我，我去给你买了来” 烟雨惊喜的说道 “真的” 任平生点点头，如今他们闲钱不少，太贵重的还需掂量掂量，一般的物件还是说买就能买的，要是烟雨高兴，他自是乐意成全。 “你只管说就是了” 烟雨高兴的点点头，然后想了许久，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一时也想不出来要什么” 任平生听了这话瞪了他一眼 “那你拈酸吃醋个什么劲” 烟雨陪着笑脸说道 “是我错了，平生就当我是有口无心，也没多想就随口说出来了” 任平生看他这么乖觉，也就不说什么了，想了想说道 “银子放在哪里，你也知道，手里也有钥匙，真喜欢什么，只管拿了钱买就是了，丫头们是手里没几个钱，又都是女孩子家，好个穿戴，喜欢这些玩意，你要真想要个东西，我便买把玉骨扇赠你，我看你那好友谢宴有一个，拿在手里十分贵气，倒也衬你” 烟雨连忙摇头说道 “太华丽了，我还是喜欢质朴些的” 然后想到什么似的，两个眼睛亮了起来，看着任平生央求道 “不如我买把素扇，平生帮我提个字可好” 任平生听了这话皱起了眉头 “你自己的字写的那么好，还叫我来提字，岂不是本末倒置，捨近求远了” 烟雨连忙说道 “不会，不会，我就想要平生的字” 任平生听他这么说，想了想，说道 “好吧，既然你不嫌弃，我写就是了” 烟雨笑着眉眼都眯了起来，忙去给任平生的空杯子添茶，嘴里念叨着 “我明天就去买了来” 任平生看他高兴，也觉得十分受用，又看榻上露春小五有商有量的在挑东西，小六把个装着草莓的盘子端在自己手里坐在一边默默的吃着，心里想着日子过成这样，也别所他求了。 歇够了任平生就把手里的茶杯放在茶盘上，和烟雨说道 “你端着茶，咱们两个去书房理一下今天的帐” 烟雨应了一声，也把茶杯放在了茶盘上站了起来，端上茶，跟在任平生身后，往书房走，到了书房门口，任平生帮他掀着帘子，让他先进去了，烟雨把茶盘放在书桌上，就去点灯了。 任平生坐在书桌旁，拿过了帐本，烟雨放好了灯，就斜倚着桌子帮他磨墨，两个人一边对帐，一边说些铺子里的事。 第43章 算完帐，烟雨就搬了把凳子在任平生对面坐了，两个人各自拿各自的书来看，烟雨看了几页，就看不下去了，躁动不安的总去看任平生，任平生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头也不抬的说道 第70页 “有话就说” 烟雨放下了书，胳膊抵在桌子上，双手交握抵着下巴兴致颇高的问道 “平生想提些什么字” 任平生看完眼下这页，又掀了一页，才抬头看他，懒懒的说道 “我也没什么思绪，或词或诗，看你喜欢什么” 烟雨沉吟一阵，说道 “一般的扇面都是有画有字的，要不平生除了提字在帮我画点什么吧” 任平生笑道 “你可饶了我吧，我这几笔字在你面前已经是献丑了，既是你想要，我也就硬着头皮给你写了就是了，画是万万不可的，我虽潦草画过，在一般的宣纸上涂涂抹抹的不过是个玩乐，若是在扇面上，谅你有多少也不够我糟蹋的” 烟雨忙说道 “画成什么样都可以的，随便涂抹也有随便涂抹的趣味，只要是平生画的就好了，我不嫌的” 任平生摇头 “你不嫌，我嫌” 烟雨看他这么坚定，只好不大情愿的说道 “好吧，那就只写字好了” 任平生看他说的好像很委屈似的，想了想说道 “这样好了，你来画，我给你提字” 烟雨听了连连点头，情绪又上来了，笑着说 “好啊，这样也好，那咱们画什么，又提些什么字” 问题绕了一圈又回来了，任平生拿了个木籤搁在了书里，然后把书合上了，皱着眉头说道 “你来想好了，我不擅长这个，真真是没什么头绪” 烟雨忙说 “好好，我来想，平生就不要费神了” 烟雨只是略沉吟了一阵，就说道 “嗯，我想着既是两个人合作，还需字里行间显出来才好” 任平生点点头，烟雨又想了一阵，半抬着眼看他，任平生不解的问道 “想到什么了” 烟雨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想到了苏轼的词” “哪首” 烟雨有些支支吾吾的 “就那首《定风波》” 任平生想了想说道 “定风波，可是苏轼狼狈遇雨后所做的那首，我只记得前两句好像是什么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苏轼惯有的洒脱，只是好像与咱们没什么关系” 烟雨忍不住轻咳了一下，任平生把他的茶杯递了过去，烟雨接了喝了一口，抿了抿嘴唇说道 “有的，后面是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任平生皱着眉头思索，也想不出什么关联之处，只说 “然后呢” 烟雨低着头去拿茶壶给自己倒茶的功夫，急急说了句， “再下面一句是一蓑烟雨任平生。” “哦？” 任平生听了笑道 “还有这句，我竟不曾注意过，一蓑烟雨任平生，你我的名字都有了，岂不甚好，就提这首吧” 烟雨窥着他的眼色说道 “我也没注意过，刚刚想着咱们两个的名字，就想到这了” 任平生把自己的空茶杯推给他夸道 “果真是你肚子里的墨水多，记性也好，这么多诗词都记得清清楚楚的，一想就想到了” 烟雨帮他倒好茶，递过去笑着确认道 “那，就提这首” 任平生接过茶，点了点头 “就这首，只是还需你应景画图了，还需画个老先生雨下穿林，意境不可太落魄，还需潇洒些才好” 说着说着就来了兴致，问烟雨 “我只看你画过草木山水，还不曾看过画人物，你可会” 烟雨点点头 “会的” 任平生忍不住给了烟雨一个赞赏的眼神，烟雨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略有些迟疑的说道 “会是会，只是” 任平生问道 “只是什么，你只管说就是了” 烟雨说道 “这老先生和咱们实在没什么关系” “呃” 烟雨这话把任平生噎到了，任平生说道 “你既要用他的词，自然也就画这词中景了，还是说你有别的想法” 烟雨说道 “咱们又不是考科举需要对上题，我想着虽用他的词，也不是全用，只捡些能用的，为的是把这关键的一句用上，说到底还是要和咱们的意，这样的话，自然也不必画他，竹林雨意尚可留着，还需画上咱们两个才好” 任平生听他这样说，也笑了，斜了他一眼 “你既这么狂，我倒也不怕了，也敢斗胆下笔了，竹林雨意留给我，你只管画人好了” 烟雨听了任平生这话，频频点头，甚至鼓起掌来，任平生拿起手边的书，敲了他手一下，叱道 “说你狂，你越发的狂了” 烟雨止了手里的动作，摸着自己被敲的地方，眉眼带笑的讨饶道 “我错了，我错了，不该放肆” 任平生笑了下，拿着书轻敲着桌面，品味了一番刚刚说的话，说道 “既是玩乐，就该尽兴，也不必急于一时，你有那许多朋友，不妨去打听一下这地界哪里有竹林，赶上下雨天，所幸关了铺子，带上竹伞蓑衣走上一遭，到时候身临其境照着样子画岂不有趣，真到了那个时候画成什么样倒是其次了” 第71页 烟雨点头说道 “平生所言极是，竹伞换了竹杖，才和咱们的意，毕竟咱们还年轻，也不是那老翁需要拄拐，到时候找个亭子铺了扇面，磨墨起笔，与平生一起作画，已然胜过一切了，又何必论好坏” 任平生对这些玩意向来是可有可无的，难得被烟雨带起了兴致，两人再也无心看书，又说了许多细枝末节，直说的任平生累了，才止了话，留烟雨收书收茶，任平生回了卧房准备歇息了。 他这刚刚进了卧房，在床上坐了，一口气还没歇过来，露春就端着盆进来了，任平生皱着眉头责备道 “你怎么搞的，这几天总是火急火燎的，我只一进屋，你就追过来，让我连口气都喘不匀” 露春把盆放在了床边的矮凳上，小声说道 “我也没办法啊，书房我已经让出去了，不能连卧房都守不住” 任平生皱着眉头问道 “这话怎么说的” 露春坐在床边，拿过任平生的胳膊帮他揉捏着说道 “我说的是先生，他生病我可以让着他，如今他好了，我自是不让的，就算他受了什么情伤想让自己忙起来，也不该来抢我的活，这些日子只要我动作稍微慢点，先生就端着盆进来了，这些天总算让我找到可钻的空子了，我现在都是趁他收拾书房的功夫，赶紧着进来伺候” 正说着，烟雨掀了帘子进来，刚要说话看到露春愣了一下，话也就没说出来，露春端着个笑脸一本正经的问道 “先生找少爷可有事？” 烟雨略有些尴尬的摇摇头说道 “没什么事，就是来问问，平生可是要歇息了” 不等任平生说话，露春抢道 “是要歇息了，我正伺候少爷洗漱呢” 一副很骄傲的口气 烟雨干笑了两下，对任平生说道 “那，平生洗漱完了就早点睡” 任平生虽觉得露春和烟雨之间的气氛着实别扭，还是点了点头，烟雨就出去了。 任平生无奈的看着露春， 露春扁了下嘴晃着任平生的胳膊撒娇道 “我知道这几天叫少爷不舒服了，是我不好，但是少爷只需在忍几天就好了，先生看我这几天的表现也该识趣了，等他不和我抢了，我就不会逼少爷逼的这么紧了” 任平生听了嘆口气说道 “好吧，只盼着你们快点消停了，别这么折磨我” 露春忙点头说道 “快了快了” 露春又是给任平生揉肩膀，又是捶腿的，忙乎了好一阵，任平生才觉得被噎住的那口气喘匀了，然后由着露春伺候着，睡下了。 第44章 第二天烟雨就抽空去买了几幅扇面来，也很快的打听到了哪里有竹林，离得他们这宅院倒也不远，只是不能走正街，还需穿过几条窄巷子才行，南方本就多雨，只过了几天就遇见了一场雨，雨势不大，细细蒙蒙，倒也适合出行。 任平生本意是只叫小六跟着就是了，奈何小五不干，也要跟，于是又变成了一家出行，既然人多了，烟雨又提议，除了画具，也带上亨茶煮酒的用具好了，雨中喝些热茶热酒更添乐趣，任平生同意了，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吃的也备上了，俨然一副要郊游的样子。 家里只有两套蓑衣斗笠和几把伞，烟雨叫任平生穿一件，免得着凉了，任平生自认现在身体底子不错用不到，叫两个单薄的丫头穿了，烟雨就嘱咐露春多给任平生带件外衣，露春就把一件素色长袍用布包好了放在了竹篮里。 然后给院子落了锁，由烟雨在前面带路，一行人开始往竹林走，因为走的都是窄巷子，没办法并肩而行，只好一个后面跟着一个，烟雨打着竹柄纸伞边走边回头和任平生说道 “平生是北方人，还不曾看过这南方地道的烟雨巷吧” 任平生抬头看了看斜下的细雨飘落在青石板路上，巷子极窄，两侧都是房屋，这雨落得十分温柔细绵，全不似北方，下雨即寒，笑着说 “是不曾见过，别有一番韵味” 然后想到了什么说道 “你这烟雨，的确该在这南方的烟雨巷，而不是北方的假烟雨巷” 烟雨听了也笑了 “我在哪都好，只要是和” 还不等他说完，任平生说道 “你快好好走路吧，别总回头了，雨滑，小心摔了” “哦” 烟雨只好回过头去走路了，但是没走几步，又不甘寂寞，虽不再回头，还是和任平生聊些自己小时候关于雨啊巷子的趣事，任平生也捧场的听着。 跟在他们后面的依次是露春，小五，小六。 露春和小五都带着斗笠披着蓑衣，装着东西的篮子食盒之类的藏在蓑衣之下，两个人颇新鲜的边走边感嘆原来南方有趣的东西这么多，因着说笑，就与任平生拉开了点距离。 说着说着露春调侃小五 “想当初你还不愿意来呢” 小五笑嘻嘻的说道 “我没有不愿意，就是觉得太突然了，不过现在是真好，以前，先生常会友，但也没心思带我们玩，现在是不是因着四爷，咱们才能常出来走走” 第72页 露春也疑惑的说 “应该不是吧，少爷以前也没带我出去玩过” 小五皱着眉头说道 “那是因为什么，现在日子可比以前有意思的多了” 小六跟在最后，打着伞拎着一个箱子，里面装了画具毛毡和笔墨纸砚等东西，冲着前面说道 “自然是因为四爷了，别忘了是四爷拍板开的铺子，只有自己做买卖才能这么随心所欲的，说关门就关门了，也不用和谁告假” 小五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 “行啊，你厉害了，说的在理” 小六被夸了越发得意了，又说道 “那是，要是先生给别人帮工，或许能告了假自己会会友，万不会有时间理咱们，我也要给别人打短工，也就不可能被委以重任去进货，长这许多见识，说到底还是四爷眼光深远” 小五听了这话，瞪了他一眼 “你这话说的就忘恩负义了，四爷固然好，但是你别忘了先生才是你正经主子” 小六被他瞪了委屈的说道 “我又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说说自己的看法，你别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 “哼” 小五还要说他，露春忙解围道 “先生当然好了，要没有先生，咱们哪来的本钱，两位主子都是好主子，这没什么可说的，你们两个就别窝里斗了，有这好日子，只管享受就是了” 小六忙附和道 “露春姐姐说的极是” 然后又忍不住告状道 “露春姐姐你不知道，我姐就是小心眼，总想着编排我，故意歪曲我的意思” 小五听了这话，立马站住了要上脚踹他，嘴里说道 “我无缘无故编排你干什么，还不是你那张嘴说的话不中听” 小六看她的架势忙后退一步，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幸亏稳住了。 小五冲着他做个鬼脸说了句 “活该” 露春忙劝小五道 “好了，别闹了，真摔了就麻烦了” 小五哼了一声，不在理他，继续往前走了，小六边走边愤愤的说 “你这么对我，有你后悔的，” 小五不以为然。 “你少唬我了。” 等他们出了巷子穿过一片翠绿的竹林，到了一处亭子，这座亭子很大，中间是石桌石椅，亭子檐伸出去很多，里面干干爽爽的，几个人进了亭子，露春接了任平生和烟雨手里的伞，走到旁边去了，任平生和烟雨就站在亭子口隔着雨帘看远处的竹林，竟漫起一层轻烟水雾，朦胧宛如梦境，任平生看了一眼烟雨，烟雨与之对看，两人笑了笑，都没有说话，又去看前面的景致了。 几个小的利索的在石桌上铺上毛毡，石登上铺了坐垫，笔墨纸砚扇面等摆开了，任平生和烟雨才落了座，烟雨磨墨铺纸，任平生先在宣纸上草拟一遍竹林雨意，也叫烟雨画一副，烟雨随手画就五人窄巷穿行图，任平生看了，甚是喜欢，两个人且聊且画，十分得趣。 三个小的走到亭子一角，地上搁着几把伞打开了落水，蓑衣斗笠都理顺了放在横坐上，他们又把食盒酒杯茶具都拿出来摆在另一边横座上，然后点了炉子放上小铁壶开始煮水，趁着煮水的功夫，小六站在亭子边用雨水洗了手，然后就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布袋子，嬉皮笑脸的打开了，去里面掏东西。 小五纳闷的问， “这是什么东西，从哪来的。” 小六得意的说道 “我一直背着呢，我走在最后你自然看不见” 说着就双手端出一个东西来，外面用个翠绿的荷叶包着，只打开一角，香味就传出来了，原来是个冒着热气的荷叶鸡。 小五瞬间明白了，这就是小六说的别后悔的事。 小六伸手去扯鸡腿，边扯边说 “两位爷不爱吃这些荤的，我自己抽空在街口买了一只，一只鸡两个鸡腿，我和露春姐姐一人一个。” 说着就把扯下来的鸡腿递给露春， 露春慌的用雨水去洗了手，来不及擦就伸出一只手来接了鸡腿。 然后小六又扯了另一个鸡腿，自顾自啃了起来，剩下的就拿在手里也不给小五，小五看他这个样子，气的直跺脚。 露春劝小六 “你也给小五点啊。” 小六说道 “好吧，看在露春姐姐的面子上，就给你点吃，” 说着把鸡腿叼在嘴里，把个鸡脑袋粗鲁的扯了下来递给小五， “你，” 小五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了，露春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恰好这个时候那边的烟雨说道 “小六，还缺一个镇纸，你找一找拿过来。” 小六听了，忙把荷叶鸡放在了横座上，也把嘴里的鸡腿拿了下来，先应了烟雨一声，把鸡腿扔在了布袋戏上，看着自己一手的油，慌的就要抹在自己衣服上，露春赶紧拦了，从自己袖子里掏出一个巾帕子给他，小六接过帕子，边擦手边去箱子里翻镇纸去了， 只这一会功夫，小五早把荷叶鸡顺走了，撕了一块鸡胸脯肉吃了起来。 嘴里念叨着 “想自己吃独食，想的美” 第73页 第45章 任平生看着摆在石桌上的已经写画好了的正在晾的几副扇面，笑着对烟雨说 “我当你买这些副，是以防画错了重画呢” 烟雨说道 “也有这意思，怕平生画的不满意还需重画，也是想着万一平生来了兴致，想着多画几个，若是没有了扇面，岂不扫兴，平生就是太过自谦，我看平生画的极好” 任平生去看第一副画的提着一蓑烟雨任平生字的扇面，点了点头说道 “我也没料到能画的这么好，也还拖得住你画的这两个公子，字也写的比平时好多了” 烟雨凑过去看看扇子又看看任平生笑着说 “这是我的，平生可不要反悔” 任平生失笑 “我和你抢什么，当若真要，也是要你那副画着窄巷雨行图的扇子” 烟雨连连点头 “平生若不嫌弃，只管拿去” 任平生笑笑没说话，心里想着，他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并不爱拿这些东西，于是凑近了看剩下的几副，都是两个人信手写的画的，有单画竹子的，有单提字的，还有画亭子的，任平生指着其中一幅笑道 “你这个就是胡闹了，叫小五看到该生气了” 烟雨看了笑着小声说道 “我也不是作假，只一回头就看到了，也怨不得我，只是她那样一个俏丫头手里捧着荷叶鸡又撕又咬的样子实在有些滑稽” 若不是这些扇子都在晾着，任平生真有心合上一把敲一敲烟雨的脑袋，不想烟雨还有这等顽劣的时候，居然拿丫头打趣，不过不得不承认他是真有才气，随看随画，画的也是活灵活现的。 两人又聊了些闲话，露春端了茶过来，烟雨接了放在了石桌上，先给任平生倒了一杯，任平生接了慢慢品着，露春刚要走就看到了那副小五吃鸡图，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张嘴就要叫小五， 烟雨忙拦下了作揖道 “姑娘嘴下留情，千万别告诉她” 露春笑道 “不告诉也行，先生把这扇子送我吧，叫我每日看了，也添点乐子” 烟雨自是点头同意，露春就笑着走开了。 任平生笑着说烟雨 “你真是自作自受” 烟雨拿手指蹭蹭鼻子不好意思的说道 “手痒就画了，也没多想，以小五的脾气，看见了定要闹的” 任平生说道 “在露春手里，她们两个一屋，也早晚叫她看了去，这顿闹是免不了的” 烟雨忙说 “真闹了再哄就是了” 然后略带撒娇的口吻说道 “到时候真闹起来还要平生替我说点好话才行，现在小五也就不敢在平生面前造次” 任平生懒洋洋的说道 “我可不掺合这些事，你别把我搭进去，你家这丫头可不是好惹的，想当初” 说着两个人又聊起了前事，等到扇子上的墨迹晾干了，任平生和烟雨把扇子一把一把的合了起来，烟雨就叫了小六来收好了放在箱子里，然后问任平生 “平生可饿了” 任平生点点头，烟雨就要把毛毡纸笔等收起来，任平生拦住说道 “吃过饭，你陪我在写写字，难得我今天兴致高” 烟雨听了这话自是点头同意，然后就停了手里的动作，把东西往石桌边角里挪了挪，然后就去拿了食盒来。 两个人吃过饭，烟雨叫小六把残羹冷炙收了，只留下烫好的酒，两个人喝喝写写的好不惬意。 后面露春小五小六也是聚在一起喝酒闲聊。 小五不解的问总是看着她偷笑的露春 “露春姐姐，你笑什么” 露春连连摇头 “没什么，就觉得你今天格外的漂亮” 小五立刻理理头髮整整衣赏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哪有露春姐姐好看啊” 露春看她这娇羞样，又想起烟雨画的扇子，止不住的笑，笑的小五莫名其妙的， 小六在一旁说道 “姐，难得你有自知之明” 小五反应了一阵才明白小六的意思，气的她搁下酒杯，摁着小六隔着横座就把他往亭子外压，直叫他淋了一头一脸的雨。 小六也不敢用力挣扎怕把小五撞开在摔着了，只好讨饶道 “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露春忙劝道 “别闹了，动静大了，惊扰了少爷他们就不好了” 小五这才放开了小六，小六站好了，要用袖子去擦沾满了雨水的脸，露春忙递给他一条帕子，小六接了边擦边哭丧着脸说道 “露春姐姐，我今天废了你两条帕子了” 露春说道 “没事，我回去洗干净了就是了” 小五听了这话掰着手指头说道 “用一陪二，用了两条，回头要陪四条给露春姐姐才行” 小六擦完了把帕子还给露春，笑着说 “这是自然，我回头再去进货，给露春姐姐多带几条” 说着沖小五吐吐舌头 “一条都不给你带” 说完就跑一边去了，小五要去追他，露春忙把她抱住了，嘴里说道 第74页 “祖宗你别闹了，追追跑跑的早晚把你们俩摔了，我看着都心惊” 小五挣扎着说道 “放心吧，不会摔的，这小子就是欠揍，收拾一顿就老实了” 两个人正拧巴着，烟雨过来了，小五立刻老实了，露春就放开了她，烟雨看了也没说什么，只问露春 “给平生带的衣服呢，过了晌午，感觉有点凉了” 露春忙答应了一声，就去拿了，本打算自己去给任平生披上，烟雨走过去接了过来说道 “你们玩吧，我来就行了” 露春这段日子慢慢习惯了烟雨在任平生身后跟进跟出的，也就没推辞，只道了谢，还去和小五说话去了。 烟雨拿着衣服走到任平生旁边把衣服抖开了说道 “添件衣服吧，我怕平生着凉” 任平生嘴里虽说着 “喝了酒并不觉得冷” 还是站了起来，由着烟雨帮他穿上了，然后伸了个懒腰，才又坐下了，烟雨走到他身后，帮他揉着肩膀，前倾着身子看任平生写的字。 “平生的字，比我的粗狂些” 任平生看着自己的字说道 “喝了酒，写的就越发潦草张狂了，” 然后又拿过一张烟雨写的看了看说道 “不像你的字，温润的很，便是潦草些，也是柔的” 说着就回头来看烟雨，烟雨正前倾着，没防住任平生突然回头，然后任平生的额头就撞在了烟雨胸口上，惊得烟雨哎了一声， 任平生忙后仰了些，伸手抚了抚他的胸口抱歉的问道 “撞疼你了？” 烟雨连忙摇头，低头看着自己被任平生摸过的位置，有些结巴的说道 “没，没有，只是平生突然回头，吓到我了” 任平生笑着说 “我也没想到你离我这般近” “我” 烟雨正心跳如鼓，脑子有些空白，不知道该回什么，于是连忙挑了个话题， “平生回头是想说什么” 任平生看了他一眼促狭的说道 “我是想说字如其人来的，你这人本身就偏温柔，是不是南方男子都这个秉性” 烟雨笑了下 “我不知道别人，我性子天生如此” 然后略有些迟疑的问 “平生可觉得我太没有男子气，不像个样子” 任平生想了想，摇了摇头，回正了身子，由着烟雨继续帮他揉捏肩膀。 第46章 任平生略沉吟了一阵说道， “温柔不过是因为心存善念，愿意体贴些别人，自是极有分量的，倒比那些说是阳刚实则鲁莽的人强多了，我一直有个疑惑，都说男女有别，难道男子就必须的阳刚，女子就必须柔弱，一个人的性子真与是男是女相关？我不这么认为” 任平生如今与烟雨说话，也没了顾虑，只最后一层不说破，别的也是想到什么也可说说，他说这番话不过是结合自己的处境得来的，他身体是女子，性子却妥妥是个男子，或许是从小教导的过，不过不管因为什么，既定事实摆在这，可见，性子与性别也没什么必然的关系。 烟雨听他说了这话，琢磨了一番，然后有些小心翼翼的说道 “平生既说这个，我也有一惑，都说阴阳结合，世间不还有那断袖之癖磨镜之说，若论在老理上的只叫男女相爱，这些人又该如何自处” 任平生听了这话皱起了眉头，他们俩说的应该不是一回事吧，这烟雨，说个什么都要往情上引，偏偏他对这个毫无涉猎，自然没的聊，只好胡乱说道 “便是男女也不是可以随心所欲的，也分个喜欢不喜欢，配得上配不上，所以，大可以把男男女女这些外在的东西撇在一边，只论是否互相喜欢和有没有能力在一起便是了，像你那个朋友谢宴，他中意男子，说错也不是错，终究是他自己的事，外人也不便说什么，只是他还需仰仗家人，并没有能力保全自己喜欢的人，这才是悲剧所在” 烟雨沉默了好一阵才略有些悲切的说道 “平生说的透彻，便是有能力，不曾互相属意，也终究难成好事” 任平生听他这样说，想他可能是又想起那求之不得的人来了，虽看不见也听的出他语调里的惨然之意，忙拍了拍帮他拿肩膀的右手哄道 “不知是谁这么没眼光，看不上咱们烟雨，我看你倒是极好的，性子也好，长得也好，上的厅堂下得厨房，比那女子还要好了，看不上你原是他没福气，你万不可妄自菲薄了” 烟雨听了这话揉捏肩膀的手停了下来，搭在任平生肩上，很轻的说道 “平生既觉得我比女子还好，干脆收了我好了” 任平生听了这话说道 “自然好，我定不会委屈了你，必须八抬大轿的把你娶进门” 说完自己就笑了，烟雨知道他只当自己在开玩笑，心里更添绝望，继续帮他按摩着肩膀，嘴角扯了个苦笑，也用玩笑的语气说道 “那咱们两个可当真是那神仙眷侣了” 任平生笑着点点头，又插科打诨的几句，然后扯了下他的袖子，说道 “别按了，过来帮我写个“晚”字，这烟雨晚晴天的晚我总也写不好，你写一个我看看” 第75页 烟雨就停了手里的动作，揉了揉发涩却无泪意的眼角，调动些情绪，笑着走到任平生旁边坐了，任平生把宣纸推到他手边，又把自己手边的毛笔递给了他，烟雨接过毛笔只写了几笔，就发现毛笔没墨了，要去沾墨，才发现砚台里的墨有些干了，刚要搁下笔去磨墨，任平生已经伸手把砚台拿到了自己跟前拿了墨条磨了起来。 烟雨愣了下，诧异的看着他，任平生笑道 “既是帮我写字，就该我磨墨才是” 烟雨忙说 “这怎么使得” 任平生挑着眉故意逗他 “这有什么使不得的，只是我手不如先生巧，也不知磨得合不合先生的意” 被任平生这样调侃，烟雨慌得手足无措的，手里的笔险些拿不住，也不知是该放下还是该提起，嘴里忙说道 “平生，你不要这么说话，我受不起” 任平生看他这反应，笑意更深了，从前竟不知逗弄烟雨这般有趣，任平生磨好了墨把砚台向他推了推，一本正经的说道 “还请烟雨先生凑合着用用吧” 烟雨看他这样，窘迫的连声告饶 “平生，我求求你了，你别这么说话” 任平生看把烟雨逼成这个样子，才笑着说 “好了，不闹你了，快写吧” 烟雨这才松了一口气，拿笔蘸墨低头写字，嘴里还小声嘟囔 “原来平生也有这么坏的时候” 烟雨这话任平生都听在了耳里，笑了笑，全当没听见，只把左胳膊杵在石桌上，歪着身子支着脑袋看他写字。 快到傍晚的时候雨便停了，烟雨笑着说 “当真是平生练笔写的那句烟雨晚来晴” 任平生点点头说道 “收拾收拾咱们也该回去了，直直玩了这一天” 烟雨忙问道 “累坏平生了吧？” 任平生站了起来，伸了伸胳膊腿，说道 “虽累，但也尽兴” 烟雨笑道 “尽兴就好” 说着也要站起来，只是刚一起来就往旁边跌了一下，任平下意识的来扶他，一手扶他的胳膊，一手扶腰，问道 “怎么了这是” 烟雨愣了一下站稳了， 任平生就把扶在他腰上的手撤了，继续扶着他的胳膊，烟雨看了看任平生难掩关切的脸色，慢慢的把手搭在了任平生还扶着他的那只胳膊上说道 “可能是坐的太久坐麻了，一时没站稳，现在两条腿都是僵的” 任平生说道 “那你先坐下缓缓吧” 烟雨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央求道 “平生能不能扶着我走一走，我想着走松快了就好了” 任平生点了点头。 烟雨又说 “雨也停了，咱们去竹林深处走走吧，都是石子路，也不会脏了鞋子” 任平生笑道 “你都这个样子了，还有这许多花样” 烟雨笑了笑，轻声问道 “去吗？” 任平生想了想说道 “也好，林子里空气也清新，便去走走吧” 说完回头交代了露春一声， “你们先把东西收一收，等我们回来，咱们就该回去了” 露春应了一声，刚想问他们去哪，任平生和烟雨已经搭着胳膊出了亭子往竹林里熘达了。 小五问露春 “先生他们干嘛去了” 露春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 然后两个人开始收拾手下这些东西，只收拾了几下，小五问露春 “小六人呢，他怎么不见了” 露春也愣了下，四处张望了一下说道 “他刚刚还在呢” 小五恨恨的说 “又跑哪偷懒去了，他自己还有那许多东西要收呢” 正说着，小六从后面林子里钻了出来，小五问道 “你干什么去了” 小六还没说话，就突然传来一声好听的叫声，小五看他双手背在身后问道 “你手里藏了什么” 小六笑嘻嘻的把手拿了出来，原来手里站着一只棕褐色的小鸟，这鸟也不飞也不跳只扭着个小脑袋左看看右看看，小五忙凑上去边看边问 “这是什么鸟啊，你怎么抓到的” 小六用另一只手虚虚护住了小鸟说道 “不是抓的，是捡的，它应该是被雨淋了，飞不起来了，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鸟” 露春也走上来说道 “这看着像是画眉” 小五问道 “露春姐姐认识” 露春又看了看说道 “以前少爷也有几只鸟，我经常喂，就这画眉好认，你们看它眼圈是白的，向上延伸状如眉纹，就是因为这个才得的名” 小五小六听了都去看小鸟的眼睛，连连点头 “真的是” 三个人赏玩了一番，小六说道 “那咱们把它带回去吧，反正四爷以前养过，肯定喜欢” 露春说道 “少爷虽养过，但是也谈不上喜欢，平时都是我在餵的” 第76页 小五也说 “先生也不喜欢这些玩意，你忘了，以前有个斗蟋蟀的送了先生一对，先生还打发你赶紧放了呢” 说着两个人就不理他，赶紧去收拾东西了，小六拿着这只画眉，不甘心的说道 “可是我想要，好不容易才捡到的，而且你看它这么乖一点要逃的意思都没有” 小五说道 “那你自己和先生说吧，看先生叫不叫你养，不过我看悬” 小六急的团团转，最后说道 “我偷偷藏了带回去” 说着就要去找东西藏这画眉，一时半会的却也找不到合适的东西，布袋子上都是油，箱子又不透气，小五训斥道 “你玩心也太大了，赶紧放了吧，这半天了，你还不赶紧收东西，等先生回来见了，定要说你了” 小六着急的说道 “我现在放了，它又不能飞，叫别的小孩看到，说不定就烤来吃了” 露春见他这样只好说道 “你要实在想要就把它给我吧，我放在篮子里，到了家再给你，你赶快收东西吧” 小六连忙感激的把画眉递给了露春，露春拿出个帕子把它给包起来，只露出一个缝隙，放在了篮子里。 第47章 任平生和烟雨散步回来，连亭子都没进，任平生只招招手，烟雨冲着亭子里的三个说道 “咱们回吧” 说完就先行和任平生往前走了，小五先跟上去了，手里拿着来时拿的东西并两把纸伞，落后是小六左手拿着蓑衣，右手拎着箱子，最后是露春拿着一把纸伞并一个篮子，那画眉虽不闹腾，却时不时的叫一声，它一叫，就唬的小六忙去看前面的任平生和烟雨，一路上不知看了多少次 露春见他这个样子小声说道 “你不要这么一惊一乍的，本来没事，你这么反常倒引着少爷他们往这看了，这林子里本就有这许多鸟，鸣声自然也多，任谁也不会多想的” 小六经露春一说，才踏实下来，安安生生的走路。 到了家，任平生和烟雨先进了厅，然后往书房去了，小五进了厢房去整理东西，露春刚要去篮子里拿画眉给小六，小六连忙摆手 “好姐姐，你在帮我拿一会子吧，我先去前面街上买个鸟笼子来” 露春柳眉微蹙的说道 “我收着也是收在这篮子里，拿进厢房里去，说不准先生什么时候就要来厢房弄个茶水之类的，你可要动作快点” 小六连连点头，嘴里千恩万谢的，把箱子放在院子里，就要往外走，恰逢这个时候烟雨在屋里说道 “小六，你把那几把扇子拿进来” 小六连忙应了一声，就去翻箱子去了嘴里说道 “我送完扇子在去” 露春看他忙忙叨叨的就嘱咐了一句 “一定要快去快回” 小六找到了扇子，边点头如捣蒜的边往屋里走，露春无奈的挎着篮子进厢房了。 厢房里小五见她进来就说道 “露春姐姐你多余帮他，他也不小了，还有这孩子心性，就不该纵着他” 露春把篮子放在桌子上，把里面杂物一点点收拾出来，无奈的说道 “我看他是真心喜欢也就没多想，早知这样，我还不如央求下少爷呢，少爷说不定就准了，现在倒成了先斩后奏，反而不好说了” 小五刚要说话突然又禁了声，匆忙走到厢房门口，掀了帘子就见的烟雨出了厅要往厢房来 小五走出去放下帘子说道 “先生需要什么，只管吩咐，我和露春姐姐正收傢伙事呢，这屋子乱的很，连个下脚处都没有” 烟雨听了这话止住了步子说道 “那你煮些姜茶来，平生虽没着凉，好歹在雨里呆了这一天，难免沾染些寒气，还需去去寒才好” 小五点头应了， 烟雨又说 “收拾不着急，你先把茶煮上，然后再配几样平生爱吃的点心来” “知道了” 小五看着烟雨回了屋，才掀帘子进了厢房，露春已经开始洗姜切姜了，小五就去生炉子。 露春夸道 “你现在是越来越聪明了” 小五笑嘻嘻的说道 “聪明还在其次，我有个本事，就是能听出先生的脚步声” 露春说道 “是呢，我还奇怪呢，隔着帘子你怎么就知道先生要往这走呢” 小五回道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练出来的，反正能听的出来” 正说着，那画眉又叫了一声，露春看了篮子一眼，那画眉已经挣脱了巾怕，只在空篮子里转悠，也不出篮子，露春冲着小五努努嘴说道 “这画眉好生奇怪，也不知道逃” 小五也看了眼说道 “怕不是个傻的吧” 露春笑道 “鸟哪里有呆傻之说” 小五坏笑的说道 “能被小六这个呆的捡了来，这鸟也聪明不到哪去” 露春被她这话逗笑了，说道 “你们姐弟两个也是怪，一天不编排对方一次就过不下去似的” 小五听了这话来了兴致，又捡着小六小时候的糗事说与露春听，两个一边说笑一边利索了煮了姜茶，配了点心。 第77页 小五去上茶的功夫，小六回来了，先把鸟笼子拿回自己的屋子，才鬼鬼祟祟的来厢房拿这只画眉，露春问他 “你可买了鸟食？” 小六点头， 露春嘱咐道 “千万不可餵太多” 小六满口答应着手里捧了这画眉就遛出去了。 晚饭的时候，任平生对着烟雨说道 “可是你种的这几株芭蕉招鸟雀，我今天听着这鸟叫声格外的多” 烟雨纳闷的说道 “没听说芭蕉有这用处，再说这芭蕉也栽了有些日子了” 三个小的默默吃饭，谁也没敢说话。 任平生说道 “那可能是季节的过吧” 烟雨回道 “平生可是嫌吵，回头我叫小六轰一轰” 任平生摇头说道 “那倒也不必，我听着还算悦耳” 烟雨剥了一只虾子放在碟子里放到了任平生手边说道 “平生若喜欢，给平生买几只鸟来养如何，我看那谢公子家挂了一廊檐，什么品种颜色都有，也是极好看的。” 任平生皱着眉头说道 “免了吧，以前有人送了父亲几只，父亲又送了我，丢也丢不得，也是挂在廊檐上，每日里叽叽喳喳的，便是叫的在好听，多了也只觉得厌烦” 烟雨听了这话点了点头也就没在说什么。 小五在桌子下面给了小六一脚，小六虽疼的呲牙，也没敢出声。 烟雨想起什么又说道 “过几天就是端阳节了，我听朋友说，这广陵的赛龙舟也是极热闹的，平生可想去看看” 还没等任平生说话，小五就说道 “我想看” 烟雨无奈的说道 “怎么哪都有你，我问平生呢” 小五也不理他，只去央求任平生。 “四爷，带我们去吧” 露春也停了筷子去看任平生。 烟雨也说 “要不咱们那天一起去，还把铺子关了” 任平生笑道 “我怎么觉得最近总是在关铺子，不是病了，就是玩乐，今才刚玩了一日，又惦记起下一日来了” 小五说道 “这不是正好赶上端阳节了吗，吃粽子看赛龙舟，想必谁家也是这样过的” 任平生说道 “我不爱凑这个热闹，还不如顾铺子来的自在，你们要想去，就叫你们先生带你们去吧” 烟雨忙说道 “我还是陪着平生顾铺子吧，叫小六带着她们两个去吧” 任平生皱着眉头说道 “不妥，一个小的带着两个大的，哪里顾得过来，到时候定是非常热闹，磕着碰着是小，走丢了就麻烦了，你陪着去吧，我一个人顾铺子就行” 烟雨说道 “不行，不能留平生一个人顾铺子，大家都不要去了，安安生生在家好了” 小五着急的还要说话，露春拦了她一下，忙说道 “不去也无妨的，那天还要清扫院子，忙着忙那的也是不得闲。” 任平生知道露春是因为懂事才说这话，又看小五不情不愿的闭了嘴， 任平生还要劝烟雨，不待他说话，烟雨就坚决的摇头， 任平生又想了想说道 “这样吧，明天我问问李掌柜的，他家定是有人去的，到时候嘱咐他们把你们三个带上就是了” 小五频频点头，连声道谢，露春也要道谢，却窥见了烟雨的脸色，就没有说话。 烟雨瞪了小五一眼说道 “惯得你不成样子了，平时出去带着你散个心也就罢了，如今平生又不去，还叫他替你操这闲心，你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的了” 小五被训斥了也没敢支声，只偷偷的拿眼去看任平生。 任平生见了她眼色，笑了笑，劝烟雨 “就说句话的事，还需你明天提醒着我点，只怕我记不住” 烟雨忙说 “我去和李掌柜的说就是了，平生不用管这些小事” 任平生点点头，看小五还是臊眉搭眼的，看着怪可怜的，于是揭过这事与烟雨聊起别的来了。 第48章 转眼就是端阳节前夕，吃过晚饭，露春和小五收拾了桌子，就坐在榻上包粽子，小六坐在矮凳上扎艾草和菖蒲，任平生和烟雨坐在正桌上饮茶。 烟雨嘱咐小五小六 “明天你们两个跟着李夫人出去，一定要守规矩，不可贪玩” 两个人满口答应了。 任平生问烟雨 “说什么时候走了吗？” 烟雨回说 “李夫人的意思是不用太早，吃过早饭，把院子收拾干净立整了，再出去也不迟，到时候她会派小厮来叫” 任平生点点头，对露春说道 “只怕你们中午要在外面吃了，你带够了银两，有些眼色，该花的地方只管花，万不可让李夫人破费了” 露春应道 “我懂的” 然后露春有些担心的问 “我们中午不回来，少爷和先生吃饭怎么办” 烟雨说道 “我看着给平生做些就是了，你们只管玩，不用惦记着” 第78页 小五笑着说 “露春姐姐不用担心，先生做饭的手艺，比咱们两个加起来还要好，只是很少做罢了，也只有四爷有这个口福，吃的上先生做的饭。” 烟雨笑骂小五 “就你话多” 小五笑嘻嘻的不搭言了。 露春听了这话也就放了心，然后又对烟雨说道。 “我给少爷包上两个小点的白粽子，早上吃一个，还的劳烦先生中午再帮少爷煮一个” 烟雨自是点头答应着，正要问任平生，小五就把烟雨想问的问了露春了 “我还纳闷你怎么也不放蜜饯，也不放红枣的，原来是四爷喜欢吃白粽子” 露春说道 “包上这些对少爷来说就过甜了，少爷只需拿着白粽子在糖霜上轻沾一下即可” 小五点点头。 烟雨问任平生 “平生除了不爱吃太甜的东西以外还有什么忌口的没有，明中午想吃些什么，我提前叫小六买了菜来” 任平生说道 “我没什么忌口的，你看着做吧” 烟雨还要细问，看到露春给他使眼色，也就没有在说话，等到露春伺候着任平生睡下了，端着盆出了卧房又出了书房，看到烟雨还没有去歇息正坐在厅里等着她， 露春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走上前说道 “其实少爷是有忌口的，只是少爷觉得自己没有，因着他心思全不在这上面” 烟雨忙说 “还望姑娘告知一二” 露春说道 “真要说起来，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忌口，倒也不是挑食，只是口味上略敏感些，不可太咸，不可太酸，不可太辣，再加上先生知道的不可太甜，就是这样了” 坐在榻上的小五听了这话扑哧一声笑了 “这可有点怪了，甜咸酸辣都要嫌弃，那还吃什么，这也太难伺候了” 露春刚要反驳， 烟雨说道 “这有什么怪的，平生原是少爷，矜贵些才正常，我懂了，平生是不喜欢口味太重的东西，我只少放些调料，尽量不破坏食材本身的味道就是了” 露春忙点头说道 “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先生果然聪慧，这个事我用了很长时间才琢磨出来，我刚伺候少爷的时候，他爱吃就多捡几口，不爱吃只一口就停了，只是明明同一个菜，今天多吃两口，明天只吃一口的，我每次问少爷，可是做的不合口味，少爷也是一脸茫然只说没有，我也就不问了，每次等他吃完了，就捡着他爱吃不爱吃的尝一尝，才明白了这个理” 小五嘆道 “露春姐姐真是厉害，心思这般细腻” 露春笑着说 “先不论主僕，就是单说少爷对我这般好，我又岂能不上心” 烟雨听了这话半含酸的说道 “能跟着平生，当真是姑娘命好” 露春点头附和道 “想必是我几世修来的” 小五不服气的说道 “我承认四爷人好，但也没你们说的这样离谱” 烟雨说道 “你个黄毛丫头懂什么，天天不着四六的，便是我也看的出来平生最疼女儿家，要是平生对我有对你们一半好就好了” 小五听了这话，一时没懂其中意思，有些摸不着头脑。 露春听了却笑道 “先生这话若是放在以前倒也没错，现在怕是不合适了，先不说别的，少爷以前哪受得了别人像先生这般跟进跟出的，少爷最烦别人近他的身了，女子还好些，男子是一概没有的，如今先生又是陪着同桌看书，又是凑在一起写写画画，同进同出的，少爷可曾说过半句，可见少爷对先生也是极宠的了” 烟雨听了露春这话愣住了。 露春又说道 “说起来这就是以心换心吧，这些日子以来先生对我家少爷的好我也看在眼里，也才愿意与先生说些少爷饮食起居的事，先生有什么想问的只管来问我，不要去问少爷，少爷很多事自己都懵懵懂懂的，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倒招他烦” 烟雨听了这话，忙说道 “姑娘说的是，我也看出来平生不大在意这些琐碎事，那以后就给姑娘添麻烦了，少不得就要问姑娘些事情” 露春轻轻抬了抬手里的盆调侃道 “问事情不妨事，只是还请先生对我手下留情，别再动我的东西就是了” 烟雨被露春这话臊红了脸，忙陪不是 “前段时间是我病煳涂了，还请姑娘多担待” 露春笑了笑，也没在说什么，端着盆出去了。 小五纳闷的问 “先生动露春姐姐什么东西了” 烟雨斜了她一眼 “怎么哪都有你，都这么晚了，小六都去睡了，你怎么还不去睡，还在厅里耗着” 小五被他一顿抢白弄愣了，好一阵才回了神委屈的说道 “先生干嘛这么凶，我在给荷包接五彩穗子，明天端阳节我们三个出门要带的” “哦” 烟雨干笑一下，说道 “那你弄吧，我回屋歇着去了” 说着就回卧房了， 第79页 小五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荷包又看了看烟雨卧房的帘子不满的嘟囔了句 “真是莫名其妙” 第二天一早，露春和小五就早早的起来煮粽子做饭，小六去门楣上挂编好的艾草菖蒲，然后开始清扫院子。 吃过早饭，任平生和烟雨并小六就去前面铺子里了，后来李掌柜家的小厮来叫，任平生就叫小六带着两个丫头去了，烟雨也跟过去又寒暄了一番，直把她们送走了，才回了铺子。 快中午的时候，烟雨和任平生说了一声，就去后面做饭了。 饭做好了，烟雨才来叫任平生，两个人关了门去后院厅里饭桌旁坐了，任平生看着桌子上的菜说道 “怎么做这么多，只咱们两个人，你怎么竟做了，” 说着就一二三的数了一下， “加上粽子共七道，哪里吃的完” 烟雨说道 “我也不知道平生喜欢吃什么，就多做了几个，平生只管捡自己觉得可口的吃就是了。” 任平生也就没再说话，吃了起来，若是平时，便是吃着可口的也不会说什么，只是眼下想着烟雨这功夫下的不小，遇见和自己口味的也就夸上一句，烟雨听了高兴，任平生也觉得心里受用。 吃过饭，烟雨要收拾，任平生说道 “留着吧，等露春她们回来收。” 烟雨也就停了手里的活，又同任平生回前面铺子去了，下午的时候，有个小厮打扮的来找烟雨。 说是因着过节，他家主子要请这些朋友去吃个便饭，顺便开个诗会助兴。 烟雨先问了问都有谁，然后就应允了。 下午的时候小六他们也玩回来了，两个丫头有说有笑回了后院，小六还来铺子里帮忙，烟雨就与平生说了晚上要去吃饭做诗的事，若是以往，任平生只答应一声也就不管了，今天听了这事，有心想着还需关心一下烟雨，看看能不能打探出烟雨喜欢之人的情况，若是能找出来，或许能劝些对症的话也未可知，抱着这种想法，任平生装似随意的说道。 “听着似乎有点意思，不知道我能不能去。” 烟雨听了他这话很是高兴，嘴里直说 “难得平生有兴致，当然去的” 然后两个人就商议了一起去。 第49章 下午任平生和烟雨关了铺子回了后院厅里，露春和小五就要凑上的说些出行的见闻， 烟雨说道 “我与平生有个应酬要出去，晚饭你们两个自己吃吧。” 两人也就止了兴头答应了。 露春对任平生说道 “少爷还需换件衣服才好，身上这件太家常了。” 任平生点点头，边往书房走边问烟雨。 “既然是去叨扰，还需带些礼品。” 烟雨跟上去说道 “平生不用费心，这李公子我生日宴的时候也来了，平生可能对不上号，但是见了就认得了，他家祖上产业颇丰，什么好的新鲜的都见过，如今虽然家道中落了，值钱的古董字画也是颇多，他也不爱金好银，只需心意到了就好，我想着就拿一个前些日子我亲画的扇面，然后再配个雅点的玉坠子就是了，我再替平生送些家常物件也就妥了” 任平生点点头，就叫了声露春去卧房换衣服去了。 任平生换好衣服就和露春出了卧房进书房，看到烟雨把画缸里的扇面都拿了出来摆在书桌上，旁边还有个打开着的黑漆烫金的盒子，里面是些珍珠玛瑙的类的配饰，露春凑过去看。 烟雨见了露春忙拜託到 “还请姑娘帮我穿个扇坠。” 露春自然答应， 烟雨就挑了一把只有提字的扇面递给了她， 露春拿在手里看了看就去盒子里挑捡起来。 很快就挑了几个珍珠和一个光泽透白的菱形玉，拿着去厅里了。 任平生走过去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看烟雨把这些东西一一收了起来，只留下了一把扇子搁在书桌上。 任平生拿起来打开了，发现是自己单画了竹子的一把。 烟雨把盒子放在柜里里走了过来说道 “我不爱用配饰，就单用扇子就好。” 任平生纳闷的问道 “我当你最喜欢那幅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扇子呢。” 烟雨说道 “是最喜欢” 任平生又问 “那怎么不拿来用” 烟雨说道 “哪里捨得，用上了只怕很快就会旧了，我已经收在盒子里放在我卧房的书桌上了。” 任平生失笑 “什么好东西，让你还特意收起来，你若喜欢我再给你画就是了。” 烟雨连忙问道。 “平生这话当真。” 任平生看他激动的神色，略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下说道 “我一时口快随口说的，当不得真，有兴致的时候倒也罢了，平时是懒得在下笔了。” 烟雨笑着说。 “我知道平生的性子，也不敢总劳烦你，有这几把，经点心，也够我用了” 任平生笑笑没再说话。 等到露春做好坠子，找了个精緻盒子装了，然后吩咐小六备礼品驾车，任平生和烟雨就一起赴宴去了。 第80页 穿街走巷到了李府，李府的正门虽大，却有些岁月痕迹了，任平生和烟雨下了车，就有个小厮打扮的笑着迎了上来， “烟雨先生请” 说着就要往前面带路 烟雨说道 “不麻烦你了，你只管接待别的客人吧，我们自己进去就是了” 那小厮说道 “那就多谢烟雨先生体恤了，今老爷在牡丹园设宴” 烟雨点点头，就带着任平生进了大门了，小六拎着礼品在后面跟着 这李府的院子虽比不上任府的穿宅过院的华丽，却也是弯弯绕绕，几步就是一个楼阁，青瓦素墙，书卷气深浓，又有那叠山池水，花木桥廊，十分的雅秀，任平生看了也是忍不住的称赞。 烟雨说道 “这南方的宅院比不上北方的恢宏，不过最擅长的就是以小见大，你看这园子不大，确是各种奇珍异草小桥流水都有的” 任平生笑道 “你这口气，倒像是有底气对着这园子说三道四似的，也不想想咱们如今住着个多小的院子” 烟雨嬉笑道 “如今虽不能比了，想着从前，无论是我还是平生都是有资格品评一两句的” 任平生不剩唏嘘的摇摇头没有说话。 烟雨指着一处拱门说道 “那便是牡丹园了，说起来，李公子家这园子，外面看着虽有些破败了，里面却是别有洞天的，单这花园子就有几处，牡丹园，芍药园，梅园，哪个花期到了，就往哪里摆酒，也恰好这些花次地开落，总能用上，再不济，那边还有个竹园，真说起来一年四季都是有去处的” 烟雨说着就带着任平生进了拱门，如今正是牡丹花开最盛的时候，一条香径两侧都栽满了牡丹，任平生看了看，认出了赵粉，洛阳红，二乔，魏紫，姚黄这几个品种，还有许多不认识的，想必也是很名贵的，奼紫嫣红煞是好看。 任平生不禁说道 “惟有这牡丹是真国色，它一开把别的都比下去了” 然后问烟雨 “咱们院子里那几株可是这李公子送的” 烟雨回道 “是” 任平生摇头说道 “还是在这园子里好看，移在盆里摆在咱们那个院子里当真是委屈了“ 烟雨说道 “也算不得委屈，这院子里有这许多，哪里看的尽，悄悄开了又落了的也是不胜数，倒不如咱们院子里那几株，只要开了，谁见了都要瞄上几眼，也不亏了它” 两个边聊边走，远远看见香径尽头是一片圆形空地，周围都是竹栅栏，把牡丹圈在外围，中间已经摆好了几副桌椅几案，已有几个文人四处赏花闲聊，还有丫鬟小厮摆弄笔墨纸砚茶展酒器， 刚刚走到香径尽头，那李公子就迎了上来，先是与烟雨打了招唿，又见了任平生直说荣幸，任平生与之寒暄了几句， 烟雨就叫小六把礼品送上，李公子叫小厮接了，然后吩咐小厮带小六下去吃酒去，然后又与烟雨说了几句家常话才叫他们随意了。 任平生也有几个熟面孔，都是因着与烟雨相交经常去他们铺子走动的，也一一见过，然后就随意坐了，烟雨也在旁边陪着坐下了，有丫鬟来倒了茶，后来谢宴也来了，与主人家见过礼，直直走到他们这桌来。 “今真不知吹的什么风，掌柜的也来了” 任平生笑道 “赶巧了今天没事就来走动走动” 两人寒暄几句，谢宴就来要烟雨手里的扇子，嘴里说道 “以前没见先生拿过扇子，若知道先生喜欢，我送先生一把有古人真迹的” 烟雨把扇子给了他说道 “快算了吧，有古人真迹的，我拿着倒有千斤重，反不敢用了” 谢宴笑笑，只打开扇子看扇面，说道 “这竹子不是先生的手笔，先生偏柔，这竹子的笔触有些硬气” 烟雨笑着说 “这是平生画的” 谢宴贊道 “我竟不知道掌柜的也会作画，今开了眼了” 任平生说道 “只是我随手画的拙作，也就自己人拿着玩玩罢了” 谢宴说道 “掌柜的过谦了” 烟雨说道 “平生就是太谦虚，平生把这竹子的风骨都画出来了” 谢宴点头附和，任平生由着他们两个说这些奉承话，心里也不当真，他什么斤两他自己还是清楚的，比普通人强些，与他们还是比不得的。 后来人渐渐齐了，主人家也请了歌妓来弹琴吟唱，酒席开了，也是珍馐佳肴，开始的时候，还都坐着推杯换盏，只一会功夫，赏花的赏花，闲聊的闲聊，这些文人就四处走动了起来。 后来还是主人家用端阳节并这牡丹园出题限韵，才把这些人拢了来，开始提笔作诗，也有互相看的，也有独一个站在一旁苦思冥想的，也有一挥而就的。 谢宴拿着笔也在想， 烟雨问任平生 “你可有了？” 任平生摇头，这宴席比任府的可清雅的多，他还算适应，正吃菜品酒，哪知他们突然就要作诗，还要评比，竟是谁都不能躲了，任平生心里想着若硬他要做也能邹上几句，但是在这些惯于写诗作乐的文人面前他的诗可不够看的。 第81页 烟雨说道 “没关系，我写两首，平生只需腾抄一首就是了” 任平生说道 “那你写的稍微差点，别叫我出风头，不上不下躲过去就是了” 烟雨点点头拿过笔先用小字写了一首，推给任平生，又给任平生铺了一张纸， 才眯着笑眼说道 “平生这话像是料定我写的就能出风头似的” 任平生拿过笔，看了下这首诗，虽有几个字用的妙些，但是几句看下来又不算太出彩，于是才开始腾抄 第50章 任平生边写边漫不经心的说道 “这是逼着我在夸你一轮” 烟雨听了这话怪不好意思的，忙说 “没有，没有” 旁边的谢宴也开始下笔，随口说道 “平时先生被人夸了还嫌烦呢，今天倒上赶着叫人夸，也是稀奇了” 烟雨轻咳了一声说道 “不要扰我，我要专心做诗了” 任平生抄完了就去看他写的，写的果然好。 谢宴也写完了，凑过来看，贊道 “先生今天用词用意都是绝佳的，更剩以往了” 烟雨用玩笑的语气说道 “今天我们掌柜的也在，我岂能丢了他的脸，自然要用心些了” “嗯？” 谢宴拿着自己的玉柄扇敲了敲桌子不满的说道 “先生这话说的倒像是以往没用心似的，不用心还赢了我们，还叫不叫我们活了” 烟雨忙说道 “是我一时狂妄说错话了” 还不待谢宴说话，烟雨就拿过谢宴的诗有理有据了夸了一通，任平生也拿过去看了看，这谢宴写的也是极好的，任平生忍不住也称赞了他一番。 谢宴听了十分受用，眉开眼笑的。 烟雨站起来把他们三个署了名的诗拿上，交到李公子那桌去了，刚想回来，就被他们拉住品鑑了一番。 任平生和谢宴说道 “我今天还真是来着了，竟不知你们个个有才” 说完指着园子里那些人问谢宴 “还需谢公子帮我解解惑，这些人都是个什么身世背景，想必都是出自书香门第吧” 谢宴自是热情的一个个说与他听，烟雨好不容易脱了身走回来也凑上去听他们说话，偶尔还帮着补上一两句，任平生看他云淡风轻的，并不像对哪个特别有意，任平生想着，也许是哪家小姐也说不定。 后来天色暗了，几盏彩色琉璃灯摆了上来，这些人又把几张案几拼起来聚在一起比画牡丹，任平生一开始还凑趣的转着圈的看，后来就有点累了，暗暗佩服这些人的兴致之高，自己退回到桌前喝茶， 过了会谢宴走过来笑着说道 “先生的画又艷压了别人了，我与先生做朋友，也是乐也是愁” “嗯？” 任平生给了个询问的表情，然后瞄了眼那边的烟雨，正被众人围着。 谢宴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嘆口气说道 “说是知音难遇，若遇的这知音总是略胜自己一筹，也难免要心生嫉妒的” 任平生听了这话说道 “既生瑜何生亮才会嫉妒，因着都是高人，若是一个匹夫，岂会嫉妒一个名士，谢公子还需只念知音之乐便是了，就是烟雨，也有比他高的人，高人之上还有高人，又何必与人比徒增烦恼” 谢宴听了这话，仔细打量了任平生一下说道 “我现下才看清楚掌柜的，往日竟是轻忽了，不想掌柜的竟这样豁达” 任平生失笑 “在你们面前，我若不豁达些，哪还有心思坐这喝茶，早就羞愧而去了，也多亏了我是一介匹夫，不识嫉妒滋味” 谢宴被他着话逗笑了，要去倒酒与他喝，任平生也就和他碰了一杯，又陪着闲聊几句，后来有人来叫谢宴，谢宴也就过去了。 这时候月亮也升了起来，当真是花前月下，鸟语花香，任平生虽有些疲累，也觉得惬意，自己独酌了三两杯小酒。 然后烟雨过来了，对任平生说道 “我和主人家辞过了，咱们回吧” 任平生纳闷 “还没散呢，怎么就要走了” 烟雨说道 “尽了兴也就好了，没必要挨到最后” 任平生笑笑，知道烟雨是体贴他怕他累着，平时他赴约不是这么早回的， 不过任平生也没说破，只站了起来就准备走了。 那谢宴看他们要走，忙走过来说道 “先生要走，我也觉得没趣了，你们等等我，我去与主人家说一声，和你们一起走” 烟雨自是点头答应了，谢宴也辞了主人走过来，于是三个人往香径走去，任平生叫烟雨同谢宴走在前面，自己落后一步，天虽黑了院子里也是灯火通明的 前面两个人依然兴致很浓，谢宴提议走到正门前用这一路的景致出个五言绝句，还回头对任平生说道 “掌柜的也来一个” 任平生说道 “你们两个来吧，我给你们当判官，若谁输了，下次再聚先罚他三杯酒” 烟雨忙说 “就按平生说的，这样有趣” 第82页 谢宴抱怨道 “哪里有趣，和先生比我只有输的份，我看也不用比了，下次见了我直接自罚三杯算了，我不过是有个诗兴，想找个由头做首诗，就被你们合伙摆了一道” 烟雨笑道 “谢公子太自谦了，你常有佳句，就是我也比不了的，快别说别的了，我已经有了” 然后就说了一句，谢宴也赶紧想了一句，不知不觉就出了牡丹园，然后七拐八拐的往正门走，还没等论出个好坏就出了正门了。 谢宴的两个小厮先迎了过来，小六也走过来侯在一旁，三个人又聊了一番刚要道别，就有个人走了过来，阴阳怪气的说道 “这不是谢宴小公子吗，真是巧了，在这碰上了” 谢宴沉下脸色冷笑道 “杜丘，我还没找你算帐，你自己倒找上门来了，你好歹也是个世家公子，居然搞那些下三滥的手段，也不怕丢了你们家老子的脸” 那杜丘也冷笑道 “我哪比的上你，居然和个书童搞一起了，你到给你们家老子长脸” “你” 烟雨赶紧拦住动了气的谢宴说道 “别和这种人置气，咱们走吧” 谢宴看看那杜丘，又看看烟雨，忍下了这口气就准备离开，哪知那杜丘伸出胳膊拦下了谢宴，看了眼旁边的烟雨不怀好意的说道 “天黑我没看清，原来烟雨先生也在” 谢宴把烟雨护在身后，怒道 “杜丘你别得寸进尺，咱们两家是世交，真撕破了脸谁也不好看” 那杜丘不以为意的说道 “谢小公子这是另结新欢了吧” “你胡说什么？” 杜丘嬉皮笑脸的说道 “上次烟雨先生阴差阳错喝了我的酒，想必成就了你们俩的好事吧，你理应谢谢我才是” 谢宴愣了一下，看了眼脸色难看的烟雨，又气又愧的一拳头砸在了杜丘的脸上怒道 “姓杜的你再胡说，我跟你没完” 杜丘抹了下嘴角，就要动手，谢宴的两个小厮忙沖了上去拦在了中间，小六也迎了上去，杜丘看这架势放下了扬起的拳头阴笑着说道 “谢小公子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我看你们焦不离孟的，只怕早就暗通款曲了” 任平生把气的直哆嗦的烟雨拉到了身后，又拦住了还要挥拳头的谢晏，往前走了一步，笑着说道 “他们便是暗通款曲了与公子何干” 那杜丘皱着眉头还没来得及说话，任平生又说道 “难不成公子是嫉妒没有你的份” 杜丘愣了一下说道 “我嫉妒什么，我又不喜欢男人” 任平生慢条斯理的说道 “公子既不喜欢男人，何必巴巴的凑上来说话，公子这么激动，我还当你喜欢谢公子呢。” “你胡说什么” 杜丘涨红了脸骂道 “你他娘谁啊，跑出来说这些鬼话” 小六指着他鼻子喊道 “你骂谁呢” 烟雨见任平生被骂了，也要上前，任平生拦住了他，对谢宴说道 “咱们走吧，这位公子被说中了，定要恼羞成怒的，动起手来伤到咱们就不好了” “你” 那杜丘被任平生堵的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赶巧他的小厮来了，忙劝他别惹事，好歹着拉走了。 谢宴看他被拉走了，有些羞愧的对烟雨说道 “真是对不住了，上次就因为我让你着了他的道，这次又害你被” 说着眼圈就红了，全没了刚刚的兇狠劲。 烟雨忙说道 “没事，也不是你的错，是那个人太没品” 谢宴说道 “你放心，我原是想顾着他父亲的面子没有和家里人说过这事，回去我就与父亲说了，想办法治治他。” 烟雨说道 “务必要治个狠的，绝了后患，免得他两次三番的找你麻烦” 谢宴点点头，又和任平生说道 “还是掌柜的厉害，我被他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了，掌柜的三言两语的就把他气死了” 任平生笑道 “不过是逞些口舌之快，已经很晚了，咱们散了各自回家吧” 第51章 回去的车上，烟雨垂头丧气的坐在那一言不发， 任平生问他 “这人和谢晏是有什么过节” 烟雨抬起头来说道 “他们两家是世交，小孩子的时候就常拿来做对比，这杜丘自己不学无术，倒赖谢公子常被人夸赞，所以总想着找茬生事，谢公子喜欢男人的事被他知道了以后就更加肆无忌惮了，每次见了他都拿这事编排他” 任平生听了点点头，又问他 “之前你误被下药就是他干的” 烟雨点点头，然后有些可怜兮兮的看着任平生 “我是不是太没用了，还叫平生替我出头，还连累你被骂” 任平生笑道 “你想怎么有用，也冲上去干架，这种小人最难缠了，以后遇见了还需躲着点，刚刚我看你被气成那个样子，也没多想，现在想想我说那些话也是冲动了，如今我是个什么处境你也知道，好不容易过上安生日子，能不惹事就不要惹事” 第83页 烟雨听了他这话忙说道 “平生放心，我明天一早就去找谢公子，叫他往狠了治，断不会让他有机会找咱们的麻烦” 任平生点点头说道 “谢宴家有势力，自然不惧他，就是谢宴治他，你也还需避着点，别显出自己来。” 烟雨受教的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就自顾自笑了。 任平生莫名其妙问道 “你笑什么” 烟雨窥了他一眼说道 “平生真是厉害” 任平生失笑 “我有什么厉害的，不过是干个嘴仗” 烟雨摇摇头说道 “也不止是说话，还有架势，我也不会形容，总之就是很厉害就对了” 任平生不以为然，只敷衍了一句，就去隔着帘子问小六走到哪了，心里只想着快点回家歇着去才好，他原不是那爱应酬的人，若是和李掌柜他们因着实际的利益应酬下也就罢了，像这种玩乐性质的，对他来说既没实用，虽然能应付的来，但也太耗神了。 此事过后，谢宴果然动了真格的，也不知用了什么招，把杜丘支出广陵去了，后来任平生又强打起精神跟着烟雨出去过几次，烟雨的朋友他也认了个七七八八，也听他们聊些闺阁小姐的事，但是实在是看不出来烟雨对哪个属意，又见这烟雨现在正常了很多，不曾再犯痴病，任平生也就懒得在跟了，烟雨也不强求，只还是动不动就往家里带些花花草草等稀罕玩意，任平生如今也知道了出处，看着也有些意思，时不时就赏玩一下。 好日子自然过的快，一晃就是几个月，这天谢宴又来铺子里请烟雨，烟雨就去后院换衣服去了，如今任平生和谢宴也熟了，见了面总要聊几句， 任平生就问谢宴 “我看你们似是轮番的宴请，怎么不见来我们这聚，我开始还只当是嫌弃我们这院子小，可是之前齐兄家是茅草房，我也去了，我看你们玩的也十分尽兴” 谢宴说道 “怎么会嫌弃，给先生庆生的时候来过一次，几个朋友玩的甚是尽兴，都催着说要再聚的，原是先生说掌柜的好清静，不叫我们来扰了你，也就作罢了” 任平生失笑 “我是好个清静，却也不是受不了热闹，烟雨有些小题大做了，你们这么好的朋友，原本就该有来有往才是，眼瞅着就是中秋了，若是不嫌弃就来这院子里赏月吧，回头我叫烟雨给你们下帖子” 谢宴说道 “那自然好，到时候也不用你们太费事，每逢中秋就有人给我们府上送螃蟹来，到时候我叫小厮送几篓子螃蟹当主菜，只需在弄几个零散菜品也就够了” 任平生听了这话说了几句客套话，见推脱不掉就道了谢，正好烟雨换了衣服出来了，任平生就与他说了这事，烟雨自然答应，然后就和谢宴出去了。 吃过晚饭烟雨才回来，当时任平生正在书房看书，就听见厅里小五说道 “先生，这莲蓬我认得，只是这是个什么花，怪好看的” 露春说道 “这是秋海棠，我觉得花还好，倒是这花篮挺好看的，居然是荷花型的，也不知是怎么编的” 烟雨笑道 “这篮子这花只是个装饰，这里面的点心才精巧” 说着烟雨就从篮子里拿出两个精緻的木盒子来，放在了榻上的小方桌上，小五手快的先打开了一个，盒子有六个小格子，每个格子放着一个像玉一般的白色方形小点心 露春凑过来说道 “这个我闻出来了，是桂花糕，只是没见过做成这个样子了” 烟雨笑着把另一个也打开了，同样的六个格子，每个格子里放着一个花型炸开的小点心，说道 “这个是海棠酥，这都是一个老厨娘用特殊的法子做成的” 露春点点头说道 “现在正是桂树和海棠开花的季节，想必是很好吃的” 露春正说着，小五下手就要拿，烟雨拿起旁边的扇子打了下她的手说道 “给你馋的，去拿一个碟子和一双筷子来” “哦” 小五摸着自己被打疼的手出去了 烟雨问露春 “平生呢” 露春指指书房，烟雨点了点头，等小五进来，烟雨接过她手里的碟子和筷子，一样夹了两个说道 “剩下的你们吃吧，别忘了给小六留点，他还在后面呢” 说完就端着碟子进了书房了，然后把碟子放在了书桌上说道 “平生尝尝这个” 任平生放下书说道 “我不爱吃这些甜的” 烟雨说道 “我知道，这个不是很甜，我特意拜託她单做了一份” 任平生听了这话，就拿起来一个，吃了一口，的确不是太甜，而且有淡淡的桂花香，于是点了点头，烟雨笑了下，去掀了茶壶的盖子看了看说道 “我去给平生换个正山小种来配这点心” 任平生点点头，烟雨就端着茶盘出去了，等到烟雨换了茶来，给任平生倒了一杯，就在对面坐了，先和任平生说了些今天的趣闻，任平生边吃边听他说，因为人也是认识的，听起来也还算有趣 第84页 烟雨说完这些又说 “平生也不用操心中秋设宴的事，我全操办了” 任平生笑着说 “我本来也没打算操心，你只管看着弄就是了，到时候我只管看铺子，到了晚上我也就陪着喝杯酒就撤下来，由着你们自己耍就是了” 烟雨听了这话笑着点点头，然后又问任平生在看什么书，任平生说了几句，就叫他自己拿了书去看，不要吵他，烟雨就乖乖的拿书来看了。 过了会，任平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上你给你庆生，那谢宴不是叫了个歌妓吗，回头你问问他在哪里请的，咱们还请了她来” 烟雨听了这话愣了下，放下书说道 “不用了吧” 任平生说道 “我看他们每次不都请了姑娘来助兴吗” 烟雨顿了下说道 “也不是冲着姑娘去的，不过是图有个丝竹管弦之声，我这不是有个古琴吗，到时候搬到院子里去，谁有兴致就叫他们自己弹唱，也是个雅兴” 任平生听了这话说道 “也行，随你吧” “嗯” 烟雨应着然后偷偷看了眼又重新看书的任平生，才暗暗松了口气，也看起书来。 第52章 中秋那天，白日里任平生照旧在铺子里躲清闲，后院的事他一概不管，只开了席的时候去落了座，然后几桌串了下敬了几杯酒寒暄了几句就进了屋了。 露春和小五小六在厢房里正忙着现蒸现上螃蟹，屋里还没有摆桌，任平生只好在榻上坐了。 刚坐下，露春就端着个托盘进来了，上面放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有个已经开了盖的螃蟹，正流着蟹黄，旁边还有剥出来的蟹腿肉，盘子旁边还有个盛着调料的小碟子并一双筷子一个勺子。 露春一边把东西一样一样往方桌上放一边说道 “这是先生帮少爷剥好的叫我拿进来让少爷先吃着，我们一时也走不开，只能委屈少爷在榻上吃了” 任平生点点头说道 “你们自己也偷空吃点东西，别饿着肚子干活” 露春笑嘻嘻的说道 “第一锅的时候，我和小五就在厢房里先吃了一个，这螃蟹肉真不错，鲜甜的很，少爷快趁热吃吧” 说完也不多耽搁，给任平生放下个擦手的帕子就拿着托盘出去了。 任平生还没来的及吃，小六就进来了，手里也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两个小菜，和一瓶酒并一个酒杯。 “先生说螃蟹是寒的，叫爷配着这黄酒吃” 说完也利索的把东西放在了小方桌上就出去了。 任平生笑了笑，拿起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小喝了一口，再去夹那蟹腿肉，心里想着他们虽然忙忙碌碌的，但是个个抖擞着精神，看着还真像那么回事，再加上烟雨，后院的事从来不用他，他可当真是省心多了。 任平生吃完了螃蟹，又夹了几口菜吃了，刚想下榻去书房，小五就端着一个盘子进来了，上面还是一个开了盖的螃蟹 小五把盘子哐当一声放在了小方桌上然后做了个请的动作一本正经的说道 “四爷请，先生孝敬您的” 任平生皱了皱眉头，看了看小五微微有些绯红的脸和迷离的眼睛说道 “你是不是喝酒了” 小五笑嘻嘻的摇头着头就要往外走，走起路来飘飘忽忽的，还险些平地里摔跤，任平生刚要去扶她，露春就掀了帘子进来了，一把把小五拉住摁坐在榻上说道 “小祖宗你消停的在这待着吧，外面不用你了” 小五也不挣扎乖乖坐在那。 露春和任平生说道 “小五把小六倒在碗里的黄酒当成茶喝了，足足有大半碗，亏的我发现的早，要是她在外面跌倒了什么的，今这场合，那可真就丢人丢大发了，少爷帮忙看着点她吧” 任平生说道 “行，我看着，你去忙吧” 露春就出去了，任平生看着呆呆愣愣坐在那的小五觉得有趣的很，于是把盘子推过去逗她 “小五，来，吃个螃蟹吧” 小五听了他这话连连摆手惶恐的说道 “不能吃不能吃，先生给四爷的，要是先生知道被我吃了，该揍我了” 任平生听了这话险些笑出声，这傢伙真是醉的不轻，烟雨什么时候打过她 任平生憋着笑说道 “是我叫你吃的，你们家先生不会说话的” 小五认真的看了他好大一会，又低头髮了会愣，然后又看了会任平生才皱着眉头说道 “先生最听四爷的话了，既然四爷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吃了吧，要不然叫先生知道我忤逆了四爷，又该揍我了” 说完就端着盘子背过身去低着头吃了起来，吃完了，然后转过身把盘子放在了方桌上，还把螃蟹翻了个个，摆成完好无缺的样子，悄悄的凑近任平生小声说道 “别告诉先生是我吃的，否则他要揍我的，知道吗” 说完就睁大两个眼睛诚挚看着任平生等着他回答， 任平生只好配合着点了点头，小五才放心的松了口气的样子，拍拍自己的胸脯，然后就歪在榻上睡过去了。 第85页 任平生看着她喝醉了居然是这个样子，也是哭笑不得的，也不知她哪来那么大的怨念，总说烟雨要揍她，任平生下了塌，把方桌挪到角落，然后走到小五旁边先拿帕子帮她擦了擦手，然后把她往上挪了挪，顺便帮她脱了鞋子，又去自己卧房拿了个薄被子出来帮她盖上了。 这才去了书房。 等到院子里传来古琴的声音，露春和小六得了闲进厅里摆桌，然后露春来叫任平生 “少爷在吃点吧” 任平生说道 “我吃过了” 露春说道 “少爷才吃了几口东西啊，好歹着在喝个莲藕排骨汤吧，今天这汤熬的特别的入味” 任平生只好又出了书房，到厅里饭桌前坐了，他瞄了眼榻上发现小五不见了就问道 “小五呢？” 小六双手拿了个螃蟹说道 “我把她背屋里睡去了” 任平生点点头，忍不住把刚刚的事说了一遍， 露春听了坏笑道 “明天非要拿这事臊臊她不行” 小六忙说道 “露春姐姐千万要悠着点，否则她恼羞成怒定要问我的不是了，肯定要怪我不该把酒放在厢房里” 露春只好说道 “那还是不逗她了，真恼了就不好玩了” 然后又对任平生说道 “先生那扇子不知怎么的被她看见了，上手就要撕，我好说歹说的才劝住了，然后就被她没收了，也不叫我用了” 任平生听了笑着说 “那她没和烟雨使性子也是克制了” 露春笑道 “怎么没闹，没叫少爷知道罢了，先生好一通哄才过去了” 任平生想了想烟雨焦头烂额的样子，笑了笑，真应了他那句自作自受了。 露春帮他盛了碗汤并放了把勺子放在了他手边 任平生拿起勺子喝了起来，边喝汤边看小六津津有味的肢解螃蟹，利索的干掉了一个又一个，很快的桌子上就有了一推残骸，露春也在那认真的拿着工具对付螃蟹。 任平生问小六 “这螃蟹就这么好吃” 小六说道 “爷不知道我们刚刚在院子一趟趟的给他们上螃蟹，看他们吃的有多馋，现在总算能坐下来吃了，当然要多吃几个” 任平生说道 “那也别吃太多了，这玩意寒性大” 小六说道 “没事，喝几杯黄酒就完事了” 说完就去咬螃蟹腿，咯嘣一声，然后用手把个螃蟹腿一掰，然后用嘴一吸呲熘就把里面的腿肉给吃了。 任平生说道 “有那小钳子和小镊子你不用，偏废自己的牙” 小六说道 “这么吃才叫爽呢” 任平生也就不在说什么，由着他们爱怎么吃就怎么吃了，突然间院子里传来一把冷清的声音，伴着古琴，吟唱出一首诗来，任平生愣了下问道 “这是谁唱的” 两个人都摇头，表示不知道，任平生放下勺子，走到门口，掀开帘子往外看。 古琴放在芭蕉树下，谢宴正背对的他坐在古琴前，是烟雨站他旁边，虽然背对着他，看他站的位置以及身段也知道是他在吟唱，其他人都或坐或站的安静的听着。 这声音不似烟雨平时说话那么温润，声音清冷，曲调苍凉，偏偏在这月圆夜，本是好日子，怎么竟有悲意，叫任平生听了只觉得不忍心。 烟雨吟唱完了，那些人赞嘆了一番，就换了下一个人，烟雨要回了自己那桌，转身的时候看到了掀着帘子的任平生，就冲着任平生笑了下，快步走了过来，又用温润的声音问道。 “平生吃了螃蟹没有，今这螃蟹个大，我只给平生剥了两个，怕平生吃多了不舒服，若还想吃，明天再蒸来吃，还剩了一篓子呢” 任平生点了点头，想着他刚刚的冷清嗓子，又看他现在笑意温热，一时有些恍惚，便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你可觉得开心。” 烟雨愣了下，笑着频频点头。 “开心的很，但愿岁岁年年如今日一般。” 任平生回过神来说道 “哪里有这种美事，月尚有阴晴圆缺，年岁自是改了又改的。” 烟雨突然上手抓住了他的衣襟，眼睛里带点乞求的说道 “平生不要说这些扫兴的话，现在开心就好了。” 任平生看他这个样子，也就点了点头，说道 “也对，还需及时行乐，珍惜这大好时光。” 烟雨点点头，然后用玩笑的口吻说道 “要是平生在懂得怜取眼前人就更好了。” 任平生听了这话也笑了，忍不住敲了敲他的额头，说道 “去玩吧。” 烟雨笑着嗯了一声，三步一回头的过去了，任平生也放下帘子回厅里了。 第53章 还是老话，日子若是好的就过的飞快，真真应了那句似水流年了，秋去冬来，又春走夏至，几经更迭，时间像水一般无声无息的就流走了，这年冬天，若不是隔壁李夫人的提醒，任平生也不知道竟过了这些时日了。 这天说来也怪，傍晚时分李夫人登门来访，家里除了任平生一个人也没有，露春和小五被一个小姐妹叫家里去玩了还没有回来，烟雨带着小六去赴宴也没有回来。 第86页 任平生听到了敲门声就自己亲自去开了门，见是李夫人带着两个丫鬟忙说道 “嫂子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事只管叫小厮来说一声就是了。” 李夫人笑呵呵的说道 “也没什么事，就是过来串个门。” 任平生忙说道 “那快请进吧。” 说着就把人往厅里带，引到正桌坐了 刚想叫人上茶，才想起现在家里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于是站起来说道 “真是不巧，丫头们都不在家，我去给嫂子倒点茶来。” 李夫人忙拦了他说道 “不用忙了，坐着聊会天就是了” 任平生虽觉得失礼也只能坐下了，毕竟他就算去了厢房，只怕也不会做热水，甚至找不到茶壶茶杯也是有可能的。 两人先寒暄了些近日的事， 那李夫人才说道 “我今天来也不为别的，咱们做了这几年邻居，相处的十分融洽，你叫我一声嫂子，我就真把平生当自己弟弟一样了，有几句家常话要说，平生可别嫌我罗嗦” 任平生心里虽有些纳闷但是嘴上说道 “嫂子这是哪里话，有什么只管说就是了” 李夫人笑了笑说道 “我看你们这一大家子人口，自己过的到挺乐呵的，可能是因着你和烟雨两个都是年轻人，没有长辈给操持着也就这么浑过了，只是你们这两个丫头可年纪不小了，也该找婆家了，总这么荒着可不是个事，那小六说起来也有个十六七了吧” 任平生说道 “今年也十七了” “是啊，十七也不小了，也该给张罗着娶媳妇了，我和你李哥成亲的时候，他也就十七岁，如今我们两个孩子都窜起来了” 任平生附和着点点头。 “嫂子说的是，是该上点心张罗张罗了” 李夫人又说 “他们这些小的倒好说，你要放心，只管交给我，我给寻觅着，只是你们家这烟雨怎么也不急呢，你之前说他在老家有个定个亲的姑娘，怎么也不见他张罗着把人接过来把礼成了，人家那姑娘就肯这么干等着” 任平生听了这话也是一愣，早忘了自己编过的藉口了，经她一提才想起来，只好摆出个惋惜的样子半真半假的胡诌道 “还没和嫂子说着，那事黄了，那姑娘的父亲背着烟雨把她许给别人了，烟雨知道了伤心的不得了，还因此生了一场大病，后来说叫他再找别人，他就寻死觅活的，有点犯痴，我们就不敢再提了” 李夫人听了也感慨了一番，然后又说道 “这人啊，最怕想不开，可是偏偏就有那想不开的人，也逼不得” 任平生点点头，附和了几句，任平生只当这话就该止了，心里想着李夫人说的也对，小五小六可以暂先放放，露春今天十九马上就二十了，实在是不能拖了，还需拜託这李夫人给寻觅个好人家才是，正想说这话呢，李夫人又笑呵呵的说道 “他们还是其次，最主要的就是平生兄弟了，你今天也二十五岁了吧，正好也出了守丧期了” 任平生愣住了，干笑了两下， “是，嫂子不说我倒忘了，不知不觉三年就过去了” 李夫人听了他这话责备道 “你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都能忘了，要我说家里没个主事的女人就是不行，男人们还是太煳涂了，成家立业传宗接代这等大事怎么能这么不上心” 不等任平生说道，李夫人又自顾自的说道 “之前要给你介绍的那位小姐，如今孩子都有了，不过你也不用急，我手里还有个好的，也快及笄了，家世什么的也是极好的，我今来” 正说着，院子里就传来了推门声，然后就听见烟雨吩咐小六 “小六你去找个土陶瓶过来” 不大会的功夫烟雨就进了厅了，手里拿着一枝开的正艷的红梅，足有二尺来长，见了任平生眉眼含笑的正要说话，就看到了坐在旁边的李夫人，遂说道 “嫂子来了” 李夫人说道 “嗯，过来坐坐，你这枝红梅哪里来的，这么好看” 烟雨走过来站在了任平生旁边说道 “朋友家种的，平生最近来了兴致想画画梅花，我就折了一枝来，若是嫂子喜欢，改天我再去折一枝，叫小六给你送过去” “那敢情好” 那李夫人也是爱花之人，遂与烟雨多聊了几句，然后小六就拿着个土陶瓶进来了，先和李夫人见了礼，走到烟雨跟前把瓶子递过来说道 “我灌好水了” 烟雨点点头，就把那枝红梅插了进去，红梅虽有些艷，土陶瓶子却是朴的，两个搭在一起便雅了起来。 那李夫人贊道 “搭的妙” 烟雨不好意思的笑笑，谦让了几句， 然后对任平生说道 “我给平生放卧房里去吧，正好给平生屋里添点颜色” 任平生想了想说道 “还是放在书房吧，毕竟常在书房里待着，就放在书桌上，与那笔墨纸砚在一起，想必是极搭的” 烟雨听了点点头，然后从小六手里接过来，拿到书房去了，顺便把小六打发了下去， 第87页 烟雨放好了就很快的走了出来，看到正桌上空空的什么都没有笑着对李夫人说道 “嫂子今天来的不巧，只平生一个在家，他平时从来不进厢房，并不是故意要失礼的，嫂子千万别见怪，我这就去弄些茶点来，你们先聊着” 说完就走出去了，李夫人看着走出去的烟雨对任平生说道 “你们这烟雨，当真是会体贴人” 任平生点点头说道 “是，他性子好” 李夫人有些唏嘘 “可惜就是有点轴，要不然，什么情伤时间长了也该好了” 任平生听了这话胡乱应了句，有些担心一会李夫人还提这事，烟雨又不知他今天又圆了什么慌，在穿了帮就不好看了。 正想着，烟雨端着茶盘进来了，烟雨把茶具点心放在了桌上，刚要倒茶，李夫人带来的丫鬟名唤安翠的就忙走过来把茶壶拿了，拿了两个小茶杯给李夫人和任平生倒了茶， 任平生把原来就放在桌上的一套盖碗拿了过来对安翠说道 “麻烦姑娘给我们家先生倒一杯” 安翠自是利索的倒了茶，然后把盖碗捧给了烟雨。 烟雨接过去走到榻上去陪坐了， 李夫人与烟雨闲话了几句家常，又转向任平生说道 “我刚刚说到哪了，对了，你李哥有个朋友，家里是开布庄的，买卖比咱们做的厉害，一共有三家铺子，他家小女儿也马上及笄了，我想着，你们也还算相配，我先问问你的意思，如果有意， 我就去帮着说合说合，平生这亲事是当真拖不得了” 第54章 啪的一声清脆响，原来是烟雨的茶杯落在了地上，把任平生和李夫人唬了一跳， 任平生忙问道 “烫到了没有，怎么这么不小心” 李夫人也忙叫安翠 “快去把东西收拾一下，别扎到了先生” 安翠就走过去，蹲在地方利索的拾了那碎渣子，拿到院子里去了，烟雨坐在榻上低着头看了好一会地上的茶渍，突然站了起来，看着李夫人冷淡的说道 “嫂子怎么就这么爱给别人说合亲事，自己家里就没别的要紧事可干了吗” 这话把李夫人说的愣住了，别说李夫人，任平生也愣住了。 烟雨又说 “平生自己还没说要成亲呢，你为什么偏要巴巴的来说合” 任平生终于反应了过来瞪了他一眼说道 “烟雨，你怎么说话呢” 虽然任平生也很烦被说亲，但是只需委婉的搪塞过去就是了，哪有烟雨这么说话的，不说邻居街坊这么多年，李夫人好歹是个长辈，哪能这么说话，也太没礼数了。 李夫人有些尴尬的站了起来说道 “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也是出于好心” 任平生忙站起来安抚道 “嫂子别介意，这烟雨估计是喝了酒回来的，酒劲上来就开始犯浑了” 说完就赶紧对着烟雨说道 “你先出去” 哪知烟雨根本不动，直接避开任平生的眼神只死死盯着李夫人说道 “嫂子这好心千万别往我们这使了，就当我求嫂子了，我们过的好好的，用不着嫂子费这个心” 李夫人被烟雨这劲吓到了，平时挺温和一人，突然语含讥诮，李夫人有些失措的看着任平生，任平生也来了气，沉下脸叫了个 “烟雨” 烟雨一哆嗦，终于看了过来，眼里都是委屈的神色 “平生” 任平生看着他说道 “出去” 烟雨没有动，只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任平生不为所动的说道 “别叫我说第二遍” 烟雨这才踉跄着转身出去了。 任平生见他出去了忙陪着说了几句好话，李夫人有些讪讪的说道 “是我多管闲事了” 任平生忙说道 “嫂子别这么说，是烟雨不懂事，他平时不是这个样子了，今不知在外面受了什么刺激才会这么没分寸，回头我说说他，叫他亲自去给你赔不是” 李夫人干笑了一下，应承了几句，就要告辞，任平生直直把她们送出门外。 任平生回了院子，小六迎了过来说道 “发生什么事了吗，我看先生跑出去了，想拦没拦住” 任平生没接他这茬反问道 “你们家先生今天在外面喝多了酒了还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小六皱着眉头说道 “没有啊，还是平时的量，也没遇到什么事，回来到时候不是挺高兴的吗” 任平生听了这话也纳闷了，这烟雨怎么突然耍起性子来了。 正想着，露春低着头直直的走了进来，也不知是没看见他还是怎么的，直接就过去了，任平生愣了下，然后小五也跑了进来，见了他叫了个四爷，也不止步就往屋里去了。 任平生看了眼小六，小六也莫名其妙的，任平生当真郁闷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个都不正常了。 任平生嘆口气，跟了进去，厅里没人，任平生来了气，扬声问道 “人搁哪呢” 第88页 小五扬声回道 “屋里” 任平生看这架势，两人是不打算出来了，任平生忍不住又嘆了口气，真是惯的她们越来越没规矩了，任平生只好穿过烟雨的卧房，进了两个丫头的卧房。 说起来这卧房他也没进来过，平时都是丫头们跟前跟后的伺候他，自是不用他进姑娘家的闺房，任平生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一看就是姑娘家在用的，一个很大的梳妆檯上面摆着几个首饰盒子，然后两把绣凳，旁边还有一个穿衣镜，床是叫人用几个木箱子拼的，占了半个房间，上面铺着锦缎褥子，床角放着几床被子，床上还放着一个雕花的针线盒子，和两个正在绣的荷包。 露春正背对着他坐在床沿，小五在旁边哄劝着，任平生纳闷的走到露春对面，才发现她正低头抹眼泪，这可给任平生惊到了，忙把小五支开自己坐下来问道 “这么了这是” 露春本来正无声抹眼泪，听他一问，好像更委屈了似的，直接趴在床上抽泣了起来。 任平生只好去问小五 “你说，怎么回事” 小五气唿唿的说道 “就是小玉，嘴太贱，说露春姐姐来着” 任平生正纳闷小玉是谁，小五就倒豆子一般把话都说出来了。 “我们几个本来聊的好好的，也不知道谁问了一句露春姐姐多大了，露春姐姐说了，小玉就说，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不成亲啊，都成老姑娘了，这也没什么，露春姐姐回她，关你什么事，我也帮着说来着，小玉被堵的气红了脸，然后就说，你不是叫你们家掌柜的收了吧，露春姐姐没搭理她，她又说，你别不是被你家掌柜的哄骗了，又想霸着你，又不给你名分，才把你拖到这么大还不叫你嫁人，又说做掌柜的都是些又奸又滑的，然后露春姐姐就被气哭了” 任平生听了这话也是郁闷，果然如李夫人说的真的不能再拖着了，否则露春不定让别人在背后怎么说呢，女孩家的名声是最重要的。 任平生只好哄道 “你别哭了，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了，回头我就叫李夫人看着给你找个好点的婆家嫁了就是了，你成了家也就没人说闲话了” 露春听了这话突然坐了起来，瞪着两个泪眼把帕子狠狠的扔在了任平生身上，把任平生唬了一跳，然后又趴下去，哭的更凶了。 任平生更郁闷了，只能讪讪把帕子捡起来，凑过去边拍露春的背边哄道 “露春，你别这样好不好，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出来，你都把我弄蒙了” 露春抬起头，把他推开了抽抽搭搭的说道 “少爷你没良心，我不过是气她居然那么说少爷，你却当我是觉得自己委屈，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只想着自己的人是不是，我真是白跟了你一场了，好，你不是总叫我嫁人吗，我嫁，你现在就给我找个婆家，我现在就走，再也不跟着你了。” 说着就要站起来要往外走，任平生早被她一番话说晕乎了，有听没有懂的，只是见她要往外走，下意识的就拉过来抱住了哄道 “露春，别闹了，少爷给你赔不是了” 虽然不知道错哪了，任平生觉得还是先道歉再说，哄了好一阵，露春才老实了，窝在他怀里小声呜咽，把任平生心疼坏了。 又劝了好大一会，露春才从任平生怀里出去了，坐在了一边止了哭，用袖子抹把眼睛低着头也不说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小六，往小五身边站了，姐弟俩不知所措的看着他们主僕两个。 最后还是露春抬起头红着脸说道 “我刚刚是气煳涂了，才说了些有的没的，少爷别生气” 任平生用帕子帮她把脸上的泪渍擦干了说道 “我没生气，就是心疼你” 露春点点头，然后说道 “我想了想，我还是嫁人吧，虽然我想着跟少爷一辈子，但是也不可能，我不能叫别人在背后说少爷的不是” 说着说着眼泪又下来了，任平生要帮她擦，露春自己把帕子拿了过去，自己擦了看着任平生说道 “只是千千万万别把我嫁太远，我想离少爷近一点，少爷若得了空，一定要去看看我，别把我忘了” 任平生被她说的也伤感起来。 第55章 一直不敢说话的小五突然哭了起来 “以后不跟小玉玩就是了，我不要露春姐姐嫁人” 任平生早就隐隐作痛的头现在更疼了，他今天真是要被眼泪给淹了，对小五说道 “又不是现在就要嫁，且着呢” 小五哭着说道 “四爷别哄我了，我又不是傻的，说嫁人还是很快的，请了媒人说和，订了日子，说走就走了，就这几年，已经有好几个小姐妹走了，然后就再也看不见了，我不能看不见露春姐姐” 说着就嚎啕大哭了起来，任平生无奈的去看露春， 露春只好走过去哄小五， 哪知小六也后知后觉的哭丧着脸说道 “我也不能看不见露春姐姐，我，露春姐姐走了，小七怎么办啊” 任平生正纳闷小七是谁，就看见小五也不哭了，走过去踢了小六一脚，露春也愣住了， 小五骂道 “你个榆木脑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个那个死画眉” 第89页 小六也没回嘴，只拿眼可怜巴巴的看着露春说道 “好姐姐，你别嫁人好不好，我捨不得你，咱们在一起多好啊” 小五也过去拉着露春的手说道 “对啊，我也捨不得” 露春苦笑了一下 “我也不想走，可是我马上就二十了，一般人都是十五六岁就成家了，我” 小五说道 “我也十八快十九了不是也没成亲呢吗” 小六也说道 “我也十七了” 任平生听他们说这话有点心虚，真如李夫人说的，日子过的太舒服，也无人张罗，然后这三个人就被耽搁下了。 突然小六对着任平生说道 “要是十五六岁就能成家的话，我也可以成亲了，干脆我娶了露春姐姐好了，这样的话，露春姐姐也不用走了，是不是这个理啊，爷” “啊” 任平生有点懵的看着他，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要说什么， 露春先皱着眉头瞪了小六一眼说道 “你胡说什么呢” 小六有些手足无措的说道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这样咱们就可以不用分开了” 说着就过去扯着露春的袖子央求道 “好姐姐，我出去进货都是你帮我餵小七，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你” 露春见他这样急的恨不得跺脚，使劲抻回自己的袖子红着脸走到任平生身后说道 “少爷，你看他说了些什么不着四六的浑话” 任平生还蒙着，小六被露春这个样子弄的不明所以的挠头， 小五却怼了小六一下，笑着拍手说道 “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一下子解决了两个，这种事只要主子同意就行了，还需四爷和先生点个头，哎，先生呢，这半天了怎么没看见” 任平生经她一提，也想起烟雨来了，露春也来问，任平生只好说道 “刚刚他在李夫人面前犯浑，我就把他撵出去了” 小五着急的说道 “先生怎么会犯浑，别是四爷少爷脾气上来，拿先生撒气了吧，四爷你可不能欺负先生啊” 任平生皱着眉头刚要说话， 露春说道 “你这都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少爷怎么可能会欺负先生，现在少爷的脾气真是好的了不得了” 小五想了想说道 “说的也是，那先生是怎么了” 露春说道 “别管是怎么了，还是先把人找回来再说吧，外面眼瞅着天都黑了” 任平生说道 “不用找他，他都多大个人了，自己还没个分寸，一会就该自己回来了” 见任平生这么说，几个小的就没敢说话，烟雨这事一提，就把露春的事打发过去了，几个人回了神，露春叫着小五去厢房里做饭去了，任平生去了书房，小六跟了上去 “爷，要不我去谢公子家问问去” 任平生想了想说道 “去吧，什么话也别说，只问问人在不在，若是不在回来就是了，也不是多大个事，别因着他一个，惊扰了别人，我琢磨着他指不定就去哪个朋友家待着去了，不会有事的” 开饭的时候，小六回来了，说不在谢公子那，任平生只皱了皱眉头，也没在意，只叫他坐下吃饭吧，吃罢了饭，临睡前烟雨还是没回来，小五就进了任平生卧房里来问道 “先生不会有事吧” 露春伺候任平生洗漱的功夫，任平生把发生了什么和她说了。 这个时候露春说道 “应该不会有事，定是先生自己出去以后也觉出自己说错了话，臊的慌，不好意思来家，就在朋友家歇下了，明天就该回来了” 任平生想想觉得也是，今天真不是什么大事，就算他耍耍性子，失了礼，回头给李夫人亲自赔个不是也就过去了，泥人尚有三分土性，哪有人总是那么周道，不犯错的，任平生觉得自己当时虽有气，也并没有说什么难听话，只是语气重些，把他支出去罢了，烟雨应该不至于和他赌气吧。 任平生想到这就交代道 “明天他回来了，谁也别提这事，胡混过去就行了，免得他不好意思” 小五看他们这么说就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放下心来了，答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吃过饭，任平生就和小六去前面铺子了，快到中午的时候， 小五趁着铺子里没人来了前面对着坐在柜檯里的任平生说道 “就算先生要吃过早饭再回来，便是去了哪，现在这个时辰也该到家了才是” 任平生听了皱了皱眉头 “他还没回来？” 小五摇摇头，眼瞅着有个人要进铺子，忙退到后面院子里去了。 进来的不是别人，是那谢宴，进来就要找烟雨。 “昨天约了先生要来拿画，不知先生画好了没” 任平生这时候多多少少也有些急了，就把昨天发生的事说与谢宴听了，谢宴听了皱着眉头说道 “昨天晚上我就觉的有些怪，怎么才刚散了，小六又来我家找人呢，不过也没多想，只是掌柜的说的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许是先生喝多了酒，话沖了点，按说不会有事才是” 第90页 任平生皱着眉头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哪知现在了人还没回来” 谢宴忙说道 “掌柜的不要急，我在说几个和先生比较要好的朋友家，叫小六去找一下，兴许就能找到了” 任平生自是道了谢，谢宴就与小六说了几家，小六就出去了，谢宴也告了辞，说是下午再来。 吃过午饭，任平生也无心顾铺子，就在厅里坐着等信，没把小六等回来，倒是谢宴先过来了，任平生把人请到厅里坐了，叫露春上了茶 谢宴说道 “这几家东西南北的都有，小六且要跑上一会子呢，掌柜的别着急” 任平生笑道 “谢公子还劝我别着急，自己倒急巴巴的跑过来了，只怕是刚吃过饭就过来了吧” 谢宴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说道 “左右我也没事干，就过来熘达一趟” 两个人闲坐了一会，却不想越坐越焦灼，任平生只好把谢宴引到书房，闲逛一下。 两个人正站在书桌旁讨论烟雨带回来的那枝红梅，小六就回来了，大冬天里跑出了一脑门子的汗，掀了书房帘子，气喘吁吁的说道 “谢公子说的那几家我都去过了，都说先生没来过” 第56章 任平生听了小六的话，本来只是着急，突然来了气，忍不住拍了下书桌说道 “这个烟雨，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才多大个事，就玩起失踪来了” 谢宴被他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劝道 “掌柜的别生气，我这还有几家，叫小六再去找找” 任平生也觉出自己失了态，说了几句抱歉的话，谢宴就与小六又说了几家，小六又出去了，只是刚出了门就又回来了，还带进一个人进来，掀了书房的帘子说道 “齐公子家的小厮来了，说是知道先生在哪？” 任平生和谢宴就忙去了厅里，谢宴是认识那小厮的，忙问道 “先生可是去你们家了” 那小厮见过礼就说道 “没有，原是我家公子今天下午心血来潮去后山寺庙里上香，听一个老和尚说烟雨先生在寺庙门外待了一宿，等到天亮门开了，就冲进去说要剃髮出家，几个和尚都是认识他的，忙劝了，哪知劝也劝不住，先生铁了心的要出家，主持只好先把他安顿下来了，我家公子听了这信，就要去劝，可是先生连人也不见，我家公子没辙就赶紧打发我来送信了” 任平生先听了烟雨在寺庙外待了一宿心疼坏了，现在已经入冬了，虽然南方冬天不比北方，一早一晚也是凉的很的，又听了后面的话，又怒又气，最后听完了怒极反笑道 “他可真是不嫌丢人，还出家，他怎么不上天呢” 谢宴听了这话也笑了说道 “先生平日里那么温和，这倔脾气上来也够人受的，咱们赶紧着去看看吧” 任平生也无奈，叫小六去备车，然后交待了露春和小五看家，就和谢宴出去了。 小六驾车，那小厮也坐在了小六旁边，任平生坐在车里生闷气，两人一时无话， 最后还是谢宴说道 “先生估计是一时想不开，劝劝也就好了，掌柜的千万别因着生气去骂他，真要教训他也回了家在教训，在外人面前还需给他留着点面子” 任平生笑道 “这个我知道，我还是有这个分寸的，只是我今脾气没收住，失了礼了，叫谢公子看笑话了” 谢宴也笑着说 “今的确是被掌柜的吓到了，往日里掌柜的虽不似先生那么和风细雨的，却也有礼有节的，竟不知道掌柜的气性这么大” 任平生无奈的笑了下说道 “我一贯是这个性子，只是这些年事事顺心，也就没显出来” 谢宴忙说道 “一人一个脾气秉性，我有时候性子上来了也是不饶人，再者先生那么好的性子，不还闹了这么一出出来吗，有个脾气也是正常的，” 说到这，两人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才静下心来，商量着一会怎么劝才好。 等到了寺庙前，两个人下了车，任平生叫小六看车，自己先进了寺庙，那齐公子就在一旁走廊里等着，见了他们就迎了上来，都是认识的，也就没多客套，齐公子就领着他们拐了几个弯到了一个院子前。 齐公子的小厮忙上去叩门， 然后一个小和尚就出来开门了，见了他们几个就不耐烦的说道 “先生说了，谁也不见，不要来一遍遍敲门了” 齐公子小声的向他们两个说道 “这庙里的主持，常年静修，是个不爱见人的，就交待这个小和尚看着这院子，这个小和尚又是个死心眼，我跟他说了许多好话就是不叫我进去” 谢宴走上前去说道 “别人不见，先生还不敢不见掌柜的，你就说掌柜的来了，看他见不见” 那小和尚听了这话毫不客气的咣当一声就把门关了， 把他们几个唬了一跳，任平生皱起了眉头，心里越发的烦躁。 小和尚很快的就出来了，梗着脖子说道 “先生说了不见” “你” 谢宴的脾气也上来了绷着脸说道 第91页 “不可能，你肯定是偷懒压根就没去问” 小和尚不搭理他，就要关门，谢宴下意识的抵住了门来看任平生， 任平生也大跨步走上前去推门，齐公子看他们要硬闯就忙给小厮使眼色，小厮就上去厮缠那小和尚，那小和尚被治住就要张嘴喊人，齐公子忙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和任平生说道 “你们两个快进去吧，我们俩把他弄一边去，寺庙是个清净地真闹起来就不好看了，” 任平生也就没再和他客气，和谢晏两个快速穿门而入了。 这个院子很窄，但是很长，两边种着竹子，中间一条石子路，两个人快速走到路尽头，发现这院子没有厢房，正面只有三间屋子，却有两个门，两个人一左一右就去找了，任平生去的是右侧，推门进去是厅，往右是个卧房，寺庙的屋子简陋的很，一目了然并没有人，任平生出了屋，就看到谢晏站在左边屋子门外往里偷看，还用扇子遮着嘴笑。 任平生莫名其妙的走了过去，谢晏看见他就叫他也去看，任平生也就隔着门缝望了进去， 这是一间禅房，正前方只有一个佛台，地上铺满了蓆子，就再也没有别的了，烟雨就盘腿坐在蓆子上面向佛台，既没有虔诚跪拜，也没有双手合十打坐，而是微微向左低着头，用手在抠那蓆子，他这个样子在肃穆的禅房里真是不伦不类还有点滑稽， 谢晏附在任平生耳朵边小声说道 “先生跟个孩子似的。” 任平生却冷哼了一声，推门而入，烟雨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连忙回过头去，双手合十装模作样起来。 他这个样子把谢晏逗笑了，任平生却冷着脸走到他正面站住叫了个 “烟雨。” 烟雨也不抬头看他，只平视着他的衣服主动说道。 “昨天是我错了，不该迁怒嫂子，是我失了礼了。” 任平生听他说这话，一路上的闷气也消了些，想着他还是识礼的，态度也就温和了些说道 “知道错就好，回去陪个不是，她也不会为难你，这事也就过去了。” “我不回去” 烟雨这样说， 任平生皱眉。 烟雨接着说道。 “我已经决定了要出家了。” 这话把跟过来的谢晏逗笑了说道 “先生别耍小孩子脾气，才多大点事就要看破红尘” 任平生也哄道。 “好端端的出什么家，赶紧起来跟我回去吧。” 哪知烟雨摇摇头然后声音沉静的说道 “我说的是真的，我一路走一路想，用了一宿的时间想通了，我对这红尘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谢晏听他说话似是认真的，有点被惊到，去看任平生，任平生正皱着眉头低头看着烟雨， 烟雨也抬起头来看任平生。 “平生你回去吧。” 任平生冷声说道。 “你说的这是是什么浑话，怎么就没了留恋了，铺子也不要了，小五小六也不管了。” 烟雨苦笑着说道。 “铺子平生比我上心，我不过是顾顾客人，是个可有可无的，如果人手不够在请个帮工就是了，小五小六交给你我也放心，有平生在什么事都能办的妥妥噹噹的，缺我一个” 任平生没等他说完，一个巴掌就甩了过去，直打得烟雨身子歪了过去。 吓得谢晏赶紧拦住了任平生，嘴里连声说道 “掌柜的使不得，怎么好对先生动手，先生哪里经的住，” 谢晏拦住了任平生又赶紧去劝烟雨。 “先生你这是怎么了，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是，我们这些朋友你可以不顾，但是你不能没头没尾的说这些话伤家里人的心。” 烟雨歪着身子也不说话，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任平生越看他这个样子越觉得眼熟，这可不就是几年前烟雨犯了痴病时候的德行吗，任平生只当他早好了，这两年也没犯过，一直和和乐乐的，也就把这茬子事放下了，哪成想今又犯了，不寻死觅活的了，改成出家了。 任平生心里的气更盛了，把谢晏扯到一边盯着烟雨问道 “是不是在你烟雨眼里，我们这一大家子就当真比不上你心里边那个莫须有的人。” 第57章 烟雨听了他的话，终于转过了被打歪的身体来抬头看他，任平生见他嘴角有些渗血，暗悔自己不该下手太狠，现在他的手还隐隐作痛，可想烟雨被他打的有多疼，怪只怪烟雨说话太没有良心，这些年一大家子和和睦睦的，怎么能说扔就扔了。 任平生冷冷的瞪着他。 烟雨悽然一笑，接住了他的眼神说道 “是，是因为心里的人，我是那么喜欢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叫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终有一天要和别人” 烟雨说到这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似是说不下去一般停顿了下来，任平生看他这个样子又是心疼他又是气他，喜欢不喜欢就那么重要，人活着难道就奔这些儿女情长吗，他们这些人和他一起共度的日日夜夜，竟抵不上他心里那点小情小爱。 哪知烟雨又说道 “我没奢望能和他在一起，只要能陪着他我就知足了，可是我知道就连这我也早晚守不住，我看破这红尘了，我再也不想理世间的事了，我宁愿长伴孤灯，了此残生，平生你回去吧，小五小六就拜託给你了，” 第92页 烟雨眼眶发红，却没有含泪，只是越说越急。 “以后无论有什么事，也不要说与我听，就是，就是哪天平生成亲了，也不要告诉我，我什么都不想知道，就当我求你了，看在我与平生相识一场的份上，成全了我吧” 任平生听他越说越不像话，气血上涌，抬脚就要踹他，还是谢晏眼尖手快的拦住了他，一边把他往外推一边劝道。 “掌柜的你这脾气也是要不得，你越这样他越不听，你先回去吧，我来劝他，我保证不让他剃髮出家” 任平生被谢晏推出了禅房，又哄劝了几句，然后任平生就不知怎么的，就开始稀里煳涂的往外走了，只是越走越来气，这个烟雨，就是让他惯的，居然越来越任性，什么不着调的事都干了出来， 任平生的少爷脾气也上来了，心里想着我今定不饶他，就是五花大绑了也得把他拖回去，想着就开始往回走，只是走近了禅房并没有听到里面谢晏劝烟雨的声音，心里纳闷，就鬼使神差的放轻了脚步，为了不被发现，也不去门外偷窥，只站在窗户边听里面的动静。 里面半天没有动静，然后才是谢晏的说话声。 “先生你，我刚刚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也不知猜的对不对” 烟雨并没有说话。 谢晏又说， “先生不说话也无妨，只需点头摇头就是了” 任平生只听着，也看不见里面的动静，自然不知道烟雨给了什么反应， 又听谢晏说道 “你喜欢的人可是你们院里的人” 然后就听见谢晏嘆了口气说道 “我果然猜中了” 任平生想着他既然这么说，也就是烟雨点了头了，也就是说烟雨喜欢的是他们院里的人，那能是谁呢，左不过就这几个，小五小六露春，小五他若喜欢可以直接收了，但是他并没有收用可见并不是小五，若是露春，他以前也撮合过，也不见他献殷勤，难道是小六。 谢晏又问道 “可是男子?” 然后是谢晏苦笑道 “先生真是自讨苦吃，若是他，据我旁观，他对先生没有一丝一毫的这种意思” 任平生听了这话，想着必是小六无疑了，也难怪他求而不得，小六跟着他时才是个多大的孩子啊，又是个不开窍的，那次烟雨被下了药，把小六吓成了那个样子，可见小六并不喜欢男子，而烟雨又不是个能强人所难的性子，就算是主子，不敢下手也是有的。 任平生正胡乱想着这些，就听到烟雨哽咽着说道 “我知道，是我命不好，我早就认了，偷了这几年时光已经是我的福气了，我该知足才是，谢公子也请回吧，不用劝我，出家已经是我唯一的路子了，否则就只有一死了，只是我若死了，只怕他会伤心，他虽不喜欢我，对我也是极好的了，我以前答应过他不哭不闹了，可惜还是叫他失望了，我出了家，他虽一时不痛快，时间长了也就放下了，这样挺好的” 那谢晏听他说话，早跟着泣不成声了， 任平生素来知道他们知己情深，却也顾不上了，早就被烟雨的话镇懵了，这话怎么听怎么也不像是小六，倒像是，任平生不敢在往下想。 又听谢晏说道。 “先生太傻了，早该抽身才是，不该越陷越深的，若叫你们掌柜的知道了你居然对他有这种心思，以他的性子，定要唾弃你的。” 烟雨回道 “所以我纵是憋死了自己我也没说，平生不喜欢我倒也罢了，若是厌恶我，我受不住的，便是我死了，也不得安生” 任平生听到这脑子嗡的一声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了，他稳住了自己转身就走，直直出了院子，那齐公子见他出来，忙要上前说话，任平生也没有理会，只管往外走，齐公子愣了下，想着难道连掌柜的也劝不住烟雨，反落了气，齐公子有些纳闷的看着院子，也不知该进不该进了。 任平生在这庙里横冲直撞的就迷了路，直走的他腿发酸也没找到正门，憋在心里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也就泄了大半，只好止了步拦了个和尚问了，然后头痛欲裂的他就再也走不快了，只慢悠悠的拖着步子寻着和尚给指的方向往外走，脑子里乱成一团没个头绪， 他千百万猜，煞费了种种苦心，怎么也没料到烟雨喜欢的人居然是自己，乍听之下，当真如谢晏所说，想到烟雨看他竟是这个意思，虽谈不上唾弃，也只觉得厌恶，这烟雨怎么敢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来，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又想到他在自己身边待的这几年光景，殷勤备至又语笑嫣然的，只不过是因为喜欢他，就气不打一出来，心里想着，我只当他是敬我，我也乐的与之相交，自此情同手足，安然度日，哪成想他居然是这种歪心思，糟蹋了我一番盛意，当真是暴打他的心思都有了，但是又实在是不想在看见他。 任平生终于出了寺庙正门，小六赶紧迎了上来问道 “先生呢，怎么没跟爷出来” 任平生懒得理他，更不想回这话，只挥了挥手烦躁的说道 “就当他死了，咱们回去” 小六纵有再多话想问，也不敢忤逆了任平生，只好扶着任平生上了车，自己也坐了上去开始驾车，只是马车转向的时候他担心的看了好几眼寺庙门口，心里急的不得了，先生若真剃了头髮出了家可怎么办才好。 第93页 第58章 驾车回了家，小六跳下车赶紧去掀车帘子，任平生挥开了小六来扶他的手，自己下了车，小六只愣了一下就赶紧去敲门了，家里露春和小五一直在等着，听到敲门声，两个人赶紧着一起出来开了门，见了任平生就要说话，任平生也不理她们直直进了院子，嘴里甩下一句 “别跟着我” 露春愣了下就要跟上去，小六忙拉住了。 “爷正生气，露春姐姐还是别上去的好” 露春皱起了眉头说道 “我看出来了，只是少爷若气坏了可怎么办，我还是去看看吧” 说着就甩开小六的手要往屋里走，只是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书房里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露春就止了步，没敢动，有些惶恐的回头看跟上来的小五小六，小声说道 “少爷便是在生气也没摔过东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小六皱着眉头小声说道 “我也不知道具体的，我在外面看车来着没跟进去，过了半天爷一个人出来了，先生也没跟出来，我问来着，爷只说了些气话，一路上爷坐在车里一句话也没说，想必是爷没劝动先生，被先生气到了” 小五听了这话说道 “也不怪四爷生气，先生这次太过分了，无缘无故的说什么出家，四爷都去劝了还不赶紧就着台阶下了，到底想怎么着，难道真要剃了秃子做和尚去不成” 露春听她越说越大声，忙捂了她的嘴，把她往拱门带，嘴里念叨着 “祖宗你小点声吧，主子的事哪轮得到你说话” 于是三个人站在拱门那，也不敢进屋子，直等着书房里的动静停了， 露春才说 “我还是去看看吧，摔了东西事小，伤到少爷就麻烦了” 小五小六忙说 “我们陪你去” 于是三个人开始蹑手蹑脚的往屋里走，悄悄地进了厅，露春走到前面，小心翼翼去掀书房的帘子，书房里一片狼藉，任平生已经不在了，地上散落着笔墨纸砚，和两本书，书上也溅了水，还有土陶瓶碎渣子，以及一枝红梅落斜插在古琴上，书桌旁的地上还有几把撕碎了的扇子，真是书桌上能摔的都摔了，亏的没去动柜子，否则，这屋里也没地方下脚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了一番，小五小声和露春说道 “你快去看看少爷吧，别真磕了碰了的，我和小六收拾这屋子” 露春点点头，踮着脚避开了地上的东西，往任平生卧房去了，走到卧房门口刚掀开一个角，背对着门口躺在床上的任平生就说道 “出去” 露春吓得一激灵，但是没有放下帘子，而且走了进去，轻言轻语的说道 “我就看看少爷有没有受伤” 哪知任平生转过身把床两边的帐子都放下了说道 “我没事，让我静静” 露春听了这话很无奈，但也不敢忤逆，只好出去了，和小五小六一起收拾书房，等到都收拾完了，也快傍晚了，露春小五去了厢房里做饭，小六却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好了，平时他不是听任平生的吩咐就是听烟雨的吩咐，如今两个主子都不大正常，他就着了慌了，一会回自己屋子看看小七，却踏实不下来，又进了厢房看露春她们做饭，被小五嫌碍手碍脚的把他赶了出来，他正在院子里转圈，就听到了敲门声。 小六忙慌慌张张的去开门了， 来的是谢晏，谢晏进了院子就问掌柜的呢。 小六忙说道 “谢公子还是别进去的好，爷正生着气，我只恐连累了谢公子，我们这位爷的脾气若是上来了，是谁也不敢劝的” 谢晏听了这话点了点头，他平时只觉得这掌柜的不爱热闹有些寡淡，却不想脾气上来，就连烟雨都敢上手就打，偏偏烟雨被他打了，还理所当然的受着，他平时只当烟雨对掌柜的颇为敬重，今才看出来，烟雨对掌柜的分明是喜欢到动辄得咎的地步了，又听了烟雨一番话，只觉得又是心疼他又替他不值，但是谢晏也清楚得很，掌柜的并没有错，喜欢这种事，不是你喜欢，对方就要回应的。 于是谢晏和小六说道。 “那你和你们掌柜的说一声，我今虽没劝住先生，但是好歹见了主持，叫他无论如何不能答应先生剃髮，只叫他先在寺庙里带髮修行，然后再想办法慢慢劝回来就是了” 小六听了这话忙道了谢，谢晏也就告辞了，小六把他送出门外，关了门进来，他也没胆子去和任平生回这话，只去了厢房，把这话说给露春听了， 露春听了感嘆道 “怎么好好的日子突然就这个样子了” 小五哭丧着脸说道 “先生这性子，以前闹过一回我就知道了，好的时候怎么都好，要是倔起来，谁也没辙，以前还听四爷的，这次连四爷的都不听了，可见是真的狠下心来了，连咱们都不要了，这以后可怎么过啊” 一时三个人都有些悲从中来，还是锅上的动静把他们三个惊醒了，露春和小五又忙活开了，小六走出去蹲在厢房门外嘆气。 摆上晚饭的时候，露春有些战战兢兢的去请任平生吃饭，任平生掀了帐子从床上坐了起来，露春赶紧走过去把帐子挂好了，然后帮他穿鞋子，抽空打量了一下任平生的手啊脚的，见他并未受伤，才松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的瞄了下他的脸色，和平时一样冷静自持，并没有怒容，这才放宽了心。 第94页 晚上吃饭的时候，谁也没说话，最后还是任平生先吃罢了饭放下筷子问小六 “谢公子来过了吗” 小六忙把谢公子的原话复述了一遍，任平生听了只冷淡的点点头。 然后对小六说道。 “明天你抽空去打听一下行情，看请伙计需要开多少工钱，你看着给咱们铺子里请一个，越快越好，免得把咱们两个累着” 说完不等小六回应，就站起来去书房了。 小六愣了下，然后去看露春，为难的说道 “这” 小五哭着说道 “虽是先生不好，四爷也太狠了，好歹着劝劝在说，也不用这么快就请伙计” 露春冷着脸说道。 “你别哭了，少爷也没错，难道就因着先生使性子，就要少爷硬扛着不成” 小五止了哭，可怜巴巴的看着露春，露春嘆口气，哄了她两句， 然后把小五小六用手势招唿到自己卧房去了， 然后露春对小六说道 “你去打听打听短工的行情，不要请长工，少爷不爱过问细节，你自己请了塘塞过去就是了，先用着，先生那，你抽了空带着我和小五去一趟寺庙，别叫少爷知道，咱们自己去劝劝，不过也是尽人事听天命，什么情况去过了再说” 小六听了露春的话连连点头，小五拉着露春的手说道 “还好有你在，要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露春无奈的说道 “我也就这点能耐，都是少爷带出来的，少爷都没辙，还是别抱太大希望的好，只是试还是要试的” 小五小六边嘆气边点头，一时也是不胜唏嘘。 第59章 后来请了个帮工，铺子照常营业，小六也瞒着任平生抽空带着露春小五去了寺庙，而且不止一次，先是见不到人，都被小和尚拦住了，去了好几次以后，软磨硬泡的总算见到了，但是任凭小五小六如何跪求，露春如何劝说，烟雨都不为所动，甚至一言不发。 小五哭了又哭，哭到最后没了眼泪，也不哭了，认了，还是偷空就叫小六带了她去，只是不在劝什么，去了以后就去看烟雨的头髮，生怕被剃了去，见头髮好好的，就把带去的家常用的东西放下，帮着收拾收拾屋子也就回来了，一开始还曾带过吃食，奈何烟雨煞有介事的吃起了斋，小五也就不在带吃的了，只带些茶点也就罢了。 他们去看烟雨的事任平生或多或少的感觉的出来，只是懒得理会，由着他们去，他当时从寺庙回来，摔过东西以后那种不痛快的感觉就散了不少，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累到的关系，摔东西撕扇子也怪累的，他甩着酸疼的手回了卧房，踢了鞋子躺在床上，把露春打发了以后， 任平生觉得自己该就烟雨喜欢他的这个事想点什么，奈何却什么也想不出来，关于喜欢这种东西，他根本不曾想过，也就无从梳理，只是想着既然烟雨主动避开了他，他干脆当作不知道算了，这样最省心，也免得自己劳神，想了这些就开始犯困，然后睡了一觉，睡醒以后正好露春来叫他吃饭，他也就去吃饭了。 后来他和小六在铺子里忙碌了两天，小六就找了个帮工，他也没多过问，只管到月开工钱就是了，反正就如烟雨所说，他干的不过是顾顾客人，是个可有可无的，但是叫任平生没想到的是，烟雨顾客人这事固然可以被人取代，但是他这个人并非如他自己所说是个可有可无的， 这个伙计干活是没有问题的，而且比烟雨对待客人还要热情周到，对任平生也是恭恭敬敬的，可以说是非常称职的伙计了，可是却叫任平生觉得好生不自在，一开始他还没意识到是哪的问题，后来才发现，原来是因为他不像烟雨一样，没事了就倚着柜檯和他闲聊，也不会有人动不动就来请他，烟雨总有朋友来找，然后烟雨就会来告知他一下，非要与他磨叽上几句才和人离开，而这些任平生早就习惯了，如今没了，叫他只觉得没意思的很，可是只想像了一下这个伙计像烟雨一般来找他闲聊，他只觉得更无法忍受，别说这个伙计，就算是小六像烟雨一样与他亲近，他也是不喜欢的。 如果说任平生在铺子里尚可以忍受，毕竟算算帐，顾顾客人，虽不自在，时间过的倒也快，真正难熬的是回了后院，最开始的两天是忙碌的还不显，后来有了帮工他清闲下来就显出来了，没有人和他同出同进，吃饭的时候没有人殷勤的拿着碟子捡些他爱吃的放在他手边，饭后也没有人陪他坐在正桌与他闲聊些家常，哪怕不闲聊，烟雨也会静静地陪着他看丫头们做活，现在没了烟雨，他一个人坐在厅里竟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于是他只好去书房算帐，然后更叫他郁闷的事就来了，他算帐的时候在没有人给他磨墨了，他只能自己凑合着磨了，一次两次倒也罢了，多了以后他就难免浮躁，甚至连帐本都会看不下去，并且还算错过几次，亏的他自己是掌柜的没人查他的帐，也就自己煳弄过去了。 然后就是没有人给他倒茶，倒不是露春故意怠慢了他，而且这几年烟雨早把这活接手了过去，他比露春还会搭配茶点，搭配的茶点总是更和任平生的口味，露春也早就不管这事了，自己找了别的事做来填补这个时段，已经养成了新习惯。 第95页 所以任平生看书想喝茶的时候，发现手边什么都没有，他就怔住了，然后他想叫露春给他上茶，又想到最近露春的事，想着他必须要尽快帮她张罗找婆家的事，想着露春很快就会离开他，他就没了叫人的心气，今天有露春伺候，明天有，但是很快的就会没有了，到时候还是剩他一个，虽有小五，他也可以使唤，但是终究用不惯，任平生突然发现烟雨被他用惯了这件事对他来说原来不是可有可无，而是那么不容忽视的存在。 然后任平生就烦闷的把书放下了，看着书桌对面空空的位置，想起了烟雨乖乖的坐在那看书的样子，然后他的视线又转到窗户下的那架古琴上，然后就想起了那年中秋，他问烟雨你开心吗，烟雨说开心的很，但愿年年岁岁如今日一般，任平生突然就觉得不是滋味了起来，烟雨虽喜欢他，但是并没有说与他听，而是谨小慎微的只求陪在他身边就好，他当时笑的那么真，可见是真的虔诚的觉得只要守着他就可以了，这些年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憋着自己没有说破自己的心思，任平生突然觉得，被这样的烟雨喜欢其实并不是应该生气和厌恶的事才对。 任平生想到这就觉得有些头疼，揉着太阳穴的功夫又看到了桌面上那个画缸，他当时没有把画缸摔了，是因为挥了一下没挥动，倒把自己手弄疼了，才放过了它，只把里面的扇子拿出来撕了，撕的时候只觉得痛快，现在却隐隐有些后悔，毕竟在亭子里画扇面的情景还如在眼前，他叫烟雨给他写他总也写不好的字，他和烟雨打趣，他还安慰烟雨，说是看不上他的人没有福气，他当时说这话，并不是出于假意，而且真心这么觉得的，怎么他一知道烟雨喜欢的是他，竟把烟雨的好都给抹杀了呢，任平生忍不住嘆了口气。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任平生是看到什么都会想到烟雨，原来烟雨早就无声无息的渗透到他的生活中来了，没有烟雨在，简直度日如年，哪哪都不痛快，不止他，就是露春小五小六，也蔫了很多，虽然这院子里的所有事并没有出什么纰漏，而是有条不紊的在进行着，却再也不復往日的轻松愉快，也再也不会有人突然拿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回来叫丫头们开心了，只是日子虽不好过，也还是要过下去。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露春终于意识到要给任平生上茶，露春当时端着茶盘进来的时候险些哭了出来，露春说 “少爷你怎么不说话呢” 任平生放下手里的书看着她笑着说道 “我发现看书的时候不喝茶也不会怎么样” 露春听了这话愣了下，就瞬间哭了出来，她把茶盘放在任平生手边，哽咽着说 “少爷看书就要喝茶，都这样过了小半辈子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改了习惯呢” 任平生听了这话也忍不住嘆气，他也不想改，只是现实逼着他不得不改了，露春贴身跟了他很多年，也终究要离开他，烟雨与他相交几年，虽近了他的身，奈何有所图，图不到也就离开了，他从来都是被动的，也由不得他，这种小事若能改就改了吧，没必要和自己较劲。 其实他最近对烟雨喜欢他这件事已经没了气，也想起了烟雨的好，也承烟雨对他的情，甚至想过，如果他当真从身到心都是个地道的男子，虽然不屑情爱之事，仅仅是为了留住烟雨，他甚至不介意成全烟雨，断袖之癖对他来说并非不可跨越。 然而他本身的情况更为复杂，若是他回应烟雨，就必定会暴露了女儿身，但是他不可能用女子身份行走于世，这一点是任平生绝对不会妥协的，所以对烟雨，虽有疼惜之情，也只能置若罔闻了。 任平生看着默默流泪的露春说道。 “好露春别哭了，我正想和你商量个事呢，你搬把凳子过来坐” 第60章 露春掏出帕子抹了泪，搬了把凳子坐在了书桌对面。 任平生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说道 “我打算明天去拜託李夫人帮你在咱们这地界找个婆家，你放心，她便是说了人来，我也会亲自去打听一下这个人的人品如何，若是好的，才叫你嫁，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嫁妆我必给你最好的，就是日后你过的不如意，我自是想办法把你接回来，定不叫你受委屈” 露春听了他的话一言不发，任平生纳闷的问道 “你可还是不想嫁人” 露春摇摇头，说道 “ 也由不得我想不想，嫁肯定是要嫁的，也的确拖不得了，只是” 任平生见她似是有话要说就说道 “你若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了” 露春认真的看着他说道 “若当真要嫁，我就嫁给小六吧” 任平生听了这话愣了下皱起了眉头说道 “之前小六的那些话是胡乱说的，他还小不懂事，当不得真的，再者我说句私心话，小六只是个小厮，以后只需买个丫鬟配给他就是了，我是要把你当妹妹般送出去的，找的人是自由人不说，家里有宅有营生也是必须的，婚事也必给你办的风风光光的，露春你自己应该也知道，你配得上更好的” 露春听了点点头，眼眶含泪说道 “我知道少爷对我的心，我也知道少爷说的是对的，但是这些都抵不过我不用离开少爷” 第96页 任平生听她这样说有些急了 “露春你别犯傻，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你只需考虑自己就是了，别因着我，委屈了自己，若是这样，我良心怎么能安” 露春伸手来握任平生的手，任平生任她握了，露春含泪笑道 “我不是因着少爷，是为我自己，我只有在少爷身边，心里才觉得踏实，否则叫我去哪里我都不安生，我不是一时冲动做的决定，虽然那天小六是胡乱说的，但是后来我想了想，觉得可行，小六毕竟算是咱们知根知底的，他性子良善这不用说，我也拿的住他，若说生计问题，少爷难道还能亏待了我们不成” 任平生听她说的这么认真有条理，知道她主意已定，忍不住反握住她的手拍了拍说道。 “傻丫头，你被你家少爷坑惨了” 露春抽搭了一下鼻子说道 “少爷这话就说错了，是少爷被我坑了才是，现在是我一个人赖着少爷，以后就是拖家带口的赖着少爷了。” 任平生被露春这话逗笑了，有些无奈的看着她，知道拧不过她了，也只能听她的，心里又是高兴露春不用嫁出去，又是觉得对不住露春，只能暗暗决定以后定要多为她谋划了。 任平生只好说道 “那你去把小六叫进来” 露春点点头站了起来，刚要往外走又停下来说道 “少爷自己跟他说吧，我就不进来了。” 任平生笑道 “这是害羞了” 露春轻呸了他一下，就红着脸快步走出去了。 后来小六进来了，任平生就与他说了这事，他自是满口答应，然后憨笑着挠头问任平生 “想必这事先生不会反对，但是还需知会先生一声吧” 任平生愣了下说道 “你自己去说吧，还有以后你和小五去见他，只管去，不用背着我，只是出行的时候注意着点安全” 小六听了这话有些手足无措的直点头，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任平生不耐烦看他这个样子，挥挥手打发他出去了。 然后第二天，任平生还是抽空去了隔壁，拜託李夫人提点一下办亲事的诸项事宜，任平生最不耐烦这个，若是烟雨在，只管交给他去张罗，现在也只能自己亲力亲为了，还好李夫人是个热心肠，烟雨对她失礼那事，也因着烟雨跑到寺庙里去了，李夫人早放下了，甚至还觉得对他们有愧，好像烟雨出家是被她逼得似的，所以任平生提了露春和小六的事，她就不见外的亲自操持了起来，帮忙合了八字，又请人选日子。 李夫人说既是自己院里的丫鬟小子，就省事多了，三书六礼的也可省了，只需把新房布置出来，到了吉日子，给主子行了礼，然后就是摆桌请客，热热闹闹一天好事也就成了，任平生虽不爱热闹，也不想委屈了露春，想说多摆几天酒也是可以的，忙被露春拦下了。 露春说道 “这些都是虚的，不过是走个形式，日子过的好才是真的” 任平生听她这样说也就作罢了。 后来就选定了日子，任平生这天吃过晚饭把他们三个叫到书房说道。 “别的事都好说，就是新房的问题，咱们还该想想，用哪家屋子合适” 露春先说道 “用小六住的那屋子就是了，不用折腾” 小五说道 “那怎么行，那是厢房哪能做新房，也太寒酸了，还是要用正房，就用我和露春姐姐现在住的这间，我去小六那间住” 露春不同意 “哪能让你一个姑娘家住厢房” 然后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任平生看小六站在这俩丫头之间连说话的想法都没有，一副任凭她们决定的样子，有些想笑，心里想着，这傻小子以后定让露春治的死死的。 任平生轻咳一声打断了她们说道 “就听小五的，住厢房的确不像样子，新房就用你们两个丫头住的那间，小五也不用住厢房，把这书房腾出来给你住” 露春小五都要说话，任平生用手势制止了说道 “把书房里的东西都腾到小六住的厢房里去，以后我在那看看书算算帐什么的也清净，小五住我隔壁，我使唤起来也方便” 露春小五听他说的在情在理也就没在说话，答应了一声，然后任平生交代小六 “新房要用的家具帐褥都捡上好的订，顺便帮小五也定一套，多少银子只管和我要，切不可凑合了” 小六答应了，任平生又捡着自己能想到的说了，不过他想的也有限，又嘱咐露春多费心。 露春忙说 “少爷就别操心了，让我看着办吧，就是有我不懂的，我去问李夫人就是了” 任平生点点头，露春办事他还是放心的，见没什么可交代的了，就把他们打发下去了，自己拿过帐本来看。 三个小的出了书房，没在厅里待着，去了露春的卧房随意坐了，然后商量着只有一个多月了，要快些行动起来才行，先腾屋子，在置办家具，然后下帖子，都谈妥了。 小五庆幸的说道。 “还好少爷没说要动先生的屋子” 露春斜了她一眼说道 “亏得你和我们少爷相处了这几年，还是不懂少爷，少爷虽有些脾气，又不是薄情寡义的，先生不听劝，少爷自是不会强求，少爷不是还叫你们只管去见先生吗，对了，” 第97页 露春说到这问小六 “咱们的事你和先生说了没” 小六愣了下说道 “我忘了，赶上我出去进了次货，回来又忙，杂事一多就把这事给忘了” 露春皱了皱眉头但也没说什么，只和小五说 “你明天和小六去一趟吧，好歹想法子劝先生到了正日子一定要来” 小五点点头就去厅里找要给先生带的帕子去了， 小六有些期期艾艾的拉着露春的衣襟说道 “好姐姐，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忘了的” 露春愣了下说道 “忘就忘了，我又没说什么。” 小六可怜巴巴的说道 “但是你皱眉头了” 露春笑了下，不轻不重的打了他手一下扯回自己的衣襟丢下一句 “眼睛倒怪尖的” 然后就出去了，小六愣了下就摸着自己被打了的手傻笑起来。 第61章 第二天下午小六和坐在柜檯后的任平生告假想带小五去一趟寺庙看先生，任平生答应了，又从抽屉里封了二十两银子递给小六说道 “你把这个给寺庙管事的，就说是你们家先生供奉的香火，不用和你们家先生说” 小六接了连声道谢然后说道 “爷想的就是周到，有了这个，先生在寺里住的也气势些” 任平生没说话，只挥了挥手叫他去吧。 小六回了后院去叫小五，小五挎了篮子，露春直把他们送到了门口，才回了院子。 小五坐在车里，隔着帘子和小六聊天。 小五说道 “也不知你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这辈子能娶露春姐姐” 小六只傻笑也不回话。 小五又说 “我脑子里还是你当年瘦巴巴的样子呢，病怏怏的跟在我身后缩的跟个小羊羔子似的，可怜的很，先是从大北边逃荒到任县，被先生救了，又因着四爷，逃难到这广陵，咱们虽然奔波，也是极幸运的，先是先生，后是四爷，遇到的都是贵人，如今你要成亲了，我只想想，就觉得不真实，你定要好好和露春姐姐过日子，知道吗” 小六答应了一声，小五就没再说话。 过了会小六问小五 “姐，我是不是配不上露春姐姐” 小五回道 “你怎么会这么想” 小六有些沮丧的说道 “是隔壁李掌柜家的伙计说的，他说我娶露春姐姐是捡了大便宜了，我捡了便宜，不就是露春姐姐吃了亏吗” 小五说道 “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没有什么配不配的，只要你们两个自己好就行了” 小六听了哦了一声就把不愉快丢开了，专心赶车。 等到了寺庙，小六也是来过很多次的了，雇了个熟人帮他看车，就带着小五进了寺庙，拐几个弯往烟雨住的院子走去，如今烟雨这院子已经没有小和尚看守了，小五小六到的时候门就开着，他们两个进去，就看到竹路尽头的空地左侧摆着一张桌子，谢晏正铺开了纸画竹子，右侧摆着个竹榻，烟雨就坐在上面手里端着一杯茶闭目养神。 小五小六走过去，先和谢公子见了礼，就走到了烟雨旁边，烟雨听到动静就睁开了眼，看到他们，想扯个笑，却没扯出来，只轻声责备道 “铺子里事那么多，不用总往我这跑” 小六没说话，小五先去把篮子放回了厅里，又帮着烟雨把屋子收拾了收拾，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如今烟雨收拾屋子打扫院子都是自己在做了，小五很快就出来了，站在竹榻旁边打量了烟雨一番才皱着眉头说道 “先生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 烟雨回道 “有的，寺庙里的斋饭都是定时定量的” 小五听了眉头皱的更紧了 “那怎么先生越来越消瘦了” 烟雨听了这话看了看自己端着茶杯的手腕说道 “怕是你看错了，可能是我每天都要扫院子，精瘦了些” 小五摇头， “先生别诓我了，若真是扫院子扫的，应该看着结实才是，先生倒越发惨白了，先生莫不是生病了” 烟雨摇了摇头说道 “你别总盯着我了，我好得很，你若有这心思，还需多帮着点露春，别叫” 烟雨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别叫平生太劳神” 说完又去看小六嘱咐道 “你也是，铺子里多上心” 小六点了头。 小五却埋怨道 “先生若真惦记家里，怎么就忍心一直待在这寺庙里不回去” 烟雨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小五看他这样，也不再说了，只心疼的看着他。 还是小六一个劲焦急的看她，小五才想起来自己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小五才又说道 “先生无论如何下个月二十五号都要回家一趟” 烟雨懒懒的问道 “是什么日子” 小五笑嘻嘻的卖关子 “家里有喜事” 烟雨听了这话愣了下，突然手就哆嗦了起来，手上的茶杯晃的茶水差点洒了出来，小五见了吓的怔住了，还是一直留意着这边动静的谢晏赶紧走了过来，拿了烟雨手上的杯子，递给小六，然后 第98页 紧紧握住他还在抖的手轻声哄道 “先生冷静些，没事的” 烟雨神思恍惚的说道 “这天终于来了，我知道我躲不过的，只是为什么要来告诉我” 谢晏赶紧把小五小六支到一边，又哄劝了很久，才叫他冷静下来，烟雨怔怔的看着谢晏很久才集中了些精神说道 “叫他们过来吧，早晚要经这一遭，我受不住也得受” 谢晏嘆口气，把小五小六叫了过来， 小五走过来问谢晏 “先生这是怎么了，怕不是真的病了吧，若真病了可不能拖着，还需快些请了大夫来看” 谢晏也不知该如何回答，难道要说你家先生得的是相思病无药医，只好替烟雨问小五 “你刚刚说的喜事是什么喜” 小五皱着眉头说道 “是露春姐姐和小六的，他们两个要成亲了” 谢晏听了也是一愣，去看烟雨，烟雨也愣住了，半天缓过神来问小五 “露春和小六，露春不是以后要给平生做妾的吗” 小五听了说道 “先生这是什么话，露春姐姐和四爷之间可是清白的，只是主子丫鬟的关系” 烟雨愣愣的没有说话。 小五又对烟雨殷切的央求道。 “先生愿意在这庙里待着，我们管不了也只能不管了，但是先生那天好歹回家一趟吧，这可是咱们家第一件喜事，先生只需等到他们两个行了礼，愿意回寺庙就回来，我们也不拦着” 烟雨听了这话稀里煳涂的点了头，小五见他点头，高兴的又多嘱咐了几遍，才和小六离开了。 烟雨又愣了很久才略带希冀的对谢晏说 “我只当平生喜欢女子，早就收用了露春，可是小五说没有，这几年平生又深居简出，并没有与其他女子有过密的交情，谢公子你说平生有没有可能喜欢男子” 谢晏可不敢回这话，没有喜欢的女子，不等于喜欢男子，他若说有，岂不是给了烟雨希望，若掌柜的不喜欢男子，烟雨在飞蛾扑火般撞了南墙，以烟雨现在的身体状况，是万万经不住的，连命都搭上去也是有可能的。 谢晏只能含煳其辞说了个 “不好说” 烟雨喃喃道 “不好说，不好说，那就是有可能” 谢晏心里哀嚎，先生这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烟雨又来扯谢晏的袖子，念叨着 “我以为露春早就是平生的人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嫉妒露春，但是不敢显出来，我以为平生是要守完丧，先成了亲在纳露春为妾，我从平生过了守丧期，就一直战战兢兢的，生怕平生成亲，噩梦也不知做了几次，后来看平生并不提这事，心里还暗自高兴，所以那天李夫人来提，心里真是恨极了，才失了态，如今露春竟要和小六成亲了，也就是说他们两个并没有事，如此看来平生是真的有可能喜欢男子的，对了” 烟雨又说道 “我想起一事，我被杜丘下药的那天，我虽昏昏沉沉的，但也隐约记得是平生摁着我的手帮我解决的” 谢晏听了这话险些要疯，平时那么矜持的一个先生，这种话都拿来与他说了，不但说了这话，还死死的盯着他。 “这不正表示平生有可能喜欢男子” 谢晏苦笑，烟雨现在是拼命的为这个可能性增加筹码，其实兄弟间互助并不代表喜欢，掌柜的也许只是形势所迫出于道义才帮了烟雨，但是谢晏看着疯疯癫癫的烟雨不忍心把这些说出来。 然后就听见烟雨又和谢晏说 “谢公子你教教我怎么引诱平生吧，你应该会的是不是” 谢晏彻底崩溃了，他是喜欢男子，但是他当年和他家书童是日久生情水到渠成，他并没有勾搭过人啊，先生，你可真是为难我了。 第62章 腾屋子是个大工程，小六请来了几个帮工，任平生本来想自己亲自监工，只是刚看着露春和小五把她们屋里床上的被褥之类的捲起来，工人们来抬木箱子，屋子里乱糟糟，人也乱闹闹的，他头就疼了起来，露春看了他不耐烦的神色，赶紧走过去说道 “少爷，你去铺子里待着吧，这我看着就行” 任平生答应了一声就躲到铺子里去了，他坐在柜檯后缓了缓神，就想起他们刚搬来这院子的时候了，那时候所有的这些杂事，都是烟雨在张罗的，工人出出进进的，他都不曾看见，因为烟雨叫他先在客栈里躲清静，等到收拾的差不多了才叫他搬进来，收拾前面铺子的时候，烟雨都叫工人走正门，不叫他们走院子，就是怕扰了任平生，任平生以前从来没注意过这些细节，只理所当然的受用着，现在才知道烟雨对他的用心程度何其深。 他正想着这些，小六从院子里走了进来，问任平生 “爷，现在开始要腾书房了，原先爷的卧房其实有个小门是通我住的那个厢房的，当时先生说要给爷绝对独立的空间，不叫人穿行，就把那个门封死了，就是现在放梳妆柜的地方，我想请示下爷，以后我住的那厢房就是爷的书房了，这小门是要继续封着还是打开” 任平生听了这话愣了下，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卧房还有个小门，烟雨当真为他煞费了苦心了。 第99页 任平生想了想说道 “打开吧，我走动起来也方便些” 小六答应了一声就回了院子里。 本来腾屋子这事最少也要用两天才行，露春把指挥工人的小六叫到一边说道 “你再去请几个工人，争取今天就把能腾的都腾完了，否则少爷晚上看这院子乱糟糟的，只怕心烦的睡也睡不好了” 小六答应了一声就出去了，露春自己指挥工人们搬东西，中午的时候任平生把铺子关了也懒得去后院。 小五捧了食盒进来说道 “露春姐姐叫四爷先凑合着在铺子里吃个午饭吧，院子里正乱着” 任平生点点头，叫她把食盒放在了柜檯上，小五放下了就要走，任平生叫住了她问道 “小五，我对你们家先生是不是很不好” 小五听了这话愣了下说道 “四爷是不是还记恨我以前对四爷说过的话呢，那时候是我不懂事，过了这些年，我也看得出来四爷虽性子冷些，对先生也是极好的了，在家里纵着先生，先生有那许多花样，四爷不还是随他去，在外面也护着先生，先生跟我说过四爷帮他出头的事，倒是先生被四爷宠的越发任性了，我刚跟着先生的时候，先生不是这样的” 小五说着说着就来了兴致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我总觉得先生现在这个样子都是被四爷宠坏了，四爷不该由着他总出去会朋聚友吟诗作对的，就该看住了，让他老老实实在家看铺子才是，否则也不会把心玩野了，一有个不如意，就要拿乔，又是不吃不喝的闹，现在更是由着性子来，跑到庙里当和尚去了，我看先生越发像个大姑娘了，骄纵的很” 任平生听了她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小五看任平生笑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也是胡乱猜的，四爷千万别笑话我，我不如露春姐姐聪明懂事，以后她和小六成了家，只怕就该为着小家忙了，就没有太多的精力伺候四爷了，四爷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我虽不如露春姐姐细緻，但也不呆不傻的，什么活都能干” 任平生听了这话点点头，挑眉笑着说。 “那以后就有劳小五姑娘了” 小五红着脸说道 “四爷说话干嘛这么拿腔拿调的，我去后面了” 说完就不好意思的跑后面院子里去了。 小五还是那么有趣，任平生感慨了一下，还是女子可爱些，男子，不说外面那些人，就说烟雨，就够叫他烦心的了，烟雨为什么偏偏要喜欢他呢，若是别的事，他倒乐意成全，唯有这个他做不到。 腾完了屋子就是添置家具，等到新房布置完了，任平生去看了一眼，拔步床，红帐子，新的梳妆柜，并几个新的手饰盒子，还有新的凳子衣架子之类的，任平生见还是原来的穿衣镜就问露春 “怎么不换个新的镜子” 小五抢着说道 “这镜子可是顶好的，是别人送先生的，先生本来要给四爷用，还是露春姐姐说这镜子雕纹偏女气，四爷未必喜欢，才给我们用了,这么大的镜子市面上是没有的” 任平生听了点点头，这种东西他也不懂也没兴趣，既然她们说是好的，他也就不管了， 后来几个人又去了小五的房间，然后任平生就皱起了眉头问小六 “不是叫你比照着你们新房的规格给她置办吗，怎么还是这木箱子床和旧的梳妆柜。” 小六还没说话，小五就说道 “是我不叫他换的，我喜欢原先这些东西，用习惯了，捨不得丢，在者过几天还要请小姐妹们过来给露春姐姐做新被子，这床够大很方便的” 任平生听她这样说也只好作罢了。 正日子前几天，任平生把铺子关了，给伙计放了假，小六开始打点到时候摆桌的事，李夫人带着几个女孩子开始在小五房间里的床上铺开了被子缎子做了起来针线，任平生叫小五给她们上了茶点水果好生招待着，自己就去了新的书房坐着愣神，过了会露春端着茶盘进来了，看着他说道 “是不是因为我这事把少爷累坏了” 任平生有些无奈的说道 “我也没干什么，只是也不知怎么了，就是光见着你们忙忙碌碌的就要头疼了” 露春把茶盘放在桌子上，给他倒了一杯茶放在他手边说道 “少爷从来没管过这些，自然受不了这个心累，之前邻居里有个婚丧嫁娶的都是先生带着我们应付了，从来没和少爷说过，知道少爷不耐烦这个” 任平生听了这话嘆了口气，问道 “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没有” 露春笑着说 “少爷放心吧，又不是主子成亲，需要大办，我们又不是什么人物，只需通知点街坊邻居就是了，少爷几个要好的掌柜的也说了到时候来帮忙，凤冠霞帔之类的明天也该送来了，我还给少爷按着旧衣服的尺寸定了一身” 其实露春还给先生定了一身和少爷一摸一样的，不过没有说，倒不是要故意瞒着，而是不确定先生能不能来，虽然他答应了小五小六，也很难说不会反悔，露春还是做最坏的打算。 任平生纳闷的问 第100页 “给我定什么衣服” 露春说道 “少爷是我们的主子，等同于再生父母，少爷还需坐在正桌，我们要给少爷行礼的” “哦” 任平生点了点头笑着说 “我还要给你们当把装饰，对了，衣服没太花哨吧” 露春也笑着说 “没有，怎么能叫少爷抢了我们的风头，衣服是鸦青色的，只是花纹贵气些” 任平生听了点点头，含笑看着露春说道 “想来你穿上新娘衣服定是很漂亮的，真是便宜了小六那个臭小子了” 露春走的离任平生近了些，然后捂着嘴偷笑道 “以前只把小六当小五弟弟看，没有那心思自然也就没注意过，这些天难免仔细打量打量才发现，小六长的也蛮好看的，尤其是两个眼睛，黑亮黑亮的，而且那傢伙要是偷看我被我抓住了，羞的眼睛湿漉漉的，真是可爱的不得了。” 任平生听了她的话调侃道 “你倒不害臊” 露春笑嘻嘻的 “天天我们两个商量这商量那，忙进忙去的，哪还有功夫害臊，现在只盼着快点把事办了，咱们也能消停消停了” 任平生颇有同感的点点头 “真没想到办个亲事要这么折腾，大事小情的这么多” 露春接道 “可不是吗，少爷在忍忍吧，快到头了，对了，那天记礼金事还的劳烦少爷了，咱们院里现在只有少爷识文断字。” 任平生点了点头，没了烟雨，这话也只能他干了。 第63章 露春和小六成亲那天，和任平生要好的那几个掌柜的都在院子里帮忙，说是帮忙，无非就是聚在一起闲聊打屁，只打发各自带来的小厮帮着小六摆桌椅布置东西，露春做为新娘子只能待着新房里由小姐妹们陪着，就是那个小玉也来了，小五还跑出和任平生编排了小玉几句 任平生一开始还陪着掌柜的们闲聊，顺便嘱咐他们管着点放炮竹的事，后来慢慢的来了人，他才去了拱门那摆着的桌子前坐了，拿过礼金簿开始记帐，一边记一边郁闷，这都是些什么名字，李二狗王二娃的，而且礼金都是三百文，五百文的，只那几个掌柜的给的过了两，任平生什么时候干过这等琐碎事，当真是越记越烦躁，只是虽烦躁也只能硬着头皮忍着。 来客一直是断断续续的，直直熬到了晌午，任平生的耐性早就被磨光了，正低头唉声嘆气的功夫又有个人来了，任平生头也懒得抬的问道 “名字” 对方没说话，任平生不耐烦的抬起来了头，然后就看到了烟雨，烟雨瘦了些，而且看起来憔悴了不少，任平生愣了下， 烟雨就怔怔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任平生嘆口气稍稍缓和了些神色说了个 “来了” 烟雨咬着嘴唇轻声应了个 “嗯” 然后两人一时无话，还是小五跑了过来，拉着烟雨的胳膊激动的说道 “先生你怎么现在才来，我还以为你要食言了呢，不过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烟雨只扯着下嘴角却没什么笑意，也没说话，烟雨身后是谢宴，谢宴和任平生打了招唿。 小五要拉着烟雨回屋里，奈何拉不动，小五纳闷的说道 “先生快随我回屋里歇着吧，一会时辰到了就要行礼了” 烟雨摇摇头，只看着任平生，有些迟疑的指了指他手里的毛笔说道 “我来记吧” 任平生听了这话，真是如蒙大赦，也没多想，就把毛笔递给了他，自己站了起来走到了旁边，烟雨晦暗深深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些微的神采，走过去坐了，然后挥笔写了个谢宴，谢宴掏出十两银子来， 任平生忙说 “谢公子太破费了” 在被三五百文折磨了半天之后陡然来了个十两，叫平时不把银两当回事的任平生也觉得太多了些。 谢宴说道 “掌柜的家头一件喜事，应该的” 任平生也就没在客套，亲自把他请进书房去了，书房里单摆了一桌，任平生陪着他闲聊顺便躲躲清净。 时辰快到的时候，小五各自请了任平生和烟雨去换衣服，然后炮竹声中，任平生和烟雨被请到正桌坐了，然后新娘和新郎就出来了，小六穿着状元袍有点手足无措的，露春遮着红盖头也有些羞怯，屋里院子里挤满了看热闹的大人孩子，主婚人说着吉祥话，三拜之下礼就成了，然后新郎新娘又被簇拥着送入了洞房， 任平生没有跟过去看热闹，但是听的到屋子里传出来的起闹打趣的声音。 任平生心里纵有千万般感慨也难付诸言语，他从前只当自己会孑然一身，没想到还能经歷这等热闹事，先是露春和小六成就了好事，以后还有小五，也不知小五这个性子以后要找个什么样的夫婿才好，然后就剩下烟雨了，想到烟雨，任平生本来轻松的心情就难免沉重起来。 任平生看了眼坐在他旁边和他穿着一样鸦青色袍子的烟雨，烟雨正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任平生注意到他侧脸到下巴的线条越发的尖了，心里又是疼惜又是无奈，忍不住就嘆了口气，这声嘆息倒把烟雨惊醒了，转过头来看他，任平生也没躲，倒是烟雨自己又赶紧把头转回去了。 第101页 任平生无奈的摇头，然后很快的就被李掌柜叫出去喝酒了，任平生因着烟雨多少有些心烦，一个不提防就被灌多了酒，后来就有些醉了，露春和小六换了衣服出来敬客人酒的时候注意到了醉酒的任平生，忙把任平生扶卧房里去了，等到任平生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屋里点着灯，院子里静悄悄的，任平生下意识唤了下露春，露春很快就进来了 “少爷可真能睡” 任平生不好意思的笑了下问道 “人都散了？” “嗯，都散了” 任平生又问 “烟雨呢，也走了” 露春说道 “没有，先生好像也喝醉了，在自己卧房睡了” 任平生听了点点头，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人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脑子也迟钝，忍不住嘴里念叨着 “可算是办完了，在多几天，你家少爷我就要一命呜唿了” 露春听了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 “少爷这矜贵的毛病我看是一辈子也改不了了” “嗯？” 任平生斜了她一眼 “在你这矜贵都成了毛病了” 任平生难免就想到烟雨曾贊过他的矜贵，虽然他不能回应烟雨，但是已经能坦然的接受烟雨喜欢他的事了。 露春笑嘻嘻的赶紧转移了话题 “今天乱糟糟忙了一天，少爷是不是该沐浴一下” 任平生点了点头 “是觉得浑身不舒服” 露春就叫小六搬了木桶来，锅里正好还有热水，露春要去用桶拎进来，小六忙阻止了，叫她歇着，自己一个人一桶一桶的往屋里拎，放好了热水就出去了，露春搬来屏风遮好了，又给任平生找了换洗的衣服帕子搭在了屏风上，然后就要来伺候任平生更衣，任平生把她的手拨开了说道 “你都嫁了人了，以后这种事自是不能用你了，我自己来就行了，今是你的洞房花烛夜，赶紧去吧” “嗯?” 露春有些懵的应了一声，然后想想是这个理，就要出去，任平生又问了句 “小五呢，这么半天没动静” 露春笑着说 “她也喝多了，早睡下了” 任平生听了这话有些不好意思，他们这些应该招待客人的居然一个个的都喝醉了，倒叫这对新婚小夫妻忙里忙外的真是不该。 打发了露春，任平生自己脱了衣服入了木桶，舒舒服服的泡在热水里解乏，一时酒气上来，人又有些晕乎乎的了，差点在木桶里睡着了，后来还是被个动静惊醒了，任平生愣了下，听到有人来掀他的帘子，任平生问道 “谁” 那人顿住了，过了会才说 “是我” 虽然哑了些，还是能听出来是烟雨的声音，任平生有些纳闷，露春不是说他喝醉了睡下了吗，怎么跑他这屋来了，任平生只好隔着屏风问道 “有事？” 烟雨不说话，而是放下帘子走了进来，任平生有些急了，他现在这情况若被人看了去，岂不露了身份，忙说道 “就算有事，也明天再说吧” 烟雨还是不说话，而是脚下不停的走了过来，任平生觉得有些不妙赶紧一脚跨出了木桶，胡乱的拿着帕子擦了擦身体，快速穿好了贴身的衣服，他刚披了外袍烟雨就过了屏风走到他眼前来了， 任平生还从来没这么狼狈过，气的不行，刚想着开口即骂，就因着烟雨的样子止住了。 烟雨赤着脚只虚虚的披着那个鸦青袍子，眼圈发红的看了他一眼就低下了头。 任平生只好忍着不耐问道 “你又怎么了” 烟雨也不回答，只动了动胳膊袍子就落在了地上，然后他就伸手去解自己亵衣的带子，任平生愣住了，只他愣住的功夫，烟雨已经把自己的上衣除掉了，他白瓷一般的肌肤全都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 任平生回过神来连忙说道 “烟雨你别闹好不好” 烟雨说 “不好” 然后眼泪就下来了。 烟雨说 “我怎么也猜不出来平生到底是喜欢男子还是女子，若是喜欢男子，当然好了，我就是” 说着就哭的越来越凶了，哽咽着说道 “若是喜欢女子，也无妨，平生只需把我当女子用就是了” 说着就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腰上，要去除裤子，任平生见他这样也着了慌， 赶紧说别胡闹，奈何烟雨不听他的，还要动作，任平生匆忙间就拿起搭在木桶上的湿漉漉的巾怕子甩了过去，直砸在了烟雨身上，留下了一道红印子，这才止了烟雨手上的动作，只是动作虽止了，烟雨扶着裤子的两只手却抖了起来，人就像泄了气般瘫软的跪倒在了地上，然后烟雨就不管不顾的哭了起来，甚至几度喘不上气来的样子， 他这个样子把任平生吓坏了，又是气又是心疼，生怕他哭晕过去，又怕他吵醒了别人，只好走过去蹲在他身边轻拍他的背哄道 “快别哭了，你先起来好不好” 烟雨也不动，只抬头看着他边哭边扯着他的衣襟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说道 “平生，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你若有明确喜欢的人，我就是憋死自己也能忍着，可是我没看见你有，我总的试试，要不然我心不甘，平生，你可怜可怜我，好不好，你告诉我你有没有一丁点的可能喜欢我，若你说没有，我明天就回庙里，就是跪死了我也要求主持给我剃了头髮，当真做了和尚去，再也不来扰你” 第102页 任平生看他这么疯颠，又逼他逼的这么紧，又满口喜欢不喜欢的，扰的他头都要疼死了，哄又没用，任平生也懒得哄了，气不过的站起来不轻不重踢了他一脚斥道 “赶紧着起来” 烟雨被他这一脚唬住了，这才抽抽嗒嗒的起来了，然后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又絮叨着 “平生，你可怜可怜我，给我个准话吧，好不好，我求你了” 任平生真要被他逼疯了，若不是他前段日子就知道烟雨喜欢他，没有烟雨的日子，也慢慢接受了这事，若当真他不知道，烟雨突然来这么一出，就算是烟雨哭死了，只怕他也不会心软，但是现在，烟雨不说出来倒也罢了，他乐的装傻，可是他现在说出来了，任平生也不能置之不理。 最后也只能嘆了口气说道 “行，给你准话，你去书房等我吧” 烟雨愣了一下，看他像是认真说的这话，这才迟疑的迈开腿往书房去了。 任平生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又去听了听隔壁的动静，还好小五醉死了，否则烟雨这么闹腾，早吵醒了，任平生无奈的嘆了口气，又拿了件自己的干净袍子，也往书房去了。 第64章 任平生进了书房，就把手里拿着的袍子扔到了站在书桌旁的烟雨身上， 烟雨下意识的接住了，睁着两个湿润的眼睛看着他， 任平生瞪了他一眼走到书桌后坐在椅子上说道 “你说你除了哭还有别的能耐吗，还不赶紧把衣服披上，像什么样子” 烟雨这才把袍子披在身上，然后拢好了，低着头也不说话，任平生看他这个没出息的样子就来气，他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死拧死拧的人，偏偏还拿他没办法。 任平生说道 “你可真是不知道害臊，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烟雨低着头小声说道 “我总的试试，谢公子说了，一般的男子就算不喜欢男子也不介意耍一下，万一平生觉出我的好来了呢。” 任平生听了他这话，气的都笑了，心里想着我就算想耍也没那物件，然后就直起身去扯烟雨的下巴，掰着他的下巴左右打量了两下说道 “你既有种说这种话，还脸红做什么” 烟雨咬着嘴唇又要哭，任平生赶紧把他下巴放开了说道 “打住啊，你再哭，我真把你轰出去了” 烟雨好歹忍住了没有哭出来。 任平生又重新坐下了，一时两人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任平生说道 “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题，你自己疯疯癫癫的也就罢了，还逼着我要表态，不喜欢你你就要剃髮，你这是威胁，你知道吗？” 烟雨可怜兮兮的说道 “我不是要逼平生，我只是央求，平生，咱们相处这么久，我看你也没有喜欢的人，你试着喜欢喜欢我好不好，我保证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任平生冷哼了一下说道 “我就是不试，你不也什么都听我的，再说了，便是你不听我的，于我也不碍事” 烟雨被他这话说愣了，哭丧着脸说道 “也是，平生什么都能搞定，我对平生也没什么用处” 任平生无奈的嘆口气说道 “那倒也不是，最近这段日子你不在，我也怪想你的，我念着你对我的好呢，只是我” “嗯？” 烟雨满含期待的看着他， 任平生把双手放在桌子上前倾着身子诚恳的说道 “我跟你说句实话，我纵是有心成全你，我也成全不了” 烟雨听了这话愣了下 “为什么，是因为子嗣吗，平生，我不贪心，我以前是怕你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小家就疏远我了，如今说破了，只要你叫我跟着你，你成亲纳妾都可以的” “你” 任平生听了他这话恨不得把手边的书扔过去砸他身上 “你为什么总要把自己说的这么卑微” 烟雨苦笑一下 “我在平生面前向来是卑微的，没有喜欢平生的时候，尚且一心一意敬着平生，后来喜欢上了，就越发动辄得咎了，我也管不住自己” 任平生看他这个样子，突然就失了语，都说多情总被无情恼，然而他就快要被烟雨的多情折磨死了，或许是他还不够无情。 任平生指了指古琴旁的凳子说道 “你搬把凳子过来坐，我有事和你说” 烟雨听话的搬了凳子来在他旁边坐了，一脸渴望的看着他， 任平生苦笑了一下说道 “你别这么盯着我，不是你想的那事，这个事我本来不打算说与任何人听，如今这世上也只有露春一个人知道了” 烟雨听了这话含酸的说道 “我知道露春对平生来说是最重要的人” 任平生愣了一下，瞪他一眼 “吃的哪门子醋，和你说正经事呢” 烟雨受教的点点头闭了嘴。 任平生又嘆了口气，一时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也只好从头说了 “我母亲是任府的大太太你是知道的” 烟雨点点头， 任平生又继续说道 “我父亲还有几个姨太太，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也就是说姨太太生的孩子，都比我大，我前面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都是姨太太生的，我母亲一直没有孩子，可想而之处境有多难” 第103页 烟雨听了点点头说道 “还好太太有了平生” 任平生短促的笑了一下，说道 “是，后来是有了我，但是，若我是个女孩，你觉得我母亲的处境会好吗” 烟雨说道 “好在平生是个男孩，又争气，平生真的是我见过最有担当的男子了，你那几个哥哥没得比的” 任平生冷哼一声说道 “讽刺的便是这个，我这些男子的担当偏偏都困在一个女子的身体里” “呃” 烟雨彻底愣住了，恍恍惚惚的说道 “什么意思？” 任平生说道 “就是字面意思，我原是女儿身，但是从小就被母亲当成男孩来养了，为的是在家里立住脚，我扮男子都扮了半辈子了，从没被识破过，以后也不会被识破，男子的行为举止所思所想早就深入骨血了，也改不了了，况且我也不想改，我如今过的好好的，以后也会这么过下去，若不是你这么疯疯癫癫的一直逼我 ，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的，今跟你说了是为着” 任平生说不下去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烟雨的表情，烟雨先是愣楞的，后来估计是明白过来了，然后就来打量任平生，打量完了又低头想了想就傻笑了起来，任平生实在看不下去了，说道 “你笑什么，别觉得我是女儿身，就理所当然觉得男女就可以在一起了，我不会恢復女儿身，我告诉你这个事是叫你明白我的情况，不想随便编个理由敷衍了你，然后就是希望你识相点别在拿你那些小情小爱的来烦我了” 任平生看他还在傻笑，显然没听他说话，气不过拿起手边的书给了他一下，烟雨才回过神来止了笑，小心翼翼的看着任平生说道 “平生当真是女儿身” 任平生不耐烦的说了个 “嗯” 烟雨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有些激动的凑上来说道 “平生若是女儿身，岂不是就没办法和别的女子成亲了” 任平生愣了下，不明白他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但还是如实说道 “自然没办法” 烟雨突然就眉眼都笑开了，嘴里念叨着 “那就好那就好，我最怕的就是平生被女子抢了去，我又争不过女子，若是男子的话，我是不怕的，没有哪个男子能比的过我对平生的好” 任平生皱皱眉头说道 “我是女儿身，不代表我就要喜欢男子，我断不会恢復女儿身，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有听有听，” 烟雨连忙笑着说道 “不恢復女儿身，不喜欢男子，我都有听的，嗯，这样的话，平生不喜欢男子，又没办法和女子在一起，这样最好了，就没有人和我争了，只有我自己守着平生了” 说着自己就偷偷笑了起来 “可以守一辈子，谁也抢不走” 任平生看他神神叨叨的，总觉得两个人的思路不在一趟线上，只得又重申了一遍 “总之你别在拿小情小爱的来烦我了，也别在问我有没有可能喜欢你了，我回答不了你，我不知道喜欢是什么，从来没想过，也没有兴趣” 烟雨连连点头， “嗯嗯，我以后都不在问了，喜欢不喜欢的无所谓的，我要的是能一直待在平生身边，我之前央求平生喜欢我，不过是为了在平生这增加点分量，叫平生别因着成了亲就舍了我，如今平生既不能和女子成亲，我已然遂了愿了，我又何必在问这些招平生烦” 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 “难怪过了守丧期平生也不提成亲的的事，原来是这个原因，早知道我就不在李夫人那失礼了，就算我不闹，平生也要想法子拒绝的” 任平生被他这些话绕晕了，琢磨了好一会才纳过闷来，并没有被烟雨感动了，而是后悔死了，他若知道烟雨对他的喜欢无欲无求到这种地步，何必自报身份，只需四两拨千斤的承诺一下不会成亲就是了。 任平生看着喜不自胜的烟雨，心想，算了，说了就说了，烟雨他也信的过，就是不嘱咐他，任平生也知道烟雨不会泄露了他的秘密。 任平生忍不住又嘆了口气，这烟雨真是他的劫数，这么多年过下来，他早就不去想遇到烟雨对他来说是好是坏了，只知道，他总是被烟雨的软性子磨的没辙没辙的。 烟雨看他嘆气，忙说道 “平生，我知道我叫你为难了，如今还叫平生把这么大的事告诉了我，平生只管放心，我定为平生守住这秘密一辈子” 任平生斜了他一眼说道 “谅你也不敢说出去” 烟雨听了这话憨笑一下，又说道 “这么晚了，我伺候平生歇了吧” 任平生经他一提才觉出累来，埋怨道 “我倒想睡，刚刚沐浴的好好的就被你给搅和了，现在浑身不痛快” 烟雨忙说 “平生接着沐浴，我再去烧些热水来” 还没等任平生说话他就利索的取了个灯点了，拎着出去了。 等到烟雨重新续了热水，就避到书房去了，任平生沐浴完毕，穿好亵衣亵裤，又披了件袍子，想着烟雨已经知道了，也不缠胸了，就从屏风内走出来，就听到烟雨隔着那个小门帘子问道 第104页 “我能进去吗” 任平生懒懒的应了一声，自己走到梳妆檯前坐了。 烟雨掀了帘子走了进来，走到他身后，拿着巾帕子帮他擦头髮。 烟雨一边擦一边说 “平生真是厉害，若不是平生自己说了，任谁也看不出来平生是女儿身” 任平生冷哼一声 “都是被你给逼急了，否则这事我绝不会说与别人听” 烟雨连忙讨饶 “是我的错，平生饶我这次，以后我再也不闹了” 任平生不以为然的说道 “你这话好像以前说过一次” 烟雨不好意思的撒娇道 “这次是真的，绝对不闹了，也没什么可闹的了” 任平生的困意上来了，也就懒得理他了，烟雨帮他擦干了头髮，又拿了梳子帮他把头髮梳开了，就叫他去床上歇息，又是帮他脱鞋，又是帮他放帐子，殷勤的不得了，任平生也乐的享受。 任平生躺在放下了帐子的床上昏昏欲睡，听着外面还是动静不断，就问道 “还折腾什么呢，还不去睡觉” 烟雨说道 “我把木桶什么的都撤了吧” 任平生忙说 “你可别，只把你自己的衣服都捡走就是了，你都收了，明天他们来收的时候就该琢磨了” 烟雨忙说 “平生说的是，是我疏忽了” 烟雨又忙乎了一阵，走到了帐子前轻声说道 “我的衣服落在地上都脏了，我就穿着平生给我这件过去了” 任平生听了这话笑了， “你说你真是什么都干的出来，我也是服的，se you那招也是谢公子教你的” 烟雨听了这话轻咳了一下不好意思的说道 “不是，我自己琢磨的，我也没什么天分，叫平生看笑话了” 任平生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烟雨见他不说话了就说道 “我帮平生把灯灭了吧” 任平生应了一声，烟雨就灭了灯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第65章 第二天这一家子聚在一起吃早饭可就热闹了，小五红着脸，小六无精打采的，露春倒没什么，烟雨眉眼含笑的，任平生一如往常。 一如往常的任平生问小五 “你怎么了，宿醉这么严重吗，脸怎么这么红” 露春笑着说 “羞的她呗，昨晚上她起夜，迷迷煳煳的就跑我们那屋去了，她还当自己住那屋呢，爬上床就要睡，小六要把她背回去，她还不干，还把小六骂了一顿，小六只好在凳子上坐了一宿” 小五已经羞的恨不得把脸埋在碗里去了。 任平生也忍不住笑了 对着小五说道 “搅了人家的洞房花烛夜你罪过可大了” 小五嘟嘟囔囔的 “我也不是故意的” 嘟囔完了就埋头吃饭，任平生也就不说她了，心里想着昨晚上烟雨那么折腾也没惊醒了小五，只怕当时小五就不在隔壁，而是跑露春他们房里去了。 任平生看了眼烟雨，烟雨正认真的挑拣他喜欢吃的菜色，然后放在小碟子里放在他手边，又冲着他笑了一下，任平生也下意识到回笑了一下。 露春看到了，有些诧异，先生昨天来的时候还阴云难散的样子，露春还想着，只怕就是来观了礼就要回去的，看现在这样子倒像是拨云见日了一般， 于是问烟雨 “先生还回寺庙吗？” 小五也抬头来看他， 烟雨愣了下摇头说道 “不回了” 小五激动的说道 “真的吗，先生你可别诓我” 烟雨点点头， 小五喜极而泣 “我的好先生，你可真的不要再闹了，你看咱们家现在的日子过的多好啊” 烟雨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以后不闹了” 小五欣慰的点点头，然后又嗤之以鼻了起来 “先生你的话我也不敢信了，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又闹起来了” 说着就伸过手来拍了拍烟雨的胳膊语重心长的说道 “不过先生你闹没事，知道回来就行” 烟雨尴尬的愣在了那。 任平生被小五的这种长辈一般的口吻逗笑了。 露春也笑了出来， 问烟雨 “那是不是要叫小六把庙里的东西给先生拿回来” 烟雨点点头， 任平生对烟雨说道 “你也跟着去一趟吧，打扰了这么久，好歹也该亲自辞别一下” 烟雨答应了一声， 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和小五说道 “咱们两个换一下房间吧“ “嗯？” 小五不明所以 烟雨说道 “我想着小六和露春住我旁边只怕会拘谨，你住我那间更合适些” 小五觉得有道理也就答应了， 烟雨偷偷来看任平生，任平生自是知道他的小心思正挑眉看他，烟雨就赶紧慌里慌张的避开了他的视线，任平生被他这反应逗笑了。 吃过早饭烟雨和小六就去了寺庙，露春和小五收拾一片狼藉的院子，任平生坐在书房里算起了这场亲事花的银子，以后小五成亲也好有个参考，后来烟雨他们回来了，他和小六又请了两个工人来腾换屋子，不到中午就弄妥当了，中午吃饭的时候，露春问任平生 第105页 “既然先生回来了，那个伙计是不是就可以辞了” 任平生说道 “不好说辞就辞了吧” 小六忙说道 “请的时候说的是三个月，也快到了” 任平生点点头，又想了想说道 “还是别辞了，我看他干活可以，到了日子他若想续直接续了，咱们也不差这几个钱，有个帮手也能轻松些” 露春说道 “这样也好，就是少爷，先生偶尔着想歇歇，也不会误了铺子里的买卖” 任平生点点头，又调侃道 “也防着哪天咱们的烟雨先生又想不开了，咱们也不必临时抓瞎” 烟雨被任平生这话臊的脸立刻红了，手里的筷子险些掉在桌子上， 他握紧了筷子央求道 “平生，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吧” 他这个样子把几个小的都逗笑了，任平生也就没在逗他。 吃过饭，三个小的回了自己的屋子里歇着去了，任平生也站起来要去卧房，烟雨跟在了他身后，任平生纳闷 “你跟着我做什么” 烟雨愣了下，就笑开了 “我没有跟着平生，我也正要回屋呢” 任平生这才想起来，他和小五换了房间了，如今烟雨住他隔壁。 任平生轻哼了一下 “看你笑的，也不知道你得意个什么劲” 烟雨只顾笑，也不回嘴，只快走了几步去掀帘子，然后看着任平生 任平生迈腿走了进去，烟雨的房间还是和之前一样的摆设，任平生扫了眼窗下的书桌站住了说道 “对了，我把画缸里的扇子通通撕了” 烟雨听了这话惊讶道 “为什么撕了” 任平生看着他挑了下嘴角说道 “从庙里回来那天撕得” 烟雨愣了一下忙谄媚的说道 “撕得好，都怪我把平生惹生气了，的确该撕” 任平生知道他误会了，以为他是因为他不听劝才生的气，不知道他那天听见了他和谢宴说的那些话，任平生也懒得解释了，反正这事已经过去了，闹了这一场，总算又回到了从前，任平生想起之前那些感慨，没有烟雨的日子虽难过，也能过下去，如今也可换成，没有烟雨的日子虽能过下去，到底难过了些，烟雨能回来，任平生还是打心眼里高兴的。 任平生笑了下，说道 “哪天来了兴致，再给你重新画几个就是了” 烟雨忙说 “真的？” 任平生点点头说道 “只是你也知道，我兴致也不是说来就来的” 烟雨笑了 “不画也没关系” 说着走到书桌前拿起一个盒子打开了， 把那个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扇子拿了出来说道 “好在还留着一个，我有这个就够了” 说着就把扇子打开了，仔细端详了起来，任平生也走过去跟着看，又赞嘆了一番自己的超水平发挥，然后就回了自己卧房午睡去了。 午睡过后，任平生刚从床上坐起来，下意识就要唤露春，然后就停住了，心里想着，以后还需克制些对露春的依赖才好，虽然照以往那样使唤露春是没有问题，只是等到露春以后有了孩子，为了小家忙碌起来，也就顾不上他了，与其等到那时候，还不如现在开始慢慢适应的好，这个事任平生倒不觉得伤感，好在露春就在他身边，比不能看见空惦记着强多了。 任平生坐在床边，打算去拾了鞋子自己穿了，弯着腰刚要去拿，就听见烟雨隔着帘子说道 “平生可是醒了？” 任平生应了一声，烟雨就掀了帘子进来了，看着他正弯身要拿鞋子，忙走过去，自己拿了鞋子，半跪在地上帮任平生穿了起来。 任平生就直起了腰，由着他一只一只的都穿好了， 烟雨穿好鞋子帮任平生理了理裤脚就站了起来，又去架子上拿外衣，然后就抖开了衣裳等着他。 任平生站了起来，走过去伸了胳膊去穿袖子，一边穿一边笑着说 “你阻了我自力更生的机会了” 烟雨看他穿好了袖子，就走到正面帮他拢好了衣服开始系带子， 一边系一边说道 “我不想叫平生自己理这些小事” 任平生有些疑惑的问道 “为什么” 烟雨帮他系好了衣服，又整理了一下，然后离的远了些，又端详了一下，发现没什么问题了，才看向任平生说道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平生接下来可是要去书房” 任平生对于他的回答也是费解，但是也懒得追究，只点了点头，然后烟雨就去掀小门帘子了，任平生走过去，进了书房，很快的烟雨就去厢房端了茶点来，烟雨把茶点放在书桌上，看着正在愣神的任平生说道 “平生不看书吗？” 任平生摇摇头说道 “难得放松一天，明天就要开铺子了，不想看书，只想愣愣神” 烟雨点点头，也搬了把凳子来，放在旁边陪着坐了。 任平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放了回去，然后看到烟雨只呆坐着，就问道 第106页 “你怎么也不看书” 烟雨愣了一下随口说道 “也不想看，我也愣愣神” 任平生见他鹦鹉学舌忍不出笑了出来 “你已经够愣了，坐在那呆呆傻傻的，去，给我弹首曲子来听听” 烟雨自然听话的搬着凳子到古琴前坐下了。 这个厢房是狭长形的，不像原来的书房书桌和古琴可以相对放着，在这只能隔着些距离并排着放着，任平生懒懒的双手交叠趴在了书桌上，脑袋搁在手臂上歪着头就能看到弹琴的烟雨。 烟雨弹的这首曲子很幽静，也无悲，也无喜，只干干净净的，恰似任平生现在的心境，什么都不必想，只放松就是了。 第66章 后来铺子开了，日子好歹回到了从前，若说是回到了从前也不尽然，多多少少有了些变化，烟雨还和从前一样看起了铺子，因着多了个伙计，任平生和烟雨更轻松了些，烟雨还是经常唿朋引伴，任平生也不必再为琐事操心，露春和小六，多了许多小动作，小五依然没心没肺的。 除了这些以外，因着烟雨住在了任平生隔壁，烟雨卧房，任平生卧房，再加上书房，整个房子右侧几乎只有他们两个走动，如无必要，小五小六，甚至露春都很少过来了。 又加上烟雨已经知道了任平生的女儿身，任平生活动起来越发的自在了。 这天早上，任平生从床上醒过来，他就听到了隔壁的动静，知道烟雨也起来了，不出所料，过了会烟雨就简单披了个外衣端着热水盆进来了，利索的搬了凳子放在床边，伺候着任平生洗脸净手，又伺候着漱了口，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烟雨就把露春的活都接了过去，任平生也慢慢的习惯了，这个时候也不说话，只打着哈欠靠坐在床柱上。 烟雨把盆啊痰盂都拿了出去，然后又进来帮他穿鞋子，烟雨帮他穿左脚鞋子的时候，正好蹲在了他的左脚边，任平生靠着床柱子，视线自然的就垂落在了烟雨的颈子上，烟雨低着头，雪白的颈子弯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任平生就伸手摸了上去。 烟雨被他的手凉了一下，抖了个激灵，转过头来疑惑的看他 “平生？” 任平生用手指顺着他的颈项一直滑到后背衣沿处说道 “你这颈子怪好看的” 烟雨听了他这话愣了下，就笑着说道 “平生喜欢就好” 说完就低下头去继续穿鞋子了。 任平生心说，这烟雨的反应也够单纯的，这几天任平生突然明白了露春说小六的那些话，以前烟雨百般对他好，他也不太上心，只是理所当然的受用就是了，自从知道了烟雨对他好，有喜欢的他成分在，就难免多了点心，会多注意了一下，除了发现他对自己用心的地方何其多之外，还发现烟雨长得好看的地方也蛮多的，以前任平生是不会去特别注意一个人的长相的，更不会有上手去摸的冲动，但是现在他对烟雨有了，任平生隐隐觉得自己起心动念了。 任平生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心思，觉得自己这种情况註定要孑然一身，除了露春不会有人知道他的女儿身了，如今烟雨阴差阳错的知道了，而烟雨又是男子，任平生心思就活络了起来，任平生可从来没受过女子的顺戒，自然不知矜持是何物，既然他感知到了自己的慾念，他自是坦然面对，想着烟雨既然喜欢他，他大可以用他一用 想到即做，任平生拉住了帮他穿好鞋就要出去的烟雨的胳膊， 烟雨止了步子转过身问道 “平生还有事？” 任平生把他拉近了些说道 “我问你，你可知道让女子舒服的方法” 烟雨对这话不是很理解，满脸疑惑， 任平生又加了一句 “在床上” 烟雨反应了好一阵才明白过来，着急的说道 “平生，我没碰过别人” 任平生被他这反应也弄蒙了，皱着眉头说道 “我又不是要责备你，你表什么忠诚，我是想叫你伺候我” 烟雨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可怜巴巴的说道 “我不会” 任平生嘆口气，想他也不会，之前他被下了药，连自己解决都不会，可见也是过分单纯了些，而任平生自己只略懂些男子的，对女子之事一窍不通。 烟雨看他嘆气忙说道 “我可以去问问别人” 任平生听了这话就说道 “那你抽空去问问，可有什么法子不会怀孕也可享乐的” 烟雨听了点点头，想了想说道 “这事问谢公子就不行了，我朋友里有个王公子，虽交情不深，但也能说上几句话，他是出了名的风流不下流，想必懂这个，我去问问他” 任平生点点头，又嘱咐道 “旁敲侧击的问，别把自己暴露了” 烟雨说道 “这个我懂，我就说是帮小六问的” 任平生听了这话笑了出来，斜了他一眼 “你可真是个好主子” 烟雨也跟着笑了，说道 “只怕现在，在小六眼里，平生才是正经主子，毕竟我干了太多不靠谱的事，对他们也不上心” 第107页 任平生听了这话没说什么，只放开他的胳膊，打发他下去了。 过了几天，烟雨就问了回来，吃过晚饭，烟雨给任平生使了个眼色，任平生心领神会，两个人也不在厅里闲坐了，就一前一后的去了任平生卧房。 三个小的坐在榻上闲聊，小五一边，小六露春一边，中间放桌上摆着干果茶点。 小五壳着瓜子对露春说道 “你不觉得先生越发的粘四爷了，像个跟屁虫似的” 露春说道 “哪有你这么说自己主子的” 小五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看见小六包了一堆瓜子仁放在个帕子上，上手就要去拿，小六眼疾手快的抓起来帕子放到了背后。 小五骂道 “你个臭小子，想造反是不是” 小六委屈的说道 “我给露春姐姐包的” 说着就把帕子递给了露春，露春手里正拿着针线给小六缝新的钱袋子，腾不出手来，就说道 “你给小五吃吧” 小六说道 “你吃吧，我在给她包” 露春只好说道 “那你餵我吧” 小六听了这话脸涨得通红，但还是打开了帕子，然后托着帕子放在了露春嘴边，露春仰着头被他餵了进去，边嚼边冲着他点了个头，小六就乐的了不得了， 小五见了指着小六鼻子骂道 “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姐了，” 小六说不过小五，也就不说话，只默默的继续包瓜子，包了一些，还去餵露春，把小五气个够呛。 这边热闹着，任平生卧房里也不消停。 任平生坐在床上，听烟雨站在床边说了几个不会怀孕的法子，越听越来气，等他说完了，就冷哼了一声 “哪个法子，伤的都是女孩子的身体，用的这些药，都是略带毒性的，果然女子倒霉些，只是不想有孕单纯享个乐子，都这么费劲，这世道真是不公平，男子可以肆无忌惮的，女子偏有这些禁锢，亏的我扮了男子，能自己做个主，否则也是任人鱼肉的命” 烟雨听他说这些，忙劝道 “平生别动气，咱们不用这些就是了，还有个偏法子” 任平生说道 “不听了，没兴致了” 说着就要去书房， 任平生难得对个事来兴致，烟雨不想他扫兴，忙哄道 “王公子说了，这个法子是他自己发现的，多方试过的，管用的很” 任平生最后还是被勾起了好奇心。 晚上两人沐浴了一番，任平生只着亵衣亵裤半靠在床头，问烟雨 “怎么弄” 烟雨有些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站在床前，指了指床支支吾吾的说道 “我，我能上去吗” 任平生回道 “上啊” 烟雨就脱了鞋子爬上了床，跪坐在任平生身体两侧，然后看着任平生，任平生挑眉， “等什么呢” 烟雨说道 “王公子说，需要亲亲抱抱的” 任平生说道 “你直接来就是了” 烟雨就俯下了身子，迟疑着要去亲任平生的嘴唇，任平生下意识的就避开了，然后扶着他的后脑勺摁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烟雨就去亲吻他的脖子，一点点往下，手也用上了，亵衣也拨开了，直亲到腰部，任平生由着他捣鼓了半天，才皱着眉头说道 “除了有点痒，没什么感觉，你做的对吗” 烟雨有些尴尬的抬起头来说道 “应该对的，王公子说，做这些是为了放松” 任平生瞪了他一眼说道 “我本来就放松的很” 烟雨忙说道 “那我直接来，平生躺下来点，这样舒服” 任平生躺好了，一只胳膊还放在脑袋下枕着，悠闲的等着好戏的样子。 烟雨跪在他两腿之间，也不去询问任平生了，怕他不耐烦，直接帮他退了裤子，双手扶着他的两条白皙的腿，去看任平生，任平生主动把腿分开了，用眼神催促他赶紧着，然后烟雨就低头下嘴tian nong起来，好一阵忙乎，任平生打了个哈欠说道 “没意思的很，你到底行不行” 烟雨抬起头来，央求道 “平生，你别急好不好” 任平生看他出了一脑门子的汗，也觉得自己不厚道，他这被伺候的倒催起这伺候人的了，只好说道 “好，我不急，你慢慢来” 烟雨又下去了，就在任平生快睡着的时候，突然来了点感觉，任平生愣了下，就去扯烟雨的头髮，说道 “有点意思了，你卖力些” 烟雨听了他的话嘴上就越发的卖力了，手也用上了，轻轻揉着，任平生总算得了趣，又是痉挛又是喘息的，好一阵才平復了下来，然后就扯着烟雨的头髮把他拉开了，唿出一口气，放开了烟雨被他抓的乱糟糟的头髮说道 “原来是这种感觉” 烟雨忙凑上去问道 “舒服吗？” 任平生说道 “还不错” 烟雨就笑了，抹了把额头的汗说道 “平生舒服就好” 第108页 烟雨怕他着凉，拿个帕子帮他擦了擦，帮他把裤子穿好了，自己从他两腿之间跨了出去，跪坐了在床里侧，去床尾拿了个薄被子帮他盖好了，任平生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想了想说道 “若是这种法子，女子也可做到” 烟雨听了这话一愣，不安的哀求道 “平生，不要” 任平生看他这个样子笑了下 “我只是说这个事，又没说要找女子，你紧张什么” 说完瞄了眼他两腿之间，问道 “你没感觉？” 烟雨说道 “只有一点，我只顾着紧张了，生怕帮平生弄不好” 任平生点点头然后说道 “你自己也弄出来吧” 烟雨点点头，就背过身去，跪坐好了，把手伸进亵裤里动作起来，任平生见他无声无息的，有些心里不平衡，刚自己那么放肆，他可倒好，还克制着，任平生从被子里伸出脚丫子，踹了踹他的后背说道 “给点声” 烟雨这才松开了紧咬着的嘴巴时轻时重的喘息了起来，任平生听着觉得是一乐，想起以前，他阴差阳错帮烟雨弄过两次，那时候只觉得尴尬还有点嫌弃，现在却主动调戏他，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正想着，烟雨止了声，扭过头来看着他，哭丧着脸说道 “平生我弄不出来” 任平生愣了下说道 “你可够笨的” 烟雨也不回嘴，只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任平生看他这个样子，说道 “你真不该生成个男子，若是咱们两个换个个，我今非上了你不可” 烟雨听了他这话也不以为然的说道 “上就上好了，只要是平生，我都行” 任平生被他这没出息的话气笑了，说道 “过来吧” 烟雨赶紧爬了过来，任平生找了个帕子，叫他也躺下了，自己侧着身子，拿着帕子伸进了他裤子里，刚一碰到烟雨就是一阵喘息，因着离得近这声音就直冲任平生的耳朵，吓了任平生一跳 “你怎么这么大动静” 烟雨不好意思的说道 “因为是平生给弄” 任平生听了这话斜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就动作了起来，烟雨又是喘又是侧过身来拿腿蹭他，还伸手来搂他的腰，还一个劲把脑袋往他肩窝里蹭，任平生被他烦的差点推开他，最后还是想着他刚刚为自己做的也就忍了，好不容易帮他弄了出来，烟雨就赖在他身上缓神。 任平生也不拿帕子，只把手拿了出来去推他的肩膀，说道 “行了，赶紧起来吧” 烟雨这才不甘不愿的起来了，坐在旁边说道 “我弄点热水来帮平生清洗一下身上吧” 任平生点点头， 等到两个都清洗完了，收拾利索了，任平生已经昏昏欲睡的了，烟雨帮他放了床尾的帐子，捨不得走，趴跪在床头，凑上去说道 “我第一次做的不好，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任平生听了这话，向着烟雨侧过了身子，睁开了困顿的眼说道 “还想有以后” 烟雨愣了下说道 “听平生的” 任平生笑了下，说道 “烟雨，再没有谁能叫我这么放心的与之相处了，我懒得定义这是不是所谓的喜欢，若你当真满足于此，我就吐个口，咱们以后就这么过下去” 烟雨听了这话频频点头，眼圈开始发红 任平生揽过他的脖子，两个眼睛各亲了一下，就放开了他，轻拍了拍他的脸说道 “别哭，去睡吧” 烟雨就恍恍惚惚的站起来，连床头的帐子都忘了放，只帮任平生灭了灯就回自己卧房去了，任平生摸着黑自己放了帐子，也睡下了。 第67章 三个月后的一天，任平生从李掌柜的那得知了这条街上有个布行铺子要卖，任平生直接买了下来，还开布行，叫烟雨和请的伙计看管着胭脂铺子，自己和小六去顾着布行，闲暇之余教小六算帐记帐，半年以后露春有了身孕，任平生又买了一个丫鬟和一个小厮，丫鬟伺候露春，小厮给小五帮忙院子里的杂事。 又过了一年，露春生了个女娃，任平生叫她和小六带着孩子丫鬟搬去布行后面院子里住了，独门独院的，住起来也宽松自在，同年，又给小五招了个上门女婿，是个无父无母的落魄书生，长的极清秀，也是个性格温和知恩图报的，任平生就叫烟雨教他做帐房先生，买的小厮也开始在胭脂铺子里帮忙了，后来他们又添了辆马车，叫小厮驾着和小六一起去进货，这个时候小六已经可以带人了。 又过三年，任平生有心想从铺子里抽身出来，他先和烟雨商量了一下，烟雨自是都听他的，于是他把小六和书生叫到了自己书房。 告诉他们，以后两个人各管一个铺子，自己去想法子打点进货算帐，请伙计也罢，亲力亲为也罢，盈利可的三成，以后他只管定期查帐，就不在铺子里守着了。 两个已经做了父亲的，自是满口答应感恩的不得了，以后有了可观的进帐，也可好好经营自己的小家了。 然后任平生就和烟雨在郊外购置了一个茅草房子躲清静去了，只定期进城查查帐，顺便看看露春和小五以及孩子们。 第109页 这茅草房子就在齐公子的房子旁边，后山是寺庙，屋前是小溪流水和田野农家，齐公子家里有薄田几亩，除了租给农户的，自己还留了一亩种些瓜果蔬菜自给自足，自从他们搬了过来，齐公子就不断的叫小厮往他们这送时令果蔬，还常邀了烟雨去喝酒作画。 这天临近中午谢宴过来拜访，把马车停在院子外，叫小厮牵着马吃草去了，烟雨听到动静就迎了出来把他引到院子里先坐了，他们两个身前的桌子是用新竹子编的，翠绿的桌子上面放着一个琉璃碗，碗里放着新鲜的桃子，也摆着个茶具。 谢宴晃着扇子赞嘆了一番他这竹子搭成的篱笆，还有围着篱笆种的那一圈小秋菊，说道 “还是先生会享受，远离了嘈杂，躲在这过清闲日子，你这可真当是陶公所说的採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了” 烟雨帮他倒了一杯茶笑着说道 “我都是託了平生的福了，如今两个铺子定期的进帐，够我们用一辈子了，再也不需为了生计奔波了” 说着放下了茶壶就回身去看正屋，谢宴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烟雨看的是用做书房的那间屋子，书房的窗子正打开着，能看见里面任平生正坐在书桌前在看帐本之类的东西。 谢宴看了眼嘴角含笑的烟雨，感慨的说道 “还是你命好些，能得偿所愿，不像我” 说的就是一声嘆息，烟雨回过身来，安慰道 “谢公子还需想开些，不必总念着前情苦着自己，若遇到” 谢宴摇着扇子止了他的话说道 “你倒安慰起我来了，是不是不记得自己之前疯疯癫癫的样子了，若叫你放下你们掌柜的，你可做的到” 烟雨听了他这话，愣了下，就讪讪的闭了嘴了。 谢宴看他这个样子，笑着说道 “我并不是执着于旧情不肯往前看，只是没了心气，提不起兴致，倒宁愿这么荒着还自在些” 烟雨点点头，不想他沉浸在这种悲伤粘腻的气氛里，于是主动转移了话题，聊起来昨天和齐公子去田野里喝酒弹琴的事。 谢宴来了兴致，直说，你们可不能只顾着自己玩乐，哪天叫上我，我也要凑个趣，烟雨自然答应了。 两人聊的正欢，突然天就阴了下来，一会功夫雨就下来了，烟雨忙站起来，边收拾桌子上的东西说道 “谢公子你快躲屋里去，我来收拾” 谢宴也没和他客气，直接快步进了屋了。 烟雨把东西收到厅里，放在了正桌上，和谢宴说道 “你自便吧，我要去厢房里做饭去了，谢公子今天务必留下吃个饭在走” 谢宴笑着说道 “今就是奔着蹭饭来的，否则也不会赶着这个时候过来了” 烟雨笑着点点头，就穿过右侧的屋子进了厢房了。 谢宴站在厅里门前看了会雨，远远看到小厮牵了马回来，然后就躲在车沿下避起雨来，这南方的雨向来这样，是说下就下的。 书房里的任平生听见了他们的动静，扬声说道 “谢公子，来书房坐吧” 谢宴听了他招唿，应了一声，进了书房，谢宴就看到了放在窗下的古琴，这还是他送烟雨的，任平生站了起来，指着书桌对面烟雨常坐的凳子说道 “谢公子过来坐吧” 谢宴走过去，也没坐，看到桌上除了摆着桃子和茶盘，还有一个白瓷盘子，上面放着几个小小的绿色糯米糰子，惊奇的问道 “这是什么，不曾见过” 任平生坐了回去，把帐本合上放到了旁边说道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都是烟雨自己捣鼓着做的，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学来的，谢公子尝尝，我吃着还可以” 谢宴拈起一个放到了嘴里吃了，吃完了说道 “很有嚼头，就是不太甜” 任平生笑笑没有说话，陪着谢宴聊了几句，谢宴也不坐，熘达到古琴前，探着身子往院子里望去，隔着雨幕，就看到侧边厢房的窗子也开着，烟雨正忙碌着。 谢宴说道 “掌柜的好福气，能得先生这样手巧心细的人相伴” 任平生听了这话笑了下，随意应了一声，然后铺开了纸，自己磨了墨，慢悠悠的练起了字。 谢宴看任平生这么气定神闲，而烟雨又在厢房里洗手做羹汤，免不得就坏笑两下打趣道 “想来先生在掌柜的房里也可口的很” 任平生愣了一下，反应了会才明白过来谢宴的意思，谢宴只当他和烟雨是断袖之癖，而烟雨是下面那个，却不知他们两个情况更为复杂了些，于是笑道 “谢公子也是坏的很，你可敢把这话说给烟雨听去” 谢宴忙讨饶道 “我随口说的，掌柜的可千万别和先生告状，免得先生恼羞成怒了” 任平生又打趣了他几句才作罢。 后来烟雨做好了饭，摆了桌，两个人出了书房上了桌，烟雨又烫了壶酒来，三个人边吃边饮酒，相谈甚欢，吃罢饭，谢宴就要告辞，说是下午还有事，烟雨也就不好再留 只说道 “谢公子稍等片刻，我去拿把伞来，送你出去” 任平生对烟雨说道 第110页 “这会子雨有点急了，你把蓑衣穿上” 烟雨应了一声就进了隔壁了，一会出来，先把竹伞递给了谢宴，自己把拿在手里的蓑衣穿好了。 任平生站了起来说道 “你还真是听话，叫你穿蓑衣，就只穿了蓑衣，就不知顺便把斗笠带上” 说完也不等烟雨说话，就自己进了隔壁把斗笠拿了出来，帮他戴上并系好了，烟雨两个眼睛含笑的看着他，任平生笑了下说道 “仔细着点，别把自己摔了” 烟雨频频点头，然后就引着谢宴出去了，任平生走到门口看着他们走出了院子，走到了马车旁，居然依依惜别起来，任平生无奈的摇摇头，回了书房了，路过窗子，看到谢宴已经上了车， 烟雨目送他的车走了，才往院子里走，进了院子，又回身关了木门，才往屋子里来了，任平生笑了下，就走到书桌前站了，挥笔画了起来。 烟雨进了厅，先把蓑衣斗笠除了，就开始收拾桌子，边收拾边扬声问任平生 “平生还要不要喝酒，若是喝，我在烫一壶给平生拿书房去” 任平生应了一声，烟雨就不说话了，把东西收到厢房，都清洗干净了，才烫了酒，端到书房来了，他进了书房，看到了任平生正在挥笔画画，烟雨笑道 “平生这兴致来了拦也拦不住，若是不来的时候，便是千求万求的也没用” 说着就把托盘放在书桌上，走到他身侧看了起来， 烟雨看看画又看看任平生，来回看了几次，眼里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忍不住又挨近了些说道 “平生画的是我吧，我刚刚穿着蓑衣从院子里回来” 任平生应了一声，看了看自己画的满意的点点头，就要把笔搁下，烟雨忙说道 “平生把笔给我吧，我来提字” 任平生就把笔给了他，也把纸张向他挪了挪，烟雨低头在纸张右侧认真的写了起来，还是那几个字，一蓑烟雨任平生，一个字一个字的写，好像很虔诚似的，任平生看着他沉静安然的侧脸，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下他的嘴角，烟雨手一抖，就把个生字写坏了，烟雨直起身子扭过头来红着脸埋怨道 “平生你” 任平生左手扶住了烟雨左侧的桌沿，然后抵着他的背，右手放在了他右侧，暧昧的笑道 “你刚刚有句话说对了，我若来了兴致，拦也拦不住” 任平生说着就抬起右手放在了他的衣襟上要往里钻，烟雨忙低头用手制止了央求道 “平生别在书房吧，上次在书房，差点被齐公子撞见，我跪在书桌下面，慌里慌张得把头都撞了” 任平生笑道 “是你太胆小了，便是齐公子进来了，我只需摁着你的脑袋，他是看不见的” 烟雨正了正神色认真的说道 “平生你不能不当一回事，万一被识破了女儿身可怎么办” 任平生听了这话笑了，然后把手拿了出来，环住了烟雨的腰，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打趣道 “我们烟雨真是太贤惠了，这么为我着想” 烟雨有些手足无措的低着头看着任平生环在他腰上的手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他这话，任平生也说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逗弄烟雨的，好像烟雨总能激发他的恶趣味，就是现在也忍不住的起了坏心思，轻轻咬着他的耳朵含煳的说道 “烟雨这么好，不知道能不能成全我一个小要求” 烟雨的耳朵被任平生弄的痒死了，他也没有躲，只说 “平生只管说就是了，我什么时候忤逆过平生” 任平生终于放过了他的耳朵，在他耳朵边说道 “那你叫声夫君来听听” 烟雨听了这话扭头来看任平生，任平生含笑看着他，烟雨脖子到锁骨红了一片，他把身子转了过来，伸出手环住了任平生的腰然后死死的搂住了，然后把脸使劲的埋在他肩窝里也不敢看任平生，任平生知道他这是臊的不成样子了，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好了，逗你呢，不让你叫” 烟雨瓮声瓮气的说道 “我没说不叫” 烟雨虽这么说着，但人就像腿软了一般挂在任平生身上，直往下掉，任平生双手托着他的屁股往上抬了抬，烟雨也伸脚来勾他的腿，死死的扒着他，然后脸埋在任平生肩窝里隔着衣服来咬任平生的锁骨，小声说了个 “夫君” 任平生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拍了拍他的屁股，又说道 “再叫个娘子来听听” 烟雨听了他这话愣住了，抬起头来看他，任平生还是含笑看着他。 烟雨张开了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任平生就挑着眉鼓励他。 烟雨终于用轻的仿佛怕惊扰了谁的声音叫了个 “娘子” 任平生笑了下，凑过去含住了他的嘴唇。 男也罢，女也罢，左不过是那个人，因缘际会，入了眼，留了心，并得以相携终老，何其幸也。 完结^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