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雪女传》 第1页 [古装迷情] 《惊鸿：雪女传》作者：盈盈如澜【完结】 文案： 那一年，他们在皑皑雪山相遇。 她红衣似火，灼伤了天涯；他笑意明灭，融化了冰雪。 他们刀剑相向，却未看透因果...... 内容标籤： 强强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雪女，墨宸 ┃ 配角：吟斓 ┃ 其它： ☆、第一章 霄凌雪山 山之半腰，寒风凛冽，雪花飞舞，似落在人间的伞，旋转，飘落，四处空寂，徒留雪粒簌簌落地之声。 茫茫白雾之后，冒出了一个小小的黑点，逐渐放大清晰。一位妇女，约莫二十出头，窈窕婀娜，厚厚的羽毡帽几乎遮尽了脸，却依旧掩不住隐约之下明静俏丽的容颜。怀中是层层绒布，包裹着一副小小的身躯，裸露的小脸粉扑扑的，细嫩白皙，仿佛能掐出水来。她还在静静地熟睡着，全然不知自己的命运正悄然变化着。 妇女停下脚步，四处张望，像是犹豫着什么，终于，似下定决心一般，她走至一小雪丘前，轻轻将孩子放下。 “孩子，对不起，请不要责怪母亲，母亲也是有苦衷的，我不得不这么做，若是那夜，我没有……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太过残忍，可……若有来生，我定好好疼你，爱你，以偿我之罪孽……” 女子哽咽着，伸出颤抖的縴手，轻轻摩挲着女婴的面庞，所有的慈爱融入一滴泪珠，跌落于那张安睡的小脸上。她仔细的端详着孩子的容颜，似乎欲将之烙于心底，然后，起身，转头，离去，毅然决然。 她的背影融入白雾之中，化作一黑点，消失。 一切回归于初，独有那一颗尚留余温的泪水，自女婴脸上悄然滚落…… 翌日 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寂静。 霄凌雪山，终年冰雪覆盖，寒风唿啸。当地的百姓若是康健者，最强也只能到达半腰，再往上，便无人能及，也无人敢及。因为霄凌雪山，是雪狼的天堂。雪狼通体雪白，残忍嗜血。民间曾有一言：凡上此山者，必有一死。从此，人们视之为死亡之山。 然而，雪狼群在近几十年竟消身匿迹，到底是何缘故，无从得知。村中老人回忆，曾见过一位外乡青年独自上山，自己还劝过他，可他执意要去。此后，那人再也没出现，这倒不奇，奇在山中雪狼亦是如此。固又有一传言，那外乡青年是神仙下凡，不忍百姓受苦，替他们赶走了祸害。 此刻，雪山之巅，那些被世人所畏惧的雪狼，齐聚于此，它们的中心，一老者盘腿而坐，鹤髮童颜。眉目之间，往昔的俊朗依稀可见。那所谓残暴嗜血的雪狼，如小狗一般温顺的围绕在他的身旁。 眉梢一颤，手指微微一动，几只雪狼立即奔下山去，不多久，便已归来。一只口中叼着小婴儿，恭敬地将她放到老者身前。老目微睁，老人瞥向婴儿的小脸，心中一嘆...... 从此，寥寥雪山之巅，多了一位婴儿的身影，为这凄清之景，添了一抹暖意。 ☆、第二章 十年后山间密林 高大的乔木紧紧相依，层层白雪覆于树冠，有如给乔木林戴上了一顶厚实的绒帽。 沙沙之声突然间冲破宁静。 几条白影飞驰而过，穿梭于林间。几只幼狼正与一女童在林中嬉戏。错综复杂的密林在他们眼里却如履平地一般。林木深处，几头寒鹿正悠闲漫步，丝毫不知自己已成为别人的捕食目标。女童和她的同伴轻轻伏下身子，缓步逼近，然后，勐的一跃......女童虽个小，却挑了最强的那头进攻。雪山寒鹿，性野，敏捷善跑，此时此刻，竟被女童牢牢抱住，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她甩下。 女童张口狠狠咬住寒鹿的颈部，鲜血顿时涌出。寒鹿还在挣扎着，只是行动愈见迟缓，不復往日之灵敏，最终还是体力不支，倒地咽气。几头成年寒鹿瞬间被幼狼和一个十岁女童杀死，这消息若是传到世间，恐无人能信，然事实，便是如此。 良久，一声狼嚎划破长空，小狼纷纷望向女童，女童满不情愿地自鹿肉中抬起头来，起身，胡乱擦拭着嘴上留有余温的血迹，领头向山巅奔去。 自她记事起，自己便是终日与狼相伴，以白髮老翁为师。从小生活于冰天雪地，练就了她不惧严寒的体质。每日师父都会让她在凌洞中练习一些奇怪的东西，之后全身会有一股奇怪的气流上下乱窜，师父称之为内力。之后，师父练功时，她便和幼狼们到密林玩乐觅食。起初，她总是被幼狼甩在身后，渐渐地，自己便能与狼群并肩而行，甚至超过它们，现在自己已自然而然成为了幼狼群的领头人。 凌洞前，老者席地而坐。已经四十年了，四十年的孤独早已令他不通人语，不解世务。那一年，他看透世间冷暖，决意上山，本想是成为雪狼的腹中之食，以了结此生，不想却被它们尊为雪山之王，率领雪狼族，在这霄凌雪山定居。从当年的雄姿少年到如今的华发老人，他已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岂知十年前，一个弃婴无意间走进他的生活，给予他温馨与欢乐，那颗冰封的心悄悄地融化着。他将她收为徒弟，亲自抚育。上天开眼，送给他如此聪颖的女孩，他必倾所学，将自己毕生武艺传授于她，待他归西之后，霄凌山雪狼王将是她-----自己唯一，亦是最得意的弟子。 第2页 老翁还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却突然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他低下头，正迎上怀里甜美稚嫩的笑颜。 ☆、第三章 老翁抬手抚摸着女孩的头髮，脸上尽是宠溺。 女孩又往老翁怀里蹭了蹭，这才不情愿地立起身来。老翁望着眼前的人儿，青丝及腰，肌肤胜雪，月牙眉下一双灵动的眼眸娇俏可爱，活脱脱的一副美人胚子。老翁心中暗自嘆了口气，伸手朝洞内指去。 “去吧。（狼语）” 女孩点点头，虽平时略显调皮，但一遇练武之事，便会立刻肃然。 拜别师父后，女孩走进凌洞，石门渐渐关闭，女孩回头望向石门外的老翁，老翁依旧微笑着注视着她，女孩也笑了，然后，回身，她没看到，在她转身后 ，老翁眼底的那一抹忧伤与无奈…… 十日后，凌洞石门开，女孩冲出洞口，这冰魄掌法的确不一般，多日苦练，自己终于在最后掌握到了它的精髓，十日之期既迫不及待地想向师父禀告，然而走了一圈也未发现师父的身影，甚至连群狼都不见了，怎么回事？ 一声嚎鸣传来，远远的，两只幼狼朝她奔来，直扑到女孩身上，亲昵的伸出舌头舔着女孩的脸蛋。女孩被逗得咯咯直笑，一阵嬉闹后，女孩用狼语向幼狼询问师父所在。幼狼停下了动作，低下头，之后扭头向砯崖跑去。 女孩随狼来到砯崖，竟发现群狼皆于此处。崖边，一个身影如石像般静静地坐在那里，女孩早认出了这身躯的主人，立刻向他奔去。 “师父！（狼语）”她唿道。 老翁毫无动静。 “师父，你在干什么呀？” 女孩学着老翁的样子盘腿坐下，凝神闭目，老翁依旧一动不动。 “师父？” 女孩睁开双眼，对这被无视的境况极为不满，轻轻推了推老翁，后者却直挺挺倒了下去。 “师父！” 女孩慌忙扑到老翁身边，却发现这副身体早已冰冷僵硬。女孩虽对死亡了解不深，但十年之间，狼族族人来来去去，已让她明白，师父，这是永远的离开她了。 再也没有人亲昵的叫她“女娃”，再也没有人传她武功，再也没有人抚摸她的头，再也没有人将她拥入怀中，任她撒娇。再也没有人…… 她仰头长啸，一声悲鸣直破云霄，响彻山谷。 ☆、第四章 当最后的白雪盖尽老人的面容，女孩缓缓起身，脸上没有了往日灿烂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副与其年龄不符的成熟与冰冷。 狼群齐立，仰头长啸三声。这是狼族迎接狼王之礼。今日起，她将接替师父，成为这霄凌山雪狼族之王！ 狼族立新王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霄凌雪山。当得知新王竟是一个人类女童时，冷熊、寒虎、冰蛇三大异族，开始对雪域王位虎视眈眈，先后向新王发起攻击。事实证明，它们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狼族新王，三日之内，收服虎、熊蛇三大异族的消息一传出，震惊霄凌。那些原本不愿承认新王之位，甚至欲取而代之的狼族长老，自此事后，皆是俯首系颈，再不敢有二心。 凌洞内，女孩闭目而息，刚即位便面临如此险阻，对于十岁的她而言自然有些疲乏了。起初，她并未想过连胜三族，甚至有与之共尽的想法。然而，当运功出掌后，竟发现自己如鱼得水，击败群兽不在话下。师父许是早已料到会有今日，才在平时训练对自己严格要求。 霄凌一战结束后，万物復初，一切如故，雪山再次恢復了宁静。 接下来几个月，女孩几乎终日呆在凌洞内。四大掌法皆达最高极境，可她知道，这样的自己根本无法与师父匹敌，她要变强，直到，能与师父齐肩，甚至，超越。 一阵声响从凌洞传出洞内，女孩望着寒冰床下，透出黄光的暗道。 难道师父，还有什么未告知的事？ 她沿着阶梯走下，道路愈见陡峭，数十步之后，豁然开朗。通道尽头连接着一个封闭的密室，斜挂长明灯。借着长明灯的亮光，可看见石壁上刻满了各式小人像。正中的石台凹陷处，平放着一本书。 —— 碧落黄泉 曾在江湖上掀起轩然大波，后突然消失匿迹的独门秘籍。数十年来，多少豪杰为它血染江山，又有多少英侠因它的消失抱憾终身。 却不料，这人人慾得的秘籍，竟藏于霄凌雪山之巅的石洞密室之中。传说，练就此神功者，其掌力上穷碧落下黄泉，无人可及。 女孩翻开书页，发觉里面全是不同姿势的人物像。满心疑惑。然而，当自己模仿画中人的方式运功施掌，顿时发现掌力无比顺畅，不觉大喜，相必这是师父还未传授给自己的武功了，练练又有何妨，师父应该不会责备自己吧。 ☆、第五章 五年后 一阵地动山摇，惊醒了寐中群狼，狼群抬起头，望向紧闭了五年的石门。 随着沉闷的声响，凌洞石门缓缓开启，女子缓步走出。 雪肤峨眉婉转颜，朱唇盈盈魅影醉。 五年了，她终于练成了碧落黄泉。怕这天下，已无可战胜她的对手。 师父，你可为徒儿骄傲？ 她仰起头，深深吸入久违的清新。 缈缈寒气似云若雾，寒水透彻见底。女子轻解白衫，缓入池中，任清流在胸口流淌，四处寂静，徒留戏水之声灵动清脆。沉至池底，墨色长髮铺散开来，随波而漾。她喜欢这种被水拥抱的感觉，恰似师父的怀抱。 第3页 冰泉之水酷寒至致，然与习武之人极为有益 ，不过片刻功夫，她身上的倦怠酸楚已消逝而尽。 凌波微动，美人出浴。 水珠滚落，勾勒出一副完美曲线。肤若凝脂，明眸善睐，清水出芙蓉，天然去修饰。素手微扬，白衫轻裹玉体，恰掩去那抹春色。女子浴后，顿觉神清气爽。步至砯崖，站立于雪山之巅，俯瞰天下，其震撼之感又有多少人得以体会。 女子与狼群在林中捕食，不知不觉被带至山脚。这是她第一次接触人类世界，警惕而又好奇。带着两只雪狼，她悄悄潜入村边的小树林，透过枝叶，偷视着这个极为陌生的世界。溪边，几名浣纱女正在劳作。她们，好像长得与自己较为相似，难道她们便是师父曾提到“同类”？看看妇女们的衣着，再瞧着自己身上裹着的狼毛衫，她顿觉有趣。环视周围，发现一处草屋之外，搭着一件红裙。她自幼生长于雪山，从未见过这艷丽夺目的颜色，当下示意雪狼。 不一会儿，雪狼便衔来红裙。她学着浣纱女的模样，将其穿于身上。 红衣如血，青丝垂足，妖冶非凡。 ☆、第六章 霄凌山腰 纯净的雪地一夜之间被鲜血染红，本就萧瑟的雪山更添狰狞。 女子凝视着雪地里，血肉模煳的，已被剥去皮毛的雪狼的尸体。然后，缓缓抬眼，望向绵延山脚的血迹。那双澄澈的眼，瀰漫着令人颤慄的狠色。 你敢伤我族人，我誓让你血债血偿，就让这霄凌雪山，作为你们的坟墓！！ 自此，霄凌雪山再次恢復几十年前之态，狼族与人类势不两立。凡上此山者，男女老少，商人行队，皆沦为雪山亡魂，实为人间之地狱。曾有幸者得以逃至山脚，最终却难逃命运，失血而死。然而，狼女一说由此传开。因听闻雪山狼女美艷非凡，能唿风唤雨，故世人名之曰——雪女。 几年之间，各地豪杰纷纷慕名而来，虚以除害为由，实则为一睹雪女芳容。据说，江湖才俊无人生还，皆死于雪女掌下。无数人为之嘆息，可这赴狱之路，值与不值？恐怕只有当事人才能判定了。 ☆、第七章 三年前帝都金陵 天子脚下，繁华之至。街坊店铺小贩沿街叫卖，酒楼茶馆鳞次栉比。入夜时分，华灯集上。无论通街委巷，皆星布珠悬，皎如白日。 今日，乃金陵最大的艺宫------醉伊阁 花魁吟斓出舞之日。传闻这吟斓姑娘生的娇媚无比，有金陵第一美人之称。那一舞魂梦，闻名帝都，相传就连最为铁石心肠之人都为之倾倒。只是，吟斓献舞仅一年一次，其观价甚高，非常人可承受。 今夜的醉伊阁，骏马华车络绎不绝，达官显贵鱼贯而入，高价缠头一份接着一份，老鸨早已乐得合不拢嘴。这吟斓可是她的心肝肉。自她入阁，醉伊阁的收成可说是蒸蒸日上，转瞬取代灵鹫坊的第一宝座。 阁内热闹非凡，然而某处，却宁静的似与之隔绝。 二楼雕花勾栏，一男子素衣长衫，凭栏而立，纤尘不染，静如，泼墨山水一般。 老鸨似不敢惊扰这片宁静，站于门外，轻声提醒 “公子，时辰快到了，还请落座。” “嗯，多谢。”男子转身。 精雕细琢般的脸庞上，是一双仿佛可望穿人心的耀眼黑眸。直挺鼻樑，唇色绯然，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若鸿羽飘落。一枚黑金戒指，恰如其分的包裹着修长有力的手指，高贵如神明。 他便是享誉天下的檀影公子——最大的杀手组织隐宫宫主，亦是最年轻的武林盟主。若老鸨知晓眼前温雅公子竟是如此身份，恐怕早已晕死过去了吧。 檀影公子本名墨宸，只是知之者甚少，单是檀影公子一名，足矣。 一支盪人心魄的箫声微扬，喧闹的厅堂顿时鸦雀无声。满座寂然，静候佳人。 漫天花雨，紫衣女子如空谷幽兰款款落下。轻纱遮颜，广袖舒展。玉足轻点，似凌波起舞。舞转回红袖，歌愁敛翠钿。 众人如痴如醉，几乎忘却了唿吸。美目盼兮，眼波流转，人人都仿佛感觉，她似瞧着自己。 曲罢，舞毕。 良久，众人方才转醒，可惜莲花台上，再无佳人，那一支舞，犹如，一场梦……大家都知道吟斓姑娘的规矩，便也不再停留，悻悻离去。 冬月阁中，墨宸正欲取剑离去，却被老鸨拦住。 “公子，您可别急着走啊。今儿您可交上大运啦，咱姑娘特请您前去以叙。瞧瞧，我就只您与众不同，这通身的气派啊，怪不得姑娘为您破例，快跟我来吧。” 墨宸浅笑，略一施礼。 “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劳烦了。” ☆、第八章 洛云间 吟斓换上常服，正于镜前梳妆。侍女翠茹恭身道。 “姑娘，他来了。” “嗯，请他进来，告诉妈妈，不必在门外守候。” “是。”翠茹退下。 吟斓抚着自己的心口，那里，跳的很快。从未有人，能让自己如此心动。莲花台上，仅是一瞥，自己再也无法将目光离开他。她知道，他也看着自己，笑意暖暖，可眼底却是，波澜不惊。没有哪个男人，在见过她一舞后，不被她所迷倒，可他却做到了。为何？为何？ 第4页 “在下檀影，拜见吟斓姑娘。” 吟斓一惊，忙收回情绪，起身还礼。 “公子这是何意，吟斓位卑，受不得公子之礼。” “姑娘大可不必自谦，单是凭姑娘的舞技，便已胜出那些豪门小姐万分了。” “公子过奖了，吟斓技拙，公子不嫌弃才好，请坐。” 吟斓轻提萃玉壶盛茶，眼神一瞥，竟是看到了墨宸手上的黑金戒指，心下大惊，难道，他便是传说中的檀影公子！？吟斓曾从一位世家公子口中听闻过此名号。檀影公子所创隐宫，收黄金千万，杀有罪之人。两条件但凡缺一，就算再有势之人，也不可得偿所愿。就连当今皇族，据说都对隐宫有所顾忌，却也无可奈何。 吟斓曾以为双手沾满血腥的隐宫宫主，定是面目狰狞，凶神恶煞，不料今日一见…… 闲谈之中，不知不觉，夜幕降临。墨宸起身告辞。吟斓绞着手帕，轻声询问： “檀影公子，今夜不愿……留下？” 墨宸听后，含笑抱拳： “姑娘既早已知在下身份，竟还敢挽留在下，果然非同一般。” “你知道了？！” 多年徘徊于风云场，吟斓自信于自己演技，可他还是看出来了…… “今日能与姑娘一叙，甚是有幸，只是宫中还有些许杂事，恐不宜久留，姑娘莫怪。” “吟斓怎会责备公子，公子，我……”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吟斓正欲表述心意，却被墨宸打断。 “那在下便告辞了，与姑娘一谈，墨宸甚觉投缘，若吟斓姑娘不嫌弃，在下愿与姑娘结为好友，但若姑娘不愿，请恕在下唐突了。” “公子这是什么话，能与公子为……友，实乃吟斓之福分。” 是不是这样，便能更加接近他了？只要能再见到他，哪怕只是朋友，那也，足够了吧…… ☆、第九章 轻水苑正堂 墨宸站在雕花木窗旁，望着屋外，不由得忆起了三年前，与吟斓的初遇。三年了，他视她为挚友。吟斓的心思，他几时不知。她是个好女孩，自己不应该再耽误她，只是每每望着吟斓满是期望的神情，那些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终究是自己，亏欠于她。 “宫主。” 夜凌卫统领尤衡，跪地参拜。 墨宸转身吩咐道。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我不在金陵，宫中一切大小事务由你全权负责。”说着，他将羽令递至尤衡手中。“近年事务繁多，难得闲暇，想出去走走。” “宫主刚接任盟主之位，自然是忙了些，属下去支会盟派那边一声，让他们别来打扰宫主清静。”尤衡接过羽令，说道。 “嗯，去吧。” “是。” “等等…” “宫主还有何指示？” “再去醉伊阁一趟吧，免得她时时挂念。” “明白，属下告退。” 即日，墨宸着一身轻装，手握含光剑，出了金陵城。身上倒也没带多少银两。隐宫分府遍布，自然有人为他打点好一切。墨宸一路游山玩水，如闲云野鹤一般，怡然畅快。 霄凌镇，茶铺店内，墨宸刚坐下，店小二忙乐颠颠地跑过来倒茶。墨宸望向窗外的霄凌山，直冲云霄，巍峨瑰丽，山巅白雪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晶莹炫丽的光彩。雪山自己倒不是没见过，只是此等壮丽之景，还真不多见。心中便有了决意。 “此山为何名？” 墨宸转过头，询问小二。 “客官，这山叫霄凌，咱霄凌镇就是因它得名的嘞。” “霄凌，好名字，想必这山上的景色更是美妙吧？” 小二一听，道： “那是自然，可就是没人上的去，也不敢上啊。” “哦～这是何故？” “客官，您不是本地人吧，要说这雪山，我奉劝您千万别去。不说那雪狼群了，一只就能把你咬的半死。更可怕的是，山上还有雪女，上这山的人，多半是死在她手里的。壮丁，老人，妇女，幼儿，通通不留情。现在已经无人敢上山了。据说还有那些不知情的商队，一夜之间惨死在雪山之上，您说，这哪是人干的事啊，简直就是妖魅！” 墨宸心中一凝，普天之下竟有如此恶毒之人，连妇孺都不愿放过，这霄凌山恐怕真得去一趟了。 小二似看懂了墨宸的心意，立刻慌了神，赶忙劝道： “别别别，客官您可千万别上去啊。近年来，有好多身怀绝技的江湖高手前去挑战，结果直到现在都没人见他们下山，估计……哎。” 墨宸饮尽杯中茶，笑道： “多谢兄台好意，只是在下游至此地，听闻此事，又岂有不管之理，若有幸为大家除去祸害，岂不妙哉。” 说罢，便放下几锭银两，起身告辞。 小二望着墨宸向雪山走去的背影，暗自摇头 “江湖人怎么都一个德行，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嘟哝着。 “干嘛呢？没事儿干啊，快干活去！”不远处传来了掌柜的咆哮。 第5页 “噢！这就来这就来。”小二忙匆匆奔向一桌。 ☆、第十章 雪悠悠地飘着，似黛色苍穹撒下的白色梨花，将天地渲染成白茫茫的一片。来时纤尘不染，落时点尘不惊。 只是，良辰美景虚设。 墨宸停下脚步。 前方，两只雪狼正啃食着半掩在雪下的尸骨。极强的警觉性顿时令它们察觉到墨宸的存在。 放下口中之食，它们慢慢逼近，许久没有尝到鲜肉的滋味了。几乎是一瞬间，两只狼从不同方位一跃而起，攻向墨宸。墨宸静静地站着，灵域悄悄向周围延展。雪狼触域后被狠狠弹开，它们甩甩头，调整好姿势再次进攻，却依旧无果，从未受过如此挫折的雪狼被彻底激怒，狂吼着，使出全身之力不断撞击着灵域…… 狼嚎声响彻雪山。 两只雪狼已退回几米之外，却未离去，而是警惕的盯着墨宸。墨宸撤回灵域。 它们在等待，是同伴？还是…说不定，雪女很快就出来了，这倒好，省的自己满山找她。 勐然间，雪花狂舞，杀气袭来。 墨宸当即握紧剑鞘，抬眼望向雪丘。 漫漫飞雪中，一女子赤足如莲，似凌波微踏，翩然而至。红衣胜火，翻飞于空中，妖冶夺目。垂足墨发与衣袂交织在一起，纷乱灵动。 她便是雪女？真是可惜了这副好皮囊。 “在下墨宸，听闻姑娘武艺超凡，特来讨教。” 墨宸刚说完，只见一阵雪气已向自己袭来，忙展开灵域，却不料雪气之强盛，迫自己连退几步。施力者往往以内力催动气流翻滚，来势勐烈，持续时间却并不长。然而，这雪气却毫无锐减之态。 墨宸手掌微动，含光出鞘。剑气破开雪气，转向雪女。雪女轻轻侧身，避开了剑气，只是身后的雪丘多了一道裂痕。 雪女动容，望着墨宸。这么多年了，终于遇上了一个值得一战的对手。 墨宸看着手上的含光剑。自武林安定后，无人能使含光剑出鞘。含光剑，乃铸剑师孔周所制的上古宝剑。剑身泯然无迹，经物而物不觉，当真为藏锋芒而不露。 这雪女，果如传闻所言。墨宸顿时起了兴致，提剑进攻。转瞬之间，双方已交手百余回合。 这一战，便是三天三夜。 山间震动，白雪纷纷滚落。 雪女香汗淋漓，轻喘不止，身上已被划开了几道口子。墨宸肃身而立，手中的含光剑微微颤抖着，他不着痕迹地抹去嘴角流出的血迹，收剑。 “今领教了姑娘的武艺，在下着实佩服，你我连斗三日，都有些倦怠，不如先各自回去调息，择日再会，在下告辞。” 说罢，转身离去。 雪女虽好胜心强，但疲惫之感已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取胜。正思量着如何收手，见墨宸率先离开，便松了口气，回到山巅。 随口吃了几个野果后，雪女便将自己扔进冰泉，沉沉睡去。 ☆、第十二章 墨宸来到雪女身旁，轻轻将雪女扶起，连点尺泽、关元、阴白三大穴位止血。取剑斩断箭尾，手握箭头，一拔而起，尽管整个动作一气呵成，雪女却依旧疼的冷汗直流。 扔下残箭，墨宸将雪女扶正，开始替她清洗，包扎伤口。 ……这个怀抱，好温暖。师父……是你回来了吗？ 雪女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睁开双眸，正对上一双笑意明灭的眼。雪女大惊，一个翻身将墨宸扑倒在地，右手攻向墨宸脖颈，却被牢牢握住。 “怎么，要谋杀救命恩人？” 墨宸笑问，看向雪女的伤口，却无意间撞上那袒露无疑的春色。刚才疗伤时并未顾虑那么多，只是专注于雪女的伤势，谁知此刻……墨宸忙别过脸。 雪女望向自己的右肩，见那个怪东西已被取出，伤口也被包扎好了。 难道，是他替我取的，他救了我？ 两人僵持一阵，雪女才抽出手，起身。穿好滑落的衣服后，雪女上下打量了墨宸一眼之后，转身走出冰泉。墨宸亦随之而出，岂料外面早围满了雪狼。群狼见横空出现的人类，皆目露凶光，低吼着，俯身准备间进攻。 “不许伤他。（狼语）” 已走到凌洞门口的雪女侧身低鸣，众狼听后只好作罢，只是依旧立在原地，狠狠盯着墨宸不愿散去。墨宸微微松了口气，还好这女人有点良心，要不然身处狼窝，一场血战怕是在所难免。 洞外寒风唿啸，洞内却静谧无比。 今日风雪强盛，现在下山便是逆风而行，不易。为今之计，只能暂且在这洞中过夜，雪女身负箭伤，倒不必担心她偷袭。只是…… 墨宸望了望冰床上一直警惕盯着自己的雪女。雪女不懂人语，气氛不免有些尴尬，墨宸索性闭上眼，开始运功修炼。 入夜，雪狼送来了山鸡，雪女经今日之事体力消耗过大，此时早已飢肠辘辘，随即开始大口吃着，直接忽略掉墨宸的存在。 墨宸看着雪女粗鲁地撕咬着山鸡，皱了皱眉，拿起身侧的含光剑，走出凌洞。雪女抬头瞥了一眼，转而继续啃着手中“佳肴”。 不多久，墨宸拎着两只山鸡回来，熟练的搭柴，生火，将鸡取毛洗净，由削尖的树枝串起，放于火上炙烤。雪女从未见过火，看着那耀眼的光芒突然升起，不由得吓了一跳，往角落里缩了缩。 第6页 阵阵肉香传来…… 墨宸见雪女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手上烤好的山鸡，便撕下一支鸡腿，递给雪女。 “试试吧，比你那个好吃多了。” 雪女看了看手中鲜血淋漓的生肉，再望望墨宸手中散发着陌生却诱人的气息的鸡腿。 他这是想让我吃吗？既然救了我，应该不至于再害我吧。那也说不准，人类如此可恨，而且那东西真的能吃？…… 抬眼一看，墨宸依旧耐心的等待着她。思量再三，好奇心终究战胜了犹豫，雪女接下烤鸡，放到齿边，轻轻一咬，焦香味顿时充斥着整个口腔…… “还要吗？这只你吃吧。” 墨宸见雪女意犹未尽的模样，便递来烤好的另一只。雪女正想接过，却倏然停住。 “没关系，你先吃，我再去抓几只。” 说罢，墨宸将烤鸡递到雪女手上，起身向洞外走去。 这个女子，终年呆在这雪山上与狼为伴，不见火光，以生肉为食。想必，已有十余年了…… 墨宸第一次不禁为雪女的身世泛起一丝同情。 但，她终究是霄凌镇的一大祸害，待她伤势养好之后，必得除之。 ☆、第十三章 清晨，墨宸被一阵声响惊醒，只见雪女正在石台下翻找着什么。不久，她翻出了一个木盒。墨宸好奇地走过去，发现盒子里装满了草药。心下一喜，昨日只是为雪女大致控制住了内伤，肩上的创口还需处理，正愁没有药物，没想到这洞中还藏有草药。 雪女取出一株，放进一只破旧的木碗里研磨。墨宸看着她熟练的操作，心想，难道这里还曾住过人，并教授了她磨药的方法？可那人现在何处？ 见雪女因负伤，行动有些不便，于是墨宸蹲下身，接过木碗，轻言： “我来吧。” 雪女看着墨宸认真磨药的神情，不由得想起曾经师父也是这般，替自己制药。师父，你若还在，那该多好。 褪去右肩的衣衫，雪女将背对着墨宸。墨宸一愣，恍然明白雪女是让自己帮忙上药。于是他蘸取木碗里的汁液，轻轻涂抹在伤口上，动作很轻，雪女仍是疼得微微颤抖，只是倔强的咬着唇，不愿出声。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只是洞内的气氛，已不似昨夜那般尴尬。 夜幕降临，柴火还在哧哧的燃烧，映着石壁的影子忽明忽暗。 墨宸望着火堆旁熟睡的雪女，这时的她，是那样的安静。秀眉轻蹙，全身紧紧缩成一团，就像一个缺乏安全的孩子。墨宸心底，微微有一丝触动，手指不自觉的，向雪女额头探去，想为她抚平眉间那本不该有的忧伤。指尖未至眉心，豁然停住。 墨宸收回手，自己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内心早已麻木，却对这个女子生有怜惜之情，当真可笑。明天，该是取她性命之日了。只是为何……心中有些发堵。许是因为自己，多年来终于遇上了一个强劲的对手，却要刀剑相向，置对方于死地，不免有些遗憾。 回想这几日，霄凌雪山给了自己太多的惊喜。低温下依旧鲜美可口的野果，绝壁上十年一昙的白绫花……还有她，那澄澈的双眸浮现在眼前。孤标遗世的外表下，那颗冰封的心，其实是渴望着温暖的。在这雪山之上，不染纤尘，她的确是自己所见过，最为纯净的女子，若不是村民伤她族人在先，她必不会变得如此残暴。 她的本性，还是善良的？或许还有比杀掉她更好的方法。 想到这儿，墨宸突觉心中一阵舒坦，笑意萌生。 自此以后，密林之内，再不是孤影一只。落雪纷纷，男子挥剑起舞，斩雪为雨。一旁的女子，静神凝望。 久违的人间温情，在霄凌雪山之上，悄悄蔓延…… 四周的雾气缭绕，白茫茫一片，无天，亦无地。雪女身处雾中，茫然无措。白雾后，渐渐地，一人影显现，逐渐清晰，之后破雾而出。师父……是师父！当看清来者的容貌后，雪女激动不已，很久很久，不曾在梦里见过师父了。 “师父-------！”她向老人冲去，紧紧抱住。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温度，多么温暖，多么令人……不愿离去。 师父，我好想你…… 墨宸低下头，膝上，枕着雪女。这丫头，不知是何时跑过来的。墨宸无奈的笑着。雪女依旧蜷缩着身子，只是眉间，不似那般紧皱。突然，墨宸愣住了。睡梦中的雪女，嘴角微微泛起了弧度。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雪女的笑容，不知，她梦见了谁，是谁，能令她笑容绽放？双手，轻轻环住雪女，心中不觉涌出一个念头： 他，想守住她的笑颜。想为她找回曾经，最为纯真烂漫的笑容。 ☆、第十四章 密林 红衣女子悠闲地坐在树杈上，雪莲般的玉足来回摇盪，灵动可人。一边向嘴里塞着刚摘下的野果，一双眼，追逐着林中那抹捕猎的身影。 不知不觉，那个男人已在山上待了半个多月。自师父离去后，她将自己囚禁在心的密室里，不见天日。为了不再受伤，披上了那张冷漠残忍的面具。无人知道，当雪狼群撕扯着一具具尸体时，她淡漠转身离去的背影下，忍受着多少痛楚，渐渐地，麻木了。 第7页 她以为自己会这样，过一辈子，直到某天，像师父一样，悄悄地离开。却没想到，那个男人的出现，让一切都变了。他一眼洞穿她的悲伤，仅仅用一个拥抱，就击溃她所有的防备。他是第二个，给予自己安全感的男人，他的笑容，如沐春风，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去靠近。 真希望，能和他永远在一起…… “今晚可有口福了！” 雪女一惊，发现墨宸已回到树下，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一只手向雪女伸出。雪女轻轻一笑，将手掌放入墨宸的掌心，跃身而下。二人并肩向山巅步去。 凌洞内，烤香四溢 二人尽情享受着手中之食。以前，捕猎烤肉对墨宸而言并不陌生，不过那仅仅是为了充飢。可如今，这味道却是格外鲜美，不似以往。 难道雪山的动物的确与那些荒山野岭中的不同？ 墨宸想着，未曾注意雪女突然凑近的脸庞。唇边，有一种柔软的触感，湿湿的。墨宸一震，慌忙移开。雪女见墨宸如此反应，委屈地退回。她只是想替他舔掉嘴角的油渍罢了。 他不喜欢？他会……讨厌自己吗？雪女不知，墨宸此时此刻，心中变化万千，刚才那种触电般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自己的心，向来平静如水，而那一瞬，却有些措手不及，还有……惊喜？唇边，仿佛留有她的余温，如此令自己……留恋。 墨宸抬眼，正迎上雪女的眼眸。那眸子，秋波流转，令人移不开眼。手，轻轻抚上那如画的面庞，低头，他的唇，找到了她的唇…… 江湖游歷，雪山除害。 不过是为了让他遇见她，这个他愿用一生去守护的女子。 砯崖 一阵缠绵之后，雪女将头轻靠在墨宸肩上。手指轻抚红唇，那里，残留着他的味道。雪女与墨宸自那日后，便是如胶似漆，一起采果、打猎、比武。一起，在砯崖上，看晨曦、余晖。 如果时间能够定格，她多么希望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那该有多好。雪女幸福的闭上了双眼。 “阿雪。” “嗯？” “你愿同我下山吗？” 雪女睁开眼，离开墨宸的怀抱，静默不语。 “阿雪。”墨宸轻轻扳过雪女的身体，注视着那双迷人的眼。 “和我一起下山吧，我想带你去看看山下的世界，你一定会喜欢的。下山之后，我便娶你为妻，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墨宸，阿雪，雪山，不好？” “阿雪，山下才是你真正应该生活的地方。那才是属于你的世界。” “墨宸，下山，一定？” “……嗯。” 雪女垂下眼睫，掩住眼底的忧伤。起身，离去。 天边的最后一抹绚丽，终于落下…… 她已听从墨宸的话，不再仇视人类，可这并不代表她能就此融入那个对她而言如此陌生的世界。虽然如今的雪狼群在她的训练下，离了她，也依旧能称霸雪山。可她与雪狼之间，多少年朝夕相处，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她离得了它们吗？ 她……离得了他吗？ 这一夜，雪女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墨宸的背影，渐行渐远，自己怎么追也追不上，最后，迷失在白雾之中。她一遍又一遍唿喊着墨宸的名字，直到声嘶力竭…… “墨宸！-------” 雪女从梦中惊醒，手指下意识的向身旁探去，触及的，却是冰冷的地面。雪女环顾四周，不见墨宸身影，含光剑，也已无影无踪。墨宸！她冲出石洞。 不，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墨宸…… 砯崖无人。冰泉无人。密林……无人 砯崖之上，伊人独坐，望向云外的眼眸空洞而迷茫。派去搜寻的雪狼回报，发现了墨宸下山的足迹。她将脸埋在双膝之间。 真的，走了吗？就这样，再次丢下我。 我又是一个人了……一个人的世界……好孤独。 ☆、第十五章 店小二使劲眨巴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是他？！他居然活着下山了！ “客官你......” 店小二大张着嘴，震惊地不知该说什么。 墨宸微微一笑，说道： “告诉大家，今后可以放心的上山了。” “好，好。……什么？！难道您已经？”小二忙不迭得点头，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连忙问道。 “他们还在山上，但已不会无故伤害人类。所以，一定请你转告大家，不可再做出伤害雪狼的事，否则这些年的悲剧将再次发生，若真如此，到时候恐怕我也无能为力。”墨宸正色道。 “好好好，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公子您在这儿稍坐会儿，我我这就去告诉大家！”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当店小二领着镇上的百姓回到茶馆欲拜谢他们的大恩人时，墨宸早已不见了踪影。 墨宸从衣铺走出，右手提着的包裹里装着为雪女准备的斗篷、衣裙以及鞋袜。阿雪身上的红裙已有些破旧，不能再穿了。今早醒来见阿雪睡得很熟，不忍吵醒，所以自己便先行下了山。 第8页 想来阿雪这一日未见到他，怕是着急了吧。 墨宸加快了脚步，朝霄凌山行去…… 才走到半山腰，远远地，墨宸便看到一抹红影从山上冲下来。墨宸笑意如春，展开双臂，迎接着即将沖入怀中的人儿。 “阿雪以为，墨宸，不要阿雪了。” “对不起，我应该先告诉你的，让阿雪久等了。墨宸不会离开阿雪。” 永远不会。墨宸搂住怀中因激动的身子，满心的自责，都怪自己…… 捧起雪女的脸，墨宸静静凝视着，轻轻拂去雪女眼角的泪珠。 “什么？”雪女盯着墨宸手上的水珠问道。 “这是眼泪，阿雪。” 雪女好奇地伸出舌头，舔了舔，随即皱起眉头吐吐舌。 墨宸望着雪女甚是可爱的模样，不由笑出声。 阿雪，这是你为我流的第一颗泪，我会珍藏。但我发誓，今生今世，绝不让你流第二滴眼泪。 “墨宸，阿雪，下山，一起。” “你说的，可是真的？” 墨宸欣喜万分。他明白自己昨日太过自私，未考虑到阿雪的心情，一个被视为家的地方，哪儿有那么容易割捨……可如今，她竟为了自己…… 阿雪，谢谢你。 墨宸再次将雪女拥入怀抱。 回到冰泉，墨宸挽起袖子，为雪女清洗着双脚，冻得通红的脚底，生起一层薄茧。墨宸轻柔地抚摸着，心疼不已。 他决不会再让她受苦了。 套上罗袜，穿起棉鞋，系好斗篷，垂足秀髮被髮带高高束起。墨宸端详着眼前的女子，眉如翠羽，独特的海蓝色眸子盈盈若水。 世间红颜无数，都不及你万分之一。 待雪女同群狼们道完别后，墨宸牵起雪女的手走向下山的路。雪狼群无声地跟在他们身后，以沉默，恭送着它们的王。 至山脚，雪女转身，深深凝望着狼群，凝望着这个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 “走吧，阿雪。” 墨宸揽过雪女，柔声道。两人的背影，消逝在翻飞的雪花之中。徒留群狼还在原地，久久，不愿离去…… 莅阳城留香客栈 店内的喧嚣戛然而止。众人的眼神停留在刚踏进店门的两位身上。男子温文尔雅，亦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孤身卓然的傲。 “两位客官，可是要住店啊？我这就给你们安排一间上房，来来，请随我上楼。”掌柜的最先反应过来，连声招唿，一边默默打量着。 这二人虽衣着平凡，可这通身的气派绝非常人，尤其是这男子手上的黑金戒指，想必定是价值连城啊。 众人的目光依旧紧随着走上二楼的雪女，却突然感到一阵凉意，他们不由得望向其身后的男子，后者依旧温润儒雅。 怎么觉得他在盯着自己，难道是酒喝多了？刚才那一下……嘶，瘆人啊。 众人越想越觉得不安，忙低下了头。 “上菜喽，这都是本店的招牌菜，不知是否合二位口味，请慢用。”掌柜上完菜，便识趣地退出了雅阁。 雪女看着琳琅满目的精緻小菜，犹豫不决，最终抬手向最熟悉的烤鸡抓去。 “诶。” 墨宸抓住雪女的手，将筷子递去。 “以后都得用这个吃饭，我来教你。” 望着雪女别扭却十分努力地夹着菜，墨宸笑出声来，一面提筷帮着雪女，一面道： “尝尝这个吧，这叫苏油茄子，还有这个，金铃炙……” 雅阁内，酒菜飘香，情意暖暖。 ☆、第十六章 清晨，墨宸与雪女走出客栈，一队玄衣人马已候在门外。 为首之人行至墨宸身前，整衣跪地参拜。 “莅阳分府福棋恭迎宫主，请宫主、姑娘入轿。” 墨宸点了点头，领着雪女登上静候一旁的金翎玄轿。鎏金珠帘自轿顶一泻而下，耀眼的金色纹路布满墨色轿身，轿边四名劲装男子随即起轿，足下生风，顷刻间，已行至千里之外。 回到金陵，已是三日后。 雪女透过珠帘，观察着这个热闹非凡的人间盛地。街上人来来往往，道旁摆满了许多雪女从未见过的物件。冒着烟的笼子、一根根被棍子串起的红果子，还有一群小孩围在一起看发出怪叫的罐子......雪女好奇地看着这个奇妙的世界。 拐了几个弯道后，热闹褪去，变得十分清净。走至轻水苑正门，玄轿稳稳停下。 “阿雪，我们到家了。” 墨宸向着怀中少女柔声道，随后掀开轿帘，踏着脚凳步下，转身欲伸手去扶，却发觉雪女早已跃至身旁，紧紧攥着他的衣袖。 “恭迎宫主回府。” 尤衡率众人跪地参拜。 墨宸牵着雪女踏进轻水苑，众人尾随而入。 “前日交予你的事可办妥？” 墨宸边走边问。 “回宫主，潇院已打扫干净，随时可入住。” “嗯。” 尤衡收到墨宸传来准备好房间的讯息后，以为苑中又有哪位江湖英士要来拜访，不料竟是一女子。世间倾慕宫主的佳人无数，却从不见宫主主动带人回府。如今再瞧二人之举，亲密无间，心下便已有了猜测，这位姑娘恐怕就是未来的宫主夫人了。 第9页 众人行至潇院，粉垣修舍，千百竿翠竹遮荫，清风徐来，凤尾森森，龙吟细细，恰映着一道曲栏，别有一番清幽。 “禀宫主，热水已备好。” 一清秀侍女上前言道。 “阿雪，先去梳洗一下吧，她们两个会服侍你的，你尽管听她们的便可。” 墨宸摘下雪女的斗篷，安慰道： “别担心，我就在外面。” 雪女看了看那两名侍女，皆低眉顺目，又瞧着墨宸如此说，便放下了戒备，随她们入了内屋。 “去请锦绣坊的玉老闆来。”墨宸吩咐道。 “是。”一名侍女退了下去。 “宫主，请收回羽令。”尤衡半跪奉上羽令。 “嗯，这段时间，幸苦你了。” 墨宸将羽令取回。 “一切可都顺利？” “回宫主，一切安妥，只是个别事件属下不敢妄自决议，待宫主回来定夺。” “嗯，何事？” 墨宸听完尤衡的汇报后，将需处理的事务一一吩咐了下去。 “宫主，姑娘已梳洗完毕。” 雪女缓缓自帘后步出，长发慵懒地搭在肩头，一袭淡黄色席地长裙，外罩白色纱衣，简单而不失灵雅。 不过一瞥，尤衡便惊住了，但他随即撤回视线。天下竟还有能胜过吟斓姑娘的女人。他心下不免慨道。 墨宸走上前，举手拂过雪女耳旁秀髮，道： “这身衣服先将就一下，过几日就会送来新衣。” 不多时，门外传来禀告。 “宫主，玉老闆到了。” “请进来。” 门外一妇人应声而入，俯身行礼。 “玉老闆，今日可麻烦你了。”墨宸回礼。 “不敢不敢，能得公子赏识，是我们锦绣坊的福气。”玉巧娘笑着说，虽年过三十，却依然风姿卓绌。 玉巧娘细细度量着雪女身形，丝毫不敢马虎。选材、定样，倒是花费不少时间。 “公子，这几套衣服我定命人加紧赶制，择日便送来。”玉巧娘道。 “劳烦玉老闆费心了。” 玉巧娘又一施礼，这才款款离去。 “宫主，吟斓姑娘来了。”侍女进屋禀告道。 “哦～请她进来。” ☆、第十七章 吟斓早闻墨宸归来，忙向老鸨告了假，迫不及待地来到轻水苑。想到即刻便能见到那日思夜想之人，她多日忧思一扫而空，满心欢喜。 踏入室内，那终日浮现在眼前的脸庞依旧，可…… 不会的，他从不会…… “正说要找你呢，没想到你竟先来了，快坐。” 吟斓笑了笑，轻轻坐下。 “这是阿雪。阿雪，她叫吟斓，是我的朋友。”墨宸简单的做了个介绍。 朋友……吟斓掩住眼底的落寞。 “不介意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吧？”吟斓道。 墨宸便将霄凌山之遇叙与吟斓。 “你这一游可真有趣，竟带回了一个绝世美人，这倒不像你的风格啊。”听完，吟斓打趣着。 “这是我第一次，也将是唯一的一次。”墨宸笑道，宠溺地看着雪女。“哦，对了，有件事香拜託于你。” “何事？” “阿雪对跳舞有些感兴趣，所以我想请你指导阿雪跳舞，不知你可愿？” 阿雪阿雪，难道我这么多年的痴心，竟比不过一个才与你相识不到一个月的女子？墨宸，你，好狠。可自己，仍无法拒绝。 “这有何难，看雪姑娘的身段，倒是练舞的料。” “那便再好不过了，阿雪刚来这儿，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就麻烦你多费些神了。” “我们之间，用得着那么客气吗？到底也有……那么多年的交情了啊。”吟斓心底泛起一丝苦涩。 我爱你，你不知道。 你知道，却装作不知道，我……无话可说。 “这我当然知道，只是怕吟斓姑娘事务繁忙不得空。既然如此，轻水苑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我只有保持沉默，给彼此一个再见的理由。 雪女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二人。那个女子，一踏进门，眼就不曾离过墨宸。他们之间，仿佛有什么，是自己无法匹及的。而且她望向墨宸的眼神，总令人不舒服。 墨宸只能属于自己，任何人不许夺走！ “墨宸，学字。”雪女亲昵地挽过墨宸。 不许再聊啦。 墨宸自然领会了雪女的心思。 这丫头…… 墨宸宠溺地捏了捏雪女的脸蛋。 “吟斓，我……” “哎呀，聊着聊着，可都忘了时间了。妈妈说今日有客，让我早些回去呢，那，我先走了。”吟斓站起身告辞。 那便是他，真正的笑容吗？若他肯为我这样笑一次……呵，还在奢望什么？ 早该，放手了啊。 吩咐尤衡将吟斓送出后，墨宸牵着雪女的手，来到黑木沉香雕花案前。侍女早铺好宣纸，新研的延圭墨静候一旁。 第10页 墨宸取下一支紫毫，蘸上墨，细心教雪女握好。 “这叫笔，我们都用它写字。记住了，姿势一定得正，否则写出来的字不佳。 墨宸轻声说。 “想写什么？” 雪女歪着脑袋想了想，朱唇轻启： “墨，宸。” “好。”墨宸眼中柔情似水，握住了雪女的手。 浓郁浑厚的墨汁在纸上勾勒出苍劲有力的线条，散发出淡淡的幽香。 雪女悄悄瞥过眼，瞄向身侧的墨宸，墨宸真低垂双眼，专注于手上的动作，长睫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静谧而美好。雪女心中一动，轻轻向墨宸凑去…… “别闹，认真写。” 偷袭不成功，雪女瘪了瘪嘴，讪讪地回过身去。 墨宸嘴角悄悄扬起了一抹微笑。 ☆、第十八章 墨宸与雪女回苑已有些时日，每当墨宸不在时，雪女就自己呆在房中练字，一篇接着一篇，倒是不亦乐乎。 这一日，看着案上娟秀的字体，雪女满意地笑了笑，这下看墨宸还敢笑话她不。不过练字一停，乏味瞬间袭来。 “姑娘？” 素娥见雪女满面愁容，轻声询问。 “他在哪儿？”雪女撑着腮帮子问道。 “姑娘稍等，奴婢这就派人去问。” 不多久，一小丫鬟便回了院，禀了素娥后，悄悄退了下去。 “姑娘，宫主在练武场。” 练武场？那是什么地方。转念一想，自己好像从未出过这屋，要不，出去走走？可是，外面有好多人……思来想去，雪女最终下定了决心。 “带我去。”雪女起身说道。 出潇院后，只见佳木葱茏，奇花灼灼，一带清流自花木深处泻于石隙之下。再进数步，渐向北边，道路平坦宽豁。转角之后，游廊曲折，行走在廊中，槛外之物各不相同，或梨花，或海棠，或垂柳……各成一景。雪女只觉得园中五颜六色的，甚是好看。 素娥在前方引路，雪女紧跟着，兴奋地打量着周围。之前墨宸说想带自己出来逛逛，自己还不愿，真是可惜了。 “雪姑娘。” “雪姑娘。” 一路有人向自己行礼，个个低垂着头，谦卑恭顺，顿时令雪女手足无措。 “还没到吗？”雪女向素娥询问道。 “姑娘，快了，这边请。” 转过粉墙后，一阵阵叱咤声传来，愈来愈近，素娥脸上露出了自豪的神情。 练武场上，银白各式铁器分列两旁，在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瘆人的寒光。 场中是隐宫选出的五十位新进弟子，他们被送至轻水苑准备一周后的最后一次选拔，选中的十人将依据各自的特长被分配到隐宫各分府。今日是他们难得的机会。若有幸者能被宫主赏识，便能直接入编夜凌卫----这个最神秘的组织的一员。加入夜凌卫是多少隐宫弟子可遇而不可求的心愿。 场中井然有序，所有人虽聚于一处，却丝毫不被别人影响，皆一心一意地专注于自己的训练。 见此场景，雪女也有些整惊，她从未遇过此番磅礴的气势。 墨宸在这儿吗？雪女流转秀目，试图在人群中捕捉墨宸的身影。然而当视线掠过临近的某处时，她豁然定住，身躯开始不住地颤抖着…… 暗羽队箭已上弦，正静候号令。 “射———”五支羽箭齐发，沖向十丈外的箭靶。 “姑娘，小心！-----” 正在台上检阅的墨宸闻声向箭场望去，脸上神情豁然凝固。 “阿雪！” 众人只见一抹倩影沖向箭场，直迎空中飞速移动的羽箭！所有人忘却了手上的动作，呆愣在原地。 一切，几乎就在一瞬间。 墨宸从看台一跃而下，直直冲到停住身的雪女面前，紧紧抓住雪女双肩，吼道： “你疯了吗？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众人从未见过宫主此番盛怒，皆屏息静气，丝毫不敢发声。雪女亦愣住了，半晌，才道： “墨宸，箭。” 说罢，她扬起右手，手上赫然躺着五支羽箭！众人大惊，忙向箭靶望去，并无一箭！ 天啊，徒手接箭？这需要多强劲的内力与轻功才能与飞速运转的箭相匹敌？想当今武林，怕是无人能为。然而，她却做到了，一个足不出户的外来女子竟然做到了！ “好！” 不知是谁带头，场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尤衡亦鼓起掌来，满眼惊艷与赞许。这才是配得上檀影公子的女人！这才是他们的宫主夫人！ 墨宸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嘆了口气，紧紧将雪女拥入怀中。 “答应我，以后别再做这样危险的事。阿雪，别再畏惧它了，你放心，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相信我。” 掌声渐渐停下，全场寂静无声，似不忍打扰，那相拥的二人。 “我知道了，墨宸。”雪女轻声说道，忽然似想起什么，她离开墨宸的怀抱，说道： “我们回去，有东西给你看。”说完，雪女拉着墨宸向潇院奔去。 第11页 “快点快点。” 这丫头，什么事儿怎么急？ 墨宸一脚刚踏进书房，便见桌上地上落满了纸稿。雪女抽出案上的一张，兴奋地递到墨宸眼前。 “嗯，不错啊。”墨宸端详着眼前的字迹，满是惊讶，想起之前那些歪歪扭扭，张牙舞爪的字，总令自己哭笑不得。雪女受到夸奖后，更是得意，她骄傲地扬起脑袋。 “这几日时常不见你，只得练它来打发时间了，哼，看你还笑话我不。” “哦～看来这法子不错，能督促你用功，嗯，我记下了。”墨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你……！” “哈哈，好了好了，阿雪。”墨宸收起戏嚯的笑容，凝视着雪女的双眸，满眼温柔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 “我想娶你为妻，你可愿意？” “妻？” “嗯，我答应你的，下山后便娶你为妻，今生今世，绝不分离。” “我当然愿意，只要能和墨宸在一起，做什么都可以。”雪女将头埋进墨宸的胸膛。 那里……很暖很暖。 ☆、第十九章 回角龙子幡，红绸随风转。 今夜的轻水苑，喜庆洋洋。踯躅青騣马，流苏金缕鞍。缀云间，墨宸笑迎旧友。 “小墨，好久不见，恭喜恭喜啊。”苏辙言一下马，便与墨宸相拥贺道。 “你们两个游山玩水的逍遥活神仙，肯在今日赶过来，我墨某真是荣幸之至啊。“ 说罢，墨宸作势一拜。 “别别别，您的礼咱俩可不要，我跟辙言两个闲人可比不得你墨大忙人，好酒好菜备着就行。”慕容靖轩说道。 “说实话，咱兄弟这得好多年未见了，没想到这一见，你已成新郎官儿，看来当初说的等你退下盟主位，咱三人云游四方，怕是没戏咯。” 墨宸哈哈笑道： “是啊，这不还有小辙陪着你嘛。” “不过话说回来。”慕容靖轩思索道。“我琢磨了一夜，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儿，把你这石头心都给敲动了？快，叫弟妹出来，让我一饱眼福。” 苏辙言抬腿踹了慕容靖轩一脚，骂道： “你这傢伙，懂不懂礼啊，吉时还未到呢，叫新娘出来成何体统。再说了，人家小墨的新娘，你说见就见？瞎起什么哄。” “嘿你这人怎么老跟我作对，小墨，你看他……诶，不对，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苏辙言抬起腿又是一脚。 墨宸看着他二人，笑着摇摇头。这两人，朝夕相处这么多年，脾气竟一点儿未变。哎，真不知阿雪受得了他们不。 想到阿雪喜静，这次并为大宴宾客。想来，时辰也快到了吧。 菱花镜内，佳人起红妆。凤冠霞帔，红唇皓齿。黛眉轻描，垂足青丝高挽，髮髻正中，戴着金凰舞月，两侧各一株并蒂莲，明珠翠玉做底，垂下珍珠流苏，庄重精緻。镶金暗花广袖下，尾裙长摆逶迤，边缘缀金丝，镶五色米珠，外罩秀云魅红薄纱，眉心一点金莲，更添万分妖娆。 雪女不知，这一身婚服，是墨宸在自己埋怨终日不见人影的那几日亲手绘制，交由锦绣坊连夜赶制出来的。其选材与做工，丝毫不逊于当今圣上大婚，皇后的那一身凰舞九天。 “夫人，吉时已到，还请移步。” 门外小厮轻声提醒。素娥将雪女凤冠上束起的流珠放下，扶着雪女，入了门外等候已久的赤金步辇，缓缓向缀云间驶去。 璎珞垂旒，百花襉裙。一步一摇，百态生姿。绛红黑边锦袍，金丝滚边玉带，高贵而优雅。众人忘却唿吸，目光紧锁堂中的才子佳人。 上香，叩首，礼成。 入夜时分，兰漪阁外出现一阵骚动。 “哎哟你干什么，放手，我叫你放手！”慕容靖轩咧着嘴，朝揪着自己耳朵的苏辙言低吼道。 “你说我干什么，躲在门口偷窥可是君子作风？” “我没，我没偷窥。哎，你让我看一眼，就看一眼。”慕容靖轩哀求道。 “不行。”苏辙言并不放松手上的力度，将慕容靖轩拖离兰漪阁。“回去睡你的觉。” 屋外终归宁静。 阁内，墨宸凝望着身前的人儿，不忍移开视线。 唯有你，配得上这身嫁衣。 “唿，这玩意儿真沉。” 雪女轻蹙秀眉，抬手摘下凤冠。墨宸有些心疼地替雪女揉着脖颈。 “今日幸苦你了，夫人。” 青丝洒落，在红烛的映照下，雪女媚态万千。墨宸只觉体内逐渐升起一股热意，他挥手取下帐幔。 烛火摇曳，道不尽帐中风流。 北岭有燕，羽若雪兮。 朔风哀哀，比翼南飞。 一折羽兮，奈之若何。 朔风凛凛，终不离兮。[1] 终不离兮…… [1]《秦时明月之诸子百家》 作者：佚名。 ☆、第二十章 苏辙言和慕容靖轩二人，一大早便不见了踪影，房中只留下靖轩的字条，说是不忍心打扰墨宸与雪女的新婚生活，他们也要继续他们的美好生活了，祝好勿念。 第12页 这俩傢伙，真是连一日都不肯多呆。看完后，墨宸无奈地笑着。 “墨宸，你看。”雪女跑到墨宸跟前，兴奋地展示着自己的新裙，夺目的赤红，依旧是雪女最爱的颜色。 “好看吗？” “当然。”墨宸捏捏雪女的脸蛋。“我的阿雪穿什么都是最好看的。” 雪女哧哧笑着，拉着墨宸的手问道： “我们今天要做什么呢？” “晚上带你去街上玩，好吗？有个东西要送你。” “是什么呀？” 墨宸只是神秘地一笑。 “到时候你就知道啦。” 雪女嘟着嘴思索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 帝都金陵的夜晚，灯火相映，细乐声喧。杂耍卖艺，吟诗猜谜。娇女浓妆艷抹，相携于高楼上抛艷炫娆。 雪女紧紧握着墨宸的手，身子微微避其身后。这是她第一次真正踏入人类社会，心底还是很害怕。 “墨宸。” “嗯？” “为何这些人一直盯着我们，感觉好不自在……” 墨宸笑而不答，余光一扫，众人纷纷别过头，难得遇见如此一对绝世佳偶，奈何那男子的目光看似云淡风轻，却令人不寒而慄。众人悻悻，但很快便被周围的热闹扫去阴霾。 雪女的注意力也被街边的一处吸引，拉着墨宸走了过去。 “姑娘，买个花钿吧，来，瞧瞧这个，这可是我的镇铺之宝哟，要不是见您来了的份儿上，我还捨不得拿出来呢。” 胖妇人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锦袋，递给雪女。雪女好奇的接过，打开取出，原来是一只晶蓝莲形花钿，它的出场顿时使其它花钿黯然失色。 “喜欢吗？”墨宸问道。 “嗯。” “我帮你戴上。” 墨宸将花钿，轻轻贴于雪女眉间。眼前的容颜，清纯中带着丝丝媚气。墨宸满意地点点头，递过银两，二人相携离去。 “真是一对璧人啊！”胖妇人痴痴望着二人背影，不禁感嘆着。 重华楼，乃金陵最高剑阁。阁内陈列收藏世代名剑，多少名震中外的江湖才俊之佩剑皆出于此楼。 墨宸与雪女被锦衣小厮引至第三层。 “鄙人见过公子、夫人，这边请。” 长衫男子为重华楼楼主，拜过墨宸二人后，领着步入内室。室中央木台上，横卧一剑，自墨宸进入后，开始鸣鸣作响，仿佛在为某人的到来欢唿雀跃。 赤虹，上古宝剑，亦由铸剑师孔周所铸。剑身修欣秀丽，通体透着红光，红玉剑鞘浑然天成，镶着一颗东海的 “碧海丹心”。与含光乃天造地设的一对，一个含而不露，一个锋芒毕尽，却在多年之前消失于江湖。不料，它只是静静地躺在这剑气环绕的重华阁内，等候主人的到来。 墨宸抚摸着剑身，吶吶道： “这么多年，委屈你呆在这儿了。” 他转而问向身旁的雪女。 “阿雪，这便是我送你的礼物，可还喜欢？” 雪女取下赤虹剑，随手挥舞一番，赤虹在空气中化出优美的倩影，剑声如空谷之风，空灵飘渺。雪女满意的笑了笑。 “多谢楼主替在下保管赤虹，檀影不甚感激。”走至门口，墨宸转身道谢。 “鄙人之荣幸。” 拜别后，楼主目送着二人离开。 “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回来。” 墨宸对雪女耳语着，匆匆向另一处奔去。 雪女正低头赏玩着花灯，并未注意到墨宸的话，一转身，发觉身后早已无人。 “墨宸？” 雪女环顾四周，却寻不得墨宸的身影。看着面前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和眼神，雪女突然感到恐慌，之前有墨宸在旁不甚觉得，可现在只剩自己……雪女有些紧张的向后退了一步，却正好被带入人潮中，雪女惊慌失措，呆呆地随着人流前进，不知不觉被带到河边。 河边人少，雪女乘机沖了出来。不知身在何处，雪女只好漫无目的地沿着河走着，却不想岸边船舱里的几双眼睛，正牢牢地盯着自己。 墨宸提着刚出炉的烧饼，回到花灯铺前。这烧饼可是出了名的好吃，墨宸见那时正值人少，边想着赶紧买回来给阿雪尝尝。怎的这一会儿，人却不见了踪影。 “这位小哥，可知刚才与我一同的姑娘去哪儿了吗？”墨宸询问着卖花灯的商贩。 “喔，她呀，顺着人群往河边去了。” 墨宸心下一急，道了声多谢，忙向河边追去。 “美人儿，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几个无赖走上岸，团团围住雪女。“不如，哥几个来陪陪你吧。” 为首之人□□着，缓缓走近雪女。雪女手中的赤虹剑动了动。那几人非但不惧，反而更加张狂。 “呦，还是个会舞剑的美人，爷喜欢！”说罢，就向雪女扑去。 只见黑影一闪，其余几个无赖纷纷倒地，捂着伤口哀嚎着。那无赖头子被突然冒出的男子散发的寒气慑住，颤抖地问道： “你……你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墨宸回道。“还不快滚。” 第13页 几人如释重负，仓皇逃走。他们不知，若墨宸晚到一步，他们便已成为赤虹剑下的亡魂了，说起来，墨宸还算是他们的恩人呢。 “怎么样，可是吓着了？”墨宸心疼地问道。 “你去哪儿了，怎么可以把我一个人丢下？”雪女赌气地别过身。 “好了好了，是我的错，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说定了？不许再扔下我。” “嗯，一定。不生气了？来，尝尝这个，我一出重华楼就闻到了它的香味，特意去给你买的，可好吃了呢。” 墨宸扬了扬手中的烧饼。 ☆、第二十一章 六月赤日炎炎，热浪滚滚。知了不知疲倦地叫着，惹人心烦。轻水苑的小厮们开始踩着木梯，驱赶树上的知了。苑内东北角的镜湖，却屏蔽了一切喧闹，独享着夏日难得的清凉与宁静。悠悠箫声，在湖面上，泛起层层涟漪。 男子玄衣而立，手持玉箫，如江南之水月，温润如玉。女子一袭轻纱白衣，似云烟缭绕，似真似幻，艷极无双，风姿绰约，倚着一把青花油纸伞，坐于船头。 一曲终了，墨宸放下玉箫，抬眼望向静思的雪女。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墨宸揽过雪女的肩膀。 “没什么。”雪女轻轻一笑，却突然一个哆嗦。 “怎么了？可是着凉了？”墨宸忙探向雪女的手，有些凉。 “走，我们回去。”说完，墨宸足尖施力，兰舟调转船头，向河岸驶去。 回到兰漪阁，墨宸立刻寻来药师林秋生。林师探完雪女脉搏后，起身回禀。 “宫主不必担忧，最近天气变化万千，夫人是受了些风伤，老朽这便去开些方子，喝几副也就没事了。” “劳烦先生了，素娥，随先生去取药。” “是。”素娥引着林师离开。 墨宸来到雪女床边坐下。 “墨宸，我们回雪山吧。”雪女缓缓开口。 “为何？你不喜欢这里？” “不，这里很好，只是……”。 只是这里，总感觉不属于自己。 “我们一起离开这儿，远离尘嚣……”雪女顿了顿，继续说着。 “阿雪……我有我的责任，我不能离开。为了我，留下来，好吗？我定许你一世长安。” 自上任盟主过世后，江湖一直纷争不断，如今好不容易安宁了下来，在找到可接替自己的人选之前，绝不能离开。 雪女不再言语，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宫主，夫人的药煎好了。”素娥领着手端的侍女走进内阁。 “嗯。”墨宸取过紫玉碗，仔细地调试水温。“来，阿雪，把药喝了。” 雪女刚呡了一口，忙吐到一旁，一脸苦相。 “这什么呀，真难吃。” 墨宸笑笑，取过手帕，替雪女擦去嘴角的药渍。 “良药苦口，这样才好的快。” “每天都要喝？”雪女略带哀求的问道。 “直到你病好为止。”语气不容置疑。雪女痛苦的皱皱眉头，重新接过药碗，屏住唿吸一饮而尽。确保碗内空空如也，墨宸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向素娥吩咐道： “以后我不在，便由你全权负责夫人的用药，确保夫人按时服用。” “是，宫主。” 夜晚 巨大的闪电噼了下来，雪女被强烈的白光惊醒, 忙从床上一跃而起。 “怎么了，阿雪？”墨宸亦醒来，看见雪女正警惕的望着四周。 “有人，我看到他的剑光了。”雪女压低声音回道。 剑光 墨宸凝神细听，并无任何动静。 “轰———”一道惊雷，带着又一闪电自天而下。雪女吓得忙躲进墨宸怀里。 原来阿雪口中的剑光是闪电。墨宸忍俊不禁，笑着安慰怀中的人儿： “别怕，阿雪。这是在打雷，打雷前都会有那道白光的。” “打雷？”雪女从墨宸怀中探出头来，却又是一道惊雷，吓得她赶紧又将头缩回去。 “我怕，墨宸。我不要打雷，你叫他别打了。” 墨宸再次被雪女逗笑，轻轻拍着雪女的脑袋说道：“打雷跟下雨和下雪一样，是我们无法掌控的，傻丫头。” 墨宸抱着雪女躺下，柔声道：”害怕就抱紧我，我一直都在。乖，快睡觉。“ 屋外的雷声轰轰，声声都能惊得雪女心跳不已，但闻着身旁熟悉的味道，雪女安心了不少，迷迷煳煳，惊心动魄的一夜也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十二章 兰漪阁内，雪女着一身秋香色藕丝裙，青丝随意挽起，斜插一只玉步摇，全神贯注于手上的动作，没注意到身后渐进的脚步声。突然一双手环在自己腰间。 “你干什么呢，吓我一跳。” 雪女没好气地嗔着。 “是你太认真，直接忽略掉你夫君我的存在。”墨宸将头埋在雪女颈窝，吸着那令人沉醉的独特幽香。 “好了好了，别闹，你再这样，我这做工可就废了。”雪女娇笑着，轻轻推开墨宸。 第14页 “嗯……做什么呢？”墨宸抬起头，只见雪女手中的墨色绣布上，一朵白绫花傲然绽放。 “前些日子吟斓教我学了女工，我便想着绣一只荷包送你，思来想去，还是想绣白绫花，你不嫌弃吧。” “当然不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待你绣好之后，我定日日佩在腰间。” 墨宸宠溺地在雪女额头落下一吻。怀中的人儿却突然颤斗起来，不住的咳嗽。 “怎么？先生开的药无用？”墨宸连忙替雪女拍打着后背，然而雪女愈咳愈烈，只觉喉中一股血腥味泛起，手中的锦帕上赫然一道血痕。 “快叫先生来！”墨宸心中大惊，赶忙将雪女扶至床上。林师疾步赶来，引路的侍女秋楹已将雪女的情况大体告知。从医三十年，可从未遇过这种情况，难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林师一探雪女的脉象，神情愈渐凝固，良久，才请雪女收回手，起身来到墨宸身前。墨宸早看出林师脸色不对，能令古医圣手神情大改，此事恐怕非同一般。 “先生这边请。”待二人退出房后，墨宸立即问道。 “夫人可是得了什么病？” “宫主，敢问夫人，认识您之前，都生活在何处？” “在霄凌山，先生为何......？” “可是那山巅常年积雪，开有白绫花的霄凌山？“ “正是。” “那便是了。夫人从小在雪山长大，寒气早已浸入夫人体内，想必夫人修炼的内功也以寒为主，若一直待在同样的环境下并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如今夫人下了山，身体无法适应这里的气候，再加上现今盛夏，热流进入夫人体内，却无法与其体内寒气相融，这.......” “先生但说无妨。” 墨宸眉头微皱。 “这种症状初发时与一般风寒症状无二，只是随着时间流逝，会越来越严重，轻则咳血头晕，重则浑身剧痛。两气无法相容，便会令其主似身处冰火两重天之间，最后陷入昏睡，直至……死亡。”说完话，林师额头已覆上一层冷汗，他感觉的到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冷如霜。 “可有救治之法？” “迄今为止，并未寻得……”林师感觉自己的声音开始发颤。 “叫尤衡过来。” 一时间，房中静的似掉根针都能听见。 尤衡接到命令，立刻从凝月堂西房赶过来。 “宫主。” “传令听雨阁，收集能治疗夫人之疾的药物，无论真假，一併送至圣手处鑑别。先生，请务必找出解决方案，本宫不允许夫人有任何危险。”声音冷得如万年寒冰。 林师感觉自己腿软的快跪倒在地上，终于等来了宫主命令退下，这才颤巍巍地出了兰漪阁。 “怎么去了那么久，有什么事吗？”雪女见墨宸走进来，询问着。 “没什么，先生说了，不过是之前的风寒有些加重，没什么大碍，你别担心。” 说完，墨宸将雪女拥入怀中，眼底是无边寒意。 ☆、第二十三章 一向平静安宁的金陵城，突然开始躁动不安。一人称花见怜的採花大盗，在帝都频频现身。连日来，多名以貌美着称的官府闺阁女子惨遭毒手。 墨宸合上手中奏书。 “花见怜？他竟然跑到这儿来了？” “这人前几年一直活跃在中原各地，我宫分府已有几次收到关于他的求杀令，可这人却突然如人间蒸发一般。没想到他竟敢跑到金陵来撒野。” “他这是在挑衅我们。”墨宸冷笑。“既然有那么多官员联名上书请求本宫辑杀此人，本宫也不能袖手旁观，你去处理吧。” “是。”尤衡退下。 “夫人。”才至门口，见雪女进来，尤衡俯身行礼，这才离去。 “怎么到这儿来了？”墨宸一见雪女，忙迎上去。雪女让素娥盛出一碗汤，说道： “快尝尝看，我做的莲子羹。” “你做的？”墨宸一脸惊喜，他的阿雪，何时变得如此贤惠了。他忙舀起一勺，送入口中，一瞬间清香四溢。 “嗯，嗯，好吃。”说罢，又连喝了几口。 “真的吗？太好了，以后我每天都给你做，我还要学桂花酥，绿豆糕，还有……” “阿雪，以后这些事让下人做就好了，别累着。”墨宸放下碗，轻抚着雪女因在厨房呆的太久，有些微红的双颊。 “不，我不累。我就想给你做嘛……” “你这丫头……”墨宸无奈的摇了摇头，轻轻颳了一下雪女的鼻尖。 “喔，差点忘了，还有这个。”雪女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喏，送给你。好像比吟斓的丑了些……下次我再绣一个好看的。” “不会啊，我觉得挺好的。”墨宸手指在花案上滑过，郑重地佩在腰间。雪女突然感到双唇被一物霸占了，不知何时，自己已被墨宸禁锢在怀里。 “唔……等等，还有人在呢……”雪女别过脸，向一旁看去，谁知室中早已无人，门也紧闭着。 第15页 “谁说有人呢？”墨宸笑着，向眼前的朱唇迎去。 二日清晨，雪女刚睁开眼，就迎上墨宸凑近的脸。 “醒了？ “嗯……”雪女缓缓动了动四肢，酸痛感立即袭来。 这该死的墨宸…… “可是睡舒服了？你瞧瞧，都日上三竿了。”墨宸戏嚯道。 还不都怪你吗……雪女心中嘟哝着。 才吃完早饭，雪女就被墨宸拉至花园中的方亭坐下，按其吩咐，静坐着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雪女微微转了转酸酸的脖颈，问道： “好了吗？” “再等等……好了。” 墨宸收笔，满意的看着案上的成果。 宣纸之上，佳人斜倚长阑，巧笑盈盈。肤如凝脂，气若幽兰，妖媚无骨，入艷三分。 “怎么样？”墨宸举起手中画卷，询问来到身侧的雪女。 “嗯……画的不好。” “不好？”墨宸满心疑惑，怎么会不好呢？ “我没那么好看。”雪女双颊浮上一层红晕，轻声说。 “丫头还学会谦虚了呢。”墨宸宠溺地捏了捏雪女的脸蛋。再细细端详了手中的画像几眼，这才轻轻捲起，放入轴中。 “宫主。”秋楹在亭外禀告。 “尤统领说有事需上禀宫主。” 墨宸点了点头，向雪女说道： “阿雪，我先去处理些事，晚点再过来。你若嫌闷，就让秋楹陪你在花园走走吧。” “好，你去吧。” 墨宸揽过雪女深深一吻，这才离去。 侧厅，尤衡早已在此等候，见墨宸步入，忙起身行礼，墨宸摆了摆手，问: “何事？” “回宫主，是关于花见怜之事。” “怎么，还没解决？” “是，这人比我们想像中强很多，轻功极好，我们的人出了很多次手，都被他……熘掉了。而且最近他连续侵入陆府、萧府，极为张狂。” “你是说。”墨宸取过清茶，轻轻抿了一口。 “他在你们眼皮底下作案？” 尤衡立刻跪在地上。“属下办事不利，请宫主责罚。” “好了，你先起来。你的能力我一向清楚，看来这个人的确不一般。” 尤衡依言站起来，抬头看了看墨宸，似乎欲言又止。墨宸道： “有什么事说吧。” “宫主，昨夜，吟斓姑娘也遭遇不测。”良久，未见墨宸言语，尤衡抬起头，眼前的男人神色莫定。 “备马，去醉伊阁。” 廊桥上，雪女倚栏，漫不经心地向池中的锦鲤投着饵食。食盒突然坠地，秋楹一惊，忙奔上前扶住雪女，急切地问道：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全身一阵剧痛。”雪女缓了口气，低声吩咐道。 “此事不必告诉宫主，免得他担心。” “是，夫人，奴婢先扶您回屋休息吧。” 雪女点了点头，随秋楹回了兰漪阁。 ☆、第二十四章 洛云间内，吟斓斜倚在塌上，郁郁不欢。早闻金陵出了个採花贼，却不想竟敢找到自己这儿来，整个金陵无人不知醉伊阁花魁与隐宫宫主关系交好，他竟敢…… “姑娘，檀影公子来了。” “什么？”吟斓心中一紧，他知道了？这让自己该如何面对他？可这终究是躲不过的。吟斓嘆了嘆气，说道： “请他进来吧。” 吟斓望着走近的男人，强颜欢笑：“您这大忙人，怎有空到我这儿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墨宸笑着，走到桌前坐下。 “我今日来，你应该已经猜到了……你受委屈了。” 吟斓眼眶微微有些湿润，不知该说些什么。 “花见怜，我们已经盯他很久了，本不想打草惊蛇，如今竟敢连你……你放心，我定会给你个交代。只是我需要你的帮助，昨晚发生了什么，请你详细告知。” 吟斓心下一暖，他是在乎自己的，哪怕，只是朋友之间的在乎。 “昨夜，我正准备就寝，突然觉得头有些晕，恍惚之间，有个人来到我面前。”吟斓缓缓回忆。 “那人长什么样？” “有些模煳，看不太清，印象之中应该是极美的。我问他是谁，怎能随意闯入。他答了一句在下花见怜……后来的话，我记不清了。只是渐渐的，发现那个花见怜，变成了……” “变成了什么？” “变成了……你。” 吟斓微微红了脸，低下头。 “后面的事，你该知道了吧。” “还有什么，比如留下什么东西？” “不曾……对了，我昨日好像收到了一封信”。吟斓起身来到妆檯前，从柜子里翻出一张信纸，递给墨宸。 闻醉伊吟斓容貌倾城，舞艺绝艷，素有金陵第一美人之称。在下心慕已久，今游至此地，岂有不会之礼？今夜在下定当拜访，望姑娘赏光。 第16页 花见怜拜上 “我当时不知花见怜是谁，还以为是一些无耻之徒的恶作剧，并未在意。” “他倒也称得上无耻。好，我知道了，这信先留在我这，你好生歇息。”墨宸说完，起身告辞。 回到凝月堂，墨宸召来尤衡。“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回宫主，据各府小姐回忆，花见怜容貌俊美，甚至比女子都要美上几分。在他出现不久，小姐们会出现四肢无力，头晕等状况。而且个别小姐在此之后发觉此人变了模样。” “什么样？” “属下暗自查访，皆为小姐的心上之人。这是在小姐房间的窗台上收集的碎屑，不知是否与此案有关。” “来人，把这些碎屑交给季先生，让他速速汇报。” 立刻有人接过木盒，匆匆离去。 季子虞，乃隐宫验香师，凡与香有关之事，无一不精，在江湖上也是一位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可以说，许多死于隐宫手下的人，皆拜他所赐。此人性格怪癖，终年待在镜湖北面的香庐中，甚至连墨宸也难得见他一面。 “看来，与吟斓所述差不多。那香应该是迷香，让被害者产生幻觉，以为是所念之人到来，藉此麻痹人心。即使面对心中无情郎的小姐也无碍，花见怜的那张脸，怕也算得是迷药了。” 墨宸冷笑。 “可还有什么发现？” “回宫主，属下整理资料时发现，花见怜行动有规律，都是在入夜时分，小姐们准备就寝时现身。” “嗯。”这时香庐那边已派小僮前来回禀： “宫主，先生说此乃散魂香，香味极淡，不易察觉。吸入者会意识逐渐模煳，最终产生幻觉。此香极其难求，没想到竟会在江湖上出现。” “可有副作用？” “没有，先生一见此香爱不释手，说了这些就把小的打发过来了。” “好，你下去吧 ，季先生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去取。” 小僮俯了俯身，告退。 “属下这就去查看还有哪几家未遭难，早些派人去盯着。” 尤衡正准备退下，却被墨宸止住。 “不用，吟斓那儿他已去，可见他不打算向官府小姐下手了。” “可若他不现身，如何捉得到他？”尤衡转念一想，顿觉此事颇为棘手。 “不，他还会出现一次。”尤衡正待询问，一侍卫神色匆匆，奔到堂外请示。 “怎么回事，没见我正和宫主商议要事吗，退下！”墨宸摆摆手，止住尤衡。 “说，何事？” “启禀宫主，刚有一箭突然射到门外石柱上，箭尾捎有一信。” 墨宸取过信笺，展开…… 昨见吟斓，已惊为天人，岂闻隐宫宫主夫人更胜之百倍。今但求夫人一见，花某此生无憾，望公子勿介怀。 花见怜敬上 尤衡不知信中内容，只见墨宸神情愈加低沉，几乎一瞬间，墨宸手中的信纸化为灰烬。 “花见怜？哼，有意思。是时候收网了……” 今夜，我定让你有来无回。 “尤衡，吩咐下去。准备迎客！” “是！” 尤衡已猜的信中所述，顿时气愤填膺，好个大胆的花贼，敢把主意打到夫人头上，真是不要命！ 凝月堂内，只剩下墨宸一人。 总觉得，自己忽略掉了什么……墨宸低头沉思，倏然抬眼，唤来婢女，问道： “夫人可有派人前来？” “回宫主，不曾。” 如今正值晚膳，阿雪若不见自己回去，定会派人询问，花见怜如此狡猾，更不会狂妄到自投罗网，但那封信……墨宸低眼看着地上的碎屑，一个念头忽然闪过—— “叫尤衡立刻到兰漪阁外！” 话音未落，人已不见踪影。 ☆、第二十五章 雪女撑腮以待，桌上的饭菜有些微凉。 “素娥，去凝月堂看看。”一片沉寂。 “素娥？秋楹？”依旧无人应答。这些丫头去哪儿了？雪女站起身，正准备往外走，突然听见内屋传来轻微的声响。屏风后，人影一闪。 “谁？！”雪女神色一凝，赤虹剑已然在手。“出来吧。” “哈哈哈，宫主夫人果然不同凡响，竟能察觉到在下。”声音阴柔而邪魅赤衣男子从屏风后缓歩走出。邪魅俊美的脸上，放荡不羁的笑盪人心魄。凤眸微眯，右眼下方点着一颗泪痣。微敞的衣领下，性感的锁骨显露无遗。那双令无数佳人陷落的魅人双眼，此时此刻，正直直盯着雪女，仿佛这是一场梦境，怕一移开眼，眼前的人儿就消失了。 “你是何人，谁许你进来的？”雪女被盯得不自然，率先打破沉静。 “在下花见怜，今为见夫人一面，不惜闯入轻水苑，不知此番心意，夫人可愿接受？”言语轻佻无比。雪女已不打算同他废话，悄然运功准备出手，忽然间一阵眩晕……赤虹剑脱手，坠落于地。 不好……雪女心道，可身子软绵绵的，不听使唤。 第17页 “夫人，怎么了，可有哪里不适？”一双有力的大手伸过来，搂住自己将要倒下的身体。雪女挣扎着从怀抱中挣脱，踉跄退了几步，却再次落入怀抱。雪女抬起眼，正对上一双明灭的双眸。 “你来了？刚才……” “别说了，我先扶你到床上歇息。” “……”雪女已无力搭话，一见是墨宸倒也心下放松，便闭上眼，任由自己被拦腰抱起，入了内屋。 花见怜静静端详着枕上之人，右手抬起，却是迟迟不肯落下，生怕亵渎了眼前的人儿。长而浓密额睫毛微微颤抖，若有若无地触碰着他的心弦。手指终究还是落下，他闭上眼，尽情享受着指尖带来的触感，额头、双眸、鼻樑，最终停在了那如樱花般饱满的朱唇上。他睁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復内心涌起的热潮，渐渐地，俯下身…… “阿雪！” 花见怜只觉一股强大的气流将自己震开，不用看也只来人是谁，他顺势借力从窗外跃出。墨宸奔到床前，细细察视雪女，发现只是吸入了散魂香，并无其它伤害，便松了一口气。 “宫主，花见怜已被尤统领拦截。” “好。”墨宸仔细为雪女掖好羽被，转身向外走去。 “尤大统领，久闻大名，今日得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啊。”花见怜拢了拢衣袖，作势向前拜了一拜。 “呵呵，三生？身为江湖人，别说大话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声音从远处悠悠传来。 尤衡收剑，肃立一旁。夜色之中，墨宸手持含光剑，缓歩走来。 “阁下为何如此着急着走，竟让本宫未尽主人之谊。”墨宸停了下来，笑看着花见怜。 “在下不辞而别，着实有些失礼，望公子莫怪。”花见怜作了个揖。 墨宸冷笑，含光剑当胸一横。 “今日，阁下怕是走不了了。” “既然如此，在下只好向公子讨教一二。”只见花见怜足踏九宫，徐徐围着墨宸走了起来，整个人越走越快，最后直如一团风。 墨宸暗运一口气，瞑目沉息，从容地立在正中，全身上下毫无破绽。花见怜眼角一挑，仰手一剑刺出，九逆银芒！竟是练至青芒的九重境界。剑芒转至墨宸身后，墨宸回身，淡然一扫，跃身上空。花见怜一见顿觉大喜，只因空中之人破绽最多，他手中剑挑，一招“剑指天澜”直刺墨宸。 墨宸轻轻一笑，双手紧握剑柄，顺势一个空翻，凝气一剑噼下。一瞬间强大的压迫似天崩，花见怜大惊，急急侧身，无奈，剑尖自眉间划下，那张原本妖冶的脸，以极其诡异的姿态裂开，暴露于月光之下，见之者只觉冷汗浸衫。 墨宸一顿，转而轻笑： “想不到阁下的这张脸，竟是……” 话未尽，花见怜青光一闪，剑气直削向墨宸右肩，墨宸立刻以剑抵挡。铮——的一声，两剑相击，剑光霍霍，嗡嗡作响，双方已连交三招。墨宸心下瞭然，这一次，花见怜是真的怒了，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 花见怜身法如鬼如魅，如风如电，变化万千。不下片刻，二人已过招百余回合。刀光剑影之间，只听一声闷哼，花见怜被震出几里，狼狈地跌坐在地上，他咬牙切齿，却是无力再站起身来。 “没想到，我终究还是败在了你的手上。” 墨宸接过尤衡递来的锦帕，将含光剑柄的血迹擦拭干净，收入剑鞘，说： “把他带回去，交给噬崖狱。” “明白。” 噬崖狱，隐宫又一令人闻风丧胆的传说。本体隐于山中，奇门之术变化莫测，凡入此狱者，永生不可逃出。狱中刑法倒是无人知晓，不过隐宫的手段，大家恐怕也心知肚明。 “哈哈，我今日虽败，可也曾笑傲江湖，岂甘心被你囚禁，忍受那生不如死的滋味？”花见怜冷冷盯着墨宸，突然，嘴角掀起一个诡异的弧度，使那原本丑恶的脸更加狰狞。 “在下，就此别过……哦对了，忘了告诉公子，尊夫人的味道，当真是举世无双啊，哈哈哈哈哈”说罢，他仰手一挥。 “宫主，如何处置？”尤衡低声询问，云层遮蔽了月亮的清辉，墨宸的神情模煳不清。 “这把长昼？也算是名剑了，扔了怪可惜的，送到重华楼吧。至于人嘛……交给冥司。”墨宸瞥了一眼地上碎裂的面具，淡淡交代后，转身往回走。 冥司…… 尤衡心下一颤。这个为虐尸而狂的男人，宫主已许久未启用他了…… 回了轻水苑，墨宸忙向兰漪阁赶去。不料刚踏进阁外园门，墨宸倏然止步，尤衡正欲上前询问，只见墨宸突然吐出一团黑血，直直向前倒去。 “宫主？！” ☆、第二十六章 尤衡冲上前扶住墨宸，焦急的询问。 “七绝散……是我大意了，被他趁虚而入。”墨宸咧咧嘴，自嘲的笑着，又接着吐出一口血。 “快，叫圣手先生！” 屋内雪女早已清醒，得知墨宸去向，正在房内等待着，只听见园中的动静，忙起身向外奔去，恰遇上搀扶着墨宸进屋的尤衡。二人将墨宸扶到床上躺下，尤衡退立一侧，雪女抬手慌张地擦拭着墨宸嘴角的血迹。 第18页 从未见过墨宸如此，雪女慌了神，不知该做些什么。墨宸握住雪女的手，安慰道： “放心，我没事，只是一点小伤。” 林师闻讯赶来，探了探墨宸脉象，转头说： “请夫人到外厅等候，老朽要为宫主排毒，人多不宜。” 雪女看了看墨宸，道： “留我一人可好？我想呆在这儿。” “这……”林师面有难色。 “阿雪，听话，到外面等我。”墨宸在榻上扯出一抹笑容，示意雪女离开。“素娥，带夫人出去。” 雪女虽极为不愿，却又怕因此惊扰了墨宸，只好随素娥离开。眼见雪女远去，墨宸松了一口气，他皱起眉头，强打起精神向尤衡吩咐道： “去门口守着，先生施针时，断不可让夫人进来。” “是，宫主。”墨宸轻轻闭上了眼。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房门终于打开。 “老朽已排去宫主体内大部分毒素，剩下的，得有宫主自行调养。” 雪女不等医师说完，已匆匆走进内室。榻上的墨宸紧闭双眼，面色惨白，嘴唇呈现出淡淡的微紫。雪女心下酸楚而愤怒，一面吩咐素娥打来热水，一面向身后的尤衡询问： “花见怜呢？” “回夫人，此人已死。” “尸体？” “已交由隐宫冥司处置，夫人放心，冥司定会替夫人除去心头之气，夫人不必亲自动手。” 见雪女不再搭话，尤衡躬身告退。 摘下玉冠，褪去衣物，雪女浸湿手帕，为墨宸轻轻擦拭着身体。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仔细的观察着墨宸的身体，性感的锁骨，凝脂般的肌肤……雪女心头突突直跳。不料重心一转，人已被压在床上。 “看什么呢？”声音有些嘶哑，墨宸的眼迷离而深邃。 “我……” 墨宸压下来，堵住雪女双唇，火热的温度在她嘴里席捲一切，似有一股电流在体内穿梭，调动着身体的每一根神经。 还好自己当时及时赶到，否则恐怕那禽兽…… 清晨，雪女被一阵尽力压低的咳声惊醒，望向身侧，墨宸抚在床边不住的颤动着。 "抱歉，还是吵着你了。"墨宸抹去嘴角血迹，略带歉意的笑笑。 "你身体未好，快躺下好生歇息。"雪女扶着墨宸歇下，抬手运功助他平復体内血气，这才唤来素娥更衣。 待墨宸转醒，已是晌午。 "秋楹，夫人呢？"墨宸立起身，左手揉着太阳穴。 "回宫主，夫人在药房煎药呢。"正说着，一阵药香飘来，雪女走进来，见墨宸已醒，连忙加快了脚步。 "看来正巧赶上了。"雪女接过素娥手中的药碗，笑吟吟走到床边。 "幸苦你了。"墨宸取过药碗一饮而尽。 "怎么了？”雪女见墨宸脸色异样，忙问。 "没什么......只不过......好像......煳了。"这丫头，果然第一次就会弄砸。 "煳了？！难道这药有问题？你现在感觉如何，快叫先生来看看。" "没事没事。"墨宸连忙拉住雪女。"药没问题，是煎药时火候欠佳，你第一次煎药，实属正常。" 雪女松了一口气,道： "唿～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出事了呢。对了，肚子饿吗？可有什么想吃的？" 墨宸眯眯眼，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有你就够了。" ☆、第二十七章 "素娥，浸蕊花可开了？" 雪女放下手中书卷。 "早开了，正生得艷呢。" 窗边的锦木兰已过了盛放的时节，墨宸如今在房中养伤，换些新鲜的花也能换换心情。 "随我去摘些回来吧。" "是。" "我陪你去吧。"墨宸从床上探出头。 "你好好养病，哪儿都不许去。"雪女一面梳妆，一面严词拒绝。墨宸只好悻悻地收回头。 素娥、秋楹二人在雪女身后偷笑，也只有夫人，才管得住宫主了啊...... 雪女领着素娥走出兰漪阁，沿着石路东行。转过墙头，花香自来，两侧的浸蕊花竞相绽放，耀眼炫丽，在烈日普照下，更是璀璨万分。雪女深深吸了一口气，只感觉肺腑之间充盈芬芳，无比欢畅。 雪女徘徊在花丛中，手指拂过一朵又一朵的娇俏花瓣，心中隐隐有些不忍下手。 “夫人，这些花儿即使开得再美，若留在这儿孤芳自赏，不也失去了它们来到这世上的价值了吗？”素娥似看出了雪女的心思，开口道。 雪女一听，觉得甚有道理，心中的疑虑就此打消。 约莫一炷香过后，雪女端详着花篮里的几枝，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转身将花篮递给素娥。 "你先回去吧，我想在这儿再呆会儿。" "是。" 素娥应声，逐渐远去。 雪女转过身，淡淡的说："出来吧。" 花丛后人影一闪，尤衡走到雪女身后，躬身请安。 "夫人。" 第19页 "人都走了，说吧，何事？" "夫人......"尤衡咬了咬唇，重重跪倒在地。 "夫人，属下知此事不妥，可实在找不出其他办法，如今能求的只有夫人您了。" 尤衡向来慎重沉着，到底是何事？ "你说。" "请夫人劝宫主别去参加三日后的武林大会。宫主重伤初愈，何况路途颠簸且对手实力尚不明确，属下担心宫主身体吃不消啊。属下已劝阻多次，可宫主执意要去，如今，恐怕只有求助夫人了。"尤衡叩首。 "你可知墨宸执意如此的原因？"雪女询问。 "此次大会将选举盟主候选人。十年前宫主夺得盟主之位后才得以保证如今江湖的太平，而如今细数中原豪杰，卓越者虽多，却无人可堪重任。三年前一名异族人来到中原后，在短短时间内便名扬四海，传闻其功夫变化莫测，多少前去挑战的侠士非死即伤，曾扬言要与宫主争新任盟主之位。" "这有何难？直接把位子让给他吧。"雪女撇了撇嘴，正巧自己也不想让墨宸再一天到晚为江湖的事烦心。 "夫人不知，此人残忍霸道，好色贪婪，一路上劫财劫色，这种人若当上盟主，恐怕江湖中又会是一番腥风血雨了。江湖中无人不恨，奈何技不如人，想如今，唯有宫主才能与之抗衡......" 良久，才传来雪女的声音： "好，知道了，我会处理的。" "谢夫人！”尤衡惊喜万分，忙叩首谢礼。 ".......那属下先告退了。" "嗯。"雪女若有所思，缓缓向兰漪阁走去。 "怎么，见了浸蕊花，就忘了你夫君我了？"雪女刚踏入房中，就听见床上传来酸熘熘的声音。 哎，某人可真是病得不轻，连花都要吃醋。 雪女向床上抛去一个白眼，直直掠过某人，继续赏玩摆弄着窗台上的罪魁祸首。 ☆、第二十八章 雪女端着药碗走进房间，见墨宸已下了床，整衣坐在桌边。 "今儿怎么起的这样早？"雪女笑问着。 墨宸见雪女进来，放下手中的剑，说："终日在床上躺着闷得慌，何况身体已调养的差不多，也该下床动动腿脚。" 墨宸接过药碗，在雪女额上落下一吻："这段日子幸苦你了，阿雪，都怪我太过大意，才落入圈套。" "这是什么话，照顾你本就是我分内之事。"雪女轻轻擦去墨宸嘴角的药渍。"今日还是歇着吧，别四处走了。" 墨宸正欲说出大会的事，突然一阵晕眩。 "阿雪......你......" 墨宸整个身子酥酥软软，雪女走上前将墨宸扶回床上，掖好羽被，抚摸着墨宸的眉宇，轻声说： "这一趟，我替你。" 不......墨宸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意识，可眼皮愈渐沉重。 "量可适度？" "是，夫人，此事关乎宫主，奴婢断不可大意，只是......"素娥欲言又止。 "你放心，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与你无关，你只需在我回来之前好好守住他，若他醒来，绝不可让他出府。" "是。" "夫人，尤统领到了。"秋楹走进来低声说。 "嗯，叫他带上盟主令，备好车马。" 烈日高照，万里无云，各路英豪齐聚金陵城。今日乃十年一次的武林大会，场面之壮大非比寻常。更多人不远万里奔赴金陵，只为那传闻中的一场决斗。 我泱泱大中原，岂能被一异族人随意践踏？只盼今日盟主能替江湖除恶，彰显中原之威风！ 擂台正对的高台上，三位长老正襟危坐，仙风之姿，令人望而生畏。正中的红木雕椅空空如也，静候着它的主人。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会即将开始，然众人期盼的身影却迟迟未现身，人群中开始有了一些纷乱。长老们相视一眼，心中有些忐忑，不知他可会来？前几日已命人向轻水苑呈上大会请帖，可却毫无回应。 若他不来......三位长老心中已有决议，断不可让那丹格尔登上盟主之位，哪怕最后......鱼死网破。 突然，场上嘈杂声逐渐消失，长老们抬起头。金翎玄轿缓缓停驻，劲装男子平稳落轿，恭敬退至一侧。 "盟主! 盟主来了！"众人掩不住欣喜，紧紧盯住轿门。 尤衡翻身下马，来到轿前，轻声说："夫人，到了。" "嗯。"轿中传出慵懒酥魅的声音。玉手轻卷珠帘，女子搭着尤衡的手，缓缓步下。时间静止，众人仿佛忘却了唿吸。 只见那女子高挽云鬓，步摇微颤，瞬美目以流盻，含言笑而不分。女子容颜娇娆与那一袭如火纱衣交相辉映，红纱遮面，神秘高傲。 "今日宫主有事在身，无法参加大会，特让夫人暂任盟主，前来参会。"尤衡走上前，俯身向三位长老作揖。 "原来如此，不知夫人大驾，有失远迎，还请上座。"三位长老已迎至台前。早闻盟主大婚，却未想夫人竟是此等绝艷佳人。 然毕竟为一介女流，可担大任？ 心中虽这样想着，长老们还是恭敬的将雪女迎上正位。雪女就坐，尤衡紧随其后，立在雪女身侧。 第20页 "我宣布，武林大会现在开始！"话音刚落，鼓点由缓转急，声势浩大，响彻天际。 "现进入第一回合，请赛者入场。"一魁梧男子提着巨阙，翻身上场，另侧人群中走出一位瘦削侠士，二人皆为一方浩杰。一声令下，双方纷纷使出浑身解数，斗得难解难分，场中气氛逐渐退至高潮，叫好声此起彼伏。 不少人心想那宫主夫人定未见过此等场面，想必早已被唬住了吧。转头望向高台，见雪女把玩着手中的茶盖，竟连眼都不曾抬起。众人惊愕，转念一想。深闺女子，怎懂得武斗的玄妙之处？不由莞尔。 擂台上的比武未曾停歇，一回合，二回合，三回合……场中喝彩声愈演愈烈，场中新秀白洛，是最有望成为新任盟主的人选，已连胜三回合，如今正挑战着第四位对手，却依旧毫无倦色，台上结果亦愈渐分明。 雪女在座上百无聊赖，看天看地看茶杯，再这样下去，自己可快要睡着了。雪女已放下茶杯，发起呆来。 此情此景，三位长老皆看在眼里，心中默默嘆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哈哈哈哈——我来迟了，各位久等啦！"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雄厚混重的声音直直传过比武场。 ☆、第二十九章 "来了。"尤衡在雪女身侧说道。 雪女抬头向场外望去。 俄而，八尺壮汉出现在人们眼前。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粗眉浑如卧蝉。胸脯横阔，一对紫金锤缠在手腕上。此时的台上已分出胜负，白洛也转头看向丹格尔。 "哟，已经开始了？"丹格尔舒展了一下身躯，跃上擂台。 "我来战，谁与我比？"白洛在一旁受到无视，心下大为不满，把剑一横，应道： "在下白洛，前来领教大师高招。" 丹格尔上下打量了白洛一眼，撇了撇嘴： "行行，就你吧，来。"说完，丹格尔摆出架势。 白洛提剑率先发起攻击，软剑似游鱼，直直向丹格尔飞去，丹格尔一个侧身避开，软剑竟又转向继续进攻，招招逼向丹格尔的要害。 "哈哈，你小子还有两下子。"丹格尔冷笑一声，身影一闪，反手飞出紫金锤，白洛专于攻势，来不及迴避，只得硬生生接上，不料其来势之勐，竟被逼到台角，白洛稳定身形，只听众人惊唿： "白少侠小心！" 丹格尔逼近白洛，紫金锤再次抡出。白洛腾空而起，一招“九穹天龙”自上而下，箭雨纷纷，直直攻向丹格尔。丹格尔忙跳开躲避，奈何雨势之迅勐，丹格尔身上愣是被划破几条口子，场中人见此无不拍手称快。 丹格尔大喝，双臂转动，紫金锤如疾风，朝白洛迎面袭来。白洛连忙将剑雨聚于一体，挥手抵挡丹格尔的紫风，却不料未过多久，箭雨而成的盾域就被疾风贯穿。 白洛奋力抵抗，最终仍失去招架之力，被震出擂台，倒在地上。 一时间，场中无声，连胜四回，深负众望的白洛，就这样败下阵来。 丹格尔......何等奇人？三位长老沉默不语。 "中原人，哼，匹夫之勇，不堪一击。你们盟主呢，叫他出来与我一战。"丹格尔一脸鄙夷地扫过场中人。 "夫人，那丹格尔的的招式怪异的很，夫人初涉江湖，不如属下代夫人与之一战？"尤衡俯身询问雪女。 "不，以你的功力，斗不过他。"此人内力淳厚，看似粗莽，行动招式却不见拖沓，不过...... "我与你比。"空幽的声音从高台飘下，众人纷纷回头，只见雪女已立起身。 丹格尔目光紧锁雪女： "你是？" "夫君今日有事无法前来，便由我暂任盟主。"雪女简单交代后，向长老们微微侧头。 "我初次参加武林大会，不知可有何规矩，还请长老告知。" 大长老起身回道："夫人，武林大会规矩仅有一条，便是不可故意伤对方性命，违令者，江湖共谴，终生不可再参会。" "哈哈哈哈，中原女子我倒见了不少，今天竟然能见到长得这么好看的人，你们中原那词怎么说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哈哈，我这一趟可算值了，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我丹格尔今天不仅要夺了他的盟主位，还要抢了他的女人！"口气狂妄至极。 "放肆！"尤衡几欲冲出，却被雪女制止。场中人无不愤怒，却也只能隐忍。 雪女起步，足尖轻点，不过一瞬，人已至擂台。好......好快的身法！有人低唿。更有眼力者，一眼识出雪女手中剑。 赤虹！那便是隐匿已久的赤虹剑！能被赤虹认定的人，必不是泛泛之辈。此女子，到底是何人？ "美人儿，我实在不忍心与你比武，你说你这要是受点伤，我不得心疼死啊......哎，要不，你把面纱摘下来我瞧瞧，我便让让你。"丹格尔望着雪女，眼色贪婪。 "少废话。"雪女懒得同他多言，直接发起攻势。丹格尔还未来得及收回眼神，紫金锤已同赤虹相撞，结果被连连逼退几步。 雪女已将掌力与剑融为一体，此刻竟能接下自己这一击，这异族人的确有些能耐，雪女心道。 第21页 好强的内力......丹格尔心下大惊，不敢再分心。雪女挥剑不断袭来，逼得丹格尔毫无还手的余地，丹格尔羞愤无比，大喝一声，一个重锤向雪女砸去。雪女足尖轻点，身体腾空而起，轻巧避过，一个后空翻，同时连发三招。 雪女使出影诀，加快身形，在高速的移动中，丹格尔的行动相比下愈渐迟缓，破绽愈多。只听唿的一声，紫金锤脱手，丹格尔重重倒地，从始至终，不过五十回合，三位长老不由得立起身来。 全场寂静无声，倏然间，掌声如雷鸣。众人张口无言，惊喜激动溢于言表，唯借掌声释放。从今以后，雪女的名字将闻名天下！ 雪女盯着地上的丹格尔，冷笑一声："就凭你，也配与我夫君对决？哼，真是妄想。" "是我有眼无珠，我......认输。"丹格尔擦去嘴角溢出的血，脸上阴晴未定。待雪女转身准备离场时，丹格尔袖中忽然飞出一物。 散叶毒镖！尖端一分为三，直飞向雪女，雪女反身剑气一挥，毒镖被生生震开，在石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尤衡在台上重重吁出一口气。 太惊险了，还好夫人无碍，要不然可如何向宫主交代。 丹格尔埋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前的毒镖，抬眼，死死盯住雪女，眼中是愤，是怒，是怨。身子后倾，他倒在地上，永久的闭上了眼。 雪女嘴角悄悄扬起一抹笑容，不易察觉，却未躲过一人之眼。 一切，几乎只是一瞬。 大长老率先反应过来，立刻来到台上，查视丹格尔伤情之后，起身宣布："丹格尔被散叶毒镖反弹误伤致死，此人蓄意害人在前，也算罪有应得。" 他转身向众人询问： "此回合，夫人胜，可还有人应战？" 众人回过神来，再次惊异于雪女的能力，赞嘆不已，当下纷纷摇头。 长老环视一周，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宣布－－“ "等等。"一个声音突然从高树上传来。 ☆、第三十章 众人寻声而望。男子静静立在风中，丝绸般墨色长髮随风飞舞，薄唇轻抿，嘴角上扬，勾起一种威而不怒的霸气。从额头至鼻尖，银灰月牙面具将真容掩藏，只露出那悠远而深邃的双眸，风姿皎然。 "他什么时候来的？" "怎么没有注意到树上有人？"众人窃窃私语。 男子飞身而下，走到雪女跟前，抱拳道： "在下并无他意，亦无意盟主之位，只是夫人武艺卓着，在下十分仰慕，斗胆想与夫人讨教一番。"此人话虽谦卑无比，却流出傲世的霸气之感。 雪女顿时起了兴致。 "哦～你想怎么比？" "只要在下能使赤虹出鞘，就算在下赢，如何？" 赤虹出鞘？ 众人忙将视线转移到雪女手上，难道刚才......这女子剑未出鞘便打败了丹格尔？天啊！众人一阵唏嘘，顿时升起无边敬意，亦为起初轻视雪女之举惭愧不已。 有意思...... 雪女笑道：”好。” 男子也笑了笑，手中银剑出鞘。 "那在下冒犯了。"说着，男子如飞鸟般纵了过来，紧接着一招"行云流水"。雪女一沉，欲避开这一剑，岂知沉到下盘，男子剑如闪电般翻江而下。 这招快极准极，雪女竟来不及回力招架，急忙纵身跃起，从上空窜出去，只听嗤的一声，覆面轻纱坠落，伴随着场外的阵阵吸气声。 男子停住身，收回银剑。"这一场，可算在下赢了。"面具下的眼眸，散发出锐人的笑意。 雪女低头，手中的赤虹不知何时悄然出鞘。 此人到底是谁？功力竟不在我之下。 雪女抬头正欲询问，却已不见那人踪影。 在众豪杰的注视下，金翎玄轿起步，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人们却依旧痴痴地望向那消失的方向，脑中仍浮现着那抹倩影。 这回可算是为墨宸保住了这盟主之位，墨宸现在也该是醒了，不知可有恼我？哎，算了，一切等回去再说吧。 雪女放松全身，闭目养神。一条手臂突然从身后环来，捂住雪女的嘴。 雪女睁眼立即准备挣脱，只听一声："夫人，是我。" 雪女定睛一看，原来是那面具男子，男子收回手："抱歉，在下冒犯了。" 雪女警惕地望着他，问："你想做什么？" 男子嘴角轻扬： "夫人莫慌，在下并无恶意，只是刚才人多不便，未来得及与夫人告别。在下今日有幸一观，实在惊慕于夫人的武艺，尤其是那最后的......一场意外。" 难道，他看出来了？ 最后刺入丹格尔体内的毒镖看似无意，实则有意。雪女悄然令其中一枚发生了偏转，借反弹之力正中丹格尔。自以为天衣无缝，却被这男子一眼看破...... 男子看着雪女变换着的神情，露出了笑意，接着说："丹格尔品行败坏，死有余辜，人人得而诛之。夫人不必介怀，在下此行，只为呈上见面礼。"说完，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 "这是什么？" "是一个夫人定会用上的东西。"男子眼神意味深长。"还请夫人好生保存，在下告辞，望来日再见。" 第22页 珠帘轻摆。 来无影去无踪么。雪女轻笑，低头端详手中瓷瓶，打开瓶塞，里面躺着五粒药丸，散发出阵阵幽香。这人可真奇怪，竟将药丸作为见面礼。雪女塞上瓶塞，收入袖中。 素娥，秋楹二人早已守候在苑门口，一见雪女，忙迎上来行礼。 "墨宸呢？"雪女问道。 "回夫人，宫主已在两个时辰前转醒，回凝月堂了。吩咐奴婢待夫人回来后先请夫人回阁休息，热水也早已备好了。" "可有为难于你们？"雪女点了点头，一面询问，一面随素娥向苑内走去。 "没有，宫主什么也没说就回凝月堂了。" "尤统领，宫主说他在凝月堂等你，叫你回来后立刻过去。"待雪女走远，秋楹向尤衡说道。 "好，我知道了。"尤衡颔首，便向凝月堂赶去。 凝月堂内薰香裊裊，空寂清冷。尤衡来到墨宸身后，俯身行礼。 “宫主，属下回来了。”墨宸背影冷峻，并不言语，周围空气仿佛凝固起来，压抑无比。 “宫主！”尤衡重重跪在地上。“属下知错，自愿前去领罚。” “错？”墨宸转过身，冷冷看着地上的尤衡。“错在何处？” “属下不该擅自做主……” “嗯？” “属下不该将夫人牵扯进来。”尤衡低下头，许久，才觉自己身上的压迫感逐渐消失。 墨宸嘆了口气，回到楠木椅上：“罢了，念及你还算清醒，自去领一百鞭吧，长长记性。” “谢宫主！” “记住，本宫不允许再有类似的事发生。到时，哪怕你是本宫最信赖的人，本宫也会绝不留情。” “是。”尤衡的内衫已被汗水浸湿，重重扣了一拜后，疾步退出凝月堂。 雪女沐浴后，顿觉身子轻快无比，随意披了件纱衣，便倚在太妃椅上打起顿儿来，不知是过了多久，只觉脸上一阵暖意，雪女睁开眼。 “今日可是累了？” 墨宸摆摆手，退去室中的侍女转身坐在太妃椅上，雪女也一个翻身，枕在墨宸膝上。 “还好。”雪女有些敷衍。“你……可怪我？” 墨宸笑了笑，拾起雪女一缕秀髮在掌中把玩。 “我为何怪你？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我。不过其实……以夫人的姿色，还用得上这种粗陋的手段吗？” 雪女有些羞涩地回瞪了墨宸一眼，转而说道： "对了，那个什么丹格尔，也不像你们说的那么厉害嘛。" "我何时说过他厉害了？" "......." 眼见挑衅无效，雪女只好默默转移话题。 "不过后来有一个戴面具的男人，依我看，功夫应该不在你我之下。" "嗯，此事我已知晓，那人的出现不知是偶然还是另有所图，听雨阁已着手调查了。"墨宸摸着下巴，似若有所思。 雪女惊讶地看向墨宸："你知道？" 墨宸抬手颳了一下雪女的鼻尖，说道："你真以为我就这样任你独自前去？" 怪不得今日大会上总觉得哪里不对，仿佛有人一直在暗处盯着自己。 想着想着，雪女只觉倦意袭来，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态，伴着墨宸身上独有的味道沉入梦乡。 ☆、第三十一章 凝月堂 墨宸翻阅着手中卷册，问道："那人查的如何？" "回宫主，还未查到此人。属下已通知各分阁加紧搜查。" "十日了，还未查到？" 墨宸轻笑着，眼睛从卷册上移开，盯着眼前的男子。"可是听雨阁休息久了，连动作也便迟钝了？" 阁主立刻跪在地上。 "属下办事不力，听凭宫主责罚。只是那人着实藏的极深，就像......世上并无此人一样。" 听雨阁的实力，墨宸再清楚不过，如今连萧阁主都这样说，看来那面具男子的突然现身，确实蹊跷，他是想吸引隐宫的注意还是另有深意？他，到底是谁？ "宫主！" 见秋楹神色匆忙地奔进来，墨宸放下手中卷册，问道： "何事？" "是夫人......夫人出事了！" 雪女捂着胸口，踉跄地翻下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素娥见此，连忙冲上去扶住雪女。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秋楹快去叫先生！还有宫主！快！" 秋楹被惊得呆立在一旁，此时似勐然醒悟一般，立刻冲出门去。 雪女全身仿若虫蚁啃食，痛不欲生，脚一软，跌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 "夫人......您可别吓奴婢啊，夫人......"素娥跪在雪女身旁，不知该如何是好，急得快哭了出来。 "是一个夫人将来能用上的东西。" 男子的声音在耳畔迴响。 "妆檯......第二个柜子，有个小瓷瓶......"雪女发出虚弱的声音说道。 "瓷瓶？是，奴婢这就去拿。"素娥拉开木柜，果见其中有一白玉瓷瓶，打开瓶塞，幽香四溢。 第23页 "快......快拿来。" 素娥看着手中的药丸，有些犹豫。 "夫人，这......还是让先生看看再服用吧。" "拿来！"雪女低吼，痛楚因身体的用力而更加显着，雪女紧咬着牙齿，抵御着又一次的阵痛。 罢了，赌一把吧。雪女仰头将一粒药丸放入口中，入口即化，只觉一股清凉自喉间传入肺腑，剧痛瞬间消失了大半。 看来这东西真的有用。 素娥见雪女转好，心下也舒了一口气，搀扶着雪女回到床上躺下。门外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墨宸冲到床前，见雪女面无血色，额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上，当下慌了神，半晌才想起，忙移开身，同身后一同步入的林师说道： "先生，快请！" 林师上前一探雪女脉搏，见脉象正趋于平和，心中大异，转头问素娥："适才夫人情况如何？" "回先生，夫人突然间全身剧痛，汗流不止。后来夫人让奴婢取出这药丸，服下后竟立刻转好，请先生过目，不知此药是否对夫人病情有所帮助。" 素娥将瓷瓶呈了上来。医师取出一粒，细细端详一番，放于鼻下一闻，神色大变，惊唿道： "魂草！是魂草！夫人，不知此物从何而来？" "是那个面具男给我的，说我会用得上，我当时也没多想就收着了。" "宫主，此魂草乃抑制夫人之疾的绝佳良药，若能找到此物的拥有者，夫人的病怕是有望了。" 墨宸一听更是欣喜万分，转而却有些忧虑。 那人竟知阿雪有疾，特地前来送药，却又隐藏身份。他是敌是友？目的是什么？ 无数的困惑缠绕在脑中。 为今之计，唯有找到他！ 千里之外，青山环绕，云烟裊裊，静如明镜的湖面上，立着一座小木屋。涟漪阵阵，将波光映在木板上上轻轻荡漾。白羽雀扑朔着翅膀飞离男子的指尖，消失在碧空中。月牙面具下的眼透出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 "期待你我的见面，檀影公子......" ☆、第三十二章 三个月过去了，雪女日渐清瘦，如今已无法出门，整日卧在床上。听雨阁却依旧查不到那个神秘人的任何消息。 瓶中的魂草也仅剩下一颗...... "宫主，依老朽之见，还是先送夫人回雪山吧，夫人自幼生在雪山，那里的环境或许能缓解夫人的病情。" 墨宸沉默良久，轻轻点了点头，起身走出了书房。 雪女听见声响，睁开双眼。 "回来了？" "嗯。今天身体感觉如何？" "挺好的。你也是，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啊。"雪女心疼的抚摸着墨宸有些消瘦的脸颊。 墨宸接过雪女的手，紧握着。 "阿雪，我带你回霄凌，好吗？" 雪女黯淡的眼神中突然透过一丝神采，却转瞬即逝。 "不行，你是武林盟主，又是隐宫宫主，这里需要你。" 我知道，你也放不下他们。 "可......" "好了，别说了。"雪女止住墨宸。"我的病我自己清楚，即使有什么不测，阿雪也无怨无悔。只希望在这最后的日子里，好好陪在你身边。这是我最大的心愿。" "不许胡说，阿雪。"墨宸将雪女紧紧搂在怀里。"我不会让你出事，绝不会！" "我知道。我相信你。"雪女闭上了双眼，幸福而满足。 墨宸，我不愿让你为了我放弃自己的荣誉和地位。若放弃它们将令你抱憾终身，我情愿一死。就让我在这里，陪着你吧......永远。 这一觉睡去不知过去了多久。雪女醒来，本想唤让倒杯水，却发觉屋中空无一人。许是墨宸担心她们影响自己休息，便招唿出去了吧。 雪女摸索着下了床，走了几步，豁然停住，直直地盯着妆檯上的菱镜。 "不.......”她不可置信的摇着头。 “不！————" 门外素娥等人闻室中声响，忙沖入室内，却又听见一声狂暴而惊恐的吼叫： "出去，都出去！任何人都不许进来！"众人只好退出，紧接着室中又传出器物破碎的清脆声响。 夫人...... 素娥秋楹等人忧心忡忡，却又不敢贸然闯入，只好在屋外焦急的踱步，不知如何是好。 墨宸从凝月堂回来，见此番情景，问道： "出什么事了？" 秋楹远远见墨宸走来，早已奔下台阶，带着哭腔回道： "宫主，夫人不让任何人进去，门也锁了，奴婢怕夫人出事啊！" "知道了，你们呆在外面。"墨宸皱皱眉头，走到门前道："阿雪，是我，出什么事了，让我进来好吗？" 半晌，无人应答。 "阿雪？"墨宸又扣了扣门，见室内依然毫无动静，面色一凝，退了两步，勐然踹开房门，冲进室内。行至内室，只见雪女蒙着被子缩在床角，不住地抖动着。 "阿雪，怎么了？"墨宸抬手准备拉下锦被，却被雪女死死拽住。 被中人狂吼着："出去，都出去！我谁也不见！" 第24页 墨宸见雪女如此，连声劝道："阿雪听话，快把被子取下来，有什么事咱们慢慢说，这样闷着对你的身体不好。" "求你了......就让我一个人呆着吧......" 墨宸越感不妙，心下一横，伸手用力扯下锦被———— 墨宸呆呆地看着雪女，喃喃道： "阿雪......" 他的手指颤抖着，伸向蜷缩成一团抽噎着的雪女。 银色的髮丝散落于床，包裹着那颤动的躯体。垂足青丝一夜之间化为银髮，又有何人接受的了？ "我不要你看见我现在的样子.......好丑。"雪女捂着脸，睫毛下海蓝色的眼眸中，透出微弱的红光，整个人如妖如魅。 墨宸将雪女紧紧搂在怀里，哽咽着："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阿雪，无可替代。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心疼，愧疚，自责...... 墨宸心中五味杂陈，可自己此刻能做的，仿佛唯有紧紧抱住怀中的人儿。 接下来的两日里，雪女终日窝在被窝中，不愿见人，亦不愿说话。 "阿雪！" 墨宸走进兰漪阁，见到眼前一幕，立刻惊唿着。 "你这是做什么？！"他冲到雪女身前夺下雪女手中的毛笔，扔在一旁，一面朝秋楹吩咐着："快打水来！" 雪女呆呆的，任由墨宸为自己清洗着头髮，直至见到头髮的墨汁被水沖落，重新变为银色，她立即伸出手阻碍着墨宸，惊恐地唿喊着： "不，住手，快住手！"她似疯了般拼命推着墨宸，墨宸一言不发，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清洗完毕，他抬手捧起雪女梨花带雨的脸颊，努力平復着雪女的恐慌。 "阿雪，阿雪，看着我。"墨宸认真凝望着雪女的双眼。 "你听清楚了，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心中最美的女子。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你，我说过，生生世世，永不分离！你明白了吗？" 雪女再次落下一滴泪，轻轻点了点头。"别做这些傻事了。"他吻着她的泪珠。 "阿雪，我爱你......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雪女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墨宸已出动所有的隐宫力量，发疯般地寻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只有十天了，还是找不到那人......墨宸凝望着榻上陷入昏睡的雪女，面色惨白的仿佛只剩一丝微弱的气流残存在体内。 难道，这一切真的是天意？是老天在惩罚自己吗？ 檀影公子从来不信天，只信自己，然而这一次，他怕了，那无尽的绝望在这一刻塞满了墨宸的心脏。 终不离兮......终不离兮......阿雪，为何你要先离我而去，为何？没有你，我该怎么办？阿雪......求你了，别丢下我...... 墨宸执起雪女的手，跪倒在床边。 "宫主！有消息了！"尤衡奔入室内。 墨宸意识逐渐清醒，他抬起头询问似的看向尤衡。 “那个人，找到了!” ☆、第三十三章 清晨，墨宸将雪女抱上马，仔细用绒被包裹住那纤瘦的身躯，取过缰绳，转头吩咐： "你们先去，我把夫人送回雪山就赶过来。你们只管守在那儿，别让他跑了，一切等本宫回来再说。" "是。"待墨宸绝尘而去，尤衡领着夜凌卫向另一方向奔去。 霄凌，一如既往的酷寒，站在这冰天雪地，墨宸恍如昨日，走在山中，风景依旧。 阿雪若此时能够看见，想必会很开心的。 墨宸满眼温柔地望向怀中的女子，轻声说： "阿雪，我们回家了。" 绒被里的雪女紧闭双眼，在一路"沐春风"的环绕下，面庞有了些许久违的红润，如睡梦中的少女。 远远的响起一两声狼嚎，紧接着狼嚎声此起彼伏，由远及近，越来越多的雪狼兴奋地赶来迎接它们许久未见的王。然而当它们看到雪女时，逐渐静默了，徐徐跟在墨宸身后。 墨宸将雪女轻放在凌洞内，冰床虽好，可雪女如今的体质根本受不的。昔日的幼狼已成群狼之首，它们缓缓靠近雪女，围在她周围。一只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雪女的脸蛋，低呜了一声，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墨宸施力给雪女重新覆上一层“沐春风”，掖好被角，俯身在她唇上落下深情而绵长的一吻。 “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一定要坚持住......”墨宸凝视了雪女许久，似要将她的模样深深印在心底，良久，才转过头。 “阿雪就拜託你们了，请帮我照顾好她。”说完，墨宸不禁自嘲的笑了笑，狼如何懂得人语？岂知那雪狼竟似听懂了一般，呜呜应了几声。 墨宸顿了几秒，随即提起含光剑，转身走出凌洞。 背影渐行渐远，消失在茫茫飞雪中，有如几年前的那一场梦。 雪女眼角，滚下一滴眼泪...... 墨宸来到湖心木屋前，正欲叩门，木门却吱呀一声轻轻开了。墨宸走进屋内，男子倚在躺椅上，低头逗弄着指尖的白羽雀，月牙面具在湖水的映射下泛着点点银光。 墨宸抬手作揖： "此地依山傍水，隐避世间，当真是难得的清静之地啊。在下檀影特来拜访阁下，不知阁下如何称唿？" 第25页 男子的手微微动了动，白羽雀扑朔着翅膀，飞到窗柩上。 "檀影公子，久仰大名。"男子立起身，扬手整了整衣襟，缓缓走向墨宸，右手放在了面具上,缓缓摘下。 "好久不见，师兄。" "......小沐？！"墨宸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的男人。黑眸细长，锐利深邃，笑容放荡不羁。 是他，真的是他！ "小沐，你......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我死了？"沐尘重新戴回面具。"恐怕要让师兄失望了，我还活着。" "不，小沐，我......"墨宸嘆了口气，闭上眼，喃喃自语："我早该料到是你，师父的遁世之术，普天之下唯你我二人修得。" "呵呵，师兄是那老头的得意弟子，自然技高一等，否则又怎会找到我。"提到那个人，沐尘眼中散发出阴冷的寒气。 "这么多年，你还不能原谅我和师父吗？" 沐尘挥挥手，似不愿再提起此事。 "你来可是为了魂草？"墨宸一经提醒，忙说："你既然有魂草，想必也知晓治疗阿雪之疾的办法？" "是。我知道，但是你得去一个地方才能寻得解药。" "何处？" "碎叶岛。"沐尘回答。"魂草只能暂时抑制体内二气的紊乱，真正能够治本的是碎叶岛的冥花。冥花百年一株，极为可贵。" 墨宸听说过碎叶岛的传说。相传岛四周海域常有海怪出没，能安全上岛的人少之又少，除此之外，岛上地形复杂，险象迭生，极易迷失方向，所以又有人称之为魔鬼岛。 "这岛怪异的很，不过，我必得一试。" "哈哈，难得师兄如此深情，甘愿为雪女姑娘冒如此大的风险。" 墨宸听见沐尘唿出雪女二字，立刻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询问道： "你到底还知晓多少事？" 沐尘笑着摇了摇头。 "我既然打算再次出现在你面前，怎可能不做好十全的准备。要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关注着你呢，师兄。" "你到底想做什么？" "看在我们师兄弟一场，我可以帮你。"沐尘却不答话，歪了歪脑袋，露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笑容。 "忘了告诉你，我是碎叶岛人，碎叶岛主的亲传弟子，有我在，你想进岛倒也容易。不过，还是有条件的。" 碎叶岛岛主？ 墨宸眼底掠过一丝惊异，转而问道。 "什么条件？" "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第三十四章 墨宸同尤衡交代了些许事宜后，便与沐辰往碎叶岛行去。两兄弟联手解决掉海怪倒不是什么难事。 这一日，海雾后的碎叶岛屿轮廓逐渐显现出来，一切还算顺利。 原来自沐尘被逐出师门后，不知怎的漂至碎叶岛，岛主见他为世间难得的奇才，又极欢喜他那随性不羁的性情，便破例收他为徒。直到岛主逝世后他才回到中原，这一转眼十年过去了，对世人而言，沐尘便如人间蒸发一般。墨宸自成立隐宫以后时常寻找着这个师弟的下落，却终无所获。 如今沐尘回来了，有了他的帮助，冥花可算唾手可得。 阿雪……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想到这儿，墨宸顿觉一身轻松愉悦。 碎叶岛上怪石林立，岛主独创的天魁阵变幻万千，不过这一切对沐尘来说并算不了什么。 “师兄，这里陷阱很多，一定要紧跟着我。”沐尘回眼看了看墨宸，提醒着，二人举步向岛内走去。 约摸一个时辰，两人来到一处断崖，沐尘止步，轻轻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一般。 “到了。”他说。 墨宸走上前顺着师弟目光看去，石崖上满是魂草，罅隙间一朵妖冶夺目的赤血红花亭亭绽放，晶莹如红宝石般的花瓣中，仿佛有鲜红的血液在缓缓流动，阳光点缀着，美得几乎令人窒息，那便是——冥花！ “师兄，这崖太危险了，不如我去替你摘吧。” 沐尘望着将树藤紧紧系在身上的墨宸，说道。 “不，我去，你在这里帮我看好藤蔓就行。”墨宸笑了笑，拍拍沐尘的肩膀。 “你已帮了我那么多，又怎能让你再做这样危险的事。”说完，他转身飞下悬崖。 看着那渐渐下降的身影，崖上人嘴角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墨宸拔出含光，直直插入石缝，定住身形，小心地向冥花方向移动。 摘下冥花的那一刻，墨宸笑了，如阳光般温暖的柔情让人难以抗拒，连沐尘也看呆了。即使身为同门，他也未见师兄这样笑过…… “小沐，接住。”墨宸将冥花掷给沐尘，欲向崖顶攀去，突然腰上一松，整个人直直下坠，墨宸连忙将全身之力贯入含光，剑体顿时发出与石壁相接触的尖锐的摩擦声。 “小沐……你？！” 墨宸落地后，不可置信地望着沐尘。 “哈哈，想不到吧，师兄。”沐尘收回手中的剑冷冷地将斩断的树藤扔在一旁，深邃的眼里没有一丝波澜。 第26页 “那日我被那老头赶出来后，便发誓今生与你二人势不两立，我在这座荒岛上学艺十载，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血刃你二人，以报我当年所受的屈辱。” 那一天他跪倒在那人的脚边，苦苦哀求的场景至今尤新，想忘都忘不掉。沐尘的眼中燃起恨意。 “如今那臭老头居然先死了，我岂能再放过你？” “放肆，你怎可对师父如此不敬？！”墨宸的黑瞳渐趋深幽。 “师父？呵，他不过是你一人的师父罢了。在他眼里，我算什么？无论我多么努力，都得不到他的一次认可。那些秘籍他只传授与你，连碰都不让我碰。师兄，我曾以为这是因为自己能力不够，于是我日日夜夜在林中苦修，有时甚至虚脱的连抬手都困难，这些你们可知？可我从未埋怨，从未放弃，只为有一天能与你一样有资格习得秘籍，可结果呢……我什么都没有。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努力他都视若无睹，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你？！” 极尽嘶吼的声音在空中迴荡。 墨宸看着那几近崩溃的沐尘，想说点什么，却是开不了口。 沐尘离开后的那晚，师父第一次邀他一同饮酒，那夜师父醉的很厉害，他告诉他，沐尘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也极其喜爱他，只可惜他太过顽劣，性情残暴，极度自我，若是将那些玄妙精巧的功夫传于他，只怕世间不得清净。可日日看着他那期待的眼神，心中总不是滋味，无奈之下只好将他逐出。 可毕竟还是有那么多年的感情.......师父离世的最后一刻，也一直念叨着沐辰的名字。 “这个孩子，是我对不起他啊.......”老人的声音在墨宸脑中迴响。 “罢了罢了，这些事多说也是无益。师兄，看在你当年曾为我求情的份上，我今日不会亲手杀你。但不知这四灵兽，你檀影公子可应付的了？”沐尘笑着说。 四周传出了野兽的咆哮，灵兽吐着热气，一步一步走出，它们团团围住墨宸，眼中透出面对猎物时的兴奋和快意。 “这可是冥花的守护者啊，它们正无聊着呢，师兄，不如留在这儿好好陪它们玩玩吧。”沐尘仰天大笑，转身欲离去。 “沐尘！”一直静默地墨宸突然开口。“如果这样真能消掉你对师父和我的怨气，我认了。只是，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哦~你檀影大公子也有求人的时候？哈哈，我真是倍感荣幸啊。” 沐尘饶有兴致的转过头。 “说罢，何事？” “冥花如今在你手上，请你一定要救救阿雪，她在霄凌雪山。若她平安，我也就放心了。” “这个嘛。”沐尘嘴角上扬。“看我心情了。”说完，转头走开。 “你……” 墨宸话未出口，四灵兽齐齐跃出，向墨宸扑去…… ☆、第三十五章 夕阳如血，将天空染成诡异的暗红。 血珠自剑滑落，滴在褐色的泥土上。 墨宸撑着含光，一步步向海边走去。船已经被沐辰开走了，万幸的是，不远处有一艘搁浅的小木舟。 身体里的血还在不停从伤口处往外涌，体力消逝的极快，就连仅是将木舟推回海中便夺走了墨宸不少力气。他摊在舟里大口吸气，调整着自己的唿吸，随后立起身取过桨，朝着海平线驶去。 渐渐地，碎叶岛，以及倒在血泊中已没了生气的四头灵兽，消失在海雾中。 遍身的伤还来不及处理，墨宸只简单的封住穴道止血，现在的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快点，再快点。 黑幕吞噬了最后一抹晚霞，成为世界的主宰。天空传来轰轰的闷雷声，雨点愈来愈大，噼里啪啦地砸下来。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大海在咆哮，黑暗中的海比那海怪都可怖万分。 墨宸用着全身的力气拼命划桨，想要冲出浪潮。然而一叶小舟又岂是暴风雨的对手？舟身终于承受不住浪花的击打，裂成两半。墨宸跌落于水中，伤口被海水浸泡着，撕心的痛感传遍全身。 他挣扎着，奋力跃出水面，借着最后的力气爬上一块浮木。四肢开始不听使唤，意识越来越模煳...... 不，我不可以死，阿雪还等着我！ “阿雪......阿雪......” 墨宸抬起手，努力地伸向远方，那里，他心心念念的阿雪，正朝他走来，巧笑嫣然。 这......是哪儿？ 墨宸揉着微痛的太阳穴，吃力地坐起来，缓过劲儿后，他立即向身侧探去，见含光好好地躺在自己身边，心下微微松了口气，这才抬眼向四周看去。 这是一间极其简陋的小木屋，隐约能听见海浪拍岸的声音，清爽甜腥的海水味一阵阵地传来。 看来是被冲上岸了啊，运气不错。 他心想。 木门开了，蓝裙少女走进屋，见墨宸醒来，立刻展开纯真的笑容。 “你可算是醒了，都睡了十日了呢。”声音如风铃般清脆动人。 墨宸看着眼前的少女，明眸皓齿，灵动俏皮，嘴角的梨涡更显甜美。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直直盯着墨宸，兴奋又有些羞涩。 “可是姑娘救了在下？”墨宸问道。 第27页 “嗯，我捡贝壳时发现的你，那时你在昏迷中，我怎么叫都叫不醒，只好先带你回屋了。你知道吗，我脱下你的外衣后可吓坏了，你流了好多血，我还怕......怕你会死。你现在终于醒过来了，真是太好了，一定是妈祖娘娘在保佑你！可以告诉我你这么多伤是怎么回事吗？”少女问道。 “这想必说来话长。在下谢姑娘救命之恩。”说着，墨宸便准备下床拜谢。 “诶，你别动，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是好好在床上躺着吧，不必这样客气。”少女忙止住墨宸。 “那个我......我给你炖了鱼汤，你等等，我这就去给你端来。”不等墨宸回答，少女就跑出了房间。 不多久，她端着汤碗进来。 “试试吧，这是我今早捕的鱼，可鲜了。” 墨宸道了声多谢，取过汤碗用唇呡了一口，略有停顿后，才缓缓喝下。 “怎么样？”少女急切地看着墨宸，墨宸看见少女此番模样，呆住了，他想起那日雪女第一次为他做莲子羹时，亦是此番神情。 少女见墨宸如此盯着自己，双颊绯红，轻声问：“你老是盯着我做什么？” 墨宸立即回过神来，忙道：“嗯，好喝，姑娘手艺真好。”他微微一笑，投去赞许的目光。 这一笑，如三月春风，暖进了她的心。她抬手将碎发拢到耳后，红着脸埋下头。 “是吗，那就好......” “在下檀影，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唿呢，敢问姑娘芳名？” 少女开口道：“我叫水媱，影大哥也可叫我，小媱。” “小媱！”屋外突然出现人声，一个结实黑黝的男子随即走了进来。如剑般锋锐的黑眉毛下，是琥珀般明亮的双眸，透着海边少年的真诚忠直。 “哟，大哥醒了啊。” 墨宸友好地朝他笑笑。 “阿海哥，你怎么来了。”水媱眨了眨眼，向墨宸介绍。“影大哥，这是和我一起打鱼的小子，你昏迷时也是他帮我带你回来的。” 墨宸忙向宁海抱拳：“在下谢过这位兄台，你和小媱都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必会重谢二位。” “哎，客气什么呀，不过我还真是佩服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还在海中漂荡那么久，竟然能活下来，真了不起！”宁海赞嘆道。 一旁的水媱却急了，囔着:“你这傢伙怎么说话的，就念着影大哥熬不过来吗？” “是我不对，我错了我错了，你要是生气，就打我吧。”宁海连忙向水媱赔礼道歉。 “你！要道歉也是跟影大哥道歉，跟我说什么呀，哎呀你还是出去呆着吧，别打扰影大哥休息。” “别啊，我不闹了好吗，哎......哎，小媱啊，别赶我走啊小媱，小媱！”宁海被水媱强推出门外，木门在眼前砰的合上，他一脸无辜，这是怎么回事，小媱今天为何如此反常？然而百思不得其解，只好一个人忧伤地蹲到海岸边吹着风。 “影大哥，那人从小就这样，烦死人了。你可别在意啊。”水媱关上门，重重唿出一口气，走回墨宸身前。 “不会的。看得出来，你们关系很好。” “嗯，我和阿海哥一块儿长大，我父母走后，这么多年都是他在照顾我。他就是嘴上不正经，其实心挺好的。” “那，你也应该对他好点啊。”墨宸打趣着说。 水媱欲言又止，轻轻地埋下了头。 ☆、第三十六章 “小媱，你在这儿啊，找你老半天了。” 看见礁石上熟悉的少女身影，宁海笑容明快，腾身轻轻跃了上去和水媱并肩坐在一起。 “这几日总见不着你，就算家里有个受伤的人也不至于忙得都不想见我吧。” 他有些委屈的抱怨着，而身侧的人只是静静地望着海面。 “咦，你最近捕捞技术越发好了呢，瞧瞧这一箩筐的肥鱼。你熬的鱼汤，能给我喝点吗？就算是剩下的都行。”宁海凑到鱼篓前翻弄着。 “阿海哥。” “嗯？” “我觉得我找到他了。” “什么？” “娘亲曾经告诉我，有一天，当他们无法再照顾我的时候，我会在海边遇见一个能代替他们陪伴我一生的男人。我想，我终于遇见他了。” 宁海又惊又喜，这么久，小媱终于明白自己的心了。他张张口，却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只得不停地呵呵傻笑。 “难道，这就是妈祖娘娘的旨意，让我见到了影大哥？从我见到他的第一眼，便无法自拔的喜欢上他。看着他身上的伤，我又心疼又恐慌，生怕他就此离我而去，若可以，我真的愿意为他承受这一切的伤痛。你不知道，我现在日日夜夜脑中都是他......难道，这就叫爱？唉，跟你这个傻小子说这些有何用，你怎么会懂呢。” 水媱并未注意到，身边的人，笑容在脸上凝固，然后，渐渐消逝，眼底是一片失望落寞。 小媱，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是？你当真不懂我吗？ “好了，我要去给影大哥熬鱼汤了，你快回去吧。” 第28页 水媱说着从石上跳下，转眼却见墨宸拿着剑从屋里走出来，向另一个方向行去。她心下一慌，扔下鱼篓，立即狂奔过去。 “影大哥！等等，影大哥!” 墨宸闻声止步，向身后望去： “小媱？你来了。” “你这是......要走？”她小心翼翼地问着。 “是。这几日多亏小媱姑娘的照顾，如今在下已恢復地差不多，怎能再打扰你。本想着当面同你们致谢道别，却寻不得你们，只好自行离去，待哪日得空再登门拜谢。” “影大哥......”水媱双眸泛着泪花。”你别走，好吗？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我......” “小媱。”墨宸止住水媱的话。 “你的心意我已明白。你是一个纯真善良的好女孩，我相信一定会有比我更适合你的人。那个人，一直在等你，你要懂得珍惜才是。” “不！”水媱突然冲上来紧紧抱住墨宸。“不，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影大哥！别走，求你了!” “小媱，当初就是因为太过自我，不懂得珍惜所有，我才失去了生命中最宝贵的人。小媱，我夫人如今生死未卜，我一定要去找她。我希望，你不要步我后尘，好好的幸福生活下去。救命之恩，檀影定铭记于心，来日再报！” 墨宸推开水媱，抱拳告辞后匆匆离去，独留水媱呆在原地。水媱身后，赤膀少年拎着被扔下的海鱼，静静望着那凝视远方的少女。 ☆、第三十七章 墨宸一路无心吃喝，日夜策马赶到霄凌镇。 然而如今的霄凌镇一片凄清，村民排着队领着朝廷派发的馒头清粥，填饱肚子后继续修缮着倒塌的房屋。墨宸心下升起不详的预感。 山脚的尤衡见到墨宸赶来，立刻翻身下马，禀告道： “宫主，这里突发地震......整个山塌陷了。情况严峻，属下尝试上山，但因能力有限，无法探得夫人情况！”尤衡边走边说。 雪女这边出了事，墨宸又了无音讯，可是让尤衡心如乱麻一筹莫展。终于有天接到墨宸归来的消息，连忙快马加鞭赶过来。 宫主刚回来就得知此事，恐怕......尤衡担忧地看着向山上冲去的身影。 墨宸竭尽全力向山巅奔去。他的脑中只有一句话在循环: 阿雪还活着。 可曾经风光无限的霄凌山巅，早已被雪夷为平地，白茫茫一片。 “阿雪！———我回来了，阿雪！你在哪儿啊？————” 回应他的，只有唿啸的风声。 不...... 墨宸停住身子，呆呆看着脚下的雪地，突然间，他跪了下来，蕴满沐春风的双掌撑在雪地上，灵域由点成面逐步扩大，覆盖在他周围的雪地上。 这里，便是曾经的凌洞。 他在做着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他想把整块雪地都融化掉。沐春风的极限力量，真的做到了，冰雪在消融。 阿雪，别急，我一定救你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两只......雪狼的尸骨逐渐显现出来。滚滚汗珠自墨宸鬓角滑落，内衣也已被浸湿，他如今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消耗。 不够，还不够...... 墨宸紧咬着牙，将所有的力量推向双掌。 越来越多重重叠叠的雪狼骸骨出现在墨宸眼里，却唯独不见她。 墨宸只觉身体的力量被逐渐抽空，终于，他喉中一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已至傍晚。尤衡在山下焦急地踱着步。若宫主在山上出事了可如何是好？早知当时就应该拦住宫主，可宫主他......又如何拦得住 他再次向山上望去，只见一个黑影出现了，正缓慢地朝着山下移动着。尤衡喜忧参半，喜的是宫主终于下来了，悲的是形单影只，夫人恐怕...... 他朝着墨宸疾步迎上去，张了张口想问夫人的情况，却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墨宸的脸苍白的毫无血色，他带着空洞的目光，径直越过尤衡，翻身上马。 众人亦纷纷跃上马，默默跟在墨宸身后。 静默的夜在黑鸦的啼叫声中显得无比忧伤与悲哀。 他像往常一样回到兰漪阁，雪女最爱的语檀香在香炉中静静地燃烧，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他走到案前缓缓坐下，开始整理着书案上堆积如山的竹简，那专注的神情似乎在擦拭一件极为贵重的珍宝。 然而，无论他怎样对抗、掩饰、麻痹，都无济于事。他的心口处很痛，是心如刀绞、无可抑制的------痛。他突然浑身无力，眼前金星飞舞，似有千万根针狠狠扎在心上。那种岩浆般勐然爆发的绞痛撕心裂肺，就在这一刻，他的理性、他的坚强......崩溃了。 “酒！！！”他向门外人咆哮。 看着桌上一叠叠的资料，墨宸忽然觉得很噁心，翻掌将它们抛在地上。提着酒壶，他踉跄地瘫坐在地上，一口口向体内灌着烈酒。 阿雪......是我对不起你......什么许你一世长安，什么终不离兮，原来我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你受苦。如果当初......我答应你，同你一起回雪山，或是......或是当初，我未带你下山......那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怪我，是我太自私了......我曾将名利视为我的一切，可最终却是它们将你夺走，时至今日，我才明白，原来我所追求的世界里，全部都是你啊！什么武林尊位，不要了，我都不要了，我只求你回来，阿雪，求你了，回来啊....... 第29页 烈酒在胃中翻滚，朦胧之中，墨宸仿佛又回到了初上凌霄的那一天，漫天纯白明净的雪花中，那逸世独立的红衣女子宛如妖魅的彼岸花，在雪山之巅傲然绽放！ ☆、第三十八章 从碎叶岛回来之后，沐尘策马来到霄凌雪山，却震在原地。 整个山体已经下塌了，山上的雪块滚落，砸毁了村庄，尸体遍地，还保持着死前拼命挣扎的模样，倖存者抱着死去的亲人撕心裂肺地嚎叫着。场面极其悽惨可怖，就连沐尘也忍不住皱了皱眉。他犹豫了一会儿，翻身下马，向山上走去。 一路上，雪狼尸身逐渐出现，越往上，雪狼越多，在白雪下若隐若现…… 这里大概就是山顶了吧，不知这从前的霄凌，会有何等美景，可惜现在怕是再也看不见了。 沐尘四处张望，只见左前方的巨石下露出了无数白尾。他走过去，运功掀开巨石，却发现有数十只雪狼紧紧围在一团。 怎么，还有这种死法？沐尘极为纳闷，便走上前，分开雪狼冻结的躯体。 他看着眼前的景象，沉默了许久……转而冷笑： “没想到这还是一群忠心护主的畜生啊，呵，真蠢。” 在凌洞塌下的那一刻，雪狼层层叠卧，紧挨在一起，为它们的王构起一座肉墙，抵挡住坠落的岩石。最外的一层雪狼被砸的变了形，可爪子依旧紧紧抓着同伴，为它们的王赢得生存的空间。 雪女躺在底层，周身漂浮着残留的沐春风。 沐尘将雪女抱出，看见雪女的银髮，不由嘆了嘆气，想那日在武林会上初见她时，那一头海藻般的长髮啊。不过这样也不错，雪女那本就冷若冰霜的容颜，倒因此显得出尘清丽了。沐尘为雪女处理好小伤，将冥花碾碎，餵入雪女口中。 师兄，你的请求我接受了，不过，这可不是为了你…… 怀中的雪女突然颤动起来，勐然睁眼，瞳孔是妖艷的赤红，她起掌挥向沐辰，沐辰一个侧身躲开，雪女翻身跪地，狠狠地看着沐辰，右掌蓄力后足尖点地飞身攻向沐辰，数发囚魂掌直逼沐辰要害。 沐辰心下大惊，此等功夫竟是比与雪女初次交手时还厉害一倍。 沐辰并不还手，只是一面防御，一面向雪女喊道：“雪儿？你怎么了？我是墨宸啊。” 沐辰本来不过是想赌一赌，结果雪女果然有了反应，攻势逐渐缓了下来。 墨宸...... 为何这个名字如何熟悉？她停下进攻，站在原地试探性地问： “墨宸？” “是，我是墨宸，你的夫君啊，怎么，你不记得我了？”沐辰回答着，一步步慢慢接近雪女。 墨宸......对，墨宸！这个昏迷时一直在脑中闪烁的名字！雪女的赤瞳逐渐澄澈，变回海蓝宝石般的颜色，映着四下翻飞地雪色髮丝。 “墨宸！” 雪女扑进沐辰的怀抱，幸福满足地笑着。沐辰拥着怀中的女子，唇角微勾。 “走，咱们下山。”他说道。 ☆、第三十九章 吟斓匆匆赶到轻水苑，隐宫宫主逝妻的消息已悄然传开。无数人亦悲痛不已，纷纷来到轻水苑，然都被一一回绝。吟斓知道，现在的他.....一定很无助。 “吟斓姑娘，您可来了。”尤衡在兰漪阁外焦急的等待着，一见吟斓连忙迎上来。 “你们宫主现在如何？” “宫主他......哎，您还是先进去看看吧。”尤衡一脸担忧的朝房中望了望。 吟斓稳定了一下唿吸，推开门缓缓走进去。 房中满是酒味，男子靠着柱子摊在地上，头髮散乱，眼神涣散，仿佛已被抽走了魂。右手紧紧拽着一席画卷，倾城红颜跃然纸上。吟斓睹此情此景，不由湿了眼眶，她来到墨宸面前蹲下身，轻声说： “你喝太多了，对身子无益啊。” 墨宸一言不发，只是机械地向嘴里倒着酒。 “够了，你别喝了！”吟斓一把夺过酒壶，扔到一边。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笑傲群雄的檀影公子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有多难受？！你知不知道小雪若见你这般会有多难受？！靠酒来麻痹自己，不愿直面现实，你还算什么男人？！”吟斓近乎歇斯底里地吼着。 墨宸望了一眼吟斓，又回过头，轻轻闭上眼。 “别管我，你走吧。” “我不走，我就在这儿陪着你。”吟斓冲上前将墨宸抱在怀中。“哭吧，想哭就哭出来，这里只有我，别憋在心里了。”她感觉到怀中的身体开始有了些异动，然后开始颤抖，只觉腰间一紧，耳畔响起抽噎声...... 墨宸再也忍不住，纵声大哭！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懊悔就在这刻如禁锢的鸟儿脱笼而出！退却了伪装，退却了防备，此时的墨宸哭得像个孩子。 “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吟斓哽咽着说，轻轻拍打墨宸的后背.“小雪不在了，还有我呢，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看着鱼贯而入的侍女，尤衡感激地对身侧的吟斓说： “宫主终于肯进食了，多谢姑娘。” “认识这么多年，还跟我客气什么。他......就拜託你们照顾了，时间不早，我该走了，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第30页 “姑娘放心，请慢走。” 还好有吟斓姑娘，不然不知宫主如何熬得过来啊。 尤衡看着吟斓离去的背影，在心中默默地想着。 “宫主？” 尤衡走进房中，小心翼翼地询问。 男子青丝略打理了一下，散在身后。他注视着墙上女子的画像，久久未有回应，仿佛陷入了梦境。良久，他转过身。 “通知武林那边，三日后，本宫将举行仪式，金盆洗手，不再过问江湖之事。” “宫主你是说？！”尤衡一阵惊愕。 “若他们劝阻，则说本宫心意已决。新任盟主本宫已拟好人选，供他们参考。” “......是。”尤衡默默退下。 阿雪，当年未兑现的承诺，我已完成......现在你，可愿回来？ 墨宸回过身，再次凝望着画上的她。 窗外，月光如水。 ☆、第四十章 入夜，街道巷陌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一处屋顶上，并肩坐着二人。男子面容半遮，风姿皎然。女子轻挽银丝，青黛点眉，仪态万千。 雪女仰望着天上明月，清辉扬扬洒下，与世间喧譁形成对比。 “好美。”雪女吶吶自语。她将视线转向身旁的人，男子月下的侧颜是难得的静默，不同于往常的跋扈。 “墨宸。” 沐辰呆愣片刻，才意识到是在叫自己，便闻言转过头，双唇忽然被暖意包裹，这一瞬间他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紧闭双目的雪女，本欲推开她的双手却不由自主揽在她的腰上。他闭上眼，唇下的芳香似乎浸入了他的每一个细胞。 师兄，我可是好好照顾着你的阿雪呢，这样可否慰你在天之灵？ “我们不回家吗？”雪女松开沐辰，问道。 沐辰笑道：“咱们四海为家，你可忘了？” 雪女使劲想了想，无奈的嘆道：“我真的记不得了。”她转而望向沐辰，道： “你跟我讲讲以前的事好吗？”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又何必再提？难道现在的你不开心吗？”沐辰反问道。 “跟你在一起，我当然开心。但就是想知道以前发生的事嘛。”雪女有些失落的嘟着嘴。 “那，我们以后做什么呢？就游山玩水吗？”她继续问道。 沐辰突然凑过来，邪邪一笑。 “当然是做你最想做的事。” 县令府中闪过一个黑色的身影，它灵巧的躲过守卫的视线，停在厢房的窗外。窗户不着痕迹地被悄悄推开，黑影轻轻跃进，四处游荡，好像在找着什么。 这里没有？ 它闪进内室，正巧碰见床上挥汗如雨的男女。 真吵。 它皱了皱眉，手中剑光一闪，女子来不得惊唿便已被挑破喉咙。又是一剑，肥胖的县令重重倒下，压在女人身上，双目瞪着，却已没了气。 这下清净多了。 雪女在被褥上擦干净剑上的血珠，收回剑，开始四处搜寻，没过多久便满意地笑了笑，转身原路返回。 “回来了？”沐辰看着雪女走进房间，嘴角上扬。 “嗯，你看看，这些够吗？”雪女将从县令府中搜得的金银首饰摊在桌上。 “当然了。”他随意挑了一个在手中把玩，“这些可足够我们逍遥一阵了，不过，以后这些事我去就行了。”他抬手抹去雪女脸上不小心沾上的血。 “不，你就让我去嘛。”雪女撒娇地赖在沐辰身上，随后，她抬眼看着他。 “沐辰，我......很想杀人。” 沐辰身子一顿，面具下的眼睛却闪烁着，他随即笑着说： “好。” “你......不责备我？”雪女不可置信地看着沐辰。 “为何要责备？你既喜欢就尽管去做吧，我会陪你......” 最后三个字一出口，沐辰立即收住嘴，这是怎么回事？他心中一阵莫名地烦躁。 他们一路东行，女子白髮红衣，美艷绝伦，男子月色长衫，面具撩人，浑身凌人之气。二人所到之处皆有血案发生。沐辰喜欢看她挥舞长剑，狂妄嗜血的模样，喜欢看她在对方缓缓倒地后转身的邪魅一笑，就像一朵彼岸花，带着死亡气息的华美。 其实，日子一直这样过下去，也不错。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听见她唤墨宸二字时，竟是越来越刺耳。 为何我永远都无法摆脱掉你，师兄？ ☆、第四十一章 “啧啧啧，这个人长得真难看。” 雪女瘪瘪嘴，嫌弃的扔掉手上的尸体。 “咱不看就是了。”沐辰将擦拭干净的剑还给雪女，揽着雪女往屋外走去。 “咦，等等。”雪女突然道。 “怎么了” 雪女不答，只是朝着屏风后面走去。 屏风后是一面墙体，仔细一看，却有一处颜色略微不同。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奇怪。”雪女嘟哝着。 “声音？”沐辰走上前，探看着那面墙，俄而手上一施力，只听啪的一声，竟有一道暗门露 了出来。 第31页 “这个老爷有点意思，怪不得守卫那么多，怕是偷摸藏着小金库呢。”沐辰哼笑道。 “雪儿，今儿咱们可赚了。”说罢，他推门而 入。 “你快让我看看，有什么好东西？” 雪女从微愣的沐辰身侧探着头，待眼睛适应了暗室内的黑暗后，她喃喃自语： “怎么会？” 暗室内约莫有十几位女子，大的年纪二十左右，小的竟才十岁模样，皆衣着破烂，神色空洞，呆滞地望向二人。角落里看似新来的少女，还在独自抽噎着，双眼早已红肿。 不知过了多久，那小女孩才缓缓开口： “姐姐，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二人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半晌，方听沐辰冷嗤一声。 “无趣。” 说着，沐辰转身而出。行至血泊中的尸体身侧，沐辰慢慢止住了脚，略停片刻，倏然提剑朝着那人的心脏处直刺下去，又接着连刺了几剑。 “这心，真难看。” 他用锦帕细细将剑上的血清理干净，收回剑。 “雪儿，走了。” 雪女应着，又看了几眼女孩，遂离开暗室。 “我们就这样走了？” “不然？”沐辰反问道。 “要不......我们再玩一会儿？” “正有此意。” 沐辰拍拍雪女的头，二人相携大摇大摆从正门走了出去。 一时间，整个府苑刀光剑影，哀嚎漫天，以森严守卫着称的袁府惨遭灭门。 “你输了。”沐辰收剑，笑道。 “不就多一个嘛，最后那个还是你抢我的，不算。”雪女嘟着嘴。 “好好好，那我下次还你一个，好吗？” 看着雪女转笑的面庞，沐辰心里也划过暖 意。 “这下就没人不许她们出来了吧。”雪女觉得心情无比舒畅，伸了个懒腰。 “我们走吧。” 二人离开后，袁府树上的一抹身影也消失在夜幕中。 嘉裕城虽小，一到晚上却极为热闹，倒是与悽惨的袁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沐辰与雪女吃饱喝足后，从天香楼走出。恰逢此时，空中绽出了一朵烟花，人们皆高声欢唿着。 “这是什么？”雪女好奇地问道。 “是烟花。你想看吗？”沐辰回道。 “嗯。”雪女点点头。“只是这儿人太多了。” 雪女看着街上乌泱泱的人，心下还是有些不自在。 “我知道有个地方，跟我来。” 沐辰思索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拉着雪女的手向一方向奔去。雪女跟着沐辰左拐右拐，终于在一座塔楼前停下。 “你见过塔顶的风光吗？”沐辰询问者身旁的雪女。 雪女摇摇头，眼中早已透出跃跃欲试的神情。两人执手，飞身攀塔而上，一口气直至塔顶。 “哇。” 一片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与天上繁星相得益彰，望着这如梦如幻的盛景，雪女不由赞嘆着。 无数的烟花在空中闪耀，近在咫尺，似触手可及。身处塔顶，仿佛能忘却世间的一切烦恼，只陷于眼前的美丽。 “雪儿，好看吗？” “好看！真好看！”雪女绝美的脸庞在烟花映衬下更为耀眼。 “现在的你，一定比以前的你更自由吧？”沐辰似是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雪女问道。 沐辰笑着摇了摇头，月牙面具迷人且夺目。他忽然发现，有人陪在身边的日子确实比过去孑然一身要快乐得多。 只是他没料到，这段时光竟会如此短暂。 ☆、第四十二章 六座华美精緻的烛台上烛光摇曳，鎏金浮雕花鸟香炉散着醉人且独特的薰香，数位娉婷的蒙面少女身着白纱立于四周，静美如雕塑。 大门徐徐打开，绿衫女孩轻快的跃进来，灵动可人的大眼睛扑闪着，惹人怜爱，足踝上的小铃铛清脆地响着，为静默的大厅增添了一丝活力。 “姐姐！” 她在阶前停下身，唤道，眼睛向层层玉帘后望去。 帘后的女子斜斜倚在榻上，身姿妩媚妖娆，修长白皙的玉腿在半褪的轻纱下若隐若显。闻声后，她懒懒地微支起身子，酥绵魅人的声音自红唇而出： “回来了？怎得今日如此之快？” “姐姐，可别提了。”女孩鼓起腮帮子，不满地说道：“都被人抢了！” “嗯？”女子秀眉微挑。 “我刚到袁府，就看见院子里死了好多人。我便立刻进到房间里去，发现那个老头子果然已经死掉了。”绿衫女孩愤愤地跺了跺脚，嚷道： “真是讨厌，我都还没来得及用我的小藤折磨他呢。姐姐，你说究竟是谁竟敢抢我们的人？” 女子把玩着缠在指上的秀髮，一面问道： “阿星，你可见到杀人者？” “嗯，是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长得都很好看，而且武功也能厉害呢。”女孩回道。 “哦？敢抢我花影宫名单上的人，胆子倒不小。”女子染着丹蔻的玉指敲着下巴，若有所思。 第32页 “去查查。”她朝身后温柔恬静的女子吩咐道。 某山间，一列车队停在了蜿蜒小路中，赶路的人已没了生气倒在地上，只剩下马匹还立在那里，嗖嗖抖着自己的毛髮。 “看来今天收穫不小啊。”沐辰看着车厢内的珠宝，说道。 雪女扫视着连着的几辆马车说道：“可这也太多了......” “你挑几个喜欢的就好。”沐辰道。 雪女对这些珠宝倒不甚感兴趣，便随意捡了些，一面说道： “这些人真奇怪，带着那么多东西大路不走，偏要行这山路。” “那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遇上你这个‘山贼’了。”沐辰逗趣着，凑到雪女耳边说道。 “瞎说，你才是山贼！” 雪女嗔道。 “小心！” 沐辰突然吼道，向雪女扑去。倏然飞来的三片绿叶擦过沐辰的耳垂，直直嵌入马车棱上。 “什么人？”沐辰神色一凝，走上前朗声道。 一阵奇异的幽香袭来，六位窈窕女子翩然而至。绿衫女孩翘着嘴说道： “看来你们确实厉害嘛，竟然躲过了。” 沐辰看着女孩沉思片刻，转而负手笑道： “想必这位就是传闻中的‘小魔女’满天星了，小小年纪身手不凡，在下佩服。花影宫十二妖姬今日竟来了六位，在下不知是何事劳动各位姑娘大驾？” “公子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紫衣女子捂嘴娇笑着。 “不知袁老爷子，您可还记得？” 一听此名，沐辰心下便已瞭然，定是误动了花影宫名单上的人了。可如今再解释，怕已是来不及。看来是避不过了。 “怎么，公子可想起来了？” 紫衣女子见沐辰不答话，问道。 “原来是这样。” 沐辰说道。 “行吧，那就别废话了，一起上吧。” ☆、第四十三章 刚说完这句话，沐辰忽觉右侧脸庞一阵酥酥麻麻，并向下继续蔓延着，立即暗道不好。 “公子可是有些不适？” 紫衣女子开口道：“中了罂姐姐的毒步摇，公子还能坚持这么久，果真不同凡响啊。” “墨宸，你？” 雪女一听，忙上前察看，原是毒液从之前沐辰被树叶蹭破的伤口处渗进去了。 “你们，可恶！” 雪女怒叱着，抬掌向六妖姬攻去。 双方瞬间交战在一起，以雪女沐辰二人的身手，与六妖姬相对并不处于劣势，然沐辰毒发愈趋严重，场上态势也缓慢的开始了转变。 “雪儿，走！” 抓住时机，沐辰立即向雪女吼道。雪女亦知此刻恋战不宜，藉机腾空而出，二人朝山上奔去。 “还能坚持住吗，墨宸？”雪女看着沐辰发紫的嘴唇，担忧地问道。 “没事，不用担心。”沐辰强压着体内逐步扩散的毒素，安慰道。 “可前面没路了......” “还有机会......”沐辰开始喘着气。“攀过那块石头，就能到山的另一面去。” 雪女向悬崖望去，果真有一块凸出的巨石，但仅有半掌宽的地儿可供脚踏，而悬崖下便是湍急的河水。雪女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识水性吗”沐辰问道。 “不识......” “......好吧。” 雪女侧身躲过身后的树叶袭击后，飞身攀在巨石上。 “小心，一定抓紧了。” 沐辰在一旁嘱咐道。 雪女点点头，看着脚下的河水，雪女一阵眩晕，她深吸一口气，跟着沐辰沿着小道移动。 不要看下面，不要看下面。 雪女不断默念着，一路屏息静气。渐渐的，已经能看到另一侧的山景了，雪女心下微微松了口气，忽然身侧的人影一晃。 “墨宸！” 她惊唿道。 “没事......只是手没了些力气，这毒果真厉害......”沐辰稳住身形，喘着粗气。 “坚持住。等到了那边我便立刻帮你驱毒！” 雪女道，正此时，二人脚下黄土忽然一松，二人齐齐向崖下坠去...... 悬崖边，紫衣女子向身侧之人问道： “罂姐姐？” 黑裙女子半眯着媚眼，看着直直下坠的二人，说道： “任务完成，回宫。” 雪女紧闭双眼，迎接着即将到来的撞击。坠入水中，强烈的压迫感席捲而来，她下意识的张嘴唿吸，身体却越来越难受。一只手忽然抓住她的左臂，将她带向水面。 她大口唿吸着空气，身侧的沐辰脸色惨白如纸，一汩汩鲜血自其头顶流下，浸染了整个面庞。 “墨.......” 不待雪女说完，沐辰忽然拉过雪女，伏在其耳边说了一句话。狂烈的激流打在二人身上，再次将二人分开。沐辰的脸起起伏伏，逐渐消失在激流中。 雪女挥动着四肢，在水流中拼命挣扎着，可身体依旧再往下沉，鼻喉因呛水而难受，她勐烈地咳嗽，可一张嘴，河水又一股脑灌了进去。 第33页 体力渐渐耗尽，她的意识也逐渐模煳...... 在闭上眼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她的脑中迴响着沐辰虚弱飘渺的声音。 “对不起，我不是墨宸。” ☆、第四十四章 灕江边，巍峨军帐高高扎起，侍从来回穿梭，筹备着今夜的晚餐。皇帝东巡，阵仗本应在豪华一些，但此次明令禁止大搞排场，各级官员莫敢不从。 中年男子负手立在江边，饱经沧桑的脸上依旧带着天之骄子的威仪，明黄色长袍绣着沧海龙腾，衣角翻飞，似金色的汹涌波涛。 他的眼睛突然定在一个地方。 “李德海！” “奴才在。”太监李德海立即上前一步。 “那边怎么回事？可是有人落水了？”李德海顺着靖帝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江心有一抹红影。 “是。” 李德海立刻招唿着卫兵，不多久便回来禀告。 “皇上，是一位落水的女子，人已救起了。” “哦，可有何伤势？” “回皇上，只是一些皮外伤，并无大碍，奴才已命人好生照料着。” “嗯。” “皇上？” 李德海看着身前的人并没有任何动静，试探性的询问。 “您不去看看那位姑娘？” “怎么了？”靖帝不解问道。 “您去看看就知道了。”说完，李德海捂着嘴笑着。 “你这老奴才，跟朕打什么谜语呢。”靖帝怒怪着，还是转身向营帐走去。 “陛下您真是贤德之君啊，不仅亲自东巡，还如此体贴百姓，真是我大靖之福啊。” 李德海一面恭维，一面捲起帐帘。 “行了，你这张老嘴啊……” 靖帝笑道，然而当他看见床上的人时，瞬间愣住了。 赤色的长裙裙铺散在床上，勾勒出玲珑精緻的玉体，三千白髮散开，冰丽脱俗，与妖娆的红裙相衬，可算是清纯与妖媚的结合体。 “普天之下，竟有如此之人……”靖帝吶吶。 雪女轻轻咳了几声，睁开眼，露出那海蓝色的瞳孔。在场之人皆又是一呆。 “这里是？” 她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人。 靖帝走到雪女床前，说道： “这里是朕……我的营帐，方才见姑娘落水，便令人将姑娘送回此处休息，不知姑娘现在身体如何，可有不适？” 雪女低头看见身上的伤口已被妥善处理，心知此人便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忙点头致谢： “我并无大碍，多谢先生的救命之恩。” “姑娘不必多礼，敢问姑娘芳名？” 在这个女子的面前，靖帝不知为何竟丝毫不愿有皇帝的架子。 “先生可唤我雪儿。” “不知雪儿姑娘是如何落水的？” 若是将实情都讲出来，难免又会引来一番询问，雪女便直接说道： “我……记不清了，抱歉。” “无妨，待姑娘休养一段时间，那些事想必就能记起了。那……姑娘今后可有何打算？可有亲人在这附近？” 亲人？呵呵，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谈何亲人？而他……那么多时日的朝夕相处，到头来却是一个骗子，可他为何要骗自己？又为何在最后奋不顾身地将她护在怀里？他是谁？那个叫墨宸的人……又是谁？ 她感觉脑中一团乱麻，胀痛的厉害。 “我没有家，也没有亲人。”她说。 听到此话，靖帝却暗自欢喜，他微微顿了顿，而后试探性地问道： “那姑娘可愿去朕……我家暂住？” 看见雪女投来疑惑地眼神，靖帝立即解释。 “我的意思是，姑娘既然无处可去，又身体有恙，孤身在外，难免遭遇不测。不如先跟我回去，好生休养，待某日身体恢復不愿再做逗留，再行离去也不迟。” 李德海从未见过靖帝曾有此刻般的小心翼翼，即使对近来独获盛宠的丽妃娘娘也不曾有啊。皇上难道……李德海不免为靖帝感到欣喜，却又有些担忧。 “这……” 雪女想了想，发现自己也的确寻不得更好的法子，既然眼前这位是自己的恩人，就依着他的意思吧。 “若恩人不嫌弃，那雪儿只有再叨扰恩人一段时日了。” “好好！” 靖帝喜形于色，刚才询问时竟出奇的紧张，生怕自己某句话不得体惊到了她或是被她拒绝，虽说自己身为帝王，要一个女人有何难处，可面对眼前的这个人，他却不想这么做。 “那雪儿姑娘你好生歇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婢女，若她们照顾不周，也尽管告诉我。咱们明日启程。” 与雪女道别后，靖帝回到自己的营帐中，兴奋地走来走去，开怀大笑着。 “奴才恭喜皇上” 李德海笑着呈上清酒，靖帝接过来仰头一饮而尽。 “哈哈，朕许久都没有如此开心了，哈哈哈哈。” “自古佳人配英雄，雪儿姑娘此等绝色美人与陛下当真是天作之合啊。只是老奴有一事有些担忧。” 第34页 “说吧，何事？” 靖帝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奴才理解陛下抱得美人归的心情只是，这雪儿姑娘来路不明，奴才怕姑娘入宫后，受闲话啊。” 李德海轻声提醒着，眼睛瞟着靖帝。 靖帝脸上的神情慢慢凝重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 “雪儿的身份，朕自会派人查实。她同后宫中的那些女人完全不同，有她在朕身边，朕便觉得无比的安心，甚至……甚至在她面前朕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李德海，自从她走后，朕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喜爱过一个女人了，所以无论如何，朕都要带她回去。那些乱嚼舌根的人，朕会处理。” “是奴才多虑了，奴才这就去传令，明日便启程回宫。” 李德海颔首退下。 ☆、第四十五章 皇家的车队浩浩汤汤走过金陵城门，闻天子归来，百姓们激动万分，万人空巷。雪女瞄着窗外的一切，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仿佛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也曾在轿中，也曾见过此景，只是当时的身边人，是谁？ 车队经过醉伊阁，楼上的许多显贵搂着美人也走到了勾栏处，观望着这难得一见的盛景。独有洛云间琴声悠悠，似不理凡尘。 侍女翠茹捧着新茶走进来，对着室中的男女笑道： “想必此时此刻也就只有小姐和檀影公子最沉静了，外面的勾栏都挤不下人了呢。”翠茹捂嘴笑着。 “外面怎么了，竟如此热闹？”吟斓问道。 “是皇上回来了，听说皇上还带了一位绝色美人回来呢，大傢伙都跑去想看看那位新娘娘。” “咱们皇上既骁勇善战，励精图治，又是一个多情之人。不过是后宫中添了一位新人，又何必如此。”吟斓道。 “奴婢听说这次的美人可不一样，连身份都未查清皇上就急着带回来了。不知是何等美人，可比得过公子的那位夫人。”翠茹说着，向正闭眼听曲儿的墨宸瞧去。 吟斓一听，狠狠瞪了一眼翠茹，嗔道： “你今儿的话可真多，添茶去。” 翠茹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赶忙藉此离开。 “谁都无法和她相比。”他说。 车队逐渐远离喧嚣，一切都变得庄严肃穆起来。朱漆大门缓缓打开，地面全由汉白玉铺就，雪女的轿辇在行至第二道大门时转入侧门。笔直的汉白玉路尽头，巨大的广场随着台阶而上，檀香雕刻而成的飞檐之上，凤凰展翅欲飞，宫殿的墙板上则有青瓦雕刻的浮窗。文武百官皆立在广场上。 皇轿止步，靖帝扶着李德海的手慢步走下，百官齐齐拜倒，高喊： “臣等恭迎皇上东巡归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声势之雄，响彻天地。 靖帝打发完朝臣，便迫不及待地准备去往雪女的住处。储秀官却差了人来传话，说丽妃娘娘思念皇上多日以致身体抱恙，无法前来迎驾，特此请罪，望皇上能移步储秀宫享用晚餐。 如今有了雪女，靖帝哪儿还顾得上什么丽妃，随意扔下一句让丽妃保重身体好身休养，便匆匆离了养心殿。 走进满林苑，靖帝只觉得一身清爽，听大臣们此起彼伏地奏报声真真是烦躁无比。雪女在宫女的服侍下换上了新衣。淡蓝色长裙，袖口用银丝勾出几片祥云，胸前是深蓝色锦缎裹胸，举手投足间如杨柳般婀娜多姿。腮边两缕髮丝轻柔拂面，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靖帝看得有些呆了，身后的李德海清了清嗓子，说道： “雪儿姑娘，还不快向皇上行礼。” “不必。” 靖帝对雪女说道： “朕知你不喜拘束，所以在朕面前，这些规矩都免了。” 屋内侍女奴才皆是一阵惊诧，心下开始对雪女的身份暗自揣测起来。靖帝继续说道： “有什么需要尽管告知朕，时间紧迫，只能委屈你暂时住在这儿了。” “皇上严重了，我觉得这儿挺好的。”雪女应着。 “哎，那怎么行，你可是朕的客人。”靖帝笑了笑。 “来，朕带你四处逛逛，你今后若嫌闷，倒找得到一个去处散散心。” ☆、第四十六章 储秀宫内一片沉寂，姿态华贵的女人靠着金丝楠木椅，用来避寒的薄毯被扔在一旁。 皇上何曾如此冷淡的待过自己？派去传话的小太监竟被随意打发了回来。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她想着。 门外的脚步声响起，丽妃连忙坐起来，一个小宫女匆忙奔回殿中。 “如何？皇上去了哪儿？”她焦急地问着。 “娘娘，皇上他辞了朝臣们就摆驾去……去了满林苑。”丽妃的心腹丫鬟紫月道。 “满林苑？” 丽妃微蹙秀眉。 “本宫不曾听说那里住了何人。” “回娘娘，是今儿才住进去的美人，听说是皇上东巡带回来的。” 丽妃脸色惨白，玉手在广袖下紧握，特意新染的艷丽丹蔻深深掐进肉里。 “还有什么消息？” “皇上目前正带着那女子逛御花园呢。”紫月抬起头。 第35页 “娘娘，咱们要去吗？” 丽妃杏眸轻转，思虑片刻，说道： “不了，本宫毕竟身体有恙，还是听从皇上的旨意静养。你派人给我盯着满林苑，有什么动静立即向我回报。” “是，娘娘。” “还有，再去打探打探她有什么背景。越详细越好。” “是。” 哼，不过是个小小丫头，本宫看你能猖狂几日。 傍晚的御书房内，李德海手捧汤碗，向正望向窗外的靖帝禀告。 “皇上，丽妃娘娘差人送来了灵芝。” “放那儿吧。” 靖帝应了一声，却并没有打算食用。 “李德海，朕若立雪儿为妃，你以为如何？” 窗外一只画眉正引吭高歌，自在无比。 “奴才以为皇上心中已有了答案。” “你果真最懂朕。” 靖帝轻轻嘆了一口气。 “可朕如今已不再年轻，虽想让她永远陪在身边，却又不愿她成为笼中鸟，浪费了大好的年华。” “皇上乃真龙天子，鸿福无边，寿与天齐。皇上勤政，更应得一可心人儿陪着您。” 李德海微微上前一步。 “恕奴才多嘴。皇上您也知道，宫中不比宫外，皇上若想护得雪儿姑娘周全，让雪儿姑娘在后宫得有一席之地方为上策。” 靖帝豁然开朗，他点点头吩咐道。 “去满林苑。” 雪女刚吃完晚饭，就听见屋外的通报声，不久靖帝便走了进来。 “这些饭菜可合你口味？”靖帝问道。 “挺好的，谢皇上的款待。” 听见雪女如此无礼的回答，屋中伺候的丫鬟们皆心下一紧。岂料靖帝并不恼怒，反而说道。 “在朕面前，不用这样客气。” “雪儿，朕想要封你为妃，你可愿意？”几番寒暄之后，靖帝退去屋中的丫鬟，终于说出酝酿已久的话。 “皇上乃雪儿救命恩人，恩人的请求雪儿岂会不从。只是不知这封妃是何意？”雪女答道。 “回雪儿姑娘的话。” 在一旁侍奉的李德海说道。 “封妃就是指您将嫁给皇上，这可是无上的尊荣啊。外面多少姑娘想进可还进不来呢。” “……” “雪儿，这是朕唯一的请求，朕向你许诺，你若成为朕的妃子，只需陪在朕身边即可，朕不会要求你做任何你不愿做的事。”见雪女突然警惕的目光，靖帝的语气中多了一些焦急。 “……好，我答应你。”雪女说道。 “只是我有一个条件，希望恩人能够答应。” “请说。” 靖帝一见雪女松口，大喜过望，连忙问道。 “如果有一天，我想离开了，请放我走。” 当她找到了墨宸的那一天…… 不过这个条件说出口后她不由得笑了笑，她若想走，又有谁能拦得住。 靖帝低头想了会儿，说道： “朕带你回来之前便说过，你若真想离开，朕不会阻拦。” 雪女点点头。 “李德海，好生筹备此事。”靖帝转身朝李德海吩咐道。 “奴才遵旨。” 第二天一大早，李德海领着一众婢女来到满林苑。 “奴才给娘娘请安。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李公公，这是？” 雪女看着院中摆满的大红箱子，问道。 “娘娘，您先接旨吧，皇上特意嘱咐奴才，让娘娘无须下跪，就此接旨即可。”李德海走进殿内，清了清嗓子，展开手中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民女雪儿丽质风华，静容婉柔，深得朕心，今册封其为皇妃，赐号雪，赏黄金千两，锦绸万缎，即日移居未央宫，钦此。” “谢皇上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雪女念着教礼嬷嬷嘱咐的话，双手接过圣旨。虽觉着有些不自在，但毕竟寄人篱下，还是不可太无礼数。 “娘娘，请更衣吧，皇上在未央宫等着娘娘呢。” 李德海笑着提醒道。 ☆、第四十七章 上好的白玉铺就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坐落正中的宫殿露出琉璃瓦顶，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边匾额，上面是由靖帝亲笔题写的三个大字——未央宫。 雪女顺着台阶踏入殿内，只见屋樑为云顶檀木，宫灯为水晶玉璧，珍珠帘幕自高空垂下，六尺宽的沉香木宫床悬着紫色保罗帐，风起绡动，如紫云幻海一般。正中宝顶悬着巨大的夜明珠，似明月熠熠生光。地铺蓝田暖玉，即使赤足踏上亦觉温暖。数十名宫女眉眼低顺，静候在各处。 靖帝闻身后动静，便转过身来，却是唿吸一紧。精緻的梅花妆使得那张本就翩若惊鸿的容颜妩媚雍容，勾魂慑魄。妖艷紫纱衬底的席地长裙，边角由银线层层叠叠绣上九朵曼陀罗。云纹长绸环绕腰间，丝绸般的银髮高高挽起，缀以金色髮簪。流苏坠落，一步一摇。 雪女走到靖帝面前，瑶瑶下拜。 第36页 “参见皇上。” 靖帝忙扶起雪女。 “在朕面前，你无须下拜。来，看看这宫中布景你可欢喜？朕晓你不喜艷俗，便命人换成这些清雅一点的饰物。” 雪女向四周看了看，说道： “劳皇上费心。只是我……臣妾觉得满林苑挺好，可不必如此麻烦的。” “诶那怎么行，你如今可是朕最宠爱的妃子，朕怎能让你住那种简陋的地方。”靖帝摇了摇头。 雪女虽然早猜到靖帝对自己颇有用心，此刻心中更觉五味杂陈。她抚鼻轻咳，皱眉问道： “这是什么香？怪闷人的。” “快，来人，把香撤掉。”靖帝忙招唿着。“朕不知你喜欢什么香，见宫中嫔妃大多爱此香，便给你点上了。” “换语檀香吧。” 雪女下意识脱口而出，顿时疑惑不已，奇怪，自己之前应该不识什么香名啊。 “没听见雪妃的话吗？赶紧换上语檀香。”好不容易得知雪女喜欢的一件东西，靖帝喜不甚收。 “启禀陛下，这语檀香可算珍贵之物，世上鲜有人知，目前宫中尚无此香，您看是否差人前去西域寻得。”内务总管恭敬的询问。 “废话，还不立刻给朕寻来！”靖帝突然有些尴尬，雪儿想要的自己这大靖王宫竟然会没有，真是太不像话了。 “来爱妃，跟朕过来。”靖帝拉着雪女转过屏风，一幅巨大的水墨丹青挂在璧上。 “这是朕与你初遇的灕江，朕命宫中最好的画师画下，灕江的一点一滴尽在此画中。朕知道你是为了报恩才留下的，朕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但是朕会尽全力给你最好的，无忧无虑的生活。”靖帝深深凝望着身侧的女子。 雪女第一次有些惊慌，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装作仿佛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仰头赏画。 哐当—— 上好的青瓷茶碗碎落一地。 “你说什么？！”丽妃怒气沖沖，质问道。 “那女人封了妃，还住进了未央宫？” “是的娘娘。李公公今儿早去的满林苑宣旨。娘娘，那新宫未央华奢无比，耗资无数，本该是属于娘娘的，可如今却被那雪妃抢了去。娘娘，您可不能再忍了，您不知宫中下人们……都是怎么传的。”紫月抬头看着自己的主子。 “她们说什么？”丽妃咬唇问道。 “娘娘，您还是别听了，免得脏了耳朵。”紫月低下头，目光闪烁。 “说！” “那些奴婢说，娘娘您连那云嫔都比不上，还没到五个月……就失宠了。” “放肆！” 丽妃杏目怒瞪。“云嫔？她也配和本宫比？去，给本宫好好教训教训那几个乱嚼舌根的贱婢。” “是娘娘。只是……那些都是满林苑的下人，不知此事是否会传到未央宫那边。” “哼，笑话，本宫还会怕她？是时候提醒提醒那野丫头了，让她知道这后宫，到底是谁的主！” ☆、第四十八章 “娘娘，听说满林苑那边出了点事。” 絮儿在雪女身侧说着。她和莺歌在满林苑时就是雪女的贴身侍女，靖帝因担心雪女不习惯其他人伺候，便特令她俩跟着住进未央宫。 “何事？” 雪女将翡翠盘中剥好的葡萄送入口中，问道。 “有几位奴婢得罪了丽妃，被拖去了邢台司。” “哦。” 絮儿顿了顿，娘娘这是真不懂？ “娘娘，您怎么还如此淡定？储秀宫那边都开始坐不住了，恐怕是要对娘娘下手了呢。” 莺歌最是急性子，在一旁听得直跺脚，忍不住说着。 “储秀宫？为何要对我动手？何况那几个婢女确实得罪别人在先，是该长些教训。”雪女不紧不慢地说。 “娘娘，您......” 莺歌在絮儿的示意下将即将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另一边的储秀宫可就不怎么淡定了。 “怎么样，可有动静？” 丽妃问道。 “回娘娘，可是怪得很，未央宫那边一切如常，就像不知道此事一样。” “怎么会这样？你确定话传过去了？” “是，奴婢亲眼看见未央宫的人得知此事。” 丽妃皱了皱眉，转而问道： “汤给皇上送去了吗？” “早送去了，娘娘。”紫月回道。 “皇上呢？可有说什么？” 丽妃一脸期待的看着紫月，仿佛瞬间变了一人似的。 紫月摇摇头。 “奴婢连皇上的面都没见着，就被李公公叫回来了。” 丽妃一下子失去了神采，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吩咐道： “快让人去打听打听，今晚皇上翻了谁的牌子。 “奴婢已派人打听过了。”紫月咬着嘴唇，说道：“皇上…… 去了未央宫。” 丽妃身子一软，摊在椅上，吶吶自语： “该来的还是来了……三十三日了，皇上，您真的忘了臣妾了吗？” 第37页 “皇上驾到--------” 雪女正准备就寝，听见传话声，便披了件外衣走出来。 “皇上” 雪女福身。 “不知皇上今晚来这儿有何事？” “你是朕的爱妃，朕不能来吗” 靖帝摆摆手，宫中的侍女纷纷退下。絮儿和莺歌也含笑着退出寝殿。看着雪女戒备的眼神，靖帝忙安慰着。 “放心，朕会信守承诺。朕只是想来你这儿睡一宿，静静心。 二人静静躺在床上，帘外香炉飘着青烟。 “你这语檀香果然非同一般，香味淡雅清幽，朕，舒心的很。” 雪女并未接话，一直沉默着，直到身旁传来平稳的唿吸声，这才悄悄起身熄灯。 翌日，靖帝醒来只觉神清气爽，自己已许久未睡过如此安稳的觉了。侧头见雪女还在睡梦中，不忍打扰，便悄悄掩门而出。 梳洗完毕后，靖帝走出未央宫，李德海一见赶忙小步迎上来。 “皇上，您可算是醒了，大臣们都候在殿上了。” “今儿的确是晚了些，怎的不叫朕？”靖帝有些抱怨。 “奴才见皇上日夜操劳，难道好生休息一次，实在不忍打扰皇上清梦啊。” 听着门外脚步声渐行渐远。雪女睁开眼，坐起身施展着身姿。一夜无眠，四肢也不敢怎么动以致现在格外酸楚。 雪女活动着筋骨，看来是自己多心了，不该如此怀疑恩人的。 可她不知，自己却悄然掀起了一阵风波…… 殿堂上的大臣们窃窃私语，从未迟过早朝的皇帝今日是怎么了，竟然晚了那么久。 “听说皇上昨晚去了雪妃娘娘那里。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实属正常嘛。” 某大臣高声为靖帝辩护着，眼角却若有若无地扫着立在群臣之首的文丞相。 文涛面色铁青，一语不发。 “皇上驾到——” 众人立刻闭上嘴，恭恭敬敬跪拜在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四十九章 “娘娘，皇上今日竟误了早朝呢。” 紫月将沏好的新茶递到丽妃手上，不经意的说着。 丽妃提着茶盖拨动茶面，闻言后立刻停下动作。 “什么？！皇上可一向守时，从不会……”她将茶碗重重放回桌上。 “定是那雪妃！” “娘娘，听说诸位大臣对此事也颇为不满呢。”紫月说道。 “哦，是吗，那这下可有那人受的了。这事你可得好好利用一下，明白吗？”丽妃气立即消了大半，说道。 “是，奴婢定会让这火，越扇越大。娘娘放心吧。” “嗯，今儿天气不错，陪本宫去御花园走走吧。” “是。” “娘娘，您就该多出来走走啊，老呆在宫里对身体可不好。”絮儿在一旁说着。 雪女难得出宫，心情大为欢畅，举步正准备往花木更深处行去，遥见一大堆婢女簇拥着风姿卓然浓妆艷抹的女子走来。 “今儿运气可真不好，娘娘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偏偏遇上她了。”莺歌在身后不满的嘀咕着。 “她是谁？”雪女问道。 “回娘娘，她便是丽妃，为当朝文涛文丞相之独女，前些日子仗着父亲权势独获盛宠。这位娘娘可在后宫中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除了皇上太后可是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娘娘您若不愿见她，咱就回宫吧。”絮儿请示说。 “怕什么，如今受宠的可是咱们娘娘，她丽妃有什么可嚣张的？”莺歌不满的反驳道。 “行了，莺歌，你就少说两句吧。”雪女继续沿着小道走着。 “哟，本宫道是谁呢，原来是近来皇上的大红人啊。”丽妃扭着腰肢走过来，环视雪女一番，酸酸地说： “雪妃果真生的一副倾城绝色的好皮囊啊，怪不得迷得皇上神魂颠倒。只是这年纪轻轻，怎就成了一头白髮？” 雪女知道这妃子是来找茬的，便也懒得作答，福身拜别后，径直从丽妃身侧走过。丽妃见自己遭到无视，心中极为不爽，立刻转身喝道： “站住！” 雪女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转身问着： ‘’这位娘娘还有什么事吗” “雪妃宫中的宫女可真守规矩啊，见了本宫竟不参拜？雪妃初入宫，资歷尚浅。看来有些事还得本宫亲自□□呢。来人，好好教育教育这两个不懂规矩的丫头！” 紫月听见主子发话，立即向身后使了个眼色，两名宫女随即从队列中走出来。 “等等。” 雪女开口。 “此事确是本宫疏忽了，你们两个，还不快快向丽妃娘娘赔礼。” “娘娘，奴婢……”明明与絮儿见了丽妃过来便行了礼，如今却被呵斥，莺歌着急的辩道。 “是。” 絮儿打断莺歌的话，拉着莺歌规矩地向丽妃再次下拜。 “给丽妃娘娘请安。” 丽妃本以为雪妃仗着盛宠会反抗自己，便可正好藉此机会给对方一点教训，可此刻雪女态度极为端正，倒让自己有些始料未及。 第38页 “本宫初入宫苑，的确有许多需要请教的地方，还望丽妃娘娘不吝赐教。只是经娘娘一提醒，本宫依稀记得，娘娘宫中的婢女们，仿佛也未向本宫请安呢。”丽妃一愣，随即向后瞪了一眼。 紫月便领着众婢女拜了拜，刚起身又听见雪女说道： “若本宫没记错的话，宫女拜妃嫔之礼是有讲究的，而娘娘宫中的奴婢却如此敷衍，不知这是否是娘娘宫中‘特有’的规矩呢？” 丽妃闻言面色铁青，又羞又恼，向身后吼着： “都聋了吗？还不快拜。”紫月满心不愿，却只能无可奈何地再次下拜。 “给雪妃娘娘请安。” 雪女满意地点点头，说道： “娘娘宫中的人果然深受娘娘教导，举止得体，本宫应好生向娘娘学习才是。” 说罢，雪女便领着絮儿、莺歌扬长而去。 “娘娘，咱们还要去清潭赏花吗”紫月在丽妃身后问道。 “赏什么赏！还嫌不够丢人吗？回宫！” ☆、第五十章 丽妃近来很不爽，雪女几乎终日呆在未央宫，自己根本找不到任何机会找雪女的麻烦。 皇上如今也日日留宿在未央，照这样下去，一旦雪妃诞下皇子，恐怕瑄儿又将多一个强劲的对手了。 丽妃心里暗自琢磨着。 二皇子刘瑄并非丽妃亲生，而是难产而死的沁嫔之子。刘瑄虽才干平庸，但因其生母沁嫔乃前大靖皇后的表妹，且这叶氏姐妹俩深得太后欢心，然皆红颜薄命，萧太后便更为怜惜疼爱这位皇子。 丽妃为笼络太后之心，便央求靖帝让自己作为刘瑄母妃。靖帝岂会不知丽妃的心思，只是见刘瑄从小缺失母爱，这么多年又未获得自己的关注，心中也觉着有些亏欠，便应允了。 宁圣宫正殿内，华美的金椅上端坐着一位白髮老妇人，在那精心粉饰过的面容上依然掩不住岁月留下的痕迹。一位俊秀的宫女蹲在老妇腿边小心翼翼地为其按摩。 “哀家许久未传你们前来请安了。这刚过了斋期，你们几个便赶过来，哀家着实欣慰。” 萧太后扫过殿下坐着的众嫔妃，满意地说道。她转头看向丽妃，问道: “瑄儿近来可好书念得如何？” 丽妃忙起身作答： “多谢太后关心。瑄儿如今在功课上可下功夫了，前些日子太傅还夸瑄儿文章写得好呢。” “好啊好啊。‘’ 萧太后闻言，心中大为欣慰。 “瑄儿可是我大靖未来的储君，你这做母亲的，可得多用点心啊。” 由于先皇后叶氏病逝，膝下并无子嗣，故太子之位尚未确立。萧太后极力推荐二皇子为太子的事已人尽皆知。 “是。” 丽妃说着，却突然掩面而泣。 “只是太后您不知，恐如今瑄儿与太子之位，怕是无缘了……” “这是什么话？丽妃，你向来是自信的很呢，怎的今日竟说出这种话来。”太后说道，她对丽妃一直没有太多好感，直到刘瑄一事才略有所改观。 “太后，您斋戒期间，皇上东巡带了个美人回来，封妃后如今是日日宠爱，就连新修的未央宫都赐给她了……臣妾及后宫的姐妹们可有好些时日不曾见过皇上了。” 丽妃取出手帕拭着眼角的泪珠。 “竟有这事儿？” 萧太后转过头质问着跪在地上的丫鬟。 “蕊珠，怎么不禀告哀家？” 蕊珠收回手，轻声回道： “回太后，太后斋戒前曾告诫奴婢任何人都不得打扰您，非重大之事无须禀告。所以奴婢不敢因此事打扰太后。” “后宫纳新妃，这怎不是大事？那新妃家境如何，是哪位大臣之女？” “启禀太后，臣妾特命人探查雪妃的家世背景，竟然什么都查不到。据说是皇上在灕江偶然间救起的女子。太后，此女来歷不明，怕是心机叵测啊，请太后明察。” “岂有此理！如此卑贱的野丫头怎能做我大靖妃子？雪妃何在？！”萧太后怒道。 “回太后，雪妃娘娘在未央宫。” “好啊，果然是个没规矩的粗鄙之女，走，随哀家去未央宫！哀家倒要看看这个无权无势的丫头到底是怎么迷倒皇帝的！” ☆、第五十一章 “娘娘，太后一行人正往未央宫来了！莺歌，快服侍娘娘梳妆更衣。” 絮儿匆忙跑进内屋，听说太后来势汹汹，怕不是什么好事啊。 “什么‘太厚’啊？” 雪女揉着惺忪的眼睛，慢悠悠从太妃椅上坐起来。只听门外一阵嘈杂声。 “太后驾到--------” 奇怪，宫里一向清净，怎么今儿来了人，还冒出什么‘太厚 ’？让不让人睡觉了。 雪女烦躁地立起身，取过絮儿递来的外衣，随意披在身上向殿门走去。只见两队穿红戴绿的婢女们鱼贯而入，接下来则是服侍华贵的美人们拥着位金光闪闪的白髮老太走进来。 萧太后盯着雪女看了许久，最终将视线停留在雪女的银髮上，冷哼一声： 第39页 “妖孽。” “大胆雪妃，见了太后居然还不下跪！？”丽妃朝前走了一步，目光狠狠盯着雪女，眼中尽是得意的笑。 雪女略带歉意地朝萧太后一笑，说： “抱歉，我只给皇上行礼。你有什么事坐下说吧，絮儿，上茶。” 此言一出，愣是把众人惊在原地。跪在地上的絮儿和莺歌吓得浑身颤抖，絮儿拉了拉雪女的衣角。 “娘娘，您快跪下吧，这可是皇上的母亲，当朝皇太后啊。” 岂知雪女非但不以为意，反而开口道： “本宫说了，除了皇上本宫谁也不拜。你既是皇上的母亲，便请上座吧，絮儿，呈皇上新送来的滇南普茶。” 下了早朝，李德海向靖帝禀告。 “皇上，今日太后娘娘的斋期结束了。” “哦那便先去趟宁圣宫向她老人家问个安吧。”靖帝转过头，见李德海欲言又止。 “怎么了？” “太后她……去了未央宫。” 未央正殿上，气氛凝重。萧太后气得浑身颤抖，怒道： “雪妃，你可真是恃宠而骄啊，竟敢连哀家都不放在眼里。看来哀家得好生教育教育你这个狂妄的野丫头。来人，雪妃目无宫规，以下犯上，立即押往刑宫听候处置！” 絮儿和莺歌一听，连连在地上为雪女磕头求情。 刑宫是专门处置犯事嫔妃之地，那里遭的罪可不轻。雪妃，这下可有你好看。 一旁的丽妃心中暗笑着。 “是。” 几名宫女应声走上前，竟不知为何不敢再走近一步。眼前这个看似较弱的女子，却勐然间浑身散发出，来自地狱深渊般的冰冷。 “你们憷在这儿作什么？还不快把她押下去！”萧太后喝道。 “皇上驾到-------” “你们几个给朕退下！” 靖帝疾步踏入殿内。众人一惊，纷纷拜倒在地： “皇上万安。” 靖帝走到萧太后身前，拱手问安： “母亲怎么来未央宫了？这么远的路可不宜于您的身体啊。可是有人居心不良，生怕后宫不宁” 靖帝转眼一 一扫过跪在地上的众嫔妃，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丽妃身上。 “皇帝，立妃这么大的事，你不告诉哀家也就罢了，可这丫头来路不明且如此不知礼数，如若不加以惩戒，何以治后宫？” “母亲，此事确是儿子的过失。” 靖帝说罢，转身面向众人，朗声道： “朕已特许雪妃不受宫规约束，任何人不得以此为由加罪于雪妃。另外，自今日起，宫中人除朕以外，未经雪妃允许而擅自闯入，重惩不赦！” 所有人不可置信的愣在原地，就连李德海也惊讶地看向大殿中央那个威严的男人。 这可是史无前例的恩宠啊。身为后宫之妃竟可不必遵守宫规，这个连皇帝的生母萧太后都无法享有的待遇。 李德海虽知晓靖帝与雪女之间的情况，但这恩宠是否……太过？ 萧太后全身一震，半晌才开口： “好……好啊，真是哀家的好皇儿。”说罢立即转身走出了未央宫。 众嫔妃见此，谁还敢继续待着，亦陆续告退，丽妃更是气得差点哭出来，愤愤冲出殿门。 雪女向靖帝福身拜谢： “臣妾谢皇上，皇上的心意雪儿明白，只是若此事传到那些大臣们的耳里，怕是又会为难皇上了，还是请皇上收回命令吧。” 靖帝安慰道： “不必担心，朕是一国之君，难道还惧那些人臣？倒是你，若朕再来迟些，你可要受委屈了。” 靖帝怜爱的看着雪女。 “若是他们都像你一样体贴朕，该有多好……你先休息吧，朕得去一趟宁圣宫，晚膳时朕会回来陪你。” “臣妾恭送皇上。” ☆、第五十二章 宁圣宫内，萧太后脸色惨白，双眼茫然。直到门外太监高唿皇上驾到，脸上这才有了些变化。 “母亲。” 萧太后冷哼一声: “原来皇帝还认我这个母亲啊。” “母亲的养育之恩，儿子如何能忘。” “好。” 萧太后的脸色稍有些缓和。 “既然如此，请皇帝将雪妃逐出宫去，此女来歷不明，不可做大靖的皇妃。” “母亲，恕儿子不允此事。雪妃虽身份还未查清，但心地纯良，从无争权夺利之心。不似后宫那些表面温顺，暗地里却勾心斗角的嫔妃。朕身为皇帝，即使后宫佳丽众多，这么多年却难有人能像嫣儿那样走入朕心，直到遇见了雪儿......所以，请母后不要再为难雪儿了。” 靖帝抬眼，坚定地看着萧太后。 已故的皇后叶子嫣温柔贤德，深受众人爱戴，在世时与靖帝情投意合，举案齐眉。当年那场隆重盛大的皇室婚宴更是羡煞旁人，可惜天妒红颜，终究薄命，靖帝亦因此郁郁寡欢，多年以后心绪才得以平復。 “嫣儿.....是个好孩子啊，可惜年纪轻轻就......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的。” 第40页 听到嫣儿二字，太后流露出了怜爱惋惜的目光。 “后宫嫔妃虽心思多了些，但不过是为了讨你的欢心罢了。譬如丽妃，心机虽重，可也算为瑄儿操碎了心。自打雪妃入宫，你看看你，可有去探望过她母子二人？” 靖帝皱皱眉。 “哼，若不是因她父亲为当朝丞相，如今手握重权，朕当初又岂会给她恩宠？” “皇帝！” 萧后喝道。 “无论如何，雪妃必须出宫，否则皇帝就别认我这个母亲了！” 靖帝沉默许久，转身向门口走去。 “朕不会不认母亲，朕也不会遣走雪妃。母亲安心休息吧，朕先回养心殿了。” “为了一个女人.....当真要与哀家决裂吗？” 萧太后吶吶自语，不知不觉落下一行清泪。 “嘶-------” 丽妃眉头一紧，大声呵斥道： “死丫头，竟敢弄疼本宫，滚下去！‘’ 丽妃今日搬出太后都未能得偿所愿，心中气急败坏，便将气撒在小宫女身上。 “娘娘，您消消气，可别气坏了自个儿。” 紫月忙上前拿起木梳，小心翼翼替丽妃梳理长发。 “哼，本宫如何消气？这下倒好，可以不遵宫规，连未央宫也不让进，这让本宫如何还有机会收拾那贱人！”丽妃咬牙切齿。 “娘娘。” 紫月眨眨眼，说道： “咱们许是没机会了，不过娘娘您，可还有丞相大人啊。” “对，对。还有父亲。” 丽妃昂起头，眼中闪过精光。 “去，传本宫之令，邀母亲入宫叙旧。” ☆、第五十四章 数月后 宁圣宫炉中的香菸沉寂的飘着，阶下跪满了后宫嫔妃，有的取着手帕擦拭着眼角，却都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床榻上的萧太后脸色灰暗，气若游丝，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被榻边人紧紧握住。 “皇帝……” 萧太后费力地抬起眼，看向那张因许久未见，变得熟悉而陌生的脸。 “这么久了，你总算愿意来看看哀家了。” “母亲，是儿子不孝……未能陪伴在母亲左右。” 靖帝带着嘶哑低沉的声音说着。 “你也不必自责，哀家知道你国务繁忙……皇帝啊，哀家走了以后，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哀家才能安心……” 萧太后浑浊的眼里缀满泪花，此刻早已褪去昔日的厉气，只剩下母性的慈爱。 “母亲胡说什么呢，母亲有福，定会颐养天年的。” 靖帝开口安慰，即使自己知道这不过是一个谎言。 “皇帝，哀家知道你脾气倔……但是，还是请皇帝应允哀家最后三个心愿……否则哀家……死不瞑目!” 说话如今对萧太后而言已颇为费力，她不断地喘着粗气。 “母亲请说，儿子一定办到。” “第一件事……将雪妃打入冷宫。” 萧太后用力握住靖帝的手。 “皇帝，可……可答应？！” 靖帝闭上双眼，缓缓说道： “朕……答应母亲。” “好，好…… 第二件事，叶嫔和嫣儿早早的就走了，瑄儿啊真是个苦命的孩子，皇帝可得多关注疼爱些才是。” “是。” “还有最后一件事…” 萧太后将颤抖的手伸向靖帝，欲抚摸那张自己一生最疼爱的人的脸。 “哀家要皇帝……务必照顾好我的彻儿，彻儿啊……” “……是，请母亲……放心。” 靖帝哽咽着。 靖帝刘姓，名萧彻。其父生前与萧太后伉俪情深，亦成一段佳话。 萧太后的眼神逐渐暗淡下去。 “我终于可以去陪他了……” 她轻轻地说着，嘴角露出了少女般的笑容。 靖帝呆呆地望着榻上毫无生气的女人，胸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了，难受得紧。他仰起头，深深唿出一口气，随后站起身来，缓慢地开口道： “传朕旨意，雪妃扰乱宫规，实无后妃之德，即日降为贵人，迁入寒霜宫。” ☆、第五十五章 莺歌拎着包裹推开殿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她走进去四下看了看，略有些不满地抱怨道： “这地儿也太简陋了吧，我们娘娘又没做错什么事，陛下怎么忍心让娘娘住这种地方。” 絮儿将床被等物铺在床上，一面说道： “行了，你就少说几句吧，看这里边倒是已有下人清扫过了，也不至于太糟，只是娘娘最欢心的语檀香怕是用不上了。” “那香有自然是好，没有倒也无所谓，只是委屈你们俩陪我受苦了。” 雪女歉意地说着。 “娘娘，您待宫人们的好，大家都看在眼里，无论今后如何，您都是我们的娘娘。若不是规定入寒霜宫的嫔妃最多只能带两名宫女，大伙儿可都愿追随娘娘左右呢。” 第41页 絮儿停下手中的活，说道。莺歌也在一旁不住地点头。 雪妃微微嘆了嘆气，问着： “他们都安顿好了吗？” “是。奴婢已按娘娘的吩咐将剩下的银两都散给他们了，被分到的各宫苑嬷嬷差吏奴婢也已打点好，想必对他们不会苛刻，娘娘请放心吧。” 正这时，只听门外小太监报着： “丽妃娘娘到-------” 莺歌一听气得鼓起腮帮子。 “哼，这丽妃娘娘一定高兴死了，专程过来落井下石呢。” 丽妃一身华服，趾高气昂地走进来，随即取出锦帕捂住口鼻，厌弃地环视了周围一圈。 “早闻冷宫破败，不料竟寒酸至此。妹妹刚从未央宫迁过来，一定很是不习惯吧。本宫怕妹妹住的不舒服，特来将宫中皇上方赏赐的些许物品赠予妹妹，希望今后妹妹，能用得上。” 丽妃拍拍手，一列宫女太监端着物品鱼贯而入。 “我们才不……” “难为丽妃有此心意，雪儿在此谢过了。” 雪女打断了莺歌的话。有人送东西有什么不好，多多益善。 “其实妹妹也不必太过伤心。所谓帝王心，来得快，去得也快。你我身为后妃，唯一能保住地位的方式就是拥有皇子。如此就算皇上不常来本宫这儿，本宫也没什么可担忧的，因为本宫还有瑄儿呢，他可是太后娘娘最疼的皇孙。只是可怜了妹妹你，肚子怎的就不争气，皇上日日宠着也没什么反应。哎，瞧瞧如今，竟连个可依靠的人都没有……” 丽妃说着，又作势拭着眼角。 雪女别过头，不愿看那矫作之态。 “雪儿倒觉得这里清净，很是欢喜此处，就不劳丽妃为雪儿忧心了。若没其他事，丽妃就请回宫吧。莺歌，送丽妃娘娘出去。” “是。” 莺歌昂起头走到丽妃身前，说道： “丽妃娘娘，请吧。” “哼。” 丽妃收回手帕，冷笑道： “妹妹的性情还是没变呢，那本宫就不打扰妹妹休息了。你就在这寒霜宫，安心的，住下去吧。” 说完，她拂袖而去。 “终于清静了……絮儿，替我更衣吧。”丽妃一行人离开后，雪女长长吁了一口气。 “是。” 换好衣服后，絮儿领着雪女坐至镜台前，执起木梳轻柔地理着手中长发，开口说： “奴婢在宫中服侍过几位小主，娘娘您在其中可是最特别的一位。” “哦？如何特别？” 雪女把玩着手中一缕髮丝，颇有兴致地问道。 ☆、第五十六章 “若是其他几位小主受到如此境遇，现在定是哭得不成样了。而娘娘您却似没事儿人一般......娘娘莫怪奴婢多嘴。” 絮儿抬眼看了看铜镜里的雪女，继续说着： “奴婢认为皇上心里还是有娘娘的，若是娘娘稍对皇上上点心，想必如此皇上必会龙颜大悦，再将娘娘迎出去的。” 雪女笑着摇了摇头。 “你有句话倒是说对了，我的确是和这靖宫中其他女子不同。” 她望向镜中的自己，缓言道： “我来这宫中，不过是为了报恩。皇上曾救我一命，我得还他一情。他既要我入宫相伴，我又如何能够拒绝。只待恩情还清的那一天，我便会离开，与此地再无瓜葛。所以，我对皇上的感情，你现在可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 絮儿虽心中大为震惊，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她抚摸着掌心细软的银丝，突然有些心疼，一个发自心底的问题不由地脱口而出： “娘娘您过去，可都经歷了什么呢？” “过去的事，我也不记得了。我只知道自己睡了很久很久，醒来时已是这般模样......” 然后，就遇见了他......那个骗子。说到底，如今她连他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呢。一想起那个男人，雪女心中就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是怨恨，还是悲伤？ “我想休息一会儿，你先下去吧。” 退却絮儿后，雪女合衣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中一直有个模煳的身影晃来晃去，她尝试着努力去看清那人的脸，可脑袋却突然一阵剧痛，疼得她忍不住叫出声来。 “娘娘？” 絮儿和送完丽妃回来的莺歌惊慌地奔进屋内，看着床上痛苦地揉着头的雪女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我这就去请太医！” 莺歌转身往外奔去。 “快回来! 你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了吗？太医是不允许来这儿的。” 絮儿连忙叫住莺歌。 “那怎么办啊！” “娘娘这般痛苦.....虽说这会坏了规矩，但现在只能试着去找李公公了......我这就去养心殿，你照顾好娘娘！” 絮儿说道。 “可太后娘娘刚薨逝, 皇上恐怕无心顾及......“ “那也只有试试了，希望皇上心里还念着娘娘。” ☆、第五十七章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莺歌却觉得度日如年，一见絮儿回来，立即焦急地问着： 第42页 “怎么样，皇上呢？！” 絮儿摇了摇头，随即向屋内走去，询问道： “娘娘怎么样了？” “现在好多了，正睡着。” 絮儿见雪女已平静许多，心下也舒了口气，向莺歌示意后，两人便退出了卧房。 “我去找李公公，等了很久，却是连面都没能见上，就被公公差来的小太监打发回来了。” 絮儿说道。 莺歌靠在椅上，感慨着。 “絮儿姐姐，你说这帝王心，真的如此难测吗？想来昨日皇上还对我家娘娘宠爱无比，谁知隔了一夜，就翻脸不认人了，娘娘现在身体如此难受，皇上连看都不愿看一眼，唉——还好娘娘没事儿。” “你虽晚我入宫，但现在也算得是宫中的老人了，怎得这些事儿还看不透呢？行了，别想这么多了，咱们只管把娘娘伺候好，无论如何，娘娘都是我们心中......唯一的主子。” “嗯，这是自然。能遇上娘娘这样的主子，可是我莺歌几世修来的福分呢。” 子时，一抹黑影冲进寒霜宫，着实将守夜的絮儿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后，絮儿连忙躬身行礼。 “参见皇上。” “免礼免礼。雪儿怎么样了？” 靖帝疾步走向内室，焦灼地问道。 “娘娘无碍，已经熟睡了。”絮儿回答。 走至卧房门前，靖帝减轻了步伐，轻轻推开门走进去。他来到床边坐下，怜惜地看着床上的女子。 当李德海告知了雪儿的事后，自己当即扔下奏摺就想赶过来，还好被李德海止住了，才不至于又招来什么风言恶语。 为了她的安宁，直到此刻自己才敢过来，见她身体安好，便也放心了。靖帝为雪女掖好被子，起身退出了卧房。 “怎么回事，怎得突然就头疼了？以前可有过此类症状？” 靖帝问道。 “娘娘前段时间偶尔也会突然间头疼，只是不似这次这么厉害。” “什么，以前也有过头疼？！怎么不禀告朕！” 靖帝大怒，质问着絮儿。 絮儿立即跪在地上，答道： “是娘娘吩咐奴婢不得告诉皇上，奴婢只是奉命行事，并不是有意欺瞒皇上，请皇上息怒。” 靖帝闻言，微微嘆道： ‘’罢了罢了，雪儿啊，总是这样替朕着想，当真是委屈她了。可有叫太医来看过？” “太医来瞧过几次，说是并无大碍，多多歇息就好了。” “这群庸医，这叫并无大碍？？并无大碍还能越发严重？改日朕命人过来再好生看看。一群混帐东西。” 靖帝一听这话顿时又是一肚子气，心想太医院可真得好好修整一下了。 “行了，朕就先回去了，你二人好生照顾雪儿，有什么事就找李德海。” “是，奴婢恭送皇上。” ☆、第五十八章 雪悠悠地飘着，将天地渲染成白茫茫的一片。 轻烟一般的雪，流转，追逐，来时纤尘不染，落时点尘不惊。 雪女环顾四周。这里是？自己醒来时的那座雪山吧？奇怪，怎么会梦到这里。 山下阵阵狼嚎声传来。 狼？明明记得那座山上没有狼啊。 她疑惑地寻声找去。 渐渐地，雪花翻飞之间，一个黑影正朝她走来。 雪女停住脚，眯了眯眼。那抹黑色的身影愈渐清晰，只是男子的脸却模煳无比。 他双手抱拳： “在下墨宸，听闻姑娘武艺超凡，特来讨教。” 墨宸？！ 雪女又惊又喜，随即向前方冲去，可无论她如何追赶，她与他却始终保持不变的距离。 雪花后的身影也逐渐的消逝，淡去...... “不要，墨宸！——” 无助的吶喊在山中孤独的迴荡。 场景忽然间转换，雪女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鸟语花香，青草盈盈。她举步慢慢走着，只见前方垂柳后，隐隐约约露出石碑模样的东西，应着此景，显得圣洁而静美。 她正准备朝石碑走去，却感觉脚下一沉，倏然从梦中惊醒。 “娘娘？” 候在床边的莺歌连忙问道，取出巾帕替雪女擦去脸颊上的泪迹。 “没事......只是做了一个梦。你先下去吧。” 待莺歌退下后，雪女躺回床上，长长嘆了一口气。脑中一遍又一遍回放着适才的梦境。 突然，她有一种感觉，这梦里的场景或许，是真实存在的？ 雪女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住了，却转而欣喜不已。如果这梦是来自真实的记忆，那她也许能从中回忆起什么来。 雪山，她遇见了他。 这应该是第一次相遇吧。他的声音明明饱含笑意，却不知为何令人感到彻骨的寒意。难道那时候，他讨厌自己，甚至带着敌意？ 还有什么，再想想。 她努力地搜寻着脑中的记忆。 不远处血肉模煳的动物尸体 逃命的人 卧在自己脚边，狠狠盯着前方的雪狼 看来和墨宸的第一次见面，感觉不太好啊。 第43页 雪女开始回忆梦中墨宸的身影，企图看清他的脸，尝试无数次后还是失败了。她正准备放弃时，突然有个东西闪了闪。 雪女将视线移到墨宸的手指上。 那是什么？ 她皱皱眉。 好像是......戒指？一个黑色的，镶着金边的戒指。 这时，雪女的头又是一阵剧痛，她不得不将自己从回忆中拉出来。 黑金戒指...... 但那石碑又是什么呢？ ☆、第五十九章 金陵醉伊阁，仍旧是一如既往的喧闹。 老鸨满脸堆笑，刚送走一位客人，这边又立刻迎接着新到的贵客。 洛云间，琴声绕樑。 男子修长的手指在琴弦间翻飞，他抬起醉眼，望向屋中随乐而舞的女子。 镜湖湖心亭中，他抚琴，她起舞。琴声悠扬，婉转连绵；广袖飞舞，翩若惊鸿。 这一刻，世间一切仿佛化为乌有，二人眼中只有彼此。她娇笑着朝着自己款款而来，他伸出手，柔声唤道： “阿雪......” “墨宸？” 墨宸回过神来，连忙松开拉住吟斓的手。 “抱歉，是我喝多了。” 吟斓垂下眼。 “这么久了，你还是忘不了她吗？” “忘？” 墨宸苦笑。 “此情，如何能忘。” “墨宸，小雪已经离世。都说人死不可復生........” “别说了，吟斓。” 墨宸打断吟斓的话，他如今最不愿听见的便是“离世”这二字。 他将最后一杯酒倒入口中，站起身。 “时候不早了，你好生休息吧，告辞。” “你今日喝得不少，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不必。” 墨宸走至门口，停下脚步，侧过头说道： “这段时间，谢谢你了，吟斓。” “这有什么，我们是.......朋友啊。” 吟斓说完，抬眼才发现那人已消失在门后。她扭过身收拾着桌上的狼藉，这么多年过去了，或许她已习惯失落的感觉，久而久之，也就不那么难受了。 她和他，都是傻子。 墨宸回到轻水苑后，沿着镜湖，缓缓地走着，醉意逐渐被清风散去。 镜湖的东北角，是一片草地，繁花似锦，绿柳成荫。他撩开柳条，走到繁花最盛地一处，那里有一块洁白的墓碑，上面刻着: 爱妻阿雪之墓 他不愿任何人在他面前提及阿雪已逝，可他还是悄悄地，在这个只有他知道的地方，亲手立下了这个墓碑。 虽然心里总想着阿雪还活着，她终有一天会回来。可是听雨阁传回的消息让他的心越来越寒。 墨宸紧靠着墓碑坐下来，合上了眼......如今只有在梦里，才能再见到她。 ☆、第六十章 近几日，雪女无事便倒在床上睡觉，试图在梦中寻觅墨宸。靖帝几次过来都恰遇上雪女入睡，还以为是其又犯了头痛，急着要传太医，还好被絮儿制止，说娘娘只是闲来无事，借睡觉打发时间而已。 听到此话，靖帝更是越来越对将雪女送入冷宫一事感到歉意。之后来到寒霜宫也不忍打扰雪女，每次只是远远地看了会儿雪女之后便悄悄离去。 是夜，明月高挂，树叶在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一个黑影从窗户一跃而入，落地无声。 待确定未惊晓他人后，黑影迈开脚步，向内屋缓缓走去。素色纱幔里，女子唿吸匀称。 黑影走近，撩开纱幔，扬起地右手握着匕首，正泛着银光，他勐地向下刺去。榻上冷目一闪，只听呲地一声，空气中瀰漫着血腥。 “丽妃娘娘！丽妃娘娘！” 莺歌不顾侍女的阻拦，闯入储秀宫，大声唿喊着。 “求您去寒霜宫看看吧，我家小主出事了！” “这大清早的闹腾什么呀。” 丽妃扑着胭脂，一面斥道。 “说吧，你主子怎么了。” “昨夜宫中进了刺客，小主她.......丽妃娘娘，如今我家小主无依无靠，还请您念在往日的情份上，去看看吧.......” 莺歌抹着泪哭诉着。 “什么？！刺客？竟有人敢入宫行刺。快，去寒霜宫。” 丽妃掩住笑意，故作惊慌地召集一群婢女往寒霜宫行去。 只待踏入寒霜殿门后，便问着迎来的絮儿： “妹妹怎么样了，可有伤着？” 接着她急切地冲进内室。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丽妃忙捂住口鼻，当缓过劲儿抬起头时，却愣住了...... 雪女倚着靠枕，手拿木梳悠闲地梳理着长发,见丽妃进来，她微笑着说： “看来丽妃挺关心我的安危，这么快就来了。” 丽妃看着雪女并不像受过伤的模样，心下隐隐有些不安，脸上却是一副松了口气的表情，笑言： “本宫见莺歌如此惊慌，还道是那刺客伤了妹妹呢，自然是急着赶了过来，妹妹没事就好。哎，怪就怪这寒霜宫连个守卫也没有，可是让妹妹受委屈了。” “我自是安好，今日一大早请丽妃来，不过是想让你见一个人。” 第44页 雪女拍拍手，一个浑身是血的黑衣人被一个小太监拖了上来，他趴在地上，求救般盯着丽妃。 丽妃心中一惊，嘴上试探性地问着： “原来妹妹已抓着刺客了呀，可知.......此人来歷？” “丽妃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雪女嘲讽地看向故作镇定的丽妃。 “这人还算嘴硬，可是让我整整审了一夜，坏了我的好觉。” 她放下木梳，拾起床边的银篦。 “今日就是想告知你，昨夜的事我暂不追究，请你好自为之，若有下次，别怪我，新帐旧帐一起算。或许到时候死的，就不只他一个了。” 说完，雪女抬起手腕，将银篦掷出。鲜红的血液从黑衣人脖上涌出，他瘫倒在地，吃力地将手向丽妃所在处伸去。 “娘.....娘......救......” 话未完，人已咽气。 宫中娇贵的姑娘们哪儿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一个个吓得脸色惨白，丽妃更是差点晕死过去，被紫月及时扶住了。 紫月趁机借娘娘不适之由，匆匆领着众人告辞。 “哈哈哈，娘娘，这回丽妃肯定吓得不轻。哼，真是活该，谁叫她如此歹毒，竟敢派人谋害娘娘。” 莺歌嚷道。 “这事儿就该告诉皇上，让皇上来教训她！” “好了，我这不没事儿吗。切记，此事不得声张，尤其不要告诉皇上，让丽妃长长记性就行了，这样我也图个清净了。好了，你们把这儿收拾一下吧，让小夏子把人抬出去的时候小心点，别被人看到了。再把上次李公公送来的钱赏些给他吧，难为他还愿帮咱们。” “娘娘，您又说这话了。未央宫的大伙儿哪个不是真心伺候娘娘的，无论何时何地，咱们只认您一个主。” 絮儿说道。 ☆、第六十一章 “报——” 一将士疾步走入大殿。 “启奏陛下，臣刚收到急报，尼格和巴勒趁我军与赛达交战时，偷袭我军满洲里军营，物资损毁严重，请陛下圣裁。” “与赛达战况如何？” “回陛下.......赛达铁将云集，我军因后给不足，再加上将士们连日攻战，体力尚缺......已被逼退数十里。右将军率军奋战，勉强守住了新营，但，急需援军。” 此言一出，朝内譁然。 右将军楚源何许人也？乃与左将军庞勇同为大靖开国功将，为靖帝的左膀右臂，如今却被赛达异军打得节节败退。 众臣已不敢看靖帝脸色。 “哗啦——” 奏摺被靖帝摔在地上，李德海赶忙弯腰拾起，轻轻将其放回御案一侧。 靖帝冷笑道。 “好啊，那帮小子悠哉了几十年，终于耐不住性子，皮痒了？那朕便成全他们。传朕旨意，即日点兵百万，朕要御驾亲征！” 众臣一听，纷纷跪在地上，文涛大唿： “皇上，万万不可啊。您乃千金之躯，怎可与那群蝼蚁相斗？望陛下收回成命!” “你们是认为朕这几十年窝在皇宫，身子娇弱了？当年他们是如何被朕打得狼狈不堪，今朝朕一定让他们犹胜往昔！朕意已决，不必再劝，退朝！” 靖帝走到寒霜宫门口，停住了身。宫内传来琴声，似流水潺缓，又如清风徐入，残留的尾音却夹杂着忧伤，惹人垂怜。 靖帝迈开脚，缓缓走入，绕过素白的轻纱，他看见端坐在琴前的雪女，双眸微瞑，只付心事于琴，并未察觉他的到来。 “为何弹出如此忧伤的曲调？” 雪女睁开眼，起身请安。 “皇上何时来的，雪儿竟不知？絮儿，上茶。” “是朕怕扰你雅兴，没让人通报。” 靖帝拉着雪女的手走到案台前坐下。 “这段时间过得可好？头还疼吗？可有谁惹你不快？” 靖帝问道。 “皇上不必担心，雪儿在这儿过得挺好。” “那就好，朕还担心朕不在你身边，丽妃会来找你麻烦。不过最近她那儿突然安宁了许多，倒是稀奇。” 靖帝说着，转而又看向雪女。 “朕今日来，是想告知你一事。朕，明日就要亲征了。异族那边太过嚣张，朕可没耐心跟他们继续耗下去。这次过去，就是为了让他们收收心，安分地呆在自己领地上。” “皇上要去战场？” 雪女有些惊讶。 “我和你一起去吧。” “净瞎说。” 靖帝眉头一皱。 “你一介弱女子，怎能去那种打打杀杀的地方，成何体统。你就呆在宫里，等朕回来就好。朕回来便想办法迎你回未央宫，这些日子，就委屈你了。” “那皇上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雪女虽很想跟着一起去，但因不方便和靖帝解释自己会武功一事，便不再说什么。 “朕答应你。朕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嗯。” ☆、第六十二章 晧日当空，光芒万丈 靖王宫南广场百万精兵雄姿英发，士气高昂。汗血宝马上的中年男子全副武装，金丝战袍在风中飞舞。除了眼角的褶皱与霜鬓暴露其年龄以外，依然如那几十年前飒爽英姿，威震中原的年轻帝王。 第45页 这场景是多么的熟悉啊，想当年，年轻的靖王带领他们自南而上，一路征战，从无败绩。 许多朝中老臣不由激动地掉下泪来。 这一次，也定能凯旋！ 靖帝的目光穿过前来送行的后宫嫔妃，望向空空的宫门。 “皇上，雪贵人在寒霜宫，按规定，是不能前来送行的。”李德海走上前提醒着。 “朕知道。” 靖帝转过头，浑厚有力的嗓音自胸腔迸出： “出发！” 轻水苑 “宫主，盟主和三位长老求见。” “我早已不过问武林中的事了，让他们回去吧。” “可盟主说，今日若见不到宫主，他们绝不回去。” “.......罢了，带他们去凝月堂吧。” “是。” 几分钟后，墨宸踏进凝月堂。四人一见墨宸，都站了起来，随即跪在地上。就连年过七旬的大长老也颤巍巍地跪了下去。 “你们这是作何？” 墨宸疾步走到大长老跟前，抬手欲将其扶起。 “晚辈怎可受此大礼，各位快快请起。” 四人依旧不肯起身，新盟主白洛道： “今异族大肆南下，国难当前，我等中原男儿，岂有坐视之礼？然在下资歷尚浅，武艺欠佳，恐难堪大任。遂与各位长老商议，前来恳请公子，重回盟主之位，率各路豪杰北上抗敌，将异族赶出中原！” “异族之事，我也有所耳闻。那些傢伙借在几年前的那场决斗中丧身的丹格尔，以报仇为由屡犯我境，实在可恶。只是我已金盆洗手......” “公子！国难当前，此事关乎我大靖安危，请公子以大局为重！待赶走异族，公子是走是留，但凭公子决议，我等绝无异议。”三位长老齐齐拜下。 尤衡亦走上前抱拳道： “属下斗胆，请宫主应允吧。此事事关整个中原，属下相信夫人一定能够理解宫主的。” 墨宸转过身，走到雪女的画像前，凝目沉思。良久，似是下定决心，他回身说道： “好。我便暂领盟主之位。你们即刻通知各位英豪，准备北上！三位长老，白盟主，你们这下可以起身了吧。” 众人大喜，大长老激动地双手颤动，扶着墨宸的手臂站了起来。 “好，太好了！大家早已集结完毕，只待盟主一声令下，便可出发！” “长老们费心了。那我明日辰时在金陵城外与你们汇合。” “好，那我等先回去准备准备，明日，静候盟主。”白洛与长老们抱拳告辞。 “嗯，各位慢走。尤衡，送客。”墨宸抱拳回礼，说道。 送走四人后，墨宸回到兰漪阁，走进内室。 红木架上，含光与赤虹并列而卧。 墨宸抬手取下含光剑平举胸前，缓缓褪下剑鞘。他看着那晶莹剔透，似若无物地剑体，轻声道： “睡久了，是时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了。” 含光发出嗡嗡的的声音，墨宸笑道： “放心，会让你过足瘾的。” 架上的赤虹也跟着震动了起来，墨宸见此大笑道： “阿雪你看，见我要带走含光，赤虹可不愿意了呢，这俩傢伙可是片刻都不愿分离呢。若是你在，咱们就可并肩作战，我俩联手，赶走异族岂是难事.......” 墨宸取下赤虹，在手中轻轻抚摸，柔声道： “可要好好为你主人争光，不然，她可不依呢。” 含光赤虹，双剑合鸣。 ☆、第六十三章 皇帝走了，不知不觉宫里也安静了数月。 自上次刺客事件后，丽妃几乎终日将自己关在宫里，雪女也正好图个清静。 几月来前线捷报频传，皆言靖帝英姿不减当年，率军攻破尼格与巴勒的防线，击溃赛达，一步步夺回失地，异族东部一带即将平反，宫内闻此消息亦是一片喜气。 然而有一天，絮儿忽然冲进殿内，朝着正在抚琴的雪女喊道： “娘娘，不好了！宫中收到急报，说皇上出事了！” “什么？你仔细说来。” 雪女沉声道。 “皇上一路东征，直击到科迩，却中了敌军的埋伏，已被围困两天了。皇上率将士们拼死迎战，却始终无法冲出包围！” “可有援军？” “已平定异族西部的左将军率大军正在赶往科迩，但少说也有十几日方能赶到。” “那皇上他们呢，还能坚持多久？” “具体的奴婢也不清楚，只知道随军粮草不多了......若皇军还不能突破……” 絮儿下意识的住了嘴，此刻如何能说如此不吉利的话。 雪女沉默片刻，开口道： “速速准备便衣良马，我今晚就要走。” “娘娘您......您要出宫？！后妃私自出宫可是重罪啊，而且您孤身前往战地也太危险了，不可啊娘娘！” 莺歌忙道。 “恩人有难，我不得不去。何况我的身手你们也见过，普天之下能伤我的没几人，你们不必担心，只管照我说的做便是。” 第46页 雪女安慰道。 “.......是，娘娘。” 入夜，絮儿走进宫朝雪女说道。 “娘娘，一切准备妥当，小夏子准备的马已在宫门外右侧拐角等着您。” 雪女点点头。 “娘娘，您可要照顾好自己，一定和皇上平安回来啊。” 莺歌抹了抹眼睛说着。 雪女一身红衣劲装，外罩黑色斗篷，她拍着莺歌的肩膀说道： “好啦，你们就放心吧，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与二人告别后，只见雪女红影一闪，殿内再无人影。惊得絮儿莺歌瞪着大眼在原地呆了许久。 雪女踏着夜幕，在宫墙上飞驰，以她的身手要想出入皇宫并非难事，何况还是在夜晚。 她看着前方的宫门，胸中提气，足下一点，直直向宫门楼上飞去，速度之快竟难以肉眼看清。脚尖在檐角借力，一个腾空越过宫楼，在宫门外落地。 她迅速转过墙角，看到了一匹骏马。雪女走过去轻轻抚摸着马的鬃毛。 “接下来，可要辛苦你了。” 她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寒霜宫雪贵人私自出宫一事，也是几日后才被发现。只是朝内的注意力都放在靖帝被困一事上，也就无人有闲心处理此事。 ☆、第六十四章 科迩西南草原上，靖旗高挂。 皇帐内，靖帝正听着将领们的汇报。军粮已然不多，若再不能冲出包围...... “报——” 士兵神色匆匆奔入营帐。 “启禀陛下，敌军突然集合军队向我方行进，来势汹汹，请陛下指示。” “好啊。他们等了那么久，终于耐不住了。” 靖帝勐拍桌案站起身来。 “众将听令！” “臣在！” “今日一战，将是我们冲出包围的最后一战。此战关乎大靖存亡，愿诸位与朕齐心，卫我大靖！” “我等誓与大靖共存亡！” 科迩大将巴林看着前方黑压压的军队，不免赞嘆道： “面对如此绝境，靖军还能保持军心不乱，的确不同凡响啊。” “哼。” 扎鲁在旁冷笑。 “强弩之末，今天就把他们全部解决掉。” 旌旗猎猎，战鼓雷鸣，两军不多废话很快交战。靖人们皆知成败在此一役，他们挥舞长枪大刀嘶吼着，在靖帝的带领下以锐不可当的士气一往直前，竟打得异族军队措手不及。 战场上血流成河，尸横片野。 “陛下！不好了！我军右方、后方皆出现敌军，我等已被包围！” 右将军楚源杀到靖帝身侧，大声说道。 “管他来多少人，只管往前沖！” “是！” “哈哈哈，太好了，他们到了，看靖军还怎么嚣张！” 扎鲁仰天大笑。 战斗愈演愈烈，靖帝挥动天照剑，砍下一个又一个头颅，热腾腾的鲜血喷在靖帝脸上、金甲上。 然而，无论靖军有多勇勐无畏，终是寡不敌众，士兵一个个倒下，敌军的包围圈亦渐渐缩小。 “保护皇上！保护皇上！” 楚源高喊道，与几位将军紧紧跟在靖帝身侧。靖帝全身都被鲜血染红，体力也渐渐有些不支。 大靖不能亡......不能亡！若让异族攻进帝都，百姓必将受到迫害，还有雪儿......靖帝怒吼着，挥剑砍向眼前的敌人。 包围外圈的异族士兵兴奋的盯着场中央晃动的金色铠甲，只要杀了那个人就能获得数不尽的财富和美女，这样的奖赏谁不想要。 突然，他们发觉身后好像有什么动静，回头一看。 女子红衣如火，绝美无比。在晚霞的照映下，高贵如神女。雪色长髮在风中狂舞，海蓝色瞳子淡淡扫过众人，不过一个眼神已让人痴醉。 他们呆呆地仰望着雪女，全然忘记自己正身处战场，身上不知何时出现的致命伤口悄然带领他们坠向地狱。 雪女并未停留，只管拼尽全力奔向靖帝。 红衣女子的贸然闯入瞬间在异族军队引起了一阵骚动，但更多的人是还未来得及看上一眼便倒在了血泊中。 巴林等人却并未察觉此事，他们的目光只锁在靖帝身上。 “搞什么那么久还没把皇帝抓住？” 扎鲁握了握拳头。 “拿弓来！” 上箭，推弓。扎鲁的箭头直直对准场中的金色战甲。 是个令人尊敬的对手，但是，结束了.......大靖的皇帝。 他缀满鬍鬚的嘴角微扬。 咻—— 铁箭似长了眼，穿过场中混乱的人群，直奔向自己的猎物。 “皇上小心！” “皇上！” 靖帝转过头，只见一物朝自己飞驰而来，已然躲避不了。 ☆、第六十五章 难道......真的就这样结束了？不，他不甘心！！ 紧握剑柄的手愤怒的颤动着。 突然一抹红影挡在了自己面前。 雪女咬着唇，使出全力攥着铁箭，白皙的双掌已被蹭出血痕。而就在这一刻，所有丢失的记忆却在瞬间蜂拥而至，不过一个晃神，箭头刺入了右肩。 第47页 靖帝等人亦是惊了，愣愣地看着红衣女子的背影。 雪女咬牙拔下箭，转过身对靖帝说道： “皇上，对不起，我来晚了。” “雪....雪儿？！你怎么来了？” 靖帝又惊又喜，待看到雪女手中的铁箭时，更是一阵惊愕。 “你......” “此事待会儿再说，告诉你的人务必跟紧我，我带你们冲出去。” “不可！太危险了！” “皇上！娘娘既然进得来，自然能带我们冲出去，此时此刻就听娘娘的吧！” 楚源喊道。 不待靖帝回復，雪女朝楚源喊道： “将军，待会儿我会先杀出一条血路，你们立刻保护皇上以最快速度冲出去，请一定跟紧我！” “是，娘娘！” 将士们一致应道。如今雪女便是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所有人心中再次燃起了星星之火。 雪女将气运于双掌，碧落黄泉第四招——天鸿运瞬间将蜂拥而上的敌军击退，接着左右手接连使出“泰云掌”，强大的掌力生生在人群中冲出一条生路。 “走！” 雪女飞身冲出，率先开道，楚源等人拥着靖帝紧随其后，所有人皆用尽全身的力量，狂吼着，如疯魔般一路斩杀。 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一场血战后，靖军终于冲出了包围！ 这一场强攻令异族军队伤亡惨重，巴林见情势大变，再加上突然杀出的神秘女子令他措手不及，为保险起见，便立即传令宣布撤退。 扎鲁虽满腔怨气却也不得不听从巴林的指令，悻悻随军而退。 “哦！！” 靖军高声欢唿，挥舞旗帜！他们终于脱离了这张坚固且致命的罗网。 天不亡我大靖！ ☆、第六十六章 “陛下，娘娘。军营已扎好，可前往休息。” 楚源走至靖帝跟前，抱拳说道。 “好，哈哈哈，雪儿，是你救了朕，是你救了大靖，谢谢你！” 靖帝兴奋地将雪女拥入怀中，突然，怀中的身体软了下来。 “雪儿？快，御医！御医！” 靖帝举起扶住雪女右肩的手，上面湿漉漉的一片，立即抱起昏迷的雪女大声吼道。 靖帝冲进营帐，将雪女小心地放到榻上，眼神中满是慌张，因雪女身着红衣，所以根本不清楚她身上还有多少伤口。 “御医呢？！” “臣参见......” 一个中年男子背着药箱随楚源一同奔进来，拱手准备下拜。 “拜什么拜!快看看她怎么样了！？” “是。” 赵太医忙上前探去，随即退回来说道。 “娘娘失血较多，需要紧急救治，还请皇上在帐外等候。” “她若出事，朕要你的脑袋！明白吗？” 靖帝沉声道，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随军的婢女端着清水进血水出，靖帝的心越揪越紧。他焦急地在外踱步，不时向内张望。 “皇上身上的伤得让御医赶紧处理啊，我把刘太医叫来了。” 张勐走来对楚源说道。 “娘娘现在这样，皇上定没心思处理伤口，再等等吧。”楚源说道。 “我还从不见皇上如此在意一个女子。” “是啊，但皇上不是已经将她降为贵人，关进寒霜宫了吗,怎么？” “圣意岂是我等能够揣测的。不过，这位娘娘，当真是一位令人敬佩的女子。她竟有如此大的能耐冲进包围，而那一箭，她又是如何挡下来的？” “嗯。” 张勐重重地点点头。 “这位娘娘的确了不得啊，之前听人说朝廷那伙人说娘娘是祸国妖姬，我也只当是茶余饭后的闲话。可经过了这一战，我张勐着实打心眼里佩服她。若无她，你我早成剑下亡魂了。我现在真想沖回宫里撕烂那群人的嘴。” 帐帘终于被掀开，赵太医走了出来，几人立即迎上去。 “如何？”靖帝问道。 “请陛下放心，娘娘已无碍。右肩的箭伤虽未伤到筋骨，但因没有及时止血，再加上连日奔波，导致娘娘体力不支，身子虚弱，从而昏迷。臣已为娘娘换上药，静休几日便可。” 赵太医说道。 靖帝走进营帐，在床边坐下。 雪女已转醒，缓缓睁开眼。 “皇上？” “朕，朕对不起你，竟让你为朕受了伤。”靖帝拉着雪女的手，心疼的说着。 “我本就欠皇上一条命，今日总算是还上了。” “所有的一切......只因朕救过你？” “是。皇上的恩情，我时时记在心里，就算会付出生命，我也在所不惜。” “......那么久了,朕还是没能得到你的心吗.......” “什么？” “无事。你好生休息，从那么远跑过来马都累了，更别说人，睡吧，朕在这儿陪你。” 这一夜，大靖将士们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 ☆、第六十七章 东南战场上，墨宸率领的江湖豪士战果连连。如今只剩最后一场与边部涯佐的对决，而涯佐王的二儿子，便是死于雪女手下的丹格尔。 第48页 营帐内，众人正把酒高歌。 战争终于要结束了，大靖又能回归安宁。 “什么兇悍的北方异族，在咱们盟主手里还不是不堪一击，哼，要我说，那皇帝的军队这些年都干什么去了，居然让那帮臭小子给打了进来？” 一大汉手拿着酒杯大声嚷道，引来了无数人的贊同。 墨宸将杯中盛满酒，问向一旁的白洛。 “皇帝那边如何，还被困着吗？” “据说已脱离了包围，而且，我还听说是一位女子救了皇军。” “女子？哪个女子敢跑到战场上去，可是住在那儿附近？” 墨宸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不。是那位皇帝东巡带回宫，又在近几年独获盛宠的雪妃娘娘。” “哦？深宫女子竟有如此大能耐。” 墨宸笑道。 “不过你倒像是对这些很了解。” 白洛也笑了，说道： “还不是因为这位娘娘太出名，坊间无处不谈，我闲的无事便随意听了些来。” “哈哈，你这武林盟主可是过得自在啊。” “彼此彼此。” 二人相视一笑，举杯共饮。 就在大家酣畅快饮时，咻的一声，一只铁箭从空中飞下，直直插在木桌之上。 众人大惊，皆站起身来。 “盟主，是涯佐王！涯佐王来了！” “他娘的混帐东西竟然搞夜袭！” 壮汉拍案而起。 “长老们可都回营了？” 墨宸问向身侧的白洛。 白洛回答： “是，已派人护在帐外，盟主不必担心。“ 剎那间，空中一阵箭雨，众人忙抽出武器奋力抵挡。 墨宸挥剑斩断眼前的铁箭，大吼道： “全体后撤！” 良久，雨势稍有停歇，好在在场之人皆身手了得，非寻常士兵可比拟，即使迎战仓促，这一场箭雨落下并不致命，略有几位负了伤也已被余者护住退到了最后。 “檀影公子，今日我们总算见面了。” 几队人马从黑夜中走出来，为首之人眼中寒星点点。 “涯佐王倒是心急，连一夜都不愿等吗？” 墨宸收剑，走到人前。 “等？当年小儿不幸在中原丧生，本王从此夜不能寐，日日忍受丧子之痛，现在终于有了机会以慰我儿亡魂，你说，若是你，等的下去吗？！” 涯佐王策马前行几步，盯着墨宸，继续说道： “听说，丹格尔死在一个女人手里，这个女人后来却被雪给砸死了？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谋害我族人的下场。只是这算便宜她了，没落在本王手上，要不然，本王定让她生不如死。“ “斯人已逝，请你放尊重些，勿要出口相辱。“ 墨宸沉下脸，眼中彻寒如冰。 众人听后亦是怒气横生。 “混帐老儿竟敢侮辱夫人，我等断不轻饶！之前不过是你一个儿子，今日就让你整个族人，都为夫人陪葬！” 说罢，壮汉大喝一声，率先飞身而出，挥刀向异军砍去。 墨宸朝白洛点头示意，得令后，白洛立即领着众豪杰紧随其后向异军杀去。 双方交战，擂鼓轰鸣，厮杀声响彻云霄。 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最后一役，使得双方皆杀红了眼，怒吼着咆哮着。 涯佐翻身下马，拖着长刀一步步朝墨宸走去。墨宸紧握剑柄，将含光与赤红缓缓抽出。 剑与鞘摩擦发出的尖锐声，似是对猎物的渴望。 “檀影！今日就让你替你的女人，为我儿偿命吧！” 涯佐从马上一跃而去，拎刀凌空朝墨宸砍去…… ☆、第六十八章 含光与赤虹在墨宸手下发出嗡嗡的声音，杀气袭来，顿时令其兴奋起来。 墨宸展剑挡开涯佐的进攻，双剑紧接着迎风挥出，直取涯佐。 剑未到，气已至，震得涯佐连退几步。 涯佐如此受挫，心下大怒，凝神聚气，遂大喝一声，宝月刀直直刺入地底，地上枯叶随着气流向外扩散，直逼墨宸。 墨宸凌空倒翻，含光一划，成无数光波瞬间噼开叶流，以迅雷之势向涯佐击去，此剑之威，足以镇人心魄。 涯佐心下大唿不妙，再次朝后退去，后嵴却已贴上了树皮，涯佐慌了神，随手拉来身侧的两个小兵挡在自己面前。 几股热流洒在涯佐脸上，涯佐推开身前裂开的尸体，抬手胡乱抹着遮挡住视线的血液，而就在这一瞬，墨宸已飞身至涯佐正上方，双剑齐下，直直贯穿涯佐的双肩。 “看来，你还不如你儿子。” 墨宸看着极力忍着剧痛的涯佐，冷笑道，一面抽回双剑。 “你......” 涯佐捂着伤口，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给你两个选择，你若还想活一会儿，就跪下来，为你适才所说的话向本宫夫人道歉，本宫便让你活着，直至你的士兵全灭。若你不.......” “哈哈哈哈哈哈” 涯佐仰天大笑。 “檀影！要本王下跪，你做梦！本王......” 第49页 涯佐只觉脖间一凉，无数空气瞬间灌入。 墨宸缓缓道： “那就，以死谢罪吧。” 余下的异族士兵看见涯佐王倒下了，三个大将如今也只剩下一个在勉强抵抗，瞬间军心大乱，白洛等人趁机大举进攻，不久便一併歼灭。 武林豪杰们齐声欢唿，这一仗，总算是结束了！ “辛苦各位兄弟了。” 墨宸抱拳，向众豪杰致意。 “应该的，这是我们的责任，盟主。若不是盟主您料到涯佐会偷袭，弟兄们伤亡定会大增。” 白洛说道。 “什么？您早知道会有偷袭？”众人大惊。 “是。涯佐王生性急躁，再加上丹格尔一事一直是他的心结，我便料到他熬不过今晚，事先决定不告诉你们，是以免打草惊蛇露了馅，还请兄弟们见谅。” “原来是这样。盟主高见，我等又岂会怪罪。” 壮汉叫道，众人纷纷相应。 “战争虽还未完全结束，但我等已为之尽了绵薄之力，剩下的，就交给皇军吧。” 墨宸拍了拍白洛的肩。 “从现在起，我便将盟主的身份归还于你，你，已足以胜任。” “盟主.......”白洛声音有些颤抖，他突然跪了下来，高唿： “白洛深知自己难以与公子相比拟，但我白洛在此发誓，今生必倾尽心力，以振兴武林 为己任，定不负公子所望！” 众豪杰亦感之，纷纷下跪高喊。 “振兴武林，不负公子所望！” “大家兄弟一场，这又是作何？快快请起。” 墨宸忙道，将白洛扶起，接着说道： “武林中事，今后便依仗各位了，檀某在此谢过！”墨宸抱拳作揖，众人亦回礼。 今夜，大家总算是睡了个舒心觉，明日，便可回程了。 涯佐王也曾英名一时，却因一个愚蠢的决定，成了北方草原民族代代相传的笑话。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涯佐王的尸身已被夜凌卫暗自运回，以跪姿，永久的囚于噬崖狱。 ☆、第六十九章 雪女睁开眼，便看见了明黄色的身影。 “皇上？” 靖帝闻言问道： “醒了？身体感觉怎么样？” “一切都好。皇上怎的不去歇息？” “朕就想看着你，朕不累。” 靖帝抬手摸摸雪女的头。 “皇上。” 雪女偏头微微避过，坐起身来。 “我有一事，想要告知皇上。” “你说。” 雪女呡了呡嘴唇，继续说道： “我......记起了从前的事。” 靖帝顿住，良久才说到。 “你是说......” “昨日为皇上接下那一箭的一瞬间，不知为何，我脑中忽然明朗，所有的记忆碎片都拼接了起来，想起了过去的所有事情，也想起了我的夫君。” “哦，这样啊，那......那这很好啊，朕也为你感到高兴。” 靖帝站起身，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揉揉耳垂，接着走到桌前，执起茶壶倒满一杯，仰头饮下，随即接着一杯再次饮下。 在桌前立了一会儿之后，靖帝转过身，向雪女说道： “朕当初答应你的事一定不会食言，既然你已记起往事，朕也不能再将你强留在身边。只是朕只有一个心愿，不知你可否答应？” “皇上请讲。” “朕希望你能再呆在朕身边一段时间，待这一场战结束，班师回京之后，你再离开可好？你放心，朕绝无其他想法，回京之后，朕会想办法让你离宫。” “好。” 雪女点点头。 “皇上。” 李德海忽然间神色匆匆走进来。 “何事？” “异族科迩王那边派了使臣过来，请求面见皇上。” “怎会在此时过来？” 靖帝皱了皱眉。 “雪儿，朕过去会会他，待会儿再来瞧你。”靖帝朝床榻上的雪女说道。 虽然与雪儿之间的关系从未亲近过，但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离眼前的这个女子仿佛更远了...... 皇军大营内，使臣哈雷行了拜礼后开口道： “哈雷见过靖皇帝。我此次前来是代我王向靖皇帝表示慰问，并......呈上此书。”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册纸，向前递去。 “皇上。”李德海取过后脸色一暗，转身递送到靖帝面前。 靖帝瞥了一眼，封面赫然二字——战书 “哼，怎么？区区一封战书，还要派使臣亲自送来，说吧，科迩王还想做什么？” “不愧是靖皇帝，没错，我王确实还有一事，要与靖皇帝，商议。” 哈雷挑了挑眼，接着说道：“靖皇帝的援军想必还未到吧？” 靖帝心下一震。 哈雷挺直了胸，继续说道： “其实这战书，送不送都没多大关系，我大军想来随时都可以。只是经过了上次一战，我王便十分敬重靖皇帝的品格，虽为中原人却有似我族人的热血与坚韧。所以，我王愿意再多给你们几天时间，待你们援军到来，养足精神，再战也不迟。当然，我们也需要一个小小的回报，相信对靖皇帝来说，并不算什么。” 第50页 此人身处皇营，说话却如此狂妄，但如今我方确实身处劣势，靖帝强忍下怒气，问道： “他想要什么？” “一个人。” “何人？” “您的女人。” “......什么？” “就是您宫中曾恩宠万千的雪妃娘娘。” ☆、第七十章 整个营中一片沉静。 靖帝倏然起身，拔出长剑直直刺向哈雷，惊得哈雷连连后退。 “皇上，万万不可！皇上息怒啊皇上！” 李德海强行将靖帝拦下，剑头在哈雷脖前一公分处停住。 “你，好大的胆!” 剑尖上下颤动不止。 “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靖皇帝，和您的大军相比，谁轻谁重，就请您自己判断吧。哈雷话已带到，我王希望明早就能看见他想要的人，否则，就请做好接战的准备吧。” “你.....” 靖帝盯着哈雷，紧闭的嘴吐出一个字： “滚！” 哈雷心口一紧，他突然感到有一阵压迫感袭来，而这一切都来自于跟前这个男人。他虽不愿承认，但未来的某一天，他定记得在这一场难得的占尽优势的出使任务的最后一刻，他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 “皇上？您快消消气，可别因和小人怄气坏了身子。” 李德海见靖帝良久为说话，便招唿人填了新茶后呈给靖帝。 靖帝摆摆手，李德海只好将茶杯放回桌案。 “当真可恶！可恨！” 靖帝挥拳砸向桌子。” “庞勇他们到哪儿了？” 李德海回道： “左将军他们正快马加鞭赶来，但即使连夜行军，最迟，也得明晚方能赶到.......” 靖帝再次陷入沉默。 “朕，朕真的不愿让最爱的人替朕去冒险......可另一边，又是朕的子民。” “皇上，其实奴才以为，以娘娘的身手，身处敌营，应能自保。当日娘娘以一人之力连续两次攻破敌军，若非那一箭再加上连日奔波，身体亦无大碍。所以奴才才相信，娘娘这次也定能护全自己，直到皇上击溃异族的那一刻。” 李德海说完，立即跪倒在地。 “奴才自知多嘴，请皇上责罚！” 李德海在地上跪了许久，也不闻靖帝回应，心知靖帝怕是已做好了决定。 ☆、第七十一章 科迩王哈尔巴拉搂着身侧的宠姬莎林娜，一口饮尽杯中烈酒，眼睛时不时向帐外瞟去。 大靖的雪皇妃，他真想知道是怎样的一位女人，竟能单枪匹马从固若金汤的包围中救走靖皇帝。 终于，外面有了些动静。 “王，您今天怎得如此心不在焉，可是莎林娜不好？”莎林娜撅着嘴埋怨道。 “没有。” 哈尔巴拉敷衍道，继续注视着帐帘，却在巴林掀帘走进来的前一秒，将视线转到莎林娜的身上。 “王，大靖皇妃，到了。” 巴林对着桌后正与宠姬调笑的科迩王禀告。 “让她进来。”哈尔巴拉吃着莎琳娜餵来的鲜果，吩咐道。 白帐微卷，女子着赤红纱衣，外罩金丝斗篷缓缓步入。柳腰轻摆，凌波微步，帽檐下明眸纤尘不染，却透出些许媚气。哈尔巴拉松开了握在莎林娜腰上的手，身子向前微倾。 果真是神女吶。 要说莎林娜算得上异族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可是他费了好大劲才得到的。可今日与这大靖皇妃共处一室，竟逊色万分。 哈尔巴拉推开靠在身上的莎林娜，站起身叫道：“都出去。” 巴林及侍僕纷纷退出帐外。 “你？怎么还不走？”哈尔巴拉向被推倒在地的莎林娜嚷道。 “王......” 莎林娜眨着盈满泪珠的眼，委屈的撒着娇。 而面对昔日的宠姬，哈尔巴拉似乎变了一个人。 “出去！” 莎林娜没想到曾柔情似水的王竟会如此对待自己，当下又羞又气，哼哼瞪了雪女一眼，哭着跑了出去。 自始至终，哈尔巴拉的眼睛便未从雪女身上离开过分毫。他走上前，抬手摘下雪女的斗篷。 “很失望吧？” 雪女望向哈尔巴拉。 “不不。” 哈尔巴拉惊愕片刻后，连忙说道：“这样更显得你，独一无二。” 他伸出手抚摸着雪女的白髮。 “若是让本王早些见到你就好了。”话音刚落，便见雪女眼中盈盈。 哈尔巴拉大为惊慌，忙问：“可有哪儿不舒服？” “没事。”雪女道：“只是有些感慨罢了。所有人见到我第一眼时，都和你一样，可到最后，不过把我当作一件为了自己的利益就可随意丢弃的玩物罢了，既然如此，我宁愿不要这张脸。”说完，她掩面而泣。 哈尔巴拉看着面前梨花带雨的人儿，心下又怜又爱。他将雪女拥入怀中，安慰道： “是那老皇帝窝囊废，你不必为他伤心。若是换成本王，宁愿捨弃这江山，也不会把你拱手送人！你放心，本王定不会亏待你，今后只要是你想要的，本王绝对竭尽全力为你夺得。” 第51页 “真的？”雪女看向哈尔巴拉，眼中仿佛燃起了残存的希望。“你......不会又是骗我的吧？” “当然不会。刚才见了你之后，我便做好了决定，你，就是我的全部。待本王先去杀了那老东西替你解恨，再将这天下送给你，开心吗？” 雪女将头轻轻靠在哈尔巴拉的肩上。 “谢谢你，王。” ☆、第七十二章 “滚开，我要见王！” 扎鲁推开阻拦的侍卫，怒气沖沖地冲进营帐。 “王！那女人留不得！”他大声嚷道。 正与巴林交谈的哈尔巴拉重重拍着桌子，怒叱道： “你干什么？！” “王！” 扎鲁跪了下来。 “那个中原女人留不得，她就是祸害，我们都会毁在她手上的！”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哈尔巴拉正色道： “她现在是本王的女人，待回去之后本王会封她为科迩王妃，你竟敢说出这样不尊的话，扎鲁，记清楚你的身份！” “是啊，扎鲁，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胆小，竟怕一个女人？” 巴林在一旁讽道。 “巴林将军，那日你不是没看到，那个女人能够助靖皇帝冲出我们的包围，她的能力可想而知，就连你我恐怕都不是她的对手啊！” 巴林冷笑一声，闭口不言。 “王，如果您要惩罚扎鲁，扎鲁愿意接受任何处罚。”扎鲁右手扶肩以示决心。“但是，请您务必要杀掉那个女人啊！” “窝囊废！” 哈尔巴拉气急败坏，举起酒杯向扎鲁身上砸去。 “我草原男儿何时怕过女人？本王竟然养你这么一个废物！真是丢脸。你想受罚，那本王就将你关进牢营，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亲自去给本王的爱姬道歉，什么时候再出来！” 扎鲁看着这个自己跟随了十多年的科迩王，他最尊敬爱戴的科迩王第一次变得如此的陌生.....也是第一次变得如此愚蠢....... 他实在是想不通，努力地想在王的脸上找寻答案，他就这样不甘地，死死盯着那个男人，直到被侍卫拖走，他消失在视野中。 “真是坏了本王的心情。” 哈尔巴林嚷道，无视扎鲁的声声唿喊，走出了营帐，随即向后方巨大的圆顶大帐走去。 当掀开帐帘看到雪女的那一刻，哈尔巴林感觉怒气瞬间烟消云散。而看到一桌未曾动过的菜，哈尔巴林忙问： “怎么这些饭菜都不合你胃口？” 雪女不语。 “怎么了？”哈尔巴林揽过雪女问道。 “没什么。” “从昨天到现在，本王都未见你笑过。还是不习惯？” 雪女摇摇头。 “挺好的。” “不，怪我没考虑周全，你第一次来到这里，肯定吃不好也睡不好，你放心，等我们回去了，我便为你修一座中原式宫殿供你居住，衣食住行，所有东西都换成你熟悉的。这几天，本王便一直陪着你，这样就不会孤单了。” 雪女点了点头。 “来人，把这些菜都撤掉，做这菜的厨子杀掉，赶紧换个新的来。” 哈尔巴拉向侍僕们吩咐道。 待新菜上桌后，哈尔巴拉拉着雪女坐到桌前。 “来，本王陪你一起吃。试试，不喜欢再换一个。” 雪女拿起木箸，浏览了一遍桌上菜餚后，最终夹起肉片放进嘴里，吃完后，又举箸夹起一片。 哈尔巴拉看到雪女终于愿吃东西了，格外开心，立即唤人大肆嘉赏厨子。 ☆、第七十三章 “王，您今晚不回营吗？” 雪女向眼前脸已喝得通红的哈尔巴拉问道。 “本王，要陪你。” 哈尔巴拉向雪女凑过去。 “今天，可愿意让本王留下吗？” 雪女掩嘴轻笑，这难得的一笑笑得哈尔巴拉心神荡漾，忘乎所以。 中原女子，当真是别一番风味，不同于莎林娜的风情奔放，中原女子的柔和媚更像是刻进骨子里的，含蓄温婉，反而更加撩人心弦。 “王今日刚烈酒下肚，再加塞外风凉，若是在回途中着了凉可不好。若王不嫌弃，今夜便暂且在雪儿这儿歇下吧。” 哈尔巴拉听到此话，大喜过望，立即回桌连饮了两杯。胸中一团火直涌而上，他挥手示意侍女们退下，随即摇摇晃晃地向身侧尤物扑去。 “王。” 雪女灵巧地躲过了哈尔巴拉，说道： “您还没看过中原的舞吧。” 雪女缓缓向后退去，右手一挥，轻纱落了下来挡在了两人之间。 哈尔巴拉往里一抓，却只得了件外衣，他将脸埋进衣服中，独特的香味更令人心醉神迷。 哈尔巴拉抬起头捕捉着帘中的身影，厚重的外衣褪后的伊人身姿更显窈窕婀娜。长袖翻飞，露出莲藕般的玉臂，修长的脖颈如羊奶纯白润滑。朱唇一点，海蓝色的眸子魅惑绝艷。 雪女轻舒长袖，身姿随之旋转，愈转愈快，垂足银髮翩然飞舞，好不美妙而又震撼。 神女下凡亦不过如此。 第52页 哈尔巴拉酒劲更浓，他感觉全身像是要烧起来，他穿过纱帘一把将雪女拥入怀中。 “......你就是我的神......” 他喃喃。 鼻下的香气更加浓烈了，哈尔巴拉心中的火越烧越旺。 他不知道，背对着他的那双原本含情脉脉的海蓝色眼眸，忽然变得清冷淡漠，如林中冷月。 就这一瞬，他听见自己后背传来一声脆响。 哈尔巴拉重重地倒在了冰凉的地上，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听见帐外传来号角。 他，被骗了。被一个女人骗了。 嵴椎已断，哈尔巴拉努力地将沉重的眼皮抬起，却只能看到一个漠然的，向帐外走去的背影。 他，威震四方的科迩王，最后竟死在一个女人的手上。 更可笑的是，他居然，真的爱上了这个女人。 真是…… 耻辱，草原勇士的耻辱！ ☆、第七十四章 雪女踏出主营，见粮仓方向已亮起了火光。 时间正好。 雪女挥掌向赶来传信的士兵天灵盖扣去，后者就像提线的木偶一声不吭软软地倒下去，她并未停下脚步，而是直直向战备营走去。 周围兵荒马乱，谁也没留意到主营门口的尸体。 战备营早已上了灯，雪女撩起门帘走了进去。异族的大将们纷纷围在桌前，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场突来的战斗，谁都没料到大靖皇帝会做出不仅不让援军休息整顿，反而夜袭的举动。 正中的巴林见到雪女，忙问道： “雪夫人，您怎么来这种地方？靖军攻来了，您快请回主帐。” 雪女微微一笑，映着营外战火的红光，显得更加诡媚。 “我知道。”她说。 “雪夫人.....你......” 不待巴林话说完，雪女已腾空而起，眨眼之间，人已闪到巴林身后，右掌直直击向巴林的颈椎。 这可是科迩老将，就这么倒在了桌上，双眼怒睁，微张的嘴角渗出一汩汩鲜血。雪女并未停歇，一把拔出巴林的佩剑，侧身横噼，又一个人头落地。 强烈的血腥味混在夜风中，将余下的大将从震惊中吹醒过来，他们终于想起了拔剑。 “科迩王已死，我劝你们还是就此乖乖降服于大靖，以免徒增死伤。” 雪女冷冷说道。 什么？王已经..... 大将们对视着。就在此刻，帐外一阵喧譁，火光更加浓烈了。 不久，门帘被掀开，两排靖军士兵沖了进来，将余下的异族大将团团围住。靖帝紧随其后，走进来见到雪女先是一惊，再是一喜，赶忙接其至身侧，询问道： “你怎么在这儿？一切可都好？有人伤着你吗？”拉着雪女左看右看确定无伤后这才放下心。 “科迩王在主营，我已经解决掉了，将领应该就剩这几个，还有一个呆在牢营里。” 听着雪女汇报任务般的话语，靖帝心下怅然。 “辛苦你了，雪儿。“ 靖帝将雪女护到身后，对着眼前的四人说道： “你们呢？做好决定了吗？” 四人再次对视后，最终默默放下了手中刀刃。 牢营内，扎鲁静静站着，双目紧闭。 “我要见王。” “他已经死了。”雪女说道。 扎鲁一顿，睁开眼，随后问道： “是你？” “嗯。” 雪女答道。 扎鲁勐然发力，像一头勐兽般欲朝其扑去，却被铁链困住了身躯。他双目怒视着雪女，大声吼道：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雪女并不答话，她同情眼前这个人，但也仅仅是同情。在她的世界里，除了墨宸，人的生命不过蝼蚁般轻贱罢了。 此次愿意帮靖帝的忙，也是为了让墨宸少些烦心事。她知道依墨宸的性子，这次异族入侵中原的事他绝不会袖手旁观。 “世事难料，想那日朕，差点就死在了你的箭下。这便是天意，是天佑我大靖！今夜，你们科迩营近乎全灭，这就是你们敢忤逆天的下场！” 靖帝从雪女身后走出来说道： “你们四位将军已归顺我朝，扎鲁将军，在众多草原豪士中，朕最为欣赏你，你若愿降伏于朕，朕便授你一等爵位，黄金万两，如何？” 扎鲁冷嗤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靖帝，说道： “扎鲁，只求一死。” 翌日，牢营传来消息，科迩名将扎鲁于狱 中高唿科迩王三声，遂自尽。 靖帝听后，不免嘆惋。 ☆、第七十五章 帝都金陵，万人空巷。 今日是靖军凯旋的日子，经过连月的征战，靖帝再次巩固了其在朝野上下的威望，除此之外，雪女的名声亦由此在民间盛传开来， 巾帼不让鬚眉，以一敌百，成功救出被困的皇军，实乃国之英雄！祸国妖姬的传言不攻自破。 雪女骑在马上，随军而行，她环视周围向她行礼的百姓，心下好不自在。 过了这么多年，她依旧不习惯人多的地方，何况是这种上百双眼睛都盯在自己身上的感觉。 为了避免发生混乱，阻碍军队行进，靖帝委婉地嘱咐雪女戴上了面纱。 第53页 金陵百姓们一路迎接着皇军直至午门，方才缓缓散去。 “臣等恭迎皇上凯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皓日千里，连连几周阴雨的皇城笼罩在光辉中，像极了出征的那一天，禁军文臣齐列于南广场，高唿万岁。 靖帝翻身下马，将雪女迎了上来，这才开口道： “都起来吧！” “谢皇上！” “皇上。” 丽妃华服重彩，盈盈走上前。 “臣妾代后宫姐妹恭迎皇上，臣妾和瑄儿，可是日日念着皇上安危，为皇上祈福呢。” “丽妃有心了。”靖帝说道。 丽妃见靖帝赞赏自己，心下大悦，一旁的文丞相轻轻咳了一声，丽妃随即正色道： “只是臣妾有一未尽之责，还请陛下责罚。臣妾受命代理后宫，却未及时查得寒霜宫有人私自出宫，臣妾.......” 靖帝摆摆手止住了丽妃。 “朕正打算宣布此事。” 靖帝说道：“雪贵人救驾有功，且助朕一举歼灭科迩，实为我大靖之功臣！即日，恢復雪儿妃位，并升为贵妃，迁回未央宫！” “皇皇上！这.......” 丽妃惊得后退了一步，求救般的看向文丞相。 文涛上前道： “皇上！雪贵人此次虽有功，但亦有私自出宫之大罪，即使功过相抵，也不可得如此大恩啊，何况，这也是太后娘娘......” “好了，文丞相。” 靖帝质问道： “难道丞相以为，朕的命，大靖的存亡，比不过雪儿出宫之罪？还是说丞相早意待朕战死沙场，便可伺机夺权？！？” 文涛惊恐万分，重重拜倒在地。 “皇上，臣指天发誓绝无此心啊！请皇上明察！” 丽妃亦吓得花容失色，跪倒在地，高唿道： “请皇上明察啊，皇上！父亲......绝对不会背叛您的，皇上！” 靖帝冷哼一声。 “朕自会详查。” 这一语，文涛和丽妃慌乱无比，又岂敢再提雪女。 右将军楚源此刻突然走上前，朝雪女抱拳致礼，高唿： “臣恭贺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左将军庞勇亦早已听说了雪女的事，心下当敬佩不已，此时自然紧随楚源之后。 “臣恭贺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武将们纷纷朗声高唿： “臣等恭贺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七十六章 “奴才给娘娘请安。” 李德海踏入未央宫，朝雪女拜道。 “李公公免礼。” 雪女从榻上直起身来。 她知道，这一刻终于到了。 李德海示意身后的宫女将衣服呈上来，说道： “娘娘，您今晚可以离宫了。这是为您准备的衣服。” 自回宫后的第二日，雪女便以染病为由，拒绝任何人探访。经太医诊治后宣称，贵妃娘娘不幸染上了边境地区常发的一种恶疾，无名亦无解。 自此后，雪妃便终日呆在未央宫，不可抚琴，不可歌舞，一切都要做成养病的模样，就连侍奉的婢女也尽数换下，只留絮儿、莺歌二人。 闷是闷了些，但都是为了半个月后的今天。 “嗯，辛苦公公了。皇上还好吧？” “陛下一切都好，只是陛下今晚有些政务要处理，就不来送娘娘了。”李德海说道。 “好的。” 絮儿、莺歌伺候雪女换好了夜行服，莺歌突然跪了下来，哭道： “娘娘您，真的要走了吗？奴婢捨不得娘娘.......” 絮儿鼻子一酸，但立即忍住了，蹲下来安慰道：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何况娘娘，本就不属于这里。你这样不给娘娘添堵吗？好了别哭了，快起来。” 雪女将呜呜哭着的莺歌扶了起来，柔声道： “絮儿说的没错。这段时间，真的谢谢你们对我的照顾，你们都很好。或许这一次就是永别，但我会永远永远记着你们的。” “虽然我还不太了解宫里的事，但我相信，今后一定还会有像丽妃那样的人出现。” 雪女继续说道：“我希望，你们都能找到一个好主子，都能照顾好自己。” “娘娘！”三人紧紧抱在了一起。 雪女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是时候出发了。 雪女来到后院。 “娘娘。” 李德海再次拜下，行了一个大礼。 “娘娘保重！” “公公保重。”雪女微笑道。 凉风吹过，吹散了遮月的薄雾。一年中最圆的月亮，在空中点亮。 靖帝负手望月，情绪难诉。 “走了？” “是，陛下。”李德海轻声道。 “团圆之日，却成了朕的离别之时。”靖帝嘆道。 “但陛下您，促就了一个家庭的团聚。” “是啊，她欢心了。她欢心便好。” “陛下......” 第54页 靖帝摆摆手，说道： “去吧，就说.......贵妃因病，不幸薨逝。贵妃有为国为民之心，却无享尽荣华之福，朕哀伤痛惋，休朝三日。着礼部，以皇贵妃之礼格安排后事。” “奴才领旨。” 李德海应道，担心的看了一眼靖帝后，缓缓退下去。 他明白，这一次的离别之苦对靖帝而言，并不亚于先皇后薨逝的那一天。难道身为帝王，便註定孤孑然一身吗？ ☆、第七十七章 雪女抬起头，看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三个字——轻水苑。 心下百感交集。 似喜，似忧。她，终于回来了。可他，是否已经忘了她？ 雪女深唿吸，举步迈上台阶。 “什么人？” 门口的侍卫警惕问道。 雪女将帽子摘下，月光中的银丝更显耀眼。 “这？？”两个侍卫不可置信地交换着眼神后，再次确认似的看向雪女。 “夫.....夫人？是夫人！夫人回来了！！！” 巡夜正巧走至门口的尤衡听到唿声，一愣，随即向门口望去。 这一望，他明显感到自己的身体不住的颤抖着，胸口似是被什么堵住了，有些喘不过气，两股热流竟从那双坚毅冷酷的眼中淌了出来。 从门口走进来的女子，正如他在轻水苑初见她时的模样一般无二，美艷、空灵，世上绝无他人可相替代。她微笑着走来，仿佛从未离开过。 “夫人！” 尤衡跪地拜道，声音颤抖着。 “尤统领快请起。”雪女将其扶起。 尤衡迅速擦干眼，恢復到往日的状态，心下却还是难以平静。 “夫人您终于回来了！属....属下这就去告知宫主！” 雪女一把拉住尤衡，说道： “不用了，他在哪儿？我去找他。” “宫主往镜湖那边去了，但具体在哪儿，属下也不得而知。不如夫人您先回房稍作休息，属下前去找寻。”尤衡道。 “没事，我自己去就好。” “是。” 雪女点点头，转身向镜湖方向走去。 ☆、第七十八章 夜晚的镜湖，有些泛凉。清辉下的湖面波光点点，映在水中的香庐显得幽静朦胧。 脚下的草地簌簌作响，雪女撩开遮挡的柳枝，向深处走去。 不知为何，心中有个声音告诉她，他就在那儿，那个在梦里出现过的地方。 越过层层柳帘，脚下的草丛更加茂盛起来，一簇簇花出现在眼前，空气中瀰漫着清香。 就在那草最盛，花最密之处，一块石碑静静的立在那里，干净洁白，定是被日日清理着的。 碑旁倚着的男人，闭目熟睡着。头髮懒懒的洒在身后，紧抿的唇上留着未清理的鬍渣，为这张日思夜想的脸，添了些许沧桑。雪女有些心痛。 她悄悄走近，不忍打扰到墨宸。可紧闭的那双眼，还是缓缓睁开了....... 他就这样微笑着望着她，直到她走到身前，蹲了下来，这才开口道： “阿雪，你来了？” “是。我来了。” “我都有一个月没梦见你了，今天终于如愿了，真好。”墨宸露出孩子般满足的笑容。 “墨宸。”雪女忍住泪，说道：“你不是在梦里。是我，我真的回来了。” 墨宸不语，只是温柔的看着她，笑着。 “墨宸.......” 雪女心下一哽，再也忍不住，她冲进墨宸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他，紧紧的。 墨宸感觉到后颈有一股暖流，若有若无的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在梦中与阿雪拥抱过很多次，却都没有这一次来的那么真实。他的瞳子慢慢地有了一些光，他突然心跳开始加速，试探般问着怀里的人： “阿雪......是你吗？” “是我!是我啊墨宸！我回来了.......”雪女哽咽着回道。 墨宸突然感到有些提不上气，大脑一片空白，他将雪女拉开，仔仔细细的端详着眼前的这张脸，双手颤抖着，指尖传来的温度像电流直击墨宸的心脏，砰砰砰，他能清晰的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阿.......阿雪......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墨宸难以言喻的狂喜之情迸射出来，他似癫狂般大叫着，大笑着：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还活着！哈哈哈哈！阿雪！” 他再次将雪女紧紧拥入怀中，紧紧地，使出全身之力将雪女锢在怀中，胸中一直以来压抑着的情感在这一瞬间喷涌而出。 “阿雪......阿雪......” 他嘴唇启启合合，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止不住的泪水仿佛将喉咙堵住一般，他只能一遍又一遍无声的重复着怀中人的名字，两只手臂丝毫不敢放松，生怕这一松，又会把怀里的人，弄丢了。 “墨宸.......”雪女亦是如此，她感觉到了怀中这个身体的颤抖与恐惧，她像抚慰孩子一般的柔声道： “我回来了。再也不要离开你了。” 月下，碑前。 二人相拥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