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敌国君主关押后宫的日子》 第1章 被敌国君主关押后宫的日子 作者:静观文案林渐是本国人人称颂的战神,一剑扫平塞北收复沧州十五城,杀敌无数令敌国闻风丧胆。一朝落入敌手,林渐被残暴的敌国君主关押后宫,只能夜里穿女装出门放风。月下美人容华绝世,只一眼,从此铁血手腕的君主心尖上有了一人。冷血无情的暴君栾云晔封后了。皇后美貌无双却身娇体弱一身病,君王怜爱万千,连药都亲自吹凉喂她。世人都羡皇后独得圣宠,只有身为皇后的林渐如履薄冰——若被发现真实身份,定遭暴君挫骨扬灰。深夜,林渐坐在龙床上,望着步步紧逼的敌国君主,警惕地后退:“陛下说过不勉强我。”栾云晔望着床上撩人不自知的某人:“今夜,朕怕是得食言了。”病弱但能打·万人迷团宠盛世美颜温润受x宠妻帝王攻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甜文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渐(林鸿渐) ┃ 配角: ┃ 其它:一句话简介:我只是假扮,他却当了真。立意:珍惜生命,热爱和平第1章 青衣白马 来和亲的吗?长雁关前,秋风肃杀。黄沙千里,长河日落。一骑银鞍白马,飞度茫茫沙海,如流星飒沓。马上的人着一身青衣,衣袂飘摇似染着江南烟雨,将清澈的水云温润带到了茫茫戈壁。他手中一根长长的紫竹枝上,坠着九重白羽,轻盈飘渺好似天边的白云,临风飘渺,庄严中带着三分仙意。青衣白马,在长雁关巍峨的城楼前停下。长雁关是商梁两国交界之处。梁国以北,商国南塞,古时两国通商富庶之地,却因近百年来两国长期敌对成为尸横遍野黄沙遍地的军事重镇。既为要塞,为防有失,城上守门的士兵自然不轻易开门,高声问道:“来者何人?!”青衣男子闻声,长长的羽睫微微抬起,目光往城楼上看去。看到青衣男子的脸,城楼上的士兵看了俱是一愣。好似山阳的朝云暮雨有了真形,风花雪月化为了眉眼,只看一眼就无人不觉心神悸动。就算是此刻有神仙下凡,见到眼前这位也得自愧三分。这些久守边关的将士,见到这般景致,无不心神悸荡。“梁国使臣林渐。”林渐坐在马上,身姿挺拔,修长的手指紧握手中坠着飘逸白羽的旌节,声色清朗如鸿雁凌空,“奉旨入关见商帝。”听到林渐的名字,刚才还沉浸在美色中的所有将士都吓得一抖。愣了片刻,所有人都不禁重新仔细打量起城楼下的人。三个月前,商国还无人认识谁是林渐。时至今日,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商国上至达官显贵下至普通兵卒,人人闻之色变。一剑横扫漠北,仅用三个月夺回了商国从梁侵占来的沧州以北十五座城池,更是教商国折损数万兵马。那林渐在战场上一直戴着狰狞的鬼面,一身银甲长剑所向披靡,所到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商国士兵私下都说他是来人间索命的“活阎王”。虽然与他林渐统帅的梁国北府军在边关交战三月有余,商国人听到林渐的名字都怕得发抖,但他在战场上一向不以真容示人,商国并无任何人认识他是什么模样。虽不知模样,但想必林渐的真容也是眼若铜铃青面獠牙的五大三粗一汉子,怎么可能是这等谪仙下凡一般的翩翩公子?听说过林渐的人,都会知道城楼下这个人一定在说谎。且不论来者是不是真的林渐,听到“林渐”两个字,就有不少士兵已经吓得腿软。其中有几个在恶战中幸存的士兵,更是用手中的长矛勉强支撑着抖成筛子的腿。有道是“兵不厌诈”,林渐一向剑走偏锋,这莫非又是他的什么战术?城楼上传起一阵窃窃私语:“不可能吧,这小白脸是那个活阎王?假的吧……”“那个活阎王会和我们议和?是不是又要暗算咱们了?!”“别怕!咱们王将军那么恨林渐,不管是真是假,肯定不会放过这个人!他看起来就是一个人来的,绝对死定了……”果然,议论声还未歇,城楼上一名将领听到“林渐”二字,连牙根都几乎咬碎,立刻翻身上马一人一骑便冲下城楼:“管你是不是林渐,今日都得拿命来!”留在城楼上的将士看着冲出城门的王将军,都紧张得屏住了呼吸。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城楼下。如果城楼下的使臣真是林渐,那么王将军此去恐怕——“这就有点无礼了吧。”只听城楼下,青衣男子淡淡地说了一声,声音清冽冷静,好似竹林间滴落的清露。不像要与人动手打架,却如行于山水之间的诗人,赏风对月的浅吟低唱。他手中一件兵器也无,所有人都没看清楚他怎么出招,但只听得“砰”一声,王将军已经被掀翻在马下,手中的长矛也“铿”一声砸在地上。一切转眼平静得似乎无事发生,唯有被疾风掀起的青色衣裾徐徐落下,证明方才的确发生过一场打斗。林渐对趴在地上的人一拱手,淡淡道:“在下失礼了。”地上响起一个的粗糙沙哑的声音:“呸!”城楼上的将士大惊失色,连忙冒险冲出去将被摔在地上的将领抢回了城中,迅速把城门紧闭。林渐只挑了那要杀自己的王将军下马,便没有再动手,安静地看着几个士兵匆忙又害怕地把摔在地上那个将领抬了回去,也没有追赶上前。他端坐在白马上,手中握着雪白鸿鹄羽毛坠着的旌节,潇洒而挺拔的身形好似一株临风修竹,身旁有轻云萦绕,威仪庄重而不失清雅。不像是梁国派来的使臣,倒像是天上下凡的谪仙。 第3章 城楼上的无耻暴君盯着林渐,继续冷冷道:“城池易得,钱帛不缺……前两个,朕不保证同意。”……那就只剩和亲了。林渐当然不会去签割地赔款那种丧权辱国的条约,但是和亲,虽然是古已有之的和平策略,也是目前看来最合适的办法,在栾云晔这里也行不通。毕竟,眼前是个连侍寝嫔妃都要杀死的暴虐君主。嫁与他的后宫嫔妃,朝不保夕,随时可能命丧黄泉。和亲,就等于为了议和而随随便便搭上一个无辜姑娘的性命,说起来也令人不齿。“和亲也不妥!”王将军对栾云晔一拱手,高声道,“陛下,谁知道梁国会送怎么样一个女子前来,让一个梁国女子侍奉君上,岂不是危险至极?!”“陛下,不如立刻放箭!!!”王将军一使眼色,城楼上的弓箭重新架了起来,从四面八方死死地对准林渐。这城楼下乃是一方瓮城,四面皆是城墙。林渐前方内城紧闭,无法进入;身后城门已关,回头无路可退,可谓进退无门。此时万箭齐发,定能令城楼下的人死无葬身之地。林渐看着栾云晔,淡淡道:“在下奉旨出使,一路上所到之处布告全城,现在已经是天下皆知。在下死不足惜,只怕会折损陛下一世英名。”古来征战,最讲究的就是天时地利人和。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即便是暴虐如栾云晔,也不得不顾忌民心所向。林渐要是真把出使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却被弄死在商国,对栾云晔来说可谓得不偿失。林渐心中笃定这个栾云晔即使再杀人嗜血,但历来能做君主之人,必定是多方利弊权衡,而不是逞一时意气,图一时杀人之快。栾云晔盯着林渐的眼睛,目光冰冷如剑,几乎要把人给戳穿。林渐也不卑不亢地看着栾云晔。栾云晔冷冷看了王将军一眼,道:“无礼。”林渐:“……”这个暴君学我说话。王将军挨了骂,灰头土脸,命令弓箭手退了下去。栾云晔道:“请使臣上来说话。”栾云晔话音方落,内城门已经在林渐面前打开。林渐驱马进了内城,下马时竟然没有站稳,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倒下,扶住了马身才勉强站稳,手中的九羽旌节却紧紧握着没有倒下。林渐扶着马喘了口气,只觉眼前景象开始有些模糊起来。明明来之前服了雨花散,药效竟然过得这么快。原先还可以在战场上撑一天一夜,这药用了三个月,这次竟然才过去两个时辰,就有点乏力了。林渐强提起精神走上城楼,步履难免有几分体力透支的虚浮。刚走到栾云晔面前,便觉得脚底一软,整个人都撑不住倒了下去。眼前景象暗下去的前一刻,林渐的余光瞥见百尺城墙,生怕自己摔下城楼粉身碎骨,努力往城楼的里侧一倒。这一倒,不偏不倚,正好扑在面前的栾云晔身上。“护驾!!!”一瞬间,几十把刀剑长矛围了上来,纷纷对准林渐。第2章 月下美人 太怕了,茶打翻了从旁人的角度看,林渐走上城楼时,突然偷袭冲向陛下,手中一定还拿着匕.首行刺。王将军大喝一声“陛下小心!”,连忙冲上前去扯林渐的后衣襟。栾云晔一手扶住林渐,一个眼神斥退了王将军,再屏退侍卫。栾云晔低下头,鼻间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冽竹香,好似天上白玉京久居的仙人,下凡后身上犹然带着令人神往的气息。他几乎不可察觉地微微勾起唇,在林渐耳边轻声道:“如此迫不及待想要和亲?”林渐安安静静地趴在栾云晔怀里,竟然没有回答。栾云晔垂下眼眸,只见人靠在自己肩上,阖着双眼,剑眉紧蹙。已经不省人事,手中却还紧紧握着旌节。.长雁关内,行宫栾云晔负手立于床前,低头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目光冰冷阴沉。床上,昏迷中的人眉头紧蹙,手中还死死地握着旌节。随行的太医小心翼翼走到床前,从林渐手中拽了拽旌节,竟然拽不出来。太医为难地皱了皱眉,只能选择在另一只手诊脉。栾云晔问道:“如何?”“回陛下,这位公子劳累过度,应该是有好几日未曾休息,体力不支才晕过去,让他睡上几日,即可以醒过来。”“不过他身上有还多处严重外伤没有痊愈,需要好好调理,醒来也得卧床静养一两个月方好。”太医恭敬回禀道,“另外最棘手的是,这位公子,还身中一种奇毒……”栾云晔微微蹙眉,语气中不带任何感情:“什么?”“如果臣诊断不错,此毒名为‘九天神隐’,是世间罕见的奇毒。一旦入体便难以根除,且并不立刻要人性命,而是慢慢伤人身体。”太医道。“这毒起码得折磨人一年半载,越是好好调养,拖得越久,就越是受苦。人因身体被拖垮了,多是因病而亡,不会被发觉中毒。毒性藏得隐秘,故有神隐之名。”“这位公子中毒恐怕已经三月有余,但这三个月来,又长期靠着药物透支体力,导致早已伤及脏腑引了其他病根出来。若非如此,神隐毒发得不能如此之快,也不能被臣发现。”“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只怕……”太医小心地看了一眼栾云晔的脸色,放低了声音道,“只怕是,撑不了三个月了,也不好挨。”栾云晔望着床上的人,脸色更阴沉了三分。 第5章 房间宽敞整洁,生活所需物品一应俱全,甚至连琴、书、棋盘这些文化生活所需的物品都考虑到了。只是门窗紧闭,自从太医离开后,连半点人声也听不见。林渐不知道自己睡了多少天,饿得有些腿软,扶着墙壁走到窗前,去将窗户打开。窗外黑压压的竟然是一排身穿黑衣的侍卫,窗门一开,全都一齐向林渐看过来。林渐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丝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公子,外面风大,容易着凉,还是把窗关上吧。”一名侍卫走上前,对林渐鞠躬回礼,手起窗落,“砰”一声重新关上了窗门。林渐站在窗前,努力消化了一会儿刚才发生的事情,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房门,走上前像刚才开窗一样打开。果然,门外是更多的侍卫。侍卫对林渐礼貌地鞠了个躬,顺便拦了林渐的去路,连说话都是惊人的相似:“公子,外面风大,容易着凉,还是把门关上吧。”林渐:“……”只是把“窗”换成了“门”,林渐有点怀疑他们是不是事先都背过了台词。林渐关上门回到房中,随即意识到,自己应该遇到了作为一个出使敌国的使臣,所能遇到的最头疼的问题——被敌国扣押,被暴君软禁了。方才开门的片刻时间,林渐记得自己看见了远处一望无际的宫殿楼宇,还有一轮红日挂在西宫的飞檐上。也就是说:第一,这里是暴君的皇宫;第二,现在是傍晚。栾云晔不知在谋划什么,竟然敢把自己一个敌国使臣带进宫来,扣着自己是想怎样。坐以待毙总不行,这只能等到夜色降临,自己探一探目前的局势了。但是眼下腿软得连路都走不动……因为饿,林渐的目光在房间里重新扫视一遍,想看看有什么可以充饥的东西,这才注意到桌上放着一只食盒。林渐的眼前一亮,走到桌前将食盒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碗莲子粥,还温热地一丝白气。林渐如获至宝,坐下将莲子粥一口气喝完,摸了摸肚子,觉得没有吃饱。既然暴君不给人吃饱,那就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半个时辰后夜色已沉,昏暗的树林里传出一男一女轻声嬉笑之声。片刻后,一名小太监从树林里探出头,四下张望一番,冲树林里招了招手,自己就先跑开了。树林里轻轻“窸窣”一声,走出来一名穿着齐胸裙的宫女。宫女手中拎着一个小包袱,一边走出树林,一边系着衣带。穿戴整齐后,宫女抱着手中的小包袱,为了避开夜间巡逻的侍卫,独自走在最僻静的小路上。突然,一记刀手打在颈侧,宫女整个人软趴趴地倒了下去。林渐不紧不慢地蹲下来,打开了宫女手中的包袱。果不其然,包袱里有一身新衣服,上面还放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吾亲吾爱,秋菊妹妹”。林渐刚去御膳房饱餐一顿,看到纸条上那几个字,忽然一阵反胃,跑到树林里去吐了一阵。林渐没想到自己能被恶心成这样,吐得有些胃疼,喘息了一阵,回到宫女面前蹲下,将她的新衣服拿了出来。虽然这宫女犯了宫禁,不过好歹帮了自己的忙。作为回报,林渐将那张纸条捏在手心里,用内力直接粉碎成了一手尘灰,再将宫女拖到了路边隐蔽的树林里。这样即使被发现,这宫女也不至于丢了性命。处理完那个宫女,林渐开始琢磨起自己手上拿的衣服。这是一身女装。当然情况所迫,是女装也顾不得了。这套女装里,有一件对襟上衣,和一条裙子,但是上衣领口不能交叠在一起,根本遮不住胸前。林渐想到刚才那宫女的装束,料想这一身应该款式差不多,这裙子应当是穿了衣服以后,直接用衣带系在胸上的。从理论上看,穿起来倒不是什么难题。但是林渐从来没穿过女装,硬是折腾了半天。主要是因为林渐没有胸,衣带不系紧,裙子就哗啦啦从胸上往下掉;衣带系太紧,又导致胸口勒得喘不上气。林渐研究了好一阵,才勉强找到不被勒死和裙子不掉两者之间的平衡点,把衣裙穿好。其他地方还好,只是裙子短了一截,倒也不妨事。刚才去御膳房蹭吃蹭喝的时候,林渐就已经大概了解过了这座皇宫的布局。深更半夜,栾云晔的寝宫里没有灯光,御书房的灯却还亮着,栾云晔应该是在御书房里看书或者批阅奏折,可以悄悄地过去打探一番。林渐一路绕开皇宫的守卫,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御书房门外,正考虑要不要去屋顶上观望一下栾云晔的书房内部,只听“吱”一声,御书房的门打开了。一胖一瘦两个太监迈出门槛,手里拖着一个女人血淋淋的尸体。林渐屏住了呼吸,迅速将自己的目标改为躲到了树后,听一听情况。两名太监拖着尸体从林渐的面前路过,只听瘦太监窃窃私语道:“啧,李妃真会找死,陛下最恨的就是后宫嫔妃议政,她还上赶着找死。”胖太监道:“李妃好像说了一句,梁国嚣张至极,要和梁国宣战?难道陛下想议和?这可不像陛下……”“嘘,轻点。陛下想不想议和咱们不敢说,但是李妃敢议政就是个死……你听说过吗?”瘦太监把声音压得更低,道,“听我干爹说,陛下五岁的时候,亲眼看着生母陈妃,被当时干政的何皇后活活打死了。”“所以,陛下十六岁那年起兵杀进皇宫,把何皇后连同先帝的后宫嫔妃公主三千人,杀光一个不留。以后有哪个嫔妃敢议政,就是个死。” 第7章 白易潇竟然是栾云晔的表哥?所以自己竟然曾经和暴君的表哥做了最好朋友,还和他讨论过暴君是个什么样的人,想想都觉得刺激。“哦,没什么。”白易潇回过神来,继续道,“这个林渐,臣派人仔细查过了,但是除了他过往那些让敌人闻风散胆的战绩,并查不出其底细来历。”“不过既然能让梁国如此重视,想必对梁国十分重要,身份也绝不是个普通的梁国将领这么简单,绝对不能放他走!”林渐手里“刷刷”地扫着地上的碎瓷,差点没把碎瓷砸白易潇脸上去。“况且,”栾云晔道,“林渐行刺于朕,罪大恶极,岂能放走。”林渐:???白易潇放低了声音,谨慎地问道:“林渐真的是来行刺您的?”栾云晔幽幽答道:“林渐行刺朕,长雁关数万将士有目共睹,人都撞在朕怀里了,若非朕及时反击,必遭暗算。并且,他还随身携带毒.药,想是还有其他谋划。”林渐:“……”谁撞你怀里了???而且那药是给我自己吃的,再说也不算毒.药啊。“就这般,还妄想全身而退。”栾云晔冷哼一声,道,“表哥,你说应当如何处置?”林渐正低头扫地,听到栾云晔那一声冷哼,感觉从头冷到了脚。白易潇道:“按理来说,行刺皇帝,历来都是要游街示众、千刀万剐、车裂凌迟。但是……”栾云晔似乎并不想听白易潇的“但是”,直接打断道:“不错,此事就交给表哥。”偷听的功夫,林渐按捺着自己真的冲上去刺杀暴君的心情,已经扫干净了地上的碎瓷和茶叶,再将地上的血迹茶渍都用湿拖把拖了一遍。血迹混着清水,越拖越脏。林渐刚才吐了一阵,有些胃疼,此时忍得额上微微沾了一层细汗,抬起眼眸悄悄看了栾云晔一眼。还好,这个暴君和白易潇正在谋划怎么陷害自己,而且陷害得十分认真,两个人都没有给过地毯一个眼神,否则林渐怀疑自己会有幸立刻成为今晚第二个血溅书房的人。林渐心里暗暗分析,其实这第一遍看似越拖越脏,只是脏污的范围稍微扩大了,血水是有被稀释的。只要用清水多刷几遍,就能把血迹越刷越淡,直到清洗干净。然而,林渐还没来得及把多拖几遍付诸行动,腹中又一阵翻腾,捂着胸口呕了出来:“咳……”这样的动静明显藏不住了。林渐赶紧抬手擦了擦自己的唇角,一个寻常宫女哪里会突然吐血,至少别被暴君看出来自己吐了血。栾云晔闻声转过头,目光落在了林渐身上。大概是因为咳得难受,微红的眼角带着一丝泪光,人的脸色有几分苍白,还一脸茫然无辜,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身形清瘦得有些可怜。栾云晔的目光顺着他修长的脖颈下移,一路走过纤腰长腿,看到了被林渐拖得一塌糊涂、面目全非的地毯,和地上一点新鲜的血迹。林渐自己也立刻意识到地上的血迹有点过于新鲜,手中拖把不动声色地往前一挪,在栾云晔看出来之前迅速掩盖住地上的血迹,故作慌乱地将拖把在地上胡乱刷了两下,将新鲜的血迹抹去:“陛下,再给奴婢一刻钟,奴婢一定打扫干净。”“额,陛下……”高公公大概也唯恐栾云晔降罪,连忙帮着求情道,“这宫女已经很用心了,不如给她一点时间……”栾云晔淡淡道:“不必,换了。”御书房这地毯,乃是陛下面前这位唯一的表哥——安乐侯白易潇从江南央能工巧匠织造的,为了不被安乐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哭自己不受重视,陛下用了多年。以往有任何脏污,陛下都要人跪着用抹布一遍一遍使劲擦干净。这回,当着侯爷的面,竟然直接就让把地毯换了?而且,这位向来任性嚣张,送了陛下什么东西都要求好好爱护的侯爷,此时也安静异常,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青衣宫女看,没有跳起来哭诉自己不受重视,好像也默认了换掉地毯这件事。高公公颇感意外,连忙应了声“是”,吩咐手下的小太监上来更换地毯,将脏污的地毯卷起。林渐站在地上,正想自己是应该一起卷地毯,还是应该退到外面,只听栾云晔吩咐道:“倒茶。”其他人都在干活,这话显然是此时书房里唯一闲着的林渐说的。高公公一听陛下叫倒茶,连忙撩开侧面一卷竹帘,带林渐到侧面的一间小房。小房中有一只小火炉,炉火上的热水已经沸腾,高公公一边将热水倒入桌上的纯白玛瑙水壶里,一边问道:“你知道要怎么给陛下倒茶吗?”大概连高公公也看出来这个宫女有点笨手笨脚,拖个地能把地越拖越脏,倒茶估计也不太中用。果然,“宫女”眨了眨眼睛,歪了一下头,一脸茫然。“咱家教你。”高公公也不知自己怎么,对这个宫女特别有耐心,用两指夹起桌上一只杯子的杯盖,示范给林渐看,道,“右手这样夹着杯盖,盖子遮在陛下那一面,倒水不能有声音,也不能有一滴溅出去落在桌上,更不能溅到陛下身上。”“先给陛下倒了水,然后再给陛下身边那位侯爷倒水。”林渐觉得自己看会了,便提着装热水的纯白玛瑙壶回了书房,走到栾云晔的桌案前。栾云晔和白易潇已经换了话题,好像是从赐死林渐的好处多多,还可以安抚群臣情绪,聊到了最近群臣每日都在催促栾云晔早立皇后,令栾云晔颇为头疼。林渐一边听,一边学着高公公刚才教的样子,先去打开桌案上栾云晔面前的那只瓷杯的杯盖。“乒——”尽管林渐已经尽量小心,但是因为动作太过生疏,开盖时杯盖和杯沿碰撞,发出一阵不轻不重的清脆响声。这第一步就出师不利,站在一边偷瞄自己教育成果的高公公暗暗抹汗。好在栾云晔和白易潇谈得投入,都没有在意。林渐把杯盖对着栾云晔那一边,低头小心地把热水倒进杯子冲泡茶叶,再轻轻将杯盖盖上,这回没有发出响声,走到另一边去给白易潇倒水。趁林渐低头倒水,白易潇又不禁多看了林渐一眼,目光仔细地落在他侧对着自己的眼睛上。虽然眼前的人若作为女子,可谓是美貌无双,没几个人会往男扮女装身上想。栾云晔一向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又只见过林渐一面,更不会在意一个敌国使臣的相貌,一时认不出来也是正常。但白易潇毕竟与林渐太过熟悉,看得出来眼前的“宫女”与林渐长得相像。由于从未见过他穿成这般模样,又不敢十分确信,只能看他的眼睛确认。 第9章 林渐心中正提着临阵迎敌一般的戒备,面前的暴君将手一抬,一件织着云龙暗纹的玄色云锦斗篷落在了林渐的肩上。林渐一怔,方才屈膝谢恩:“……谢陛下。”站在一旁的白易潇看看盯着林渐犹如入了迷的栾云晔,又看看披着龙纹斗篷一脸懵懂的林渐,若有所思。栾云晔盯着林渐,道:“你也给朕留点什么。”“啊……”暴君想要什么?林渐一手提着裙子,一手下意识地往自己身上摸了一下,看有什么能给暴君的东西。因为是准备来打探消息的,林渐身上什么东西都没多带,况且还换了一身新的衣服。身上穿的衣服肯定不能给人,不穿衣服出去可不行,但是身上什么都没带,除了最重要不能离身的那个——栾云晔的手往林渐的衣袖轻轻一探,在林渐震惊的目光中取出一枚坠着明黄流苏的镶金紫玉佩。暴君仿佛能猜到自己心思一般,自己最不想发生什么,他偏就做什么。林渐心中暗骂暴君,偷拿自己的药不算,现在还当着自己的面抢东西。林渐的目光紧紧盯着栾云晔手中的玉佩,小心翼翼道:“陛下……”栾云晔垂眸看着手中的玉佩,问道:“把这个留给朕,好吗?”栾云晔的话虽然看似是在询问林渐的意见,语气却是不容否定,铁了心的要强取豪夺,将玉佩握在手中把玩起来。林渐心里想着“暴君快把东西还给我!!!”,但考虑到此时再次违抗暴君的后果,决定还是虚与委蛇从长计议,来日再偷偷取回不迟,手中暗暗握紧了衣带,勉强地微笑道:“好……”栾云晔在林渐紧张的目光中,郑重地将林渐的玉佩收入衣袖,温声道:“朕会保管好。回去休息吧,明日再来。”林渐觉得今夜栾云晔的行为有些古怪,不过一听暴君松了口让自己离开,此时也没有时间多做探究,立刻告退离开。明日是要来把自己的东西取回,但绝不会来伺候这个喜怒无常的暴君了。一出御书房的门,林渐连忙先找了个御书房后不远处树林里隐蔽的角落,将自己齐胸裙的裙带重新系好,大晚上的总不能这副衣衫不整的模样在皇宫里走。林渐在树林里整了半天,一从树林里钻出来,只听得头顶响起一个阴森森的声音:“林鸿渐!”林渐一惊,顺着声音抬眼看去,只见白易潇抱着手臂站在树林外,唇角得意地勾起,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侯爷。”林渐屈膝行了个宫女的礼,细着嗓子问道,“侯爷这么晚了还不回府,是在找谁吗?”“装,你接着装。”白易潇逼近两步,一手按住林渐身后的树干,把林渐禁锢在臂弯之间,微微低头,在林渐耳边沉声道,“在我面前还装什么?就算化成灰,我也认识你。何况只是男扮女装?”林渐故作茫然,道:“奴婢不知道侯爷在说什么。”“不承认是吗?”白易潇道,“仗着陛下是个脸盲,你就为所欲为。不如我现在就喊陛下出来,让陛下来好好验一验你是什么人!陛下——”“白易潇!”林渐抬起一手,迅速钳住白易潇的咽喉锁定命门,冷声道,“再喊我要你的命。”白易潇闭了嘴,一手握住林渐的手腕,望着林渐微微挑唇:“林鸿渐,你男扮女装潜入我商国皇宫,想干什么?是想窃取我商国机密,还是想行刺陛下?”“我对这些都没兴趣。”林渐将自己的手从白易潇的手掌心抽.回,道,“是栾云晔把我抓来的。”“我大表弟把你抓来的?害,我说,刚才我和大表弟提的那个林渐……该不会就是你吧?你竟然从来都不告诉我。”白易潇看着林渐,若有所思地微微皱起眉头,“我说为什么梁帝为什么如此不惜代价地要把一个普通臣子要回去,甚至愿意把十五城池拱手送回。”“如果是你,那确实十五座城也换不不回。”“那本就是梁国的土地。”林渐的嗓音和平时一样恬淡,看着白易潇的目光却如上阵临敌,“就算二哥肯给,栾云晔也得敢要。”“咳咳,你别激动……我大表弟可没答应。”白易潇望着林渐,问道,“不过我很好奇,这到底是什么回事?你才是梁国的太子,你那个二哥不是一向不受待见吗,你父皇临终怎么突然变卦让他继位?为什么你又隐姓埋名给他卖命领兵?”“明知商国刚刚折损数十将领和数万兵马,君臣上下对你恨之入骨,他故意此时让你只身前来议和是想借刀杀人除去隐患?为何现在又要派人不惜代价接你回去?”“你的问题有点多。”林渐冷漠道,“这都不关你的事。”“是是是,是我多问了。”白易潇收起一贯吊儿郎当的语气,认真地望着林渐说道,“只是我一直把你当做可以交心的朋友,如果你觉得我也信得过,你有什么难处就应该告诉我。”林渐淡淡道:“旌节是我抢来的。二哥派人在路上拦过我,议和是我擅作主张。”“你……”白易潇看着林渐,问道,“你这是在梁国混不下去了吗……林沐辰都对你做了什么?”林渐沉默了片刻,道:“二哥对我很好。”“很好?那怎么把你弄成这样呢?”白易潇一抬手,按在林渐的胸口。林渐几乎满身都是外伤,猝不及防被白易潇按疼了,深吸一口凉气,蹙眉道:“白易潇!”白易潇挑了挑眉,道:“算了,反正你没有一句真话,我还是自己去查吧。”林渐道:“我不管你干什么,你只要别把今晚的事说出去。”“那要看你能回答上来我的几个问题了。你要不要给我讲解讲解,今晚被我大表弟拿走的是什么?”白易潇道,“我看你很紧张的样子。”林渐沉默片刻,道:“换个问题。”“你今晚是铁了心的一问摇头三不知啊。”白易潇道,“前面的问题一个都没回答,这个你也不回答,我看不到你让我为你保密的诚意啊。”“你问的问题也没有愿意为我保密诚意。”林渐道。“我对你这么真心诚意,你都看不出来?”白易潇道一脸失落,道,“那我好伤心。”林渐扶额,道:“请你说话正常点。”白易潇问道:“那就问个迫在眉睫的正经事,大表弟让你明天来,你还来不来?”林渐道:“他拿走了我最重要的东西,我自然要取回来。”“最重要的东西……你这样说很容易引人误会。”白易潇盯着林渐,笑道,“你看没看出来,我大表弟看上你了?今晚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放你一马,明天再遇见你,没准把你啃得连骨头都不剩——那才是连最重要的东西也没了。”林渐最听不得这种话,再想起刚才窘迫的事,微微红了脸,蹙眉道:“胡说什么。” 第11章 “这些年胆敢进御书房的后宫嫔妃非死即残,远的不说,昨晚就连李妃都落得那么惨。而一个小小宫女竟然不光能毫发无损,还能得到宠幸?”蓝衣妃子道,“要我说,这个宫女本来就不是个善茬,有几分狐媚子的手段迷惑圣心,一定是早有准备想要飞上高枝做凤凰,陛下一时间真就给她迷住了……”“我呸!”蓝衣妃子的话还没说完,粉衣妃子尖锐的嗓音立刻唾弃了一声,娇声娇气地骂道,“我们哪个不是为了圣上的宠爱拼尽全力豁出命去,凭什么就轮到她!不行?绝对不行!她算个什么东西!”“正是这个理儿呢。”蓝衣妃子笑盈盈道,“陛下如果真被那宫女暂时迷惑,要给她名分,想来过不了几日就会册封她为嫔妃了……一个小小宫女竟然得到圣宠,后宫不把她给撕碎了才怪呢,还需要等到我们来动手?她可真真是自寻死路!”“如果陛下只是一时兴起,连个名分都不给,那我们就更不必在意了,一个小宫女而已,凭她有几分手段得了一夜恩宠又如何。咱们查一查各房宫女——”蓝衣妃子挑了挑柳叶眉,“找到她,教一教她规矩。”粉衣妃子破涕为笑,起身往向湖边,道:“姐姐说的正是,想来陛下也是不会给她什么名分的!我们立刻去各房里查查,找到那个贱.人,一定要给那个贱.人好看!”湖边碎石小路上,一个提着食盒的小太监从柳树下路过,只听得亭中传出细细碎碎的声音,听不太清楚,也没留神听,埋头径直往前走。“那个小太监,过来。”一个声音突然从水榭那边传来。小太监抬起头。“说的就是你。”水榭中,粉衣妃子盯着路边的小太监,道,“过来这里,我们有话问你。”小太监连忙提着食盒走到水榭上。“你这是给谁送饭呢?看你走的方向,那边只有蘅芜殿了,蘅芜殿里可是从来没有人住的。”粉衣妃子拉下脸来,狠声道,“说!是不是偷了东西打算去没人的地方偷吃?!”“不是不是,奴婢冤枉!”小太监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奴婢不敢偷吃啊,这里面装的是早膳和汤药。奴婢是在太医局里,本来每天跟着张太医过去,今天张太医有事不去了,让奴婢一个人送过去。张太医还嘱咐奴婢路上不能耽误……”“大胆的狗奴才,还敢拿什么张太医来压我们?”黄衣妃子道,“张太医算什么东西,他让你路上不能耽误,就连我们三位娘娘问你几句话都不成了吗?!”“是是是……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小太监吓得连连磕头,“三位娘娘饶命,饶命……”“好啦二位妹妹,不要吓到他了,看把这孩子吓的。”蓝衣妃子把小太监从地上扶起来,温柔道,“你也不要害怕,我们不会为难你的。你方才说要给蘅芜殿送药,我们入宫以来就没见过那里住过人,那里现在住了什么人了吗?”“这……”小太监为难地抬头看看三位妃子,欲言又止。“大胆奴才,吞吞吐吐的做什么?!”粉衣妃子呵斥道,“你说啊!”“回……回三位娘娘。”小太监支支吾吾道,“蘅芜殿现在的确……关着一个人。”蓝衣妃子柳眉一挑,道:“哦?是个什么人?为什么关着她?”“这个事情,宫里的人,除了张太医,和我们几个跟着张太医送药的小奴才……其他人都不知道。”小太监小心翼翼地看了蓝衣妃子一眼,小声回答道,“奴才只知道,张太医说人是陛下从宫外面带回来的,这事情绝对不能对外说,要掉脑袋的。”“呵。”粉衣妃子冷哼一声,酸溜溜道:“藏这么好,是生怕谁把她给吃了吗?陛下可真爱护她呢。”蓝衣妃子问道:“你不是见过她吗?长什么样子,说了什么没有?”小太监摇头道:“就连张太医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奴婢只跟进去看过几眼,长得真的好看,奴婢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他昏迷了好几天,好像是昨儿才醒来的,只和奴婢说过一句谢谢,别的也没说过什么话……”“果然是她。昨儿才醒来的,就去勾引陛下,看来还真是个迫不及待的妖精呢!”蓝衣妃子和另外两位妃子心照不宣地交换了眼神,笑盈盈地拉起小太监的手,从手腕上取下一只金镯子放在小太监手中,“看你每日送药也辛苦了,不如在我们这里休息片刻,让我的侍女帮你代劳一下吧。”“娘娘……”小太监吓得两腿发抖,双手战战兢兢地捧着金镯子,支支吾吾道,“这……”“放心吧,只是帮你跑个腿,又不会发生什么的。”蓝衣妃子微笑道,“秋桐,你去帮他跑一趟,务必把他的东西好好送到蘅芜殿去,不要让他落个不是才好。”“是。”一名身穿深蓝窄袖劲装的侍女走上前,一把从小太监手中夺过食盒。这秋桐不同于一般娇弱宫女,一看就是近身保卫妃子的侍女,身形矫健身手不凡,一阵风似的从小太监手中夺走食盒,不费吹灰之力。小太监缩在角落里不敢乱动,只是用眼睛打量着秋桐手里的食盒,暗暗抓紧自己的衣角瑟瑟发抖,却没有办法。“秋桐。”蓝衣妃子在秋桐耳边轻声道,“先打探打探虚实,看看长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什么身份来历,昨晚八成就是这个小贱.人勾引的陛下。若是个不安分的主儿,就给她立点小小的规矩,嗯?”秋桐应了声“是”,提着食盒快步下了水榭,转过花园,到了花园之后一条苍梧翠柏掩映的青石小路。这条路与宫中别处不同,平时宫人都不往这边走,鸟转莺啼,叶落可闻,十分幽静。小路尽头,几株青枫半掩着台阶,台阶上一座宫殿伫立,看似幽静荒凉的院落里,门前竟然布满带刀的侍卫,将宫殿守卫得比嫔妃的寝宫还森严三分。门外的侍卫都格外警惕,不认识秋桐的脸,抬手就将人拦住。秋桐被侍卫拦住去路,只得解释道:“奴婢是太医局派来送药的,今日他们都有事,所以让我来送。”侍卫看了一眼秋桐手中的食盒,打开检查了一番,确认是太医局里送的药,又验了确保没有下毒,才把人放进去。秋桐提着食盒推开门,只见殿內整洁空旷,甚至看不出半点有人居住的痕迹。唯有透过床上层层叠叠的纱幔,似乎可以看见一个人面向床内侧卧的身影。这在宫中也算得一番奇景。竟然日上三竿了,还有人在高卧不起。秋桐把食盒放在桌上,寻思着这一趟非但一句话也说不上,甚至连面容也看不见,不知如何回去向娘娘交代,只听帐中忽然传出一阵闷闷的咳嗽声。“咳……咳……”秋桐正往桌上放食盒的手一滞,小心地往床那边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只是咳嗽了两声,就不再有动静,继续睡下了,睡相十分好,一动也没有动。秋桐拿定主意不能无功而返,轻轻打开食盒,将一碗汤药从食盒里捧出来,轻手轻脚地捧到了床前,隔着床帘道:“奴婢是来给您送药的,听您刚才咳得厉害,还是先把药喝了再休息吧?”床帘轻轻动了一下,一只白皙的手从帘后伸出来,修长的五指抓住帘幔挂上玉钩。秋桐悄悄抬眼望去,一瞬间几乎窒息。身穿雪白单衣的人坐在床上,乌黑的长发如瀑泼洒在身侧,长睫卷翘眉眼惺忪,冰雪为神白玉为骨,不似尘世中人,分明是名家描绘的天上神仙图卷。林渐昨晚睡得特别踏实,总觉得很安心,好像一直有个可靠的人陪着自己一般,不小心一觉就睡死了。明明是在异国他乡,还是被暴君强行押回来的,按理来说有点节操和烈性的人应该夜不能寐对月思乡怀念故国,但林渐就是如此十分丢人地好睡,连象征性地为了忠君爱国失眠一下也没有。此刻睡得迷迷糊糊被叫起来,林渐抬起头看是个端着药碗的宫女,连忙抬手去床头衣架上抓了一件外衣披上,起身用双手把药碗接过来,微微点头道了一声“多谢”,低头一口就将苦药闷了下去。 第13章 秋桐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也不知道白易潇在和林渐说些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侯爷……娘娘还在等奴婢回去伺候,奴婢可以走了吗?”“差点忘了。”白易潇转过头,盯着跪在地上的人,冷笑一声,道,“方才本侯进门之前,听你在说什么话,没听清楚,再说一遍?”秋桐愣了愣。白易潇微微挑眉:“嗯?”秋桐咬了咬牙,道:“奴婢说,死也不会放过林渐!侯爷,奴婢一家死于林渐之手,家破人亡入宫为婢都是拜他所赐,林渐此人罪行累累罄竹难书!不光是奴婢一人,商国人人得而诛之!他……”“本侯问你这么多了吗?”白易潇冷冷道,“本侯要听你刚才的原话。”秋桐道:“奴婢对林渐说,‘我死也不会放过放过你’。”“你听不听得懂,什么叫原话?”白易潇道,“没让你加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林渐终于把口中的半个蛋都认真嚼碎吞了下去,看了白易潇一眼,不知道他又在玩什么把戏。秋桐愣了一下,支支吾吾道:“我……死也不会放过你……”白易潇厉声道:“来人,把这个胆敢对本侯出言不逊的宫女拉出去杖毙!”林渐:“???”“侯爷,您不能杀奴婢!”秋桐推开侍卫,挣扎着喊道,“奴婢是后宫之人,侯爷无权处置!”“那就看看本侯有没有权?”白易潇对侍卫道,“拖出去!”“白易潇。”林渐身体微微前倾,凑近白易潇耳边轻声道,“既然她是嫔妃的侍女,你这样得罪人。”“大表弟刚给我的权力,我来用一用。”白易潇指了指脚下的地,道,“只要是走到这里面的人,别说是一个嫔妃的侍女,就算是嫔妃我都可以就地格杀。”林渐问道:“还有这样的权力?”“那还不是因为,昨晚大表弟把你……这里的安全都交给我负责了吗?”白易潇道,“这可真不是好干的差事啊,要是不给我够大的权力,我怎么办事?”“后宫这些嫔妃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给她们长长记性吧。”林渐冷静分析:“嫔妃背后都有朝廷势力,我不想议和的事节外生枝,而且她也没能伤到我。”“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白易潇对林渐挑了挑眉,抬起头看着房梁上,提高了嗓音,“行,夙行,你出去说一声,别打死了,给她们长个记性就成。”林渐这才注意到房梁上蹲着一个抱着剑的人,和白易潇大眼瞪小眼僵持了片刻,不情愿地应了声“是”,一阵风似的出去了。“这是大表弟的暗卫,喜欢和大表弟打小报告。”白易潇解释道,“支开他咱们好说话。”林渐:“……栾云晔不是要杀我吗?现在是什么情况?”“昨晚是这么说的。”白易潇道,“不过大表弟这人一向阴晴不定的。昨晚还当着你的面说什么要把你千刀万剐呢,今儿在朝堂上,他又变卦了。”林渐:“嗯?”“今□□堂上有人让大表弟杀你,被大表弟拖出去腰斩了,血流了两三个时辰才死透,吓得大家都不敢吱声了。”白易潇摊手道,“久了就知道,大表弟这人的心思一向猜不透,就算你知道他也是这么想的,你要说出来,他说不定还是要杀你。”“当他身边的人,都是刀口上舔饭吃。反正是死是活,全看他心情。”林渐:“……栾云晔杀人一直都这么不给个痛快吗?”“是啊。”白易潇道,“我说的这还算痛快的,你是没见过那些酷刑折磨了几天几夜整得没人样的。还有那些诛九族的,把家人朋友一个个拎到面前杀光,一天一个,一家几百个人,杀到最后剩下的人基本都疯了……”林渐盯着白易潇,认真听着,说不出话来。白易潇看着林渐,解释道:“这应该和他小时候心里留下的阴影有关。”“昨晚我听说,”林渐问道,“他母亲,真的是在他面前,被……打死的吗?”“你听说了?”白易潇的声音低了下来,道,“我还记得,那是个下雪天,当时我正好随先母进宫向先帝贺年,路过那里,满地都被血染红了。”“宫里到处张灯结彩,人来人往的。他一个人跪在地上,就穿了一件雪白的单衣,小小个的像一只白猫似的,都被大雪堆成雪人了。那时候应该才五六岁吧,都要被雪压垮了,就跪在那里发抖。”林渐屏住了呼吸。“大表弟小时候就很可怕,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没了娘,竟然一滴眼泪也没有掉,你说这可怕不可怕?”白易潇看着林渐,继续道,“路过的宫人这么多,也没一个人理他。也是,那时候母族倒了,先帝也不待见他,谁能想得到,他还会有这样一天。”林渐望着白易潇,微微蹙眉。“还好我娘舞阳长公主有先见之明啊,”白易潇对林渐挑了挑眉,道,“我娘让我过去陪他蹲了会儿,给他披了一件衣服,要不然他那会儿估计要冻死了。”“也多亏了那件衣服,不然现在我也和他那几百个亲的堂的表的兄弟姐妹一样,是他刀下亡魂了。”林渐沉默了良久,问道:“所以,他才变成现在这样吗?”“也不完全是,那之后他性情乖戾,但我觉得他顶多只是想刺杀何皇后报仇,有几次不是我拦着就去同归于尽了,倒是没想过篡位夺权。”白易潇叹了口气,道,“让他想篡位夺权的,大概十年前左右,当时你父皇正意气风发横扫天下,要各国送皇子到梁国为质,他回来以后性情大变喜怒无常,听说在梁国受尽虐待折磨,那情形叫一个惨不忍睹。”“大概他谋权篡位喋血杀伐,是为了有朝一日和梁国某些人复仇的。”林渐惊讶道:“有这种事,我竟不知道?”“你那些个哥哥干的吧。他们一向干别的不会,欺负人倒是挺能。”白易潇道,“所以大表弟现在不动你,是他以为你只是梁国一个普通臣子林渐,还有点惜才之意。”“他如果知道你是当年那位把他弄去梁国受尽屈辱的圣武皇帝[1]最喜爱的太子,如今梁帝的亲弟弟林鸿渐,他怕不止是要千刀万剐,还有十八般酷刑……”林渐打断道:“别说了,我胆子小,还怕疼。”白易潇:“……真没看出来。”“我万一暴露了,你千万一刀杀了我。”林渐道,“也算我没白交你这个朋友。” 第15章 “护驾!护驾!”惊吓声与呼叫声响成一片,朝堂上霎时乱作一团,侍卫带着刀冲进殿內,离得近的大臣和太监宫女抱头鼠窜,笏版官帽和跌倒的人一片狼藉。白虎离得太近,事发太过突然,栾云晔平时又不许侍卫靠近身边,侍卫冲殿外冲到殿內,眼睁睁看着白虎已经与皇帝咫尺之遥,根本来不及护驾。栾云晔岿然不动,如同俯瞰苍生卖弄伎俩的神明,冰冷的眼神睥睨扑向自己的白虎。忽然,如同千万道霞光映日,一片橙红色衣裙轻纱在空中如云霞乘风翩然,映红君王的眼前。一名宫女身形若鸿雁翻飞,衣袂飘摇,飞落于帝王身前。面对扑向面前的猛虎,宫女凛然不惧,孤身一人如瑶树玉立,将栾云晔挡在身后,不退半分。白虎张开几乎能将人吞下的血盆大口扑来,林渐的衣袖中藏着昨日从秋桐手中夺来的匕.首,借着白虎扑向自己的力,将手中的短刃往前一刺。鲜红的血顺着白皙的小臂,一瞬如溪流汩汩流下。手臂被獠牙咬破的一瞬,匕.首正好自上往下从将白虎的下颌刺穿。但因为匕.首太短,刀尖离咽喉却差一毫。“吼——”林渐手中的匕.首太短,未能取白虎性命,受伤的白虎咆哮一声,暴怒发狂,张开利爪扑向林渐的心口。林渐趁白虎张口咆哮的一瞬抽出手来,目光瞥见落在不远处的笏板,足尖一踮正要勾起接在手中当兵器抵挡。突然,一道寒冽的精光从眼前划过,林渐只觉腰间一紧,被向后一扣,撞进一个坚实的怀里。“轰——”一道凌厉的剑气从面门划过,带着可怖的雷霆之怒,白虎嘶吼一声,庞然的身躯轰然砸落在地。帝王一剑,血染阶墀。才冲到阶前的侍卫连忙将重伤的白虎围住。殿中响起九五至尊掌握生杀大权的冰冷声音:“关回笼里,请北狄使者一同进去。”群臣看着地上被刺中要害却没死的白虎,都暗暗流了一背冷汗。陛下的手段一向都是如此,杀人不杀死,却留下三分生机让人痛苦挣扎慢慢死去,连对猛兽都是如此。这时若是把活人扔给这重伤的猛兽,后果是何等惨不忍睹想都不敢想。“暴君!”两名北狄使者一边被侍卫押入笼中,一边叫骂不绝,“你践踏我国土毁我国家!今日杀不了你!真是苍天无眼!”“暴君你不得好死!啊!”“暴君!我诅咒你活不过明年就七窍流血死无全尸死于非命!啊——!!!”重伤的猛虎也终究是嗜血凶兽,暴怒之下,利爪将笼中的人撕成碎片,血肉横飞惨不忍睹,惨叫之声令人不忍听闻。有的大臣用手蒙住眼睛,有的大臣干脆捂住双耳。这等恐怖血腥的场景,正常人见了难免惊心动魄,一夜噩梦。唯有立于丹墀之上的暴君面不改色,血腥与生死落入暗夜一般的墨色的眼眸,只余下冷漠与轻蔑。直到惨叫痛骂声渐渐变成死寂,白虎也趴在笼里彻底没了声息,群臣这才一个个从惊吓和畏惧中回过神来,一齐跪地拜伏:“陛下英明。”林渐一直被按在怀里,想从栾云晔怀里挣脱出来,但身体状况本来不好,又没雨花散维持体力,刚才一时用力过猛,此刻靠在栾云晔怀中脱了力,身体一动,竟然站不住,又倒进了栾云晔怀里。“铿——”栾云晔一把扔下带血的长剑,俯身将人横抱起来。大臣们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偷偷往上看去,只见一向不近女色的君王,怀抱着方才猛虎当前面不改色,此刻却看起来身形清瘦宫女。眼底不见巍峨朝堂与跪拜的群臣,目中唯有一人。宫女被抱在怀里看不清脸,唯见被鲜血染红的宫装衣袖中,垂下一只白皙的手,鲜红的血液顺着白皙如雪的修长指尖滑落。帝王低沉冷冽的声音带着沙哑:“传太医。”第7章 亲自喂药 换个方式喂你?栾云晔抱着人疾步走回寝殿,人半路就在怀里晕了过去,像一只猫似的把头靠在栾云晔肩上。走进寝殿,栾云晔小心翼翼将人放到床上,如同怀中的是一块绝世美玉,唯恐碰碎了。栾云晔一手搂着他的肩,一手摘下他发间的金钗绢花,松了发髻。长发散开,蓬松柔软,如乌云泼洒在白皙的颈后、肩上。把人放在床上平躺好,栾云晔的指尖不自觉在柔软的长发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亲自给人盖上一层锦被。张太医早已在寝殿候旨,走上前查看林渐的伤势。栾云晔站在一旁,眼中望着床上的人,不动声色地将手指送到鼻尖,轻嗅指尖余香。张太医清理了林渐手上的血迹,看了看伤口,又给人把了脉,道:“陛下,手上的只是皮外伤,沾的血大多不是他自己的。只要他不乱动,伤口用不了几日就会自己好……”栾云晔微微蹙眉,盯着林渐手上的伤口。感觉到陛下不够放心,张太医连忙从药箱里取出伤药和绷带,道:“陛下如果实在不放心,那老臣给他用点药,包扎一下……不过,他这脉象……”“嗯?”栾云晔将伤药和绷带从张太医手中取过来,自己在床边半蹲下,亲自捧起林渐的右手,仔细地往伤口撒上药,声音冰冷而沉静,“想清楚再说话。”张太医暗吃一惊,看了一眼半蹲在床前给人上药的君主,又看看林渐苍白的脸色。略微思索了片刻,张太医把刚才想说的话咽了下去,重新开口。说话的气息略微有些不稳,道:“这‘姑娘’脉象不同寻常女子,臣行医多年也是第一次碰见。但从脉象上看,他应是有些不足之症,伤及根本,需要服药调养。之所以晕过去,也是因为体质太弱,站得过久劳累所致。”栾云晔正低着头,捧着林渐的手,仔仔细细用绷带包扎。张太医回话时,栾云晔头也没有抬一下,语气十分平静:“你去备药。”张太医暗暗松了口气,应了声“是”,抬头悄悄看了林渐一眼,转身退下。栾云晔将林渐手上的伤口细细包扎好,轻轻捧在手中,垂眸凝视了片刻,再看看躺在床上的人,轻轻掀开被子的一角,将也手放下用被子盖好,放下珠玉床帘,方才起身离去:“醒了立即禀报朕。”两旁伺候的宫人一齐应了声“是”。 第17章 “这药与甜食相冲。”栾云晔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汤药,道,“高业忠,让御膳房送一盘雪盐酥过来。”不几时,御膳房立刻送了一盘酥点到寝宫。栾云晔一手接过酥点,把盘子放在床头的几案上,喂了一块酥点到林渐唇边,道:“吃一块,喝一口药。”林渐盯着栾云晔手中的酥点,微微蹙起眉。因为从小爱甜食极其怕苦,记忆中那时母亲会准备一盘蜜饯哄自己喝药,喝一口药就允许自己吃一颗蜜饯。长大以后,没了可以撒娇闹脾气的人,林渐喝药已经选择一口闷很多年了。这该死的栾云晔,竟然会这样哄自己吃药。明明是个不怀好意的敌国暴君,偏偏看起来一副对自己很关心的样子,还勾起自己这种回忆来,不知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栾云晔认真地望着林渐的眼睛,温声问道:“不喜欢?”林渐口中还余着苦味,虽然不是甜食,但有点吃的压一压总是好的,连忙一把抓住栾云晔要收回去的手:“诶,陛下我吃……”骤然碰到栾云晔温热的手,林渐的手僵了一下,连忙把栾云晔的手松开,将自己的手缩进了被子里,把头转到了床里侧去。自从遇见这个栾云晔开始,就一直在丢人。被他当众扯下裙子,被他当个弱女子抱来抱去,被他当个小孩子哄……要不是为了议和,林渐十分想把栾云晔杀人灭口。栾云晔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再看看床上的人,灯光被纱幔半遮半掩,却正好能清楚地看到背过身去的人连耳根都红透了。栾云晔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弧度:“转过来,还是想让朕换个方式喂你?”第8章 寝宫密道 恃宠而骄,当斩虽然不知道“换个方式”是什么方式,但是林渐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栾云晔的“换个方式”不会有什么好事。按照他一贯残暴的作风,这么说应该是想让自己畏惧他的意思吧?作为一国之君,如今朝堂内外又有这么多事情,栾云晔此时应该忙都忙不过来,怎么有时间和心情这样捉弄一个小宫女?林渐只想快点遂了暴君的意,让他早点对捉弄自己失去兴趣,故作惊恐地低声道:“陛下您别吓我,奴婢胆子小。”“胆小?今日朝上怎么没有看出来?”栾云晔低沉的声音幽幽从身后传来,“还是说,你是故意引起朕的注意,对朕有什么企图?”“陛下说笑了。”林渐转过头,对栾云晔露出一个毫无诚意的笑容,“保护陛下是奴婢的本分,奴婢怎么敢对陛下有企图……唔……”林渐话还没说完,就被栾云晔喂的一勺药堵住了嘴。栾云晔没有温度的目光饶有兴味地盯着林渐:“你可以有。”林渐喝了药觉得苦,自己捧了床头那盘雪盐酥放在膝盖上,用左手拈起一块咬了一口,答道:“我真没有,咳……”“好好喝药。”栾云晔轻拍了一下林渐的背,把一勺药喂到他唇边,“别说话了。”林渐喝一口栾云晔喂过来的药,就自己吃一块雪盐酥。以前从来不吃咸的点心,第一次尝到咸的点心,林渐觉得雪盐酥的味道还怪好吃的,喝完了药以后,就自己捧着剩下的点心吃起来。林渐正低头吃着东西,冷不防听到“啊呀”一声,抬起头,只见张太医不知什么时候又进来的。张太医皱着眉头,对栾云晔道:“陛下,他现在吃多了不消化,看这一盘都快给吃完了……”听到张太医说“吃多了不消化”的时候,林渐的手顿了一下,预感好吃的要不保了,赶紧低下头把一块酥塞送进嘴里。果然,刚塞完这一口,膝盖上一轻,原本放在膝盖上的盘子就被栾云晔一手取走,命人端了出去。林渐眼巴巴看着飞走的食物,连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一边咀嚼口中的酥点一边警惕地盯着栾云晔,生怕栾云晔把还没来得及咽下去这一口雪盐酥给直接挖出去。这几天嘴里除了淡就是苦,好不容易尝了点味道,就从来没觉得吃东西这么香甜过,还没吃够就被张太医一句话抢走了。这张太医是什么绝世神医,为什么看一眼就能知道自己现在吃多了不消化?还是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就已经给自己诊过脉,知道自己的身份了?栾云晔一转身,正对上林渐警惕的眼神。四目相对,栾云晔目光微动,沉声道:“忍一忍,等好起来了,要吃什么都可以。”林渐把口中最后的酥点咽下去,方才把自己护着酥点的手放下来,看着栾云晔道:“没机会了。”栾云晔蹙眉:“不许胡说。”“自己的心情也是很重要的。”张太医走上前,对林渐道,“你要是好好吃药好好养病,就是绝症也不怕。老臣听说过民间有得了绝症,大夫说活不长了,却活了好几十年的人,就是靠心态好。”“你看你不就手上破个口子晕了血吗,就说这么自暴自弃的话,还不听医嘱。不是老臣故意刁难你,只要你能好起来,陛下又对你这般上心,以后有多少好吃的东西吃不得。” 张太医语重心长道,“现在,请把手给老臣看看。”栾云晔看着林渐,似乎对张太医的话并未起疑。林渐心中已经七八分确定,在自己晕过去的时候,张太医已经给自己诊过脉了,刚才那番话除了“不就手上破了个口子”是为了骗过栾云晔,其他话都是真真切切说给自己听的。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张太医选择了为自己隐瞒,林渐想得有些走神,直接把自己完好的左手递了出去。张太医道:“另一只手。”林渐慢吞吞地把右手递给张太医。栾云晔的目光紧紧盯着林渐的手。林渐的手指修长,肤色又白,在灯光下仿佛是珊瑚雕琢成的,好像闪烁着盈盈的光泽。张太医就着灯光,仔细地给林渐拆了手上的纱布,尤其是拆到连着血迹的地方,动作格外轻慢,仿佛手底下是绝世珍宝,生怕碰坏一点点。尤其是感受到背后,君主死死盯着的眼神,更是一点也不敢马虎。若是拆得哪里碰着伤口了,眼前这位皱一下眉头,八成这把老命就直接交代在这里了。还好有几十年的经验,手足够稳,待纱布完全拆下来,那位也没皱过一下眉。张太医暗自松了一口气,看着手上渗着鲜血的伤口,道:“伤口裂开了,还好陛下把臣叫回来的及时……”“不然血就自己止住了。” 第19章 “不过现在,朕要和你算算另一件事情。”林渐还没来得及考虑栾云晔说的是什么事情,忽然身子一轻,整个人都被栾云晔搂进了怀里,横抱起来。栾云晔抱着人,大步走到床前,轻轻扔在床上。林渐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本能地要坐起来,眼前一道阴影如山沉沉地压下来,令他动弹不得。“记不记得朕说过。”栾云晔一手按着床,将人禁锢住,目光炯炯如同盯着猎物的野狼,“再乱动,会把你怎么样?”第9章 同床读诗 只愿君心似我心林渐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么悲惨的一天,被栾云晔捆着,被迫和他睡到了同一张床上。栾云晔退了外衣,去书架上取出几本书,坐到床外侧,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床上的人手和脚都被大红的绸带捆着,绸带还打了两个漂亮的结,好像包装完美的礼品,生无可恋地睁着眼睛,僵硬地平躺在床里侧。栾云晔按捺住扑上去蹂.躏的本能冲动,暗暗捏皱了手中的书页。“想看什么书?”栾云晔低头翻着手中的书,强行镇定地问道,“史书?兵法?地理?政论?诗词?”僵直躺在床上的人眨眨眼睛,转头看了栾云晔一眼:“?”“你不是找书看?”栾云晔道,“你躺着,我给你念。”林渐刚才只是情急之下随口一说,没成想栾云晔当了真,随口道:“那就诗词吧。”倒不是因为想要附庸风雅,主要是每次听诗词林渐就会昏昏欲睡,睡前听诗词会有助于睡眠。栾云晔从书中抽.出一本,将剩下的放在床头柜子上,翻来手中的书,给林渐读起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不缘修道只缘君。”[1]林渐转过头,正好对上栾云晔盯着自己的眼神。林渐微微愣了一下,道:“这首诗我听过,好像不是这样的。”栾云晔认真道:“就是这样。”“可是,我记得这句诗是‘半缘修道半缘君’。”林渐道,“陛下手里的书是什么版本的?给我看看……”栾云晔认真地望着林渐,沉声道:“在我这里,就是‘不缘修道只缘君’。”“好吧,是奴婢孤陋寡闻了。”林渐根本就不懂诗词创作,瞎几把赞赏道,“不过这么一改,感觉更好了,陛下真是太有才华了。”栾云晔毫不介意林渐毫无诚意的敷衍微笑,反而好像受到了鼓舞,低头继续给他读:“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2]“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3]“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4]林渐越听心里越觉得迷糊,原以为按照栾云晔的风格,给自己读的应该是什么“大江东去浪淘尽”“坐断东南战未休”[5]之类的诗词,怎么听起来全都是些酸溜溜的情诗?以前读书读到这种谈情说爱的诗词,林渐都会直接跳过去不看,如今躺在床上,听着栾云晔一句一句细读,听着听着,竟然觉得有点难为情。林渐没敢回头去看栾云晔,但总觉得好像有一双恨不得把人揉碎吞吃掉的眼睛在盯着自己。栾云晔低沉好听的声音犹如古琴最庄重的宫调,在耳边对着自己亲昵耳语、说着情话的嗓音里好像酝酿了无数炽热的真情,林渐不觉听得耳根滚烫。栾云晔读了一会儿,转头看看躺在床里的人。身侧的人安安静静地躺着,纱幔半透浅金色的烛光,半遮着他轻阖的双眼。水晶的光华星星点点映在脸上,如同中宵明月映着花影斑驳。人似乎已经熟睡,脸颊到耳根却是如云霞一般,绯红一片。栾云晔将手中的书放下,拉上被子给林渐盖好。林渐僵硬地躺在床上,感觉到被子被盖在身上,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轻轻说:“最后一句,‘只愿君心似我心’。”[6]温热的气息一下一下扑在耳畔,林渐觉得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自己都能听到胸口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身体几乎不可察觉地颤抖了一下。放在胸前的双手处,修长的手指不自觉暗暗握紧。身旁的背子轻轻动了一下,身侧不远处传来栾云晔温热的体温,林渐浑身滚烫,继续闭着眼睛装睡,一动也不动。栾云晔在床外侧躺下,抬手拉上床帘,将灯光隔绝在外面。林渐一直躺着不敢动,唯恐被栾云晔发现自己醒着。等了好久,直到耳边呼吸声变得清浅均匀,林渐才悄悄睁开眼睛,小心地瞥了一眼躺在身边的栾云晔。栾云晔面对着自己,侧躺在自己身边不过一掌远近的位置。从未这样近距离地看过栾云晔,他眉目英朗,五官利落的线条好似铁线勾勒一般刚毅,虽然相貌称得上十分好看,但实在太过冰冷凌厉,如同披着千年冰雪的万仞孤峰,好似断绝了七情六欲的杀神,一看就令人不敢接近。林渐想离栾云晔远一点,又怕挪动的时候惊动栾云晔,而且林渐十分怕冷,商国比梁国的天气冷得多,尤其是到了晚上,和栾云晔躺在一个被窝里,温暖得很舒服,让人像被粘住似的不想挪开。躺在栾云晔身边,林渐紧张得睡不着,又没什么事可以做,只能侧头观察一下栾云晔。栾云晔只穿了一件玄黑色的中衣,衣襟微微敞开,露出一段线条清晰的锁骨,胸口的肌肉线条紧致匀称。忽然,林渐眼前一亮,在微微敞开的衣襟里里,发现一点明黄色,好像是自己紫玉令的流苏。林渐待要仔细看时,忽然眼前一黑,应该是床帘外宫人进来熄了寝殿的灯。林渐越想越觉得方才在栾云晔衣襟中看到的那一点明黄色流苏像是紫玉令,难怪自己在栾云晔的寝宫里翻箱倒柜了一两个时辰都没有找到,原来竟然被栾云晔贴身藏在了身上。真不知道栾云晔到底在想什么。如果能趁黑摸到紫玉令,悄悄从栾云晔身上取回来,那么明日就可以找个时机直接逃走,就不用被迫和暴君躺在一张床上睡了。但是手被捆着,要摸过去也是在不方便,很容易惊动栾云晔。机不可失,错过了今夜取回紫玉令的机会,之后就不一定还有了。何况长痛不如短痛,如果取不回紫玉令,明夜还是得这样□□。 第21章 “见识过那里面的机关,能全身而退就不错了。”白易潇道,“得亏你没坚持不懈继续往里钻,不然十个你也出不来。”朔风道:“所以来找你。”“你要找他干什么?”白易的眼神谨慎地审视着朔风,“据我所知,你们梁国暗卫司听命于皇帝,保卫的不是皇帝,就是储君。现在你的使命应该不在他身上了吧?”朔风冷漠道:“你管的太多了。”“我得保证他的安全。”白易潇抬起下巴指了指书房的门,“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出门左转,我不会允许一个来意不明的人接近他身边的。”朔风犹豫了一下,沉声道:“暗卫司奉先帝遗命,只效忠殿下一人,不认如今谁是皇帝。”白易潇沉默了片刻,沉声问道,“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据我所知,你们先帝对他一向爱护得很,怎么临终突然变卦立了他那位二哥为帝?”“还不是……”朔风咬了咬牙,蹙眉道,“当时先帝临终,谁也不见,只让殿下侍奉左右。林沐辰哭着要见先帝最后一面,殿下一向真心待他,求先帝接见了他,他倒好……”朔风衣袖下的手握紧成拳:“利用殿下的信任,篡改遗诏,卑鄙无耻……”“篡改遗诏连你都能看出来,林鸿渐自己也不会看不出来吧?”白易潇找了张凳子坐下,给自己和朔风倒了杯茶,问道,“你们朝中对他死心塌地的人不少,他又手握重兵,不会抢不会打吗?”“不待殿下下旨。”朔风走到白易潇身边坐下,道,“我们就带兵包围了林沐辰,要取他的命。”“咳……”白易潇呛了一口,问道,“若是林沐辰有心追究,你们这是造反啊,然后呢?”“我奉圣武皇帝遗命保护殿下,忠君爱国天日可鉴,怎么能算造反?!”提起先帝,朔风对林沐辰的满脸不屑换成了一脸尊敬。“是是是,你是先帝遗命。”白易潇道,“可是现在是黑是白,都是林沐辰说了算吧?他竟然不追究?”“如果不是殿下护着他,我们早就取了他的狗命,岂能轮得到他追究?”朔风一口闷下了一杯茶,道,“不知道殿下和他商议了什么,最后林沐辰也没再提这件事。殿下回来以后就避开我们独自去了边疆,但是三个月后他却突然收兵回了京都,说要和商国议和。”“林沐辰自然不肯答应,殿下就夺了旌节自己跑来这里了。”朔风道,“我也不懂殿下是为什么。”白易潇道:“他中了毒,你们知道吗?”“什么?!”朔风“乒”一声将手中的茶杯砸在桌子上,起身骂道,“一定是林沐辰那个畜.牲所为!难怪他假仁假义说对我们概不追究,殿下一定是为了我们才……”“我们真是太没用了……”朔风的声音沙哑哽咽,竟然是捂着脸哭了出来。白易潇叹了口气,道:“听你所言,我大概明白了是什么情况。但你跟了你家殿下这么多年,应该知道你们这位殿下也不是个好欺负的主,更不是感情用事之人。”“如果林沐辰真的篡改遗诏还逼他服毒自尽,你们梁国朝中这么多人对他忠心耿耿,北府军也对他唯命是从,他为何忍气吞声不给自己报仇,反而不许你们伤害林沐辰,维护这么一个谋权篡位加害他的所谓兄弟?”“而且据我所知。”白易潇道,“自从林鸿渐被陛下带回商国,林沐辰已经前前后后派了好几拨使者来要人,看起来倒不是巴不得他死。我和林鸿渐提起林沐辰的时候,他们也不像翻了脸。”“你有所不知,先帝早就怀疑林沐辰接近殿下的动机,给了殿下一件东西,殿下现在手中握着梁国重器。”朔风抬手揾泪,“林沐辰是在觊觎殿下手中的东西,不然他就算裹着龙袍抱着玉玺,也睡不安稳。”白易潇问道:“什么东西?”“国家机密怎么能告诉你?”朔风道,“总之,我一定要见到殿下,带殿下回梁国,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求个恩怨分明。”白易潇问道:“那你们问过他的意思了吗?”“殿下心里只有大局,从来不为自己考虑,若是让他自己做决定……”白易潇打断朔风的话:“那也不能你们给他做决定吧?”朔风愣了一下,道:“不论如何,我现在得先面见殿下。”“我们陛下已经知道你的行踪了,不过应该还不清楚你的真实身份。”白易潇道,“以陛下和梁国皇室的深仇大恨,要是被我们陛下知道了你和你们殿下的真实身份,你会害死他的。”“栾云晔?他为什么扣留殿下?他到底想对殿下做什么?”朔风愤愤不平道,“当年扫荡了商国要各国送质子到金陵的人是圣武皇帝,把他折磨得半死不活的人是三皇子四皇子那群杂碎,和我们殿下一点关系都没有。”“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殿下凭什么给他关在这里折磨出气?”“沉住气沉住气,少说两句让你家殿下多活几天吧。”白易潇拍了拍朔风的肩膀,道,“你家殿下在这里也没受什么折磨。你会来找我,想必也是信得过我和你家殿下的关系。如果林沐辰果真如你所言害他如此,不光是你们,我也要让林沐辰死得明明白白。”“你想见林鸿渐也不是不行,不过我得安排安排,得瞒得过陛下才行。”.栾云晔回到寝宫,只见林渐乖乖躺在床上,还是早上自己出门前让他好好躺着的那个姿势,连动都没动一下。栾云晔满意道:“今日倒是乖巧。”林渐对栾云晔笑了一下,心道还不是因为知道紫玉令在你身上了呀,除了躺着等你回来还能怎么样。“今日你如此听话,”栾云晔一向不喜旁人靠近,亲自摘下串着十二旒宝珠的冠冕,一边自己将繁复的礼服退下,一边问道,“该如何奖励你呢?”林渐眼疾手快地从床上爬起来,道:“让奴婢给陛下更衣吧。”栾云晔正脱礼服的手一顿,张开手臂道:“好,你来吧。”林渐心中暗喜,立刻走上前给栾云晔脱下外袍,眼神暗暗地往栾云晔的衣襟里看。和夜里躺在床上的时候不同,栾云晔白日的朝服层层叠叠,穿得严密规整,连脖子都遮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到里衣襟里面着什么东西。脱完外袍,林渐又解开栾云晔腰间的玉带,脱了栾云晔身上金线绣龙的繁复礼服,眼神时不时悄悄打量他的胸前,没看到紫玉令的踪影,又抬手去解他里面的墨色长衫。低头解衣带的时候,林渐忍不住寻着记忆中昨晚看见过紫玉令的位置,在栾云晔的衣襟处悄悄摸索了一下。手感有些坚硬,但明显不是紫玉令,倒像是人的……腹肌。林渐的手一顿。“喜欢吗?”忽然,栾云晔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再摸下去,朕不保证不会对你做点什么。”第10章 不能共浴 要娶皇后了林渐霎时觉得脸颊灼热,像被热水烫到了一般赶紧收回手,低着头,修长的指尖装模作样地认真解着栾云晔的衣带。 第23章 栾云晔道:“如此说来,他定是愿意的?”林渐不相信栾云晔会倒霉到二十年来第一次动心,就遭受对方姑娘无情拒绝,点头回答:“定然是愿意的……”“好。”栾云晔道,“那你等着接旨吧。”“啊?”林渐茫然,“接什么旨?”栾云晔没有回答,盯着林渐看了会儿,问道:“这两日,在这里住得习惯吗?”林渐倒是想说不习惯,还是点了点头:“嗯。”栾云晔又问:“能喝酒吗?”“一点。”“喜欢花酿,还是果酿?”“好像……果子酿的酒可甜了吧?我喜欢甜一点的。”“……有什么喜欢的花纹?”“嗯……小猫算不算花纹?”“……”半个时辰里,栾云晔和林渐一问一答,问出了林渐的许多爱好。林渐就懒洋洋靠着池子泡澡,问一句答一句,也不知道栾云晔了解这些干什么,全当他是太无聊了没话找话。这池子四周设有八条金刻成的水龙,龙口中一直往池中喷着热水,使水一直保持着适宜的温度,让林渐舒服得昏昏欲睡。就在林渐差点睡着的时候,浴室的帘幕外传来一个声音:“陛下,您要的衣服。”栾云晔道:“放下。”林渐看了栾云晔一眼,只见栾云晔起身走向帘后,不过多时回到自己面前,手中多了一套粉色的丝绸衣裙。林渐:……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栾云晔走到池水边,对林渐道:“上来换衣服吧。”林渐被栾云晔抱怕了,这回不等栾云晔动手来捞,自己从池子里站起来,抬起长腿一脚就从池子里跨了出来,站在栾云晔面前。栾云晔:“……”长发滴滴答答滴着水,湿透的衣服紧贴着肌肤,把清瘦修长的身形,身体每一处流畅优美的的线条都勾勒无余。齐胸裙上露出的锁骨处闪烁着潋滟的水光,裙子下隐隐可以看出紧致轮廓的修长双腿,惹人浮想联翩。栾云晔把手中的粉色衣裙往衣架上一扔,丢下一句“自己换上”,便匆匆冲出了浴室,将门“砰”一声反手换上。那种情况,只要再多看一眼,就一定会控制不住。林渐看了一眼架子上粉色的衣裙,用手拿起来看了看。这套衣服的上襦依旧是半透的真丝材质,下裙粉粉嫩嫩,还织着可爱的白色小团花,裙头绣着两只兔子,带着白色的小花边,下边坠满了水晶串成的小珠链。每一串水晶珠链大约三寸长度,尾端都坠着一颗金色的小铃铛。林渐在内心拒绝了这套裙子一万次,但是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实在没衣服可以穿,又不能赤.身.luo.体出去到处走。经过一番权衡和心理斗争之后,林渐还是脱下了身上的湿衣服,换上了栾云晔给自己留下的粉嫩嫩衣裙。.“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啦……哈哈哈……”傍晚,林渐穿着粉色的衣裙坐在树下,白易潇在他面前笑得前仰后合。因为筹备封后事宜,栾云晔十分重视,样样物品都要亲自过目,流程也要亲自把控,忙得脚不沾地,陪林渐用完午膳便出去了。不想被人看见这副模样,林渐从午后便一个人躲到了寝殿最靠里面的后园里,虽然外面有宫人侍卫看着,至少园子里屏退宫女后清静无人。正好白易潇入宫协助大婚事宜准备,趁着督办宫人布置寝殿,特意在后园找到林渐,还走上前嘲笑一番。林渐脸都黑了,阴森森得盯着白易潇:“你笑够了没有?”“不行,不行了……”白易潇笑得眼泪都迸出了眼角,看着林渐挂着金铃铛绣着小兔子的粉色团花齐胸裙,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大表弟太会挑衣服了,这身衣服太适合你了,佩服佩服。”“我都落到这种地步了,你还取笑。”林渐被白易潇说得自觉脸都丢光了,抬起一只手捂脸,问道,“栾云晔都要娶皇后了,为什么还不放我走?”“呃……你竟然还不知道?”白易潇故作神秘,凑上前问道,“你知道皇后是个什么人吗?”林渐一脸冷漠:“不感兴趣。”“我和你说,你还不知道吧,栾云晔的眼光可差劲了,选的皇后的是个傻子。”白易潇凑到林渐耳边,轻声道,“那个人,出身天潢贵胄,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以身犯险,跑到敌国送死也就罢了,可是他还很笨,一点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子。”林渐看了白易潇一眼:“……”“他长得真是倾国倾城美若天仙,放在千万人中间也会一眼被人注意到。”白易潇对林渐挑了挑眉,笑道,“可是他自己完全意识不到,想要男扮女装骗过栾云晔,还天真地以为自己长得像个普通宫女,结果把自己搭了进去。”“白易潇!”林渐的脸通红,憋了半天才说出话来,“……闭嘴。”白易潇笑嘻嘻道:“皇后娘娘让臣闭嘴,臣不敢不闭嘴。”林渐盯着白易潇没说话,半晌方才平复了一下心情,问道:“你是说……栾云晔,要和我……成婚?”“对啊。”白易潇道,“你还没反应过来吗?我上次就提醒你他看上你了,下次再被他遇见,指不定会发生点什么的。你看你非要以身犯险去听他朝堂,偷偷听一下也就罢了,还要挺身而出救驾……”林渐欲哭无泪:“我不是怕栾云晔死了影响议和,万一下任皇帝更难对付吗。”白易潇噗一声笑出来:“你这原因……还挺实诚的。”“我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林渐倏地站起来,粉色裙子上的铃铛叮当作响,脚步瞬间定住。 第25章 “那宫女到底是个什么狐狸精!”粉衣妃子坐在水边,靠着栏杆,一边哭一边说道,“上次说要教训教训她,人没找到还惹上了安乐侯,碰了一鼻子灰,还把你的侍女秋桐打成那样。”“这下倒是好了,人家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到陛下身边,把陛下的魂儿都给勾走了!这就要当上皇后管辖六宫,骑到咱们的头上来了!”黄衣妃子把目光投向蓝衣妃子,道:“许妃姐姐,我们怎么办……”“你们心急什么?”许妃凑近另外两位妃子,悄悄地轻声说道,“那天我爹离得近,把朝堂上的情境都说给我听了。一个长得有点姿色的宫女,竟然轻功了得,一眨眼就飞到陛下的面前。”许妃用手比划了一下,道:“朝堂之上,她的手里竟然还有刀,而且不是一般的刀,是一把刺杀用的匕.首。”“哦?”粉衣妃子凑近道,“一个宫女,竟然在朝堂上私藏匕.首?”黄衣妃子叫道:“她是个刺客吧!陛下竟然不严加查办还要封她为皇后?!”“她要是刺客,怎么会故意挺身而出来救驾?”许妃不屑道,“陛下自然是不会相信她是刺客的。”粉衣妃子撅起嘴,问道:“不是刺客,那还能是什么?”“呵,自然还有比是刺客还有趣一百一千倍的事情。”许妃神秘兮兮地说道,“我爹也觉得这宫女实在古怪,不光如此能迷惑圣心,还敢在朝堂上携带凶.器,就让我在宫里打听打听这个宫女的来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许妃姐姐,你就快别卖关子了。哎呀着急死我了。”粉衣妃子道,“你快告诉我们吧,她是那一房里的宫女?”“哼,哪一房的宫女?三宫六院每一房里都查了个遍,就是没有林月儿这一号人物呢。”许妃斜挑起朱唇,笑道,“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不知用什么手段混入皇宫,还在朝堂上带刀。既然不是刺客,不是为了刺杀而来,那就必定是敌国细作,为了骗取陛下信任,接近陛下窥探我们大商国的机密,祸国殃民!”“这还了得!”另外两位妃子大吃一惊,道,“姐姐为何不早说?一个敌国细作竟然混入陛下身边还企图当上皇后,我们快去陛下面前揭穿她!这就去吧!”“你们这么着急干什么?”许妃悠悠然地倒了一杯茶,道,“既然她那么不知死活,当然是要在场面足够大的时候,最好当着文武百官王公大臣们的面,在陛下面前,揪出她的狐狸尾巴!”“姐姐!妙啊!”粉衣妃子道,“姐姐的意思是,到时候陛下册封之日,当着众臣之面,告诉陛下真相?哈哈哈,我真是迫不及待看到陛下知道真相以后,那个贱人被五马分尸剁成肉泥的样子哈哈哈哈哈哈……”听了许妃给出的消息后,另外两名妃子破涕为笑,一起在亭子上叽叽咕咕地讨论起到时候的细节来,谈到高兴之处都笑得合不拢嘴。突然,粉衣妃子着急得叫起来:“啊!陛下!那边是陛下吗?……是陛下来了!……快!春桃!快点!我妆容哭花了吗?头发乱了吗?怎么办怎么办……”另外两个妃子一听,也都打住了讨论,纷纷整理起自己的衣服和首饰来。粉衣妃子身边的宫女更是立刻从随身携带的锦包里掏出一面铜镜举着,让粉衣妃子照。粉衣妃子一面照镜子,一面飞快地往脸上补了胭脂水粉和唇脂,唯恐落在另外两个妃子的后面,飞速补好妆容就冲下了亭子。三个妃子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裙和披帛,一边跑到路边,赶在栾云晔走远前冲到栾云晔面前见礼:“臣妾参见陛下!”栾云晔刚和林渐用完眼膳,正带着林渐在花园里走一走,想给他消消食,一个随从也没带,更没有心思搭理旁人,和往常一样看都没看一眼,绕过三个妃子直接走开。许妃的目光往边上一瞟,眼疾手快地冲到了林渐面前:“啊呀这位就是林姐姐吗?”听到“林姐姐”这种称呼,林渐哭笑不得,看了她们一眼,礼貌地点头问好。“呵呵,姐姐真是太客气了呢,呵呵呵。”许妃皮笑肉不笑道,“早就听说姐姐有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难怪能深得圣宠,今日一见果然是美貌无比,令妹妹们自愧不如。”林渐一向不在意外貌,更不懂怎么和女子打交道,尴尬地笑了一下。“陛下。”粉衣妃子在栾云晔面前娇滴滴地撅起小嘴,娇声软气地撒娇道,“陛下都只关心林姐姐,不理会臣妾了。陛下……”栾云晔冷冷道:“既然知道,还不让路?”林渐:“……”三个妃子互相看了一眼,感觉到栾云晔的语气不善,不敢继续招惹,连忙应了声“是”,低头退到了路边。待栾云晔带着林渐走远,三个妃子又凑到一起窃窃私语起来:“许妃姐姐,真是气死我了,你们看到陛下看她那个眼神了吗?陛下根本看都不看我们一眼,眼睛里就只装着她一个人。”“哼,狐狸精!就长得一张祸国殃民的脸,没有教养不知廉耻。呸!”“妹妹们,沉住气,她嚣张不了几日了。”后花园这一方池水十分宽阔,池中心还有几座小岛,到处都草木葱郁,沿着小径走到另一边,已经完全看不见来时的道路。林渐走在路上,忽然听身边的人说道:“以后不许理会别人。”林渐抬起头看着栾云晔:“???”栾云晔望着林渐的眼睛:“知道吗?”林渐懒得弄明白栾云晔到底是怎么想的,总之顺着他的意思就行,乖乖地点点头,眼神却是盯着湖上的月色,对栾云晔道:“陛下,到湖边玩会儿吧?”栾云晔微微颔首,带着林渐转到一条通往湖边的石子小径。小径的尽头,就是潋滟湖光。银色的月光洒在粼粼细波上,被微风揉碎吹散。细细的波浪一下又一下拍打着岸边的细沙,把月色的碎片也埋进了细细的白沙里。林渐在水边蹲下来,把手插到柔软的沙子里,捧起一抔碎在沙子里的月亮。栾云晔站在一旁,垂眸看着。林渐低着头,仔仔细细地把手中的沙子搓来揉去,最终捏成一块糕点的形状放在掌心中央。林渐盯着自己手中的“糕点”,眼神好似看情人一般真挚,深情感叹道:“饿了。”栾云晔道:“湖边有个清波亭,不远。”在林渐看不到的地方,黑暗的树林里,躲在树后竖着耳朵的高公公回头冲身后的宫人挥手,轻声道:“快快快!清波亭!摆宴。”待林渐跟着栾云晔走到清波亭时,亭中央的桌上已经摆了几盘点心水果,还有一小壶果酿。林渐看了看周围寂静无人,惊讶道:“诶?这里为什么会有吃的?”栾云晔将自己的氅衣披在林渐肩上,顺势轻轻按着他的肩在凳子上坐下,在他耳边轻声道:“大概是知道你饿了,自己来的。” 第27章 林渐往那拎着食盒的随从看去,本来半眯着的眼睛蓦然睁开,一瞬清醒了过来:“朔……?!”“你放心。”白易潇道,“今儿个房梁上没人偷听。”“参见殿下。”朔风在床前半跪下,恭敬道,“属下来迟了。”“你怎么……”林渐蹙眉问道,“我不是说别再跟着我吗?”朔风抬头看着林渐道:“放心不下殿下的,不是属下一个人,而是暗卫司和整个北府军。殿下多少次与我们出生入死,如今殿下身在险境,我们怎能独自苟且偷生。若是殿下有丝毫闪失,属下就算是死,又有何面目面对圣武皇帝……”“你……咳……”林渐想回朔风话,又觉得不知道如何说起,心里一急,反而咳得停不下来,“咳咳……”朔风又是着急又是关切,手足无措:“殿下?你怎么了?!”“喂,行了行了,说话这么酸溜溜的还长篇大论说不完,再不闭嘴你家殿下就被你气死了。”白易潇一边抚摸林渐的后背给他顺气,一边没好气地指责朔风道,“口口声声殿下长殿下短,你没看他还饿着吗?早知道你会这样招惹他,我就不该带你来。”朔风连忙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将饭菜汤药都一一取出来放好。桌上是一碗汤药,一碗粥,和一个水煮蛋。看到摆在桌上的清汤寡水,朔风揪心地皱起眉头:“殿下受苦了。想不到栾云晔那个暴君不仅把殿下囚.禁在此,还只给吃这样的东西……栾云晔不是在存心虐待殿下吗?!”“没关系,习惯了。”林渐起身去桌前坐下,先自觉把药一口气喝了,苦得微微蹙起眉,却勉强微笑道,“我吃多不消化。”“殿下……”朔风心中阵痛,看着林渐想问,又问不出话来。殿下现在身体状况如何,下毒的凶手是谁,都是不用问就显而易见的事情。白易潇从衣架上拿了林渐的外套给他披上,笑话道:“冻着了你一次得喝两碗药,害怕不害怕?”林渐端起桌上的粥喝了一口,压了压口中的苦味,问道:“你刚才说的欺君是怎么回事?”“害。”白易潇道,“大表弟的皇后不是逃走了吗?大表弟昨晚一夜没睡现在正生气呢,下令今天早上不许给你吃饭。我这可是冒着欺君之罪给你送的早餐,够意思吧?”林渐看了看手中来之不易的粥,连忙又喝了一大口,把碗紧紧地护在手里,生怕吃了一半又被抢走:“他的皇后跑了关我何事?”“这个栾云晔真不是个东西!”朔风拿起桌上的蛋敲开,一边细细剥了壳递给林渐,一边骂道,“他自己没本事媳妇跑了,就迁怒虐待我们殿下!”听到“媳妇跑了”这种表述,林渐尴尬地笑了一下,接过朔风剥好的蛋,吃了一口:“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用处。”朔风被林渐夸得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答道:“以前只是没有机会伺候殿下。殿下放心,属下一定会救您出去,等回了梁国,属下一定天天伺候殿下。”林渐喝了一口粥,道:“好的呀。你先辞去你现在的职务,再来我府上当仆人。”朔风喜出望外,认真回答道:“好!能伺候殿下一定是属下几世修来的福气!”白易潇看傻子一样看着朔风:“他逗你的你都听不出来吗?”朔风眼巴巴地看着林渐:“殿下不会骗我的!”林渐笑了笑,道:“不过,你得先帮我办一件事。”朔风的眼睛一亮,跪下道:“属下万死不辞!”“这个,虽然是我抢来的。”林渐喝下最后一口粥,起身去床前把旌节拿起来,递给朔风,“但现在不论是什么原因什么过程,总之我来时的使命看来是完成了,我需要你帮我把旌节完完整整地带回梁国去。”“殿下!”朔风抬起头道,“不,属下不能一个人回去,属下要和殿下一起回去!”“怪矫情的,我又不是要死了。”林渐无奈扶额,用手抖了抖旌节上招摇的长羽,道,“我扛着这个怎么跑?你先把这个带回去,我会回来的。”“殿下,属下打探过,这宫中机关密布。”朔风双手接过旌节道:“属下先带旌节出宫,在宫外接应殿下,若有意外,属下粉身碎骨也要护殿下周全。”“万一栾云晔其实知道你的行踪,不追究只是不在意罢了。此时我直接和你走了,怕是我们都走不成,这样做风险太大。”林渐道,“你还是先想办法带旌节出关,回梁国复命。等一切妥当了,我就会回来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才接触几次就能如此了解自己的对手考虑周全,白易潇暗暗比了个拇指。朔风依旧不放心,一脸关切地地看着林渐。林渐盯着朔风:“……你不会觉得,就凭这个地方能真的能关住我吧?”朔风被林渐看得不敢对视,连忙低下头答道:“属下不敢!属下就是死也不敢怀疑殿下的能力!但是属下真的放心不下殿下!”“算了。”林渐伸手去取朔风手中的旌节,道,“既然你已经不肯听我的命令,那我也不需要你做事了,现在就走吧,这个我自己想办法。”“属下遵命!”朔风连忙推后一步护住旌节,恭恭敬敬地对林渐道,“属下一定在梁国等殿下回来!等殿下回来,属下天天伺候您。您想要做什么,属下一定誓死追随!”“好,那我再信你一次。”林渐停住手,对朔风道,“等会儿和白易潇一起出宫去,我想没有人会多问。等出去以后,你就把旌节藏好带回梁国。回去以后,管好暗卫司和北府军,不要再轻举妄动惹麻烦。”“现在你先去外面等着,我还有事和白易潇说。”朔风应了声“是”,转身出了门。房中只剩下两个人。“你还挺懂怎么拿捏这种矫情小跟班。”白易潇笑道。林渐转过头,看着白易潇道:“白易潇,谢谢你。”“不然你就是死也不会丢下旌节逃走是不是?”白易潇对林渐挑了挑眉,坐下道,“就是知道这样,我才带他来的。现在你也没有后顾之忧了,真要跑回梁国了?”“家都没了,回去做什么?”林渐自嘲地一笑,低声道,“现在去哪里都一样,我回去还给人添麻烦。”“这么说你就是骗他玩儿咯?”白易潇往门外看了一眼,招了招手让林渐坐到自己身边,低声道,“这个老实孩子虽然在关于你的事情上冲动了点,但对你还是很在意的,你这样骗他不怕他闹起来?”“他分的清轻重,虽对二哥有些敌意,但对梁国不会有危害。”林渐回头看了看门外,道,“暗卫司不必说,北府军也都认识他是我身边亲信,我想他能稳得住局面。到时候我人都不见了,他们还能闹什么?”“你那个二哥都丧心病狂到这种份上了,夺你位要你命,你还在考虑怎么帮他稳住江山呢?”白易潇看着林渐,问道,“我想想都替你生气,你就一点也不和他计较吗?”“我不是为他考虑。”林渐冷淡道,“请你别再提了。”“好好好,不说不说。”白易潇和林渐处的久了,甚至他什么玩笑开不得,什么时候是真生气了,识相地调转了话锋,看着林渐问道,“那你打算去哪儿?” 第29章 “哈哈哈哈哈哈哈……”众皇子哄笑起来。林沐辰高高瘦瘦,穿着一身素净的浅蓝色长衫,长衫的衣袖下,暗暗紧握的双手控制不住发抖。“这还不算,林沐辰你还不知道吧?”四皇子笑得眼泪都从眼角迸出来,走近林沐辰说道,“父皇他当时回你说国事繁忙,下次有空再说。其实是赶着带他的宝贝林鸿渐去后花园里逗猫玩儿了,你知道吗?哈哈——”“啊!”四皇子还没来得及笑完,笑声就戛然而止,变成一声惨叫,被一拳打地仰面倒在地上。其他皇子见状,都愣了一下,纷纷上前与林沐辰动手,都被林沐辰掀倒在地。“林沐辰,你还挺会趋炎附势啊,你是想讨好林鸿渐当他的走狗是吧?行,咱们走着瞧!”四皇子抹了一把鼻血,带着其他皇子转身逃走。林沐辰低下头,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小团子,半蹲下来,对林渐伸出一只手。白白嫩嫩的小团子抬起长睫,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了看林沐辰,两只小手一把抱住林沐辰的手,像只猫一样把脸蹭了上去。林沐辰微微勾起唇:“你这么容易相信别人?不怕我也要打你?”小小的林渐眨了眨眼睛,愣了一下,抬头看看林沐辰,一脸无措。林沐辰笑了笑,把林渐从地上抱起来,放到廊道边坐下,握住细细的小胳膊,掀开他的衣袖。细嫩的小胳膊上,都是青青紫紫的瘀血,和一大片红红的擦伤,一看就不是第一次挨打。林沐辰微微蹙眉,问道:“他们总是欺负你吗?为什么不告诉父皇?怎么也不上点药?”林渐看着林沐辰,奶声奶气地回答道:“如果去找药,父皇就知道我受伤了。如果父皇责怪他们,他们就更讨厌我了。”林沐辰看着林渐,问道:“那你怎么也不知道还手,就任他们打?”林渐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且诚实:“我怕……把他们打残了……”林沐辰:“……”林沐辰盯着林渐,眼底黯然,不觉握紧了手中细细的小胳膊。也是,父皇一生驰骋疆场所向披靡,又只对眼前这个小团子视若珍宝,从来都是手把手教他武学和剑法。这孩子说话虽然实诚了点,但他若是真要动手,这年纪的孩子下手还不知道把握分寸,真能把那群不知死活的兄弟都给打残。林渐被林沐辰握疼了手腕,抬起眸子小心翼翼地问道:“二哥哥?”林沐辰一怔,回过神来,连忙松开手,入眼是被自己掐红的胳膊,和满臂的伤痕。林沐辰看着满手臂的伤,问道:“你受了这么多伤,感染了会很严重的。你不疼吗?”“没关系的。”林渐垂下眼眸,做错了事情一般小声道,“我自己一下就好了……以前都是这样的。”“过来,我去给你擦点药。”林沐辰拉住林渐小小的手,把他带回了芷兰殿。从那以后,林渐就像个小猫似的黏上了林沐辰。林渐的母亲去世得早,虽然父皇尽力爱护,但国事毕竟繁忙,多有照顾不到的时候。林沐辰的母亲兰妃又很喜欢林渐,常让林渐到芷兰殿来,让林沐辰陪他一起玩儿。林沐辰每日里专心读书,不问寒暑。夏天林渐就在一给他扇风,冬天就时不时不知道从哪里抓来一只小猫或者小鸟放在桌上,用暖洋洋的小毛茸茸去蹭林沐辰:“二哥哥,陪我玩一会儿,就一会儿。”林沐辰总是说:“好,等我看完这一章。”林渐不会一直撒娇,听到林沐辰这句话,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托着腮看着林沐辰看书的样子,等他把这一章书看完。林沐辰很少看到林渐学习,除非父皇有空亲自盯着他,否则就是到处乱跑捉鸟逗猫,功课能偷懒就偷懒。但林渐最喜欢拿着林沐辰的功课在父皇面前炫耀自己二哥有多厉害,求父皇夸一夸二哥,从此,那个从前记不住林沐辰名字的父皇每次都会不吝赞扬林沐辰,甚至大手一挥赏赐芷兰殿珍宝玉帛无数。……那是林沐辰唯一有机会看到父皇笑容的时候,虽然那双看尽繁华兴衰的淡漠眼眸里,每每泛起如水的温柔,永远都只能盛着一个人的身影。但是那个人,好像的确有一种魔力,让林沐辰也愿意像父皇一样,用一生守护。林沐辰喜欢春日里,他捧着不知名的小野花插在桌角的花瓶里,抱着一只几乎和他自己个头一样大的老橘猫在书案前跑来跑去,让枯燥无味的书房里充满生机。夏日里坐在殿前廊下,林沐辰和他一起数着满天繁星,给他说故事。林沐辰最喜欢看他小小的脸上写满期待和崇拜的样子,然后靠在自己怀里睡去。秋猎的时候,他总是百发百中,却把所得的猎物全都塞到林沐辰手里,看到林沐辰得到父皇的赏赐嘉奖,他站在一边笑得比谁都开心。冬日里,大雪把竹叶压到窗前,林沐辰和他一起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雪声。林沐辰深深眷恋这一切,却也亲手摧毁了一切。林沐辰忘不了林渐听到先帝废太子立二皇子为皇帝的遗诏时,那冰冷失望的眼神,林渐看着林沐辰冷冰冰地问道:“这就是你想要的吗?我给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他来宫中给自己解围后,林沐辰听说太后单独召见他,放心不下连忙跑去找他。那时他的车已经在宫门前准备离开,林沐辰追上前问他有没有被为难,他只坐在车里看了林沐辰一眼,冷淡地说要回去休息了,命人把车帘放了下来。林沐辰站在宫门口,看着他的车渐行渐远,手中捧着他最爱吃的红糖糕凉了,也没脸再递出去。千里之外,梁国的皇宫里,身披着龙纹睡袍的帝王从同一个梦里惊醒。林沐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唯有满眼冰凉的金色床幔,轻轻唤了一声“鸿渐……”再也没有一张灿烂的笑脸跑到面前叫“二哥”。“陛下。”只有一名高高瘦瘦的内侍走上前,递了一块帕子给林沐辰,问道,“陛下是又梦见小殿下了吗?”“鸿渐……”林沐辰从床上坐起来,用帕子擦去满额的汗珠,问道,“鸿渐回来了吗?”内侍摇摇头,答道:“新派出去的使者都还没回来,小殿下应该也还在商国。”“栾云晔到底想要什么……”林沐辰蹙眉,从床上起下来,一边让内侍更衣,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只要他放鸿渐回来,我什么都能答应,他为何什么条件都不提?”内侍一边为林沐辰更衣,一边问道:“陛下,如果有一件东西能换小殿下回来,你会答应吗?”林沐辰问道:“什么?” 第31章 “你现在就召回使者,修书一封寄给商国。”兰太后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林沐辰道,“林渐行刺商帝有辱使命,以后梁国不再过问生死。要杀要剐,随商帝高兴!”林沐辰抬起头,急忙道:“母后……”“为娘对他已经够仁至义尽了。”兰太后打断林沐辰的话,道,“没让人把他的真实身份说出来,栾云晔好歹会给他留个全尸的。”“来人,拿笔来,哀家要亲自写!”·一日后夜里,商国皇宫,御书房“陛下让臣在蘅芜殿外这么日夜盯着,是担心有人会对他不利,”白易潇坐在栾云晔身旁,问道,“要臣把他们一个一个全都抓出来吗?”“不。”栾云晔道,“要让他们得手。”白易潇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给栾云晔竖了个大拇指: “陛下这个办法,还真是出奇制胜而且想得周到。”“林渐‘死’了,那些人就该闭嘴了,陛下也能落个清净,还可以顺便拐……”“行了。”栾云晔打断白易潇的话,不放心地看了白易潇一眼,再次不放心地确认道,“在外时刻守着,不许进去。”“我像那种监守自盗的人吗?”白易潇笑道,“陛下放心吧,虽然我这个人不太靠谱,以前你交代我的事我都办砸了,但是这次的事我非常上心,如果……”“如果,发生一点朕不想看到的意外。”栾云晔看着白易潇,沉声道,“你就提头来见。”“是……”“喵~”白易潇的话还没答应完,书房侧面的帘幕后响起一声猫叫。白易潇竖起耳朵,问道:“有猫?”栾云晔没有回答,不置是否。白易潇转头往猫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金色的帘幕后露出一团雪白的毛茸茸。白易潇起身跑下阶去,把那一团毛茸茸抱起来,只见是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抱在怀里的长毛比云还柔软,一双圆圆的猫里,同一只眼睛竟然都有金碧两色,在夜光下金碧相交流光溢彩,一看就是个万里难得挑一的大宝贝猫。“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陛下平日对毛茸茸的东西毫无兴趣,竟然在书房里藏着这样一只极品好猫?”白易潇一边撸猫,一边回到栾云晔身边坐下,“看在臣这么多天日夜不分给你辛苦守人的份上,赏赐给臣呗?”栾云晔的目光落在放置于桌角桌上的一封信上,拿起桌案上的书信打开,一边看一边冷声答道:“不行。”“侯爷,陛下前日让人搜集了皇都和附近满城的猫,昨日里亲自选了一整天,才选中的这只猫,说是要送给皇后娘娘解闷玩儿的。”高公公站在一边,怕打扰栾云晔看信,对白易潇小声道,“您要是喜欢,老奴那里留了两只好的,给您送到府上?”“哦~”白易潇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又撸了一把猫头,遗憾道,“原来是皇后娘娘喜欢的东西,那臣不能抢。但是我很专情的,其他的猫我也不用了。”“诶,既然猫都已经准备好了,陛下打算什么时候送啊?”栾云晔没有回答,盯着手中的书信,忽然紧紧蹙起眉。白易潇把猫放下,想凑上前看了一眼,栾云晔已经提早一步把信递到了白易潇面前:“你看。”白易潇接过栾云晔递过来的书信,看着看着,不觉眉头紧皱,气得五脏六腑都要冒出火来,将信扔在桌上道:“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前几日不还假惺惺恳求陛下放人,这么快就忍耐不住露出白眼狼尾巴来想要置之死地了?”栾云晔淡淡地看了白易潇一眼,垂眸看着桌上。白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跳上桌子,蹲在书信上舔毛。栾云晔盯着桌上被猫压住的书信,对高公公道:“带上,摆驾蘅芜殿。”“诶,陛下?”白易潇起身跟了出去,问道,“等不住了?改主意了?”栾云晔跨出书房的门,道:“只要他愿意。”白易潇叹了口气:“以诚相见也好,至少他在您面前不用整天伪装遮掩提心吊胆的,但就怕林沐辰都做到了这份上他还是不愿意。”走到蘅芜殿前,里面灯还亮着,栾云晔示意门口的侍卫不要出声,自己推开了门。林渐正坐在桌前看书,听到开门声,头也不抬地问道:“白易潇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吗……”栾云晔转头阴沉沉地看了白易潇一眼。白易潇连忙低下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林渐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抬起头往门外看去,微微怔了一瞬,连忙放下手中的书,跪下行礼:“参见陛下。”栾云晔的目光紧紧盯着林渐,问道:“白易潇时常来看你?”白易潇暗暗地冲着林渐挤眉弄眼,使劲摇头。白易潇越是摇头,看来他时常来看望自己会得罪栾云晔,林渐越是不如他的意,答道:“多谢陛下让安乐侯每日慰问。”“很好。”栾云晔低沉冰冷的声音喜怒不明,“尽职尽责,稍后有赏。”白易潇对林渐比了个哭脸。林渐眨了眨眼睛。栾云晔走到林渐方才看书的地方坐下,瞥了一眼林渐看的书,只见翻开那一页上,一句诗赫然映入眼帘:“惊觉相思不露”。竟是自己读过的句子。栾云晔心里像被柔软的羽毛挠了一下,对林渐道:“过来坐吧。”“是。”林渐起身走到栾云晔面前,不想和他坐得太近,坐远了又不礼貌,找了一个距离相对合适的位置坐下。 第33章 金铃铛叮铃一声,一只白皙的手突然抬起,比猫还快一步地一把抓住了羽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白易潇笑道,“逗猫棒对你也有用啊。”林渐午睡时警惕着,下意识抬手把羽毛抓在手里,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被抓在手中的逗猫棒,又看了看握着逗猫棒另一头的白易潇,深感自己被当猫逗了,松开了手。“哟,我们的小殿下还挺喜欢这只猫。”白易潇一手叮铃铃地动着逗猫棒逗猫,一边俯身凑近林渐,笑道,“不会是决定留下来嫁给大表弟当皇后了吧?”“必不可能。”林渐抬起眼眸,看着白易潇道,“成婚这种事不可以开玩笑。”“封后当然不能是开玩笑了,大表弟对你可是认真得很,沐浴斋戒了三五天,还亲自祭拜天地先祖昭告天下。你看这些日子宫里到处都忙上忙下张灯结彩的,大表弟什么都亲自把关,估计都没怎么睡。”白易潇在床边坐下,放下逗猫棒,揉了揉粘在林渐身上的白猫,对林渐道,“还有你看这只猫多可爱,本来是他亲自挑了一整天打算送给皇后的。”林渐看了一眼窝在身上的猫。这只猫本来是送给皇后的,是因为昨晚高公公不小心抱错给了自己,所以栾云晔嫌弃不要了吗?“你看猫你都收下了,还不肯嫁给大表弟当他的皇后吗?大表弟也算是有权有势长得又好看,还那么喜欢你,你要什么就能给你什么。”白易潇的手揉着猫毛,看着林渐问道,“万一他还正好不介意你是个男人呢?”林渐的手枕在头下,仰头看着白易潇,用脚丫子轻轻踢了一下白易潇的后背:“你挡着大白的太阳了。”白易潇往床中间挪了挪,挡住了更多阳光,笑道:“反正你又不肯当皇后,你哥哥也不管你了,昨儿个还得罪了陛下,我现在怎么欺负你也没人给你撑腰,你还能把我怎么样?”林渐抬起腿,一脚把白易潇踹下了床。“哎哟哟。”白易潇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笑道,“了不得了,皇后娘娘仗势欺人殴打朝廷命官了。”林渐:“闭嘴,我不是。”“好好好我闭嘴。”白易潇凑上前,对林渐挑眉道,“我和你说,昨天因为你那句话,我竟然被罚了三个月俸禄。你看看你这个人有没有良心,我天天来给你送饭,陪你聊天解闷,你还出卖我,还用脚踹我。你是不是得补偿我一下?。”林渐抬起眼眸盯着白易潇,问道:“你之前对栾云晔说,我叫什么?”“害……”白易潇摆摆手,笑道,“月儿……提这个干什么?”林渐轻轻摸了摸怀里的猫,感叹道:“三个月太少了。”“那换成我补偿你可以吧?你总得给我一个将功抵过改过自新的机会嘛。”白易潇问道,“你整天呆在这里闷不闷?要不穿上衣服,我带你出去走走?”现在林渐的身份不能在皇宫里乱转,和之前一样假扮宫女出去散个步又怕被栾云晔发现,林渐这些天来都一步也没出过门,听了白易潇的建议立刻从床上坐起来,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问道:“我的衣服呢?”“你原来的衣服脏了,刚才你午睡的时候,我让人拿去洗了。”白易潇的眼神指了指柜子上,“匆匆忙忙的也没给你专门做新衣服,就去制衣房帮你拿了一件给宫里人刚做的,给你放这儿了。”林渐看了看柜子上叠着的衣服,有些犹豫……总觉得不是什么正经衣服。白易潇热情招手:“过来试试吧!”林渐把身上的猫轻轻抱起来,放在床上,起身去拿起柜子上的衣服,一抖开,竟然是一身女装。林渐拎着手中的女装,转头看向白易潇,微微眯起眼睛。感觉到了林渐眼神里的杀意,白易潇一边后退一边解释:“你别冤枉我,大表弟下令不许你出这个门的,你不乔装改扮一下,外面这么多人看着我怎么带你出去……而且宫里的衣服除了嫔妃宫女的就是太监的,我就这么顺手一拿……”林渐把手中的女装放回柜子上,拒绝道:“穿这个出去才更危险。”白易潇看着林渐道:“你想一想,明日就是封后大典了,必定是要大赦天下的,现在你二哥又说梁国不再管你的死活。一个不管你死活一个正好大赦杀人凶手,这下朝中那些想害你的人真是如鱼得水,不趁着今日赶紧动手杀你还等什么时候?”“我这不是为了补偿你嘛,你要是愿意嫁给大表弟当他的皇后,现在就穿好衣服和我去外面偶遇一下大表弟,我帮你在一边多说几句话哄哄骗骗他就是了,他一看到你美若天仙的模样脑子就坏了,很好骗的。”“在他身边是最危险,但也是最安全的。”林渐瞪了白易潇一眼。见林渐不高兴了,白易潇凑近林渐,讨好地笑道:“你要是不愿意,其实这蘅芜殿里有一条密道,你想走就走。不过夜长梦多,我劝你还是早点走。”“你自己决定吧。”.自从白易潇离开后,林渐心里就有些踯躅不定,把猫抱在怀里,独自在书桌前和自己下了一下午的棋,猫都无聊地躺在林渐怀里睡了过去。傍晚太阳落山后,天气就凉了下来。商国的天气本就比梁国偏寒,林渐又怕冷得很,连指尖都冰了,放下手中冰凉的棋子,目光落在白天被自己扔在一边的女装上。白易潇这个损友,真的就只给自己留了一身女装。此时在房间里没人看见,林渐又冷得很,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已经睡着的猫起身,只好把心一横,将一件绣了白山茶花的橙红长衫披在身上。林渐认真考虑过从白易潇说的密道离开,只是脑海中总是想到白易潇之前提过的许妃,若是真如白易潇所言,明日栾云晔找不到自己就会找许妃顶替,许妃父女都主张和梁国开战,那时议和的努力岂不是付诸东流?但是回到栾云晔身边继续假扮女子?林渐又实在是不想了。且不说暴君把自己当个弱女子一样照顾,眼神还总是像要生吞兔子的饿狼一般。就说成婚之事,决计是不可以乱来的,何况是封后。要是真的回去与栾云晔成了大礼,实在太过荒唐。林渐正坐在房中左右不决,只听有人的呼喊声隐隐从门外传来,转过头,只见屋外转眼烟尘四起,透过窗户的缝隙窜进来,竟然是起火了。这火势一看就是有意为之,起得无比突然,方才看到浓烟,橙红的火光就立刻如一只打手迅速燎上了房梁,火势瞬间如山崩水泻势不可挡。白易潇说的不错,今日那些人果然是不会放过机会的。眼看火势立刻完全控制不住,林渐立即起身,脑海中一瞬想起白易潇上午时带自己看过的密道,毫不犹豫地推开床里侧的床板,跳了下去。密道打开一瞬,林渐纵身而入,床板就在身后自动合上。密道中漆黑一片,看不见一丝光亮,也不知道前方通往哪里。林渐一手抱着猫,一手摸着密道往前,触手之处石壁平整,脚下也很平实,这密道的建造竟然还挺精致。林渐摸着墙壁往前慢慢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密道的尽头。密道的尽头应该是一扇门,林渐又在旁边摸索了一阵,发现墙壁上有个可以控制的开关。 第35章 栾云晔在床前蹲下来,盯着林渐的脚,解开鞋带,将鞋脱下,再解袜子。林渐的脚丫子一凉,连忙挣扎着回头对栾云晔道:“陛下不可!!!”“现在知道求我,早些如何不知收敛?”栾云晔轻轻按住林渐的肩膀,让他趴回床上,在他耳边低声道,“再乱动,我让人进来按着你。”“陛下……”林渐趴在床上,使劲摇头,“下次不敢了。”栾云晔沉声道:“你还有下次?”林渐背后一凉。栾云晔脱下包裹着脚丫的两只袜子。一双白皙的脚裸.露在栾云晔面前,脚掌瘦瘦长长,脚趾像是流水磨出来的一般珠圆玉润,脚底微微曲成一个流畅而优美的弧度。栾云晔在床前坐下,捧起林渐的脚,放在自己膝上。“不知爱惜自己的身子,轻言生死,任性妄为。”栾云晔一手握着林渐的脚踝,一手的食指在脚底轻轻打转,“知不知错?”林渐一开始妄图绷住不能丢人,然而坚持不过一瞬,就忍不住一边挣扎,一边求饶:“啊……哈哈哈……陛下……啊哈哈……知错……救命……哈哈哈哈哈哈哈……”栾云晔的手有力地握着林渐的脚踝,不让他挣脱,继续严肃地数落:“曲意逢迎,偷偷逃跑,对我阳奉阴违。”“今日若非被我撞见,你还想躲到何时?”“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渐笑得泪水都从眼角迸了出来,本能地拼命蹬脚,想要从栾云晔的桎梏里挣脱,“陛下……哈哈哈哈哈哈……我真的……错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咳……”林渐轻轻咳了一声,栾云晔立刻停住手,转头看向趴在床上的人。“咳……咳咳……”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趴在床上的人轻轻咳嗽,长长的睫毛都被泪水沾湿,好似空山新雨过后带着雨露的茂密草木。栾云晔微微蹙眉,俯身想去解开绑在林渐手上的发带,林渐知道栾云晔罚够停手了,一瞬就像脱了钩的活鱼,立刻“呲溜”一下,自己一头钻进被子里,把整个人从头到脚埋了起来。唯有被挣开的青色发带散落在床上。栾云晔垂眸看了一眼被挣开的发带,唇角微抬:“这么说,你是自愿受罚的?”林渐默不作声。栾云晔沉声道:“月儿。”林渐一动不动,也不回答。栾云晔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锦被,盯着裹在被子底下的人形,问道:“害羞了?”林渐本就浑身都灼热,被子裹着更是热得火烧火燎,但又不想出去面对栾云晔,躲在被子里沉默了一会儿,担心久不回答栾云晔会直接上手。林渐分不清这种浑身灼热心里又慌又不敢面对的东西是害羞还是什么,但对于自己的反应和感情一向都没有深究过,自然一点也弄不懂。况且刚才发生的实在不是光彩的事,林渐一点也不想再被提起,更莫说去深究刚才自己是什么情绪和反应。林渐忽略了栾云晔的问题,将话题转移,说道:“陛下,不告而别的确是我的错。但是,也是因为陛下有错在先。”栾云晔冰冷的声音隔着被子传来:“哦?”林渐仗着裹着被子看不见人,胆子也就大了几分,对栾云晔说道:“婚姻是人生大事,不可勉强的。”“如此说来,你其实不愿意?”栾云晔道,“但那一日在汤池,你说我很好,你愿意。”“陛下如果也相信我会愿意的话,为何当时不对我明说,反而设下圈套让我去钻?”林渐道,“所以陛下心里也是知道我并不愿意的。等陛下下了旨意覆水难收,我才知道自己中了圈套,这时候我说不愿意,陛下又说我是反悔欺君。这不是在算计我吗?”隔着被子传出来的话,条理清晰句句切中肯綮,心里明明白白。栾云晔不气反笑,微微勾起唇,冷声说道:“既知覆水难收,你就当知道,朕是定要封后,不可失信于天下。”“既然你说不愿意,是朕错了算计你强迫你,那朕如今知错就改,就在后宫中另择一嫔妃为后,让你回去继续做宫女,如何?”林渐试探着问道:“陛下心中可有人选?”“你那日见过的许妃如何?”栾云晔盯着眼前人形的一团被子,眼中带着笑意,“太师之女,立为皇后名正言顺。况且太师一向主张平定梁国,甚合朕意,相信得此左膀右臂,定能助朕压制朝中议和之声,一统山河。”林渐连忙道:“陛下不能……”栾云晔微微勾唇:“你不愿朕另娶她人,这么说还是有一点在意朕的?”被子里的人沉默了片刻,答道:“……陛下要这么认为也可以。”“那月儿,我们来谈一谈,”栾云晔抬手去掀被子,温声道,“怎样用一个你能接受的方式,与我成亲。”林渐一手抓紧了被子不给掀开,一边腹诽道,与你成亲就不是我能接受的方式。但栾云晔先给了这么大的让步,林渐也不好得寸进尺继续拒绝商谈。况且要是拒绝商谈,他真要立了许妃为后,真如白易潇所言,自己的辛苦努力很可能真要付诸东流。裹着林渐的被子微微动了一下,勉强能看出来是一个人点头的动作。“封后的大礼已定,你又不愿意我与他人成亲,所以,明日你是必须与我成婚的。”栾云晔道,“不论你真心也好,假扮也罢,在人前总得做出恩爱的模样来,全了国家与我的体面。”“只要你答应我方才所言,其余的事我必不强迫你。至于人后如何——是要假扮夫妻,还是要真做夫妻,随你愿意。”栾云晔问道,“你意下如何?”林渐考虑了一下,栾云晔能做出这样的退步已经是出人意料,若真只是为了国家体面,人前假扮夫妻,人后随意的话,想必也不用和他一同起居,不必躺在一张床上,听起来倒也不是十分不能接受。只要自己小心一点,谨慎一点,其实也不用坚持太久,坚持到死就够了。栾云晔如今只是为了颜面定要封后,如果自己死了,他对女子本来就不感兴趣,也未必还会再立后的。考虑到这些,林渐点点头,道:“请陛下允许我今日睡在侧殿。”栾云晔:“……”迟迟没有得到回答,林渐有理有据道:“陛下方才说的,人后如何,不会强迫。”“你与我分房而睡,有如此多宫人看见,岂不惹人笑话。”栾云晔答道,“今夜你睡在这里,我在屏风外小榻上歇息。”屏风外窗下有一张小榻,睡在那里,在外人看来林渐与栾云晔虽是同居一室,但两者其实隔着一道屏风,各自倒也不会窥见隐私,也不至于太过亲密。林渐裹着被子往床外挪,说着就要下床:“这如何使得?我去外面睡。” 第37章 殿门轻轻响了一声,白易潇连忙站直退到一边。林渐抬起头,只见栾云晔亲自端了一碗汤药回来。高公公上前命送早餐进来的宫人将吃食都摆在床前小案上,然后也恭恭敬敬地退到一旁。栾云晔在床前坐下,将一勺汤药喂给林渐。之前没人认识也就罢了,现在白易潇就在旁边看着,自己被栾云晔喂药的样子被他看去,以后他又多了可以取笑自己的谈资。林渐抬起眸子看了看栾云晔,轻声道:“陛下,能不能让我自己来……”栾云晔不置可否,冷冷道:“白易潇。”白易潇应声道:“臣在。”栾云晔道:“朕方才好像落了东西在太医局,你去看看。”白易潇应了声“是”,立刻转身跑了出去。林渐看白易潇出了门,知道自己拒绝不了栾云晔,乖乖地低下头把药喝了,然后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去捧起装着早点的盘子,吃了一小口早上的点心。栾云晔抬手将林渐脸侧的碎发轻轻拢到耳后,等他吃一口点心,又给他喂了一勺药。林渐一边吃药一边想,着凉了就得喝两碗药了,这句话好像白易潇早就说过,早知道当时就应该放在心上,也不至于今日得惨兮兮喝两碗药。林渐在栾云晔的伺候下乖乖地把药喝了,倒是不觉得很难受,只是有些没力气。栾云晔监督着林渐把药喝完,看着他吃了早餐,手背贴上林渐的额头,温声问道:“觉得难受吗?”林渐摇摇头。栾云晔盯着林渐看了会儿,还是有些不放心,道:“若是身子撑不住,将婚礼延后几日吧。”林渐抬起眸子,看着栾云晔道:“陛下定的日子,不可随意更改。我撑得住,咳……”“礼仪繁琐,怕是会累坏了你。”栾云晔考虑了一下,道,“那就省去一些步骤,让你早些歇着。”“谢陛下。”“高业忠。”栾云晔道,“传旨给白易潇,将婚礼步骤省去一半,限一个时辰之内全部办妥。”林渐在心里默默同情了一遍白易潇,这么大一场婚礼,一个时辰之内砍掉一半步骤,还得全部办妥,能办好也真是个人才了。.太医局白易潇情知栾云晔是为了顾及林渐故意支开的自己,哪里会有什么东西落在太医局,还是往太医局跑了一趟。张太医正在忙着亲自抓药,见白易潇前来,放下手中的秤杆,笑道:“侯爷百忙之中,有空来太医局走走?”“随便看看。”白易潇背着手,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四周柜子里的药材,一边看一边问道,“皇后的病,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皇后今日虽然只是着凉。”张太医道,“但他现在的身子太弱,一点小病都能致命,老臣只是嘱咐了陛下几句。”“不止这个吧?”白易潇回头道,“有什么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说,你是不是还看出了别的什么?”“既然侯爷问了,侯爷是陛下的心腹之臣,老臣也不妨对侯爷直说。”张太医答道,“老臣在宫中行医这么多年,能感觉出来,皇后出身一定不是无名之族,不是生在帝王之家,也应当是一国的皇亲贵胄,有些东西是掩盖不住也装不出来的。”“老臣只是劝陛下多多留意,最好查一查娘娘的身份。”“你这想的也太多了。”白易潇笑道,“帝王之家,皇亲贵胄,陛下能不认识?”“侯爷,皇后自然不能是商国之人。”张太医道,“根据老臣的判断,皇后应当是生在梁国,但有一点异族的血统。不过他体内这一半异族之血,既不像西羌也不像北狄,老臣倒是从未见过,有些离奇。”“不愧是张太医,连异族血统也能诊出来?”白易潇问道,“那你如何觉得他生在帝王之家,或是皇亲贵胄?”“侯爷,且不说皇后的底子,就不是小门小户能养出来的。相处这些时日,看他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度,就非经年累月的雕琢浸润不可,又不是人能刻意为之的。”张太医蹙眉道,“老臣敢肯定,若不是钟鸣鼎食之族,绝对养不出来这样的人。”“皇后娘娘看起来虽不是险恶之人,陛下又宠爱有加,但若真与梁国的皇室有什么牵连,恐怕臣也不能隐瞒……”白易潇道:“这么说,你怀疑他是梁国的皇族?”“陛下公私分明,不计与梁国皇族之仇,为天下百姓与梁国议和,是天下百姓之福。但是陛下与梁国皇族之仇,莫说是陛下自己,臣至今也不能忘怀。”张太医看着白易潇,叹了口气,道,“侯爷是没有亲眼见过,那时候陛下还是十几岁的孩子,被梁国送过来时,浑身没有一块好皮,连骨头都断了不知多少处,看着都令人心惊。”“太医局其他人都说不能活了。陛下是拼着复仇血恨的信念活下来,但冷暖交替的天气,都如虫蚁啃噬,浑身骨裂一般,除了老臣,其他人是都不知道的。”“若说对梁国皇族那些牲畜不如之人的仇恨,老臣与陛下一样,都是刻骨铭心。眼下虽与梁国议和,但与梁国的皇族,定然不共戴天!”“虽说如此,”白易潇道,“梁国的皇室也不全是为非作歹之人,也不可一概而论吧?”张太医反问道:“侯爷觉得,是梁国那位扫荡天下的杀神先帝不是为非作歹之人,还是梁国当年那群害陛下至此的皇子,不是为非作歹之人?”“既然你现在怀疑皇后是梁国的皇族。”白易潇问道,“那你觉得皇后也是当年为非作歹之人?”“如果是皇亲公侯之家,那皇后的确有不知情的可能。”张太医道,“但若是生长在梁国宫中之人,说清白无辜的可能,侯爷觉得能有多少?”“不过老臣是行医之人,不会害人性命。在确定皇后娘娘的身份之前,不会向陛下胡乱进言。”.朝阳殿“娘娘喜欢这朵花,还是这只簪子,或者这个钿子?”妆台前,一堆宫女嬷嬷围在林渐周围,手中拿着几件繁复华丽的簪子和花饰,一个一个问林渐喜欢什么。 第39章 “只要能让陛下看到我,让那个贱.人原形毕露,假扮成卑贱的宫女算得了什么。我只是假扮成宫女,有人可天生就只配当卑贱的宫女,还企图飞上高枝当凤凰。”粉衣妃子特意把“卑贱的宫女”五个字咬得十分重,“姐姐你就放心吧!”“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见,陛下知道她是个混入皇宫的敌国奸细时,是如何震怒地把她剁碎了——这个林月儿,今日非死不可!”“妹妹,这时间差不多了,你快去准备准备吧。”许妃道,“切记,等到午时皇后授印那一刻再站出来。”粉衣妃子不解地问道:“为什么非得等到那个时候?”“你会知道为什么的。”许妃挑唇道,“等到了那个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那是让林月儿百口莫辩、永世不得翻身,最好的时机!”·朝阳殿里,宫人们还围着皇后,尽心尽力地忙前忙后。林渐站着由宫人穿上衣服,层层叠叠的礼服厚重繁复,琳琅的宫绦禁步之类都已经佩戴妥当,只差最后一件外氅还未披上。突然,冷不防一双手从身后搂住林渐的腰。林渐本能地一转身,反手迅速锁住身后偷袭者的咽喉。“叮当——”发髻间的步摇、身上的环佩都随着动作叮当作响。所有宫女都惊呆在两旁,待环佩声歇,四周一瞬安静得落针可闻。林渐抬起眼眸,才发现面前站的人,是栾云晔。栾云晔一身大红的婚服,衣襟层层叠叠织着繁复的金线,玄色的绣金氅衣罩在大红的衫袍外。帝冕上的十二旒珠玉后,一双深邃的黑眸望自己,好似盛着星光的极夜。平日里阴鸷冰冷退去三分,十分温柔写入了眼底深处。林渐恍惚觉得,方才的宫女说的也没错,若不说行事作风只论相貌,栾云晔确实称得上俊美无双。只是平日里为人太过残暴,令人不愿意亲近。自己也没有撇下过对他的成见,真正认识过这个人。被捏在手心里的脖颈温度炽热,颈上的脉搏在手心中有力地跳动着。是一个活生生有温度,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别人口中冷冰冰的“暴君”二字。“陛下非要给娘娘一个惊喜不让奴才们出声,看这弄的……”忽然,高公公着急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高公公站在一旁,胆战心惊地盯着林渐扼住陛下喉咙,只差一分就能取陛下性命的手,对林渐小声提醒道,“娘娘……”陛下何曾容忍过有人近身触碰,更莫说这样被人扼住喉咙。敢这样挟持陛下,可是和刺杀一样的重罪。而且以眼前这位的身手,若是他对陛下怀恨在心,真要出手伤了陛下,可怎么得了。栾云晔只认真地注视着林渐的眼睛,对于被扼住喉咙一事毫不在意。栾云晔还是第一次见林渐这样妆扮。眼前的人一身华丽的火红嫁衣,乌发间垂下的金步摇在粉腮边轻轻摇曳,映着金光在白皙的肌肤上轻轻跳跃。这张平日里不涂脂抹粉的脸上薄施粉黛后,更显得眉如墨画唇似朱砂,额间花钿又平添三分姝艳,比起平日里清水出芙蓉的模样,别有一番风致,令人沉迷痴醉。林渐回过神来,连忙松开栾云晔的咽喉,屈膝就要下跪。栾云晔抬手将林渐扶住,沉声道:“不怪你。”林渐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这些日子以来栾云晔的行为和态度一直在不断刷新自己对他的认知。从不追究带着匕.首上朝,到不告而别密道现身毫不怀疑,再到现在差点出手伤他,他竟然都能丝毫不在意。林渐实在想不通,栾云晔到底在谋划些什么,能让他对自己放纵到这个地步。栾云晔亲自从宫女的手中的托盘中拈起大红云锦外袍,在一种宫人艳羡和震惊的目光中,郑重地披在林渐身上:“从今结为夫妻,今后再不必跪。”林渐恭敬垂眸:“谢陛下。”侍候在两旁的宫女们紧紧盯着面前的帝后,眼中的羡慕之情都差点溢了出来。“陛下,外面都准备妥当了。”高公公道,“恭请陛下和皇后娘娘移驾景明殿。”栾云晔拉住林渐的手,转头问高公公道:“事情办得如何?”被栾云晔拉住手的一刹,林渐浑身一僵,本能想要甩开。猛然想起自己昨夜里和栾云晔的约定,只得强忍住浑身不自在,任由栾云晔握着手。“这会子应该已经送到了。”高公公恭敬地回禀道,“只是不知道那边会作何反应。”·同时,梁国朝堂“陛下,栾云晔在商国封后,不但遣使送来喜帖,还送来黄金十万两、明珠千斛,另外礼物珍宝甚为丰厚。”一名中年大臣禀奏道,“不知这是什么意思……”朝堂上,群臣悄悄交头接耳,互相小声议论起来。一名老年大臣出列禀奏道:“启禀陛下,历朝历代以来,就算两国议和,也从未听说有突然相赠黄金十万两之理。如果老臣记得不错,根据典籍记载,黄金十万两,乃是商国历代给皇后下聘的规制。但是给我国送上这般厚礼,不知其目的何在……”听了这名老年大臣的这番话,群臣更加议论纷纷:“栾云晔这是什么意思?黄金十万两可不是小数目……”“栾云晔明明已经立了皇后,为何又要向我们梁国下聘?难道栾云晔的皇后,是我们梁国之人?”关于商国那位皇后谜团越多,猜测就越来越离谱。有大臣小声议论道:“宁王殿下称病不朝已经三个月,对陛下不服之心昭然若揭,莫非是偷偷送了美女给栾云晔示好?”“那栾云晔也应该把这些金银钱帛悄悄地送到宁王府上才对,怎么会明目张胆地送……”“血口喷人!”一名武将举起拳头,对那两个叽叽咕咕地的官员道,“再让我听到谁敢诬陷诽谤殿下,对殿下说出不敬之言,休怪我对你们不客气!”那几个对宁王殿下恶意揣测的大臣假忙闭了嘴。“众卿稍静。”一直端坐于龙座上沉默不言的帝王终于开口,“方才所言喜帖,现在何处?”林沐辰身旁的老太监走下台阶,从一名大臣手中接过喜帖,放在林沐辰面前的桌案上。一封大红色烫金刻花封面的帖子被呈在面前,林沐辰打开一看,略过喜帖上满眼华丽的辞藻,眼中只映着鲜红的洒金宣纸上一列工整的墨字: 第41章 林渐猝不及防撞在栾云晔怀里。栾云晔垂眸看了一眼林渐的裙子,俯身将人抱了起来,面不改色地举步向白玉阶上走去。群臣盯着眼前的恩爱帝后,看得目不转睛,暗想若想在喜怒无常的帝王手下官运亨通获得长久,以后似乎很有必要多多讨好皇后。待帝后走上玉阶,可受百官膜拜,侍仪高声道:“百官叩首。”百官面向景明殿上,一齐三跪九叩,呼声震彻宫宇。“礼毕,乐止。”侍仪道,“请陛下授皇后玺印。”四名身穿吉服的宫女手捧披着红绸的托盘,将皇后的玺印呈于栾云晔手边。栾云晔抬手,正要将玺印从盘中捧起,只闻阶下忽然响起一声大喊:“陛下不能册封林月儿!”礼乐之声戛然而止。众臣闻声惊讶地转过头去,只见一名本该侍立一旁的宫女从人群中跑出来,站在正中央的红毯上,对栾云晔高声敢道:“臣妾有话要说!”栾云晔微微蹙眉,冷声道:“你是何人?”“陛下,臣妾是若妃啊!”宫女喊道,“陛下不认识臣妾了吗?”“扰乱嘉礼,意欲何为。”栾云晔冷声道,“来人,拖下去。”“陛下!”若妃一边挣扎着摆脱上前企图拖开自己的侍卫,一边着急地指着林渐大声喊道,“这个林月儿身份不明来历不清!臣妾在三宫六院的名册里查了并无此人!她是假扮的宫女!还携带兵器混入朝堂!她定是……”若妃话未说完,突然瞪大眼睛,两道猩红的鲜血从眼睛里流了下来。不过片刻之间,七窍流血,倒地而亡。看着地上七窍流血的人,群臣震惊不已,开始悄悄议论起来。一名侍卫上前查看了情况,对栾云晔单膝跪地禀报道:“启禀陛下,若妃已经中毒身亡。”林渐垂眸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微微蹙眉。一名老臣出列道:“启禀陛下,这若妃方才提到三宫六院名册都查不到皇后之名,想必是去后宫查阅名册之时,就已经被人注意到。”“那人怕若妃说出真相,所以早就暗下毒手。只是她没有料到,若妃竟然有机会在死前将真相告知陛下——这样看来,这宫中一定是混入了敌国奸细!”群臣面面相觑心照不宣,这“敌国奸细”,不戳破也无人不知所指的是何人。林渐心道,如果自己或是自己部下要杀人灭口,定做的干干净净,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取了她的命,哪里等她到这封后大典上来“揭发”。况且那人站出来“揭发”,话只说半句便气绝身亡,正好能让所有人把矛头都对准自己,算计得不要太明显。这么明目张胆栽赃陷害,是看准了自己在朝中没有势力,身份低微以宫女封后群臣大多不服。此时栽赃陷害就是再明显,大臣们也会选择明哲保身,没人会站出来为一个与自己无关之人说话。林渐的身形微微晃了晃,恍惚想起十多年前那个夜晚,母妃独自在灯下无声流泪,过不了几日就一病不起的那个夜晚。起因如同今时今日,先帝即将封后之日,一名宫女突然癫狂大喊出言诽谤,七窍流血身亡。无数大臣对母妃群起而攻之,说卑贱的异族公主不配为后,这是上天降下灾祸的前兆,竟然让一生铁血不容置疑的先帝放弃了封后。流言才是这世上最残忍的杀人利器。一旦开始就如江河决堤,虽不见血,却吃人不吐骨头。立于这决堤江河之下的人,哪怕倾尽全力穷尽一生,也只能被冰冷刺骨的水一寸一寸侵蚀入骨痛苦死去,最终连尸体也被浑浊汹涌的惊涛骇浪湮灭。哪怕再互相信任的人,最后也会三人成虎,成为流言的帮凶,化作摧垮风浪中伫立之人的最后一个巨浪。都说天道轮回。这一幕,何其相似。感到身侧的人身形微微晃了晃,栾云晔握住林渐的手,在林渐耳畔轻声问道:“可是累着了?送你回寝宫休息吧?”林渐不动声色地把手从栾云晔掌心轻轻抽.出来,闭眼不语,唯有颤抖的长睫出卖了此刻心中的汹涌。“陛下,这若妃死前说皇后娘娘的身份来历不明,当时朝堂上携带匕.首更加疑点重重,留这样的人在枕席之侧岂不是危险至极。”一名大臣出列道。又一名大臣出列道:“君王安危关系江山社稷之稳固,还请陛下多加防范,千万不可轻信于人。不如先将皇后暂且关押,让有司严查此事,待查清真相再做处置不迟。”“启禀陛下。”又一名大臣出列,“这若妃被害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人命关天不可死不瞑目。若妃生前指证了皇后,而现在有动机杀害若妃的,也只有皇后一人。”群臣一齐跪拜,齐声道:“请陛下暂押皇后,查明真相。”林渐恍惚中回过神来,睁开眼睛。眼前百官跪拜,像极了当初梁国群臣空口无凭以言杀人的情景。眼前满是母亲独自哭泣的模样,林渐的双手止不住发颤,定了定自己的心神,长袖下的手暗暗紧握。虽然自己身份作假也是事实,但若任由他们污蔑作“敌国奸细”,坐实在商国宫中安插势力肆意杀害嫔妃,自己遭人非议百口莫辩是小,势必影响了两国的议和大事。但林渐也不能自己站出来说这是陷害。在场哪怕有一个人站出来质疑这是一场构陷,都会发现所谓自己身为奸细杀人害命之事疑点重重。然而如果自己站出来解释,不但不会有人相信,反而会正中布局陷害之人的下怀——狡辩之辞,越描越黑。况且寻常女子遇到眼前这般情形,就算没有吓晕过去,多少也已经六神无主,哪里还能冷静找出事件的漏洞给自己辩解。自己此时越是有理有据地解释,反而更惹栾云晔怀疑。以这几日林渐对栾云晔的了解,他心思深沉,对这种栽赃陷害的把戏不可能看不出问题,应该也不需要自己多做解释。敌国不会派一个胸无城府之人出来做奸细,此时自己的反应越是于己不利,看起来越傻得天真,反而越容易让他相信自己不是奸细。栾云晔之前不查自己底细,真如白易潇所言是出于对他推荐入宫的信任,那么一旦自己引起栾云晔的怀疑,势必还会连累到白易潇。眼下别的可以暂且不论,但必须先博取栾云晔的信任,其他事情都可以慢慢想办法兜回去。作为奸细,此时据理力争或是“以死明志”,都会正中对方下怀,让对方更有文章可做。倒不如以退为进,装得心无城府自寻死路,一来顺他们心意另他们无法继续追击,二来顺便给足栾云晔要的“夫妻恩爱”。林渐后退一步,在栾云晔面前直直跪下,压得温柔好听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臣妾虽受千万人怀疑不足为道,在臣妾既与陛下结为夫妻,愿与陛下生死相依,心中最珍重的是陛下的信任。若此时与陛下心生嫌隙,臣妾心中十分惶恐。”“臣妾听闻凡事要有证据,不论宫中是否存在奸细,但出了人命的确是事实,臣妾心中更加惦念陛下的安危。臣妾既有嫌疑,不敢空口无凭为自己辩解,愿接受审查,安陛下与诸位大人之心。”凡事要讲证据,宫中有奸细本就只是推测,并无事实证据。杀人也是空口栽赃,愿意接受审查态度已经不可谓不诚恳。况且一个正常的奸细,此时最即使不是据理力争,起码也是要死要活,最怕的就是审查。最好来一个“以死明志”让陛下同情愧疚,说不定就放弃了追查她在国中布下的势力。没有奸细不想方设法避讳审查,哪个奸细会主动让陛下审查自己? 第43章 林渐对白易潇会心一笑。栾云晔不善地看了一眼白易潇,盯着自己身边的人,看着他唇角依然保持微微上扬的弧度,微微眯起眼眸。侍仪高声道:“乐起,请陛下授皇后玺印。”庄严的礼乐之声重新响起,栾云晔从铺着红绸的托盘中端起一方白玉雕琢的玺印,递到林渐手中。白玉玺印上,雕刻着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下缀一道明黄色流苏,典雅而庄重。林渐双手接了玉印,郑重地放在身侧横列的桌案上,玺印正对着台下群臣。栾云晔一挥手,捧着空托盘的宫女立刻退下,又一名侍女捧着一只托盘走上前。林渐看了看栾云晔。只听闻册封皇后要给皇后玺印,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东西要给?栾云晔面前的托盘上放着一只玉匣,一名宫女将匣子打开。栾云晔伸手,从匣中取出一枚戒指。黄金的托底,中间镶嵌着一块浅青色冰透的翡翠,青色独得雨过天青时山林间烟霞云雾掩映里那一抹苍翠,好似把晴天云林收入了拇指宽的方寸天地,简单雕刻着古朴庄重的龙纹。栾云晔拉起林渐的手,郑重地将戒指戴在林渐左手食指上,拉着林渐的手以示群臣。“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跪拜,声震殿宇。林渐也不知这枚戒指是什么来历,但能让他在封后大礼上亲手给自己戴上,肯定不止是这翡翠成色足够稀罕贵重那么简单,想来还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也许在商国有和皇后玺印差不多的、象征皇后权力地位的作用。侍仪道:“诸臣再拜。”“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礼毕。”侍仪高声道,“退。”群臣井然有序地从两旁退下,只剩侍立两边的宫人与侍卫。栾云晔看了林渐一眼,抬手搂住林渐的腰。林渐一惊,微微后退,正要拒绝,腰间又松了一分,才想起了自己腰间快要掉下来的裙子。虽然百官退去,但是还有那么多宫人在场。这要是当众掉下去,就更丢人现眼了。林渐只好低声道:“谢陛下。”栾云晔不语,俯身将林渐抱起来,往寝宫走去。高公公跟在一旁,一边紧赶慢赶地跟着走,一边小心翼翼地对栾云晔提醒道:“陛下,今晚赐宴在集英殿,请陛下和娘娘用过午膳在寝殿里稍作歇息,就得准备动身了。”栾云晔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再搭理高公公。走入寝殿,将林渐放下,让他坐在凳子上,问道:“累着了吗?”林渐抬手扶住了头上的凤冠,答道:“脖子快要压断了。”栾云晔抬手,一手扶住凤冠,一手捏住林渐头上的用以固定凤冠的金钗,仔细地将固定凤冠用的九支金钗从发间一一取下。凤冠取下后,乌黑的长发散落,栾云晔取了其中一只金钗,将林渐的长发绾住。凤冠被从头上取下去的一瞬,林渐觉得自己好像一瞬羽化登仙白日飞升了,抬手想去按一按自己被压酸痛的脖颈。一只手快林渐一步,正好不轻不重地按在林渐颈后酸痛的地方。林渐舒服地哼唧了一声,感觉到脖颈后按揉的手一顿,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住了声。可身后的人按揉的手法实在是舒服,林渐控制得住不出声,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声粗重且乱作一团。栾云晔被林渐杂乱的呼吸声扰得乱了心神,微微俯身,薄薄的唇在林渐微红的耳廓上轻轻碰了一下。温热的气息扑在耳边,耳廓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碰了一下,林渐倏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正有些懵才发生了什么,腰间系的裙子终于撑不住散了下来。林渐连忙一手提住裙子,红着脸对栾云晔道:“陛下能不能先出去,让我换个衣服?”栾云晔盯着林渐提住裙子的手:“我给你换。”碍于有旁人在场,林渐忍住没躲开,对栾云晔尴尬地笑了笑,道:“我有些饿了,陛下帮我去看看午膳好了没有?”高公公站在一旁暗暗捏汗,这位真是天大的胆子,拒绝陛下还不算,竟然还敢支使陛下干这干那的。谁知下一刻,栾云晔应了声“好”,转身去了御膳房。高公公连忙跟上,吩咐宫人将门紧紧关好。这一身繁复的礼服实在不舒服,林渐将华丽的衣袍解开,脱下那条已经松了的裙子,繁复层叠的中衣一概退去,随手披了一件红色的绣金长衫在身上,系好腰带。门刚好被“吱”一声推开,栾云晔走入寝殿,身后紧跟的宫人们将吃食都一一摆在桌上。林渐走出罗帐,只见外面摆了两幅碗筷,菜肴大多是一些清淡的蔬菜,肉蛋鱼虾之类都是清水煮的。也就是说,栾云晔要陪着自己吃下这些一看就淡得发慌的饭菜。林渐心中再度泛起一丝疑惑,有几分怀疑栾云晔本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前自己多有可疑之处,他不过问,今日发生那样大的事,他竟然还是一句话也不问,似乎对自己从来没有半点怀疑,待自己还是如之前一般细心。就算是出于对白易潇的信任,又有什么感情能让他因为白易潇而对自己爱屋及乌信任到这个程度?而且一见钟情这种话也明显站不住脚,别说自己是个相貌平平五大三粗假扮女子的男人,就算是美若天仙,林渐也不信栾云晔这样的人会因为看上自己的脸而迷失心智。可是仔细想一想,他若什么都知道,又没道理对自己如此上心。之前和他坦诚相见了两次,他每一次对自己做的不是关押就是威胁,与对待“林月儿”的态度截然不同。他对林月儿细心体贴,甚至称得上宠溺纵容,看起来对待林月儿真心实意,没有半点破绽可寻,林渐暂且想不出来他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林渐心道,尽管如此还是要小心提防暗中打探,以免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不自知。栾云晔望着林渐,只见火红的罗帐半挂在金钩上,罗帐下的人一身红衣长身玉立,乌黑的长发及腰,一根金簪半绾着,与白皙的肌肤、金红的衣衫交相辉映,容华如玉,不可方物。栾云晔的视线牢牢锁在林渐身上,怔了会儿方才回过神来,见林渐也站在那里望着自己,迟迟不过来,问道:“不是饿了吗?过来用膳。”林渐点点头,默默走上前。刚在桌旁坐下,一勺汤就喂到了唇边:“先把这个喝了。”林渐只道又是药,偏过头不理会栾云晔,自己去拈起桌上的筷子准备吃饭。 第45章 左丞相道:“臣愿代陛下前去商国,仔细探听殿下的下落,再回国从长计议如何带回殿下。请陛下万万不可以身犯险!”林沐辰冷静道:“朕不在的这些时日,二位严守机密,就说朕心事繁重,去清虚观静修一段时日。国中之事就拜托二位,凡事互相商议,共同定夺。”“这……还望陛下三思!”“请陛下三思啊!”林沐辰道:“朕心意已定,行程已备,你们不必再言。”第17章 合卺而誓 愿折我此生余年,换你一生长……商国皇宫, 夜晚按照商国的礼数,像封后这样的大礼过后, 都要设最高规格的大宴在集英殿。栾云晔因林渐累了一上午,加之林渐觉得凤冠礼服太重不舒服,而且晚宴上难免有诸多大臣敬酒,便让林渐留在寝宫歇着。能不去应付那些大臣,林渐确实求之不得。而且林渐也有自己的顾虑,自己咳嗽在白天稍好一些, 夜里总觉得有些不太舒服,咳得会严重起来,在那样正式的场合,自己这样出席也不太好。于是栾云晔一人出去赐宴陪酒, 林渐乐得独自留在寝宫休息。高公公被留下来服侍, 怕林渐闲着无聊, 找了一堆闲书给林渐打发时间。林渐从来都没见过高公公搬来的这些书,名字都稀奇古怪的。于是靠在躺椅上, 怀里抱着猫, 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 只见书名写着《少年夜观百鬼图》, 里面写的故事都是一位杀鬼少年和一些鬼鬼怪怪的事情。林渐一边翻书, 一边问道:“我不去不要紧吧?”高公公站在一边回答道:“有陛下在,他们不敢说什么, 您在这里安心休息就好。您看这些书,都是陛下特意给您挑选的。”“您手上这本书——”高公公看了一眼书的内容,道,“这本书好看是好看,就是里面有鬼, 看着吓人。”“您也看过吗?”林渐把书从第一页翻起,一边好奇地看书的内容,一边回答道,“没关系,我不怕鬼。”“跟在陛下身边,自然得多多学习。陛下看的时候,老奴也跟着看了。”高公公盯着林渐手里的书,又凑上前小声提醒了一句,“这个里面,这个主角少年虽然是杀鬼的,但是等会儿会喜欢一个鬼。”林渐的食指靠在唇上:“嘘,不要把后面的事告诉我。”高公公闭嘴了一会儿,似乎还是不大放心,再次凑上前提醒道:“老奴觉得还是得多嘴提醒您一句,那个鬼也是个男的,这个书里会有两个男人互相喜欢的……”“这……多谢提醒。”林渐翻书的手顿住,把书放下,抬起头对高公公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微一笑,“我被吓到了。”“老奴就怕您看了一半接受不了,所以提醒一句。”高公公看了看堆在林渐身侧的书籍,讨好地笑道,“这里头都是这样的书,陛下让奴婢们给您看看,长一长见闻。”林渐有些惊讶栾云晔身为帝王好好的为什么要看这种书,为什么要给自己长这种见闻。想想觉得自己方才的反应有些过分了,又把书拿起来道:“我没别的意思,我尊重别人的选择。既然陛下这么说,那我还是看一看吧……”林渐只看了几页,刚看到少年遇鬼,还来不及仔细琢磨他们之间的感情,只听门外响起宫人整齐的声音:“参见陛下。”原以为栾云晔会被大臣们拖到半夜,自己还能再看会儿书,想不到他回来得这么快。林渐连忙放下手中的书,匆匆对高公公说了声“我睡了”,在高公公和周围的宫人反应过来之前,径直抱着大白猫躺到床上,朝向床里侧躺下,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都遮了起来。不论怎么说,今夜都是栾云晔的新婚之夜,林渐实在怕他万一当着众人的面又提出什么喂饭之类的古怪要求,索性选择装睡。林渐抱着大白,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栾云晔的脚步声轻地几乎听不见,只听他低沉的嗓音压得很轻,似乎在询问边上的宫人:“皇后睡了?”只听高公公小声回答道:“娘娘看书累了,刚睡下。陛下与他这合卺(jin)酒还没喝,是否要叫他……”“今日他累了,莫惊扰他。”栾云晔低沉的嗓音轻声道,“酒不饮也罢,你们退下吧。”林渐只听耳边响起宫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声音很轻,不一会儿便响起寝殿大门被轻轻合上的声音。现在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和栾云晔两个人,林渐的手暗暗攥紧锦被,心中紧张地提起戒备。只听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轻响,是酒水之类斟入小杯中的声音。“月儿,今晚是你我成婚之夜,虽然你睡了,但我应尽为夫之责。”在林渐看不见的身后,栾云晔撩袍半跪在床前。林渐只听到栾云晔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虽然很轻,却格外认真郑重:“这一杯,许你开心见诚,永不相问。”“这一杯,许你不离不弃,生死相随。”栾云晔低沉好听的声音格外庄重而温柔。林渐呼吸一窒,觉得心跳仿佛漏了一拍。“第三杯,愿折我此生余年,换你一生长健。”林渐的手不觉把锦被握得更紧,不知为什么,脸颊滚烫得简直要热化了。若是栾云晔趁自己睡着的时候,做点什么不该做的,林渐倒会心安理得地觉得,自己逃避栾云晔躲着他在新婚之夜装睡,是明智的选择。可是在自己看起来睡着了甚至根本听不见看不见的地方,他却这般真心诚意地袒露心声,庄重认真地许诺,听起来没有半分亵渎利用与居心叵测,倒显得自己这些日子一直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心戒备都多此一举。他对林月儿果真是这样真心吗?若真另有居心,林渐实在找不出他在无人之处还能这般情真意切的理由。栾云晔这是认真的吗?林渐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手脚都不知往何处安放。身后传来酒杯轻轻在桌上搁下的声音。林渐感觉到栾云晔俯身靠近,心暗暗提着。栾云晔看着合眼躺在床上的人,整个身体都裹在被子里,只有手在被子外面,紧紧揪着被子,臂弯之间躺着一只雪白的大猫。大白猫和人面对面睡在一起,人的脸微微埋进了白猫长长的绒毛里,绒毛微微遮着白皙的肌肤,雪白的绒毛与鸦色的长睫交织。安安静静睡着的时候,比他怀抱的白猫还要乖巧三分。栾云晔微微俯身,一点温热柔软落在林渐的额心,只是轻轻触碰了一下。林渐的脸颊更烫的厉害,攥紧被子,不自觉把脸往猫毛里又埋了几分,心里痒痒的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又分辨不出是什么。 第47章 林渐知道自己的提议不妥。这又不是自己身为梁国太子之时,一国之君哪有能信任外人到批奏章假他人之手,况且现在自己是什么身份,后宫干政在栾云晔这里是大忌。但林渐本也不需要去猜测讨好栾云晔的心思,自己这条命本就是撑不了多久说没就没了,自然想什么就说什么。林渐愿意帮他批奏折便提了,至于栾云晔领不领情,或者甚至生气,随他去吧。“好,你帮我。”栾云晔起身道,“我睡会儿。”林渐有些意外,没想到栾云晔竟会答应地这么干脆。栾云晔径直走到一旁小榻上,也许实在是太累,竟然往小榻上一躺便睡下不动了。林渐心道,这些日子栾云晔应该的确累坏了。刚准备完封后大礼,还要事事亲自把关不出纰漏,又要处理政务,甚至连夜为自己“洗刷冤屈”,恐怕这十几日就没睡好过一天。他到底是怎么看得出,自己一生最是害怕那些带走母亲生命的诋毁诽谤污蔑,又为何这般用心对待,一夜之间就把它们扼杀在萌蘖之中?都说人生贵在知心,哪怕是自己的父亲兄长,曾经给尽了自己荣华宠爱,又何曾察觉过这些内心隐痛。不过相识数日,栾云晔为何就能做到这般地步呢?林渐轻手轻脚地走上前,把放在小榻旁的小毯子打开,轻轻盖在栾云晔身上。栾云晔已经熟睡,合眸侧卧在榻上。即使是小憩在无人之处,亦是衣衫俨然,形容整肃,眉宇之间的气势一如平日里冰冷威严。林渐却觉得不知何处比从前有了微妙的变化,看栾云晔不再只是难以亲近的敌国君主,但又不知是什么变化,盯着他出神了半晌,方才走回到桌前,从桌上堆积如山的奏章中取出一本看起来。批奏章倒是难不倒林渐,林渐身为梁国太子时,就没少为先帝批阅奏章,甚至能把先帝的笔迹模仿得以假乱真。林渐翻了几本栾云晔批过的奏章,在空白的宣纸上模仿了几行字。栾云晔有一笔好字,字字如人有傲骨,下笔苍劲有力,看似锋芒毕露,其实又有所隐藏,模仿起来容易得其形还不得其神。好在林渐有经验,对模仿笔迹之事适应得比较快,模仿着栾云晔的笔迹,替他将奏折一本一本地认真批阅过去,忍不住时而回头去看一眼躺在小榻上的栾云晔。世人再盛传他残暴无情,可他终究也是个人。也会知人冷暖,也会无微不至,也会觉得辛苦疲惫,握住自己的手时掌心也会有滚烫的温度。想到这些,林渐又忽然觉得可怕。明明只是为了议和稳固与栾云晔假扮夫妻应付他罢了,本想着要小心谨慎多多提防他,这才过了几日,不知道自己心里怎么突然有了这样奇怪的念头。林渐不敢再往下细想,低头认真看起手中的奏章。·从新婚以后,栾云晔每日批阅奏折都要林渐坐在身边,林渐平时就捧一本书坐在旁边看看。栾云晔处理政务忙到深夜都是家常便饭,让林渐早些回去歇息,林渐又不愿意。然而陪在栾云晔身边,林渐时常会体力不支趴在桌旁睡去,每次醒来时都已经躺在寝宫的床上。林渐也想不通自己为何越来越愿意和栾云晔待在一起,或许是因为自己在宫中别无亲友,栾云晔如今倒算是唯一最熟识之人。而且栾云晔虽行事手段看似暴虐,其实平日里常常忙到深夜,称得上是勤政爱民尽职尽责的好皇帝。若非和他的身份立场水火不容,林渐倒很愿意和他这样的人交个朋友。日子安稳地过了小半个月。入夜,栾云晔还忙于政务,林渐如常坐在栾云晔身旁看着书。栾云晔时不时抬起头看一眼,好像是确认自己的宝贝还在。林渐看了几页书没忍住偷偷抬眸瞄一眼栾云晔,恰好与栾云晔的眼神撞上,便连忙低头假装没有看见。栾云晔盯着林渐绯红的脸颊,微微勾唇。林渐垂眸盯着手中的书,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心里乱得厉害。想强装无事,偏偏不争气地咳了一声。“咳……”每到夜里,总是会咳得比白日多一些。林渐抬手捂住嘴尽量压低声音以免打扰了栾云晔,忽然有一杯水递到面前。林渐抬眸看了一眼栾云晔,接过水杯:“谢陛下。”“说了多少次,与我不用说谢。”栾云晔看着林渐,温声道,“喝口水。”林渐捧着杯子喝了一口热水,听得外面宫人叫“侯爷”,闻声抬起头,只见白易潇走进御书房。凡是有大臣进御书房议事,不论是不是何人何事,林渐之前会主动回避,但栾云晔每次都拉着林渐留下,这些日子林渐也习惯了有大臣进来议事,自己坐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听着。但是栾云晔和人议事之时,自己坐在一旁喝水总不太礼貌。见白易潇进来,林渐小心地将手中的杯子放下。栾云晔道:“无事,你喝。”白易潇看了林渐一眼,对他挑了挑眉,转头对栾云晔道:“陛下,臣安排梁国使者在驿馆住下了,陛下看何时方便接见?”林渐正在喝水,闻声抬起头,看着白易潇,一口水含在口中还来不及吞下去。白易潇转头看着林渐解释道:“半月多前陛下派人送了喜帖到梁国,如今梁国派了使者前来回礼道贺。”“他们对臣说这次一来,当然是恭贺陛下新婚,拜见皇后。”白易潇对栾云晔道,“二来么,他们还想见一见他们的——林将军。”林渐的目光微动。看来栾云晔是把自己已“死”的消息封住了,没有往梁国透露。可他们往梁国递了喜帖,不知道二哥有没有注意到“林月儿”这个名字,是不是有所怀疑。“林渐的事我们一直瞒着梁国,眼下梁国还无人知晓。”白易潇看了林渐一眼,道,“但是人死不能复生,现在他们要来见林渐,我们上哪里再找一个林渐出来,少不得告诉他们实情?”林渐微微蹙眉,若是梁国那边得知自己死了,还不知会如何,最好还是瞒得住,以免多生事端。“不可。”栾云晔道。“林渐已经‘死’了,梁国也说过不管他生死,想来得知真相也不会怎么样。”白易潇问道,“现在陛下的顾虑是……?”“自然不是怕梁国。”栾云晔道,“朕听闻林渐在梁国朝中一向不归附任何一党,林沐辰拉拢不到,又忌惮他手握重兵,早就有铲除之意,故意修书于朕,一来借朕的刀杀人,二来转嫁他梁国内部的纷争。”“林渐死了,正遂林沐辰心意,朕偏不让他如愿。” 第49章 然而细看他时,一张银白色的假面覆去半张脸,只能看见浅色的薄唇与线条优美的下颌线。假面上寒光森然,雕刻的纹路狰狞恐怖,好似喋血的修罗厉鬼。清雅端庄与冰冷喋血冲撞在一起,看得人倒吸一口凉气。一时朝堂上寂静无声,目光都被牢牢盯在了一人身上。周围虽是目光无数,林渐自然如闲庭信步一般,目不斜视地走上朝堂,直接向栾云晔跪拜:“臣林渐,参见陛下。”梁国使臣的目光牢牢锁定在林渐身上,将人从头到脚都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商国一名年轻大臣仔细地看看林渐,又小心地看了一眼梁国的使臣,回头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音量,对身旁的蓝衣官员低声道:“放心,她不是林渐,是皇后娘娘假扮的。”蓝衣官员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什么?!”“你看她手上的玉龙戒就知道了。”年轻大臣道,“那日陛下当着我们的面戴在皇后手上,怎么可能跑林渐手中?再说,林渐死都死了,哪有死而复生之理,看来陛下这是为了戏弄梁国使臣。”蓝衣官员看了看林渐的手上,果然看见左手食指上那一枚金镶翡翠的龙纹戒指,感慨道:“皇后扮的貌似挺像,看起来与封后那一日倒不像同一个人。若不是早知道她是女子,哪里看得出来她是假扮的?”“我今日方才知道,皇后还真是好本事啊。陛下封后时我就奇怪,陛下不是贪图美色之君,为何偏偏看上她,原来皇后有这样好的用处……”栾夜不动声色地端坐于龙座上,洞察秋毫的目光几乎不可察觉地冷冷扫过朝堂上每一个人的表情动作,最终落在林渐身上:“平身。”“谢陛下。”林渐起身。“林卿有善战之名,如今天下太平安定,治国与治军一理。”栾云晔道,“可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当堂授印。”商国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位高权重不常设任,往往有需要时从高官之中抽拔心腹官员暂任。任命平章,其实是保留原来丞相、不另任其他丞相的名义之下,实际上又添置了一位职权等同于丞相的左膀右臂。平章虽然名义不是丞相,但身份地位权力都与丞相同等,甚至在丞相之上。林渐心中暗道,与我商量之时,可没说过还要当堂拜相。这一招上屋抽梯,根本就不给自己选择和拒绝的机会,简直是逼着自己当众叛国,接受他的任命。栾云晔下旨后,高公公立刻双手托着官印与任命文书,到了林渐面前。林渐心中暗忖,若自己不答应,当众拂了栾云晔之意,难免就是自己暴露了林月儿等于林渐,惹得栾云晔震怒悔弃和约。可一旦应下,就唯有背负叛国之名。林渐双手接过官印,恭恭敬敬地跪下一拜,冷淡的嗓音礼貌却不带丝毫感情:“谢陛下信任。”“过往虽各为其国,但如今两国建交和睦,则当视商梁如一体。”栾云晔抬手示意林渐起身,“望林卿今后尽其所能,为朕分忧,为大商效力。”林渐淡然起身,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臣定当鞠躬尽瘁,不负陛下重托。”各国使节噤若寒蝉,态度更加毕恭毕敬。林渐的杀伐之名早已天下列国皆知,他若真为栾云晔所用,商国果真是如虎添翼,足以震慑四方,更令周边诸国畏惧三分。梁国使者更是惊得不敢置信。唯有商国众臣看到林渐手上的玉龙戒,心中大多有底,暗暗佩服陛下一举多得的算计和皇后足以以假乱真的惊人演技,一齐跪拜:“恭祝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栾云晔道:“今日得此栋梁之臣,朕心甚慰,赐宴集英殿。”.商国驿馆午后暖金色的阳光映着白墙边火红的枫叶,枫树斑驳的影子在雪白的墙上印下深深浅浅的墨迹。墨迹随着日影一点点东移,渐渐移过驿馆楼台的雕窗。窗前,一名青年男子身披织金提花绸,正端详着手中书卷。几名梁国使臣恭敬地立于一旁,一名身材瘦长的官员上前小心地轻声道:“陛……副使大人。”林沐辰悠悠将手中的书卷放下,问道:“今日朝上,情况如何?”“回副使大人,事情恐怕比预料更为复杂。”身材瘦长的官员小心地看了一眼林沐辰的脸色,犹豫了片刻,“殿下他……”林沐辰原本淡漠的目光一亮,看着身材瘦长的官员问道:“见到他了?他怎么样?”“殿下……投诚了商国,受了栾云晔封赏。”瘦长官员说完,连忙补充道,“不过那人的脸上戴着殿下常用的假面,不能完全看得真切,只能说身材举止相貌都与殿下非常相似。”“殿下纵然对……先帝的遗诏心有怨怼,也断然不可能因此叛国。臣觉得,这其中定有隐情。”林沐辰微微拧眉,关心的并不是林渐是否投诚,问道:“他受伤了吗?”“这……殿下穿得严实看不出来。但是比之前有些消瘦,脸色也有些苍白。”经林沐辰一问,瘦长官员突然反应过来问道,“难道……副使大人是怀疑殿下被栾云晔酷.刑.逼.迫?”“听闻栾云晔此人手段残暴,他的诏狱中严.刑.拷.打之下没有人能扛得住不屈服,倒是很有这种可能。”林沐辰不言,长袖下的手暗暗紧握。“不过那人遮着脸,还不能十分确认那人就是殿下。”瘦长大臣道,“栾云晔今夜赐宴集英殿,想必他还会现身,副使大人是否要亲自前往?”“传旨让李将军调兵十万,陈兵边境随时待命。”林沐辰低声道,“鸿渐若是少了一根头发,本使便再送商帝一份大礼。”.商国皇宫,后花园自下了朝堂,林渐便一言不发,独自一人在花园里亭子里坐到了午后。身旁的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吃食和药碗,却是一口也没有动过。栾云晔一直坐在一边陪着他,说什么他也不回答。只有被水风吹到的时候,林渐会轻轻咳嗽几声。栾云晔不动声色地起身,挡住吹向林渐的水风。 第51章 亭中,林渐坐在桌前,蹙眉盯着自己满手上的鲜血,还没回过神来。“林月儿,在想什么呢?你好大的胆子敢伤陛下啊。”白易潇看着林渐,故作严肃道,“陛下让我来审问审问你,还不跪下?”林渐抬起头,看了白易潇一眼,淡淡道:“我失礼了,但他自作自受。”“让我猜一猜,你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白易潇在林渐身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凑近林渐问道,“是不是为了大表弟今日当众封赏,你觉得他是故意利用你给自己整排场,让林渐背负叛国之名?”林渐不说话,算是默认了。“看你平时脑子挺好使的,怎么突然就傻了呢?”白易潇道,“这第一嘛,你也不是林渐,林渐这人和你没任何关系。就算知道你真实身份的人,且不说别人都眼明心明的,比如就说你哥,什么情况想必心里都有数。”“况且,梁国那样一封不论生死当做弃子的书信,是个正常人也心灰意冷另投明主了。不是他叛国,是梁国先扔的他,他另投明主无可厚非吧?”“再说和平时期,到邻国求官都是正常的,自古以来都有先例,只要不做有损本国利益的事情,哪里的国家不是国家,哪里的百姓不是百姓?为何偏要囿于一国一家之见?”“所以,林渐顶多就是另投明主,和叛国根本不沾边。”林渐盯着手上的血,冷淡的声音里竟有一点委屈:“栾云晔算计我。”“害,算计你?你可太冤枉大表弟了,今日这样他顶多就得一虚名,又没真得到林渐的人,对他能有什么好处?”白易潇凑近了林渐,挑眉道,“我反倒是觉得,他对林渐还挺惺惺相惜的啊。”林渐不解地看了白易潇一眼。“那天他还和我说,林渐为梁国鞠躬尽瘁出生入死,林沐辰此人却是兔死狗烹,忘恩负义。”白易潇道,“他说既然梁国卸磨杀驴不管林渐生死,他倒想看看若林渐为他所用,林沐辰会是何等后悔不及的模样。”“他也不是没考虑过林渐的名声,毕竟会任用叛国之臣的君主,他自己脸上也挂不住吧?但原因我前面也和你说了,我们都觉得这样毁不了林渐的名声,他才做的这个决定。”“所以,他不是要毁林渐的名声,而是在为林渐抱不平,帮他气一气林沐辰那个忘恩负义之徒啊。你若是生气这个事,这个事情我也掺合了,我还推波助澜了。”白易潇把脸就到林渐面前,“要不你打我几巴掌,消消气?气消了就好好喝药,别把自己气坏了啊。”“他岂会如此好心。为林渐抱不平是假,利用我气一气梁国才是真……咳咳……咳咳咳……”林渐偏过头,掩唇咳了几声,手背上沾染了一点红豆大的鲜红血迹。白易潇蹙眉,将桌上的药塞到林渐手中:“不好好喝药,你看看又咳出血来了,快点喝药。”林渐被动地接过药碗,盯着碗中深褐色的药汁,却还是没有要喝的意思。“你的药凉了就更苦了。”白易潇用手中的茶杯碰了一下林渐手中的药碗,“来,干杯,我干了你看着办。”白易潇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笑眯眯地给林渐看了看空杯,示意他自己看着办。林渐扛不住被白易潇劝酒似的劝药,终于端着药碗一口气闷了下去。“那个没良心的林沐辰不该气死他吗?”白易潇一边看着林渐喝药,一边认真感慨道,“放着这么好一个大宝贝不知道珍惜,竟然还那般对待,我就觉得大表弟今天做得好。”“咳……”林渐擦干唇边的药汁,没有回话。“饭菜都凉了。”白易潇起身道,“我去让人换一桌来。你要是暂时不想理大表弟,看到他就吃不下饭,我一会儿就把他支开,你可要好好吃饭啊。”.一下午栾云晔都被白易潇支开谈事情去了,林渐得以一个人休养生息。至于夜里的宴会,林渐因为身体原因,依旧和上次一样不需要去。林渐沐浴之后,换了一身素净的长衫,甩开执意要跟随的宫人,一个人溜出来散步。由于中午闹脾气不喝药,夜里情况稍微严重了一点,咳得有些厉害。虽说不愿意去宴会上,林渐散步的方向还是忍不住往集英殿的方向去。站在不远不近正好能望见的位置向集英殿的方向望了一眼,也不知道在望什么。自从午后和栾云晔闹翻,就再也没见到,也没说过一句话了。那个会亲自给自己绾发、喂自己喝药,甚至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连夜地悄悄为自己洗刷冤屈的人,到底存了什么样的心,林渐现在更不能确定了。诚然自己身上没什么可图谋的,认为他另有图谋利用自己,确实太过于自信了。但是所说真心,二哥何尝不是真心,最后又是什么样的结果?“真心”二字,最是动人,也最是可怕。怕的不是一开始就是虚情假意,而是曾经真心相待,真心陡然不再。望着那边灯火辉煌,宫人忙忙碌碌往来传菜,热闹的丝竹管弦之声穿过夜色隐隐传来,被冰凉的夜风洗去了喧嚣喜庆,只剩下一丝一缕如怨如慕的笙箫之声。林渐一个人站在夜风里,反而显得格外冷清落寞。太冷了。林渐心想,再站一会儿就回去吧。但又忍不住去看集英殿大开的殿门,张望里面的人影。按理来说,栾云晔会在集英殿最上首的位置,离门最远,除非他下了位置,不然连个人影也瞧不见。“咳咳……咳咳咳……”林渐不知不觉又站了不知道多久,直到觉得指尖都冰透了,冷得咳起来,眼神还是盯着集英殿,没转身回去的意思。“姑娘。”一个清润温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独自站在这里?”林渐一怔。不止是因为深夜里的宫中,有个男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对自己喊“姑娘”。更是因为这声音,实在太过熟悉,很难相信这世上会有两个不同的人有这样相似的声音。林渐缓缓地转过身去,看清身后之人的脸那一刹,僵在了原处。对方看到林渐的脸,也微微怔住。林沐辰素来不喜热闹,本就是为了见到林渐才赴宴。今夜宴会上林渐没有现身,林沐辰便独自出来散步,却不想在此处见到一个与林渐身形相似的背影。本是觉得身形与气息相似,所以林沐辰试着叫了一声,真当林渐转过身,看到他的脸时,林沐辰还是呼吸一窒。 第53章 栾云晔蹙眉盯着林渐,一言不发地径直走上前。林渐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栾云晔却早已先一步把他摁进了怀里。抱住自己的人周身好像烈火焚烧一样滚烫,衣袖间带着一股清冽的酒香,栾云晔低沉沙哑的声音从耳畔响起:“从今天起,不许你和别人说话。”“陛下?”林渐眨了眨眼睛,茫然道,“怎么突然……”栾云晔道:“不答应,就把你关起来,不许你见任何人。”“陛下这是为什么?”林渐微微蹙眉,回想了一遍今日发生过的事,也想不出来就算自己午后和栾云晔起了冲突,和别人有什么关系,问道,“陛下可以提示一下吗?”“你不听我的话。”栾云晔道,“你只听他的,你还对他笑。”“他?”林渐问道,“陛下说的是白易潇?”栾云晔一手紧紧把人搂着,一手抬起食指覆住林渐的唇,眼神紧紧盯着林渐道:“不许说他的名字,再说我要罚你。”“好好,我不说。”林渐心知栾云晔是醉酒了,也不与他一般见识,暂且把话应了下来,但想不起自己今日何时对白易潇笑了,问道,“可是我今日和他只是说了几句话,并没有对他笑。”栾云晔酸溜溜道:“那天在寝宫后院,你和他笑了;在御书房,你和他笑了八次;成亲的那天,也和他笑了……”林渐想不到栾云晔能把自己对白易潇笑了多少次都记得清清楚楚,还能这般一一细数出来,他说的这些连自己都已经记不清了。林渐无奈地笑了笑,道:“……我不是也经常对陛下笑的吗?”“你对他笑是真的。”栾云晔盯着林渐的眼睛,像一个受了欺负的孩子,平日里冰冷深邃的目光中写满落寞,“对我,是假的。”栾云晔望着林渐的眼睛,认真问道:“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你真心对我笑?”由于小时候总被皇兄们孤立,为了多和人交朋友,林渐从小习惯了对人微笑。开心也笑,不开心也笑,紧张也笑,敷衍也笑。因为别人看见自己笑总会觉得亲切开心,但是就连林渐自己,也从来没考虑过自己何时、对谁,笑得是否真心的问题。栾云晔的要求,实在是强人所难。“我……”林渐垂眸道,“陛下先休息吧,天色不早了。”“我们不休息。”栾云晔忽然小心地压低了声音,拉住林渐的手,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林渐跟着压低了声音,轻声问道:“去哪里?”“嘘,别出声……”栾云晔拉着林渐的手轻轻走到窗户前,盯着窗外观察片刻,谨慎地避开殿外侍卫的目光,从窗口跳了出去,把一只手递给林渐,轻声道,“过来。”林渐跟着轻身跃出窗外。栾云晔拉住林渐的手,一路上避开巡夜的侍卫,悄悄溜到御膳房。林渐心道,栾云晔陪了一夜的酒,竟然还没吃饱吗?若真没吃饱,传膳即可,为何要如此鬼鬼祟祟溜进御膳房偷吃?栾云晔带着林渐,从后院绕进御膳房。大概是因为今夜宴席刚散,御膳房的后院里堆了一堆锅碗瓢盆,几个宫女正在大木桶前一边刷洗盘子,一边聊天,一边抱怨连夜刷碗又累又惨、猜测自己哪里得罪了管事公公,根本没有注意有人悄悄溜进了后院。林渐跟着栾云晔绕过后院,溜进厨房里。御膳房里没有灯,只能借着月色看清里面的情形。栾云晔把柜子上的食材都翻出来,生疏地开始折腾起这些东西。林渐问要不要帮忙,被栾云晔按到了旁边的凳子上。林渐索性就坐在一边看着栾云晔要折腾什么。栾云晔撸起袖子,一个人在厨房里忙前忙后,捣鼓了大半天。半个多时辰后,一盘热腾腾的红糖糕被送到了林渐面前。栾云晔认真地看着林渐,道:“你吃。”“谢陛下……”红糖糕是林渐在梁国时最喜欢的糕点,以前二哥常常做了给自己吃。林渐有些惊讶栾云晔竟然会做红糖糕,而且看起来做的不错。林渐刚伸手去拿红糖糕,栾云晔却把盘子一偏,让林渐抓了个空。林渐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栾云晔?栾云晔微微蹙眉,看着林渐道:“不要叫陛下。”林渐茫然问道:“那叫什么?”栾云晔盯着林渐,问道:“今日下午,你叫我什么?”林渐回想了一下,今日下午一时情急,“栾云晔”三个字脱口而出。直呼君主的名讳,可是死罪。林渐有些摸不准栾云晔是什么意图,莫非是要和自己秋后算账,低声道:“我……不敢了。”栾云晔道:“再叫一次。”林渐:“……”“再叫一次。”栾云晔看着林渐道,“你要抗旨吗?”林渐无奈,心道栾云晔也许只是喝醉了胡闹的,只好顺着他的意思道:“栾云晔……”栾云晔的眼中竟有一番受宠若惊的感动,看着林渐道:“再叫。”林渐:“栾云晔……?”“我在。”栾云晔道高兴得把手中一整盘红糖糕都塞进林渐手中,“好听,以后都这样叫。”“好……”林渐将栾云晔塞进怀里的红糖糕盘子放在一边,拿起一个尝了一口。红糖糕里夹了豆沙馅儿,红豆泥细腻柔软,红糖的味道香甜。林渐由衷称赞道:“陛……你做的红糖糕真好吃。”栾云晔盯着林渐吃红糖糕的模样,抬起手,拇指轻轻从林渐唇角抚过,将他唇角沾的碎末抹去:“我以后每天给你做红糖糕,好不好?” 第55章 栾云晔轻轻“嗯”了一声,意识却已经不大清明,竟然就这么靠在林渐身上睡了过去。至少不会胡闹了。林渐暗暗松了一口气,扶着栾云晔放到床上,轻手轻脚地解开栾云晔的发冠,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外衣解下。立领衫解开后,露出脖颈上缠的一圈雪白绷带。林渐盯着栾云晔脖颈上那一圈绷带,看了好一会儿,心中五味杂陈,抬手小心地替他盖好被子。林渐刚把被子放下,栾云晔抬手便抓住了林渐的手,轻声喃喃道:“月儿……”“我在,我不走。”林渐在床边坐下,哄小孩子似的哄道。栾云晔一手紧紧握着林渐的手不放,一手搂住林渐的肩,按进了自己怀里,嘟囔:“睡。”林渐被按趴在栾云晔的怀里,试着推开栾云晔,反而被栾云晔又往怀里紧紧地按了按。把林渐抱在怀里,栾云晔终于安下心来,安安静静地躺着不动也不说话了,只是手不肯放开。林渐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今夜里走不脱,反正栾云晔也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也不会发生什么,只好和他将就睡了。当晚,林渐果然又做了那个梦。那一年,皇兄们把自己推倒在地上又踢又踹。直到皇兄们散去,林渐一个人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嫩嫩的小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慢吞吞地走到假山石头背面的苔藓堆里,抱着膝盖蹲下来。母妃临终前对自己说的,自己是一朵小蘑菇,蘑菇不会说话不会哭,也不会难过的,只要找个角落里躲起来,不要被人注意到就好了。林渐经常蹲在这个角落里自己一个人当蘑菇。但是今日和往常不一样,这里竟然多了一个人。那是个女孩子,一个穿着脏兮兮的破烂衣服,满身灰尘和伤痕,披头散发、满脸污垢的小女孩。她比林渐更早地蹲在这里。林渐抱着膝盖的手臂轻轻推了推蹲在旁边的女孩,努力扯起唇角,对她露出一个微笑,奶声奶气地问道:“你也是一朵小蘑菇吗?”小女孩凌乱的长发间,一双漆黑却光华熠熠的眼睛向林渐警惕地看过来,好像一头受了伤的幼狼。林渐愣了一下,认真地看着女孩说道:“和我一起当小蘑菇吧,我们蘑菇不会说话不会哭,也不会难过的哟。”女孩的声音沙哑得听不出原本的音色:“你真想和我玩?”林渐“嗯”了一声,一瞬好像看到了女孩微微勾起的唇角,她突然扑过来,把林渐按在地上,像一头狼去咬林渐的脖颈。林渐抬手护着脖子,那小狼崽子一口正咬在林渐的右手食指上,鲜血直流。“呜……”林渐疼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弱弱地问道,“你饿了吗?不要咬我,我怕疼……小蘑菇不好吃的,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呵。”女孩沙哑的声音冷得吓人,“我不需要。”“咕噜……”虽然说着不需要,女孩的肚子却叫了一声。“我做的点心都很好吃的。”林渐眨了眨眼睛,把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摁回眼睛里,抬起小手拉住女孩的手,诚诚恳恳地微笑道,“我带你去吃东西吧。”下一刻,两个小小的人就溜到了皇宫的御膳房,林渐给女孩煮了开胃汤,做了好多好吃的,还特意做了自己最喜欢的红糖糕。女孩吃得很快,吃了很多,好像饿了好久。林渐就这么看着她吃,自己也忍不住跟着吃起来。这一吃,就吃得太饱了。“唔……”林渐轻声嘟囔道,“肚子太饱了……”一只温热的手按在林渐的肚子上,轻轻揉了揉。林渐抬眸看去,竟然是那个女孩。“谢谢……”林渐微笑说,“姐姐,你真好。”栾云晔听得怀里的人在梦中喊太饱,下意识地抬手给他揉了揉肚子,猝不及防地被喊了一声“姐姐”。栾云晔微微蹙起眉,望着床上脸色苍白,睡都睡不安稳的人,终究不忍心说他什么,耐着性子柔声问道:“感觉好点了吗?”“嗯……”只听梦里的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轻轻地“嘘”了一声,认真地说道:“别说话,我们蘑菇不会说话的。”栾云晔伸出手,轻轻地给他拢好身后的被子,温声道:“是不是晚上我不在,又偷偷吃多了?你身体不好,自己要乖一点。”林渐忽然抓住了栾云晔的手,紧紧蹙起眉,无措又着急:“我很乖,我是好蘑菇。不要丢下我一个人走,我知道你不会回来了。”栾云晔紧紧握住林渐的手,抬手轻轻揉开林渐皱紧的眉心,安慰道:“我陪着你,我不走。”“我一直都在。”.翌日,驿馆“副使大人。”一名大臣急忙忙走进驿馆,对林沐辰恭敬一拜道,“臣有要紧事,请副使大人屏退左右。”林沐辰晨起正在沃面,抬手屏退了周围的侍从,自己用毛巾擦了脸,问道:“何事?”“回副使大人,国中情况不妙。”那大臣回禀道,“您动身到商国后,恭王便带人闯入宁王府,将宁王府上下翻了一遍,不见小殿下踪影。”“现在朝中有风言风语说小殿下已经被……”林沐辰淡淡问道:“被如何?”“被……被人暗害。”大臣小心地看了一眼林沐辰的眼色。至于这暗害之人,不需要指名道姓,也知道指的是谁,“更有甚者,还说当今圣上是篡改先帝遗诏,谋权篡位,故而容不得宁王……”“如今朝中虽多是明辨是非的忠臣,自然不会轻信这等流言。但如今既但传出这等流言,小殿下人又真的三四个月都不见踪影,紫玉令也一直下落不明……圣武皇帝一生征战四方,深知边将手握兵权之患,认为军政大权应尽数握于帝王之手,故而在兵符之上设一枚紫玉令,作为天下兵符之总。后来先帝出入常携紫玉令以号令群臣,日久之后,更是成了帝王权威的象征。自林沐辰即位以来,虽有先帝遗诏传位,又有玉玺在手,但紫玉令却不见下落,难免有人怀疑议论这皇位来路不正。更有传言说紫玉令早已被先帝悄悄送与前太子林鸿渐,但这传言梁国并无几人相信。毕竟林鸿渐若真手握紫玉令,遭亲兄篡位,不可能不与林沐辰刀兵相见。正因林鸿渐一直不动声色,故而大多人也不敢胡乱猜疑。 第57章 果然不出林渐所料,自己刚到了禁军左卫大门口,就受到了守卫的阻拦。林渐回头看了栾云晔一眼,似乎在问他说好的“无人敢拦”在哪里。栾云晔不语,只默默握住林渐的手,举起来。守卫看到林渐的手时,吓得一愣,连忙跪下磕了个头,忙不迭转身去打开军营大门。林渐:“……”门口的守卫打开门后,想跑进去通报,被林渐拦了下来。林渐和栾云晔进了军营,疑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自己手上别无他物,只能看到那枚新婚之日栾云晔戴在自己手上的翡翠戒指。难道……这戒指是商国什么了不得的信物,竟可以直接进入栾云晔的禁军大营?栾云晔真有这么相信自己,从当时开始就没有丝毫怀疑过?而且栾云晔分明从临来时就是故意的,当时不肯给自己其他信物,他是非要自己让他所有臣子都再领略一边,他在新婚之日给了自己什么东西吗?林渐回头看了栾云晔一眼。栾云晔微微一笑,没有说话。进了军营,林渐不慌不忙地一路观察这左卫军营中的风貌。商国的禁军看起来法度森严,的确看得出上将军治军有方,栾云晔这般用人,也难怪他的军.队在边境各国战争之中都能屡战屡胜。可惜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梁国找不出治军之才。要不然,自己也不至于因为议和,还把自己都搭了进来。林渐心中暗暗感叹,若是自己不在了,让梁国面对栾云晔的虎狼之师,实在是没有胜算。越看越是觉得,议和才是唯一的好办法,自己的牺牲真是值得。临来之前,林渐便问了栾云晔,禁军左卫的上将军,是许太师的嫡长子,名叫许华。林渐不许人通报许华,绕过许华的营帐,直接找了军中的李主簿,要查看禁军左卫的名册。李主簿为难道:“这……查看禁军中名册、账簿,没有上将军首肯不可,请让下官先禀明许将军……”林渐道:“本官奉旨查看,你要用许将军来压本官?”李主簿是个眼尖的文官,早就注意到了林渐手上的戒指。若只是上面来督察的官员,就是宰相平章来了也不怕,可这见之如见君面的玉龙戒他得罪不起。这位若执意要查,不给就等于抗旨。李主簿抹了把汗,正要起身去取名册和账本,只闻帐外一个洪亮的声音道:“这位就是陛下新任命的林平章?”林渐寻声看去,只见一名身穿铠甲的青年男子从门外走进来,趾高气昂地对林渐说道,“我这左卫不比后宫,只听命于天家,禁军名册,更不是你想查就能查。”林渐微笑道:“若无天家应允,本官怎敢擅入禁军大营,查禁军名册?”许华早就听闻“林渐”是女子假扮,在宫中夺妹妹许妃的恩宠,在朝中还要女扮男装与父亲许太师分庭抗礼,心中对之早就不满,如今还要来多管军中之事,更是十分不服。许华轻蔑地冷笑一声,自己走到了上首坐下来,盯着林渐的脸,轻蔑地悠悠说道:“明明以色侍人,不好好侍奉君上,非要无事生非,干预军国大事,可见有些人,急功近利好高骛远,缺少自知之明。就算有天家应允,那也一定是你这妖后祸国蛊惑君心!”林渐微微蹙眉。李主簿吓得面如土色,悄悄对许将军指了指左手食指上。许华心中对林渐一肚子气,丝毫没有注意李主簿的提醒,继续趾高气昂地看着林渐说道:“当今圣上明辨是非,怎会派你来查我军营?依本将军看来,定是你假传君命。假传旨意还擅闯禁军大营,本将军有权就地格杀!”栾云晔立于背光的暗处,看了许华一眼,眸中一抹寒光掠过。李主簿急得直跺脚,许将军能不能把林渐格杀不知道,但得罪了林渐自己和许将军都性命不保倒是真的。李主簿连忙对林渐赔笑道:“林平章千万别往心里去,将军他性情耿直,并非有心冒犯。”“本将军就是有心冒犯,他又能怎么样?”许华推开李主簿,握紧腰间的佩剑,起身对林渐道,“今日既然妖后都送上门了,本将军就要替□□道为民除害,清君侧之奸贼。”林渐微微一笑,问道:“将军想如何清君侧?”“免得说本将军以多欺少,林渐,听说你不是很厉害吗?”许华心中知道“林渐”是假扮的,对付一个后宫女子自然无所畏惧,“以命相博,生死不论,你敢不敢?你若是赢得了本将军,这禁军左卫随你怎么查!”林渐镇定自若,微笑道:“本官奉旨调查,有法可依,许将军阻止本官调查,还要以命相博,请问是依的什么法?”“妖后少废话!看剑!”随着一声大喝,明晃晃的一剑已经刺到林渐眼前,林渐立即飞身避开。“砰——”一阵疾风扑面,下一刻,许华胸口如被一座大山重重撞上,整个人往后摔去,砸毁了身后桌案。林渐淡淡立于原地,若非衣袂还在余风之中轻动,根本看不出方才刚与人交过手。打趴一名足以以一当百的禁军将领,不过须臾之间。立于黑暗中,剑刚出鞘三寸,栾云晔没有动。回想这些日来看他如何帮自己治国理政,如今再看他如何出手。自己那沧州十五城,丢的果真半点不冤。“抱歉本官还有公务在身,麻烦许将军自己去看个伤。”林渐只看了一眼被打趴在地的许华,淡淡地转头对李主簿道,“请把我要的东西取来。”李主簿吓得双腿抖如筛糠,连忙去把左卫名册和账簿一应档案都搬了出来给林渐过目。林渐翻了翻名册,只查看不过一时半刻,抬头问道:“禁军左卫十一组三万五千七百人,除去今日两组宫中当值,其余人都在营中?”李主簿暗暗吃惊林渐将情况摸清得这样快,恭敬地回答道:“今日早晨有演练,其余人确实都在。”“正好。”林渐将名册合上,递回李主簿,转头对栾云晔道,“走,去看看。”林渐跟着李主簿上了演兵场,左卫正在几名将军带领下训练,只见左卫的确训练有素,令行禁止,林渐只看了会儿,随意指着最左边一组对主簿问道:“这是第几组?”李主簿答道:“第五。”林渐微微点头,道:“停下,报数。”李主簿一愣,胆战心惊地看了林渐一眼,过去和一名将军说了几句,便让第五组停下报数。第五组报完数,是整整两千人。李主簿后背直冒冷汗,心中估摸着林渐□□分来者不善,问道:“平章大人,这是何意……” 第59章 “请殿下恕臣僭越说几句想说的话。”阮景对林渐道,“有些事,陛下自己永远不会与殿下说起,臣不说殿下也永远不会知道。”“那一日陛下听闻殿下被太后召见,当时就弃下几位议事的重臣跑了出去。殿下避而不见,陛下回来一个人坐了一整日,连一滴水也没喝,后来大病了一场,差一点就……”“陛下是不是谋权篡位,殿下虽从未说是,却也从未说不是。那么多人怀疑陛下谋权篡位,那么多人不服陛下要刺杀陛下,但只要是与殿下有关的人,陛下从未治罪。甚至半个月前,被刺客一刀刺穿了左肩。”“殿下离开以后,陛下每日都要人准备一盘红糖糕在案头,他说殿下最喜欢红糖糕,若是殿下回来,不用等待就能立刻尝到……”“可是到了真见到殿下,陛下却说要不要回梁国,都凭殿下自己做主……”林渐闭上了眼睛,沉默了良久。这世上的事情千头万绪,有些没能理清没能了断一直逃避的事情,好像一团乱麻,却不似乱麻一刀就能斩断。本想去国离家,就斩断了牵挂,谁知在这个地方,又遇见了新的牵挂。本想一生不争不抢图个清静,最后还是不得清净。就连人生里最后的日子,都这般进退两难。“咳……”林渐轻咳一声,道,“这里不宜久留,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阮景拱手道:“殿下保重。”阮景离开后,林渐独自在墙根下立了一会儿,拢了拢自己身上披的斗篷,走回了寝殿。刚走到门口的花坛边,林渐远远地就听到高公公在劈头盖脸数落宫人:“这般更深露重的时候,娘娘身子又不好,你们不跟着,让娘娘一个人走出去了?娘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谁担待得起?!”“咱家看你们都是不想活了……”高公公抬起头,只见林渐站在一边,立刻变了脸色,笑道:“娘娘回来了?快进去吧,陛下回来见不着,娘娘都着急得到处找了。”林渐微微点头,对高公公道:“小声点,本宫要休息了。”“是是是,奴婢该死。”高公公知道林渐是不满他刚才大声骂人,连忙挥手让宫人们退下,恭恭敬敬地亲自给林渐打开了门。林渐走进寝殿,只见桌子都被栾云晔掀了,一地狼藉,几个宫人正在收拾打扫。见到林渐回来,栾云晔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一把抱住,想责备又觉不忍,只是像数落孩子似的说道:“又乱跑。”“臣妾奉旨躺了一下午,可是觉得太闷了,本想出去走走很快就会回来。”林渐道,“不想……让陛下担心了。”“以后若要出去,让人来找我,我会陪你。”栾云晔抬手解开林渐身上的斗篷,斗篷的外层被夜风吹得冰凉,“你独自一人在外,若遇到像今日早晨一般的情况,该如何是好?”林渐黯然垂眸,问道:“陛下今晨那件事,商议出办法了吗?”“此事后续已交与陆丞相去查。”栾云晔将林渐的斗篷放到一边,道,“你只需好好修养,不必操心其他事。”林渐问道:“那不会增加赋税了吧?”“不会,你把心放好。”栾云晔蹙眉,“今日太医说你思虑过重,才会加重病情,以后这些事都不许再想。”“若是不听话不好好养着,就不许你再出门。”“咳。”林渐笑了笑,道,“这些天,给陛下添麻烦了。”“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栾云晔把林渐搂到怀里,温声道,“方才不是责怪你的意思,若是方才我的话说重了……”栾云晔半句话还没说完,突然身形一僵,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被搂到怀里的人平生第一次不但没有挣扎,反而主动靠进了自己胸口,抬手抱住了自己。有些事一旦开端,便是一发不可收拾。况且对于林渐的突然主动,栾云晔实在没有招架的能力。栾云晔的脑海中一瞬有洪水决堤,猛兽冲毁了围栏,意志力早已被洪水猛兽冲到了不可见的角落里。栾云晔扣住林渐的肩,俯首吻上了林渐的唇。林渐这一次没有避开,更没有扼住对方咽喉的殊死反抗,只是轻轻蹙了一下眉头,闭上了眼睛。得到这样的反应,栾云晔更进一步,撬开林渐的唇齿。林渐只是有一瞬惊慌,但不躲不闪,竟然是予取予求,任尔施为。栾云晔乘胜追击,一边吻着他不放,一边抬手解了林渐的外衣,把人按到了床上。林渐觉得身心俱疲,一瞬间竟然有就这样把自己送与栾云晔摆布的冲动。明日是千刀万剐,还是五马分尸,都随了他去。藏得实在太累了。忽然,身上的一阵冷风让被栾云晔吻晕了头的林渐瞬间清醒过来。林渐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有如此任性的权力。林渐微微蹙眉,抬手推开压在身上的栾云晔,拢上自己的衣服,制止了栾云晔的进一步索取。栾云晔微微蹙眉,不甘又不解地盯着林渐,像一头从口边被夺了食的猛兽。林渐不敢去看栾云晔的目光,只是平淡地说道:“我累了。”栾云晔没有想到是这个问题。方才只是乱了心智一味索取,竟然忘了他现在脆弱成什么样子,哪里禁得住这般折腾。栾云晔长叹了一声,看着林渐道:“你休息吧。”林渐往裹住被子,往床里侧挪了挪,在床外侧空出一个位置:“大白在长秋殿,我一个人觉得冷。”栾云晔盯着林渐道:“你别招惹我。” 第61章 “这几年国力日渐强盛,应对蛮夷应该还不足为虑,大表弟现在想的无非是如何把损失降到最低。”白易潇看着道:“你也知道,这仗一打,花钱如流水。穷兵黩武的后果就是,前面的狼是打死了,后面随时可能窜出来一只虎。”“但有道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如今虽然大表弟他手下虽然说得上兵多将广,但能让他十分称心的却实在找不出几个。光想派谁出征迎敌这一点,他总觉得都不太顺心。”林渐吃着柚子,默默点头。“当然这也不能怪人林渐。”白易潇道,“毕竟是各为其主,大表弟他自己当时也是抱着灭人家国的野心去的,若不是林渐,林沐辰这会子恐怕已经跪在大表弟面前称臣求饶了?……反正凡事都有代价,事已至此,也是没有办法的。”林渐放下手中的柚子,看着白易潇问道:“栾云晔对林渐是不是应该恨之入骨?”白易潇盯着林渐,沉默了片刻,答道:“也许是,也许不是,看站在什么立场。但大表弟对他还是有惜才之意的,不然当初也不会顶着满朝文武、这么多人天天求他杀林渐的压力,还要去劝降。”林渐轻轻叹了一声。白易潇问道:“那你觉得,林渐对大表弟又是什么看法?”林渐仰头,望着穿透花树枝桠之间的斑驳的阳光,微微眯起眼眸:“应该是,只求问心无愧吧。”白易潇点点头,评价道:“这心态就挺好。”“对了白易潇。”林渐揉了揉怀里的大白,看着白易潇问道,“我记得你当年到处游历之时,应当走过许多国家。你会说突厥、吐蕃的语言吗?”“会是会一点,交流没问题。”白易潇问道,“你问我这个做什么?”“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林渐从椅子上坐起来,拉起白易潇的衣袖道,“走,白易潇。备车,去驿馆。”“我的车就停在宫门外。”白易潇起身问道,“不过你这是要去做什么?”林渐眨了眨眼睛,道:“给你大表弟,省钱。”白易潇:“……你又有什么主意?”林渐笑道:“路上和你说。”“娘娘!娘娘要出门吗?”夙行从树上跳了下来,阻拦道,“可是陛下吩咐了,您累着一根指头都不行。”林渐问道:“陛下说不许我出宫了吗?”夙行摇摇头:“没有。”“既如此,你不该拦我。”林渐道,“若不放心你跟着就是了。”夙行应了声“是”,小心翼翼地跟在一边。林渐去换了一身衣服,随白易潇一起到宫门外,上了白易潇的车。夙行就寸步不离地随着仆人跟在车外。“林……”白易潇忽然想起夙行在边上,不便叫林渐的名字,问道,“你要跟我去驿馆见突厥、吐蕃的使臣?”林渐点点头。白易潇捂脸道:“我拐了皇后出宫已经够胆大包天了,还带着皇后私会外国的使臣,若是大表弟知道了,我可能三年的俸禄都要没了。到时候只能喝西北风、饿死街头……”林渐笑道:“你放心吧,有什么事,我一个人担着。”马车行到了街上,林渐掀开窗帘往外看。这还是林渐第一次看到商国的街市,看得不禁有些向往,问道:“白易潇,都城里有什么好吃的?”“那你可是问对人了。”白易潇本懒洋洋地靠在马车上,听到林渐的询问立刻有了劲儿,坐起来道,“都城有三十三坊七十二巷,没有一处是我没吃过的。你看到这边是清河坊,这里边的酒楼全都各有风味,吃七天七夜也吃不过来……想不想下车去试一试?”林渐默默咽了一口唾液,道:“回来就去。”白易潇的马车驶入驿馆。·一个多时辰后,白易潇的马车便出了驿馆,往清河坊行去。马车上,林渐手中多了一份文书,拿在手中小心叠好。“我说你真是胆大包天。”白易潇道,“假传君命擅自做这样大的主,这大表弟要是怪罪下来……”“只许他上屋抽梯,不许我先斩后奏吗?”林渐将文书放入衣袖中,淡淡道,“我说了,他若要怪罪,我一个人担着,你只当没来过。”“罢了,我也是舍命陪君子。”白易潇对林渐挑了挑眉,道,“刚才说的,清河坊里去大吃一顿,去不去?我请你。”“万一明儿个大表弟要治罪,这可就是最后一顿好的了。”林渐难得出了一次宫门,又没栾云晔管着,点头道:“自然要去。”马车的床帘突然被掀开,露出一张夙行的脸:“娘(娘)……”感受到了林渐提醒的目光,夙行只说出一个“娘”,小声道:“林平章,陛下吩咐了让您注意身体,不能多吃。”白易潇哈哈笑道:“他什么时候成你娘了?谁是你爹?”夙行瞪了白易潇一眼,脸都红了,赶紧把窗帘放下。马车拐进清河坊,在一家酒楼前停下。林渐抬起头,只见楼前一块金色的牌匾,用墨字大写了楷体的“山水之间”四字。林渐随白易潇走进酒楼,问道:“酒楼为何叫这样的名字?”白易潇看着林渐,道:“因为‘醉翁之意不在酒。’”林渐平时不爱读古文,凭着从前被太傅拿戒尺追着背书的印象,问道:“‘在乎山水之间也’?”“不对。”白易潇挑眉道,“今天我的意,偏在美人身上。” 第63章 林渐尴尬得一直没说得出话,听了白易潇的解释,尴尬地笑了笑。“我不信!不要你说!让他自己告诉我!”阿史那依莎看着林渐,问道,“你不喜欢女人吗?”林渐修长的手指尴尬地抠了抠桌上的杯子,点了点头。“好,你说的我就相信。”阿史那依莎也不是死皮赖脸纠缠之人,倒了一杯酒递给林渐,道,“那喝了这杯,我们交个朋友,行不行?”林渐抬手去接酒杯,却不敢碰到阿史那依莎的手,酒杯在手中一滑,洒在了腿上。“哎呀!”阿史那依莎叫了一声,连忙用帕子给林渐擦拭,突然碰到了什么,手顿时一僵。林渐的脸刷一下红到了脖颈。·翌日,含元殿这一日朝堂上各国使臣辞行归国,百官皆在,一名西羌使者忽然出列道:“臣们昨日里偶然听说一个消息,想问一问陛下知不知情?”栾云晔问道:“何事?”“我们听人说,陛下的朝堂上,有人女扮男装欺君。”西羌使者的目光指向林渐,用不标准的官话说道,“他们说,陛下的林平章是女人假扮的,真正的林渐已经死了。这个女人,欺君犯上,欺骗陛下。”栾云晔蹙眉道:“你等从何处听来诽谤之词,诬陷朕的大臣?”“陛下,这事恐怕不是空穴来风。”许太师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一名身穿蓝色官服的商国大臣出列道,“既然有人怀疑,甚至捅到了外邦使臣面前,想必平章大人的确有一些令人怀疑之处。何不验上一验?”“毕竟,这平章大人是真是假是男是女,有没有欺君,事关国家安定,陛下威严,确实十分重大。”“荒唐!”陆丞相出列道,“哪有朝堂之上,要堂堂平章验身的道理!”“丞相大人,有人说林平章是女扮男装欺君犯上,连外邦使者都怀疑了,若是真的,岂不是目中没有陛下?”蓝色官服的大臣道,“这等大罪可非同小可,就委屈平章大人,验一验证明自己清白也好啊。”陆丞相大声争辩道:“这成何体统!”“若是觉得不方便,让一名宫女到后堂看一看就行了。就验一验,看林平章到底有没有欺君而已。”蓝色官服的大臣看了林渐一眼就道,“林平章总不会不敢吧?”“他敢不敢,与你什么相干?”白易潇看着那蓝衣大臣,不爽道,“要不然我说你王学士也是女扮男装,也验一验真假?”王学士涨红了脸,道:“如今有人告的是平章大人,又不是下官!侯爷何必把下官也拖下水去!”而被推到风口浪尖上的林渐本人,如一株玉树立于朝堂,一直没有说一句话,唯有长袖下的手暗暗握紧。何方吵嚷不休,各国使者中,突然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他的确是男人!”众人抬眼望去,只见是一名身穿红衣的突厥女子。阿史那依莎走上堂前,看着栾云晔道:“陛下,您的平章大人的确是个男人。”四周一片寂静无声。王学士问道:“你如何知道平章大人就是男子?”阿史那依莎有些尴尬,道:“我就是知道。”“呵,看不出来,林平章还挺会收买人的。”王学士冷笑道,“这无凭无据,贵使者说他是男子,他就是男子?!”有大臣附和道:“是啊……你有什么证明他是男人……”“他真的确实是个男人!!!因为昨晚——”阿史那依莎哽了一下,看了一眼林渐的裤.裆,红着脸道,“我摸过了……”方才再怎么被人诬陷也不动声色的林渐,脸刷地一下红了个透。群众中传出窃窃私语议论之声。栾云晔的目光盯着林渐,几乎能把人戳穿,一掌拍在龙座的扶手上,厉声道:“够了!”第24章 欺君之罪 自己去了刑部的大牢里。朝堂上的氛围一时如阴云蔽日, 阴云中藏着雷霆万钧,群臣连忙噤声, 唯恐惹怒帝王,下一道天雷就劈在自己头上。栾云晔冷声问道:“谁还有话要问?!”群臣尽数跪地,不敢吱声。西羌使者吓得跪趴在地,连连磕头:“臣们错了,我们都是听了奸人的话,请陛下恕罪, 陛下饶命。”栾云晔道:“你要道歉的人不是朕。”西羌上使者连忙朝林渐磕了个头:“我们都是被奸人骗了,平章大人饶命。”栾云晔看了一眼王学士,冷冷问道:“你们呢?”王学士连忙带头向林渐作了个揖:“下官一时听信谗言,多有失礼之处, 请平章大人, 不要往心里去才好。”其余推波助澜过的大臣纷纷致歉。“不过……平章大人能否解释解释, 这突厥使者说的‘摸过了’,是什么情形?”许太师问道, “根据我朝律法, 大臣无旨不得私会外邦使者。”栾云晔幽幽问道:“你知道他是无旨私会?”许太师一愣, 连忙对栾云晔鞠躬道:“老臣不知内情方才所言有误, 还请陛下恕罪。但平章既是奉旨办事, 与外邦使者趁机苟且,这不是更……”林渐垂眸, 尴尬得不知如何解释。白易潇道:“许太师,这‘苟且’两个字可不是乱用的,这可是三个国家的颜面。你不在场,怎么知道就有苟且之事?”“如此说来,侯爷当时也在场?” 第65章 栾云晔虽看着手中的奏章,却始终暗暗提着一颗心在林渐身上,一直没有等到反应,估算着林渐已经跪到了他能承受的极限:“你下去吧。”林渐如临大赦,叩首一拜,退出了御书房。栾云晔一直心烦意乱,林渐一出去,便将方才扔在桌上那一份文书拿起来,重新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回想林渐方才对自己说的话。……“蛮夷用兵,往往倾巢而出。许突厥、吐蕃重金令其从后方偷袭,必不战而胜,将损失降到最低,使商国免于战乱。”……这是不是说明,他心里已经有了商国,有了自己?高公公站在一旁,看栾云晔和林渐闹成这样,看得干着急,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何不告诉他实情?”栾云晔修长的手指抚过文书上林渐姝丽潇洒不失风骨的笔迹:“让他想。”“他虽然心思细密聪慧过人,但是有些事上确实迟钝了些。”高公公道,“只要陛下提点一二,也许他就开窍了呢。”栾云晔看了一眼手中的文书,收起来放在桌角,起身道:“让御膳房做一盘红糖糕。”“是。”要看已经到中午,林渐本该喝药了,栾云晔在寝宫找了一遍,没见到林渐的人,又去长秋殿找了一遍,也不见林渐的踪影。栾云晔道:“夙行。”一个黑影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半跪在栾云晔面前:“属下在。”栾云晔问道:“人呢?”“回陛下。”夙行回答道,“他出了御书房,就自己去了刑部的大牢里。”第25章 入狱生活 所有罪责我愿一身承担。听了夙行的话, 高公公已经吓得不敢去看陛下的脸色。栾云晔转身迈出一步,本想立即去见林渐, 忽然停下脚步,长袖下的手握了握拳,沉默片刻,冷冷道:“那就让他在牢里好生待着,不许任何人探视。”“是。”高公公转头看了看宫女手中端的药和红糖糕,问道, “陛下,这药和吃的……”栾云晔道:“药给他,吃的喂猫。”高公公应了声“是”,命宫人端着药和红糖糕, 自己亲自跑了一趟刑部牢房。红糖糕自然没有喂猫, 且不说那只被林渐养得白白胖胖的猫挑嘴只吃肉根本不会吃红糖糕, 就说栾云晔那一句气话,若是自己当了真真把林渐给饿着了, 最后追究起来倒霉的还是自己这个做下人的。高公公一向跟随皇帝左右, 还是第一次到牢房里, 全靠狱吏带着下了一条狭长的地下甬道, 七弯八拐走到尽头, 看到一扇密密地竖着铁栅栏的门。地下又阴又冷,高公公不禁打了个寒噤。只见门那一头, 黑漆漆一片,忍不住问道:“这什么地方?怎么还没到呢?”狱吏随时第一次接待高公公,也知这位是陛下身边的人,不敢马虎,立刻将门锁打开, 请高公公进去,回答道:“方才公公一路上能看到的,都只是普通犯人。这里头,是需要更谨慎看押的重犯。公公要见的人,我们尚书大人接手以后,更是半点都不敢马虎,绝对严加看守。”高公公看了狱吏一眼,不咸不淡道:“那你带路吧。”狱吏领着高公公沿着黑暗阴冷的七拐八弯,唯有墙壁上挂着的昏暗灯光能勉强辨别道路,高公公转得头晕眼花,心中暗暗庆幸得亏陛下没来,不然不等走到这里,就该动了怒了。通道的尽头,又是一排密实整齐的铁栅,这一会栅栏里头倒不再是漆黑一片,亮着一盏不算明亮的灯。狱吏将门打开,请高公公进去:“就是这里了,公公您请。”门框稍微有些低矮,高公公低下头才能通过,走进门里,只见林渐穿着一身素色的单衣,跪在光秃秃的床板上,手中拿着一块灰色的抹布,正弯腰仔仔细细擦拭着床上的木板。手边的一盆水,都已经被灰尘脏污染成了灰黑色。听得有人进来,林渐转头看了一眼,对高公公笑了笑。“哎呀,您怎么能做这种事?”高公公连忙让宫人接过林渐手中的抹布,“这让他们来擦吧,您快坐下吃饭。”林渐放下手中的活计,亲自搬了一张凳子给高公公:“您也请坐,桌椅我刚擦过了。”高公公低头看了一眼,做工粗糙灰扑扑旧巴巴的木头凳子,不知道被水擦了多少遍,竟然一丝灰尘都没有,没有坐下,只是站在一旁愁眉苦脸地感叹道:“这真是,您真是太受苦了。”林渐自己坐了下来,自觉端起桌上的药一口气喝了。看了一眼桌上的红糖糕,没有动。口中虽有些苦,不过栾云晔每次都嘱咐甜食与药性相冲,甜食需得过半个时辰才能吃,林渐忍住了没有动红糖糕。“这可怎么住啊……”高公公看了看三面冰冷高耸的石壁,也没有窗户,只有一面栅栏,然而外面也是黑漆漆一片。加之位处地下,十足的又阴又冷。桌上没有桌布,凳子上没有坐垫,床板上也没有被褥,高公公皱着眉头道:“这什么都没有啊……”林渐笑了笑,道:“我刚才收拾了一下,打扫干净了就可以住,没什么的。”高公公看了林渐一眼,张了张嘴刚要说话,想起狱吏还站在外面,回头道:“你先下去,咱家在这里和他说几句话。”狱吏应了声“是”,转身离开。高公公看了一眼眼前的凳子,虽然林渐说擦了好多遍都弄干净了,但这凳子看着又破又硬,好不容易坐了下去,高公公“唉哟”一声,感觉屁股都散开了,皱着眉对林渐道:“您看看这里,哪里是人能住的地方。陛下只是一时与您置气,又不会真怪罪您,您和陛下说两句好听的就是了。”林渐笑了笑,没说话。林渐心道,自己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欺君罔上还自作主张假传君命,加上之前与商国交战让商国损失惨重,一桩桩一件件,随便哪一条都是死罪,哪里可能因为自己男扮女装的时候栾云晔几日恩宠,就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还真指望栾云晔能对自己手下留情。说几句好听的就能解决,自己与栾云晔之间的事情哪里有这样简单?不论自己说的多好听,栾云晔怎么可能放过自己这个欺君犯上的敌国之臣,栾云晔手下那些大臣又哪个不会把自己撕碎?之前为了不引起栾云晔那些大臣的顾虑,上朝堂的时候还特意戴了栾云晔赐的那枚戒指,制造自己真的是林月儿假扮的假象。如今恐怕林月儿这个身份……不知道栾云晔是打算直接全推到自己身上,还是打算维护皇室的颜面,再找一个“林月儿”出来。其实要维护皇室尊严,把林渐和“林月儿”分开也很简单,只需找个理由将“林月儿”打入冷宫,从此再不能见人。群臣只在意栾云晔是不是处死了林渐,自己的罪名够多,又不少一个欺君之罪,只要自己死了,又有谁还会追究林月儿与林渐的关系。 第67章 第26章 狱中好友 我给你留了饭。狱友这么早就不在了, 难道是被提审了吗?不过这牢房暗无天日,林渐为判断不出现在是什么时间, 也许时间也不早了。林渐刚从床上坐起来,只见牢门打开,狱吏端着一盆温水进来,用双手举在面前,笑眯眯道:“您起床了?小人先伺候您洗漱吧?”林渐连忙下床,从狱吏手中接了脸盆放在桌上:“谢谢,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听说很多达官显贵之家都有洗漱时,要求下人举着盆的奇怪礼仪风俗,林渐一向觉得很诡异, 从来就没尝试过。再说坐牢还要狱吏服侍……这还是人生中头一遭听说。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林渐十分怀疑这狱吏是不安好心。狱吏恭敬地站在一旁, 看着林渐洗脸,满脸堆笑道:“这何须谢呢?能有幸伺候您, 是小人的荣幸啊。”昨日还冷着脸居高临下的狱吏突然笑脸相迎, 林渐多少觉得有些诡异, 拧了拧毛巾, 在狱吏殷勤的目光下不自在地洗完了脸。总觉得自从昨晚那素昧谋面的狱友来过之后, 今日一切都不太正常。林渐洗完脸,狱吏殷勤地让人把洗脸水端出去, 又亲自把一只食盒放在桌上,将早餐一盘一盘地拿出来摆在林渐面前。林渐看了一眼桌上的早餐,粗粮糕点和豆浆,看起来种类齐全,做得也挺精致。商国的大牢, 伙食竟然还不错?怎么看都不像是给犯人吃的东西。林渐先把自己的药喝了,想起昨晚新来的狱友,本想问一问狱吏与狱友去了哪里,但又觉得不太妥当。毕竟自己连对方是谁长什么模样都没看清,也不知他是什么身份,再说若被误会自己与他有什么关系,岂不是反而害了人家。林渐终究没有问什么,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吃饭。狱吏也没闲着,连忙带人去收拾林渐的床,给光秃秃的床板铺上整齐的被褥,还不忘告诉林渐:“都是新的,都洗干净了。”林渐看了一眼自己转眼焕然一新的床,羊毛毯子也被整整齐齐地叠好了,看起来竟然有一种平常人家居家生活的样子。狱吏铺好床,又勤快麻利地爬上凳子把四周的墙壁,甚至铁栏都擦了一遍,角落里的蛛丝全都清理干净,地上的灰尘稻草都扫了一遍,把一个阴暗破败的牢房硬是打扫得干干净净。林渐一边吃早餐,一边觉得很不正常。莫非自己的狱友是个大人物?昨日自己刚来时,问他们要一盆水擦擦桌椅床板他们都推三阻四,一会儿说上面不允许,一会儿说要上报审批,今日里却这般殷勤主动地干起活来。从自己昨夜那位狱友能自带毯子、枕头来看,很可能不是一般的人物。那么今日这些狱吏殷勤打扫,就更加佐证了那位狱友的身份并不一般。狱吏们见林渐还没吃完早餐,叮嘱了一句“您慢慢吃,我们就先不打扰了”,便锁门离开。林渐桌上的早餐只动了一小半:三块紫薯只吃了一块,一盘小米糕、南瓜酥也只吃了半盘,两个红豆馒头只吃了一个,豆浆一口都没喝。不知道狱友吃了没有,万一一大早就被拉出去审问了,回来也许会饿着肚子。虽然不知道狱友是什么人,但是林渐觉得能给自己暖床就是需要好好报答的人。既然受了他的恩惠,总得也替他着想。万一他饿着肚子,回来还能吃点。林渐坐着等了一上午,也没有等到狱友回来,中午照旧又把伙食都剩了一大半。如果狱友是被审问了一上午,回来已经更加饿得厉害,更需要吃东西。然而一下午,狱友还是没有回来。总不至于,林渐心中有些担忧,总不至于才刚关了一晚上,就被拉出去处决了吧?应该不至于,这商国死刑的判决需要层层审批,皇帝亲自批准,哪能这么快?况且狱友应该还不是个一般人,起码也得是哪个世家大族显贵之家,不然岂能连自己都托他的福有个温暖的被窝睡?这么说来,自己那位可怜的狱友是被审问了一整天?于是,林渐的晚餐干脆一口也没吃,心心念念地等着那位第一次相遇就帮助过自己的狱友回来一起吃饭。·林渐那边守着清汤寡水像望夫石似的等着狱友回来吃饭,京城酒楼里,几位大臣正饮宴聚餐,觥筹交错,灯红酒绿之间推杯换盏。“听说陛下把林渐关刑部大牢了。”一名留着八字胡的大臣喝了一杯酒,有了些醉意,笑道,“陛下果然是陛下,与我等小臣果然眼界不同。大事上能按捺国仇利用仇敌,利用完了说弃就弃,深谋远虑,真是帝王风范,哈哈哈。”“陛下竟然会舍得把他打入大牢?之前不是放在宫里护着吗?”一名瘦瘦的大臣幸灾乐祸地转着手中的酒杯,笑道,“如此说来,过不了多久就能看到林渐身首异处尸骨无存的下场了?”“哈哈哈真是痛快。”八字胡大臣举起酒杯,对身旁的侍女道,“斟酒,今日我与胡大人、汪大人,不醉不归!”“高兴得别太早。”一名穿着蓝衣的官员板着脸道,“你没看那蓝、华两位大人跪了一整天求陛下下旨杀他,陛下连见都不肯见?这是要杀他的意思?”“那陛下到底是什么主张?”瘦瘦的大臣看着蓝衣官员,笑着问道,“那汪大人你的意思是,陛下还要保他?哈哈哈,您可真会开玩笑。陛下不见那两个老顽固,不过是嫌他们烦而已,和要不要处置林渐有什么关系?”“听说今早陛下把刑部李尚书骂得狗血淋头,说他牢房条件差虐待犯人……”汪大人问道,“你们两位知不知道?”“这有什么奇怪?”八字胡大臣不以为然,道,“陛下不是三天两头都要找个人开刀?光凭这么两点小事就说陛下要袒护林渐,您未免也太风声鹤唳,小题大做了吧?我倒是觉得……”八字胡大臣话音未落,只听得楼下突然一阵嘈杂,脚步声、呵斥声,混着人的叫喊声。“诶……楼下是什么声音?”几人推开窗户一看,只见是一队禁军路过街上,手中还抓了个人。几个人站在窗前看了会儿街上的情景。“要说昨儿那个西羌使者告密林渐是个女人的事儿,也不知是哪个倒霉鬼做出来的。”八字胡大臣看着楼下道,“这事儿陛下如今是认真追究幕后指使者来了,这两日路上是到处抓人排查。”“刚才被抓这个人。”汪大人将窗门关上,幽幽道,“看样子是惨了。刑部李尚书的手段,可不是一般人受得起的。”·“啊!!!”“啊!!!”“啊!!!” 第69章 要杀是一回事,要折磨又是另一回事。林渐想起方才远处传来的惨叫声,料想栾云晔今日应当是心情不好想折磨人找个痛快,决定让栾云晔无机可乘。林渐恭恭敬敬地回答道:“臣自入狱以来,蒙圣恩眷顾得以保全性命至于今日,臣心中对陛下的仁慈不胜感激。至于陛下恩赐的饭,臣私心想放着多欣赏一下,也可以时刻感念陛下天恩浩荡。”栾云晔被林渐标准完美的回答气得转头就走,冷冷道:“随你吃不吃,不吃就饿着。”就在栾云晔转身离开的一瞬,林渐突然眼前一黑。林渐抬手一摸,竟然是被一件宽大的衣服蒙住了头。等林渐把罩在头上的衣服扒拉下来,才发现是栾云晔的外衣。而方才还站在面前的栾云晔,转眼早已经看不见了身影。眼前只剩下漆黑的铁栏,和铁栏之外更加漆黑的深夜。虽然但是,衣服本身是无辜的,林渐正好本就觉得有些冷,便把栾云晔的衣服披在身上,抬手拢了拢。大概是自己的回答太完美,出乎他的意料,直接把他气走了。算了,想栾云晔做什么呢?和他曾经的感情本就是建立在欺骗隐瞒的基础之上,自己早就知道有一天空中楼阁会倒塌的。栾云晔现在应该恨死自己了才是。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平静地等到生命的最后一天,死得对得起国家,对得起百姓,无愧于天地,也就够了。林渐披着栾云晔的衣服坐在桌前,眼巴巴地等着好狱友回来,一直等到了大牢里熄灯,狱吏过来催促每间牢房把灯熄灭。熄灯后,不过一刻钟光景,林渐听得铁门上的锁链窸窸窣窣地动了一下。林渐竖起耳朵,心中又是惊喜,又是担忧。是好狱友回来了?不知受伤了没有?该怎么开口告诉他自己给他留了饭?牢里熄灯之后光线实在昏暗,只能看见一个人黑色的轮廓,却看不清楚模样。林渐抬头看去,只能看出好狱友身形高大,应该比自己高些许。应该有栾云晔那么高……不可以想栾云晔。好狱友进门以后,似乎看到了林渐还坐在桌旁,径直走到林渐的身边,在凳子上坐了下来。林渐心中忐忑,张了张嘴,几次把话咽下去。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先开口问道:“吃了吗?我给你留了饭。”第27章 你做什么 夫妻之间该做的事。好狱友似乎愣了一下, 四周一时寂静无声。良久后,好狱友似乎把什么东西轻轻搁在了桌上, 没有理会林渐,径直离开凳子,躺到了床上。林渐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唐突的行为可能冒犯到了好狱友。好狱友的性格应该比较冷淡内向,这样的人内心其实比平常人其实更加要强。而且好狱友和自己并不相熟,就算他真的没吃饭, 如今自己给他留吃的,估计他也不想接受自己的照顾。林渐回头望着床上,眼前以前黑漆漆的,只能大概面对好狱友的方向, 说道:“对不起, 我看你出去忙了一整天, 怕你饿着……”好狱友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像被沙子磨过一般, 语气十分冷淡, 打断了林渐的话:“我给你带了吃的, 桌上。”这回轮到林渐愣住了。猜想得到好狱友是个入狱之前是个有权有势的关系户, 没想到如此狂霸冷酷。他能带毯子带枕头, 让狱吏给他铺床叠被,还能自己大半夜带吃的进来和狱友分享?林渐抬起手, 往桌上一摸,果真摸到一只盒子的边缘。根据手感判断,应当是一只漆盒,被分隔成了四个小格,格子里盛的点心都还是温热的。稍微凑近一点, 就能闻到淡淡的蔬果和奶香。好狱友刚才说,是给自己带的?林渐摸黑拿起了一块小糕点,也不知道是什么,正要送入口中,忽然想到什么,转头对好狱友道:“谢谢……”好狱友躺在床上,一动也没动,也不理会林渐。惜字如金,懒得对林渐多说一个字。林渐心想,看来好狱友果真是个面冷心善的人呢。虽然不爱说话有些冷淡,但人还是挺好的。因为晚饭没有吃,林渐有些饿了,也就不多做客气,吃了好狱友带来的食物,用清水简单漱了口,就摸到了床上。林渐一爬上床,好狱友就挪远了一分,与林渐保持距离。好狱友醒着和梦里就像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梦里喜欢抱着人睡,醒时却喜欢躲着人。能在这里相遇也算是患难与共了,而且能感觉到好狱友人不坏,林渐决定先从第一步开始认识这个不爱搭理人的好狱友。林渐躺在床上,对身边的人说道:“我叫林渐,你呢?”好狱友沉默了片刻,说道:“随你怎么叫。”林渐微微勾起唇,道:“那我就叫你土豆了。”“……!!!”躺在林渐身边的好狱友似乎震惊了一下。林渐解释道:“不好意思,我开个玩笑。你给我的土豆饼很好吃……我觉得,我们既然暂时住在一起,也算是朋友了,总得互相有个称呼吧?”好狱友沉默了会儿,道:“叫云郎。”林渐:“啊?云……郎?”好狱友是真的叫这个名字吗?为什么感觉这么像民间夫妻之间,妻子对丈夫的昵称?云郎似乎心情好了一点:“嗯。”虽然觉得有些诡异,林渐也不敢对云郎这个称呼提出异议。毕竟云郎的性格有些闷,能告诉自己名字就不错了,如果自己还要对这个称呼提出异议,估计他直接就能不理自己。 第71章 栾云晔看了一眼手中的瓷瓶,微微勾唇,道:“既然表哥提醒朕和他的关系,让朕关心他,朕自然是去和他做夫妻之间该做的事。”第28章 沐浴更衣 臣准备好了,陛下可以绑了。……林渐已经习惯了每次都是熄灯后一片漆黑之中, 云郎才推门进来。林渐还像昨夜一般坐在桌前等他,这回倒不是为了给他留饭, 而是为了问一问他伤得怎么样。作为患难相交的朋友,还是有必要关心一下同床而睡的好狱友。看到有人坐在桌前等他,云郎似乎有些意外,问道:“你还不睡?”林渐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吗?”云郎似乎愣了一下,问道:“你……?”“我知道你受伤了,白天我问人要了一些药, 你有需要吗?”林渐知道云郎是个要强的性子,让自己帮忙估计会嫌丢人直接拒绝,对云郎说道:“反正我们互相看不见对方,我也不知道你的模样。某种意义上说, 你不认识我, 我也不认识你。你要是需要我帮忙, 尽管告诉我。”“而且我被关在这里任何人都见不到,也没处对人说。估计到我死之前, 也出不去了。”林渐说的也是大实话, 就算云郎信不过自己能守口如瓶, 但自己的结果要么就是狱中一杯毒酒, 要么就是拉出去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总之不管哪一样,自己的嘴都是最严实的, 根本没机会把云郎的任何情况往外说。云郎的关注点却出乎林渐的意料,不是担心林渐会不会往外说,反而问道:“你不想出去了?”“有些事情不是想不想的问题。”林渐道,“好啦云郎,你还没回答我呢。”林渐本想云郎应该没那么容易答应, 在肚子里准备了一堆话术,谁知今晚云郎却意外配合,直接塞了一只瓷瓶子到林渐手中:“我有药。”林渐打开瓶塞,一股清苦的药草气息扑鼻而来,和昨夜云郎留在床褥上的药香差不多。林渐问道:“这个药需要是抹,还是揉,还是……?”云郎退了外衣,问道:“你如何知道我受伤?”林渐倒了一点药膏到手心中,笑道:“大概我神机妙算?”虽然看不清,但是林渐能根据云郎的动作判断他已经脱了衣服,手指轻轻碰到了云郎的背。冰凉的指腹下,温热的身躯微微颤了一下。林渐的手指慢慢下移,只能摸着黑去记云郎身上的伤口在哪里,却越摸越是心惊。云郎背后伤疤摸起来狰狞斑驳,竟然没有一块好的地方。但是没有一处流血,倒像是有些时日的旧伤。林渐估计那些人不想弄他一身血,所以故意伤了云郎的筋骨。而且,这比弄一身血难受太多了。林渐在军中的时候,有时恶战之后受伤人数过多,军医忙不过来,也会亲自帮忙。伤口若是被钝器损伤瘀血在内,或是陈年入骨的旧伤,就需要把药揉按进去,充分吸收,化开瘀血才可以。林渐的指腹沾了药膏,在云郎的背后抹了一点,然后用指腹轻轻去揉。云郎虽没有吭声,但林渐能感觉到指腹下的肌肉紧绷,耳边的呼吸声也渐渐粗重。云郎的这些伤,虽然看不见,但是摸着已经足够骇人。林渐尽量把动作放轻放慢一点,问道:“云郎,疼不疼?这样会不会好一点?”云郎没有回答林渐的问题,反而问道:“你与安乐侯,可曾这样?”林渐的手指一顿:“啊?”“听说,你与安乐侯是好朋友。”云郎沉声道,“他亲口说的,他和你青梅竹马,无话不说。”不知道为什么,林渐竟然在云郎的话中听出了一种奇怪的酸溜溜的味道。怎么会这样?难道云郎喜欢和白易潇攀比这种事吗?“云郎见到安乐侯了吗?”林渐问道,“他没有受陛下怪罪吧?”云郎道,“你先回答我。”林渐不知道云郎为什么会突然关心这种事,手指在云郎的背上打着转,沉默了会儿,道:“朋友有很多种,不是每一种都像我和云郎现在这样的。”云郎问道:“我们是哪一种?”林渐道:“患难之交。”云郎不说话了。因为林渐搽药甚是仔细,不免用了很久,云郎安静地坐了几时,又忽然问道:“那你与陛下呢?”林渐这一下却是被云郎问倒了,想了想,回答道:“我与陛下不是朋友吧。”云郎问道:“那是什么?”“什么也不是。”林渐想,自己和栾云晔,君臣不是自家君臣,夫妻又不是真的夫妻,朋友不可能是朋友,敌人又不再是敌人,简直什么都不是。云郎见林渐十分不上道,提点道:“你们不是成亲了吗?”虽然四周一片黑暗,林渐还是知道此刻自己的脸定是红了。云郎出去这一日,应该没少打听自己的事。昨日还自己是谁怎么进来的都不知道,如今都知道自己和安乐侯是朋友,还知道自己与栾云晔那些不可见人的事了。林渐的手从云郎背上移开,道:“好了,云郎……时候不早了,睡吧,我困了。”云郎一反手,抱住了林渐。“云郎……”林渐被云郎按在怀里,感觉到云郎高于寻常的体温和心跳,心里跟着微微有些慌了。云郎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抱着林渐,好像要把人捂在怀里融化进身体。林渐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推开云郎,径直跑到床上躺下,用被子裹住了自己。云郎似乎轻叹了一声,也走到床边,在林渐身边躺下,问道:“怎么?不是吗?陛下对你明媒正娶,册封皇后,有天地见证,举世皆知,你们难道不是夫妻?”林渐怀疑云郎是不是因为天太黑判断错了自己的性别,提醒道:“云郎,我是男子。” 第73章 林渐顾虑了一下栾云晔在场。但从昨夜云郎提起白易潇来看,他们关系应该不是很差,白易潇也不是不管不顾陷害他热烈之人。既然白易潇敢问起云郎,想必也不用慢着栾云晔。林渐回答:“嗯。”白易潇感觉自己心口被千钧巨石重重锤了一下。栾云晔说的前一半对了,他果然和林渐过了一夜,还发生了一些事情。还有后半段……不能现在就惊慌失措乱了阵脚。白易潇问道:“他给你那药……好用吗?”林渐估摸着云郎递给自己的药是白易潇给的,栾云晔应该也默许了,回答道:“应该,挺好的。”白易潇感觉天都塌了,绝望地看着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答应?”林渐被问得一怔,不知道白易潇的反应怎么会这么大。云郎是个要强的人,自己又答应了不能把他的事说出去,目前不知道整理白易潇和栾云晔都知道多少,身旁又有这么多宫人看着,林渐只能模糊地回答道:“朋友之间,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吗?”朋友之间……果然这方面太不上道,就是容易受骗。他竟然以为这是朋友之间应该做的?白易潇已经脑补了云晔栾云晔如何对林渐说自己难受,骗林渐朋友之间应该帮助解决,怎么把他吃干抹净。感觉天塌地陷,白易潇一时觉得呼吸都滞住了。栾云晔微微勾唇,看着白易潇道:“表哥问完了?还有想问的吗?”白易潇看了林渐一眼,对栾云晔道:“臣告退!”林渐有些不懂白易潇今日是怎么了,没头没脑问了三个关于云郎的问题,现在看起来竟然是被气走了。然而现在这些问题,只要不关系大局,林渐也无心深究。林渐跟着宫人走到温泉池,退了那件在大牢里穿的衣服,独自在池水中泡了会儿。宫人送来让林渐换的是一身普通便装,不像是宫中服饰,也不像王侯贵族会使用的衣服,款式花色面料都十分简单,倒像是街上一般人穿得衣服,青衣浅淡,白色氅衣上织着几枝翠竹。林渐换了衣服,跟随宫人回到大殿中。林渐惊讶地发现,栾云晔竟也换了一身便服。栾云晔见了林渐换的衣服,似乎甚是满意,点头道:“甚好。这就随朕出门吧。”林渐走上前,把自己的手递给了栾云晔。栾云晔一时心中感动,不敢置信地看着林渐。终于……是开窍了么?这是第一次主动把手递给自己,让自己握他的手?昨夜自己对他说的那些话,他终于肯听进去了?林渐的手递在栾云晔面前,心想栾云晔如今让自己随他出行,虽然自己是不会跑的,更不会趁机刺杀,自己身为敌国之臣,又犯了欺君之罪,自觉还是要有的。林渐看着栾云晔,淡然道:“臣准备好了,陛下可以绑了。”第29章 绑起来了 手腕上绑着金丝绳,绳上坠着……栾云晔垂眸看了一眼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浅青细布织成的衣袖半遮着一双手腕, 手腕白皙纤瘦,十指修长, 像是白玉雕琢出来的。栾云晔盯着林渐的手,沉声道:“取绳子来。”这宫殿之中哪里准备过绳子这种东西,可君王脸色不善,一旁的宫人又不敢吱声说没有,连忙转身去找,去翻找了一圈, 只找到一条从礼盒上刚拆下的、包装礼盒用的缀着流苏的金丝绳。栾云晔不动声色地接过宫人手中的金丝绳,盯着林渐的手腕看。林渐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才竟然在栾云晔眼中捕捉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愉悦?栾云晔把金丝绳一端系在林渐纤瘦的手腕上, 把双手绑在一起, 仔细地打了个漂亮的结, 另一端剩下半尺长的一小截,握在自己手中, 问道:“满意了吗?”林渐:“……”林渐垂眸看了一眼, 自己的手腕上缠着一条溢着金光的细绳, 手腕下垂着两条带着金铃的浅金色流苏。绑是确实被他绑起来了, 可为什么是这样的绳子?这么细, 难道是特制的什么特别牢固的绳子?还有那两个铃铛,是为了提醒栾云晔防止自己逃脱的吗?林渐总觉得这样看起来有一点奇怪, 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让他绑是自己提出来的,栾云晔也确实照做了,可是为什么没有一点敌国君臣之间应有的严肃正式和防备的感觉,反而感觉好像情人之间的戏谑一般,多了几分暧昧的味道?林渐正琢磨不透, 栾云晔已经拉着绳子那一端往外走。林渐被绳子拽着,不得不跟着栾云晔走。但绳子实在太短了,不过半尺长,掩在宽大的袖口下,从旁人的角度看,就好像林渐和栾云晔互相握着手。而且,林渐发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绳子这么短,自己只能和栾云晔并肩挨着走,完全不能离栾云晔太远。一旦想和栾云晔保持距离,就会被手腕上的绳子拽着,不得不靠近到他身边。为了自己的手腕能好受一点,林渐只能主动跟紧栾云晔的脚步。行至皇宫西角的小侧门前,已经停了一辆看起来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马车。栾云晔转头看了一眼林渐,俯身把林渐抱了上去。待林渐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已经坐在了车里。因为是一辆按照普通人家出行配置的马车,车内并不算宽敞,两个人不能离得太远。自从那件事发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离栾云晔这么近。虽然栾云晔没问什么,但林渐到底觉得有些亏心,坐在他身边总觉得不自在。林渐在栾云晔身旁尴尬地坐了一会儿,不敢去看栾云晔在做什么,也不敢和他说话。 第75章 夙行端了一碗药进来,放在桌上。难怪方才没见夙行没跟上来,竟然是找厨房煎药去了。栾云晔竟然会记得提前嘱咐这样细微的小事……林渐悄悄地看了栾云晔一眼。栾云晔端起药碗,道:“此处无事,你下去吧。”夙行应了声“是”,转身一溜烟不见了踪影。林渐看了看栾云晔手中的药碗,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绑着缀铃铛金丝绳的手,感觉不把绳子解开自己应该连碗也捧不起来,小心地问道:“陛下,能不能先解开?”“一个敌国之臣,与朕单独共处一室,解开多危险?”林渐坐在栾云晔对面,这回看的清清楚楚,栾云晔端着药碗,看自己的眼神的确是带着愉悦:“既然你不方便,不如我喂你?”第30章 说不出来 晚上回去慢慢说。林渐不敢回忆自己是怎么喝完药吃完午饭的。走下阅江楼, 出了城门,穿过在城楼上见过那条街道, 在街道尽头,是整排的柳树。秋日里柳树枝叶萧疏,正好能看见一条宽阔的大江,江两边筑着石头砌成的堤坝。江上凉风扑面而来,差点把林渐的斗篷吹开。商国的天气冷得好快,印象里才入秋不久, 这时的江风竟然就这般冷了。林渐用手拢住自己的斗篷。免得被冰凉的江风掀开。眼前这条江,应该就是方才阅江楼上,店小二提到的那条江了。江上有一座拱桥横跨,人来车往, 有人行色匆匆, 也有人驻足欣赏风景。“闭眼。”栾云晔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林渐疑惑地回头看了看栾云晔:“嗯?”“你闭上眼睛。”栾云晔道, “等我叫你再睁开。”林渐有些疑惑,还是将眼睛闭上了。栾云晔拉起林渐的手, 慢慢地引着林渐走。林渐毫不怀疑栾云晔的动机, 反而莫名觉得安心, 栾云晔让不要睁开眼睛, 林渐便真的一点也不偷看, 只是跟着他的脚步一点一点往前走。栾云晔说“往前走”,林渐便放心继续往前走。栾云晔说“小心台阶”, 林渐便抬足迈上台阶。脚下正在走的好像是一个上坡,林渐估计栾云晔带自己上了一座拱桥。走了一段路,江风渐紧,应该是到了江流的中心。栾云晔扶着林渐的肩膀,把人转了一小圈。冰凉的江风扑面而来, 潺潺水声和风声似乎就在耳边。栾云晔道:“月儿,睁开眼睛。”林渐的心猛然一跳。栾云晔他,在叫自己月儿?林渐暗暗握紧了斗篷的边沿,听栾云晔的话睁开眼睛。站在拱桥最高处,正可将江景一览无余。眼前大江宽阔,两旁堤坝高耸,两岸商铺与良田对立。商铺繁华,人来人往。田间水车随水流运转,引江水浇灌着水田。江上横亘着一道又一道水堰,一眼望不到尽头。果真如方才望江楼上听店小二说的那样,这堤坝水堰修筑之后,能解决旱涝灾害不说,两旁还应当多了良田千顷,才得意让临江的百十城郊繁华如斯,确实称得上是一项壮举。但林渐看着眼前的情景,越看越是熟悉,越想越是震惊。林渐记得在自己还很小的时候,有一年偶然地听闻过朝臣向父皇禀奏的三言两语,说何处有江水泛滥,洪涝严重。当时林渐随手涂过一幅画,构想的就是这般筑坝修堰,一边商铺临江应运而生,另一边有良田千顷可以供应城中甚至周围。想不到在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竟会有一片天地契合儿时胡乱构想出来的情景。是巧合偶然,还是人为?若是巧合,怎么可能林渐记得当初自己画的那一页纸早就丢了。后来回想起来,应该是因为当时有一天晚上,带那个爱咬人的小姑娘去御膳房,悄悄给她包了一包的红糖糕和包子让她带着吃。林渐举起手,看了一眼自己的食指上,到现在还有两颗浅浅的牙印。因为年岁久了,只余下两道浅浅细细的白色印记。是千里之外的栾云晔与自己“心有灵犀”,还是当初那个小姑娘后来出了宫,正好遇见了栾云晔?或者是……林渐蓦然想起那一夜,栾云晔拉着自己偷偷跑进厨房去给自己做红糖糕,还让自己咬他一口。当时自己也曾给那小女孩做过红糖糕,也曾被她咬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栾云晔将一向发黄的旧纸递到林渐面前。林渐微微睁大眼睛,犹豫了片刻,抬手接住了那张纸。纸张发旧泛黄,还有陈年的褶皱痕迹无法抚平。林渐记得这张纸,在栾云晔的书房里见过,压在一直花瓶后面,连着密道的开关。栾云晔帮林渐将图纸摊开。 第77章 最后一名刺客望着林渐,呕出一口鲜血,咬着牙声情并茂地说道:“林将军,对不起,没杀得了暴君,救不了你……援军,马上就来……”“砰——”最后一名刺客说完话,垂下头倒在了地上。第31章 回国调查 亲一下,我就答应。夜晚, 商国皇宫“陛下,臣带人全都检查了, 将尸体全都检查了一遍,那些刺客,的确都是来自梁国,也都是梁国之人,没发现有什么破绽。”一名大臣禀报道,“这……恐怕就得问问平章大人是怎么回事了?”栾云晔道:“此事容后再议, 你先下去。”“是。”那大臣退下后,林渐方才慢慢地从屏风后走出来。栾云晔抬起头看了林渐一眼,从座位上起身道:“走,路上说。”林渐点点头, 跟着走上前。已经是深夜, 路上除了偶然路过的禁卫巡逻, 几乎没有人。几名宫女手持宫灯照着前路,宫中夜色格外静谧宜人。林渐问道:“陛下相信我吗?”“这还用问?”拉住林渐的手, 按在自己胸口, 笑道, “再说, 你若要杀我, 直接往这里捅就是,我也不会怪你。”林渐的脸颊一热, 道:“陛下,你好好说话。”“我不是在和你好好说话吗?”栾云晔拉着林渐的手,道,“此事有些棘手,看来不止是朝中有人要陷害你, 梁国有人更迫不及待要你的命。有那么多人想要害我的月儿,我更得把月儿看好了才是。”“陛下,其实我想说。”林渐道,“在回来的路上我就想了很久。当时听那些刺客的口音,我就知道他们很可能与梁国有关。而且让梁国人做刺客,不仅不容易暴露幕后主使,而且令我的嫌疑更大。”“若不是……若不是陛下信任,我现在就是百口莫辩。但是陛下虽然信我,陛下的大臣们不信。要顶着他们的压力继续追查,必然给陛下添很多麻烦。所以这件事,我想自己去解决。”栾云晔问道:“你想怎么解决?”“我要回梁国。”林渐道,“陛下暂且将计就计,定我的罪。一来他们也好安静些,不会日日打扰陛下,二来也好放松他们的警惕之心。”“我回去这段时间,就说我还在牢里,反正陛下也不许人探视,不会有人发现。陛下放心,等我从梁国回来,一切自然能迎刃而解。”栾云晔握紧了林渐的手,道:“我不答应。”“陛下……”林渐笑了笑,道,“我会回来的,你不相信我吗?”“梁国要害你之人并不比商国少。”栾云晔道,“我不放心你独自一人。若定要回去,我陪你。”“这万万不可!”林渐握紧栾云晔的手,道,“陛下,我会保护好自己。但陛下去梁国太危险了,这绝不可以。再说陛下若离开,国事让谁处理?”栾云晔想了想,看着林渐道:“亲一下,我就答应。”林渐把头侧到了另一边:“……”“你这样让我多不放心。”栾云晔道,“连亲一下都不愿意,想来是不在意我,这一去万一真就不回来了,我可舍不得。”“陛下……”林渐红着脸道,“这个逻辑是不是有问题。”“让你主动一次这么难。”栾云晔俯首,在林渐脸上轻轻嘬了一口,“好了,现在我高兴了,什么都答应你了。”林渐捂脸:“……谢陛下。”栾云晔道:“不过,你现在身体不好,需要身边有人,让夙行陪你去。”林渐点头答应。栾云晔问道:“何时动身?”“宜早不宜迟。”林渐道,“就明早。”.半月后,梁国,宁王府,夜“娘(娘)……平章。”夙行趴在屋顶上,小声问道,“这不是您的府邸吗?为什么我们要半夜爬墙?”林渐解释道:“因为我一直卧床不起,称病不朝。”夙行:“……所以他们都不知道您的身份吗?”“这是秘密,没有几个人知道。”林渐招招手,让夙行跟着自己跳进院子里。归来池苑皆依旧[1],自己离开之后,王府里的陈设一切都没什么变化。这王府本是太子府的规制,林沐辰上位之后只是门口匾额换了个牌子,其他几乎没有变化。林渐在这里住了多年,骤然回来,一草一木都觉得亲切。林渐带着夙行从后院绕到正厅,下人们见了林渐都吃了一惊。林渐道:“去把主簿请来。”宁王府的朱主簿本是先帝身边亲信之人,因林渐十三岁住到太子府后,先帝时常挂念,恐林渐身边没有好使用的下人,加之因先帝觉得这朱主簿办事得力,就派到了林渐府上。因为是先帝的人,大家都敬重朱主簿三分,林渐也把他当做半个长辈。朱主簿连忙匆匆赶到了正厅,一见林渐顿时老泪纵横:“殿下可算是回来了,殿下呜呜呜……殿下一个人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人都饿瘦了。殿下这回回来就不走了吧?”朱主簿突然注意到林渐身边的夙行,问道:“这位是?”林渐道:“这是我朋友,你差人去准备一间上房,让他休息吧。”“不。”夙行道,“我就跟着你。” 第79章 下人答道:“是太后派人传的……”下人话刚说完,一名身穿短打的门童拎着一根削尖的树枝和一张纸条跑进书房来,跪在地上双手捧着纸条,战战兢兢地说道:“殿、殿下……”门童第一次进王府的书房,一见到林渐,说话间抖成了筛子,抖抖索索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林渐看着门童道:“别紧张,你慢慢说。”“刚、刚才……有有一根树枝钉在门上……”门童抖抖索索地说道,“带……带着这、这个纸条。”朔风接过纸条,递给林渐。林渐打开纸条,只见上面用血写着一行暗红发黑的字:“欲救人,今夜独来景陵,否则见尸。”景陵是先帝的皇陵,在都城北郊外,人迹罕至,夜里更是鬼神愁绝。第32章 大结局上 不能让你一个人。林渐走到王府的药房, 自己在架子上翻找了一圈。忽然身后有人推门进药房来,林渐转头一看, 是一名小药童,正在取落在房里的包准备回去休息。小药童看到林渐,一脸震惊,问道:“殿下?”林渐闻声,回头问道:“雨花散呢,放在哪里了?”“师父以为用不着了, 就让小人收到那边柜子里去了,小人这就去找找。”小药童跑到药房的角落里,打开一个柜子最底下的门,找了一只小瓶子递给林渐, 问道, “还是给您那位朋友用的吗?”林渐问道:“怎么了?”小药童轻声道:“您那朋友病得都需要雨花散提精神止痛了, 可见病得很重很重。可是您之前要了不少,这回又要, 病得很重的人, 根本承受不了这么多雨花散。”林渐微微蹙起眉, 想了想, 问道:“那最多还能给他吃多少呢?”小道童摇摇头, 道:“这个东西,当然是能不吃就不吃, 能少吃就少吃啦。一不小心过了头,就要没命了。”“好,我知道了。”林渐将小瓶子收入袖中,转身出门。因为不知道这回雨花散还能让自己撑多久,而且没有谁想糟蹋自己身体, 这东西不到万不得已确实不能用,林渐只把雨花散放在袖中以防万一,万一真的需要打起来,再用也不迟。.城北邙山上,都是帝王陵寝,陵墓殿宇巍峨耸立,一如帝王生前居住的宫中模样,却成了阴灵所居。邙山下竟已经是重重包围,山下禁军见了林渐,自动让开一条路上林渐上山。林渐将马系在山下,顺着山路独自上了山。景陵就伫立半山腰上,一路上有灯烛摇曳,应当是守陵之人在帝陵上点的烛火,倒能勉强辩识前路,不必举灯。林渐走到半山腰一座巍峨的殿宇前,殿宇前长灯明亮,浅金色的灯光映着大殿正中的匾额上,镌刻着苍劲有力的“景陵”二字。行至此处,林渐朝景陵跪下,叩拜了一拜。林渐跪拜之间,已经被一群手持刀剑的人团团围住。一个披着黑斗篷的人,从大殿侧的阴影中走出来。林渐起身,只听斗篷下传来兰太后的声音:“来了?”“我已经来了。”林渐问道,“朱主簿在哪里?”“别如此心急。”兰太后道,“不如我们先来聊一聊,你不是投诚了商国吗?身为梁国的皇子,却投诚敌国,你站在景陵面前,有没有感到羞愧?”林渐眼望着巍峨的景陵,反问道:“太后身为先帝后妃,在先帝面前准出这样的事,会不会觉得羞愧?”“放肆!”兰太后恼怒道,“林鸿渐,哀家告诉你你不要逞口舌之利!那老东西就在哀家手上,只要哀家一声令下就会尸骨无存!”“现在你就两条路,要么在先帝面前,以死谢罪,只要你死,我可以考虑让人放那个老东西一条生路。要么,你什么都别管,明日那老东西的尸体就会出现在荒郊野外。”林渐笑了笑,问道:“以死谢罪?那我如何知道太后是不是说话算话呢?”“哀家一向说话算话。上次你手下谋逆想要刺杀皇帝,你乖乖喝了哀家的毒酒,我不就没追究你属下意图谋逆之罪吗?”“可为什么你喝了九天神隐还不安分点?”兰太后看着林渐,咬牙切齿道,“你不一鼓作气死在边关,你还要抗旨不遵你还要假传君命擅作主张抢走旌节和敌国议和!”“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我辰儿很弱,要你护着,要你给他太平盛世,你死了他就保不住梁国,只能和栾云晔那个敌国的暴君议和?!”兰太后不曾亲眼目睹战争,又怎知血流成河尸堆成山的残忍,又何曾亲眼目睹边关无数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林渐不欲望对她解释,淡淡道:“这次,恐怕要让太后失望了。”“太后以为我是一个人来的吗?太后在山下的禁军,此刻恐怕无暇分身上来救驾,半个时辰之内,我的人就能上山来。”“太后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只要太后放了朱主簿,我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与你不再追究。”“呵呵呵,好啊林鸿渐,哀家果然没看错你,狼子野心的畜牲,总算吧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兰太后冷笑道,“你以为这样哀家就会怕了吗?你以为哀家怕死?会被你威胁?哀家根本就不怕死!”“既然你如此狼子野心,那哀家就把实话告诉你,那老东西哀家早就已经杀了,让你来不过就是一个幌子,不论你怎么样今天都得死!”兰太后命人将一只血淋淋的盒子碰给林渐看,大笑道:“怕你不信,特意给你看看这个。不让你们两个都死,哀家明日怎么做给天下人看?”“你以为哀家会放你们任何一个人活着离开吗?!这里都是哀家最亲信的精锐,就算你的援兵够厉害,在你的你援兵到来之前,哀家就会先杀了你!”“我早就说过。若要争,我不会等到今日。”林渐看着盒子里血淋淋的身体部分,眼前一黑几乎站不稳,颤声道,“何必苦苦相逼,更不该牵扯他人……”“呵,如果不是因为你还算识时务,现在你早就没命在这里威胁哀家,而是早就和这般下场了。”兰太后的目光指了指血盒,冷笑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辰儿纵容这些乱臣贼子,哀家不能容!”林渐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拔出腰间的长剑,指着兰太后:“二哥德才兼备,会是一位好君主,我相信他能给梁国开创一片盛世,我不想和他有一日刀兵相见血流成河。因为二哥,你如何对我,我都一忍再忍。”“但是今日——”林渐回头望着景陵巍峨的殿宇,目光中映着陵墓前粼粼烛灯,好似一片星河坠入碧海清波,“你妄自多疑,因为你的疑心滥杀无辜,父皇若能知道,也不会容你。” 第81章 林沐辰独自站在景陵前,望着林渐远去的背影。明明什么都没有变,他没有变,自己的心也也没有变,但一切都不同于当初,再也回不去了。介于林渐不能累着,栾云晔特意让人赶了车到山下,抱着林渐上了车。车上事先垫了厚厚的褥子和毯子,林渐躺在车上,身上披着一床小毯子,靠在栾云晔的腿上,盯着放在车上角落里的盒子,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栾云晔指间轻轻抚着林渐柔软的长发:“怎么?还在难过吗?”“我曾自以为退让能就息事宁人,让更多人得以保全百姓免于战乱。”林渐仰着脸,看着栾云晔道,“自己做的选择,自己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应该的,结果却害了自己身边的人。”“任何选择都得做出取舍,有时后果甚至无法自己控制。”栾云晔垂眸看着林渐,道,“但不论你做什么选择,都还有我在。”“谢谢云郎。”栾云晔一怔,看着林渐问道:“怎么想到的?”林渐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栾云晔的鼻尖,笑道:“再不想到,那回去云郎还得在牢里陪我。”栾云晔抓住林渐的手,贴在自己脸侧,道:“既然如此聪慧,那再给我想一件事。”林渐问道:“什么事?”“你自己想想是什么?”栾云晔的目光指了指林渐的衣袖。林渐恍然想起来,栾云晔指的莫非是自己藏在袖中的雨花散?栾云晔怎么可能知道这个?林渐故作不明白,狡辩道:“我不知道云郎在说什么……”栾云晔看着林渐,道:“我已经知道了,自己交出来。”林渐眼看着是藏不住了,往自己袖子里一摸,小心翼翼地把袖中的小瓶子。栾云晔接过林渐递来的瓶子,看着林渐严肃地问道:“我若不来,是不是打算撑不住就吃几粒下去?”“……也许。”林渐见栾云晔是认真有些生气了,心虚道,“云郎,我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再敢有下次,你尽管试试看。”栾云晔俯首在林渐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盯着林渐问道,“那这次怎么罚好?”林渐眨了眨眼睛,望着与自己鼻尖相触的栾云晔,一双咫尺之遥似乎能吞了人的眼睛,心砰砰直跳,脸颊绯红,说不出话来。“现在你也受不住。”栾云晔道,“这一次犯的错,还是等你稍好起来,再慢慢算。”·林渐和栾云晔在王府中留了一夜。第二日起早,便听闻昨夜里林沐辰回去后,兰太后疯疯癫癫与他大吵一架,被下旨永远幽禁在了长乐宫。林渐和栾云晔去郊外埋葬了朱主簿,回来处理完了府中的事,将朔风找到的材料都收好,便开始准备回程。林渐想栾云晔难得来梁国一趟,本该带着栾云晔逛逛,但是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也不能让他在外多做停留,这回去的路程还要好多日,还是越快和栾云晔回去越好。夙行蹲在房梁上,看着林渐和栾云晔两个在房间里,林渐时不时拿起自己收藏的各种宝贝给栾云晔看,和他说东西的来历和背后的故事。林渐开始还有些神伤,往后说着说着,便开始和栾云晔有说有笑。林渐当时以为自己八.九成可能会死在外面,不会再回来,重要的东西都是在箱子里放得整整齐齐,和栾云晔介绍过后都一一放了回去。当初离开没打算带上的东西,如今林渐也不打算带着。一来这么多东西带着影响行路的速度,二来也都是身外之物,不需要时时刻刻带在身边,以后若有机会,就回来看看也好。栾云晔知道林渐怕冷,将车里垫了更厚的褥子,更是把人抱得紧紧的。林沐辰送了一些林渐喜爱的点心,让林渐带着路上解解馋,都被放在了车里。由于栾云晔将车铺上厚厚的垫子,又命人把车驾得平稳,林渐倒也不觉得特别累,这一路上林渐与栾云晔聊聊天、看看风景,也并不无聊。转眼回到商国皇都,竟然已经是下雪的时节。马车停在宫门外,林渐早就在车窗里看见了外面下雪,起身就要下车去。栾云晔一把拉住林渐,往他身上披了一件斗篷。林渐披着斗篷下车,早就把栾云晔忘到脑后,惊喜地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在掌心。宫墙下的枫树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林渐伸手去树枝上抓了一把松软的雪,在掌心里一捏。掌心里发出一声清脆松软的响声。林渐笑了。栾云晔看林渐笑的模样,问道:“下雪有这么开心?”“当然开心。”林渐捏着手里的雪,指尖都被冻得通红也浑然不觉,“以前几年都不一定能看到一次雪的,就算下了雪也积不起来这么多,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雪。”“那等会儿,我陪你出去看雪。”栾云晔拉住林渐被冻得通红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捂着,“我们先进去。”林渐跟着栾云晔进了屋子,屋子铺设了地暖,比外面暖上许多。屋子里有一张桌子,桌上摆着几盘坚果蜜饯,张太医正在屋子里喝着热茶,见了林渐和栾云晔进来,连忙起身迎接:“参见陛下,陛下把他带回来了?”林渐将染了一层薄雪的斗篷脱下递给身后的宫女,对张太医道:“我这些天都没有忘记喝药,今天感觉挺好的。”“这就好了,看你精神也还不错。”张太医夸了林渐,对栾云晔道,“老臣这次求见陛下,是想告诉陛下,老臣这段时日,与太医局里诸位太医一起研究过后,终于想到一个新的方子。”“九天神隐越到后期,毒性越是凶猛。之前的药只是一位补气调和暂时拖延,抵挡不住九天神隐逐渐来势汹汹。所以这新方子恐怕有几分凶险。”栾云晔在桌案前坐下,示意张太医坐在一旁,问道:“所有不慎,会如何?”“这药性烈,常人很难扛得住,一旦不小心,还可能会加剧九天神隐发作,有性命之忧。”张太医道,“但是如果能扛过去,见效也甚快,三五个月,至多半年内,就可以不必再日日喝这个药。只是身子还需要好好调理。” 第83章 自己这么好看的一只猫,真的就变成了两脚兽!大白看了看自己白嫩嫩的手, 五根手指长短分明,雪白的绒毛也没有了,真的成了两脚兽的样子,心里急得团团转。大白看了看林渐,还好他还在午睡,于是蹑手蹑脚地从他身上爬起来。大白身上一件衣服也没有, 光溜溜的啥都没遮住,只好去扒拉了一件林渐放在床头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但是大白看起来只有小婴儿的模样,这衣服挂在身上空空荡荡, 大半都还拖在地上。大白低下头, 把衣服折腾来折腾去, 想弄得看起来正常一些。林渐睁开眼睛,看到床头一个白嫩嫩的孩子正低头摆弄着衣服, 一时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又仔细瞧了瞧, 发现竟然还真是个孩子。大白哼哧哼哧地弄些衣服, 还没发现林渐在看自己。林渐心道, 这宫里本没有孩子,栾云晔没生过孩子, 自己也没生过孩子,宫人也不能结婚生子,更没有大臣敢把孩子往这儿带,这是哪里跑出来的孩子呢?而且他还在穿自己的衣服,看起来连衣服都没有?林渐想着, 大白已经转过头来,看到林渐醒了吓了一跳,圆圆的眼睛都瞪得成了大铃铛,吓得差点从床上摔下去。林渐伸手扶住了大白,悠悠从床上坐起来,问道:“小朋友,你是谁呀?怎么到这里来的?”大白眼泪汪汪,一张嘴就“喵”了一声。大白:他喵的!我竟然不会说人话!“喵?你是说你为了抓猫跑到这里来的吗?”林渐转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已经看不见平日里趴在自己身上睡觉的大白猫,问道,“那么我的猫呢?到哪里去了?”大白想和林渐解释“我就是”,又怕自己说了被当成妖怪抓起来,张了张嘴才又意识到自己根本不会说人话,“哇”一声哭了出来。林渐:……不会哄孩子怎么破。林渐睡觉的时候不习惯身边有人,宫人都在门外伺候。大白哇哇的哭声引起了外面宫人的注意,外面的宫人敲了敲门,问道:“娘娘,怎么了?”林渐:“……你们过来看看,这里有个孩子。”宫人们吓了一跳,连忙冲进屋去。只见一个白嫩嫩的孩子穿着毫不合身的衣服,看到宫人们进来,被吓了一大跳,哭得更凶了。几个宫女连忙手忙脚乱地“宝宝长”“宝宝短”去哄大白,大白才好不容易不哭了,手脚并用地要扑腾回林渐怀里。大白习惯了林渐的气息,不喜欢给别人抱着。林渐看出大白想要自己,把大白抱了过来。抱在怀里的孩子软软糯糯的,竟然有点像大白猫。方才没有注意,仔细看了看孩子的眼睛后,林渐更吓了一跳,这孩子每一只眼睛里都是金碧两色,像极了自己那只独一无二的大白猫。林渐:“……大白?”大白蹭了蹭林渐:“喵呜呜呜呜……”“啊……”林渐震惊得有些懵了。几乎一样的眼睛,只会喵喵撒娇不会说话,喜欢蹭自己怀里……哪里都很像大白。而且自己方才叫他的名字,他还回应了。莫非这孩子真是大白变成的?大白成精了吗?林渐从前从来不信怪力乱神,从未想过如此荒诞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边,冷静下心来恐怕吓坏了其他人,对宫人道:“这孩子不知是哪里跑来的,你们去请陛下过来,本宫与他商议。”“是。”宫人连忙下去请了栾云晔来。栾云晔走进房间,只见林渐怀里抱着一团白嫩嫩的孩子,微微蹙眉,问道:“这孩子?”林渐让其余人都退了出去,看着栾云晔认真说道:“我们的。”栾云晔微微瞪大了眼睛,一如方才林渐震惊的模样,仔细地看了看林渐抱在怀里的孩子,问道:“是你……为我生的?”林渐:“……”林渐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回答栾云晔合适,栾云晔已经激动得抱住了林渐,在林渐脸上亲吻:“月儿,你太厉害了。这几日我竟忙得不曾关心你,没有注意到你怀了孩子,竟没有多抽时间陪你照顾你,等孩子生下来才知道,是我不好。”“云郎……不,不是……”林渐连忙摇头,道,“不是我生的。”栾云晔问道:“那这孩子是?”“这是……”林渐把吃手手的大白白白嫩嫩的小手从嘴里拉出来,尴尬地凑到栾云晔耳边,小声道,“大白。”“大白?”栾云晔咀嚼着这个名字,微微蹙眉,道,“那只猫?”“嗯。”林渐点头,把大白抱到栾云晔面前,“你看眼睛,就是你送我的那只猫,大白。”栾云晔端详着猫的眼睛,发现果真瞳色异于常人,与猫一模一样。“如此说来,是猫化形成妖?”栾云晔抬手去抱林渐手中的大白,道,“这般危险如何能留在你身边?杀了吧。”“不行不行!”林渐死死抱住大白不放,道,“它是你送给我的,我一直把它当成孩子。如今他既然化形了,就是我们的孩子,大白何时伤害过他人,它一向温顺可爱的……”“不行。”栾云晔道,“月儿,这是妖孽,后患无穷。”“云郎……”林渐死死抱着大白,道,“它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也是我们一起养了很久的……”“他就是我们的孩子……”“不……”林渐躺在床上,叨叨絮絮地说着梦话。栾云晔躺在林渐身旁,只能听清几个词语:“云郎”,还有“我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