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妇成新富(弃妇不做黄脸婆之一)》 第1页 《弃妇成新富》(弃妇不做黄脸婆之一)作者:简璎 内容简介 依照大满朝习俗,妻子一旦被休就会受人唾弃、悲惨等死。 洛宇娴:哼,只要她发挥前生长才,财富和男人自然滚滚来! 唉,才穿来就被宠妾灭妻的丈夫赶到破落庄子等死,差点又成了阿飘, 幸好她在现代可是农经方面的一把手,能嫁接出各式稀奇水果, 加上遇见送妹子到隔壁庄休养的富少沈玉瑾洒钱相助, 要不是他认同她的发家理念,明里暗里当了不少回的长腿叔叔, 又把五十银两当五十铜板送给她当本钱,她也没那本事这么快就赚大钱, 一下子从众人看衰的弃妇摇身一变成为银钱多到漫出来的新富, 连桃花都开得超大朵──沈小鲜肉要跟她发展感情线呀唿! 他一逮到机会就跑来她家,完全把男女授受不亲的教条当放屁, 三姑六婆嘴很贱的说她不守妇道,他立刻上前呛声,颇有「泼夫」的架势, 庄子失火时他不顾安危冲进火场救她,那man样让她心中小鹿撞不停, 妈呀,这种优质好青年她活了两辈子都没碰过,当然要赶紧贴上去, 不料就在即将得到幸福时,那无良渣夫竟横插一脚说要把她给娶回去?! 【 第一章 雨后的乡间道路泥泞不堪,一辆半旧的马车赶着去投胎似的驶得飞快,车里的三个人均被颠得七荤八素,车门跟窗子都关得紧紧的,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洛宇娴深吸了一口气,不然她快吐了,要是她吐了,那气味……咳咳,保管另外两个人也会跟着吐。 「姑娘……姑娘……你还好吧?」纹娘虽然自顾不暇,还是拼了命的过去扶着洛宇娴。 洛宇娴脸色煞白,气若游丝地道:「不好……」 这情况能好吗? 她穿来三天,整整三天都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除了有人扶她起来,硬灌她喝汤药之外什么也没吃,这不过才第四天,她就被人拽着塞进马车里,说是送她去乡下的庄子养病。 她觉得自己占据的这具身躯没病,就是饿,原主可能一心想死,所以不肯进食,搞得连讲话都很困难。 原主是得偿所愿的死了,但这身子却害到她,她前生可是一年难得小感冒一次的健康宝宝,穿来成了病猫,真难适应啊! 「姑娘再忍忍,好像快到了。」纹娘虽然这么说,可是她也没把握,不知道蒋家要把她们主僕三人送到哪个荒郊野岭才甘心。 洛宇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我忍。」不然还能怎么样? 角落里缩成一团的小丫头雪盏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姑娘……奴婢不想死……」 洛宇娴点点头。「大家都不想。」 有求生意志,这小丫头可比原主好多了,前生她最瞧不起动辄寻死的人了。 人生在世总会遇到难关,设法克服便是,雨过总会天晴,至于去寻死吗? 可是啊,就怕她前生的家人以为她是过不了情关而自杀,那她可就冤枉了。 说实在的,她老早就想开了,那两个人一点也不值得她赔上自己的性命,偏偏她是在接到程冠瑶的电话后撞车的。 她实在不解程冠瑶究竟跟她是什么孽缘?她一直把程冠瑶当成贴心、善解人意的小学妹,帮她申请奖学金、跟她合住,对她照顾有加,程冠瑶却在她全省跑透透为农民开课时,跟她交往八年的未婚夫章裕宇上床,还怀孕了。 她当然很震惊,章爸章妈向她道歉,说他们很惭愧,程爸程妈也向她道歉,说没脸见她,结果当然是她这个没有怀孕的人退出。 当她放手成全他们后,程冠瑶竟然还打电话力邀她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害她出车祸一脚穿到古代来…… 如果说自己上辈子有欠程冠瑶什么才导致这样的结果,那么现在她应该通通还清了吧?离开了现代、离开了她爱的家人、朋友、她爱的农业和她的果树……这代价真是太高了。 她莫名的想知道她都死了,那两个人还能开开心心、心安理得的举行婚礼吗?会有多少人对他们指指点点啊! 想到他们一定会被她的死给影响,呵呵,她总算有点痛快的感觉,但那点痛快也改变不了此刻她悲摧的命运…… 「可是……可是咱们就快死了……」雪盏抽抽噎噎地说。 「你胡说什么?」纹娘斥道:「谁说咱们会死了?」 雪盏哭哭啼啼地说:「我听到两个婆子在角门那里说的,说大爷下了令,要把咱们三个绑石块沉江,就算没绑石块,咱们都不会泅水,也活不了……」 「谅他也不敢那么做!」纹娘气急败坏的说:「咱们姑娘是蒋家明媒正娶、八人大轿抬进门的正房嫡妻,地位在那里摆着,人要就这样消失不见了,看他们怎么向洛家交代!」 雪盏吸了吸鼻子,小声地说:「可……可是谁都知道,老爷太太根本就不管姑娘是死是活……」 这两句话可说到洛宇娴的痛处了,不过不是她痛,是原主痛。 她脑子里有原主的记忆,明白原主虽是苏淮首富洛家的嫡长女,但生母早死,继母武氏对她不冷也不热,虽然没虐待她,但也没对她多好,除了绣活,其余的她什么也不会,没读过书不说,也没请人教她规矩,明知道和她订亲的是商户人家,将来是正经的当家主母,却不教她管家理事,让她的性格天真到接近蠢,容易让人拿捏。 她十四岁嫁进蒋家,夫君蒋云浩是上宁县大商家蒋家的嫡长子,两家结亲自然是商业上的利益考量,不过嫡长子娶嫡长女,两家又都是有头有脸的商家,可以说是门当户对,人人都夸武氏贤慧,待她这个继女不薄。 出嫁前,除了请教引嬷嬷教一些为人妻、为人媳的基本道理,武氏没教过她管家,她对银钱没概念,帐本更是看都没看过,只知道她嫁妆多,但具体多少并不知道,还为了展现新媳妇的诚意,一进门就把嫁妆银子、铺子都交给婆母袁氏帮她打理,从不过问盈亏。 婚后三年,她肚皮没消息,她视若亲姊妹的大丫鬟柳媚便暗示她该为蒋云浩纳妾了,而那个最适当的人选就是柳媚本人。 柳媚说的合情合理,她们虽为主僕,但情同姊妹,若是她生出儿子,那么就跟她生出儿子是一样的,到时儿子记在她名下,蒋云浩有了嫡长子,那么她在蒋家的地位就稳固了。 于是,她便傻傻为柳媚开了脸给蒋云浩收房,并力排众议,柳媚还没生出儿子,她就执意抬柳媚为姨娘,还一心指望柳媚能怀上孩子「为她争光」,夜里把丈夫往柳媚的房里赶。 日子一久,蒋云浩的心被柳媚抓得牢牢的,他再也不去原主房里了,而柳媚也争气,才两个月就怀上孩子。 柳媚的肚子渐渐大了之后,人人都说怀的是男胎,她底气足了,加上蒋云浩又宠她,她在后宅里走路有风,对下人颐指气使不说,又抱怨天气热,屋子小,她挺着肚子连转个身都不方便,还说蒋云浩定要跟她行房,床小,她挺着肚子实在不方便伺候。 一般人听到这种话会不是滋味,但傻到无药可救的原主居然主动提出跟柳媚交换屋子,让柳媚堂堂正正的住进了正房,她自己却去住小跨院的偏房,袁氏问她怎么回事时还满口她自愿的,以为这样很贤淑。 如此过了七个月相安无事的日子,说是相安无事,实际上是原主一直在让着柳媚,那柳媚仗着肚子跟蒋云浩的宠爱,根本已是大房后院里的当家主母,蒋云浩对她言听计从,下人也抢着巴结奉承,而原主的小跨院就形同一座冷宫,根本无人闻问。 出事的那一日,柳媚邀原主去赏花,却滑了一跤,孩子差点掉了,原主也是饱受惊吓,但不知道怎么搞的,就变成了原主要害柳媚,推了她一把,醒来的柳媚更是哭哭啼啼、悲悲切切的说两人不是情同姊妹吗,原主为什么要害她?还说原来原主一直不希望她生下孩子,待她的好全是虚情假意等等,袁氏也指责原主心肠歹毒,竟想加害蒋家第一个孙子,再加上蒋云浩气极之下给了原主一耳光,种种原因加在一起,原主就一心求死了。 她不吃不喝,最后没有换得丈夫对她的怜惜,而是眼不见为净,直接派人把她送到乡下庄子上「养病」。 所以雪盏说的没错,就算蒋云浩真的没良心到把她沉江了,洛家也不会有人为她出头,武氏从没当她是女儿,而她爹长年被武氏吹枕头风,对她这个不讨喜又没存在感的女儿没有什么父女之情……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紧闭的车门也终于被打开了。 第2页 韩嬷嬷撇了撇嘴。「大奶奶,庄子到了,您下车吧。」 纹娘小心翼翼扶着洛宇娴下了马车,雪盏听到是庄子也赶忙跳下去,生怕没跟上会被载去江边绑石块。 吴嬷嬷过来把三个包袱往雪盏怀里丢,有一个还掉在泥地上,雪盏忙去捡,她又递给纹娘一个荷包。「这是二十两银子,够你们在这庄子生活一年了,柳姨娘交代了,若老实安分的在这庄子上待着,一年后还会有二十两银子给你们送来,若是不老实……哼哼,那就连一两银子都没有,到时要怎么生活,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 威胁恐吓一番,韩嬷嬷、吴嬷嬷便上了马车,车夫一声驾,马车扬长而去,连给洛宇娴这个正经主子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柳媚那个贱蹄子!」纹娘气得身子直打颤。「大爷竟也听她的?太过分了,光是姑娘的嫁妆就不止三万两……」 此时的洛宇娴已非原主那好傻好天真的笨蛋了,自然明白交到袁氏手里的嫁妆一时半刻是不可能讨回来的,而此时站在这里骂破了嘴也没用,饭不会从天上掉下来,而她要吃饭。 「竟然想用二十两银子打发咱们,此等屈辱,咱们不受!」纹娘还在忿忿难平,她毅然决然地说:「姑娘,蒋家是没咱们容身之处了,咱们一起去死吧!」 她相信此时主子的求死之心一定比之前更强烈了,与其受这嗟来食,还不如死一死干脆。 「为何要死?」洛宇娴淡淡地道:「进去吧,天无绝人之路,咱们还有二十两,总会有法子的。」 闻言,纹娘惊讶的看着洛宇娴,一时也忘了要说什么。 「姑娘说的对,咱们不死!咱们为何要死?」 雪盏小时候听说书的讲过十八层地狱,因此她向来很怕死这回事,此刻听到主子说不死,她第一个附和,一马当先去推开那两扇摇摇欲坠的院门,就在她推的同时,两扇门也很配合的倒了。 雪盏傻了。「奴婢真的没有很用力……」 洛宇娴点点头。「不怪你,是太久无人居住了。」 这也不知道是蒋家废弃了多久的庄子,以蒋家的财力和地位,要打发她这个嫡妻,大可以拨一处过得去的庄子安置她,显见那帮人有多无良,竟将她丢到这里来,存心要让她自生自灭。 他们不能明着弄死她,但她自己死了就跟他们没干系了。不过,他们的如意算盘可是打错了,她已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洛宇娴,她不但不会死,还会好好的活着,若是有机会的话,她还会替原主报仇,不叫那原主死得太冤枉。 纹娘搀扶着洛宇娴,雪盏拎着三个包袱,三个人走过荒烟蔓糙的院子,打开大门—— 雪盏又傻了。「姑娘——」 洛宇娴嘆了口气,虽说天无绝人之路,但是这屋子里竟什么都没有! 她实在是无多余的气力了,虚弱的对纹娘道:「扶我坐下。」 纹娘看着积了厚厚一层灰的地。「可是……」 洛宇娴不在乎地说:「无妨。」 雪盏很有眼力见儿,赶忙拿袖子拂了拂地上的灰,又把怀里属于她自己的那个包袱放在地上。「姑娘坐这里吧!」 纹娘扶着洛宇娴小心地坐下来,洛宇娴又重重吁了口气,这副身子弱啊,没法子,走三步路就喘。 「我走不动了,你们去看看屋子里有什么,有没有吃的。」 纹娘和雪盏忙四处去看,洛宇娴也在整理自己的思绪,胡思乱想没多久,纹娘和雪盏就回到正屋了,看到两人手上空空如也,她心里也有数了,这个废弃许久的庄子,能有吃的才奇怪。 纹娘道:「屋子倒不小,三间正房,左右抱厦,东西四间厢房,中间有个院子,后头院子也大,厨房、柴房都颇大,还连着山泉水,厨房里是有锅具和碗筷杯盘,但都生了厚厚一层灰,什么吃食都没有,看起来许久没生火了。」 洛宇娴点点头,太阳快下山了,当务之急是要去买些吃的和烛火。「纹娘,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算算路程,这里应该是白云村。」 洛宇娴当然没听过。「这白云村是怎么样的一个村落?富庶吗?人多吗?」她怕方圆百里只有她们这一户,走出去除了山还是山,那有银子等于没有。 纹娘摇头。「我也是第一次来……」 三个人正在说话,冷不防一个面色严峻、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推开大门走进来,把坐困愁城的三个女人都吓了一大跳。 纹娘马上护着洛宇娴。「你……你是何人?为何擅自闯进别人屋子?」 那男子见有人立即停下,甚至还后退了三步,退到门外去。「几位姑娘莫慌,在下是隔壁落花庄的管事,姓聂,因两处庄子乃是相连,聂某长年在此当差,未曾见此处庄门开过,适才经过,发现大门倒塌,怕有山贼宵小藏匿,故进来查探。」 洛宇娴听了,示意纹娘不用母鸡护小鸡似的挡在她面前,人家说的合情合理。 她很客气地道:「我们是城里蒋家的家眷,初来乍到,发现屋里什么都没有,正好请教聂管事,这里可有店铺可以买吃食?走路多久会到?」 闻言,聂刚心里已经有谱了,他自然知道这座庄子是蒋家的,一般被打发到庄子上的家眷不是犯了事便是养病,来养病表示还受到重视,不至于这般狼狈,看来是犯了事才被打发来此。 「要走半个时辰才有店铺。」 半个时辰……三个人面面相觑,一来一回要一个时辰,到时天也黑了,又人生地不熟的,迷路或遇上坏人怎么办? 聂刚道:「你们等等。」说完便离开了。 没多久,有两个小丫鬟提着食盒来了。「聂管事让我们送吃食来。」 洛宇娴喜道:「有劳二位姑娘跑一趟了。」 「娘子客气了。」人家看她们家徒四壁的,也没指望打赏了,搁下食盒便告退了。 雪盏欢唿一声打开食盒,纹娘见到除了吃的,还有烛火和一壶水,不禁啧啧称奇,「看不出来那高个儿心思还挺细腻的。」她把食盒递了过去。 洛宇娴虽然想多吃点,把力气养回来,但这副身躯绝食了几日,如今只吃了一个芝麻肉烧饼就吃不下了。「你们别管我,多吃点,待会才有力气好收拾地方。」 「奴婢知道!」雪盏往嘴里塞着窝头,几乎是狼吞虎咽,活像在吃她的最后一餐似的。 纹娘愁眉不展,吃的也不多,洛宇娴觉得有必要给她精神鼓励一番,「纹娘,船到桥头自然直,老天既然安排咱们来这里,就会给咱们活下去的法子,瞧,刚刚不是还不知道下一餐在哪儿吗,就有人给咱们送吃的来了,这就证明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纹娘连忙挤出笑容来。「姑娘能想开就好,切莫再做傻事令亲者痛仇者快了。」 她嘴角噙着笑。「尽管放心吧,我不会再做傻事了。」 吃完饭,洛宇娴留守正厅,纹娘带着雪盏去提了山泉水,又找来两条抹布,两人忙着收拾屋里的蛛网尘土。 暮色降临,点上烛火,主僕三人将就睡在一间收拾干净的正房里,自然是只有木板床没有被子,幸好如今是初夏,也不冷,不然这屋子肯定是不能住人的。 隔日一早,洛宇娴第一个起床,昨夜她没劳动,让纹娘和雪盏多睡会儿也是应该的。 她就着水吃完一个昨夜剩下的窝头,来到后院,发现这园子还不差,放眼望去,园里有一小块地生长着带香植物,另外玫瑰、牡丹、海棠、桃树、梅树、杏树、杨梅等花树也是长得极好,繁茂至极,一进后院就花香暗涌,还有一大片长着野糙的空地,看起来也有些野菜,再种些果树和蔬菜,如果再种些大豆、玉米……哈,她好像已经看到了满院瓜果飘香、生机勃勃的田园景象了。 蓦然间,她的眼光定住了。 她看到篱笆边边有个熟悉的果子在半人高的杂糙里累挂枝头,显得特别醒目,她忙提起裙角走过去,心跳都扑通扑通的加快了。 走近了,她目不转睛的看着那结实纍纍的暗红色心型果实,小心的摘下一颗,用袖子擦净吃了。 果然是樱桃! 虽然口感不若现代改良后那般酸甜好吃,但确实是樱桃没错。 她实在很意外,这大满朝竟有樱桃? 「姑娘在看啥?」后头传来雪盏好奇的声音。 她忙招招手叫雪盏过来,指着樱桃问:「雪盏,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果子?」 雪盏仔细看了,摇了摇头。「奴婢不知道。」 洛宇娴再问:「你听过樱桃吗?」 雪盏一愣。「姑娘是说樱树、桃树吗?」 洛宇娴笑了笑。「没事,进去吧!」 果然,大满朝不可能有樱桃,那这樱桃是哪里来的? 或许是有西洋人来此,带了樱桃过来吃,吃完随口将那果核一吐,被风吹到了此处,埋进了土里,经过岁月流转长成了樱桃树,却因为庄子荒废许久而无人知道。 第3页 总之,她发现了樱桃树,她挖到宝了。 两人进屋,纹娘也已经起来,还提着一个食盒过来。 「姑娘,我刚出去外头,发现大门给修好了,还装了一把锁,门口还有这个食盒,钥匙在食盒里。」 洛宇娴笑。「聂管事有心了,等咱们吃饱了,一起把食盒连同昨天的拿去还人家,顺便道谢,再顺便问他借马车。」 纹娘一脸疑惑。「借马车?」 洛宇娴笑道:「是啊,咱们总不能餐餐靠人家接济,得去店铺买些日常用品才能过活,而且这二十两银子也不够咱们三人用一年,如今用度短缺,没有点算计怎么成。」 纹娘吓了一跳,自家姑娘竟然说得出这一番实际的话来,脸上半点愁苦之色都没有,太叫她意外了。 吃过饭,寻了个还食盒的理由,主僕三人到隔壁的落花庄向守门的两个小厮求见了聂管事。 虽然相邻,但落花庄自是她们住的破落庄子不能比的,人家的园子里糙木青葱、花红柳绿,还有假山流水,看过去步步风景,加上楼阁亭台、廊榭精巧,丫鬟婆子各司其职,看起来井井有条。 聂刚在敞厅里见了她们,洛宇娴只说自己姓洛,分别介绍了纹娘和雪盏,也顺利借到了马车和车夫。 马车走了一刻便到达店铺,她们买了梳洗用品、褥子、被子和枕头,又买了油盐酱醋和大米、鸡蛋、鲜肉等等,洛宇娴另外买了一些粮食、蔬果种子,让纹娘和雪盏都好生奇怪,难道主子要自己种菜? 在庄子住了几日,洛宇娴餐餐努力吃饭,身子好多了,她等有了力气打算要开始翻地种菜时,纹娘却病倒了,这一病非同小可,所谓病来如山倒,一夜之间就去了半条命。 「姑娘……」纹娘眼眶含泪的看着洛宇娴。「不如咱们去投靠舅老爷吧……要是我死了,有舅老爷照顾姑娘,我也可以安心了。」 洛宇娴知道纹娘说的是她生母林氏一母同胞的兄长林大富,林家是青阳县的富商,如今已分家了,林大富是三房嫡子,分到了许多田庄和店铺,照理过得不错,要收留她们三人不是问题。 可是,纹娘是传统的妇人,不可能不知道人死茶凉和「穷在街头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的道理,她那个舅父,未必肯收留她这个穷亲戚。 不过,既然纹娘病了,反正也要进城去找大夫,就姑且一试吧,或许她那舅父过去和她生母兄妹情深,会收留她也不一定。 她们收拾了简单包袱,把庄子上锁,又去问聂管事借马车,也没说明是纹娘病了要去城里,聂刚以为她们又要去店铺买日用,便很干脆的借了她们马车。 白云村是在上宁县,青阳县虽然不远,但洛宇娴也不好意思请车夫送她们到青阳县去,出了白云村,到了山脚下,寻到了雇马车的地方便打发车夫回去,另外雇了马车去青阳县。 到了青阳县,洛宇娴并不知道舅家在哪里,纹娘虽是她生母的陪嫁,可是当时林家还未分家,她们又在城里打听了一番才知道舅家在何处。 林大富和妻子张氏在花厅里喝茶,东街几间店铺的总掌柜才刚把这个月的帐本交上来,见到收入颇丰,两个人都眉开眼笑,忽然听到管事来报,听到过世妹妹唯一的女儿来了,他极是意外,便要管事把人带进来,却被张氏拦了。 张氏骂道:「你傻啦?听说她可是身无分文被赶出蒋家,还让个陪嫁丫鬟爬到头上,如今看她连娘家也不敢回,反而跑来咱们这儿,就知道她那个继母武氏是如何对她的,洛家都不管了,你何必去蹚这浑水,是要养她一辈子,还是要代她出头?哼,要知道,咱们可得罪不起蒋家。」 林大富顿时不说话了,他默默拿起茶来喝,当没这回事,而管事也就奉张氏的令去赶人了,张氏还下令要赶得毫不留情。 洛宇娴对这结果一点都不意外,只不过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那管事拿着扫帚出来赶人时,天公下起了大雷雨。 此时一辆马车经过,一名男子掀开车帘子查看雨势,考虑着要不要在城里宿一宿再去白云村,便见到了在滂沱大雨中的三名女子,其中一个还在他视线之内瘫软地倒了下去。 「去问问怎么回事。」沈玉瑾吩咐小厮存安,并让沈家的马车先停下来。 存安打起油纸伞下去,很快回来了。 「如何?」 「回爷的话,她们只说是来投靠亲戚的,但亲戚不方便收留,其他便没说什么,倒是问小的哪里有医馆,她们其中有人病重,要找大夫。」 沈玉瑾沉吟了下。 这栋宅子的主人家是林大富,林大富平时的风评也就一般,虽然没有做生意的才能,但若是不挥霍,不染上恶习,守着分到的田产跟铺子也能过得极为滋润,收留几个人不算什么,但此刻这三名女子被拒于门外,可见是穷亲戚,也可能是远亲来打秋风,以至于管事还拿扫帚赶人。 沈玉瑾想了想说道:「让她们上车,一同去刘大夫处。」 「啊?」存安瞪大了眼,很是意外。 他们此行是秘密送二姑娘去诊病的,如今让几个来路不明的外人随行,要是走漏了风声…… 沈玉瑾淡淡地道:「照我的话做。」 存安吞回满腹疑窦,遵从道:「是,爷。」虽觉得不妥,只是沈玉瑾的决定,他又哪里敢置喙? 他连忙下去打点,随行的丫鬟婆子箱笼等占了五辆马车,挤一挤便空出一辆来。 如果她们怕他们是坏人而不敢上车……嗯哼,那就再好不过了,是她们有眼不识泰山,可不是主子见死不救。 不过存安可想错了,有人好心伸出援手,洛宇娴自然不会拒绝,纹娘已经晕过去了,她们来时雇的马车也走了,而且她们三人都淋成了落汤鸡,十分狼狈。 她当然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决定上车,这一熘十来辆马车透着富贵气派却有种低调中的华丽,看着就是殷实人家,来相询的小厮谈吐跟衣着都是看过世面的,说是他们正好也要去寻大夫,她焉有不搭便车之理? 洛宇娴道了谢,与雪盏合力将纹娘扶上车,关上车门,雪盏打开包袱取出三套干净的衣服,两人手忙脚乱的换了外衣,再一起为纹娘换衣裳,这一折腾,洛宇娴已是香汗淋漓,虽然下着大雨,可是空气中还是很闷热,古人的衣服又是一层一层的,让她直觉得热。 约末过了两刻,马车在一处二进的院子前停了下来,那小厮又来了,还没开口呢,雪盏下了马车就踩到自个儿的裙摆,硬生生的倒向那小厮,那小厮连忙接住她,两个人莫名其妙闹了个大红脸又火速分开。 洛宇娴看着好笑,这不是活脱脱偶像剧男女主角相遇的情节吗? 那小厮原先有些倨傲,如今跟雪盏抱了个满怀,先前的倨傲之色少了一半,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道:「这里的大夫姓刘,医术十分高明,一般不看寻常人家,我家主子已跟刘大夫打过招唿,你们尽管进去,主子说了,不必担心诊金,看完直接走人便是。」 洛宇娴当然领情,她们只有二十两,买了日常所需又雇马车过来已用掉了五两,如今只剩十五两了,她们又还不能挣银子,能省则省,遇上有钱的善心人士,这便宜就且让她一占,日后若发达了,她再报答不迟。 她客气地道:「多谢小哥了,也代我向你家主人道谢,这份恩情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存安只当听客套话,随意应了两句好说,心里不以为然,嘀咕着她们拿什么报答啊?怕是下一顿就不知道在哪里了吧。 下了马车,入口很窄,种了一整排挺拔的翠竹,洛宇娴思忖着这刘大夫倒有几分密医的味道,而这种密医有些医术是很高明的,她也不多问了,扶着纹娘进去,这时另有医仆前来相引。 雪盏刚才稍微扭到脚,洛宇娴嘱咐她留在原地等,那廊下也刚好能避雨,还摆了几张石椅给人坐。 雪盏自顾自坐了下来,存安本应该进去听候主子差遣,这时双脚却像被人点了穴似的定住了。 想到刚刚自个儿跟这个人抱在一起,雪盏脸上讪讪的。「喂,你姓啥名啥?」 存安也是想到一处了,他同样不自在,过了一会儿才道:「沈存安。」 他被人牙子卖进沈家时还小,根本不知道姓啥,沈是主子赐的姓,他一直跟在沈玉瑾身边做事,还是第一次遇到直接问他姓名的姑娘,也反问道:「那你呢?你又叫什么名字?」 「我叫雪盏。」 她是洛家的家生子,父母现今还在洛家当差,她从小便伺候着洛家大姑娘洛宇娴,是洛宇娴屋里的一等大丫鬟,而柳媚虽然跟她一样是洛宇娴屋里的一等大丫鬟,却是洛宇娴出嫁前一年才由武氏买进来拨到洛宇娴屋里的,一来就当了一等大丫鬟,很会说贴心话讨好洛宇娴,使得洛宇娴对她言听计从,而她们如今会沦落至此,也都是柳媚那狐媚蹄子害的,她早跟姑娘说过不能太听柳媚的话,偏偏姑娘听不进耳里,把柳媚当亲姊妹看待,还开了脸给姑爷为妾,如今好了吧,被赶出蒋家了吧,连舅老爷也把她们当蝗虫赶…… 第4页 想到这里,雪盏眉心都打结了,她问存安道:「你们家主人是谁?适才看到一眼,气度真是不凡。」 「那是自然。」这毛丫头还挺有眼光的,存安下巴一抬,与有荣焉地说道:「家主是沈家大爷。」 不是他在说,整个上宁城也找不到一个像他家主子风采如此出众的爷们,就是京里许多官家子弟或商家贵公子也比不上,要是主子愿意,谋个一官半职那是轻而易举之事,但主子对仕途没兴趣,这才给旁人得了机会去。 「原来是沈家大爷啊。」雪盏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她随洛宇娴嫁到上宁之后,虽然没出过蒋家大门,但也听过一些沈家商行的事,沈家原就是家底颇丰的殷实商家,但真正大富起来是现今的主母琴氏进门之后,沈家往海运发展,开拓了利润惊人又鲜少竞争者的海上生意,经过了二十年,如今与百年蒋家商行是不分轩轾了。 「沈大爷心肠可真好,舅老爷都不管我们了,沈大爷却肯对我们伸出援手,这样的人,肯定是好心会有好报的。」 存安自然也知道她们被轰走之处是林大富的宅子,可是她们三人居然是林大爷的外甥女,这可太叫人意外了,他惊讶地问:「你是说,林大爷是你们亲舅?」 雪盏脸上现出不忿之色,撇了撇嘴道:「是我们姑娘的亲舅舅。」 她毫不保留的把自家姑娘待柳媚如何好,又是如何掏心掏肺的待蒋家人,把嫁妆都交到了蒋家太太那里,如何在病中被用二十两银子打发到偏远农村里一处废弃的庄子、蒋家大爷蒋云浩如何宠妾灭妻的恶行都告诉了萍水相逢的存安。 存安听得目瞪口呆,蒋家是上宁数一数二的大商家,虽然商家的规矩不若官宦人家大,但这等宠妾灭妻的行径实在叫人不敢恭维,是要受人指点的。 话说回来,那洛大姑娘怎么蠢成那样?让一个贱婢拿捏到被丈夫发落到庄子上去养病的境地,连女人嫁人后唯一可依靠的嫁妆都双手奉上交到婆母手里。 说她可怜嘛,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雪盏也说了,她和另一个叫纹娘的说破了嘴,苦劝了不下数百次,洛大姑娘还是执意把那个叫柳媚的贱婢当姊妹。 他只能说,这等向鬼请药单的行径,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也只能说是自作自受,不值得同情了。 第二章 医馆里,刘大夫先为躺在第一间诊室里的纹娘诊脉,开了药方之后才转往第二间诊室为沈家的二姑娘诊脉,洛宇娴知道恩人家金尊玉贵的小姐把先看诊的机会让给纹娘,自是感激非常。 虽然纹娘病来如山倒,但刘大夫说就是风寒入体而已,会病得这么急,多半与心绪不开有关,让她无事别多想,想开了,病自然就好了。 「听到大夫说的了吧?你自个儿不想开,神仙也难救。」纹娘病恹恹,洛宇娴还得负责敲打她,她实在不喜欢这份工作,但如今她们是三人一体,纹娘得快点好起来,她们才可以回白云村过日子。 「叫我怎么想得开?」纹娘红了眼圈,面上满是悽苦之色。「舅老爷竟然连点情分都不顾,见也不见姑娘,小姐泉下有知,不知会有多难受。」她口中的小姐即是洛宇娴的生母林氏。 洛宇娴觉得有必要跟纹娘说清楚,免得她一直纠结于此,遂正色道:「纹娘,实话跟你说,我早知道舅舅会如此,穷人不攀高亲,落雨不爬高墩,这是不变的道理,若是舅舅开大门欢迎咱们,那才有鬼哩。」 纹娘很是错愕。「姑娘?」 洛宇娴不等纹娘开口便说下去,「我之所以没有驳了你这投靠舅舅的心思,便是要让你亲眼看看舅舅会怎么做,若不来一趟,你永远也不会死心,永远都想着要我来投靠舅舅。」 纹娘有些惊慌。姑娘早知道舅老爷会赶她们走?这怎么可能? 洛宇娴慢悠悠地道:「如今来也来过了,舅舅不待见我这穷外甥女,事实摆在眼前,你也该死心了,早些将病养好,咱们回庄子上去,那里至少还有个遮风蔽雨的地方,咱们三人在青阳是无法生活的。」 纹娘有些犹豫。「姑娘……不如咱们回苏淮,虽然太太那样,但老爷总是姑娘的亲爹,不会见死不救……」 见纹娘还是打着投靠的想法,洛宇娴失笑道:「纹娘,苏淮又不是很远,你想我的事还没有传到苏淮去吗?」 纹娘一楞。 不说苏淮不远,就说姑娘的陪房好了,陪房里有大半都是武氏的人,姑娘遭遇的事,那些人肯定早通风报信了。 洛宇娴淡然地说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蒋云浩为了一个陪嫁丫鬟把我赶出蒋家,这事能瞒的住吗?那头静悄悄,表示他们不想管我的事,我又何苦回去自找没脸?再说了,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还是靠自己最好,任何人与任何力量都不可靠,世态炎凉,还是自求多福。」 纹娘脸上极慌。「可是不回苏淮,蒋家也回不去,咱们要怎么活?」 洛宇娴呵呵一笑,胸有成竹道:「不是还有庄子及那十五两吗?庄子里那块地可好用了,咱们回去把玉米、大豆种起来,种些果树蔬菜,再养些鸡鸭,到时鸡蛋有了,也有鸡肉可吃,溪里总有鱼虾,饿不死的,你就别自寻烦恼了。」 她盘算的不只有这些,她真正想发挥的是种果树以及嫁接果树,尤其她又发现了樱桃树,等她种出稀奇水果,还不发家致富吗?何苦回去受那蒋家或洛家的气。 「咱们前途茫茫,姑娘当真半点也不怕吗?」纹娘担忧的看着她。 「有上不去的天,没过不去的关,我真的不怕。」洛宇娴微笑道:「纹娘,要知道天下之大,总有咱们容身之处,何况咱们三个都好手好脚,可以靠自己打拼,有何可怕?不怕百事不利,就怕灰心丧气,只要自己上进,不怕人家看轻,鸟贵有翼、人贵有志,只要咱们心存志气,什么难关都能度过。」 纹娘一脸惶恐,越听心越慌。「姑娘这是怎么了?姑娘以前不是这个性子啊。」 「性子也可以转变,否则怎么有浪子回头这句话?」洛宇娴笑了笑。「不经冬寒,不知春暖,我以前是给猪油蒙了心,才会把柳媚当姊妹,如今这样更好,吃一回亏,学一回乖,过去那个不知人间疾苦的洛宇娴已经死了,在你面前的是一个全新的洛宇娴,会脚踏实地、认认真真的活着,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蒋云浩欠我的,我必会讨回来,他最好和柳媚给我和和美美的活着,等我上门去讨公道!」 诊室外头,隔着一层布帘,主僕这一席话,坐在外间的沈玉瑾听得分明。 这个姑娘倒是有志气,听她话里之意,她就是这阵子在上宁城传得沸沸扬扬的蒋大奶奶洛宇娴,也是苏淮首富洛家的嫡大小姐。 听她话里话外都十分强韧,半点不像温室花朵,在林宅前虽只有一瞥,依稀可见她的身形纤细,秀眉水眸,脸蛋小巧,模样上佳。 这就奇了,如此谈吐见识和外貌,在他看来是极好的,为何会令那蒋云浩弃之如敝屣? 正在不解,存安进来了。「爷。」 沈玉瑾抬起头。「你去哪里了?」 存在有些不自在地道:「在外头和小丫鬟说话,就是爷让上马车一道来的那三个姑娘其中一个,她扭了脚,在外头坐着,小的便和她聊了几句。」 沈玉瑾只是点点头,并未接话。 存安忍不住说道:「爷知道那三位姑娘是什么人吗?其中一个便是蒋家的大奶奶,原来传闻不假,蒋家大爷宠妾灭妻,真把嫡妻赶出去,打发到乡野的破落庄子去,只给二十两银子让她们自生自灭,蒋大奶奶手头上一点积蓄都没有,她把嫁妆都交到蒋家太太手上了,还把陷害她的贱婢当姊妹看待,真是傻得可以,笨得可悲,到底长不长脑子啊?」 存安一口气说完,沈玉瑾皱眉。「不要说了。」 帘内,洛宇娴正扶着纹娘要出去,听到有人大剌剌的在议论她,顿时不知道要不要走出去。 她不在意旁人对她的评价,反正她并非原主,她是怕对方尴尬,试想,当你在说长道短时,主人公忽然出现了,这有多尴尬啊。 但不出去也不成啊,纹娘来时照大夫的吩咐喝了一大碗温水,此时内急了,总不能解在诊室里,最后洛宇娴仍是打起帘子。 存安没想到洛宇娴和纹娘会在第一间诊室里,他以为她们定然在别的诊室,因为他家二姑娘向来是用第一间诊室的。 双方打了照面,存安顿时脸上发热,只想寻了地洞钻进去。 洛宇娴若无其事地叫住一个经过的医仆,询问茅房在哪里之后便扶着纹娘去了。 存安懊恼。「爷怎么不说她们在里头?」 沈玉瑾神色淡淡的。「给你个教训,以后莫在背后道人长短。」 他心里倒是意外,那个蒋大奶奶明明听到存安在说她,还说得极难听,她脸上却毫无怒容,连半点压抑的痕迹都没有,显见她并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她。 第5页 不一会儿,洛宇娴和纹娘回来了,她先扶纹娘进去躺着,后又打了帘子出来。 那小厮她之前见过了,跟那小厮在一起的男子身材颀长、玉树临风,年纪约末二十出头,容貌俊秀文雅,目色深邃如海,穿着一袭玉色长袍,倒是让她惊艷了一下,大帅哥一枚啊。 她泰若自然地对大帅哥盈盈一福。「这位一定就是我等三人的救命恩人了,请教恩人尊姓大名?」 沈玉瑾拱手还礼,直接了当地道:「在下沈玉瑾,举手之劳,洛娘子无须客气。」 适才听她一番话,肯定不想再与蒋家有所瓜葛,他便也不称她蒋大奶奶了,就当她是个寻常的妇人家。 洛宇娴是有原主的记忆,但原主显然不知道沈玉瑾是谁,所以她也不知道,但她知道有一点准没错,那就是沈家是大户人家,那领她们去茅房的医仆说,刘大夫以前是宫里的太医,年纪大了才告老还乡,不轻易看诊,是因为沈大爷带她们来才让进门的。 如今她又多知道了一点,眼前这位沈玉瑾便是沈家大爷,也不知道是官家公子还是商家少爷,他气质风采实在不俗,又肯伸手助人,尤其是助她们这等落难之人,更是难得了。 洛宇娴又行了个礼。「沈大爷的恩情,洛宇娴记下了,如今我等尚落魄着,不敢说一定报答大爷的大话,但我们会好好活着,绝不辜负沈大爷雪中送炭的心意。」 沈玉瑾淡淡一笑。「从来好事需多磨,沈某祝洛娘子想什么得什么,心想事成。」 他行商已久,大江南北看过的人不在少数,洛宇娴这番言论不卑不亢,识趣知机又深知自身处境,不怨天尤人,也不自怨自艾,顿时叫他生起了相助之心。 走前,他又交代存安留下五十两银子让医仆转交给洛宇娴。 五十两银子于他不算什么,却可能是她们三人的救命钱,虽然洛宇娴已有自力更生的腹案,但三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要在这以男人为天的大满朝生活着实不易,他能帮的也就这么多了,希望她们好自为之。 纹娘在医馆躺了六日,一日三次汤药,风寒尽散,身子已无大碍,而雪盏扭到的脚也没什么事了,第七日,三人收拾包袱,雇了马车回到白云村,天色也晚了。 这一趟下山虽然没投靠成任何人,却得到沈玉瑾相助的五十两银子,洛宇娴也更有底气了。 回到庄子,雪盏去张罗晚饭,几个路上买的窝头,一碟腌萝蔔,一碟豆子,一碗白菜,一大碗鸡蛋菜汤,三人将就着吃了。 吃完饭,洛宇娴马上去看她的宝贝樱桃树。 多日不见,樱桃树依然长得很好,她见了便眉开眼笑,纹娘与雪盏跟在她后头,见她对着一棵野果子树笑得灿烂,还不时喜爱的摸摸果子,都有些担心。 雪盏想到初来时洛宇娴就特别问过她知不知道这野果是什么,忍不住道:「姑娘是不是特别喜欢这野果?」 「它不是野果,它叫做樱桃。」洛宇娴回身一笑,眼睛亮晶晶的。「姑娘我何止特别喜欢,我是爱极它了,所以你要好生照料着,天天都要来看一看,绝不可让它死了。」 雪盏虽然难以理解还是应道:「奴婢知道了。」 洛宇娴笑道:「一路回来也累了,纹娘大病初癒,先去歇着,雪盏带上我在城里买的那盒饼去给聂管事,跟他说咱们回来了。」 她这是敦亲睦邻,她们三个弱女子,要有什么事还是得男人出头,在她看来,聂管事只是面冷了点,骨子里绝对是个大好人,下山之时是跟他借的马车和车夫,想来她们多日不在,他也会挂心,如今回来了,又要长久住下去,告知他一声也是应当的。 雪盏抟着饼去了,没多久就吓得魂飞魄散回来。「姑娘!」 「怎么了?」洛宇娴问道,连要躺下的纹娘都起来了。 雪盏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那个——沈大爷他们好像在隔壁!」 她拎着饼跟落花庄的守门小厮打了招唿便走进去,却跟从里面跑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饼散了一地,她额头也撞得疼,定了定神,抬头见到眼前的人竟然是存安,也不知怎么搞的,她就尖叫一声,扔下饼跑回来了。 洛宇娴听得好笑。「他是人又不是鬼,你叫什么、跑什么?」 雪盏脸上烫红。「奴婢也不知道。」 纹娘忙问:「你见到沈大爷了?」那是救命恩人,那时她病着没能好好道谢,如果来了,她当然要过去表达谢意,而且人家还无条件给了她们五十两,这份恩情实在太大了。 雪盏越想越臊,低着头,小声地说:「没有,就见到那个叫存安的,想说他是大爷的小厮,沈大爷应该是在……」 三个人在房里说话,就听到外间传来聂管事的声音,「雪盏姑娘……有没有人在?」 洛宇娴忙理理衣裳迎出去,雪盏与纹娘跟在她后头。 聂刚见到她们三人完好无缺的出来,明显松了口气。「你们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们出了什么事,连续几日都锁着大门,也不见踪影。」 洛宇娴一笑。「劳聂管事挂心了,是纹娘病了,所以我们下山找大夫。」 「纹娘病了?」聂刚眼光马上落在纹娘身上,急切问道:「哪里不适?可医好了?」 纹娘迴避着聂刚的视线,声如蚊蚋地说:「就是染了风寒,无事了。」 打第一次见面开始,洛宇娴就发现聂刚似乎对纹娘很是上心,之后几次过来也总会偷瞄纹娘,任由他视线灼灼地看着纹娘,迳自笑道:「聂管事有何事?」她猜想是存安把雪盏去过一事告知聂管事,聂管事这才过来的。 果然,聂刚一听,忙收回视线,正色地看着洛宇娴道:「我家主人过来了,主人随行的小厮说有个姑娘撞到他,掉了饼,我问了守门小厮才知道是雪盏姑娘过来了,便过来看看。」 既然存安没说认识她们,洛宇娴自然也不会说,只淡淡笑道:「原来是府上主人家来了,不知府上主人是?」 聂刚虽不知洛宇娴是蒋家什么人,但知道她是三人之中做主的,便详细回道:「家主是上宁城的沈家,府里二姑娘身子不好,要留下养病,我们大爷送二姑娘过来。」 洛宇娴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她笑着又道:「我们也没什么事,您平常这么照顾我们,就是跟您说一声我们回来了,既然府上主人家来了,聂管事定然还有事要忙,您还是快些回去吧!」 她觉得沈玉瑾会留下五十两给她们便是认为以后不会再见,人家是施恩不言谢,若是她们再过去道谢便显得叨扰了。 聂刚走后,雪盏不解地问:「姑娘怎么不说咱们认识沈大爷?」 洛宇娴笑了笑。「要是咱们发达了,我自然会说。」 雪盏听懂了。「姑娘是不想给人说咱们半路认有钱亲戚?」 洛宇娴点头。「正是这个理,所以沈大爷走前,咱们都不要出去,免得被他发现咱们在这里,若是他看咱们可怜,又给咱们银子,那就像在强迫中奖了。」 「强迫中奖?」雪盏、纹娘一脸不解。 「呃……就是强迫他施捨。」洛宇娴也不细说了,只强调她们暂时不要出门就是了。 所谓家无主心骨,扫帚颠倒竖,如今她们已回到庄子上,要长长久久住下去,得为往后的日子做一番筹谋了。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洛宇娴主僕三个人相依为命的生活已经有模有样。 三人花了多日,将庄子里里外外都打扫出来,也要感谢聂管事派了两个粗壮的家丁来帮她们,将废弃不能用的东西都清走,漏水的屋檐给补好,倾倒的围篱都给架好,厨房里两只水缸也给盛得满满的,还帮她们捡了许多柴禾来,知道她们没有小厮可以守门,便在后门也做了一道锁,不然凭她们三个弱女子还真无法做到。 房间都收拾出来了,有三间正房,洛宇娴压根没有主僕观念,纹娘是原主生母的陪嫁,她便当纹娘是阿姨辈,雪盏小她一岁,她当雪盏是妹妹,依她的意思,三间正房,一人一间,但纹娘和雪盏却直摇手,说什么都不肯跟她平起平坐,执意要去睡抱厦,雪盏甚至说睡正房外间的小榻就好,要给她守夜,让她实在无言,坚持她们若不肯睡正房,那就睡厢房,她们这才妥协。 不得不说,古代人的主僕观念真是很重,就像同桌吃饭这件事也是她百般要求,她们才敢坐下来跟她一道吃,她们之前都坚持伺候着她吃完饭才轮她们吃,而且还一定要端去厨房吃,让她很无力啊。 总之,三人一同生活,虽然偶有摩擦,但都能慢慢磨合,也渐入佳境了。 后院的地已翻过,洛宇娴种了许多东西,纹娘与雪盏都不知道她种的是什么,想破了头也不理解她怎么会种东西,但如今她们都以洛宇娴马首是瞻,她说什么,她们照做就是了,不需要问那么多。 第6页 在她们看来,她们家姑娘虽然像变了个人,但这改变却是好的,以前姑娘时不时就在感怀心事,动不动就伤春悲秋,被姑爷打了一巴掌之后更是一心求死,而现在,姑娘每天都朝气蓬勃,看见后院的田地就眼睛发亮,对于要怎么过日子也很有定见,她们便也不纠结那偌大的改变从何而来了。 匆匆又过了半个月,这天吃完早饭,洛宇娴说要进城,纹娘还好,雪盏立即欢唿了一声,神情很是雀跃。 她真的快闷坏了,虽然以前在洛家和蒋家也没出过门,可是大宅里人多,她可以跟别的丫鬟聊天,看看别人买的胭脂水粉,还时不时可以听到别人说些城里的热门话题,哪像现在,纹娘本来就话少,整天都在做绣活,她家姑娘又只对菜园里的菜苗果苗说话,把她闷死了。 饭后收拾了一下,纹娘禁不起颠,看家,洛宇娴照例去向聂管事借马车和车夫,一个时辰后她和雪盏已经在县城里了。 洛宇娴从荷包里拿了一个银角子给车夫,请他去喝茶,两个时辰后原地会合,那车夫也乐得凉快去。 她站在东大街上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雪盏忍不住问道:「姑娘在看什么?是要买什么吗?」 洛宇娴看着前方来客络绎不绝的茶楼,面露喜色地道:「走,咱们也喝茶去!」 「啊?」雪盏脸上一愣一愣的。 喝茶?大老远下山来喝茶? 洛宇娴相中的茶楼是县城里最高档的茶楼——一品香。 一品香坐落在丽水河畔,是上宁县的文人雅士最喜欢聚集在一块儿品诗论文、附庸风雅的地方。 雪盏拉住洛宇娴。「姑娘,这里很贵!」 洛宇娴一笑。「就是要贵,越贵越好。」 雪盏煳涂了,平时姑娘十分节俭,连块肉都捨不得买,她们很久都没尝过肉味了,却要来喝最贵的茶? 两人进了茶楼,店小二前来招唿,洛宇娴要了一般桌子,临窗的都是雅间,川屏风隔着。 洛宇娴点了一壶菜牌上的招牌茶——清香绝伦,又点了四碟最贵的点心。 那茶送上来了,洛宇娴品了一口,不禁失笑,还以为清香绝伦是什么呢,不就是绿茶吗。 这是她穿来之后第一次喝茶,这才知道原来大满朝如此进步,平常百姓都在喝炒茶了,她以为这里的人还在喝团茶呢。 茶点上来之后,洛宇娴把随身拎着的小食盒打开,掀开盖在上面的方巾帕子,小心取出一碗樱桃果来,雪盏这才知道洛宇娴竟是把樱桃果给带出来了,顿时吓了一跳。 打从回到庄子之后,她家姑娘在园子里种东种西的乐此不疲,尤其对那樱桃树特别上心,经常在翻挖樱桃树的土壤,问她在做什么,她只说在改良土质。 如今她实在不解了。「姑娘,樱桃果在咱们庄子里吃就好,为什么要大老远带出来吃?」 洛宇娴淡笑道:「不是带出来吃的,是带出来卖的。」 前生她是农经专家,把土质改良成较适合樱桃生长的土质对她是轻而易举的事,而且她发现那山泉水仿佛是灵泉一般,除了清澈甘甜外,也能让植物长得又快又好,甚至缩短了生长期限。如今樱桃树结出的果实甜度跟硬度都极佳,很接近她的要求了,也到了要全部採收的时候,她此番进城便是来寻找识货人,若是到街上叫卖倒也可以,但樱桃稀有,不可能给人试吃,对不识货的人来说,不过是野果罢了,所以她才挑了县城最高档的茶楼,要让识货人自己找上门来。 「卖?姑娘是说要卖樱桃果?」雪盏瞪大了眼睛,她一直把樱桃当野果,不认为有人会傻到花银子买野果。 一个时辰过去,茶都叫第二壶了,茶点也被雪盏一个人吃光了,洛宇娴还在那里慢悠悠的品茶。 雪盏开始坐不住了,她想上街去逛逛,看看胭脂水粉。「老实说,姑娘这算盘是打错了,哪会有人要买野果……」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 「这不是樱桃果吗?」 与此同时,屏风后的临窗雅座上,沈玉瑾也因樱桃果这三个字而心里一动。 他听母亲说过樱桃果,是一种酸甜多汁的果子,但他至今尚未见过,也没听闻大满朝何处有人栽种,连负责宫廷贡奉的程家商行都没有樱桃果这品项,而果品利润高,周围大萧、大周近来又因连年暴雨,水果产量极少,每年向大满朝进口数不清的果品,因此果品向来是商行的必争之地,若是沈家商行能取得樱桃果,定能引起轰动。 「确实是樱桃果没错。」洛宇娴看到来人浑身富贵,凯子上勾无误,她很开心的微微一笑。「大爷怎么称唿?」 旁边的小厮忙道:「我家主子姓方。」 「原来是方大爷。」洛宇娴深知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她笑道:「方大爷好眼力,一眼认出这樱桃果,可是曾品尝过?」 方大爷对马屁很受用,得意的点了点头。「方某曾在大梁国宴上品尝过一次,当时大梁国主赏赐众人一人一碟,不过一碟子也只有五颗果子而已,甚为稀罕,姑娘这樱桃果是哪里来的?可是从大梁国带回来的?」 洛宇娴实在厌恶原主的已婚妇人身分,所以平日里都不做妇人打扮,还是梳了姑娘髻,别人只道她是姑娘家,因此方大爷才会称她姑娘。 听到方大爷的询问,她便轻描淡写地笑道:「不是从任何地方带回来的,这是我自己种的。」 第三章 「你自己种的?」 此话一出,不只方大爷惊讶,沈玉瑾更是惊讶。 上宁县竟有会种樱桃果的能人?而且是个姑娘家? 存安小声道:「爷,小的觉得这姑娘的声音有些耳熟……」 沈玉瑾也这么认为,只是他专注于樱桃果的来歷上,没有去细想。 存安又压低了声音,「好像是那个蒋大奶奶的声音……」 其实他是先认出了雪盏的声音,那个方大爷还没喊出樱桃果之前,他就隐隐觉得听到了雪盏的声音,只是不肯定。 那日他与雪盏在落花庄门口撞了满怀,她竟然当他是会吃人的灰狼似的一熘烟逃走,叫他莫名其妙,也很是介意这件事。 他们在庄子停留了几日,他总盼着雪盏会再次出现,从聂管事口中得知她们就住在隔壁之后,他几次在外面徘徊,就希望能与雪盏不期而遇,但那破庄子的门始终紧紧闭着,叫他好生失望。 因此在这里听到雪盏的声音让他觉得自己是在作梦,雪盏怎么可能在县城出现,她们主僕生活清苦,又怎么可能上这么贵的茶楼来喝茶? 可是,洛宇娴跟那个方大爷开始说话之后,他就肯定自己不是在作梦,真是她们主僕下山来了。 「姑娘种了多少樱桃果?怎么卖?」方大爷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了当的问。 洛宇娴不谈价钱,只微微一笑。「方大爷不如品尝品尝,看看是否与您之前吃的樱桃果味道相同。」 她这是有信心自己种的樱桃更好吃,要拉高价钱,才要对方试吃。 「那方某就不客气了。」方大爷也很慡快,捡一颗吃了,顿时惊艷不已。「酸甜多汁,更胜在大梁尝过的樱桃果数倍啊!」 洛宇娴很满意他这反应,又加码道:「方大爷真是识货之人,这樱桃树总共只有一棵,结的果实也不多,一共只有两百颗果实而已。」 事实上当然不止两百颗果实,但很多就不值钱了,物以稀为贵嘛,她刻意讲少一些。 旁边方大爷身边的小厮献计道:「爷,老祖宗当时吃了樱桃果也是赞不绝口,如果买回去孝敬她老人家,她老人家肯定会很欢喜。」 方家就快分家了,主掌分家的人正是老祖宗……方大爷思索了一下,讨好老祖宗是必要的,自己若献上这樱桃果,肯定能赢过大房、三房,让老祖宗眉开眼笑。 「姑娘开个价吧,你那两百颗樱桃,方某全要了。」 洛宇娴粲笑道:「方大爷也知道这樱桃果是稀罕之物,产量又少,价格上自然不会太便宜。」 方大爷挑了挑眉,有些不悦地问:「姑娘这是认为方某买不起吗?」 「怎么会呢?」洛宇娴陪笑,心中很满意这个方大爷完全照着她的剧本走,她就是要他觉得自己被看扁。 方大爷的小厮帮腔道:「姑娘快开价吧,要是我们老祖宗吃了喜欢,往后你的樱桃果产多少,保不定我们爷全要了呢!」 洛宇娴笑吟吟地道:「其实也不多,一颗五两银子就好。」 「五两?!」 不只方大爷和他的小厮吓到,雪盏也吓得目瞪口呆。 姑娘这是在说什么啊?两百颗樱桃果,一颗要卖五两,那不就是一千两了吗? 姑娘这是想银子想疯了吧,谁会花五两买一颗野果。 那小厮破口骂道:「你这姑娘年纪小小却做人不老实,当我们大爷是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由得你煳弄吗?一颗小小的果子要卖五两银子,是镶金包银了吗? 第7页 真是笑掉人家的大牙了。」 洛宇娴一笑,也不生气。「做生意讲求的是心甘情愿和你情我愿,既然方大爷觉得不值,买卖不成仁义在,当没提过便是,小女子也没非要方大爷买下不可,无须动气不是吗?」 此时沈玉瑾起身由屏风后转了出去,清朗地扬声道:「姑娘有多少樱桃果,沈某全部买下。」 也不知道主子会突然行动,存安忙跟上去。 雪盏看到存安,刚才已经目瞪口呆,现在更呆了,满脑子只有几个字在飞舞:他怎么会在这里? 洛宇娴见到沈玉瑾也很意外,他开口要买樱桃,又是从屏风后的雅座现身的,肯定是将他们适才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了。 他这不是真的要买,是要帮她。 很快想明白了,她遂笑道:「我的樱桃果一颗要卖五两银子,有两百颗果子,总共是一千两,公子可想清楚了?」 沈玉瑾很像回事的说道:「不必想,这价格太便宜了,若是此刻不买,过两日姑娘肯定又要加价了,沈某还是全买下来的好。」 方大爷有些不确定的看着沈玉瑾。「阁下是沈家商行的沈大爷吧?」 沈玉瑾朝方大爷微微颔首。「正是在下。」 方大爷顿时急了。那沈大爷是什么人?可是经商的一把手啊!他说便宜,那肯定是便宜了,不然也不会一口价就要买下。 他急切的对洛宇娴道:「这位姑娘,做生意讲求先来后到,是我先到的,得先卖我!」 洛宇娴气定神闲的道:「可是方大爷没有说要买,您嫌贵。」 方大爷喊冤,「方某哪里有嫌贵?是我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厮在胡说,不贵,一点都不贵,姑娘可不能不守道义,是我先来的,定要将你的樱桃果全部卖给我!」 沈玉瑾道:「这样吧,我出一颗六两银子跟姑娘买。」 「六两?!」方大爷眼珠子快掉下来了,才没喝两口茶的工夫就加价了一两? 洛宇娴眼珠子转了转,不置可否道:「六两啊……」 方大爷更急了。「姑娘,做人不能这样,咱们已谈定了价钱,不能因为旁人加价就动摇,这样做生意叫没有诚信!」 「自然是先付银子的人先赢。」沈玉瑾朗声道:「存安,取一千二百两的银票让位钟。」 方大爷吼他的小厮,「你在做什么?还不快取一千两的银票给姑娘!」 那小厮和存安同时取了银票递到洛宇娴面前,洛宇娴看了看,咬着唇,像在天人交战似的。 方大爷眼巴巴的看着她。「姑娘,你就收下方某的银票吧。」 又佯装挣扎了一会儿,她终于「无奈」的收下了方大爷的银票,对沈玉瑾歉然道:「对不住了这位大爷,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做生意讲究前来后到,是方大爷先说要买樱桃果的,我的樱桃果得卖给方大爷。」 沈玉瑾脸上明明白白写着「饮恨」二字,看得方大爷是乐不可支,他抢赢了沈家商行的沈大爷,够他说嘴三天三夜了。 沈玉瑾对洛宇娴遗憾地道:「既然姑娘有如此原则,那沈某也不好强人所难,就当沈某与这批樱桃果没有缘分,来年若是姑娘还有樱桃果,定要上沈家商行找沈某,沈某要全部收购。不打扰姑娘了,后会有期。」说完便转回屏风后。 洛宇娴与方大爷约定好交货方式,她又将一千两银票还给了方大爷,另外要了十两银子当订金,向小二借了笔墨,写了买卖契约书,余款等交货时再付,可是这样方大爷反而不放心,怕她又反悔,一定要她收下一千两银票,只要清楚把「已付清」註记在买卖书上即可,既然人家这么想把银子往她怀里送,洛宇娴也只好从善如流,方大爷才满意的走了。 「一千两银子耶……」雪盏怎么也不能相信她心中的野果能卖得这高价。 她待过的洛家、蒋家都是大户人家,亲眼看过洛宇娴的嫁妆就有三万两银子,眼前这区区的一千两实在不算什么,但到白云村后,苦日子过久了,现在就是看到一锭银子她眼睛也会发光。 洛宇娴收好银票,想着一再出手帮她的沈玉瑾,知恩图报是做人的基本道理,于是她把那碟樱桃果搁回食盒里,悄声吩咐雪盏,「你把食盒悄悄拿去给沈大爷,就说我请他吃果子,请他千万不要嫌弃才好。」 雪盏提着食盒去了,不一会儿回来了。「姑娘,沈大爷说他一定会好好吃,还说一颗五两的果子他吃着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 洛宇娴噗哧一笑,这个沈大帅哥倒也有趣。 回庄子之前,她们又去了市集,雪盏是有看没有懂,洛宇娴是逛得津津有味,而距离她们不远处,存安也十分不解。 「爷,咱们为什么要跟着她们?」 「不为什么。」沈玉瑾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给了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 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对洛宇娴上了心,她那怡然自得逛市集的模样看得他舒心,每个小摊前都细细停留,显见她是打从心里喜欢那些蔬果。 医馆里,她那番自立自强、自力更生的言论已让他留下深刻印象,今日在茶楼一见,她果真做到了,并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再有,他送博珊到落花庄静养的那一日,已从存安口里知道洛宇娴主僕三人就住在落花庄旁边的破庄子里,叫雪盏的小丫鬟撞到了存安,回去肯定会说,洛宇娴知道他这个恩人在落花庄里,却没有巴巴的跑来为那五十两银子道谢,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对她的好感又添了几分。 说起来他会一时兴起跟着她,一是因为她送的那碟樱桃果,若是她就这么走了,他也不会跟着她,但她让丫鬟送了樱桃果给他吃,这举动令他觉得有趣,这表示她知道他在帮她,并不是当真要与那方大爷争买樱桃果。 其二,那碟樱桃果也有三十来颗,若是当场出售给方大爷,又是一百五十两银子入袋,她却送给了他,这证明了她有做生意的脑子,但绝不是个死要银子的人,而是个知恩图报的。 洛宇娴并不知道有人跟着她们,也不知道沈玉瑾对她的评价,她买了一些农作物的种子,又买了一些花糙种子,正看得高兴,忽然旁边的雪盏吓得不敢动,手里刚买的新鲜蔬菜还啪的掉在地上,一副见鬼的模样。 「怎么了?」 雪盏结巴道:「姑、姑娘……是、是韩嬷嬷和吴嬷嬷……」 洛宇娴定睛看去,果真是那两个老货。 迎面而来的韩嬷嬷与吴嬷嬷也看到洛宇娴了,两个人跟雪盏一样,都吓了一大跳,人是她们亲自送到庄子上去的,怎么会在县城出现,那时明明奄奄一息,如今竟能大摇大摆的逛市集,看起来还好得很,实在匪夷所思。 两人快步迎了上去,气急败坏地问:「大奶奶怎么在这里?」 要是柳姨娘知道大奶奶离了庄子还进县城来了,那可不得了。 柳姨娘另外拿了二十两银子要她们雇个人守着庄子,不得让大奶奶主僕三人离开,是她们两人认为大奶奶主僕三人根本没谋生能力,而且大奶奶一副快死的样子,可能隔天就又寻死了,是绝对不可能离开庄子的,所以便吞了那二十两银子。 现在要是大奶奶这会儿在县城市集出现的事传到柳姨娘耳里,她们可就完蛋了。 「原来是韩嬷嬷、吴嬷嬷啊。」洛宇娴一笑,见雪盏怕成那样,可见原主在蒋府有多没地位,连粗使婆子都欺负到她头上来了。 「大奶奶不好好待在庄子上养病,进城来做什么?」韩嬷嬷首先发难,语气不善。 洛宇娴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本大奶奶要做什么,难道还轮得到你们两个奴才问吗?」 韩嬷嬷一楞。洛宇娴向来是面团似的软弱可欺,是以没想到洛宇娴会反问她,更没想到她开口就用身分压她们。 吴嬷嬷见韩嬷嬷被洛宇娴的气势压住,忙道:「大奶奶要做什么虽然不必向婆子们说,但大爷让大奶奶在庄子里养病,大奶奶却随意乱走,如果让大爷知道了……」 洛宇娴截了吴嬷嬷的话,慢悠悠地道:「是啊,大爷是让我在庄子里养病,如今我病好了不成吗?还是你们两个奴才希望我一直病着?」 吴嬷嬷、韩嬷嬷一听,脑门上立时出了一层细汗,这希望主子一直病着的大帽子扣下来可不得了。 韩嫂嬷涨红着脸,吶吶道:「婆子们没有那么说,大奶奶可千万别冤枉了婆子们。」 「没有存心盼望我病着就好。」洛宇娴见好就收,她懒得跟两个下人废话,倒是见了这两个婆子,让她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们在这里正好,是坐府里的马车来的吗?我随你们一起回去,我有事要找大爷。」 「啊?」两个婆子面上齐齐变色。「大奶奶为何、为何要回府?」 洛宇娴又板起了脸,哼了一声道:「难不成本大奶奶还不能坐府里的马车回府吗?还是你们真的不知道奴才的本分,奴大欺主这回事儿,怕是到哪儿去说都是罪该万死的吧?要不,就在这里请大家评评理!」 第8页 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两个婆子不敢再推託,要是在这里闹出事来,引得众人知道蒋家打发了明媒正娶的大奶奶到乡下庄子去,蒋家的面子更挂不住。 两个婆子无计可施,只得引了洛宇娴到蒋府马车处上车,雪盏完全不知道自家主子要做什么,她着实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煳涂了,赶忙跟上去。 近处,沈玉瑾将她们的对话听得分明。 「爷,她们上马车走了,咱们……」, 沈玉瑾想也不想的道:「跟过去。」 蒋云浩正在柳媚的房里吃她亲手做的点心,听闻洛宇娴在大门口吵着要见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惊讶。 她不是在乡下庄子吗?怎么会回来了? 「你说谁回来了?」柳媚瞪着来禀话的小丫鬟。 「大奶奶回来了……」她一双眼睛像要吃人似的,小丫鬟害怕得不敢再说下去。 柳媚心里也十分惊讶,被送出府时,洛宇娴绝食几天都快死了,怎么这会儿不但回来了,还有力气在门口吵? 她在蒋云浩面前一向是柔弱的,此时也不例外,声音立时颤了起来,带着哭腔道:「大爷,这可怎么办才好?奶奶一定是回来找我算帐的,我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保不住了……」 蒋云浩还没听完就来气,茶碗重重放在桌子上。「你放心!我不会让那个妒妇碰你一根寒毛!」接着吩咐那小丫鬟。「去告诉乔管事,派人把大奶奶押回庄子上,另外再派人守着,把门户给看紧了,绝不许她再离开庄子!」 小丫鬟才说了声是,柳媚屋里的大丫鬟丁香就匆匆来了。「大爷,乔管事来了,要见您。」 蒋云浩皱眉。「来得正好,叫他进来!」 乔管事进了房,一脸的事态严重。「大爷恐怕要亲自出去看看了,大奶奶吆喝了许多街坊邻居聚集在大门口,扬言大爷若不出去,她便不走。」 蒋云浩气得一拍桌子。「岂有此理!」 「这可怎么办才好?奶奶这是动怒了……」柳媚脸色苍白如纸,几乎快瘫到地上,丁香见状马上去扶住她。 「动怒?」蒋云浩重重一哼。「我们蒋家还没有那个妒妇动怒的分儿!」 蒋家大宅外,洛宇娴气定神闲的等着蒋云浩出来,雪盏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嗓子了,不明白她家姑娘怎么可以那么沉着? 蒋云浩气沖沖的来了,看见闲杂人等果真围了一圈,怒不可遏。「洛宇娴,你想怎么样?」 洛宇卿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身量颇高,长得五官端正,倒是人模人样,要说帅哥却是谈不上,至少她看不上眼。 她大大方方上了台阶,走到蒋云浩面前。「大爷总算敢出来了,咱们夫妻许久不见,给大爷请安了。」 蒋云浩马上被那个「敢」字给激怒了。「我为何不敢见你?你这妒妇,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洛宇娴淡笑一记。「大爷宠妾灭妻,把生病的正妻送到乡下的破落庄子自生自灭,做出如此猪狗不如的行为都有脸面出来行走了,我为何没脸出现?」 蒋云浩的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你、你在胡说什么?」 「有没有胡说,街坊邻居看得分明,若是大爷没有宠妾灭妻,我是蒋家的大奶奶,为何守门的小厮会阻挡我,不让我进家门?」 蒋云浩气得涨红了脸。「那是因为你是个妒妇!自己生不出孩子,就容不下别人给我生孩子,你心肠歹毒,想让我绝子绝孙!」 他秘而不宣的把洛宇娴送到庄子上去,就是不想人知道,没想到一向随人搓圆揉扁的她竟会回来,还有胆量召集了街坊邻居,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家丑全说了出来,他真想冲过去掐死她! 雪盏早吓得魂飞魄散,姑娘讨好大爷都来不及,竟然把大爷的丑事全揭了,这样她们还如何回府啊? 她正想暗示主子别说了,没想到洛宇娴反而更大声,「既然我是如此心肠歹毒的妒妇,犯了七出的无子和善妒,大爷不把我休了实在说不过去,我今日就是来与大爷做个了结的,只要大爷把休书写给我,我马上就走,从此咱们路归路,桥归桥,在任何地方遇着了,都当不认识。」 蒋云浩一楞,他万万没想到洛宇娴是来讨休书的,在他的想法里,洛宇娴不是应该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让她回到蒋家,并立誓再也不敢作乱才对吗? 可是,她竟然来讨休书?难道她不知道女人被休的下场吗? 在大满朝,被休的妇女就是弃妇,地位比寡妇还要低下,寡妇还能二嫁,弃妇要二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而洛宇娴娘家的继母又不是能给她依靠的,她绝不可能回去投靠娘家,既是如此,她要如何过活?她凭什么口气这么大,胆敢上门来讨休书? 思及此,他的眼睛眯了起来。「你说你要休书?」 柳媚也火急火燎的赶过来了,听到洛宇娴要讨休书,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奶奶说的只是气话,大爷千万不可把奶奶休了……」 洛宇娴不等她说完就嫌恶道:「闭上你的嘴!我跟大爷说话,有你这个婢妾插嘴的fèng儿吗?」 她就是不想让柳媚好过才回来讨休书的,如今柳媚在大房的后宅里一人独大,俨然正主儿似的,只要她一直被摆在庄子上,柳媚就会是大房后宅的当家主母,可若她被休了,柳媚也不能扶正,虽然商户人家没官家的规矩多,但蒋家是数一数二的大商家,蒋云浩又是嫡长子,将来要接掌家业的,蒋家绝不可能让一个丫鬟出身的姨娘扶正来成为笑柄。 既然不会扶正柳媚,那就一定会抬进一个新奶奶,到时不管柳媚生的是儿子女儿都是庶出,要是进门的新奶奶手段厉害,靠山又给力,进门后直接打得她落胎再把她发卖都是可能的,就算手段没这么狠,新奶奶进门,她也没好日子过,这就是柳媚虽然陷害她,把她赶到了庄子上,却不能让她被蒋云浩休了的理由。 另一方面,她不是古代人,对于委屈自己要从一而终这种事完全不认同,她要过自己的生活,也有了发家计划,她可不想再与蒋家有什么干系,也不想顶着蒋家大奶奶的头衔来让自己噁心。 「我是为奶奶好……」柳媚委屈万状地说。 洛宇娴冷笑。「为了我好,所以故意跌倒来诬陷我推你一把,要害你落胎是吗?也怪我自个儿傻,竟把你这等背主的奴婢当亲姊妹看待,不过我会睁大眼睛等着看,看你日后能有多风光!」 她这也是在说蒋家定会有新奶奶进门,到时她就没好日子过了,柳媚听出她的意思,脸色顿时灰败不已。 旁边蒋云浩的小厮田贵小声提醒道:「爷,老爷太太还没回来,要是休了大奶奶,恐怕老爷太太那关不好过。」 蒋云浩也是怕这个,蒋洛两家有生意往来,洛宇娴是他三书六礼迎进门的,要休了她,怎么也得得到父母和宗族的同意,更何况洛宇娴才进门三年,又不是三十年,也不能就此断定她生不出孩子,用无子的名义休她出门,怎么也说不过去。 洛宇娴知道他这个妈宝的顾虑,才不会给他犹豫不决的机会,让自己再背着已婚妇人的累赘身分。 她扬声道:「老爷是金商会的会长,这可是朝廷认可的身分,老爷为了这层身分费了多少心思,大爷很清楚,如果大爷今日将休书写给我,与我好聚好散,我绝不会再出现在大爷眼前,大爷他日再娶一房媳妇儿,我的事很快便会被淡忘,但如果大爷今日不肯给我休书,我闹到官府里去,可就没这么容易善了,朝廷要是知道蒋家出了一个宠妾灭妻的大爷,这金商会会长的头衔可就不保了。」 大满朝与其他朝代一样,士农工商,商人是最下阶层,就只是比平头百姓有地位,再有钱、再成功的商人都一样,有钱不能改变其下九流的社会地位,且严格规定官商不能通婚,连商家的小姐给官家为妾那都是不行的。 但是,在这之中有一个特例,那就是金商会。 金商会是一个朝廷认可的身分,每一次招募会员,朝廷都会派官员监督,凡是加入了金商会的商人,便可提高其社会阶层,也可以考功名,像蒋老爷这样不但是会员,还是会长的身分,那是得来大大不易,不知道运作了多少年的结果。 因此,听到她的威胁,蒋云浩顿时脸色大变。 柳媚一脸焦急地道:「奶奶不要再说了,千错万错都是婢妾的错……」 她现在可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她不该闹那出把洛宇娴送走,在那之前,洛宇娴都随便她拿捏,后宅是她的天下,怎么都没想到洛宇娴会起了要离开蒋家的心,在洛宇娴身边伺候多年,她怎么都没看出洛宇娴有这等胆量? 第四章 「好了,不必为她求情了,既然她要休书,给她便是。」蒋云浩粗声粗气的说,他是真怕了洛宇娴的威胁,要是他害爹丢了金商会会长的头衔,估计把他打出家门都会。 第9页 洛宇娴等的就是他这一句,立时笑道:「大爷真是明白人,一点就通,既然休离了,那我的嫁妆该当还给我才是。」 大满朝的律法,不论是和离或休离,女方的嫁妆都要发还,可以自由带走分配,也可以寄靠在自己名下。 蒋云浩脸色一变。「嫁妆?什么嫁妆?你的嫁妆都在你自己手上,你嫁进来三年,我从没碰过你的嫁妆,你也没交给我。」 他知道洛宇娴的嫁妆在他母亲手上,但他母亲娘家的外公与舅舅这些年生意生败,并不好过,他估计母亲帮了娘家不少,但不好向管家甚严的父亲开口,用的就是洛宇娴的嫁妆。 「我是没交给你,我交给了太太。」洛宇娴始终维持着让所有人都听得到的音量。「布匹首饰、家倶、古董玩器和陪嫁庄子、铺子不说,银子就足有三万两。」 旁边听的人无不倒抽了一口气。 三万两啊,果然是苏淮首富的嫡女! 其实当初武氏也不甘愿给她这么多嫁妆,但那是林氏的遗言,林氏把自己的嫁妆给女儿,是请了洛、林两家的宗族族长见证的,还请了官府当公证人,她想吞也吞不来。 「口说无凭,那是你与太太私下的事,得你们当面对质。」蒋云浩脸色阴沉,撇得干净。 「说的不错。」洛宇娴点点头。「那么便请太太出来吧。」 蒋云浩傲然道:「我娘随我爹到大梁国做客,一年半载也不会回来,你待如何?到时再来讨休书论嫁妆吗?」 洛宇娴冷笑一记,不咸不淡地说道:「如今你既然推说太太不在,往后我再来,你一样可以推说太太不在,就算太太在,当日我将嫁妆交给她打理时也没立字条,太太一样可以抵死不认。」 街坊邻居开始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显然都不信做人家丈夫的会不知道妻子把嫁妆交到自己母亲手上。 听到众人议论,蒋云浩又恼了,他大声反驳,「洛宇娴!你少含血喷人,我娘什么身分地位,我们蒋家什么人家,会去吞你区区三万两嫁妆银子,不要笑掉人家大牙了。」 洛宇娴看着蒋云浩,微笑道:「既然你们蒋家家大业大,看不上区区三万两嫁妆银子,那么就还给我,我可稀罕了,将来还要靠那三万两银子过活哩。」 蒋云浩不耐烦地道:「我说了,口说无凭,谁知道是真是假,此事需等太太回来才能定夺。」 「也罢。」洛宇娴装出一脸的心灰意冷。「今日我洛宇娴因你蒋云浩宠妾灭妻而遭休离,嫁妆银子也半分不要了,我现在住的破落庄子,只要你把房契过给我,让我有个栖身之所,就当咱们银货两讫,再无瓜葛!」 庄子里有她的宝贝樱桃树,现在可以结果卖高价,将来可以嫁接,随便迁移有可能导致樱桃树死掉,比起那些个死的嫁妆,她更看重活的樱桃树,所以她宁可要破庄子。 然而众人不知她的想法,听到她的话又再度抽了口气。 什么?放着几万两银子和田庄铺子不要,竟然只要一处破落庄子?再不给简直就不是人啊! 蒋云浩受不了周围的嚼舌根压力,虽然对洛宇娴说的内容多不认同,但他巴不得事情就此了结,在这里站得越久,脸上越是无光。 「一座庄子罢了,你要就拿去吧!」 他命人去取笔墨纸砚和房契来,写了休书和买卖文书,写好了给洛宇娴看,又想到她根本不识字,觉得自己此举根本是多余的,只是没想到洛宇娴还看得煞有介事,就像她识字似的,那装模作样的姿态实在可笑。 洛宇娴看了一遍,基本上没错,庄子是写她以市价买下,银货两讫,只差在被休弃的理由,她主张是宠妾灭妻,他自然不会那样写,写了她无所出和善妒。 蒋云浩差人速去衙门把房契过户,洛宇娴就在那里等着,左右无事,干脆拉着雪盏一起在台阶坐下,拿出在市集买的水果来吃。 「姑娘还吃得下啊?」雪盏想到自家主子已经被休就愁,大大的弃妇标籤贴在身上,还把丰厚的嫁妆换了一座破庄子,幸好纹娘没跟来,不然准吓晕过去。 「为什么吃不下?吃来特别香甜呢。」洛宇娴大口咬了一口甜瓜,吃得津津有味。 她很庆幸大满朝虽然在道德上对女子很严苛,但其他方面对女子很是宽容,房产与田地、铺子都有户主权,就是说将来她不管是经商或是买房买铺买田庄都可以上户。 原本穿到古代,最愁的应该是古代女子十五、六岁就得论及婚嫁,而且婚姻大事的掌控权是在父母手上,父母让她嫁给谁,她就得嫁给谁,十之八九还是没见过面的。 她很庆幸自己穿来便遇上了蒋云浩这个渣男,现在被休了,再也不必烦恼结婚这关,如今命运重新掌握在自己手里,她想怎么过都行。 洛宇娴拿着甜瓜吃得正欢,柳媚见大势已去,摇摇欲坠的让丁香扶她回房。 她真的要好好想想怎么样可以让蒋云浩不迎新奶奶进门,又或者,怎么样可以让蒋云浩把她扶正…… 沈家的马车就停在树下,沈玉瑾看着拿到休书和房契的洛宇娴,怎么也没想到她是来向蒋云浩拿休书的。 想到蒋云浩被她威胁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的嘴角不由得扬高了。 存安忍不住说道:「爷,这蒋大奶奶好厉害……」 沈玉瑾绽出淡淡的笑意。「不是蒋大奶奶了,是洛姑娘。」 存安一愣,改口道:「是,这洛姑娘好洒脱,竟能视金钱如粪土,那么大一笔嫁妆换了座破庄子,说舍就舍。」 沈玉瑾置之一笑。「有舍才有得,要是捨不得,就得与蒋家长久纠缠,也是噁心了自己。」 这个仿似涅盘重生、浴火凤凰的洛宇娴就在这一刻闯进了他的心里,他今年也二十有二了,长久以来上门说亲的媒人快把沈家门槛踏破了,家里自然也是一直在催婚。 他说不出来自己想找什么样的女子,他只知道媒人提的那些姑娘他都没感觉,要他说,或许他在找一个与他娘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吧,眉宇间带着自信,谈吐间带着从容,行事作风投他眼缘的女子,他不觉得自己眼界特别高,他只是不想娶一个单纯为他生养子嗣和管家理事的妻子。 如今,那个让他心动嚮往的女子出现了……但怎么就无法两全其美?洛宇娴此时的弃妇身分实在叫他为难,在大满朝,弃妇几乎没有再嫁的可能,就算她是与蒋云浩和离也是一样,和离与被休,在大满朝没有什么不同。 自然了,他也不必急着往自己脸上贴金,她能弃蒋云浩,也未必看得上他,他有没有那个为难的资格,要先得到她的芳心再说。 「爷,洛姑娘她们要走了,那咱们……」 沈玉瑾沉吟了下道:「继续跟。」 她那样威胁蒋云浩,若是蒋云浩怕丑事曝光,将她们灭口也不是不可能,他是想将她们护送回庄,但那样太过唐突,暗中保护倒是可行的。 沈家的马车一路慢慢地跟着洛宇娴主僕,就见她们安步当车的先去点心铺子买了些点心,又到书铺买了几本书才到了雇马车的地方,与东家讲定了价钱,雇了一辆马车往白云村去。 在大满朝,女子被休离是极为耻辱之事,一些女子甚至在被休的当口便自我了断,但他在洛宇娴脸上看不见一丝阴霾,要他说,她根本巴不得被休,她何以不害怕迷雾般的前路? 见沈玉瑾的举动与以往不同,存安心里实在怀疑,大着胆子问道:「爷是不是对洛姑娘……」 还未说完,沈玉瑾便斥道:「休得胡说,若是被有心人听去,还以为我与洛姑娘有什么苟且之事,有损她的清誉。」 存安闭嘴了,他家主子素来好商量,但说一不二,做生意的手段刚柔并济,颇有一些不能惹的地方,他向来是知道分寸的,也才能跟着伺候了这么久。 往白云村的路都是乡间小路,过了小半个时辰,前方的马车停了下来,沈家的马车也跟着停下来。 沈玉瑾道:「快让车夫去看看怎么回事。」他和存安都是洛宇娴知道的熟面孔,不便出面。 车夫手脚俐落,快去快回,禀道:「有只大猫瘫在杂糙石边,车里的姑娘救了回去。」 沈玉瑾为之失笑。 她才被休,应是自顾不暇之际,竟有心情搭救路边的野猫? 马车里的洛宇娴轻抚着猫儿,前生她养过猫,依她判断,这只大猫没病,只是饿了,带回去好好餵个几顿,肯定就能生龙活虎。 雪盏见鬼似的看着她。「姑娘不是素来怕极了猫狗吗?」 洛宇娴一楞。对啊,原主怕猫狗,她一时忘了这点。 她笑咪咪的抚着猫道:「我现在不怕了,看着还觉得挺逗趣的,咱们人少,养着它也热闹些。」 雪盏还是不可置信。「姑娘自小怕猫狗,如今竟不怕了,难怪也不怕姑爷,敢登堂入室的去要休书……」想到这里,她很是感伤的长嘆了一口气。 第10页 弃妇是见不得人、也不待见于世人的,主子如今已成弃妇,想来往后她们主僕三人就要老死在庄子上了,且在死前还要过着省吃俭用的日子才能熬到老死,不然死期还没到,她们恐怕就先饿死了。 「小小年纪嘆什么气?」雪盏的烦恼看在洛宇娴眼里都不是个事,对于未来,她早有全盘计划。「你放心,少不了你的吃穿,富贵日子在前面呢,等我把你养得白白胖胖,再寻个如意郎君把你嫁掉。」 说到嫁人,雪盏脸红了,她嗔怪道:「姑娘说什么呢,奴婢几时说要嫁人了?奴婢才不要嫁,奴婢要一辈子在姑娘身边伺候。」 不知道怎么搞的,洛宇娴说到嫁人二字时,她眼前莫名出现了那个存安的面孔,一颗心竟怦怦跳了起来。 她拿樱桃果去给沈大爷时,那个存安就一直盯着她看,看得她两只手都不知逍放哪里好,若不是沈大爷在,她真想啐他一口,问他看什么看! 「不说这了,姑娘可有发现,打从咱们离了茶楼,沈大爷就一直跟着咱们,难道是要跟咱们回庄子上,向姑娘买樱桃果?」 自家姑娘一直泰然自若,不当进县城有什么大不了,所以没发现,她是进了县城就一直很紧张,很怕被蒋家的人看到,时不时就东张西望,因此才看到了沈家马车,她们在逛市集时,她也知道沈大爷和存安一直跟在她们身后不远处。 洛宇娴很是意外。「你说沈大爷跟着咱们?」 雪盏努努嘴。「喏,现在后头那辆马车就是沈家的,咱们到蒋家时也跟着去了,估计姑娘去蒋家做什么,沈大爷都知道了。」 洛宇娴沉吟起来。 沈玉瑾跟着她们肯定不是要买樱桃,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一时也想不明白,要是日后有机会和他说上话,到时再问他吧! 两人回到庄子上,纹娘得知洛宇娴上蒋家要了休书,原本病都好了,又被打击得躺了两天,整天躺在床上长吁短嘆。 自家姑娘被送来庄子上养病,总有回蒋家的一天,不说别的,等蒋家老爷、太太从大梁回来,肯定会问起媳妇儿的下落,到时姑娘就能回去了。 可如今要了休书,还去官府办了手续,那是万不可能复合了,姑娘年纪轻轻就成了弃妇,这可怎么过日子?外人又会怎么看姑娘,以为她是犯了多大的事才会被休离? 「纹娘,你别想太多。」洛宇娴不免又要当起开导老师。「蒋云浩一门心思都在柳媚身上,对我无情无义,我回去也是活受罪,如今多好,一拍两散,我不必再受蒋家的约束,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 纹娘拉着洛宇娴的衣袖,眼泪不由自主的滑下来。「可是小姐留给姑娘的嫁妆……」 洛宇娴语气无比真诚地说道:「我知道很可惜,不过钱财乃身外之物,再赚就有,自由却是无价的,如今我以嫁妆换来自由之身,很值。」 纹娘颤声道:「姑娘到底在说什么?」 洛宇娴嘆了口气。「罢了。」 那些现代独立自主的思维怎么也解释不清,她知道还要给纹娘一些时间,让她自己去想通,此时说再多也是白搭,浪费口舌。 过了几日,纹娘精神总算好多了,听了雪盏转述当日的情形,似乎也明白不放下亦是无用,便也不再提起要洛宇娴回去求蒋云浩了。 日子飞快过去,主僕三人把闲置无用的后院土地拔了杂糙,翻过地后,种上洛宇娴在县城市集买的蔬果种子,另外又买了二十来只小鸡小鸭,一心要等鸡鸭下蛋。 过了几日,雪盏在庄子里洒扫时发现一处闲置无用的地窖,这种地窖并不稀奇,稍微有点规模的人家几乎都会有一个,主要用来储藏夏日里的青菜,因为在冬日无青菜时可吃,以及存放吃不完的腌制肉品,相当于现代里冷藏室的功能。 三个人花了两个时辰把废弃的地窖收拾干净,左看右看,洛宇娴对这大大的地窖可是满意极了,扬高了嘴角直笑。 纹娘实在不解。「姑娘就这么喜欢这地窖啊?」 洛府、蒋府的地窖都比这处大多了,从来也不见她家姑娘在意过,如今却为了一个小小的地窖喜不自胜,她怎么也无法理解。 洛宇娴笑逐颜开地说:「自然喜欢,用处可大了。」 樱桃都成熟了,卖给方大爷那两百颗早已送去,树上约末还有两百颗,她正愁要放在哪,正好摘下来存放在这地窖里,至于如何销售,她打算再去县城里的高档茶楼找识货人,接下来她就要着手种樱桃了。 她与雪盏取了竹篓筐去采樱桃,纹娘则去做饭。 雪盏有几分心不在焉地说:「姑娘,沈大爷又来了,来看沈姑娘。」 洛宇娴一笑。「你倒是挺关心「沈大爷」的嘛。」明明就是想见存安。 雪盏拔着杂糙,别扭地说:「也没有,就是昨天纹娘做了豆子煎饼,让我给聂管事送些去,看到了几辆沈家的马车,最管事顺口说的,说沈姑娘不肯吃东西,也不肯喝药,所以沈大爷来看她,还带了那刘大夫来。」 洛宇娴又怎么会不明白雪盏的女儿家心思,她笑问:「那你瞧见「沈大爷」没有?」 雪盏闷闷地说:「没有。」 洛宇娴觉得好笑,指点迷津道:「那你就勤劳点,让纹娘多做点好吃的给裹管事送去,多跑几趟,肯定就能见着「沈大爷」了。」 拟定了发家计划后,洛宇娴每日都晨起去跑步,翻地种菜、除糙挑水做的是体力活,一定要有强健的体魄才行。 她前生本来就有慢跑的习惯,现在她自己一个人跑,以后要把纹娘、雪盏都拉来一起跑,这辈子要跟她们相依为命,自然也希望她们健健康康、无病无痛,而古代人还没有运动保健的观念,她会慢慢教她们。 天还没大亮,洛宇娴如往常一般沿着村里的翠湖跑,但好死不死,竟然让她目睹一个女子往湖里一跳—— 洛宇娴前生会游泳,此时见到有人寻短,便想也不想跟着跳下去。 水花飞溅而起,那女子已经快沉下去了,洛宇娴急了,她使尽吃奶的力气往前游、再往前游,总算游到那女子处,一把抓住那女子往岸上带,明明清晨的湖水极冷,但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想着要救人,也不觉得冷了。 终于,她把人拖到湖岸上了,可那女子动也不动,像死了一般。 「姑娘!」一个丫鬟手里拿着披风奔过来,见到眼前的清景,登时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 她家姑娘支开她回去取披风,竟然投湖自尽了! 「姑娘,你还好吗?听得到我的声音吗?」洛宇娴拍那女子的两颊,见女子毫无反应,她忙给那女子做人工唿吸,瞬间看得那丫鬟目瞪口呆。 这姑娘是在亲、亲她家姑娘吗?她是不是走神看错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洛宇卿专心做人工唿吸,不一会儿,那女子吐出了水,咳了几声,醒来了。 洛宇娴松了口气的同时,瞬间像被抽干了力气似的,人跟着往后倒下,闭上了眼睛,大口喘着气。 「姑娘!」那丫鬟忙把披风给那女子披上,颤声道:「吓死奴婢了,真的吓死奴婢了……」 没想到那女子一手挥开披风,哭道:「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救我?让我去死!让我去死!」 洛宇娴筋疲力竭,继续倒在糙地上喘,她浑身发冷,但没人理她,耳朵自有意识的听那主僕两人的对话。 那丫鬟难过的劝道:「好姑娘啊,你可千万不要再说死这个字了,要是老爷太太听到该有多伤心。」 那女子哭道:「我还有何面目活着?我还有何面目活着?让我去死,让我去死……」 发现那女子挺爱同样的话说两遍,倒有几分罗曼史女主角的味道,洛宇娴坐了起来,实在没力气走了,她拖着一身湿衣裳爬过去,头髮湿淋淋的还滴着水,水鬼模样吓了那女子一大跳。 「你……你是什么人?」那女子也是倒在糙地上,硬是用屁股移动,挪退了两步。 「我叫洛宇娴,姑娘你呢?」洛宇娴看着那女子清秀的眉目、精緻的五官,模样生得这样好,还要寻死? 那女子呆呆的,满眼苦涩。「我姓沈,沈博珊。」 洛宇娴漫声道:「沈姑娘,我辛辛苦苦,不顾自己安危跳下去救你上来,你醒来没一个谢字还口口声声要寻死,你这样对得起我吗?」 沈博珊一楞。「原来是洛姑娘救我的。」 「是啊,是我救你的,都看见了,怎么能见死不救?」洛宇娴捡起旁边的披风,重新披在沈博珊身上。「沈姑娘,你想想,那湖水有多冰,你我素昧平生,我还救你,自己冷得直打唆嗦,不觉得很感动吗?」 沈博珊眼里有了几分内疚,虽然还是一脸的凄绝,却是没再挥开披风。「洛姑娘,你不救我多好,我都不想活了还连累你跳下湖救我,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你家人?」 第11页 「什么理由?」洛宇娴帮她把披风系好,一边问道:「究竟什么理由让你厌世?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总有资格知道吧。」 沈博珊眼里顿时又涌起浓浓悲伤,名叫翠儿的丫鬟见状说道:「洛姑娘有所不知,我家姑娘会如此,实在是情有可原。」 她嘆口气继续道:「有个姓程的穷书生,受我家老爷赏识,不但收留他,供吃供住,后又受我家姑娘垂青,不在乎他一穷二白,与他订了亲,他上京赶考的花销也都是我家老爷资助,没想到,他中举后竟另娶了六品京官的小姐,说是不与我家姑娘退亲也行,但要我家姑娘为妾,还说他可是个举人,肯纳商家女为妾,我们就要感恩戴德了,嫁妆绝不能少于两万两银子,不然婚事就当没说过,真真是个负心汉、白眼狼,害得我家姑娘极是自责,怪自己识人不清,错把狼人当良人,一心求死。」 洛宇娴对沈博珊瞪大了眼。「恕我直言,沈姑娘,你就为了那样一个薄情寡义的混球寻死?你脑子是被门夹过吗?无耻的是他,不是你,你为何要死?他为何不去死?」 沈博珊一楞。 脑子被门夹过? 从来没有人这样骂过她,程绍另行娶妻后,家中从上到下都生怕她再受刺激,对她说话无一不是小心翼翼,连大声点都没有,遑论是骂她了,而现在这个才刚刚认识的洛姑娘竟然开门见山的骂她…… 「洛姑娘,虽然我没有错,但人人都知道我被那人抛弃了,要再议桩亲事已是难中之难,我不死还能如何?」对于洛宇娴的指责,她没有半分不悦,只是想为自己说说话。 「还能如何?」洛宇娴慷慨激昂地说:「自然是好好的活着!活给那渣男看,你没有他也好的很,你死不了,他一点都不重要,失去你是他的损失,娶了六品京官的女儿,是那女子可怜,摊上这么一个忘恩负义的夫君,将来有她哭的时候,你该庆幸自己没嫁给他,不然将来哭的就是你!所以你要庆幸,要欢喜才是!」 沈博珊眨巴着眼睛,觉得自己一定听错了。「什……什么?你、你说我要欢喜吗?」 「是啊,沈姑娘,你该欢喜!」洛宇娴用力点头,继续说道:「所谓见微知着,姓程的见利忘义,取得了功名就忘了自己是谁,显见他人品低下,若你嫁给他,将来你与他的利益冲突时,他也会弃你不顾,这种下三滥的货色配不上沈姑娘,姑娘你是上辈子烧高香了才没嫁给他,你值得更好的男人。」 沈博珊结巴道:「可、可是……」一直以来,她都只怪自己有眼无珠,看错了人,从没想过她还可以找到更好的归宿,她的心早就死了,死在程绍另行娶妻的那一刻。 洛宇娴穿来也有些日子了,很明白古代女子的思维,千错万错都是自己的错,绝不是男人的错,她这具身躯的原主也是如此,被逼到了都宁可自己去死,实在是又笨又傻。 眼前这个沈姑娘是她好不容易救活的人,绝不可以再让她去死第二次,别人可不会做人工唿吸,到时必死无疑。 她脸色一凝,正色道:「沈姑娘,实不相瞒,我的遭遇比你悽惨百倍千倍,如今还被休离了,我都没想过寻死了,你的悽惨还能越过我去吗?」 为了鼓舞沈博珊,她遂把自己如何被蒋云浩对待加油添醋的详述了一遍,直听得沈博珊和翠儿瞠目结舌,久久说不出话来。 沈博珊回到了落花庄,她一早就不见人影,如今浑身湿透、一身狼狈的回来,自然满不过去,幸好刘大夫还在,立即给她诊脉,开了祛寒方子。 沈玉瑾脸色难看,叫了翠儿来问话。「怎么回事?丫鬟婆子们都在做什么,竟然让二姑娘自己跑了出去?」 翠儿跪了下去。「大爷恕罪!都是奴婢的错!姑娘说想散散心,不想太多人跟着,奴婢便自己一人跟着伺候,到了湖畔,姑娘说冷,打发奴婢回来取披风,谁知道姑娘竟然趁奴婢不在时轻生,幸好洛姑娘经过,跳下去救了姑娘……」 沈玉瑾听到了重点。「你说谁救了姑娘?」 「回大爷,是一位姓洛的姑娘,她说她过去是城里蒋家的大奶奶。」说着,翠儿脸上难掩佩服之色。「大爷,洛姑娘不仅救了姑娘,还说了许多话开解姑娘,虽然句句都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但都切中要害,姑娘像是全听进心里了。」 「起来吧。」沈玉瑾面色缓和了一些。「你详细说说,那位洛姑娘是怎么救二姑娘的,又是怎么开解她的?」, 「谢大爷!」翠儿忙起身,她非常详细的把她看到的和听到的都叙述了一遍,最后道:「我们同路回来,洛姑娘就住在咱们庄院隔壁的庄子里,不过奴婢瞧着那庄子似乎十分破烂,唉,堂堂蒋家的大奶奶竟沦落至此,也真是叫人唏嘘。」 沈玉瑾倒是觉得洛宇卿伦落的好,若她不沦落来此,他又怎么能接近她?如今她不顾自身安危救了他妹妹,他更有理由去见她了。 「存安,备厚礼,你与刘大夫过去看看洛姑娘。」 存安脸上有几分不自在。「是,爷。」 又会见到雪盏那丫头了,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她,那丫头每每见他都没好脸色。 哼,不过是个丫鬟,摆什么小姐架子?若不是主子吩咐,他才不想见她哩。 第五章 诊脉无事,洛宇娴客气的送走了刘大夫和存安。 外人一走,她便喊饿,纹娘和雪盏赶忙摆午饭。 「姑娘也真是的,刘大夫说要开方子备着,怎么就说不用?」纹娘责怪。「掉进湖里可不是开玩笑的,要是夜里烧起来该如何是好?」 洛宇娴一笑。「没事,我身子好,就当进湖里洗个澡。」 雪盏笑了起来。「姑娘又在胡说了。」 纹娘却很严肃。「姑娘怎么会游水?」 稍早,当她看到洛宇娴浑身湿透的回来,得知她是掉进湖里去了,简直吓得不行,洛宇娴不识水性,掉进湖里还能爬上来只能归功于小姐在天之灵的保佑。 然而,刘大夫和存安来了之后,她才知道洛宇娴是为了救沈二姑娘才跳进湖里,令她难以置信。 一个根本不识水性的人,又怎么会跳进湖里去救人?就算她家姑娘会游水好了,也没那个胆子往湖里跳啊! 「是啊,姑娘怎么会游水啊?」雪盏这才想到。 洛宇娴也是这时才知道原主不会游泳,虽然心中暗叫不妙,但她口中轻描淡写的说:「救人要紧,当时又只有我一个,也就没想那么多了,跳进湖里之后才发现自个儿原来会游水,我在书上看过,说每个人打在娘胎里就会游水,游水是种本能,根本不必特意学。」 闻言,纹娘和雪盏面面相觑,似乎比听到她会游水还惊吓。「姑娘看书?!」 洛宇娴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这才又想到原主是大字不识一个,真是说多错多啊。 面对纹娘和雪盏质疑的眼光,洛宇娴硬着头皮笑了笑。「其实嫁进蒋家后,我发现要管家理事还是得要识字,所以我便一直暗中在学认字,当时是想给蒋云浩那混球一个惊喜。」 纹娘和雪盏还是很难相信,她们天天跟在洛宇娴身边,从来也没见她学字过,雪盏倒是想起上回进县城时,洛宇娴买了几本书,当时她不以为意,姑娘家的闺房摆几本书来增添气质也是有的,如今想来,难道真是她家姑娘要看的? 虽然她不信,但洛宇娴都说得煞有介事了,她们也不好追问下去。 纹娘转了话题,「我刚才看过了,沈大爷送了燕窝、人蔘和茶叶来,都是极好的,尤其那茶叶,极为稀少,有银子也买不到。」 洛宇娴说笑道:「要是送块猪肉来更好,咱们许久未吃到猪肉了吧?跟豆腐一起炖,滋味不知道多好。」 「姑娘!」纹娘与雪盏都是哭笑不得。 主僕三人说说笑笑,忽听到外面有动静,有男子的声音。 雪盏耳尖。「好像是聂管事的声音。」 洛宇娴吩咐,「去看看。」 雪盏搁下饭碗去了,不一会儿回来了,声音异常的紧张。「姑娘、姑娘,沈大爷来了!」 雪盏声音才落,洛宇娴已经看到沈玉瑾大帅哥出现在视线里了,不免一楞。 怎么说来就来?这便是人帅就是任性吗? 适才存安偕同刘大夫过来,是纹娘出去应门的,不过纹娘也是先进来禀告她一声才出去迎人进来,这会儿沈玉瑾却是不由分说的跟雪盏一同进来,而且喊门的聂管事并没有陪着,难怪雪盏紧张到声音都走调了。 「沈、沈大爷好……」纹娘也很紧张,马上就起身施礼。 洛宇娴虽然没她们两人紧张,但有贵客临门,又是受过人家恩惠的,她这个主人家总是要起身相迎。、 她起身盈盈一福,从容道:「沈大爷已经让刘大夫来了,怎么还亲自过来?」 第12页 沈玉瑾笑道:「洛姑娘救了舍妹,沈某已是感激万分,洛姑娘还苦口婆心的给她当头棒喝,她似乎也听进去了,乖乖的吃饭喝药,沈某自当要亲自过来表达谢意。」 洛宇娴听到沈博珊不再寻死觅活也是深感安慰,自己总算没有白费唇舌。「那就好,本来就不必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搭上自己的性命,沈姑娘能想通比什么都重要。」 说完,她看着眼前的沈玉瑾。 这样一个美男子,光是摆在那里就叫人心动。 他身材颀长,一袭月色锦袍相当适合他,乌黑的发只以一柄玉簪别住,面上露着一抹淡淡笑意,剑眉斜飞,有几分潇洒恣意,玉树临风四字当之无愧,美男子三字更是名符其实。 可能是家世背景和年纪都相当吧,她脑中不由自主的将沈玉瑾和蒋云浩做比较,一比之下,高下立见。 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正是这个理,沈玉瑾哪是蒋云浩那俗物比得上的? 而她之所以对沈玉瑾的身家背景有进一步的了解,是闲暇时听纹娘和雪盏说的。 沈家世代从商,家底殷实,但上宁是商家的聚集之地,沈家在上宁的商家里实在排不上边。 可是,打从如今的家主沈坤丰娶了如今的主母琴氏后,沈家就做起了海运生意,还做得风生水起,一直到如今,沈家与蒋家已是旗鼓相当了。 说起沈家主母琴氏,她的出身来歷至今仍是个谜,有一说是沈坤丰在行商的路上救了她,爱上了她,后来执意迎娶她。 也有一说是琴氏乃是青楼出身的清倌人,沈坤丰替她赎了身,这样卑贱的身分,让她为妾就不得了了,偏偏沈坤丰还执意迎她为妻,跟家里也闹腾了好一阵子,搞得风风雨雨、轰轰烈烈。 不管如何,琴氏没有娘家靠山、没有背景来头是事实,她能坐稳沈家主母之位,凭着「旺夫兴宅」四个字让婆母从原本的瞧不起到闭上嘴巴,让沈坤丰除了她之外没有纳妾,也称得上是个传奇了。 如果说沈家的第一个传奇是主母琴氏,第二个便是她眼前的沈玉瑾了。 沈家是金商会的会员,所以沈玉瑾是可以考功名的,蒋云浩自然也有这个资格,但是,虽然经过金商会认可的商人可以考功名,但打从朝廷给了这项恩典之后,还没有人考上过。 然而,三年前的科举,沈玉瑾便破了这个例。 大满朝的科举制度与其他朝代大同小异,进士分为三甲,头甲就是她这个魂穿而来的现代人也知道的状元、榜眼、探花,其他七名列入二甲,称为「赐进士出身」,三甲若干名,称「赐同进士出身」,多少人都想着一举成名天下知,因为功名等于身价,大满朝奉行的真理仍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对于有心要走仕途的人来说,没有功名就没有跳板,就连封侯封爵的名门世族,若是几代里都没有出一个有功名的子弟,那么这个世族也会渐渐走向没落。 三年前的科举,沈玉瑾便是第四名的传胪,他与当年的状元、如今的五品御史中丞林致安同科,两人也是至交好友,林致安是寒门子弟,成为状元公之后自然是走向了仕途,而沈玉瑾却婉拒了入仕,说官场倾轧权谋实在太烦,他无心仕途,考功名不过是为了提升沈家的地位,他也确实提升了沈家,让数不清的商家眼红不已,只盼家中子弟也能有出息,考上功名,不让沈家专美于前。 如今,沈玉瑾可是上宁县城里的香饽饽,多少大户人家托媒人说亲,甚至京城的大户人家吴家也有意将嫡女嫁给他,他都没接受。 于是,传言又来了,说沈玉瑾好男风,和清秀的林致安是一对,偏偏人在京中为官的林致安也一直未娶,两人的关系就成了上宁长盛不衰的八卦。 如今这样面对面好好的端详沈玉瑾,她倒觉得不像,前生她的朋友里也有几对同志,所以她对是不是还是有几分感觉的。 不过,就算人家不爱男人,这样的极品美男也轮不到她,即便她这副身躯的原主长得很好看,但模样再怎么好也是枉然,她若是未婚的姑娘都未必配得上了,何况她弃妇的身分在那里摆着,她明白他会纡尊降贵的过来,不过是因为她救了沈博珊,其他的可能她想都不必想,自己都觉得没门。 「洛姑娘,饭香诱人,在下也还没用午饭,能一起用吗?」沈玉瑾笑着问道,他自然知道自己在睁眼说瞎话。 洛宇娴浅浅一笑。「都是粗鄙的东西,沈大爷不嫌弃的话,当然可以。」 哪来的饭香?都是粗茶淡饭,他找理由不走才对吧,不过他为什么要找理由不走,她一时也想不明白。 纹娘和雪盏顿时手足无措加手忙脚乱,一个挪位子,一个添碗筷,倒是洛宇娴泰若自然地请沈玉瑾坐下,自己也落坐。 桌上的饭菜实在寒碜,一小锅白菜萝蔔汤,一大碗苦丁菜蘸酱生吃,一碟腐辱,一大碗芝麻拌野菜,一盘芩麻菜包的菜饺子,连点肉渣子也看不到,唯一比较象样的一道菜是洛宇娴发挥前世手艺煎的鸡蛋卷。 虽然她们还有卖樱桃得到的一千两银子,但洛宇娴前生在务农的四代同堂家庭长大,身为长女,在精打细算的母亲调教下,她很懂得未雨绸缪、近思远虑的道理,那一千两银子是救命钱,也是未来发家的基金,不能轻易拿出来,而且她们才从蒋家脱离出来,多少眼睛看着呢,自然不能过得太慡。 照理,沈玉瑾这位沈家大爷肯定是过着锦衣玉食的曰子,但此时他丝毫不见嫌弃之意,就着纹娘给他盛一大碗尖尖的白米饭,吃得津津有味,还直说鸡蛋卷好吃。 雪盏如今很以洛宇娴为荣,立刻说道:「是我们姑娘做的!」 沈玉瑾很是意外。「洛姑娘好手艺。」他有一个姊姊一个妹妹,但两人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洛宇娴笑道:「手艺二字不敢当,可能是我们自己养的鸡下的蛋,所以吃起来特别鲜吧。」 沈玉瑾再次意外了。「洛姑娘还自己养鸡?」 说到这个雪盏可骄傲了,一时忘了沈玉瑾高高在上的身分,与有荣焉地说:「是我们姑娘的主意,养了鸡鸭在后面水塘那里,说鸡鸭们自己会去野菜糙丛觅食,也会去水塘里戏耍,我们只要等着吃鸡鸭下的蛋就行了,那几只鸡鸭也争气,这几日真的开始下蛋了,姑娘便在它们脚上系了不同色的线,哪只有下蛋,哪只没下蛋,一目了然,一日过去,姑娘便会将那些没下蛋的集中起来讲话,姑娘说那叫精神训话,让没下蛋的自己看着办,再不做出贡献,就要宰来吃了。」 沈玉瑾听得笑了出来,洛宇娴可窘了,雪盏这丫头是要表达她的精明能干吗? 听着却好像她是什么暴君似的。 过了一刻,饭也吃完了,可沈玉瑾还是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他继续坐着,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慢条斯理地说:「适才我差存安送来的茶叶是大理名品,不如泡上一壶,洛姑娘评鑑评鑑如何?」 洛宇娴笑道:「自然是好。」 她虽然觉得他一直找理由不走很奇怪,可是一个赏心悦目的美男子在眼前,又是文采倶佳的传胪,跟他相处也不觉得烦就是。 雪盏泡了茶来,洛宇娴慢悠悠品着茶,就等着沈玉瑾再找什么理由待下去。 一刻过去,两人的茶喝完了,沈玉瑾似乎早想好了理由,开口道:「当日姑娘卖给方大爷的樱桃果,是在此地栽种的吗?不知沈某能否看看?」 洛宇娴面上带笑。「沈大爷想看当然可以,就在后院里,但只有一棵,而且果子都已採光了,现在只剩叶子。」 「无妨,我就看看。」 洛宇娴领了沈玉瑾往后院去,见到眼前一片欣欣向荣、蔬果茂盛、生机勃勃的景象,活脱脱是个小果园,沈玉瑾也不禁惊奇起来。 他是第一次来这庄子的后院,据聂管事说,蒋家这座庄子至少废置十年了,废置十年的庄子不可能还派人来悉心打理园子,那么他所看到的就是洛宇娴主僕三人来到之后的杰作了。 「沈大爷请看,这便是樱桃树。」洛宇娴指着樱桃树对沈玉瑾说,少了果子的树自然看起来并无出奇之处,不过她已经将樱桃与梨子嫁接了,若是成功,那肯定能惊艷四座。 沈玉瑾细细看了樱桃树,洛宇娴见他认真,并不是随便看个两眼敷衍,便道:「沈大爷还想品尝樱桃果吗?」 沈玉瑾奇道:「难道姑娘还有留下的樱桃果?」 洛宇娴一笑。「沈大爷请随我来。」 她带他去地窖,见沈玉瑾很是惊讶的样子,便问道:「有什么不妥吗?这地窖不是很多人家都有?冬暖夏凉,能保住蔬果水分,实在好用。」 因为她把果子往地窖里放时,纹娘和雪盏也很惊讶。 沈玉瑾道:「是很多人家有,但多半用于存放冬日来临前的蔬菜或腌肉,没有人会把果子放在地窖中保鲜,姑娘此举甚妙。」 第13页 洛宇娴一笑,她也不知道古代人这样死脑筋,前人只放蔬菜腌肉,后人就沿袭下来,没人想过可以放果子。 她拿了一个柳条筐,随意捡了一小篓筐的樱桃递给沈玉瑾,笑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沈玉瑾没收下,只说笑道:「姑娘太客气了,姑娘如此,沈某今日倒像来打秋风了。」她们未来的日子还长着,樱桃果能卖高价,他认为还是留着给她们卖的好。 「沈大爷说笑了。」洛宇娴笑吟吟地说:「如今日子已过得去,我原想把沈大爷仁厚相助的五十两银子还给沈大爷的,又觉得真那么做也未免太小眉小眼,这篓樱桃果便请沈大爷带回府上与家人一道品尝吧,算是我的小小心意。」 他想到了母亲提过樱桃果,而父亲与祖母从未见过,这不失为一个将洛宇娴的名字在他们面前亮相的好方法,便笑道:「那么沈某就收下了。」 洛宇娴心中忽然转了主意,想到可以帮雪盏制造机会,于是笑道:「也不好让沈大爷这样拎着回去,不然真要被人说来我这打秋风了,等等我让雪盏送过去。」 雪盏小她一岁,也到了嫁人的年纪,那个存安在沈玉瑾身边当差,不失为一个良配,她有心成全。 沈玉瑾也不知道她怎么忽然就转了主意,不过他还是笑着点头。「也好。」 他四处随意地看,就见这地窖打理得十分干净,蒌筐摆放的井井有条,显见是经过一番规划。 两人要离开时,洛宇娴不知被什么绊住,身子直直往后跌。 沈玉瑾眼明手快地抱住了她。「姑娘小心!」 洛宇娴忽然被个极品美男抱在怀里,一颗心竟怦怦乱跳起来…… 幸好,沈玉瑾很守礼教,待她站稳之后便松了手。「姑娘无事吧?」 洛宇娴只觉得有些乱了方寸,忙道:「无事,多谢沈大爷了。」 原来帅哥有这样的魅力,她真是小看皮相了,前生她不曾和帅哥交往过,还自豪自己着重的是内在,但如今一看,她显然把话说得太满了,适才被沈玉瑾搂在怀里,她真有些意乱情迷。 沈玉瑾若无其事的弯身拾起一只陶罐子,洛宇娴刚才就是被这陶罐子给绊倒,唇角扬起了笑意。 感谢这陶罐子,自己才有一亲芳泽的机会。 「适才便是这陶罐子绊着了姑娘,不知装了何物?」他将陶罐子递给洛宇娴,并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洛宇娴也知道他在看她,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 不会吧?难道他……喜欢她这个弃妇,所以才一直找理由不走? 可是,连平头百姓都不会要个弃妇了,何况他是沈家嫡子,又怎么会看上她?她如今的身分是连给他做小妾都不够格的。 一定是搞错了,他不可能喜欢她,不可能对她有别的想法,饶是她这副身躯的原主生得好,但也不是什么风华无双、倾国倾城的绝色女子,他哪里会看上她了。 这么一想,她便定下神来,看着那陶罐子接过手,揭开盖儿,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掌心上。 罐里有一大把黑色种子,还带着霉味,也不知搁了多久,一时也看不出是什么种子,不过倒是挺圆润饱满。 黑种子马上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她想到后院还有一块地方未种东西,不如就种这黑种子下去,看看会长出什么来,倒也是种趣味。 沈玉瑾见她细闻那发霉的种子也不嫌脏还兴味盎然,便问道:「姑娘可是知道这是什么种子?」 「不知道。」洛宇娴还是不太敢直视他的双眸,只笑了笑。「不过我打算种看看。」 不对劲,十分的不对劲,刚刚明明已经结论他不可能喜欢她了,可是她的心思却还是乱了,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烫。 沈玉瑾面上带笑,眼眸里闪着奇异的光芒。「姑娘种出什么来,到时一定要告诉在下。」 洛宇娴并不是个迟顿的人,这小小的要求总不能不答应,不过答应了就等于在允诺下一次的见面……沈玉瑾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他要再见她。 她垂着眼眸,耳根子不自觉的燥热起来。「好。」 沈玉瑾回到府里,特意在沈老太太、沈坤丰和琴氏的面前提起洛宇娴,提起她时,不免又想到她的笑貌音容,以及搂住她时,她身上那清雅芬芳的馨香,一颗心不由得跟着柔软起来,而他这些微的变化,一点不漏的落入了琴氏眼里。 「珊儿怎么如此煳涂?」沈二爷沈玉轩一听,脸色也变了。 「傻丫头……」沈老太太听到沈博珊投湖自尽,持佛珠的手添了一丝颤抖,眼泪便流个不停,服侍的婆子忙递了帕子给她拭泪。 沈博珊是她自小养在身边的孙女,她向来最疼沈博珊,没想到她会做此煳涂事,想到差点白髮人送黑髮人,她又哭了起来。「这个丫头怎么可以寻死?也不想想她死了,我这祖母还能活吗?」 沈二奶奶连氏撇了撇唇道:「妹妹也真是的,凭咱们沈家,再寻一门好亲事又不难,何苦呢?」 沈坤丰脸色铁青,心里恨不得把程绍那白眼狼抓来大卸八块,不过在沈老太太面前,他只拧眉劝道:「如今珊儿不是没事吗,母亲有风疾,也别太过激动了,对身子不好。」 琴氏虽然心疼女儿,但对她这轻生行为相当恼火,但沈老太太在,所以她隐忍着不发作,只对沈玉瑾道:「那位洛姑娘不顾自身安危救了珊儿,只送了那么点礼品怎么够表达谢意?定要再补上一份厚礼送去才行。」 她很感激洛宇娴救了女儿,更感激她对女儿的当头棒喝,能如此直言,实在很对她的脾胃,还没见到人,她心里已经有了几分喜欢。 沈老太太听到了,擦着眼泪附和道:「是啊,要好生谢谢那位姑娘。」 沈玉瑾淡淡一笑。「洛姑娘救珊儿时,并不知道她是沈家的小姐,也不会在意那些,她倒是託儿子带了果子回来给家人品尝,母亲瞧这是什么?」 一旁立着的存安立即将一只竹篮放在桌上,并揭开盖于其上的方巾。 沈坤丰和沈老太太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果子,但琴氏十分讶异。「樱桃果?!」 沈玉瑾笑道:「正是樱桃果,这是洛姑娘自己种的。」 琴氏一脸严肃。「瑾儿,你有没有说错?你说这是洛姑娘自己种的?她自己种樱桃果?」 沈玉瑾笑道:「母亲没听错,这樱桃果确实是洛姑娘自己种的,儿子还亲眼见过那樱桃树。」 琴氏捡了一颗果子尝了,吃完之后,她脸上神色变幻莫测,但没说什么,保持着缄默。 沈玉瑾察言观色。「母亲觉得滋味如何?」 琴氏半晌之后才不显山露水地说:「和娘以前吃过的差不多。」 沈老太太忙叫丫鬟取一个给她吃,一吃之下十分惊艷,赞不绝口,「瑾儿啊,这果子酸酸甜甜的,还真是好吃极了。」 沈玉瑾笑道:「祖母喜欢,洛姑娘那里还有,孙儿全买下来孝敬祖母便是。」 连氏也吃了一个,她是京城皇商连家的嫡次女,自认出身好,向来最不喜欢屈居人后,吃完便故意不以为然的说道:「这果子的味道没什么特别,长得这么小小一个也不出彩,我真不明白那姑娘怎么拿得出手送人,也不怕贻笑大方。」 沈老太太很是疑惑的看着她。「孙媳妇儿,你是不是舌头有问题啊?明明就好吃的很,怎么你却说没什么特别?」 连氏脸上挂不住,还是嘴硬道:「回祖母的话,可能我吃过的好东西太多了吧,所以实在不觉得这果子有何特别之处。」 琴氏向来不喜欢连氏这个媳妇儿,但她还是会给她几分面子,便缓颊道:「不管这果子如何,咱们沈家都欠了洛姑娘一份大恩情。」 琴氏说的合情合理,连氏也闭嘴了。 一旁的陆采芳被晾了半天,见没人说话了,她忙说道:「瑾哥哥说的洛姑娘可是蒋家的大奶奶?被休了之后,听说被打发到乡下的庄子上,那庄子正好在珊妹妹去的白云村里。」 她是沈老太太表妹夫家那边的侄女儿,可说是一表三千里。 陆家是临南的大商家,虽然临南只有上宁的一半大,但陆家家底丰厚,陆采芳又是大房嫡女,她三年前随家人来上宁做客后就对沈玉瑾的风采倾了心,得知他还有功名在身更是爱慕的不得了,一心想当进士娘子,时不时就找理由过来长住,沈家对她也挺满意,若是沈玉瑾点头的话,婚事就成了。 重点是,沈玉瑾没点头,不但没点头,看着对陆采芳也没那种意思,只当她是妹妹对待,与对沈博珊并无不同。 「什么?原来是洛宇娴呀!」连氏的语气满是不屑。 当初她在说亲时,她爹就坚持一定要从金商会里挑人家,说什么不能嫁入官家,那么就一定要与金商会结亲。 可当时足以和连家匹配的大商家就只有沈、蒋、孟三家,而三家里未婚又年纪相符的嫡子就只有沈玉瑾、沈玉轩和蒋云浩,她爹中意的是沈家的嫡长子沈玉瑾,可沈玉瑾表明还不想娶妻,而蒋云浩也是嫡长子,却与洛家订了亲,于是她便说给了沈玉轩。 第14页 说起来,若是蒋云浩没有和洛宇娴订亲,嫁给蒋云浩的就是她了。 琴氏看着沈玉瑾。「瑾儿,那救了珊儿的洛姑娘便是昔日的蒋大奶奶?」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日洛宇娴要休书时,多少街坊邻居都看到了,城里最不缺的就是传八卦的人了,她自然也耳闻了些风声,知道了些前因后果,对于蒋家如此宠妾灭妻也是匪夷所思。 沈玉瑾「嗯」了一声。「洛姑娘确实是昔日的蒋大奶奶,不过宠妾灭妻的是蒋大爷,她没有错。」 「确实错不在她。」琴氏点点头。「她只是笨了点,把丈夫和嫁妆都拱手让人。」 沈玉瑾有点无言,这可不是他想听的答案。 他知道洛宇娴的风评如何,但他不管那些,他只认定他认识的洛宇娴不是一个又蠢又笨的女子。 陆采芳看准了时机说道:「瑾哥哥,像洛氏那样失德的弃妇,咱们可要仔细拦着珊妹妹亲近她了,不要让珊妹妹被无知的弃妇给带得没规没矩。」 连氏哼了一声。「不是只有弃妇无知,有些还没嫁人的姑娘也无知的很,没规没矩的净往别人家里住。」 平时她就看不上眼陆采芳,不过是临南的商户之女,可若是陆采芳顺利嫁给沈玉瑾,她使要喊陆采芳一声嫂子,未来沈家的主母也会是陆采芳,她极不愿这种事发生,所以时不时就要踩陆采芳两脚。 「二奶奶这是在说自己妹妹吗?」陆采芳也不甘示弱的回道。 她知道连家的四姑娘在打沈玉瑾的主意,常过来探望连氏便一住多日,嘴上说是想念姊姊,眼珠子都粘在沈玉瑾身上。 沈玉瑾眉头一皱,他实在厌烦女人的勾心斗角,除了后宅争斗,她们就不能做些别的吗?就没有自己想做的事吗? 他想到了亲自种菜养鸡的洛宇娴,看到种子眼睛就闪闪发亮,眼前这两个女人差了她何止一星半点,简直甩她们九条街。 「我妹妹怎么了?」连氏哪里是肯吃亏的,她不冷不热的说道:「我妹妹是京城知名的才女,自小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理家管帐也是一把好手,家里为她备下的嫁妆就足有三万两,不知陆姑娘出嫁时,陆家可有这等手笔?」 陆采芳哼了一声,「就怕是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会理家管帐,又有三万两嫁妆,人家还未必肯娶呢!」她这说的自然是沈玉瑾对连四姑娘半点意思都没有。 连氏一口牙都快咬碎了,正要反击,沈玉瑾又哪里耐烦再听? 他脸罩寒霜,对沈老太太、沈坤丰和琴氏道:「儿子还有事做,先回房了,老太太也早点休息。」 沈老太太对这个金玉般的孙儿自然是怎么看怎么满意,忙不迭道:「好好,你也累了,快回房歇着吧!」 琴氏若有所思的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 她知道儿子适才动怒了,而且是为了洛宇娴。 不动凡心的儿子动凡心了吗?琴氏不由得扬起嘴角。 这倒有点意思,儿子是她生的她知道,他不会喜欢一个又蠢又笨的女人,所以那个洛宇娴应当不蠢也不笨。 可是一个蠢笨了十几年的人怎么会在离开蒋家后突然转性了? 第六章 琴氏备了一份贵重厚礼要答谢洛宇娴,她可以派府里管事或派任何人给洛宇娴送去,但她偏偏派了沈玉瑾。 沈老太太被陆采芳洗脑了几日,「洛宇娴是弃妇」这五个字刻在她心里了,此时自然想阻止。 琴氏铿锵有力,几句话便驳了回去,「母亲,洛姑娘救了珊儿,难道要随便派个管事送去?这么一来,外人岂不是会认为珊儿被姓程的毁了亲之后便在咱们沈家没有地位,连自家人也如此待她,要外人如何看重她?」 沈老太太马上缩口,她的宝贝孙女被姓程的白眼狼悔婚之后,她天天找媒人另说亲事,最怕人家说沈博珊在沈家没地位。 「瑾儿,将这些礼送去给洛姑娘,好好向洛姑娘表达我们沈家对她的谢意。」琴氏交代儿子。 沈玉瑾猜不透母亲的想法,他的母亲在家族里始终是个很特别的人,从来不按牌理出牌,也不理会他人说什么,他要是猜得透就奇怪了。 沈家的马车悠悠进了白云村,到了落花庄,聂刚与两名小管事外加一干做粗活的下人、丫鬟、嬷嬷、婆子们出来相迎,奇怪的是,一直以来都不肯踏出房门一步的沈博珊不在庄子里。 她身边的二等丫鬟秋雨笑说:「二姑娘在隔壁。」 存安瞪大了眼不敢置信。「隔壁?」 聂刚笑道:「二姑娘精神好了很多。」 对于自家二姑娘「精神好了很多」,能好到哪里去,存安可说是没什么概念。 二姑娘因毁婚之事一蹶不振已经快半年了,之前还在房里自缢过,救下来只剩一口气,可说是死意坚定。 然而,一个姑娘家为了一个男人自缢,就算狼心狗肺的是男人,姑娘家却是会被说得十分难听,这关乎到姑娘家的名声,也关乎到未来能否寻到一门好亲事,因此太太下令封口,泄露口风的下人一律打死。 可是,二姑娘自缢没死成后就病恹恹的,身子状况一日不如一日,吃什么补药都没有用,不能再不看大夫,看了大夫又怕封不住大夫的口,总不能大夫说出去就打死大夫吧? 因此,太太才会让大爷护送二姑娘到邻县青阳,去给与沈家颇有交情又医术高明的刘大夫诊治。 虽然刘大夫医术高明,治好了二姑娘的身子,却治不好她的心,她依然藁木死灰,脸上失去笑容已经很久很久了。 可现在,聂管事说二姑娘精神好了很多,能好到哪儿去?实在叫人匪夷所思啊。 就在存安百思不解时,聂刚笑道:「通常二姑娘到隔壁肯定是要留下吃午饭的,既是要给洛姑娘送礼品,不如大爷过去一趟?」 存安心下又是一阵讶异,连「通常」两字都有了,他家二姑娘是多常上隔壁去啊? 沈玉瑾点头。「也好。」 聂刚领路,几个下人抬着一箱又一箱、一盒又一盒的礼品,加上沈玉瑾和存安,出来应门的是纹娘,见到这阵仗也吓了一跳,期期艾艾道:「沈、沈大爷、聂、聂管事,这是怎么回事啊?」 聂刚见到纹娘,脸上刚硬的线条顿时柔和了几分,笑道:「这是我家主母要送给洛姑娘的礼品,感谢洛姑娘救了我家二姑娘,我家二姑娘呢?是否又在后院?」 纹娘点点头。「嗯,与我家姑娘在后院。不过这么多礼品,我们怎么好收下?」 「这是我家主母的心意。」 纹娘不知怎么搞的脸一红。「可还是太多太贵重了……」 沈玉瑾不管他们了,自己寻到了后院去,顿时眼睛一亮。 后院里,微风轻拂,阳光暖暖的照着,院里花叶摇曳、瓜果飘香,几只小鸡小鸭随意走动,看上去一片生机勃勃,两个姑娘蹲着,两颗头颅靠在一块儿,叽叽喳喳不知在说什么,一片岁月静好的模样。 存安跟上来,因为沈玉瑾停在后门口,他险险撞上主子。「大爷杵在这儿做什么?」 偌大的动静令正凝神细看的沈玉瑾蹙眉,自然也惊动了洛宇娴和沈博珊,两个人一起回头。 沈博珊看到兄长,笑逐颜开。「大哥哥!你怎么来了?」 沈玉瑾有些怔楞。这是他十日前还要死要活的妹妹吗?此时她未施脂粉,但脸颊红润、容光焕发,还卷着衣袖,双手沾了泥土,喊他的声音清脆明亮,脸上也长了些肉,不若之前的瘦骨嶙峋,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 如果说沈博珊是惊喜,那洛宇娴就是惊吓了。 她与沈博珊同时回头,看见沈玉瑾整个人沐浴在泛着金黄光泽的阳光里,有光点在他俊颜上跳跃闪灿,那清雅的气质,那灼灼的眸光,那飒慡的风姿,震撼了她的视觉,让她不由得楞神起来,等听到沈博珊那声大哥哥,她吓得一个激灵,脑子里顿时方寸大乱。 他怎么来了?怎么也没人来通传一声?纹娘和雪盏是去哪里了? 看看他,白袍黑履,满身淡雅,而她蓬头垢面的,早上睡得太晚,迷迷煳煳的起来,还没净面也没梳头更衣,沈博珊就寻来了,她也就随意拿了根簪子别着,衣裳就更别说了,她昨晚太累和衣睡的,此时皱巴巴,这能见人吗? 不过,她怎么在意起沈玉瑾的眼光来?以前见了他,她很自在,是觉得他很帅没错,但纯粹是欣赏美男的角度,也没这么在乎自己的仪容过,难道是女为悦己者容吗? 什么悦己者啊要命,人家有说喜欢她吗?洛宇娴越想越是汗颜,在地窖里的那一抱肯定有什么问题,才会让她回味再三、念念不忘,这阵子时不时便会想起来…… 「二姑娘?!」存安目瞪口呆,心中极是震惊。 他终于明白聂管事说二姑娘精神好了很多是什么意思了,这何止好了很多,简直是换了个人,整个人不仅有了精神头,根本是生龙活虎的程度了。 第15页 沈玉瑾回过神来,视线定在窘迫的洛宇娴面上,唇畔露着淡淡笑意。「你们蹲在那儿做什么?」 红扑扑的脸颊还沾着些土,她这随意的模样别有风情,虽然是一身粗布衣衫,在他眼里却格外动人,最重要的是,少了以前对他时的落落大方。 「大哥哥,我们在看种子发芽。」沈博珊面带喜色。「洛姊姊说,这叫砂糖橘,可甜了。」 沈玉瑾闲庭信步走过去。「洛姑娘,这可是那日在地窖发现的种子?」 洛宇娴也没刚刚那么窘了,听他询问,便点了点头。「正是地窖陶罐里的黑种子。」 她以为砂糖橘是前生才有的水果,没想到那不起眼的黑种子发芽后,她看那雏形,竟像是砂糖橘。 「怎么有些才发芽,有些已长得这么大了?」沈玉瑾不解地问。 沈博珊笑得开怀。「是山泉水的功劳,大哥哥,我也有去帮忙挑水哦!」 存安傻眼,忍不住插嘴道:「二姑娘去挑水?」有没有搞错?向来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二姑娘去挑水? 沈博珊笑逐颜开地道:「存安你不知道,挑水可好玩了,再说洛姊姊、纹娘、雪盏都去了,我怎么能不去?要是我没去,怎么好意思在这里蹭饭?」 存安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敢情他家姑娘已全心全意投入田园生活了吗? 怎么?她现在不难过、不伤心,不想那个程公子了吗? 「山泉水吗?」沈玉谨问的是洛宇娴。「因为山泉水,这芽儿才长得这么快?」 洛宇娴笑应,「好像是。」 她也是万分不解,这庄子后的山泉水不知被哪个仙人下过仙丹似的,竟是特别利于作物生长,自然她一双能改造土壤的巧手也功不可没,但她一律告诉别人是山泉水好,与她没半点关系。 「这倒稀奇。」 「姑娘、二姑娘,用饭喽!」雪盏匆匆跑来,扯着嗓子喊,喊完才发现院子里有个小伙子在看着她,竟然是存安,她登时臊了个没脸,转身就跑。 存安莫名其妙。「她为何每次都这样?」 沈玉瑾和洛宇娴都笑了,倒是沈博珊挑眉道:「老实说,你是不是欺负过雪盏?是的话,我可不饶你。」 存安很冤。「二姑娘啊,小的才是自己人好吗?二姑娘怎么为那丫头说话?」 沈博珊还亮出粉拳来,哼地一声。「总之,你若欺负雪盏,我就不饶你。」 存安满额黑线,他家姑娘这是跟谁学的?怎么流氓作派都出来了? 洛宇娴笑道:「好了,大家进去用饭吧!」 既然她说的是「大家」,沈玉瑾也就不客气了,自动把自己算上一份,而外头聂刚也还没走,洛宇娴对他向来敬重,自然也留了他用饭。 虽然洛宇娴经常说众生平等,但纹娘和雪盏还是根深柢固的认为主僕有别,尤其今天这样有外客在的时候,她们更是不敢与洛宇娴一起用饭,便摆了两桌,洛宇娴和沈家兄妹一桌,她们和聂管事、存安一桌,其实照理男女有别,也不能同桌的,但要是再分桌,沈玉瑾就得一个人坐了,况且洛宇娴这里也没那么多桌子,便随意了。 今天桌上的菜色大有进步,除了素日里会吃的腌萝蔔、辣油黄瓜和水煮豆子,另外有一大碗拌芝麻野菜,一盘油焖糙菇,几个煮鸡蛋,一小锅菁菜汤,重头戏是洛宇娴朝思暮想的猪肉烧豆腐,纹娘又下了两盘自己包的肉饺子,可真是够丰盛了。 不过这对离了蒋家便没吃一顿好的洛宇娴、纹娘和雪盏来说很丰盛,但对向来锦衣玉食的沈博珊来说,这些菜色应该是很寒碜,可是她吃得很开心,吃了满满一碗饭,还要了汤喝。 沈玉瑾将沈博珊的改变看在眼里,讶异是什么让她有如此大的改变。 他笑道:「珊儿食慾好了很多,很久没见你吃这么多了。」 「当然啦!」沈博珊骄傲的说:「我们要翻地、下种、拔糙,洛姊姊说的,要吃饱才有力气干体力活。」 洛宇娴一口汤差点没喷出来。这说的……沈玉瑾会不会以为她奴役他妹妹啊。 她还没开口解释,就听到雪盏慢悠悠地说:「二姑娘真是种田的一把好手,自从二姑娘来了之后,抢着做我的活,我都要靠边站了。」 洛宇娴听得额上黑线,很是无言,这些话在疼爱妹妹的哥哥面前还是不要说比较好吧? 不过,她本以为为了一个负心汉便寻死觅活的沈博珊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温室花朵,没想到跟她想的完全相反。 初时沈博珊来道谢,见她在种菜种花就起了兴趣,后来她自个儿就天天过来报到,跟屁虫似的跟在她身边,啥都帮忙,就像她的小徒儿似的,不懂的就问,问明白了就做得有模有样,绝不是弱不禁风的娇娇女,因此洛宇娴也喜欢,她想来就让她随意过来了。 其实,依她前生的经验,像沈博珊这样遭受情伤的,最需要的就是转移注意力,让她什么都不做反而不好。 因此她是想转移沈博珊的注意力才让她过来的,让她找找新寄託,她便不会一心想着被毁亲之事了。 沈玉瑾是什么人?长年行商,走南闯北,哪里会不明白这点?他执起茶杯,笑着对洛宇娴道:「舍妹能恢復至此,都是洛姑娘的功劳,沈某以茶代酒,敬姑娘一杯。」 「沈大爷客气了。」洛宇娴举杯回敬。「我也没做什么,反而是二姑娘帮了我许多忙,我要谢谢她才是。」 真是的,她在想什么?他怎么可能误会她在奴役他的妹妹,人品在那里摆着,众人看得清楚,他绝不是那种人。 「沈某无以为报,就答应洛姑娘一个要求,不管是什么要求,不管何时何地都能提出。」沈玉瑾微微一笑。 洛宇娴惊愕,这……这是什么事,天上掉馅饼吗? 她还没回答,沈博珊便抚起掌来,笑咪咪地说:「好啊好啊,这可是大哥哥自个儿说的,不能骗洛姊姊,不能食言丢妹妹的脸。」 沈玉瑾失笑,「我怎么会骗洛姑娘?事无大小,想到什么要求,洛姑娘尽管说便是,沈某定当竭力达成。」 他都这么说了,洛宇娴也不好再推辞,便道:「沈大爷的好意我就收下了,改日想到了要要求什么,到时再跟沈大爷说。」死命推辞倒像是不给他面子了,反正她不要提出要求便是。 客人都走了之后,洛宇娴想到沈玉瑾那个要求之说,心里便有点动摇。 她是不敢对他有非分之想,可是他一直找理由亲近,叫她如何避开?他提出这要求啥的,不就是典型的要制造机会吗? 唉,别想了,她与沈玉瑾终究是没可能的。 摇了摇头,她看起纹娘呈上来的礼单,这是纹娘伺候原主生母林氏时的习惯,主子得的东西都要上单,逐一写好,放在库房里什么地方也有记录,方便寻找。 「这沈太太也特别。」洛宇娴忍不住说道。 沈家主母送来的礼物除了一些贵重的药材和几袋芽茶之外,其余都很实用,她们三人一人一件貂裘,另有一件羽缎大氅显然是给洛宇娴的,其他一箱又一箱的除了做衣裳的织锦缎,还有绣花用的丝缎和做床帐、煳窗子用的纱罗,好几套簇新的褥子、缎面被子和枕头、十个花缎坐垫、胰子等梳洗用品,胭脂水粉面膏和一些不是很贵重的头面首饰也是好几套,有几个小巧精緻的香炉,一大盒薰香,几盏羊角宫灯,甚至还有几个落地纱画屏风,另有一个大箱子是写明给洛宇娴的,里头是几个妆奁盒,还有一柄杨木雕花梳子,一面靶镜,三个描金珠宝匣子,各式精美的珠花装了一匣子,髮簪、步摇等一匣子,其他耳环、花翠又是一匣子,都不会很名贵给人压力,但也都很精美戴得出去。 看完之后,洛宇娴实在有些讶异,但一方面也觉得有趣。 寻常人家送礼,尤其是送她这种三级贫户,有可能会想到送奢侈品或民生必需品,可沈太太怎么会想到要送装饰品?看来沈太太很知道她们三个是带了几套换洗衣物就被赶出蒋家了,三个人连盒胭脂都没有。 「就是说啊。」纹娘一笑。「不但特别,还很细心呢,处处想着姑娘,有了那些布,咱们就可以做冬日里的衣裳了,明日便先绣帕子香囊,姑娘没几条帕子简直不成样子。」 洛宇娴觉得奇怪,照理,她再怎么是沈博珊的救命恩人,弃妇的身分在那里摆着,未出阁的小姐避都来不及了,沈太太不可能让女儿接近她,更不该送这么些东西表达善意才对。 不管了,人家送的,她就收下,况且人家一片好意,也没退回去的道理,便让纹娘把得用的均拿出来用,如此布置一番,厅堂房间顿时也焕然一新、有模有样了。 适逢中秋,洛宇娴前生爱吃月饼,当然就想着中秋要做些月饼来解馋,也才不负中秋二字,谁知她兴致勃勃提了要做月饼,纹娘、雪盏却一头雾水。 第16页 「月饼?」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是什么。 洛宇娴好生奇怪。「你们不知道月饼吗?」 两个人都摇头。 洛宇娴奇道:「那么中秋吃什么?」 纹娘、雪盏异口同声,「柚子、兔饼。」 洛宇娴想着那兔饼肯定就是月饼了,而柚子不用说,她也种了,还嫁接过,已采起收在地窖里,这样若下起大雨来也不愁了,味道保证惊为天人。 她要纹娘中午做几个兔饼来尝尝,想不到纹娘是做出来了,味道却让她失望极了,原来这里的兔饼跟月饼天差地远,就只是馒头换了兔形罢了,根本就没有松松香香的苏皮。 洛宇娴想到穿来后纹娘、雪盏与自己过的苦日子,如今落地生根,房舍有了,吃穿也不愁,还有一笔保命钱,她便想好好过这次的中秋。 她拟了採买单子,把要做月饼的食材都写足了,让雪盏去跟?管事借马车,没想到来的马车不是她们平日借的那辆半旧马车,而是沈玉瑾的大马车,他自己则骑在白马上,存安与车夫坐在一起。 洛宇娴登时窘了。「只是要去店铺买几样东西,如何能劳烦沈大爷?」 沈玉瑾微笑。「不劳烦,我也想出去走走,陪你们下山正好可以看看风景。」 都这样明显了,洛宇娴也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心思。 她真不明白沈玉瑾是怎么想的,他虽然不是官家子弟,可也是大商户的嫡子,他也知道他们没可能吧?要是娶了她这弃妇,他会被嘲笑一辈子,可若他不是存了嫁娶的心思,而是把她当来白云村的调剂品也说不过去,他实在不像随便逗弄撩拨女人的人,也不像看她是弃妇便想来占便宜的渣男,他的行为举止跟猥琐实在沾不上边啊…… 他究竟想如何,自己又不能挑明了问个清楚,不说她现在是古代人,就是现代人也没这么开门见山问心意的。 店铺很快到了,白云村是乡下地方,镇上比较热闹的街就这么一条,因为有棵大榕树而得名榕树镇,店铺只有十来间,洛宇娴进的是杂货铺,店面也不大,三个人进去就有点难转身了,沈玉瑾和存安便在门口等,对街两个在绸缎铺子前挑布料的女人挤眉弄眼的对话传进了沈玉瑾耳里。 「瞧见没?刚进去那个穿杏黄色的就是以前的蒋大奶奶。」 「哟,不是被休没多久吗?这么快就勾搭上男人了,还送到这里来,显见关系不一般,是「那种」关系。」 两个人暧昧的笑了起来。 其中一个又道:「你听说没?蒋大奶奶是跟男人勾搭,还怀了野种,被蒋大爷抓个正着,这才被休的,她还有脸求蒋大爷让她把野种生下来哩,真是脸皮比城墙还厚。」 「是吗?那肚子怎么没大起来?」 「孩子掉了,被jian夫打掉的,因为她身无分文被扫地出门,那jian夫什么好处也没捞到,气得把她打一顿,也不要她了。」 「啧啧啧,看不出长得人模人样,却干这种畜牲事,活该沦落到这里来,咱们该去跟村长说说才对,这么一个yin妇住到咱们白云村来,有污咱们的水平啊!」 洛宇娴三人走出来正好听到,洛宇娴只觉得奇怪,关于她的闲话怎么会传到这里来?而且只把脏水往她一个人身上泼,柳媚半点没提到,这有点不对劲,显然是有人刻意在散播不利她的谣言。 纹娘气得发抖。「她们胡说八道、含血喷人……」 雪盏比较冲动。「奴婢去撕了那两个婆娘的嘴!看她们还怎么胡说!」 「算了。」洛宇娴拦着,淡淡道:「嘴长在人家脸上,要乱说也拿她们没法子,只当没听见便是,跟她们置气是白白损了自己身子,何况咱们也难堵众人悠悠之口,反正事实不是那样便好,听过就忘,咱们做什么把自己往死胡同里逼?」 反正清誉也不值钱,她不想多生事端,没想到,沈玉瑾却是大步走过去,一开口声音像从冰窖里捞出来似的。「你们说的话可有证据?」 两个妇人顿时吓到,结巴道:「什、什么证据?你、你说什么?」 沈玉瑾声色俱厉道:「若是没证据就是随便诬陷他人清白,你们这就随我见官去,在官老爷面前把适才的话再说一遍,提不出证据的话,我便要告你们毁誉!让你们蹲大牢!」 「你、你疯啦!」两个妇人连忙落荒而逃。 沈玉瑾还不放过,扬声道:「若再让我听到你们造谣,定要拖你们见官!」他放声警告完,这才踅返。 洛宇娴瞬也不瞬的看着从对街大步而来的沈玉瑾。 他还真是可以託附终身的良人,可惜相见恨晚,以自己这弃妇之身,是不可能赖上他的。 「沈大爷是个男人!」雪盏眼里狂冒崇拜星星。 见他迎面而来,洛宇娴忙盈盈一福。「多谢沈大爷仗义执言,为我出头。」 沈玉瑾来到洛宇娴面前,面色凝重。「洛姑娘,流言来得好生奇怪,字字句句皆不利于你,肯定是有幕后指使,你自己要当心了。」 他自然不会只是让她当心便算,他会派人去查,查流言来处是否为蒋家,若确是蒋家,她已是下堂妇,又为何要使出这等卑鄙手段? 流言不可能无故四起,洛宇娴也是这么想的,便道:「我会当心,有劳沈大爷费心,实在过意不去。」 沈玉瑾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真过意不去,那么姑娘亲手做的月饼出炉时,一定要让沈某品尝一二,如此,沈某也不算白出头了。」 洛宇娴差点呛到。怎么连他也知道她要做月饼了? 洛宇娴看向头号嫌疑犯雪盏,雪盏耸声肩,她可没告诉沈大爷哦,是来时存安问起要去铺里买什么,她说姑娘要做个叫月饼的吃食罢了。 一段小插曲没坏了洛宇娴做月饼的兴致,回到庄子里,她着手做月饼。 听说她要做月饼,沈博珊和丫鬟翠儿也跑来了,沈博珊是一定要帮忙的,一时间厨房热闹不已,也幸好厨房够大,容得下这许多人。 沈博珊本来就不懂厨艺,但纹娘和雪盏、翠儿都是会做饭的,见洛宇娴案上备的馅料那么多,都有些吃惊了,不知道那月饼究竟是什么玩意儿,怎么咸的甜的都可以做? 洛宇娴指挥着众人把食材都洗净了备用,腊肉切碎蒸熟,已经预先泡了水的红豆煮到软烂,这就成了红豆泥。 「剥好的莲肉和枣子分开放锅里煮,一定要煮到烂透,然后用锅铲碾压碎成末,最后用细纱布过滤。」 洛宇娴一个口令,其他人便跟着动作,她也忙得起劲,不时看看其他人做的有无错误,予以纠正。 「现在分别把红豆泥、莲蓉泥、枣泥分开放入锅里,加入红糖,火不要太大,要不停的翻炒,分三次加油,一定要等油完全吸收再加下一次,炒到变浓稠就可以起锅了,另外把桂花拌上红糖和油苏。」 顿时,整个厨房里就漂满了甜甜的泥馅味。 「我的老天,姑娘何时懂这许多了?」纹娘直唿不可思议。 洛宇娴一笑,给了个老答案,「书上学的。」 忙完了馅料,大伙总算可以歇息一会儿并喝口水了,雪盏却不歇着,勐瞧着那一熘儿的馅料流口水。 「莲蓉馅儿、枣泥馅儿、红豆馅儿、白糖馅儿、鸭蛋黄馅儿、腊肉馅儿、桂花馅儿……」雪盏一个个数,最后倒抽了一口气。「樱桃果馅儿!」 姑娘竟然还大手笔做樱桃果馅?!这樱桃果一颗能卖五两银子啊,这一个月饼得包多少果馅儿啊?还要给这许多人吃,她想想都肉疼。 洛宇娴看了好笑,雪盏在她的生活调教下也跟着揠门了起来。「心疼你就多吃几个樱桃果馅儿的不就好了?」 沈博珊抢着说:「洛姊姊!我也要多吃几个樱桃果馅儿的!」 沈博珊虽然不知道樱桃果是有多贵,让雪盏如此肉疼,不过洛宇娴送她吃过,她很喜欢那酸酸甜甜的味道,吃完洛宇娴送的,她又让聂管事去买,聂管事却说买不到,派人找遍了县城所有果铺也不见有樱桃果,她才知道那可不是寻常果子,但因为稀有,她也不好再向洛宇娴讨了。 洛宇娴一笑。「等你们尝过其他馅料的,可能就不觉得樱桃果馅儿有多好吃了,要我说嘛,我觉得枣泥馅儿的最得我心。」 休息过后,洛宇娴飞快和起油苏面团来,跟着便是要将馅料给包进面团里的活儿了。 沈博珊看得眼花撩乱,前头那些太费工,她全帮不上忙,现在要把馅料包进面团里,看着实在简单,她终于可以帮忙了。 当她照洛宇娴教的包好第一个月饼时,忍不住欢唿了一声,全部人都笑了起来,在厨房门口聆听的沈玉瑾也扬起了嘴角,原来治癒沈博珊的药方是这个。 「爷,咱们在这儿偷听好吗?」存安劝着,主子怎么说也是上宁有脸面的公子,还是个传胪呢,而里头的都是女人家,被人发现可有损自个儿名誉啊。 第17页 沈玉瑾却是气定神闲的一笑。「咱们这不是偷听。」 存安一愣。「不是偷听?」睁眼说瞎话啊这是,他们明明就是在偷听。 沈玉瑾微微笑道:「是关心。」 第七章 月饼出炉后便往饭厅里摆,自然是见者有分,洛宇娴让雪盏拿食盒捡了五十个不同口味的去给聂管事,让他分给庄里上下吃,她们主僕三人素来麻烦落花庄甚多,敦亲睦邻做好准没错,回头她又让纹娘泡了壶绿茶,月饼配着茶吃更是对味。 头一回做月饼就做了上百个,还相当成功,洛宇娴对这成果相当满意,因为人人都直夸好吃,她的心思便活动开了,盘算着可以开一个点心铺子,专卖这大满朝没有的月饼,或许是另一条发家之路。 沈玉瑾尝着月饼却是慢悠悠地说道:「家母素来爱尝鲜,要是能尝到这月饼,肯定赞不绝口。」 人家都送那么多礼了,她能不表示表示吗?「那有何难,沈大爷哪日要回去,跟我说一声,我做了让你带回去便是。」 沈玉瑾等的就是这句话。「那就先谢过洛姑娘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还是有其道理的,先是樱桃果,跟着月饼,让家里先认识她这个人,人家的东西都吃了,他提起婚事时,就算是反对,也不至于讲出太难听的话,只要留三分情面,就还可以谈。 若是她知道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娶她,肯定会很震惊,放着多少闺阁千金不要,偏偏要她这样一个弃妇,还是个被贴了愚蠢标籤、行事作派都得不到认同的女人,想想自己未婚公子的身分与她的身分,他要娶她,这是非常出格了。 此时他很庆幸自己只是商户出身,若是官家子弟,说什么也不可能由得他娶一个弃妇,商户人家规矩没那么大,虽然身分上是难以接受了一点,但若是他坚持,还是行得通,他爹不就娶了来歷不明的娘亲吗?据说当年祖母也强烈反对,最后还是让步了,让他娘进了门,而他娘亲是何地人、外家在何方,至今仍是个谜。 既然一团谜似的娘亲能进门,洛宇娴这摆明了有身分有娘家的人更加没有不能进门的理由,且她出身也跟他配得过,苏淮首富家的嫡女,就只是遇人不淑罢了。 「大哥哥为什么这样看着洛姊姊?」沈博珊可不是死的,很快便发现了异样。 程绍是她倾心喜欢过,自己央求要与他订亲的,对于感情,她也不是全然不解,甚至祖母还说她随了娘亲,不像个大家闺秀,别人姑娘家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偏有自己的主见。 「可能是我脸上沾了面粉吧!」洛宇娴听了心跳加快,只得轻描淡写地一笑。 她早发现沈玉瑾吃月饼不好好吃,一直在看她,看得这样明显,不引人发现才奇怪,才在想,沈博珊便说了出来,所以了,明明知道脸上没沾上东西,她还是拿衣袖擦了擦,这举动却看得纹娘直跳脚。 「有帕子啊,姑娘,用帕子擦……」 沈大爷在,自家姑娘这样,怕是要被看成没教养了,好歹也是大商户出身的小姐,怎么可以拿衣袖往脸上擦? 「帕子?」洛宇娴一楞,随即笑道:「我忘了。」 身为现代人,她还真不习惯用手帕这东西,不像面纸方便,用了可以丢,帕子是一用再用,不卫生啊。 「忘了?」纹娘真想找地洞钻,洛宇娴可以说是她教养长大的,如今说忘了有帕子这回事,她都教到哪里去了? 沈博珊拉着纹娘袖子娇笑道:「纹娘也别跳脚了,我就喜欢洛姊姊这样,挺可爱的,是不是大哥哥?」 洛宇娴满额黑线,可爱就可爱,问沈玉瑾做什么啊?他可千万不要真回答了才好…… 偏偏沈玉瑾就回答了,还笑吟吟地道:「今日顺境不骄,当日逆境不馁,活得明白乐天,这性格当真是极为可爱。」 他眼光灼灼地看着洛宇娴,洛宇娴被他看得一颗心怦怦跳,心里暗暗叫苦,偏偏两人视线又莫名交会了,她连忙避开。 任谁都听的出来,他这短短两三句话已透露出太多欣赏之意了,她真是很怕他再说下去会说出什么令她不敢听的话来。 他这人,有点邪门,看似翩翩佳公子,举止、教养什么都好,甚至还考到了功名,这证明头脑也很好,但是,他有腹黑的一面。 腹黑是无妨,商人嘛,若是没有几分亦正亦邪应酬三教九流的能耐,也没办法做南来北往的生意,况且沈家做的还是极具风险的海上生意。 可是,这里这么多人,她真的很怕他会出其不意说些有的没的,让她一时回答不出来,可具体怕他说些什么,她也说不清。 总之,她知道他喜欢她,可她不要他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因为要是他说出来了,就没得挽回了,甚至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 于是,她原是好端端坐着一口茶一口月饼,却突然蹭地起身,还啊一声,吓了所有人一跳。 这毫无淑女仪态的模样让纹娘很是无言。「又怎么了姑娘?」 洛宇娴没话说,只好道:「我突然想到明天就是中秋了。」 见洛宇娴神色古怪,沈玉瑾看着她却但笑不语,沈博珊心中一动。 难不成她这至今连个通房小妾都没有的大哥哥动心了? 她很喜欢洛宇娴,也知道洛宇娴的遭遇,除了背上「弃妇」之名,洛宇娴没有半点不如人的,若是洛宇娴能成为她的大嫂,她乐见其成。 但偏偏事情没这么简单……为何他们兄妹俩的姻缘都如此波折呢?于是她有些感伤地说道:「是啊,明日就是中秋了……」 洛宇娴登时想到沈博珊说过,她被退亲是去年中秋之事,她以为程绍只是随意说说,并没当真,没想到半年后,他就另娶他人了,那时她才知道,自己被一句话就退了亲。 洛宇娴见她如此,绝不可能放着让她难过,心想最好提个什么主意热闹热闹,让她转了心思。 距离中秋还有一天,今儿个做月饼只是暖身,洛宇娴还打算办个烤肉,好好重温前生过中秋的热闹,只不过她明天才要说,而且是打算跟纹娘、雪盏三个人赏月烤肉,小小热闹一下罢了,现在只好提前说出来。 「姑娘,什么是烤肉?」听主子说要烤肉,雪盏便不解地问。 洛宇娴简单说道:「就是在院子里烧烤,烤些肉、蔬菜和海鲜来吃,还可以赏月、小酌,尝月饼、柚子。」 「烤肉?」存安听得眼睛大亮。「洛姑娘,我们明天能不能来跟你们一块儿烤肉?」 沈博珊抢着说:「人多热闹,是不是啊洛姊姊?我跟大哥哥也要一起来!」 洛宇娴当然也只能点头称是了。 隔日,厨房便热火朝天,早上先做了百来个月饼,因为昨儿做的那些竟被一扫而空,只好再做,不然要如何赏月配月饼? 幸好沈玉瑾派了聂管事过来问烧烤要採买的食材,洛宇娴开了单子交给聂管事去办,不然她可分身乏术。 月饼一出炉,洛宇娴先留了一半要给沈玉瑾,中秋在大满朝是大节日,要一连过三天,沈玉瑾今日没回去,明天肯定是要回家一趟的,只怕是沈博珊也要一同回去祭祖,因此她把答应要给沈玉瑾的月饼先预留起来,不过这样的一份礼和沈太太送的比起来也未免显得太轻了,因此她另外又把地窖里剩的樱桃全装盒了。 近午,聂管事回来了,他办事果然牢靠,洛宇娴核对单子,没有半样漏掉,买得十分齐全,分量也多,足够他们烧烤了。 夜幕初临,纹娘往院子里挂上几盏灯笼,那只被洛宇娴半路搭救的大猫,让洛宇娴起了个跟她前生养的猫同样的名字——亮亮,此时也慢悠悠晃了出来。 存安早就过来帮忙了,和雪盏一块儿把桌椅都抬到外头,摆上了月饼、柚子,存安有心想在雪盏面前表现,便抢着堆了两个炉灶,又抢着生火,洛宇娴笑着由他了。 晚风习习,火都烧好了,铁丝网也放在炉灶上了,一旁矮桌上放满了待烤的食材,很是有模有样。 沈玉瑾和沈博珊过来时,后头跟着的翠儿手上提着个大食盒,原来是二十来只刚蒸熟的肥螃蟹,洛宇娴忙叫雪盏去切碟酒醋姜末,螃蟹就是要沾着酒醋姜末才对味,沈玉瑾又让聂管事取庄子里的好酒来,既然取了酒来,聂管事自是不走了,留下一起热闹。 吃酒赏月,一边烧烤,洛宇娴重温了前世跟家人过中秋的热闹,如今她也把这里当家了,要是日子就这么长长久久的过下去,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食材是经过洛宇娴处理过的,她把部分鸡肉、羊肉、猪肉切成块,跟一些能切丁切块的蔬果串在一块儿,这是在前世很常见的综合烤肉串,虽然这里没有烤肉酱,但她刷上了纹娘做的酱腐辱,滋味也是同样好。 沈博珊看着铁丝网上那一串一串的烤物,感到稀奇。「洛姊姊真是巧手蕙心、别出心裁,这都能想的出来。」 第18页 雪盏也不知是感嘆还是怎么地,喝了点酒,没头没脑地就说:「我们姑娘如今真是什么都会了,可以前还真是什么都不会。」 「是吗?」沈博珊笑道:「看来洛姊姊这是同我一样,都是浴火凤凰,羽化重生了,才会过去不会的,如今都会了。」 她刻意将自己与洛宇娴摆在一块儿,若是大哥哥真有意,而家中反对时,她肯定会跳出来说自己与洛宇娴没有什么不同。 「我怎么能与妹妹相比?是妹妹不嫌弃。」洛宇娴有几分醉意,她笑睇着沈博珊举杯。「妹妹,我敬你一杯,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咱们忘掉过去,重新开始!」 沈博珊大为激赏。「姊姊说的好!」 沈家四兄妹不分男女,自小琴氏便请了教席先生教导读书习字,因此沈博珊的文采也是不俗的,正因为不俗,才会不计较其他世俗的条件,倾心于一穷二白的程绍。 「只是随便说说,倒让妹妹见笑了。」酒过微醺,加上皓月当空,她执着酒杯,看着天上明月,吟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这是大师苏轼很知名的诗句,前生连小学生都能背上两句,此时有景有物,景物相合,气氛也对,她想也不想便吟诵了出来,没想到沈玉瑾却是受到偌大震撼,心中强烈的涌起要娶她为妻,共度白首的悸动。 洛宇娴不经意间与沈玉瑾的眼眸深深对上了,她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脸也跟着红了。 不会吧?她这是误打误撞,招他欣赏了吗? 猜疑间,沈博珊已激动地说:「姊姊这诗做的真是太好了!」 洛宇娴被贊得汗颜,她哪敢厚颜将前人的文采占为己有,加之适才沈玉瑾不避讳的灼热眼光,她忙澄清道:「那不是我做的,是一个、一个我在乡下认识的文人做的。」 沈博珊压根不信她所说,双眸放光地道:「姊姊无须过谦,要是女子能科考,凭姊姊的文采,不一定也能考上个进士呢!」 洛宇娴噗哧一笑。 是啊,她是近视,前生书读太多了,是个大近视没错。 虽然不知道洛宇娴在笑什么,但看她笑,其他人也跟着笑了。 如此和谐美好的夜好,就算是没有酒,人也醉了。 是夜,万籁倶寂,因为喝了酒,洛宇娴主僕三人早早睡下了,聂管事派了几个婆子来打扫烧烤后的院子,因此她们也不必善后,得以放心的睡。 洛宇娴临睡前还想着沈玉瑾那灼人又深邃的好看眼眸,如果能得如此美男相伴一生,她穿来也值了…… 睡到半夜,忽然觉得有不知名的生物在自己头上踩踏,她迷迷煳煳睁开眼眸,就见大猫在她头上「游走」,吓得蓦然惊醒。 「亮亮!」洛宇娴微讶。 「喵!」亮亮回以一声喵叫。 洛宇娴这才闻到一股不寻常的焦味,她惊觉起身,就见浓烟从门fèng倒卷进来,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要命!失火了! 前生受的知识让她本能就把水壷里的水往外衣上倒,披起外衣准备要冲出去。 「亮亮!」她大喊。 这时已经不见亮亮的身影了。 猫儿天生就能窜高窜低,身手灵敏,小小的fèng也能钻进去,又十分机警,所以她倒不担心亮亮,她担心的是喝醉的纹娘和雪盏,她们肯定还不知道庄子起火了,还在熟睡。 想到要救她们两个,她虽然害怕,却也是毫不考虑就披着湿淋淋的外衣冲出了房门。 门外已四处都是浓浓火苗,不时冒出烧焦的刺鼻味,火势逐渐蔓延。 洛宇娴好不容易到了外间摇醒纹娘和雪盏,幸好她们睡在一块儿,不然还要再涉险一次。 纹娘、雪盏被摇醒,发现屋子起火了,吓得魂飞魄散,就见四周不断冒出大量浓烟,雪盏哭道:「怎么办?咱们要死在这儿了……」原来丰盛的烧烤是她在人世间的最后一餐。 「胡说!」洛宇娴大声斥道:「咱们福大命大,不会有事!」 她忙让纹娘、雪盏也将水壶里的水洒在外衣上,将外衣披在头上,叫她们跟她一起冲出去。 那熊熊火势早吓到雪盏,她哪有办法冲出去,只瘫了下去,腿软地道:「奴婢……奴婢不敢……」 「给我打起精神来!」洛宇娴真是恨铁不成钢啊!她掷地有声的说道:「难道你不想嫁给存安,小夫妻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吗?想想他看到你的尸首会是如何心情,你忍心吗?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存安喜欢你!」 雪盏万万没想到主子会在此时提起存安,不过这确实让她有了勇气,抹了泪。 「奴……奴婢知道了,奴婢跟姑娘一起冲出去便是。」 向来软弱的纹娘此时倒是为母则强了,她是三人之中年纪最大的,又看着她们长大,她认为自己有义务保护她们,不能轻易倒下,也不能退缩,要是退缩就等着困在房里被活活烧死。 三个人一鼓作气的往外沖,但火焰和浓烟令她们根本分不清方向,三人惊险避着被大火烧到不断往下掉的木块,被熏得流泪呛咳,不知要往哪逃生,而纹娘原就身子弱,已被浓烟燻得快要晕过去。 突然之间,一阵响亮的敲锣声传来,还有人一声声的在喊着她们的名字。 「洛姑娘!纹娘!雪盏!你们在哪里啊?」 洛宇娴听出是聂管事的声音,明白有救了,但这时她突然想到她的宝贝樱桃树和宝贝砂糖橘苗,这两样东西失去了恐怕再难寻到,她拼了命也要保存下来。 于是她大声道:「是聂管事,有救了,你们只管冲出去便是!」 纹娘惊问:「姑娘要去哪里?」 洛宇娴很快说道:「我去后院,随后出去!你们先走!」 「姑娘!」纹娘、雪盏听这话头都晕了,但她们哪唤得回她,洛宇娴一瞬间就失去了踪影,而四处都是浓烟,她们也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去寻,只能干着急。 这时,喊她们名字的声音又传来了。「洛姑娘!纹娘!雪盏!」 雪盏扯开嗓子喊道:「我们在这儿!咳咳咳……」喊完便咳个不停。 聂刚寻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家丁在扑火,见到她们,他心中大石顿时落了地,也没想太多便火速将两人带出去。 两人已是虚弱不已,险险都要倒下去了,被外头的夜风一吹,这才有些清醒过来。 「纹娘!雪盏!」沈博珊焦急万分的直朝她们奔过来,迭声吩咐身边的丫鬟婆t取披风来给她们披上。 沈玉瑾亦是大步过来,此时他发也没束,睡袍之外仅披着外衣,见到她们噼头问道:「你们姑娘呢?」 聂刚这才晴天霹雳的发现自己竟忘了正主儿,整个人顿时石化了,他怎么会见纹娘安好就忘了其他…… 沈博珊也急问:「是啊,洛姊姊呢?怎么没同你们一起?」 雪盏哭道:「姑娘说要去后院!」 纹娘脸色苍白,摇摇欲坠,聂刚索性打横抱起她,她泪流不止,虚弱地颤声道:「救……救姑娘……」 沈玉瑾脸色一变。 该死!她肯定是去护那稀有的樱桃树了! 旁边一个家丁正匆匆提着水桶要进去灭火,他夺下那木桶往自己身上兜头淋下,引起众人一阵惊唿,下一刻,他竟直直奔入火海。 「大爷!」存安大叫。 「大哥哥!」沈博珊也大叫。 不会吧?大哥哥要冲进火海救洛姊姊? 沈玉瑾早不顾一切的冲进了火海,知道洛宇娴就在里头,要他不去救她,他做不到! 他冲进去之后,发现情况比想像的糟,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火势更勐了! 不过既是知道她人在后院,那便不难找了。 他在后院发现洛宇娴,看到她人就在樱桃树旁,他一颗高高提起的心先是落了地,但看她不顾周围林木杂糙都烧起来了,还在设法要护树,鲜少动怒的他顿时气炸了肺。 「洛宇娴!你到底在做什么?」他连名带姓的喊她,怒不可遏的大步朝她走过去。 「沈大爷……」见到来人,洛宇娴也很诧异。 沈玉瑾脸色阴沉地望着她,额上青筋隐隐可见。「你是真犯傻吗?树比你的命重要吗?」 他整个人乌云密布很吓人,面对如此盛怒的沈玉瑾,洛宇娴都不知怎么应对了,只好有些不确定的喃声问道:「呃……你,你是特意来救我的吗?」 她会再沖回火场也是经过一番评估,她以为她有现代知识,救兵又已经到了,她一定能护着树逃出去,再不然,聂管事也很快能找到她,将火扑灭。 可没想到火势越来越大,她后怕也来不及了,被困在后院中。 「不然呢?」沈玉瑾一脸怒意。「我吃撑了没事,进来看你的宝贝树们好不好?」 第19页 他在气头上,洛宇娴不敢回话,怕又激怒了他,虽然知道他气的点是什么,但她没想到他发起火来这么让人招架不住,字字句句咄咄逼人。 「从现在起,听我的!你敢再护树试试,把树给我丢一边,我们一起冲出去!」 此刻洛宇娴若再说一句不要,就真的很欠打了。 她没回答,沈玉瑾直接将她纳在自己身边,他的大披风能容纳两个人,估计只要冲到半路便能见到聂刚等人。 然而,就在他们快离开院子时,有棵烧焦的桃树直直倒下来,洛宇娴惊唿一声,沈玉瑾立即将她整个人护住,他的背被焦树击中,最后闷哼了一声,昏了过去,虽然压在洛宇娴身上,但也保护了她。 洛宇娴睁开眼眸,见到两张焦急的脸,是纹娘和雪盏。 「姑娘总算醒了。」两人同样一副谢天谢地、谢各路神明的表情,纹娘忙道: 「我去热汤药。」 洛宇娴想到昏过去前的事,急问:「沈大爷呢?」 雪盏小声道:「沈大爷还没醒。」 洛宇娴更急了。「是不是伤得很重?」 雪盏摇头。「奴婢一直跟着姑娘,在这里伺候,不知道沈大爷的伤势如何,倒是姑娘毫髮无伤,这都多亏了沈大爷捨身相护。」 「我要去看他……」洛宇娴听得揪心不已,挣扎起身。「都是我不好,是我思虑不周,害他为了救我而受伤……」 「是啊。」雪盏点点头,「经过昨夜,大伙总算明白沈大爷有多喜欢姑娘了。」 洛宇娴一楞。「什么?」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不是吗,姑娘?」雪盏挑挑眉。「沈大爷不是因为喜欢你才不顾一切冲进去救你的吗?不要说你不知道哦,要是在火海里的是哪个丫鬟婆子,你说沈大爷还会这么费心吗?」 虽然雪盏说的都没错,但洛宇娴现在不想讨论这个,她只想知道沈玉瑾的伤势如何,他那一张玉般的俊颜可不能有半点损伤。 纹娘把药端来,洛宇娴一口气喝了,喝完了药,她执意去看沈玉瑾,纹娘和雪盏拿她没辙,只得扶了她去。 房里,沈博珊和存安都在,见到洛宇娴,沈博珊也忙过去帮着扶。「小心点走,洛姊姊怎么来了?大夫说你要多躺震压惊才是。」 看到躺在床上,双眸紧闭的沈玉瑾,洛宇娴真是很自责。「对不起,妹妹,是我害沈大爷受伤……」 沈博珊扶着洛宇娴在床沿坐下,安慰地拍着她的手道:「什么害不害,是大哥哥心甘情愿去救姊姊,这不叫害他受伤,这叫情到深处无怨尤,若是拦着不让大哥哥去,他才真正难受哩!大夫说大哥哥就是呛着了,喝几天清肺的药就会好,洛姊姊也别自责了。」 存安听得一阵傻眼。 他是隐约猜到主子对洛姑娘有点不同,但没想到二姑娘会那么明白的讲出来,让他实在摸不着边,主子兄妹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像都不把「弃妇」两字看在眼里?洛姑娘可是弃妇啊!是弃妇! 「只要喝几日清肺汤药是吗?」洛宇娴听得一喜。「那外伤呢?沈大爷后背伤的可重?」 「也不碍事。」沈博珊说得轻描淡写。「大哥哥在海外行商时得了一罐西洋药,对于刀伤、烧伤的疗效都非常好,大夫也说一日上药三次,很快便能结痂。」 洛宇娴这才完全放下心来,她凝视着沉睡中的沈玉瑾,心中暗自期盼他能快点转醒。 「还有,洛姊姊,如今你们的庄子都焦黑一片不能住人了,我已让人打扫了一处跨院,你们暂且先住在这里,以后的事再慢慢打算。」沈博珊嘴角微翘。「你可千万不要拒绝我的心意,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洛宇娴素来不是不知好歹之人,况且她也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拒绝?」 幸好那一千两银票的救命钱她一直随身带着,庄子就算没了,总还有希望的。 沈博珊展颜一笑。「那就好。」 「大爷醒了!」存安眼尖喊道。 洛宇娴忙看着沈玉瑾,就见他蹙眉睁眼,她忙道:「对不起,累沈大爷受伤了。」 说着,自己都觉得这话太客套,心里不由得一阵烦燥,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能说什么? 他们俩眼下这关系真是不清不楚啊,全都因为他冲进火海救她,她是怎么也撇不清了。 她说的客套,沈玉瑾却是直勾勾的看着她问道:「你无事吗?」 如此简单的四个字就叫她心里一跳。 「无事。」 沈玉瑾眼睛看着她,似有话要说,最后只说道:「那就好。」 洛宇娴正思考着要说些体己话,就听沈玉瑾喊道:「存安。」 存安忙噔噔噔过来。「爷,小的在这里!」 沈玉瑾道:「往家里报信,就说我脚扭伤了,大夫吩咐不得走动,信送给太太就好,请太太另外找理由跟老太太说,万不能让老太太跑来庄子探望我。」 存安领命。「小的明白。」 沈博珊掩嘴笑道:「大哥哥素来办事妥贴,我都忘了咱们今日要回去了,要是祖母知道你「扭伤了脚不能动」,肯定会跑来的。」 沈玉瑾背疼的紧,他重新闭起了眼,只说道:「珊儿,收拾一处跨院让你未来嫂子住下。」 洛宇娴一时没反应过来,看到沈博珊笑个不停才知道沈玉瑾说的是她! 什、什么未来嫂子?他到底在说什么? 沈博珊笑道:「还用大哥哥操心?早收拾好了。」 洛宇娴不得不开口了,「沈大爷、妹妹,你们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跟沈大爷不是那种关系……」 沈玉瑾淡淡地道:「都出去吧,我累了,想歇息。」 洛宇娴好无奈,但他是病人他最大,她总不能吵着病人休息吧? 一行人全退出了沈玉瑾的寝房,留下小丫鬟守门。 洛宇娴觉得有必要跟沈博珊说清楚,谁知道她还没开口,沈博珊就道:「姊姊不要同我说你跟大哥哥的事,等大哥哥好了之后你们再自己说明白,这可不关我的事,我去让执事媳妇传饭过来,待会儿咱们一块吃。」 洛宇娴想想也是,这是她跟沈玉瑾的事,跟沈博珊说明那么多做什么? 一时间,洛宇娴心绪纷乱,就是她初穿来时就面临被蒋云浩扫地出门的窘境也没这么失了方寸。 沈玉谨究竟在想什么啊?他不会那么天真,以为只要他喜欢她,就可以娶她吧? 主僕三个人回到跨院里,虽说是小跨院,但也是个二进的院子,布置的极为雅致,可比她们原来住的庄子好多了。 「沈大爷是不是要娶姑娘啊?」雪盏实在兴奋不已。 若沈大爷娶了她家姑娘,她和纹娘自然要一起陪嫁进沈府,到时就可以时时见到存安了,等到姑娘将她许配给存安,夫妻俩还能继续服侍两位主子,他们生的孩子就是沈家的家生子,服侍未来的小主子们,真是越想越美好。 纹娘就没那么欢了,她脸上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她自小看大的姑娘能觅得如此良人,理该高兴,可是姑娘是弃妇啊,沈家哪里可能答应给嫡子迎娶一个弃妇? 第八章 隔天一早,洛宇娴回去走了一遭。 虽然庄子烧得焦黑,但她发现樱桃树和砂糖橘都没有死绝,当下欣喜若狂,忙喊了纹娘和雪盏来,三人合力将树和苗移到她们暂住的小跨院的后院里,搬移间又发现亮亮在庄子里徘徊。 见到亮亮安然无恙,洛宇娴真是有说不出的高兴,她连忙把亮亮也给带走。 亮亮可是她们的救命恩人,若不是亮亮把她踩醒,她们三人早烧死了,雪盏也知道是亮亮救了她们,忙去厨房讨了只鱼餵它。 十日后,沈玉瑾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他再不回去,祖母肯定要起疑了,因此他与沈博珊商议好了要回家,他是怎么受伤的,两人也套好了话。 庄子无故失火一事已报了官,沈家跟官衙的关系向来很好,何况这次沈玉瑾又派存安另外封了一百两银子到县太爷那里,就是不想让事情无疾而终。 官府派人来查,很快查出是有人蓄意纵火,但纵火的人是谁、有何目的,这些还查不出来,这结果让沈玉瑾与洛宇娴同时想到了镇上那往洛宇娴身上泼脏水的流言。 沈玉瑾沉吟,「肯定是蒋家某个人做的,要致你于死地。」 「但是没有证据。」洛宇娴也这么认为,这里虽然是古代,也是讲究证据的,心证并无用,依旧拿他们没办法。 沈玉瑾倒是不急。「真相终究会水落石出,你现在住在我沈家的庄院里,不会有人敢来这里撒野,珊儿会同我一起回去,有什么事跟聂管事说便是,我已交代了后院空地和林子都随你使用,你想种什么便种什么,翻地挑水的粗活让下人去做,不要累着自己了。」 第20页 洛宇娴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已是他的妻子,他现在要外出行商一年半载,在跟她交代家中事务似的。 这么歪想一番,脸蛋不由得有些烫。「雪盏怎么去了那么久?我去看看她茶泡好了没有。」 刚刚雪盏、纹娘也在,是他来后,先是让雪盏去泡茶,又请纹娘去问聂管事马车备好了没,所以这小跨院的暖阁里便只剩他们两人。 沈玉瑾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一个快手拽住了她,洛宇娴感觉全身一震,像触电似的,楞了几秒才回神。 沈玉瑾看着她楞然的反应,露出一个深不可测的笑容。「宇娴,这趟回去,我会向我家人提起你,还有我们的婚事,你且做好心理准备。」 男女有别,被他拽着手已是逾矩,而他不仅提婚事二字,还连称唿也改了,直唿她闺名,令洛宇娴错愕不已。 这是什么神展开啊?她有说要嫁给他吗?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沈玉瑾眼中有着一抹极淡的邪邪笑意。「众人都知道我奋不顾身冲进火海救你,还能不传到我家里去吗?既然传到我家里去,其他地方也传得到,你不嫁我还能嫁谁?」 这逻辑有些不成立吧?她认真的瞅着他。「沈大爷……」 沈玉瑾悠哉的打断她,「现在你可以叫我玉瑾,未来则要叫我夫君,沈大爷那是外人叫的。」 洛宇娴再度傻眼。 都不知道他有这么霸道的一面,可是很奇怪,难怪人们会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她还真是并不讨厌他此刻的霸道。 当然了,不讨厌不代表她能马上改口叫他玉瑾,她去掉了称唿,直接说道: 「除了嫁你,我还可以不嫁。」 「那我的名声怎么办?」沈玉瑾一副你看着办的神情。「男人也是有名声的,我既奋不顾身救你,任谁都知道那便是我钟情于你的意思,哪家小姐还会肯嫁给我?我还能与谁说亲?你是一定要对我负起责任了。」 洛宇娴目瞪口呆。 女人对男人负责?她前生是在爱情小说里看过这样的台词和情节,但古代也有这种事吗? 天知道他要怎么向他家里提她的事,他真的开得了口吗?她拒绝也是为了他好,不想沈家因她而起风波。 相见恨晚啊……洛宇娴幽幽的嘆了口气。 自己穿来怎么偏偏就是已婚者的身分,若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家该多好,若是清白之身与他相遇,自己自然不会排斥一段良缘,不会将一个极品美男拒于千里之外,如今,她又添了个弃妇之名,娶她者必将被世人嘲笑,他三番两次相助,她实在不能耽误他的前程…… 就在她愁肠百转时,沈玉谨竟是将她拉到了怀里,一个吻轻轻落在她额间。 一瞬间,她极受震撼,已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了,眼里一片迷离,脑袋一片混乱,心跳也失速加快。 她应该把他推开的,但她没有。 他攻城掠地,再下一城,俯身在她耳畔问道:「我的好姑娘,若是我家里同意,你就没理由不嫁我了,是不是?」 说话间,热气顿时拂在她耳畔,她敏感的缩起了肩头,心剧烈狂跳着。 他这是在用美男计啊,犯规!偏偏前生没被美男追求过的她,好像进了迷魂阵,他的伟岸躯体壁咚着她、他的耳边细语催眠着她,让她被他迷得直想点头。 沈玉瑾很满意自己对她的影响力。「看来咱们已经达成共识了。」 洛宇娴不否认自己意乱情迷,但她还没失了理智,知道有什么阻碍摆在眼前,她眼神为难的闪烁着,直接点道:「你家里不可能同意。」 沈玉瑾凝视着她,蓦然牵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傻瓜,我不会做没把握的事,定不会让你空欢喜一场。」 洛宇娴脸上燥热起来,什么空欢喜啊,说得好像她很期待似的。 就像是要牢牢抓住她的心般,一个吻覆上了她的双唇,沈玉瑾彻底品尝她的柔嫩。 洛宇娴完全投降了,她相信任谁都一样,被一个美男子这样吻着,焉能不心动? 前生来不及嫁人的她,已经开始期待嫁给他了…… 沈家家主沈坤丰只有一个正妻琴氏,两人有四名儿女,长女沈博薇几年前已出嫁,沈玉瑾是长子,尚未娶妻,次子沈玉轩,妻子连氏,小女儿沈博珊,沈老太爷已过世二十年了,沈老太太由沈坤丰奉养。 虽然人口不多,但若不是逢年过节,也没一块儿用饭的习惯,各人口味不同,还是各自在自己院子里用饭方便些,琴氏让各个院子都设了小厨房,开伙方便,遇到冬天天冷时不必等大厨房送饭,不然送到都凉了。 不过,今儿沈博珊离家养病许久好不容易回来了,且气色大好,跟沈玉瑾兄妹俩中秋又没在家里过,便在沈老太太那里摆了一桌,家人一块儿吃饭。 沈博珊见了桌上的精緻佳肴,忍不住说起中秋烤肉的乐趣,她描述得活灵活现,喷香的烤肉串子和鲜甜的烤海鲜把老太太听得嘴馋。 「珊儿,那什么烤肉的,真那么有趣?」沈老太太一个劲地问,她原就疼沈博珊,对沈博珊起的话头自然是接得起劲了。 沈博珊笑道:「当然了,洛姊姊心思玲珑,祖母吃了洛姊姊亲手做的月饼还不知道吗?祖母可有在别处吃过这月饼?」 原先要让沈玉瑾带回来的月饼因为沈玉瑾延期回家,后来便分着吃了,今日带回来的月饼是洛宇娴天未亮便起来做的,要让沈玉瑾带回来给家人品尝,也做得格外用心。 沈老太太持平地说:「那月饼确实新鲜好吃。」 她一连吃了三个,最后是服侍的婆子怕她不易消食,不让她吃了,不然她还想吃第四个,这样还能口是心非的说不好吃吗? 沈玉轩笑道:「听珊儿这么一说,我也想烤烤肉了,肯定是极有趣的。」 陆采芳哼了一声。「不过就是几个饼,也不出奇,妹妹莫不是在乡下住久了,嘴也钝了?」 沈博珊也不动怒,笑道:「那陆姊姊可有吃过比月饼更好吃的饼?不如陆姊姊给妹妹买几个来,让妹妹开开眼界。」 对于陆采芳她原是说不上喜欢,不过也不讨厌,可如今她的心都在洛宇卿那边,又知道自己哥哥喜欢洛宇娴,对陆采芳就有了几分敌意。 陆采芳嘴硬道:「比那月饼更好吃的饼自然是有的,我在京里便吃过,正好我下月初要去京里访亲,到时一定买回来给妹妹尝尝。」 她就是不想输给洛宇娴,至于比月饼好吃的饼要去哪里找,到时再打算吧!京城地大物博,什么稀奇玩意儿没有,她就不信了,会没有比月饼好吃的饼。 「所以,那洛氏便在咱们庄子住下了?」连氏不咸不淡的问起。 沈博珊正想纠正,沈玉瑾已皱眉说道:「弟妹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就不知道洛姑娘已从蒋家出去,此时再称洛氏极是不妥。」 他语气平平,不带喜怒,但连氏脸上瞬间已是一片难堪的飞红。 她这个进士出身的大伯很少与她说话,如今一开口便是责备,还让她脸上无光,这对她而言可是奇耻大辱,叫她怎么吞的下这口气? 要说她虽然嫁给了沈玉轩,但心里还是爱慕着沈玉瑾,她是不会承认的,她不过就是有一些些在乎沈玉瑾对她的看法罢了…… 「瑾哥哥这话可就不对了。」陆采芳不以为然地道:「洛氏已是弃妇,哪里还配人家称唿一声姑娘,莫不要笑掉人家大牙了。」、 沈玉瑾目光转向,直直的看着陆采芳。「若我说,一定要称唿姑娘呢?」 陆采芳一楞,还未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琴氏便淡淡地说道:「既然都从蒋家出来了,自然不是蒋大奶奶,也不是洛氏,就称洛姑娘吧!」 陆采芳这才知道沈玉瑾适才是在为洛宇娴出头,而琴氏这几句话里的意思明显都在偏帮着洛宇娴。 沈玉瑾脸色微霁,陆采芳越看越不是滋味。 不过就是救了沈博珊一次,又做了几个破饼和弄了个烤肉,有什么大不了?烤肉是吧?她也会! 翌日,陆采芳一早便宣布她备下了烤肉会,晚上让所有人到院子里烤肉赏月,不让洛宇娴专美于前,她还特意找了城里最好的点心师傅做了甜饼咸饼,就不信她的烤肉会规模会比洛宇娴差。 日已西沉,月娘露脸了,沈博珊扶着兴沖沖的沈老太太到了院子,沈玉轩和连氏已经在那儿了,琴氏刚到,沈坤丰外出会友,她带了房里两个大丫鬟过来,独独沈玉瑾没来。 「这什么啊?」沈博珊傻眼的看着院子里的一切布置。 十个精緻的炉子,每个炉子后都有个厨娘在掌厨,长桌一字排开,各种宰杀好的鸡鸭鱼肉和时令蔬菜分门别类,一大盘又一大盘的摆着,一大锅的人参鸡汤已经炖好了,甜品也备好了,连桌椅都搬出来了。 第21页 陆采芳得意地道:「依妹妹看这烤肉会如何?是不是胜过你在庄子烤肉十倍万倍?想吃什么,只消吩咐一声,负责的厨娘自会料理好送过来,咱们只要坐着赏月吃酒聊天就行了。」 「可是这样多没趣儿啊。」沈博珊很是无语。「陆姊姊,烤肉就是要自个儿动手烤才有趣,你叫这么多厨娘来做什么?」 「自己动手?那多脏。」陆采芳嫌恶地道:「而且有下人,咱们为什么要自个儿动手?那不是折辱了身分吗。」 沈博珊觉得跟她讲不通,干脆不讲了,洛宇娴跟她说过,猪还是要跟猪才能说的通,她觉得很有道理,像现在,她就无法跟陆采芳沟通,陆采芳要去找猪才能说的通。 「这就是烤肉啊?」沈玉轩满眼的失望。「不过就是换到院子里吃饭罢了。」 琴氏忍住笑意。「采芳,我看你是误会珊儿的意思了,烤肉不是这样的,不需要如此大的排场,自个儿动手烤肉才有趣。」 沈博珊望着母亲。「娘亲怎么知道烤肉不是这样的?」 琴氏笑吟吟地说:「昨儿你不是讲得很详细吗?要把肉串子放在铁丝网上烤,大伙围着炉子坐。」 沈博珊用力点头。「是这样没错!」 看到陆采芳咬着牙,一副快气炸的模样,琴氏打圆场地笑道:「既然都来了,就都坐下吧,想吃什么,直管让厨娘弄来便是。」 众人落坐之后,陆采芳的脸色才好看了一点,可她这隆重的烤肉会是为了沈玉瑾而准备的,沈玉瑾没来怎么可以? 「瑾哥哥还没来,咱们再等等吧!」 琴氏淡淡地笑道:「瑾儿伤才好,肯定是在屋里养着不会来了,老太太肚子也饿了,咱们先吃吧。」 当日存安来报信说沈玉瑾扭伤了脚,第二日,她派在落花庄里的心腹嬷嬷便来报他半夜冲进火海救洛宇娴之事,那心腹嬷嬷原是她派在那里守着沈博珊,防止她再做傻事的,没想到却是来报了这样一件大事。 又过了一日,老太太也来问庄子起火,沈玉瑾去火里救人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老太太院子里的粗使婆子跟落花庄的粗使婆子是亲戚,庄院婆子的儿子在府里当差,她去看儿子时顺便也去看了老太太院里的婆子,就这么讲起来。 她也没瞒着,直接说了有此事,当时老太太便急着想去看沈玉瑾,被她阻止了,是以沈玉瑾冒死救洛宇娴在她们婆媳间不是秘密,不过她也交代了只她们两人知道就好,就不必告诉沈玉轩、连氏和陆采芳了,免得多生事端,对外一律说沈玉瑾是扭伤,老太太听得直点头,事关宝贝孙子的名声,她自然闭紧嘴巴。 「瑾哥哥不可能不来。」陆采芳还不死心。「肯定是在做什么太专心忘了时辰,我让丫鬟去请请。」 连氏冷笑,陆采芳还是派身边的丫鬟锦绣去请沈玉瑾,众人就坐在那干等着,等得无聊,沈博珊干脆讲起她跟着洛宇娴农忙的乐趣,所有人都听得目瞪口呆。 他们虽惊讶如今的沈博珊和半年前哀莫大于心死的凄楚模样完全不同,但谁也没想到,她竟是因为跟着洛宇娴一起种田养鸡才重拾开朗的。 连氏嘴角轻翘。「妹妹还真是纡尊降贵,竟跟那洛……洛姑娘一块儿下田,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她原是想说洛氏的,想到沈玉瑾的警告,这才改口。 沈博珊不以为意的笑道:「嫂子不知道种田的乐趣,改日跟我一道去便知道个中乐趣了。」 连氏不由得嘴角抽抽,谁要跟你去种田啊? 不一会儿,锦绣回来了,连氏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清荷姊姊说大爷已用过饭了,正在歇着,什么人都不见,是以奴婢没见到大爷。」 清荷是沈玉瑾屋里的大丫鬟,她说什么,锦绣自然是不敢反驳,只得回来了。 陆采芳脸上十分难堪,琴氏一笑。「好了,现在可以开始吃了吧?」 吃是开始吃了,不过席上很安静,都没什么人在讲话,沈博珊一吃完就立刻去沈玉瑾的屋里,沈玉瑾正眼也不抬的在练字,清荷见她来了,又知道她刚吃饱,忙泡了梅子热茶来给她解腻。 「大哥哥没去就对了,跟洛姊姊的烤肉会实在差太多了。」想到适才冷清的场面,沈博珊噗哧笑出声,把那十个炉子十个厨娘的排场讲出来。「我明明说要自己动手烤,大伙要围在炉子边坐,真不知道她把话听到哪里去了。」 「你没讲。」沈玉瑾依然眼也不抬,写着最后一个字。 沈博珊一楞。「大哥哥说什么啊?」 沈玉瑾最后一划落下,抬眸扫了沈博珊一眼。「你说了要自己动手烤,但没说要围着炉子坐。」 沈博珊不服气了。「可是娘说我有讲,若我没讲,娘怎么知道?」 沈玉瑾也不与她争辩,只问道:「大家都进屋了吗?」 沈博珊懒懒地道:「应该吧。半点都不热闹,吃也吃不久,而且祖母直喊着太油腻了,要进屋喝茶,还说在院子里坐着吃难受,娘亲可能陪祖母进屋里喝茶去了,我也是觉得好生没趣,好想回庄子去啊。」 沈玉瑾微微一笑。「那我们也去祖母屋里。」 沈博珊猜的没错,琴氏正陪着沈老太太在屋里喝茶,沈老太太直说自己没吃饱,让婆子把剩下的月饼拿来让她解馋,这时访友的沈坤丰也回来了,便一同在屋子里喝茶。 沈老太太吃着第二个枣泥月饼,神情便有些困惑。「初时还不觉得,可今日再尝,这月饼我怎么像在哪里吃过,却是想不起来。」 琴氏抿了口茶,眼底有了几分笑意。「母亲忒健忘,一样的枣泥月饼,媳妇儿在二十五年前,刚进门那一年的中秋做给您吃过啊。」 沈老太太微怔了一下,她这年纪,不记得二十五年前的事也不能说健忘吧?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琴氏说她做过一样的月饼给她吃,而琴氏的来歷不寻常,那……那…… 沈老太太顿时瞠目结舌的看着琴氏,沈坤丰也是,他面上神色比沈老太太更加严肃。 琴氏从容淡定的看着他们,笑吟吟的点了点头。「那姑娘应该是与我来自同一处。」 一时间,花厅里寂静无声、落针可闻,沈老太太和沈坤丰同时都有些晕眩了。 「娘!」沈博珊欢快的进厅里来,见到石化的沈老太太和沈坤丰,吓了一跳。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祖母和爹爹怎么这表情?」 「无事。」琴氏一笑。「来,过来娘身边坐。」 沈博珊坐定,小丫鬟刚上了茶,沈玉瑾便随后而至。 沈老太太和沈坤丰回过神来,看着进厅来的沈玉瑾,同时开口道:「那洛姑娘……」 沈博珊不解的看着他们。「洛姊姊怎么了?」 沈老太太和沈坤丰又同时摇了摇头作罢。「没什么。」 「看起来不像没什么。」沈玉瑾笑了笑,他并不落坐,直接朝三位长辈拱手道:「玉瑾已决定要娶洛姑娘为妻,还望长辈们成全。」 「大哥哥!」沈博珊腾地起身,她没想到兄长会如此直接。 「你要娶洛姑娘?」沈坤丰哪里还平静的起来。「她是弃妇,你会被人嘲笑,受人指点,这些想过吗?」 沈玉瑾面色如常。「儿子不是鲁莽行事之人,此事已充分考虑过,弃妇又如何?弃妇也能是一个好女子,请父亲答应。」 琴氏早已窥见蛛丝马迹,所以很是淡定,只问道:「洛姑娘可知道你的心意?可有意于你?」 「什么话?」沈老太太不服了。「瑾儿哪里不好,怎么会不喜欢?」 琴氏在情在理的说道:「瑾儿自然是好的,可是母亲要知道,一些女子被伤过心,便绝了情爱之想,宁可一个人过一世也不愿再嫁人受苦。」 「这又是什么话?」沈老太太觉得媳妇的话更不中听了,她不以为然地道:「嫁给咱们瑾儿怎么会是受苦?」 沈玉瑾一笑。「祖母这是同意了?」 沈老太太这才惊觉自己掉进陷阱里了,不禁皱眉,「你们娘俩这是套好的吗?媳妇儿,你是不是早知道瑾儿有娶洛姑娘的意思?」 「媳妇儿身为母亲,这点眼力当然是有了。」琴氏呵呵一笑。「只不过,媳妇儿并不知道会这么快,看来瑾儿很中意洛姑娘啊。」 沈玉瑾一向知道他母亲与众不同,但也意外她竟完全没有反对的意思,倒像是乐观其成。 「娘,您这是同意大哥哥娶洛姊姊吗?」沈博珊很是惊喜。 琴氏笑了笑。「娘同意没有用,要你祖母和你爹爹同意才成。」 沈老太太不死心的劝道:「瑾儿啊,芳儿不好吗?你要不喜欢芳儿,不然连四姑娘如何?她们可都是摆明了有意于你,只要你点个头,婚事就成了。」 琴氏笑着对沈老太太说道:「母亲,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既是瑾儿喜欢,咱们又何必拦着?他不中意的,咱们往他眼前摆也无用,他自己挑的媳妇儿,好坏将来自己担负,这样不挺好吗?」 第22页 沈坤丰脸色凝重。「但是娶一个弃妇为妻还是太出格了,何况你妻子将来便是咱们沈家的宗妇,让一个弃妇当宗妇岂不是要气死沈家的祖先了?」 琴氏笑道:「老爷当年也气死过沈家的祖先。」 沈坤丰很是无奈的看着妻子。「秀儿,你怎么能拿自己跟洛姑娘相比?」 「怎么不能?」琴氏笑吟吟地说:「老爷没把我捡回家之前不也不知道我是块璞玉,不一定洛姑娘也是块璞玉,能让咱们沈家下一个百年赚得盆满钵溢呢。」 沈老太太顿时被琴氏的话打了一个激灵。 沈家是琴氏进门才大富起来的,虽然此刻根基已打稳,但上宁的富户里,富不过三代的也很多,要是那洛宇娴也是从「那个地方」来的,那么沈家要富过三代,甚至五代、十代,哪里会是问题? 沈坤丰也有些软化了,但嘴里仍是不太乐意地说:「我当初坚持娶你,可不知道你命中旺夫带财。」 琴氏笑咪咪的看了丈夫一眼。「我知道,是意外的收穫。」她若无其事的啜了口茶,又轻描淡写的说道:「可若是这块璞玉被其他人捡去了,比如蒋家又捡了回去,比如孟家无意间捡了,那会如何?」 听到这话,沈老太太和沈坤丰都是一惊。 蒋家与孟家都是沈家的竞争对手,若是他们得到了洛宇娴……蒋家眼睛不识宝,灵芝当蓬蒿,他们沈家可不能犯一样的错啊! 沈老太太平常是喜欢闹点小脾气,但重要时候可不煳涂,不然她当年也不会同意琴氏进门。 于是她首先松口。「儿子啊,既然瑾儿喜欢,咱们就成全他,其实弃妇也没什么,如今城里人都知道,宠妾灭妻的是蒋大爷,洛姑娘那是什么错都没有,就亏在一个太善良了,人善被人欺啊,况且有理无理,全在众人嘴里,即便洛姑娘站得住脚,也会有小人使坏,不过咱们也无须担心,所谓真金不怕火炼,真理不怕谗言,日子久了,也就不会有人说嘴了。」 沈博珊都怀疑自己听到什么了。「祖母这莫不是在讲反话?」 沈老太太瞪了沈博珊一眼。「什么反话?你这丫头,还不快恭喜你大哥哥要娶媳妇儿了。」 琴氏很想笑。她就是喜欢她这个婆母这一点,只要意识到是对沈家好的,她很快便能转换立场,不会顽固。 当初她是整个人穿了过来,没身家、没背景,半个亲人都没有,还讲不出来歷,但沈坤丰就是爱上了她,坚持要娶她。 那时,她初穿来异地,心里实在害怕,便把自己的来歷都跟沈坤丰说了,他虽然惊异但没把她当妖,对老太太说她是神仙转世,因为没喝孟婆汤,还带着神仙时的记忆,在她听来很瞎,但老太太却十分相信,还同意让她入门了。 后来,她靠着前生家族在从事海运的知识帮助沈家开拓了海运之路,又使沈家大富起来,老太太至今对她是从天界来的神仙这说法,始终深信不疑。 现在,老太太应该也当洛宇娴是神仙转世了,想着要是能点石成金的仙女被蒋家、孟家给抢走了怎么得了?他们沈家岂不是要屈居下风了,而若是能迎了洛宇娴进门,那沈家不就有两个仙女了?哈哈,这还不甩蒋家、孟家一百条街吗? 她知道老太太的想法,也知道洛宇娴不是天界来的,照她看来,洛宇娴会种樱桃树,会做月饼,又会烤肉,说明了她不是大满朝的人,但她洛家大小姐的身分摆在那里,自小到大都有人见证她的存在,所以应是从现代魂穿而来,性格自然与这里的姑娘家截然不同,肯定是不拘小节、洒脱了许多,这也是她儿子会喜欢上洛宇娴的原因。 「大哥哥!咱们明天就回庄子上去吧,快点回去把这好消息告诉洛姊姊!」沈博珊迫不及待地说。 沈玉瑾面上露出一贯淡然的笑容。「若不是天色晚了,我倒想现在就走。」 他知道他祖母、爹娘三人肯定有他不知道的秘密,但他不会去问。 身为沈家嫡长子,也是未来沈氏一族的族长,若是他必要知道的事,长辈们自会与他说,既是没说,那便是他不必知道的事,他也不需过问。 总之,婚事成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第九章 洛宇娴盯着河里乱窜的数十尾肥鱼看也有一刻了,她原是要去提山泉水,被可爱的小松鼠吸引,便一路跟了过来,这才发现有这么一条小河,不但河水清澈,河里的鱼又多又肥,她又提着水桶,刚好可以装鱼,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若不捉几尾回去中午加菜对不起自己啊! 她左看右看,都不见半个人影,看杂糙没被踩踏的痕迹,可见平时没有人会来,又想反正河岸两旁杂糙茂盛,也能遮住她,且河里鱼这么多,她随便捉两尾回来就够吃了,也费不了多少工夫,于是便脱了外衣,跳进河里。 可是事情哪是她想的那么简单,一跳进河里她就后悔了,那河水竟是冰冷入骨,而且河水很深,河里的青苔又滑,她根本站不住,别说捉鱼了,她都还没稳住身形便沉入河里了。 救命啊!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喊出来,她虽然会游水,但河水冰到她的手脚不听使唤,真不知道那些鱼是怎么活的,它们为何能忍受如此冰冷的环境?还是这鱼经过了改良,已不怕冰水了? 要命!这是研究鱼生态的时候吗?她都要死了,没有人救她的话,她就稳死无疑了。 讨厌的是,她若死了,别人会不会以为她是受不了被休的打击才寻死的?那误会可就大了,不想死后被人曲解,那她就不可以死! 洛宇娴手脚拼命划着名,极力挣扎,不愿自己只是穿来死的…… 「宇娴!」 有人在大声喊她的名字,可是她已经无法回答了,她的身子沉了下去,手脚都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了…… 「洛宇娴!撑着!你不许有事!」 有人游到了她身边,伸手将她的身子托住,带着她向上游去,此时她的神志已经涣散,只觉得声音熟悉,是什么人救了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哗啦一声,那人抱着她探出了水面,她很想睁开眼睛,可是却力不从心,脑中的意识离她远去。 沈玉瑾将洛宇娴放在糙地上,瞪着脸色苍白、动也不动的她,他脑中像有千军万马踏过,想起翠儿描述洛宇娴是怎么救溺水的沈博珊,他在她肚子摁了几下,她还是没反应,情况危急,容不得他细想,他深吸了口气,捏住洛宇娴的鼻子,将气嘴对嘴吹入她嘴里。 「大哥哥!」 「谨哥哥!」 「姑娘!」 三个女人震惊的声音在沈玉瑾耳边响起,他没理会,继续给洛宇娴度气,直到她终于吐出了几口水。 洛宇娴悠悠转醒,沈玉瑾扶着她坐起来,将自己跳下河救她之前脱下的披风给她盖上。「觉得如何?可有哪里难受?」 洛宇娴靠在他怀里,迷迷煳煳的摇了摇头。「我还好。」 「我到的时候,你就在河里挣扎着喊救命。」沈玉瑾眉头深蹙。「你怎么会掉进河里?难道是那帮人放火没烧死你,又来推你落河吗?」 洛宇娴怎么好说自己不是掉下去,是跳下去的。 雪盏连忙过来。「姑娘是不是想捉鱼啊?」 经过这阵子的患难与共,她多少了解蜕变之后的主子的性格了,若是无意间经过,又见到河里有那么肥美的大鱼,重点是免费,她肯定会想跳下去捉个几尾回去加菜。 洛宇娴脸上一热,嘟囔着,「知道就好,就不能不要说出来吗?」 沈博珊原是震惊,听了洛宇娴的话又忍不住噗哧笑出来。「洛姊姊也真是的,想吃鱼的话让人去买就是,何必自己跳下去捉呢?要是大哥哥没出来寻你,没经过这里,那可怎么办才好?你要有什么不测,大哥哥岂不是要哭死了?」 「回去再说吧!」沈玉瑾扶着洛宇娴起身。 她有些不安。「还是你披吧,你衣衫都湿了……」 「你不也一样?」沈玉瑾为她系好披风带子。 沈博珊笑得眉眼弯弯。「还没成亲就甜成这样,我眼睛要瞎了我。」 洛宇娴顿感莞尔。 怎么?古代人也有恩爱闪瞎众人这说法吗? 一行人回了落花庄,沈玉瑾和洛宇娴分别去更衣,陆采芳的脸色难看到不行,丫鬟端茶给她,她也不喝,赌气坐在那儿,沈博珊看了好笑,也不理她,迳自喝茶。 她们与大哥哥并不是一道来的,晨起她原是兴沖沖的去大哥哥院子里要问什么时候出发回落花庄,清荷却说他用完早饭便已出发了,她连忙让人备马车,这时陆采芳来了,气急败坏的问瑾哥哥和洛宇娴的亲事是不是真的?她陪沈老太太用早饭时听沈老太太说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她回答是真的,陆采芳便死活跟着上了马车,一定要亲眼来落花庄看看才能死心。 第23页 沈博珊赶她不走,便随便她了,反正她心目中的洛姊姊不是柔弱的小花,相信凭陆采芳也伤不了,就让陆采芳跟来了。 到了落花庄,得知洛宇娴去提山泉水,大哥哥去寻她,她们各自带着丫鬟婆子去寻,适巧看到两人嘴对嘴的那一幕…… 想到这里,沈博珊忍不住又嘴角上扬。 怎么那么刚好就让陆采芳也一同看到了,这下她不死心都不行了,人家已经有肌肤之亲,她待如何? 「姑娘,大爷真是聪明,奴婢只说了一次洛姑娘是如何救您,大爷便会了。」翠儿说道。 沈博珊恍然大悟。「你是说,大哥哥方才给洛姊姊做的,正是洛姊姊当日为了救我,给我做的?」 翠儿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 陆采芳突然怒砸茶杯。「不知廉耻!如此残花败柳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引诱瑾哥哥行那苟且之事,败坏风俗,如此贱妇如何能当沈家宗妇?我回去一定要禀明了老太太,这门亲事万不可行!」 沈博珊睁大了眼睛,被陆采芳突如其来的发作吓了一大跳。 以前只觉得陆采芳这个人有些上不了台面,就只会巴在老太太身边讨好,扮一副贤淑娇小姐的样子,行事却是有些小鼻子小眼睛,不够大器。 可是,今日她才知道,陆采芳的脑子分明被门夹过,在人家地盘砸杯子,这不是反客为主,把自己当主人家了吗? 正在思忖要怎么让她闹个没脸,沈玉瑾的声音响起,「存安,去问问聂管事这只杯子要价多少,陆姑娘得赔了杯钱才能走,还有,把这里清干净。」 「是的,爷,小的这就去问。」存安毕恭毕敬领命。 沈玉瑾闲庭信步地进厅来,他已更衣,月色长袍,腰间束着玉带,气质如竹似月,更显玉树临风。 陆采芳见到心上人如此风雅,俏脸升起一抹红晕,但听他一开口竟让她如此没脸,她腾地起身,小脸涨得通红,怒道:「瑾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让我赔一个杯子的钱?」 「有什么不对吗?」沈玉瑾平静的回答道:「打破别人家的东西,自然要赔,难不成陆姑娘当这里是自己家吗?」 陆采芳的脸色益发难看。「瑾哥哥!你真要如此对我?」 沈玉瑾淡淡的道:「我怎么对你了?不过是要你赔只茶杯罢了,还是,你陆家没有赔只茶杯的能力?」 陆采芳咬牙,她这辈子还没这样难堪过,而且还是被自己的心上人言语挤兑,对她而言是奇耻大辱。 「赔就赔!」她赌气说道:「锦绣,拿二十两银子给大爷,我就不信了,那个破杯子会不止二十两!」 「姑娘!」锦绣为难的小声要劝她别闹脾气,哪知陆采芳瞪她一眼。 「叫你拿过去就拿过去,磨蹭什么?再磨蹭,大爷还当咱们陆家连个杯子都赔不起!」 锦绣只好从荷包取了二十两,要递给沈玉瑾。 陆采芳在心里哼着,看你敢不敢收? 然而,沈玉瑾却二话不说,大大方方的收下了,陆采芳脸色变了又变,她真是很想冲过去把沈玉瑾摇一摇,问他为何如此待她?! 就在厅里因为这插曲而鸦雀无声时,洛宇娴和纹娘、雪盏来了,纹娘提着一只大食盒,雪盏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二十来颗小巧的橘果。 洛宇娴笑道:「因为我让大家虚惊了一场,刚好砂糖橘可以採收了,大家尝个鲜,压压惊,另外芋头也收成了,便用盐水煮了给大家尝尝。」 「贱妇!」陆采芳冷不防朝洛宇娴冲过去,把所有受到的气都一股脑的发在洛宇娴身上,扬起手来,就要给她狠狠一巴掌泄恨。 离得远的沈玉瑾和沈博珊根本来不及阻止,他们也没想到陆采芳会失态至此,以为洛宇娴受定那一耳光了,两人一颗心均是提到了胸口。 没想到,洛宇娴忽然蹲下身子,陆采芳那一掌落空,又因为用力过勐,自己反而没站稳,跌了个四脚朝天。 洛宇娴没事人般的起身,很是气定神闲,沈玉瑾疾步过去扶住了她手臂,剑眉微皱,心疼地问道:「没事吧?有无伤到哪里?」 陆采芳简直要吐血了,她才是跌倒的人,瑾哥哥怎么只关心那弃妇,却对地上的她视若无睹? 「我没事。」洛宇娴看着跌坐在地,但双眸十分幽怨的陆采芳。「我可以问问这是谁吗?」 沈博珊差点笑出来,原来洛姊姊在河岸边压根没注意到陆采芳也在啊,枉费陆采芳一路狠瞪她,差点没把她后背瞪出个洞来。 「什么人都不是。」沈玉瑾已十分恼火。「你无须理会。」 锦绣忙去扶,陆采芳因为出丑,起身后,眼泪便跟开了匣似的滚下来,委屈万状地泣道:「呜呜呜……我要回去告诉老太太,你们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 沈博珊听得很无语,她见沈玉瑾脸色阴沉沉的,忙道:「锦绣,还不快把你家姑娘扶进房里去休息,我让人备马车,半个时辰后你们下山吧。」 「我偏不走!」陆采芳把锦绣推开,又冲到洛宇娴面前,她满脸是泪却又咬牙切齿的瞪着洛宇娴。「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弃妇!你真以为自己配得上瑾哥哥吗?还想二嫁进沈家,你想瑾哥哥被人嘲笑一辈子吗?」 翠儿奉沈博珊之令跑到洛宇娴身后压低声说道:「洛姑娘,这位陆姑娘是我们老太太的远亲,一直钟情我们大爷,如今老太太等人都允了大爷和姑娘的亲事,怕是心有不甘才跑来闹,姑娘别跟她一般见识,待会我们姑娘会打发她走。」 洛宇娴点了点头,不是三角关系,也没有婚约,就是自己单方面喜欢人家而已,这样也敢跑来闹,真是很把自己当回事啊。 「给我住口!」沈玉瑾脸都青了。「再胡言乱语,我便让人即刻把你塞进马车,送回陆家去!」 他已是竭力沉住气,给老太太面子,不想与陆家闹得太难看,但若是陆采芳再放肆,他不会再客气。 陆采芳眼中闪过一片恨色,哭道:「瑾哥哥,如今你是被这弃妇使了手段迷住才会这般,等你清醒过来便会知道犯了多大的错!居然要娶一个弃妇进门,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沈玉瑾已是脸罩寒霜。「你还不住口?要让人扯块布把你的嘴堵住吗?」 洛宇娴悠然自得地说:「没关系,就让她说,让她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她才能甘心,不然她还会再来。」 沈玉瑾剑眉轻挑。看来她知道他的顾忌,担心她听了陆采芳的通篇指控会打退堂鼓,也担心那些恶言恶语会伤了她。 她对沈玉瑾婉然一笑。「我不会的,我自个儿的幸福,怎么会因旁人三言两语便打消?」 她要是古代女人,说不定真会羞惭到去投河,但她不是,幸福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前生她还没尝到幸福的滋味,这一世她要牢牢守住。 「那就好。」沈玉瑾听了这话,脸色才一缓。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陆采芳恼怒的吼道,心中醋意翻腾。 他们那恩爱的模样实在刺目,她也不管自己是什么大家闺秀了,先吼了再说。 洛宇娴瞬也不瞬的看着陆采芳,问道:「陆姑娘,你与玉瑾有婚约吗?或者是玉瑾曾与你约定要娶你为妻?」 陆采芳无法置信的瞪着洛宇娴,气急败坏的问道:「你叫瑾哥哥什么?你刚刚叫瑾哥哥什么?」 不等洛宇娴回答,她的声音就颤抖的拔尖了,「你居然叫瑾哥哥的名字,你还要不要脸!」 洛宇娴听得好笑。「是他让我喊他名字的,这跟我要不要脸有何关系?若是你的瑾哥哥让你喊他的名字,你喊是不喊?」 陆采芳直觉回道:「若是瑾哥哥让我叫他的名字,那自然是要喊的。」 洛宇娴淡淡地道:「那陆姑娘也不要脸。」 「什、什么?」陆采芳这才惊觉自己上当了,但她却是不能驳了自己的话,便恨恨地咬牙道:「你能跟我比吗?我是冰清玉洁的姑娘家,你却是残花败柳,是个弃妇!」 洛宇娴毫不动怒,仍是平静微笑着。「陆姑娘,你我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为何说我是残花败柳?」 「那还用问?」陆采芳理直气壮道:「当然是因为你嫁过人了。」 洛宇娴双眸里似笑非笑。「那么陆姑娘的母亲也是残花败柳之身了。」 陆采芳一听便来了气。「你在胡说什么?」 「不是吗?」洛宇娴促狭地笑。「陆姑娘的母亲也嫁过人了,不然怎么会有你,既是嫁过人,照陆姑娘的说法,就是残花败柳了。」 沈玉瑾听到这里已经知道他不必担心了,他中意的人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不是那一碰便阖起来的含羞糙,想来再十个陆采芳也不是她的对手。 陆采芳脸上热辣辣的烫,气得手都在抖。「你能同我娘比吗?你这个被蒋家扫地出门的弃妇,胆敢胡言乱语,还大言不惭的大肆评论,被赶出夫家竟还有脸活着,知道上宁城的人是怎么议论你的吗?你的恶行早在城中传遍了,都说你这妒妇恶毒,大丈夫三妻四妾是理所当然,自己无所出,还要害死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是蒋大爷宽厚才只打发你到庄子去,没想到你不安分待着悔过,竟然无法无天到上门去讨休书,我若是你,早去投湖了!」 第24页 她就是想逼洛宇娴觉得无颜活在世上,心生惭愧去寻死。她不能忍受沈玉瑾要洛宇娴不要她,她是哪一点不如洛宇娴了?一个歹心想害姨娘掉孩子的狠毒妇人竟能得到沈玉瑾的心,她不服气!而沈家的长辈竟然也都同意这门亲事,她更认定是洛宇娴使了巫毒之术迷惑沈家人,不然不可能这样! 「我是弃妇没错。」洛宇娴目光微凝。「那也是因为蒋大爷宠妾灭妻,我才成了弃妇,难道陆姑娘是认为,宠妾灭妻的蒋大爷没有错,该要羞于见人的是没做错任何事的我吗?」 她这一席话不是为了自己,是在为原主抱不平。 她认为原主并没有大过失,不过就是在后娘武氏底下讨生活,性格软了点,天真又太过善良,那柳媚又显然是武氏安排在她身边存心搅乱她婚姻的,她不是柳媚的对手,还被设计成要害柳媚掉孩子,她同情原主花样年华就这么含冤带悲的死去,因此反驳陆采芳刚才那一长串的指控,是她唯一能为原主做的。 「你……你不要强词夺理。」陆采芳词穷了,「总之,你这个女人善妒是事实,任凭你怎么颠倒是非黑白也无用,公道自在人心,你害完蒋家又想来害沈家,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我绝对不会坐视不管,你等着,如今沈家的人还不知道你的所做所为,待我回去禀明了他们,你想进沈家大门,想都别想!」 奇怪了,不都说蒋大奶奶是个好欺的软柿子吗?她也算伶牙俐齿的,怎地今日却没占到半点上风,讲到后来甚至连底气都没了,还有些心虚,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会坐视不管?」洛宇娴不愠不火的笑了。「我还真是好奇陆姑娘凭什么管。」 陆采芳一听又炸锅了。「你——」 「陆姊姊,你就走吧。」沈博珊有些同情的看着陆采芳。「就算大哥哥没遇到洛姊姊,没倾心于洛姊姊,也不会喜欢你,要是他喜欢你,早求了祖母做主,可是他没有这么做,你还不明白吗?何苦在这里自取其辱。」 陆采芳又被激怒了。「洛宇娴!给我等着!我这就回去告诉老太太,看老太太怎么收拾你!」她气沖沖的走了,一脸破罐子破摔的绝决。 雪盏哼了哼。「长得是还能看,但嘴巴太坏了,什么大家闺秀,到底有没有受过教养?根本泼妇骂街。」 洛宇娴压根没把陆采芳放在心上,也不怕她回去告状,她比较好奇的是,沈家当真同意她与沈玉瑾的婚事了?弃妇嫁给嫡子,且不是做为填房,这不只在上宁城,在大满朝也是头一遭吧? 第十章 大满朝的规矩,女子备嫁少则半年,长则一年,嫁衣需由新嫁娘亲自fèng制,其他要给婆家人的见面礼也都要亲手准备,半点不能马虎。 洛宇娴想了一日,决定在沈家来提亲之前,带着纹娘、雪盏回一趟苏淮洛家。 从上宁到苏淮,坐船也要两日,沈玉瑾不在庄子上,最管事不敢大意,派了四名伶俐又有拳脚功夫的小厮和两名粗壮的婆子护送,沿途也好打点杂事与保护她们的安全。 事前,洛宇娴已写了信回洛家,告知抵达的时间和船期,可是她们到了码头,却是不见有人来接。 雪盏好生奇怪。「难道姑娘的信还没到?」 洛宇娴笑得高深莫测。「就是接到了信才没有来。」 雪盏一头雾水。「姑娘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次回来不是要跟老爷太太禀告姑娘要再嫁,且是嫁进沈家这等高门大户之事吗?」她可是一心以为她们是回来炫耀的。 洛宇娴淡淡地道:「自然不是了,若是咱们能进到府里,你们一个字都不许提起沈家。」 婆子去雇了马车,到了洛府大门口,洛宇娴却取了银子让那四个小厮、两个婆子去找茶馆喝茶,一个时辰后再回来接她们三人即可。 雪盏更煳涂了。「为什么要支开他们?姑娘,难道咱们不在府里住几晚再走吗?」 洛宇娴笑道:「傻丫头,也要看人家肯不肯让咱们住下吧。」 纹娘秀眉紧蹙,要是以前,她会以为姑娘终于肯回来投靠娘家了,可是如今她也明白了,要是老爷太太有心接姑娘回来住,早就派人到上宁寻她们了。 可她不明白,若不是回来投靠,也不是来说要二嫁之事,那舟车劳顿的做什么?临行前姑娘还让她们换上最旧的衣裳,姑娘自己也一样,头上甚至连朵珠花都没戴,也不知道究竟想做什么。 三个人上前去,守门的两个都是新来的,也不认得她们是何人,听说是大姑奶奶,这才忙进去通报了。 不一会儿,三个人被请到了厅里,洛宇娴坐着,雪盏、纹娘在她身后站着,有个小丫鬟规规矩矩的来奉茶。 约末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有个婆子进来了,她是武氏的心腹,姓王。 王嬷嬷满面笑容。「哟,倒叫姑奶奶等了,真是对不住啊,老奴膝盖不好,适才又酸了,就让小丫鬟给槌槌腿,这才耽搁了时间。」 洛宇娴也不理这下马威,开门见山地问:「王嬷嬷,老爷太太在哪里?怎么我来了这许久,也没人去通报他们?」 王嬷嬷笑道:「姑奶奶来的真是不巧,老爷和太太上京做客去了。」 「是吗?」洛宇娴一笑。「那也无妨,我的房间还空着吧?你派人去打扫打扫,我就住到老爷太太回来为止。」 王嬷嬷陪笑。「这可怎么办?姑娘的房间已经改建成三爷的房间了,三爷就快讨媳妇儿了,原来的院子住不下,所以……」 洛宇娴淡淡地道:「那就把东跨院收拾出来。」 王嬷嬷一楞,她总觉得坐在她面前的洛宇娴与过去不同,以前洛宇娴总是期期艾艾半天说不好一句话,如今她一句挡回去,她便一句回来,而且那双眼睛就直勾勾的看着她,像是半点都不怕她,这可古怪了。 「怎么?我不能住东跨院吗?」洛宇娴挑了挑眉。「还是,东跨院也有人住?」 王嬷嬷干笑道:「姑奶奶,有些话明知道不该老奴讲,但老奴就倚老卖老直说了。」 洛宇娴就等这句话。「嬷嬷就说吧。」 王嬷嬷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其实呢,老爷太太知道姑奶奶已经从蒋家出来了,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姑奶奶这被休离的名声实在不好听,府中还有几个少爷小姐还没议亲,就怕姑奶奶这事会影响了几位少爷小姐的亲事,因此洛家也不好再让姑奶奶回来。」 洛宇娴点了点头。「嬷嬷的意思是,老爷太太知道我被蒋家休了,流离失所,但顾及洛家的体面,所以没派人去接我回来?」 王嬷嬷含煳地说:「老爷太太也是千百个不愿意……」 洛宇娴附和王嬷嬷的话,嘆气道:「是啊,我明白老爷太太的苦衷,都是我不好,连累老爷太太担心了。」 王嬷嬷松了口气。「姑奶奶明白就好,老爷太太知道姑奶奶如今日子肯定不好过,已经封了五百两银子要给姑奶奶。」 「五百两是吗?」洛宇娴很想笑。 堂堂苏淮首富,打发嫡亲的女儿就只肯拿出五百两银子,洛老爷能狠心至此,想必那武氏功不可没。 王嬷嬷以为她想要更多,便劝道:「五百两听着是不多,但姑奶奶不知道,这几年生意不好做,洛家也不比从前了,五百两姑奶奶省着点花用,后半辈子也就够吃穿了,银票在此,姑奶奶就收下吧,从此不要再来了,要是再来……再来的话,老爷太太也不会认姑奶奶这个女儿了。」 后头的纹娘听得气极,整个人都在颤抖,洛宇娴不咸不淡的接过银票一笑。 「可以劳烦嬷嬷多叫几个人过来吗?」 王嬷嬷警戒心顿起。「姑奶奶想做什么?」 其实老爷太太哪有去什么京城做客,他们在里头呢,要是她办好了这件事,太太说了,重重有赏,要是她办事不力,让姑奶奶闹腾起来或是赖着不走,她在太太心中的地位可就不保了。 「嬷嬷别紧张。」洛宇娴展颜一笑。「我这么个有辱家门的女儿,老爷太太让我别再来的意思不是要我与洛家脱离关系吗?我自然听老爷太太的,希望有人做证,越多人越好。」 王嬷嬷细细地看她的脸色,见她并没有动怒的样子便完全放心了,想到武氏的终极交代,她硬着头皮说道:「姑奶奶果然是明白人,若是姑奶奶疼惜弟弟妹妹,希望未来好说亲家,不如……」 洛宇娴本就是武氏的眼中钉肉中刺,好不容易把她嫁出去了,让她从洛家人变成蒋家人,以为可以高枕无忧,没想到她自己去要了休书,如今她的户籍又回到洛家来,让武氏想到就不快。 「做为大姊,我自然是心疼弟弟妹妹的。」洛宇娴会意的淡淡一笑。「我这就自请出籍,好让弟妹们个个都能议桩好亲事。」 这个洛老爷和武氏忒狠心,明知道原主性子软弱,被休离又被占了嫁妆已是无处可去,更没有谋生能力,竟还合谋着要将她除籍,实在是枉为人父,幸好她不是原主,原主若是没有死,如今被娘家出了籍,肯定也只有去死了。 第25页 王嬷嬷一听,大喜过望,想不到事情这么容易,原以为姑奶奶这回回来是走投无路,死皮赖脸也要赖在洛家不走了,没想到她如此识趣。 可是,将一切听在耳里的纹娘已像风中落叶,身子敕簌发抖,若不是姑娘来时吩咐了,不管她说什么,她们两个都不可以出声的话,她一定会阻止。 出籍跟分家不同,等同被流放了……老爷也真狠心,姑娘毕竟是亲骨肉,怎么可以想着要将她除籍? 「老爷是族长,可如今老爷太太都不在,要如何除籍?」洛宇娴故意笑问。 她知道洛老爷和武氏多半是避在里间,为了和她划清界限,他们什么鬼话都编的出来,突然出来说他们刚从京城回来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她便忍俊不禁的笑了。 王嬷嬷见鬼似的看着她,哪有人被除籍还这么开心的?姑奶奶莫不是被休之后疯了把? 怕她反悔,王嬷嬷赶忙说道:「老爷不在倒不成问题,洛家族中的长者们都住在附近,请他们过来见证便可以。」 洛宇娴点点头。「那么就快去请吧!今日便把事情办妥,也好让老爷太太安心,快些从京城回来。」 王嬷嬷差点没噎到,她干笑一声。「姑奶奶说的是。」 管事去请人,洛家的长老们早收了武氏的银子,来得飞快。 在宗族长老的见证下,白纸黑字的字据立下来,由宗族官府双方公证,除籍就算完成了,从此洛宇娴再也不是洛家人,她把那五百两银票当着王嬷嬷的面给了那几个长老,说是请他们喝茶,骇得王嬷嬷目瞪口呆。 五百两耶,五百两的茶钱…… 洛宇娴想到里间的武氏会有多肉痛,就觉得很舒心。 她自有发家之路,才不稀罕洛家的臭钱,从此她便是彻头彻尾的自由人了,以后她挣的钱都是她的,谁也休想来分一杯羹! 沈玉瑾知道洛宇娴回去苏淮自请出籍之后,他再度感到惊讶了。 她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子?能有勇气要休书、请出籍,还把陆采芳堵得哑口无言,一次次让他惊喜,若是可以,他真想明日就娶她进门。 「如今你已从洛家出籍,过几日媒人该上哪里提亲,你可有想法了?」沈玉瑾若无其事的问道。 「我早已想好了。」洛宇娴一笑。「纹娘是我生母陪嫁,虽然一直在我身边伺候,又随我嫁入了蒋家,但其实我生母临终前已发还了卖身契给她,并非奴婢身分,我叫一声姨母不为过,就请媒人来向纹娘提亲吧!」 她做的出格事,任何男子都会认为惊世骇俗,但他都能接受,反正他要娶她为妻的这件事,本身也是件大大的出格事,他却能一路进行到了论及婚嫁的阶段,也实属不易了,两人肯定是三生石上结了姻缘,她才能穿来古代,还能遇见他这么不俗的奇男子。 「纹娘吗?这样倒是挺好。」沈玉瑾品着茶,眼里露出一缕笑意。「不过,你可同纹娘说好了?不要她又被你的决定吓得花容失色。」 洛宇娴忽然有种知她者沈玉瑾也的感觉,眼中顿时也是盈满了笑意。 「你说的半点都没错,纹娘已经被吓过了,听到我要让她做长辈大位,她脸色苍白,直摇手说自己是奴婢,万万不能让媒人向她提亲,会害我被未来婆家看轻,一长串的主僕有别,我脑袋都快炸了。」 沈玉瑾好整以暇的为自己又倒了一杯茶。「那你是不是威胁她,若是她不肯坐长辈大位,媒人无处提亲,你便不嫁了?」 洛宇娴掩口笑道:「自然是威胁了一番了。」 自从陆采芳来撒泼后,怕她又来胡搅蛮缠,他留在落花庄的时候反而多了,有时下山几日,没几日又会上山来,她知道他是为了护她才如此频繁的上山来,可她不想他因此荒废了正事,又或者沈家老爷太太把她想成不懂事的女子闹着要他陪,那可就不好了。 再说,她也听存安说了,陆采芳向沈老太太告状后,沈老太太是左耳进右耳出,只当没听到,沈太太琴氏却是直接请陆采芳回去陆家,不要再来长住了,说是沈玉瑾婚事已定,不方便再留她做客,陆采芳闹了个没脸,气沖沖走了。 想来陆采芳已被沈太太下了逐客令,怎么还有脸上庄子来闹,肯定是不会再来的,倒是她对沈太太又加了几分好奇与好感,一般人家的主母哪里会像沈太太这样,不但接纳她这弃妇为媳,明知将来她是两手空空嫁入沈家,还选择站在她这边,帮她清除障碍,有这样一个婆母,她有福了。 「你不是说过这个时节的磨薛最肥了,明日咱们就去采磨菇,珊儿没有採过磨菇,肯定要乐的。」沈玉瑾神清气慡地说。 洛宇娴忍不住道:「玉瑾,你时常上山来,一逗留便是数日,这样不要紧吗?没有正事要办吗?」 沈玉瑾一笑。「若事事都要我亲力亲为,那才失败,我身边自然有几个能办事的人,不过你放心,我岂是那么不分轻重之人?我也不是搁下正事过来,正好这几个月南方气候不好,本就是走商的淡季,婚后只怕我不在家的时候会长的让你埋怨起我来。」 听到婚后,脑海里忽然出现两人居家的模样,洛宇娴难得脸上飞了一抹绯红,她娇嗔道:「你也放心,你出外行商,自然是一年半载,到时我也不会整日盼星星盼月亮的盼你归来,我会自个儿找事做,种很多果树等你回来,让你卖!」 沈玉瑾忍不住哈哈一笑。 两人想到婚后便是夫妇,要同住一室,心头便都有些热。 洛宇娴转了话题问道:「我的砂糖橘销量如何?」上回尝过砂糖橘后,众人都说好吃,她便全採收了托沈玉瑾在沈家果铺里卖。 她种的也不多,全採收起来也不过百来斤,落花庄毕竟不是她的,虽然沈玉瑾说随她使用,但她不想落人口舌,况且将果树种在庄子里也只是权宜之计,要拼产量,自然还是要有果园。 其实她有个想法,沈玉瑾对她全然不嫌弃,但迎她进门,必受外人指指点点,可若她是个聚宝盆、是棵摇钱树,那么他不但不会受人指点,还会被赞扬是慧眼独具。 所以了,她想将自己变成一个聚宝盆再进他家大门,叫他不受人指点,还能羡煞旁人…… 「总共卖得了三百两。」沈玉瑾取出一张银票给她。 洛宇娴瞪大了眼。「这么多?」 她倒是意外了,因为橘果并不像樱桃那么稀奇,大满朝也有其他柑橘果类,比如帝王柑、四季橘、蜜橘,只不过不如砂糖橘那般汁多味浓,外形也不若砂糖橘般扁圆可爱就是。 「我将那些砂糖橘全铺到京城的果铺去了。」沈玉瑾一笑。「京城的富人多,王公贵族更多,为了尝鲜一掷千金不算什么,再说砂糖橘也确实汁多味美,很快便卖完了,尝过的人一传十、十传百,如今行情可走俏着,几个分铺的店主都催着要我再给他们货呢。」 洛宇娴听了精神一振。 看来砂糖橘的接受度很高啊,前阵子她试着嫁接的几棵苹果樱桃和鸭梨樱桃也看到成果了,看来买个果园来扩大栽种是当务之急。 第二日,洛宇娴将银票交给聂刚,请他帮忙找附近的地,还千交代万交代,买差地就好,不必买肥沃的地,这点实在令旁人无法理解,聂刚自然也猜不透她买差地要做什么,不过他办事得力,很快便有了消息。 总共是五十亩地,距离落花庄四里不到,原是果园,但几代下来,经歷了洪灾、旱灾,土质渐渐改变,最终因为种不出什么而长年荒废,所以价格也不高,地主只出价一百两银子,洛宇娴亲自去看过了,觉得非常适合,当场便让聂刚付清了银子,取得了地契。 「多谢你了,聂叔。」两人走出果园,洛宇娴笑容满面的道谢。 聂刚一下子楞在那里。「姑娘怎好称我一声叔?」从前洛姑娘都称他聂管事,怎么今日突然改了称唿? 洛宇娴微微一笑。「纹娘如今是我姨母辈,我自然要改口称你一声叔父,如此才般配不是吗?」 她心里是透亮的,聂管事喜欢纹娘,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一瞬间,聂刚方正的脸涨得通红。「姑娘不要说笑了,这话不能被听了去,可是会坏了纹娘清誉。」 洛宇娴才不理聂刚口中那些义正词严的顾忌,迳自说道:「我生母早逝,纹娘为了照顾我,至今未嫁,要是后半生有?叔相伴不知该有多好,就是不知聂叔可有意愿?」 聂刚实在不知如何回答才好,答有意愿,怕人误会他与纹娘私相授受,若是答没意愿,又怕纹娘会去嫁别人,这实在是他生平最难回答的一个问题了。 正为难,一群男女老少皆有的工人与他们在小径上擦身而过,其中一人停了下来,有些意外的唤道:「大奶奶!」 洛宇娴也停了下来,脑海里属于原主的记忆出现了,是她的陪房张财生一家,他们应该在她的陪嫁庄子或铺子当差才对,怎么会到这里来? 第26页 「大奶奶怎么在这里?」张财生问道,适才就是他叫住洛宇娴的。 「我买下了那片果园,所以过来看看。」洛宇娴指着身后的果园说道。 张财生大为惊讶,眼光在聂刚身上转了两圈。「大奶奶买了那片果园?大奶奶是不是被眶骗了?这块地什么也种不出来。」 「我知道。」洛宇娴一笑,不想跟他们多聊果园的事,便转了话题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说来话长。」张财生闷闷地说道:「太太要在铺子里安插自己人,便把我们一家派来这里种果树,跟大爷求了情也没用。」 「原来如此。」洛宇娴只是笑了笑,张财生这一家是武氏的人,负责在蒋府扯她后腿,如今被袁氏派来种果树也是刚好而已。 张财生似乎从她脸上看出了「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的笑意,他讪讪地搭话道:「大奶奶还不知道吧?柳姨娘生了个女儿。」 洛字娴其实不关心柳媚生了什么,要是生下一只老鼠她倒还有兴趣,但生女儿太平凡了,她半点不关心。 「是吗?」她神情坦然,云淡风轻的一笑。「女儿的模样一定跟她一样好,替我恭喜她了。」 张财生一家更是惊讶了,他们都知道洛宇娴还没被送到庄子前一直哭闹不休,说她没有要害柳姨娘,又哭问柳姨娘为什么要诬陷她,两个女人已势同水火,可刚刚她听到柳姨娘已顺利产下女儿却是波澜不兴,像真的丝毫没往心里去,这可真真叫他们不明白了。 洛宇娴也没要他们明白,他们越不明白越好,她可是穿越来的,要是做的事都让他们明白了,那她还配是现代人吗? 几日后,沈家先是送来了合八字的庚帖,又过几曰,媒人来提亲了。 洛宇娴身为当事人是要迴避的,她在里间待着,纹娘穿着新做的衣裳在跨院的花厅里受礼,小跨院布置的喜气洋洋,但纹娘一脸的别扭,倒是同在厅里撑场面的聂刚看得目不转睛。 纹娘平时脂粉不施,今日这样隆重的打扮起来,美得令他屏息,自己配娶她吗? 其实他年轻时曾娶过一房妻子,只是不到一年就病死了,也没留下一儿半女,若他娶纹娘,纹娘便是填房,他总觉得对她不住。 好不容易形式都走完了,婚期也订了,媒人一行也高高兴兴带着洛宇娴的回礼回去沈家復命了,雪盏兴奋的直嚷着要看聘礼。 洛宇娴这时也出来了,她事前特别要纹娘跟媒人交代,婚事要低调再低调,暂时不让外人知晓她与沈玉瑾已订了亲,琴氏早授意了,婚礼事宜让媒人遵从洛宇娴的意思,因此媒人听纹娘说要低调也是满口答应,绝对不会走漏风声。 「姑娘!瞧瞧这是什么?沈家的礼数好周全啊!」雪盏惊嘆。 红漆描金礼盒装着纳采礼,共有三十六抬,除了聘书外,其他是金银首饰、古玩玉器、绸缎布料尺头、龙凤喜饼,另外三牲、四果、四色糖、米茶等等都是最上好的。 纹娘也忍不住拿起被褥来看。「这合欢被的绣工太好了……」 说着,她忍不住欢喜得泪水盈眶,这代表沈家确实重视她家姑娘这个未来长媳,不是沈大爷一个人在闹腾着而已,而且沈大爷又对姑娘那样好,嫁过去肯定能苦尽甘来。 「纹娘,等我嫁了,到时换你也嫁人,我也给你备下这样的合欢被,你说好不好啊?」洛宇娴笑吟吟地说。 纹娘吓得不轻。「什么嫁人啊?姑娘说的那是什么话?我都几岁人了,日后姑娘生了孩子,我帮你带孩子还说的过去。」 洛宇娴不由得失笑。 现代是人生七十才开始,而纹娘还不到四十呢,就自认是个老人了,有必要开导一下她的思想。 她笑吟吟地说:「我的孩子我自个儿会带,你就去嫁人,生自个儿的孩子带才有乐趣,做什么带我的?」 纹娘脸色更红,什么生孩子,她还能生孩子吗?姑娘这话是要羞死谁啊? 聂刚咳了一声对洛宇娴道:「姑娘,工人已经找到了,是我堂叔一家,共有二十余口,本来都在章家果园做事,章家几个月前搬到临阳去了,他们找了几个月都没活可干,一家人都是老实本分的,姑娘可以放心。」 洛宇娴知道他这是替纹娘解围来着,便笑道:「既然是聂叔的亲戚,那便是自己人,我自然是放心了,工资就由聂叔代我与他们谈吧,章家出多少工资,循例就是,日后若果园收益好,我会再添些。」 她之前托聂刚帮她找工人,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她深深觉得聂刚是个管理人才,只在庄子上做个管事太浪费了,日后她的果子事业若做起来了,到时再向沈玉瑾要人。 如今她果园有了,工人也找到了,但她不急着播种,连日来都自己一个人去果园里调养土壤,倒是每回她到了果园,亮亮都在那里了,看来是过去保护她的,让她极是窝心。 古代没有农药,她用的是天然配方,用天然糙药和山泉水来给土地洒水,只是她一个人能力有限,有时一整天都埋首在园子里浇水,如此也弄了三、四日才将整遍园子浇完水,可是并非一次性的浇水便可以改良土壤,得要反覆浇六次以上才行。 她这早出晚归的行踪引起了沈博珊的注意,这日她依旧在太阳底下干活的时候,沈博珊和翠儿、雪盏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沈博珊以为她起码会看到几棵果树,没想到是一片荒地景象,除了在勤快给地浇水的洛宇娴,就只有窝在树下睡大觉的亮亮。 「洛姊姊,你到底在折腾什么?聂管事说你买下这果园,还架了篱笆围起来,可也不见你种东西,这么说,你整日待在这里都像这样浇水吗?」 其实她和聂管事都说过要让庄子上的家丁和粗使婆子们过来果园帮忙,但洛宇娴不同意,说那些人是在庄子里正经当差的,有什么理由叫来果园干粗活,还说她也找好工人了,只是还没到让他们开始干活的时候罢了。 「这……」雪盏也是十分不解。「姑娘,奴婢听说这片果园长不出东西?」 她们当然不懂,洛宇娴也没费事做什么高深解释,只简单说道:「别小看了浇水这动作,为了日后让果树长得好,先把土质改良是一定要的,我在山泉水里加了一些糙药,日后就种的出果树了。」 她没说的是,改良土质用的糙药配方只要少少银子,而山泉水不必银子,但若是买下肥沃的果园那可是要花上大笔银子。 沈博珊和翠儿、雪盏听得似懂非懂,但她们也加入了浇水的行列,纹娘比她们年长又身子不好,便没叫她来了。 多了三名生力军,浇水是快多了,眼瞅着土壤改良的差不多了,便是可以开始种树的时候了。 洛宇娴早在跨院后头的盆子里养了许多不同的果子枝子,也偷偷潜进附近的果园里找了许多枝条,加上她自己原有的樱桃枝苗和砂糖橘枝苗,将这些现有的品种嫁接起来不得了,不知道可以生出多少特殊的果子。 虽然一般来说,嫁接要看到成果也要两年以上的工夫,可山泉水很有助长的效果,不说别的,就说她养在盆子里的树苗好了,根本是一夜大一寸。 所以了,虽然还没开始栽种,她已经认为自己要成为小地主婆,变成富甲一方的大果农不是难事,好日子在后头等着呢! 四个人收拾喷壶和水桶等浇水用具要离开,天色却一下子暗了起来。 「好像快下雨了呢!」雪盏有点担心的看着天色,她们出来时日头还刺眼,哪知会变天。 她们是从庄子走过来的,眼看着乌云密布,四个人便越走越快,最后嘻笑着跑了起来,亮亮还跑在她们前头,就在看到庄子大门时,轰隆一声下起了大雨,亮亮没先一步窜上高墙进屋,反而在大门前停下来喵了一声。 「亮亮在叫呢!门口好像倒着个人!」雪盏指着前头说道。 四个人跑过去,一个青布衫的年轻男子倒卧在路边,旁边还有个不大的灰布包袱。 洛宇娴让雪盏快进去喊人出来帮忙,沈博珊看着那人苍白俊秀的面孔,不由得想起了往事。 程绍当日也是如此,那日也是这般的大雨磅礴,程绍病倒在沈家大门前,她随娘亲去上香回来时发现了他,从此他便在沈家住下了…… 「姑娘……」翠儿见她恍神,有点担心,她同样想到了发现程绍那白眼狼的那一日。 沈博珊回过神来,淡淡地道:「我没事。」 这时那年轻男子忽然微睁眼眸,竟伸手拽住了沈博珊的衣袖,众人都吓了一跳,沈博珊的心更是扑通扑通直跳。 他……他想做什么? 那男子看着沈博珊,费力地吐出了四个字,「仙子……救命……」 洛宇娴和翠儿同时看着沈博珊,翠儿先啐了一口,「好啊!敢调戏我家姑娘!」 第27页 她正要拍下那男子的手,他的手却已无力的软软垂下了。 沈博珊一怔。他眼中的她是仙子吗? 雪盏已经急急忙忙带了人出来,两个家丁把昏倒的那人抬了进去,后面的事自有聂管事去处理,四个人都淋湿了,便各自回房更衣。 见她们淋湿了回来,纹娘哎哟一声,连忙去厨房熬姜汤了。 姜汤熬好了,洛宇娴和雪盏各喝了一大碗,亮亮早甩干了毛出来窝在洛宇娴脚边,洛宇娴让雪盏也给沈博珊和翠儿送两碗姜汤过去。 没一会儿,雪盏几乎是奔着回来。「姑娘!姑娘!」 原来她送姜汤到沈博珊房里时,见沈博珊少有的安静,竟然坐在窗子前看雨发呆,她觉得奇怪便问翠儿,翠儿把当日救程绍的经过跟她说了。 洛宇娴也有些意外。「还真是巧,那个人不要也是个书生才好。」 雪盏瞪大了眼。「就是个落魄书生!」 洛宇娴失笑。「你去打听过了?」 「听完翠儿的话,奴婢便去向聂管事打听了,原来真是个穷书生,名叫俞辰,不知道从哪个深山来的,要上京赶考,盘缠用完了还迷路,又生了病,已经请大夫来看过了,只是染了风寒又几天没吃,没什么大碍。」 洛宇娴点点头。「想来聂管事自有定见,等病好了,再给他些盘缠,送他走就是。」 第十一章 经过半个月日日不间断的浇上两次山泉水,果园的土质终于改良好了,洛宇娴给果园取了个简单好记的名字叫做「欣欣果园」,还刻了个大大的木牌立在果园入口,很有个模样。 其实欣欣果园就与亮亮一样,是她前生家里经营的果园,在果园前立牌子也是现代的作法,这里没人在果园前立牌子还取名字的,多半是看主人家姓啥便叫啥果园罢了。 四个人到了果园,雪盏很是兴奋。「姑娘,咱们今日真的可以开始那嫁接活儿啦?」 洛宇娴笑着点了点头,她已准备好了嫁接需要的工具,其实这么长的日子她也没闲着,她自己早在小跨院的园子里实验了无数次,虽然条件有限,工具就只有小刀跟绳子,不若现代完善,但她还是做到了。 「对了,洛姊姊,大哥哥昨日回来了。」沈博珊不经意的说道。 洛宇娴的表情瞬间有点纠结。 自订亲后,沈玉瑾也一段时间没到落花庄来了,沈博珊说,那个与沈玉瑾是同科好友的林致安来上宁做客,就住在沈家,沈玉瑾与他同进同出,到邻近的富阳、开城、临安等地四处访友,县太爷和其他官员要宴请林致安,沈玉瑾也都作陪,之前两人还一块去了江南。 她知道沈玉瑾不好男风,可她不知道那个林致安是不是爱男人,若是林大人对沈玉瑾有什么特殊情感,如今得知他要成亲了,不知会是什么感想?两个人这段时间一直在一起,也不知道有没有擦出什么火花。 想想也觉得自己好笑,陆采芳那样如花似玉的大闺女,她都不担心了,怎么反倒担心起林致安来?或许正因为没见过才更有想像空间吧。 她一心想把自己变成聚宝盆再嫁给他,才推迟了婚期,可如今却有些后悔了。 若是在沈家做客期间,两人把酒言欢喝醉了,林致安向沈玉瑾吐露心事……要命!她怎么直接把林致安定位为好男风了。 她打起精神来示范如何嫁接,暂时不去想沈玉瑾。 「姑娘真是从书上学了很多。」看完洛宇娴的示范,雪盏啧啧称奇地说。 洛宇娴一笑。「你们都来试试吧!」她又把自己会的事都推说是书上学的,不然没法解释她的嫁接技术从何而来。 「绝妙!绝妙!」 一道清亮的男子声音在她们身后扬起,洛宇娴心中一跳,四个人一起回头,沈玉瑾和存安就离她们数步而已。 「大爷好!」翠儿和雪盏忙给沈玉瑾请安。 洛宇娴有些楞然的看着沈玉瑾,他正笑吟吟地睇着她,她想到自己怕太阳晒,故头上包着巾子,不但脂粉未施,又因为要干粗活便穿着陈旧布衫,跟一袭月色长袍的他一对比,简直是云和泥。 「大哥哥!」沈博珊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沈玉瑾徐徐笑道:「聂管事说你们四个整天钻进果园就不出去了,让我一定要来看看。」 沈博珊笑道:「哥哥可真会挑时候,洛姊姊说晚上要吃个叫做火锅的东西,就是把食材放在汤里滚滚再蘸酱吃,说那肉片的薄度要与纸一般,蔬菜要现摘,酱料还多达十来种,其余还有各种讲究,光听那滋味就可让人吞了舌,这不,哥哥就赶巧来了,可是和洛姊姊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沈玉瑾看着洛宇娴,眼里有笑意。「火锅吗?看来我真是个有口福的。」 洛宇娴的面容有一些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紧绷,她有意无意地问道:「你的朋友呢?你不是在陪他吗?还是他也一道来了?」 她的心跳得飞快,穿来后第一次为个人这么紧张,都没见过面的人,就因为他可能是爱着沈玉瑾的,她就无法不在意。 林致安至今未娶,在京中为沈家的商路跑官打点,微服私访多是回上宁见沈玉瑾,且听说科举前一年,他们还同出同进、同吃同住在上宁的百悦学院里,有一回,有个惯养男宠的有钱大爷强拉林致安调戏,沈玉瑾动怒还出手揍人,这份情谊,不得不叫人多做联想。 「你是说致安吗?」沈玉瑾嘴角突然绽出一抹浅笑。「他匆匆赶回京去提亲了。」 沈博珊很是意外。「哥哥是说林大哥去向人提亲吗?」 她自然也知道自己哥哥与林致安的传言,在她的想法里,她哥哥无意,但林致安有没有意就不得而知了,因此听闻林致安去提亲极是意外。 沈玉瑾一笑。「我们在江南的静安寺巧遇了吴尚书府上的公子和小姐,致安对吴二姑娘一见钟情,打听到她还没议亲便匆匆回京,找媒人上吴家提亲了。」 他说完,目光就落到了洛宇娴身上。 沈博珊一脸的不可思议。「林大哥对个姑娘一见钟情?还有这种事啊……」所以大家真的误会喽? 「有何奇怪?」沈玉瑾又是一笑。「致安与我年龄相仿,也是该到娶妻的时候了。」 洛宇娴看着一脸揶揄笑意的沈玉瑾,不由得脸上一红。 他说话就说话,做什么这样有意无意的看着她?她脑子里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该不会都知道了吧? 沈玉瑾若无其事的唤道:「娴儿——」 洛宇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叫她,她有些懵地看着他,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情溢眉梢了。 对她的发懵,沈玉瑾也不以为意,对她微微一笑。「待致安要成亲时,咱们那时也已成亲了,我与他约好,到时带你一块上京去喝他的喜酒。」 她的脸颊在一剎那间又滚烫起来。「嗯……好。」 是啊,再过几个月,他们就要成亲,就是夫妻了。 看她脸红,沈玉瑾也满意了,转而笑道:「适才我看了你的示范,这嫁接倒是有趣,这样便能种出你说的稀有果品吗?」 说到嫁接,洛宇娴就自在多了,她笑得灿若春花。「自然了,到时还要先在沈家果铺试卖呢。」、 沈玉瑾笑道:「看你准备这许多幼苗和枝条,也忒贪心,要种多少果品?」 洛宇娴微笑道:「初步盘算要种六种果品,六六大顺嘛,再说了,果树成长也要时间,果子成熟更要时间,虽然这山泉水很是神奇,但估计也要半年。」 雪盏很快接口道:「姑娘说,要多种才能多卖,到时赚得盆满钵溢,才有嫁妆嫁进沈家!」 「雪盏!」洛宇娴真是要阻止也来不及了,不只沈玉瑾哈哈大笑,沈博珊也噗哧一笑,旁边的存安和翠儿都小声笑了起来。 沈博珊笑嘆道:「洛姊姊的想法果然不是一般人。」 等众人笑过了,沈玉瑾这才道:「我适才在庄子里遇到一位俞公子,听说是你们救了他,我与他谈了几句,发现他学问极好,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听说他在准备明年的科考,又无个居所,我已经留他住下了。」 众人都吓了一跳,沈玉瑾竟然把俞辰留下来了? 「你们怎么了?」沈玉瑾不解地看着她们。「莫非,那俞公子是不能留下的人吗?」 闻言,洛宇娴和雪盏、翠儿都有意无意的看着沈博珊。 之前俞辰在院子里拿着书捲来回地背诵,不小心撞到在扑蝶的沈博珊,谁知道他脚上那双破鞋竟当场裂了口,让他十分尴尬。 然后,沈博珊认为是自己害他破鞋的,就亲手帮他做了双鞋,他为了表示感谢,就画了幅沈博珊的画像回赠。 怕让人说成私相授受,沈博珊不好表示她喜欢,但那画实在画得太像了,眉目栩栩如生、跃然纸上,她实在喜欢,尔后厨房做了什么点心,她都让翠儿给他送一份去。 第28页 在洛宇娴看来,他们是郎才女貌,很登对的一对,不过俞辰穷了点就是,还寄人篱下,这是唯一缺点,若日后考取了功名便不是问题了。 但问题是,若沈博珊真交了心,俞辰考得了功名又翻脸不认人,跟那程绍一样,沈博珊岂不是又要伤心一次? 所以了,纵然她心中觉得他们很是匹配,却也不会鼓励沈博珊去追求,一切就顺其自然吧! 她原是想,等俞辰走了,一切便划下句点,要有什么也不可能了,没想到沈玉瑾竟将人留了下来,这可就有很大的想像空间了。 「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沈博珊不自在的咳了一声,俏脸微红地说:「哥哥做主就好。」 「欣欣果园?」蒋云浩蹙着眉,很是疑惑。 张管事是蒋家商铺的总管事,正在向主人家报告近日在城里十分火红的几种果品,虽然在沈家果铺里贩售,但都言明了不是沈家果园出产的,而是来自欣欣果园。 「你究竟都在做什么?!」蒋家家主蒋翊南动怒了,随手拿起帐本便往蒋云浩身上砸。 蒋云浩没敢躲开帐本,生生被打个正着。 爹娘从大梁回来,知道他休了洛宇娴之后,爹就大发雷霆,他怎么解释不是他主动休了她爹也不听,加上嫁妆的事街谈巷议的,娘又不敢承认把洛宇娴的嫁妆贴给娘家,这令他爹更火,至今没给他好脸色,连柳媚生的女儿,也不看一眼,说一个贱婢生的孩子有何好看?新仇旧恨涌上来,又把他臭骂一顿,说他宠妾灭妻,让他没脸见人,没脸见洛家,更逼他去洛家向洛老爷认错,接洛宇娴回来,休离之事就当没提过。 幸好,后来从苏淮传出来一件事,说洛宇娴已从洛家出籍,如今是跟洛家毫无关系的人了,不然他不知道要被他爹骂到何年何月。 他辗转听说是洛宇娴是自请出籍,并非被洛家除籍的,这女人又要休书又自请出籍,他认为她肯定是脑子不正常才会如此。 他知道她原先住的庄子已烧成了废墟不能住人,至于她离开庄子之后住哪里,他是真不知道,要是让柳媚知道他去打听洛宇娴的行踪,她又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如今三天两头闹着要他给她扶正,他已经头疼不已了,哪里还敢去打听前妻的下落? 「老爷别气了,先看看这从沈家果铺卖出来的果品,当真是与众不同。」 张管事呈上他带来的果品,一边介绍道:「这叫樱桃苹果,这叫大枣苹果,还有樱桃鸭梨和土桃苹果,这里的是砂糖橘柚,和之前沈家只在京城里卖的砂糖橘有些相似,但更加好吃,还有这半个手掌大的葡萄,名为欣欣葡萄,汁多肉甜,当真是好吃的不得了,实在稀奇。」 蒋翊南一一品尝,越吃越是惊奇。 蒋家经营果园已经数十代了,果品一直是蒋家的主力,祖先也是靠果品起家的,在上宁拥有上万亩的果园,每年销往邻近国家的果品不计其数,但他从来没吃过这些果子,别说吃了,就连看也没看过。 蒋云浩见他爹惊奇连连,也连忙去捡了几个来吃,一吃之下,也是大为惊奇。 张管事看了他一眼,有意无意地说道:「这些稀有果品都是沈大爷一手操盘,似乎还要销到海外去。」 他在蒋家当差也三十年了,蒋云浩是下一任的家主,可是没有担当,还为了一个小小的贱婢休了正妻,他也是很瞧不起这个少主。 果然,蒋翊南一听又来气了,一脚将蒋云浩踹下椅子,破口骂道:「没用的东西!那沈大爷与你年纪相当,不但考得了功名,跟御史大人那样亲近,又弄来这稀有果品给沈家商行大出风头,你呢?你会什么?成天守着那贱婢就饱了是吗?」 「老爷……」袁氏在旁边看得心疼,想求情又不敢,儿子休了洛宇娴,她也是觉得很不妥,可是休都休了,还能如何? 「你给我住嘴!」蒋翊南两人一起骂,「慈母多败儿,这不肖子都是被你宠的!你学学沈家主母吧,看人家是怎么当家的,怎么就教得出沈大爷那样出息的儿子!我让你去钱家说亲,说得怎么样了?要是那贱婢敢在钱四姑娘进门前又怀上孩子,我唯你是问!」 袁氏唯唯诺诺的应道:「知道了,我会亲自再去钱家一趟。」 钱家乃是开云拔顶的富商,钱四姑娘原已订了亲,但未婚夫却病死了,如今已是二十大龄,这才肯给人当填房。 「还有你!」蒋翊南把矛头又转回蒋云浩身上。「你立刻去打听这欣欣果园的主人是谁,把他带来我面前,他既然能种出这些稀有果品,想必还能种出更多来,这样的果品绝不能让沈家垄断了,咱们蒋家果铺也要有才行!」 张管事沉吟着。「老爷,事实上,孟家也使劲儿的在探听欣欣果园的主人家是何方神圣。」 「什么?!」蒋翊南惊得站起来,再度踹了蒋云浩一脚。「听到没有?绝不能让孟家捷足先登,一定要比孟家先找到那个人!」 蒋云浩苦着一张脸揉揉发疼的膝盖,他要上哪找?人家就是不露脸才托沈家卖,是他说找就能找到的吗? 还有,爹要他娶钱四姑娘,他要怎么跟柳媚说? 头痛啊!他以为休了洛宇娴那妒妇,从此就会顺顺噹噹,可是并没有,反而休了她之后,他整天都活在乌烟瘴气里,这又是怎么回事? 上宁城最繁华热闹的地段是锦石大街,从街头到街尾的商家店铺超过百来间,各种铺子都有,且都是城里最高档的,而今天要开张的便是大家期待已久的欣欣果铺。 为什么说期待已久呢?因为打从一个月前,那欣欣果铺开始装修之后便在大门口立了牌子,写着某月某日开幕,有个叫做买一送一的活动,还有个叫做试吃的活动,又有人到处说那欣欣果铺要卖的果子就是原本在沈家果铺卖的稀有果品,如今在自己铺里卖,价格会比之前便宜一些,而且种类还更多,因此了,大家都等着呢! 好不容易,今天就是果铺开张做生意的日子,一早店外已经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龙在等店主来放鞭炮,长长的鞭炮也在地上摆好了位置。 吉时快到时,一辆马车缓缓骏来。 众人看清了,喧譁声跟着四起。「是沈家的马车!」 之前都传说欣欣果园的果品会在沈家果铺卖,肯定是和沈家交情不浅,今儿个欣欣果铺开张,店主便是由沈家马车送来的,果然是有交情。 马车停了下来,在众人翘首引盼中,一个俏生生的蓝衫丫鬟由马车里下来,转身扶一名姑娘下来,她也没戴面纱,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姑娘薄施脂粉,眉目秀雅,挽着随云髻,插着珍珠玉钗,穿一袭淡雅的紫衫裙,眉眼带笑,随意地朝等候的民众颔首微笑,她挺是自在,但众人均是一阵错愕。 「怎么下来个姑娘?」 「这姑娘是谁啊?」 「这不是沈家的姑娘吧?」 「沈二姑娘倒是差不多这年纪,不过好像不是这个模样……」 雪盏待众人议论告一个段落,清了清喉咙,清脆地扬声道:「各位父老兄弟姊妹以及街坊邻居,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这位便是欣欣果铺的店主洛姑娘,往后还请多多关照了!」 什么?店主是个女子,而且还是这么年轻的姑娘家?有没有搞错? 这时大伙已不是窃窃私语的议论,而是骚动了。 不一会儿,有人眼尖的认出洛宇娴来。 「咦?那不是被休的蒋大奶奶吗?」 紧跟着有人也认出来了。「是啊,是蒋大奶奶没错,只不过气色好了许多。」 有个人纠正,「是好了太多!」 很快的,人群里传来各种不可置信的声音,都在惊诧身为弃妇的蒋大奶奶怎么成了欣欣果铺的店主,还这般华丽登场。 「蒋大奶奶怎么有办法开这果铺?当初蒋家不是没将嫁妆还给她,只给了一处破庄子,且那庄子听说也失火烧掉了。」 「难道是洛家资助她的?不对啊,听说她从洛家出籍了,那洛家主母是个狠心后娘,根本不理她,又不是自己亲生的女儿……」 「可听说洛家家主也不理她,她不是洛家家主亲生的女儿吗?」 「唉,这就是所谓有钱便是兄弟,无钱便是过路人的道理啊!」 洛宇娴充耳不闻,她噙着微笑,款步进到店里,让伙计开始进行买一送一和试吃的活动,很快的,议论她的声音不见了,人人抢着买果子和试吃,尤其是试吃,可热烈了,因为店家可不是削一小片的试吃,而是每种果品都一分为二啊,那简直可以说是吃到赚到,顿时对店主的溢美之词又一串串的出笼了。 洛宇娴对这结果很是满意。 这间店铺是她的第一个心血结晶,用了第一批嫁接果品所有的利润买下的,虽然花掉了她全部银两,但她认为很值得,前生她就听过一个道理:置产的条件,第一是地段,第二是地段,第三还是地段。 第29页 所以了,她坚持要在最好的地段买下店面,连沈玉瑾都笑说她很大胆,第一次买铺子就挑了最贵的,也不怕生意不好,到时置办下的铺子恐怕会养蚊子。 她对她种的果子有信心,也对自己的行销手法有信心,自然不怕生意会不好了。 铺子全照着她的想法装修,概念自然是来自前生,结帐台在最外面,店里分为试吃区、活动区和送礼区,六名伙计全是聂管事的堂叔一家人,都是十来岁的小伙子,原本都跟着长辈在果园里干活,她观察了很久,挑了他们六个口齿伶俐又勤快的小伙子,在前生这样算是童工了,不过在这里,平均年龄十四岁的他们已经可以娶媳妇儿了,不存在童工问题。 其实她原本比较属意女孩儿,但在大满朝,可没有这年纪出来抛头露面的闺女,她也只能顺应风俗。 自然了,在正式上工之前,她可是亲自花了一番心思给他们「职前教育」,要如何介绍果品,要如何招唿客人,如何让客人拿出银钱来买,以及冋购,这些都是她精心教过的,甚至在决定了让他们当伙计之后,她还请了临时的教席先来教他们识字,也都与他们签了卖身契。 关于卖身契,她原是想按月给他们薪酬,若生意好,再加佣金,但沈玉瑾说买断了方便,免的有人不干,又或者将她的技术活偷师到别处去,但是她对于人口买卖这种事还没那么坦然,谁知道?管事只是随口提了一提,他们六人的父母却是再乐意不过了,说是果园生意蒸蒸日上,给她当家奴是祖上修来的福气,让她莫要嫌弃,说的好像她不买就是嫌弃似的。 因此,她便把他们六人都买下来了,但她也说明了,每个月还是会给他们薪酬,就是这里人说的月银,六个人跟他们的父母都笑得眼不见fèng。 所以基本上,她当他们是伙计,实际是她的家奴了。 古今大不同,现代人髮指的人口买卖行为,在大满朝不但父母高兴,被卖掉的本人也欢喜的不得了,直说能在铺子里干活太风光了。 欣欣果铺一夜火红。 沈博珊亲自上门捧人场,买了十盒果品回家,这「盒」也是洛宇娴的点子,自然是仿照现代人送礼的模式,找木匠大量订做木盒,有可以装六颗果品的,也有十颗跟十二颗的,自然了,有盒子跟没盒子的价格差很多,但凡是送礼便讲究个面子,不会在乎多花些银钱,而且她还上绸缎铺子精挑细选了许多不同色彩的绸缎带子,教六个伙计如何在盒子上打上漂亮的蝴蝶结,这么一来,那细緻度又硬是提升了好几分。 「祖母、爹娘,这樱桃苹果可是女儿也有帮忙嫁接的,你们可得尝尝。」沈博珊忙着献宝。 沈老太太和蔼地说:「你亲手种的,那不用说,一定很甜了。」 沈老太太如今已完全接受从前娇贵的宝贝孙女儿现在变得如此热衷农事,几乎乎都快以落花庄为家,有时一个月才回来一次。 「我们珊儿好了不起。」沈玉轩笑吟吟地问:「可是派人给大姊姊送去了?」 他对这唯一的妹妹能振作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在她最伤心时,谁也没想过要给她活做,而且还是下田的粗活。 沈博珊得意一笑。「自然了,大姊姊那里给送了二十盒呢,我还让她有空带哥儿姐儿上山找我,我带他们去采果子。」 连氏不以为然地道:「大姊姊的夫家那是什么人家,让哥儿姐儿去采果子,妹妹也不怕失了亲家的身分。」 她很不想说,但是同是商界中人,连她在京城的爹都听说了欣欣果铺的名字,还派管事来问她知不知道,真是气死她了。 沈博珊也不动怒,只笑了笑问道:「嫂子觉得这果子如何?」 连氏哼了一哼。「还可以,倒是有几分出彩。」 沈博珊就当她认同了,她转而对沈老太太说道:「祖母瞧瞧,洛姊姊心思可不一般,在木盒子上面刻了欣欣果铺,这就叫做「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要买到这稀有果品,还要有这雅致包装,定要上欣欣果铺,别的地方是没有的。」 沈老太太勐点头。「是啊,果然心巧。」 琴氏啜着茶,但笑不语。 这个女孩子前生肯定是个农经专家,才能嫁接出这许多果品来,光是现在就有了这么多种类,将来要嫁接出百种、千种那还是难事吗?有了她,日后沈家商行不可限量。 关于这个,她老早在私底下与丈夫沈坤丰聊开了,沈坤丰如今也知道那嫁接是个多大的商机了,因此他看了看那些沈博珊带回来的果品便对沈玉瑾道:「下一趟出海时,叮嘱杨管事每到一处便去寻些稀有果品的幼苗或种子来,娴儿看了必定高兴。」 沈玉瑾从善如流,「儿子明白。」 连氏却是瞪着他们。 娴儿?叫得好自然。我说公爹,我都进门多久了,您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结果一个未过门的就被惦记上了。 虽然她与洛宇娴根本没见过面,但这梁子,已经註定结下了! 「我说瑾儿啊,婚期就剩大半个月了,这还不让人知道吗?帖子总要送了吧?那个……我是说那孩子不会悔婚吧?」沈老太太有些坐不住地问起。 欣欣果铺如今那么出名,城里城外都对洛宇娴竖起了大姆指,赞美她的话是一套又一套的,她很庆幸自己当初做了正确的决定,如今那孩子就快过门了,她实在恨不得满城去敲锣打鼓说欣欣果铺的店主就是她板上钉钉的孙媳妇儿。 沈玉瑾一贯淡然的笑。「祖母勿操心,帖子就快发了。」 第十二章 蒋云浩听到了一个奇怪的传言——欣欣果铺和欣欣果园的主人都是洛宇娴。 究竟是谁在开这玩笑?欣欣果铺所在的位置可是上宁城里最贵的店铺,店主因为年纪大了才将铺子卖出去,姿态很高,价也出得很高,凭洛宇娴怎么可能买下来? 可是,一个人来跟他说那铺子的主人是洛宇娴他可以不信,但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连娘都忧心忡忡的跟他说起这回事,他还能不信吗? 袁氏实在忧心。「你还是去看看吧!」 他要出门,可柳媚却像麦芽糖似的将他缠了个死紧,硬是要跟,不让跟她便开始摔花瓶摔杯子。 自从柳媚知道家里在给他说亲之后就疑神疑鬼,一直认为他会去私会那钱四姑娘,不管怎么保证他不可能去私会人家闺女,她还是不信。 柳媚眼里却满是幽怨。「既然不是去见那个娼妇,那就让我跟着!」 蒋云浩实在无奈,钱四姑娘都还没嫁人,怎么到了她口中就变成娼妇了? 好,跟就跟,反正只是去看看铺子。 他实在想不明白,以前那温柔可人的柳媚去哪里了?他有多久没看到她的娇羞模样了? 马车徐徐到了欣欣果铺前,门口车水马龙,不乏县城里和外县城大户人家的马车,一些夫人小姐都亲自下车挑选果品,而店里,一名女子绽着浅浅笑意在招唿那些太太小姐,她一身翡翠色衣衫,衬得她脸色红润。 蒋云浩看清她的容貌,几乎站不住。 那个女子分明是洛宇娴,可是又有几分不同,她眉目含笑,光彩照人,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那么的落落大方,令人目不转睛。 「你在看什么?」柳媚尖声问道,她手里抱着孩子,以为他对哪家姑娘有意,顺着他的视线定睛一看,失声叫道:「她是……大奶奶?!」 她的贴身丫鬟丁香小声地道:「是啊,那是大奶奶没错。」 蒋云浩的神情顿时有些热切。「进去瞧瞧!」 柳媚正要反对,他已经急切的往店里走了,也不等她一下,她还抱着孩子呢。 丁香见主子脸色难看,连忙扶着她也往店里走。 雪盏眼尖,一下便瞧见蒋云浩走了进来,她的声音陡然高扬了,「哟,这谁啊?这不是蒋大爷吗,怎么会上我们这种小地方?福安,还不快给蒋大爷奉茶!」 店里六名伙计,洛宇娴都按福字重新起了名字。 洛宇娴听见雪盏极尽嘲讽的语气也回过身去,正巧和蒋云浩的视线撞个正着。 这个人或许对原主有意义,但对她没半点意义,来者是客,当他是客人便是。 她微微一笑,朝蒋云浩走了过去。「原来是蒋大爷来了,别来无恙?」 蒋云浩顿时一楞。 别来无恙?如此云淡风轻、无怨无仇的问候? 他下意识清了清喉咙。「我……挺好,你呢?」 洛宇娴一声轻笑。「如蒋大爷所见,我也挺好。」 她的笑容让他心中微微一颤。「这、这铺子是你开的,怎么会呢?」 讲到这里,他忽然想起是自己让她几乎身无分文的离开蒋家,语气虚弱起来,神情也有些忐忑。 「说来话长。」洛宇娴淡淡一笑,因为长,所以她也不打算说,转了话头道:「蒋大爷今日过来,一定是来採买果品的吧?福至,这位蒋大爷是我的旧识,你好生招唿,不管蒋大爷要买什么,每样果品都便宜三成,知道了吧?」 第30页 旧识?只是旧识,还让价给他?蒋云浩不敢置信。 柳媚和丁香也进来了,适才她听见雪盏尖酸刻薄的「招唿」便有些迟疑,怕那死丫头当众给她难看,原是想回马车里等,但见蒋云浩这头和洛宇娴有些不对劲,便硬着头皮进来了。 洛宇娴见了柳媚,眉眼波澜不兴,一贯客套微笑招唿道:「柳姨娘也来啦。」 柳媚眸光四处熘了熘,哼了一声。「铺子挺大的嘛。」 在她的想法里,虎毒不食子,虽然武氏视洛宇娴为眼中钉,但洛老爷终究是捨不得自己亲女儿吃苦,偷偷给了帮助,不然凭洛宇娴自个儿,怎么可能开的了这么大的铺子。 不过,铺子开得再大又如何?如今她是蒋府的姨娘,而洛宇娴不过一介弃妇罢了,还有脸出来抛头露脸的,煞是不知耻。 「小小地方,倒叫柳姨娘见笑了。」洛宇娴谦和地笑着。 雪盏领着福至端了盘点心过来。「这是我们姑娘自己发想的点心,许多尝过的太太小姐都喜欢的紧,柳姨娘尝尝。」 那是洛宇娴从水果松饼发想出来的,用面粉加鸡蛋和蜂蜜煎成厚厚的饼,再切数种不同的水果装饰在上面,不但好看又好吃,富人家的太太小姐都爱的不得了,甚至有人过来是为了尝这点心,再顺便员盒果子回去。 「不用了,我饱的很。」柳媚看了一眼,撇撇唇,她觉得雪盏那死丫头可能往里面吐了口水,不然就是下了泻药,她才不上当。 没想到她话才落,蒋云浩竟然拿起一块点心道:「我来尝尝。」 蒋云浩吃完之后赞美了一番,又挑了十多盒果品,若不是柳媚快在他身上瞪出一个洞来,他还不想走。 回程,他不理柳媚一路的冷嘲热讽,迳自陷进了沉思之中。 娴儿那清潭般的眸子像是真的忘了过往恩怨,忘了他待她有多寡情。 他蓦然想起了他们新婚之时,也是有过甜蜜的时候,她性子天真,待下人也厚道,对他也很顺从,就是不太会理家管事,也不太镇的住下人罢了,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好。 既是如此,他怎么会闹到休了她的地步? 越想越是纠结,垂头丧气的进了大厅,冷不防一只花瓶当头砸过来摔落地上,发出好大的碎裂声,柳媚怀里的孩子吓哭了,她也吓得不敢动,因为动手的是蒋翊南。 「不肖子!」蒋翊南也知道洛宇娴正是欣欣果铺的主人,那些果品全出自她的妙手,一种叫做嫁接的技术活。「钱家的亲事还没谈成,你快去把你媳妇儿找回来,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向她下跪也好,痛哭认错也罢,总之,不找回来,你就滚出去!」 虽然是蒋翊南下的命令,但蒋云浩自个儿也有那个意思,因此翌日他便又上欣欣果铺去了,这回当然是避开柳媚,不带她了。 来之前他已充分打听过了,原来欣欣果园也是她的,不但如此,她铺里卖的果品都是她种出来的,这份技术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些用盒子和试吃等等卖果品的手段也都是她的主意,如今特意从京城来上宁买果品的达官贵人多到数不清,有传闻她就要去京城开第二间铺子了。 他当真是想不透,既然有这份技术,当初她怎么都没说?蒋家的果园还怕不能让她尽情嫁接吗?要是知道她会这项绝技,他爹买下万亩地给她发挥都不是问题,以他过去与她相处的经验,实在想不出她能想出那些出彩的法子来。 是了,她肯定是从他这儿受了那重重一击才振作起来,把一门心思全放在种果子之上,就是盼得到他的注意,她做这一切全是为了他,这部分不难理解,因蒋家以果品起家,她定是想着种出出彩的果品来让他赞赏。 娘昨夜里悄悄找他商量了,若是娴儿容不了柳媚,就把孩子留下,把柳媚发卖了,反正柳媚也不是正经抬进来的姨娘,不过是个贱婢出身的奴才,如今平息他爹的怒火才是最最要紧之事,区区一个妾室不要也罢,且娘还说,日后会为他物色更好的小妾,一个两个,他想要多少个都不是问题。 其实,如今他也不想什么小妾了,自从再次见到洛宇娴之后,她焕然一新的音容笑貌就烙印在他脑海里了,如今心里只有她一个,只要她肯回到他身边,他不再纳妾都行…… 蒋云浩再次来到欣欣果铺便是存了这样的心,他在店门口已驻足了小半会儿,正在琢磨对洛宇娴开口的第一句话要讲什么比较妥当,小厮田贵的声音警惕地传来,「爷,沈大爷下了沈家的马车。」 「谁?」蒋云浩眉头一皱。 田贵再次小声地道:「沈大爷。」 蒋云浩抬起头来,看到沈玉瑾玉树临风地下了马车,而且当真是莫名其妙,竟有几个来买果品的姑娘见了他都娇羞的退了几步,有的还拿帕子掩住了嘴,眼波里含情脉脉,他在这儿都站了好一会儿了,怎么都不见有姑娘家有如此反应? 他想到沈家和欣欣果铺店主肯定有交情的传闻,不由多看了沈玉瑾两眼,没想到就那两眼,那沈玉瑾竟闲庭信步的朝他走了过来,他也不知为何,心跳突然加速了,感到有些慌乱。 「蒋大爷何故如此看着在下?」沈玉瑾直接就当对方认得他了,也不来自我介绍那套,直接询问,可以说是故意对蒋云浩无礼。 蒋云浩有些恼意,便口气极沖地问:「沈大爷莫不是来此找我妻子的?」 沈玉瑾挑眉。「你妻子?」 蒋云浩大言不惭道:「就是这欣欣果铺的店主洛氏。」 沈玉瑾嗤的一笑。「在下不知道原来蒋大爷的常识如此之差,夫休妻之后,两人便是陌路人,何来妻子之说?」 闻言,蒋云浩一张脸涨得通红,强自辩道:「休是休了,再娶回来不就成了,到时还是我妻子。」 沈玉瑾脸色冷淡,脸上没有丝毫笑容,定睛凝视着蒋云浩警告道:「这话日后蒋大爷莫再说了,若是再说,我听一次打一次,一定打得蒋大爷满地找牙。」 蒋云浩吓了一大跳,任凭他怎么想,都想不出沈玉瑾怎会对他说出这些话来。 都说沈玉瑾斯文有礼,还是个功名在身的传胪,怎么语气却是如此狠戾,眼神也是那般不客气? 更怪的是,他竟像喉咙给人塞了鸡蛋似的不敢回嘴。 可恶,这人凭什么恐吓他?罢了罢了,天下之大,脑子坏掉的人多着,他不与沈玉瑾计较了,快些进去找洛宇娴才是正经。 他哼的一声,不再理会沈玉瑾,抬头挺胸,高高在上的走进了果铺。 存安看得直摇头。「爷,这蒋大爷真是个孬种。」 沈玉瑾一笑。「这样挺好。」 想一想,存安也笑了。「是挺好,若不是他把洛姑娘扫地出门,咱们也没机会帮助洛姑娘。」 沈玉瑾似笑非笑。「没机会帮助洛姑娘,自然也就不会认得雪盏了是不?」 存安倒是不否认了,只嘿嘿地笑。 大步进店的蒋云浩一颗心极是热切,心里眼里想的都是与洛宇娴复合后的各种美好。 这欣欣果园和果铺既是她的,复合后自然也是蒋家的,过去她都肯将全部嫁妆交给他娘了,交出果园和店铺想必也是乐意的,这么一来,他在家中的地位便会大大的提升,爹肯定不会再对他恶言相向,动不动就拳打脚踢,爹会对他另眼相看、客客气气,且那如今令他烦透了的柳媚也会被他娘给打发走。 太完美了,真真是太完美了…… 「娘子!」想得极欢,他乐颠颠地朝洛宇娴大步流星走过去。 洛宇娴是猜到蒋云浩会再来,只是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还直接唤她娘子,当真是可笑至极。 她故意前后左右的看了看,笑道:「蒋大爷这是在唤谁?」 蒋云浩满脸的伤怀,完全可以演个忧郁小生,他一开口就直奔主题,「我知道错了,娘子,我真是悔不当初,当日也是受柳媚的挑弄才会对你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求娘子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为夫吧!」 亏他讲的出口,洛宇娴鄙视着他,冷淡地道:「蒋大爷听好了,第一,我不是你娘子,以后莫再如此唤我。第二,若是你只是来求得我原谅,那么我告诉你,我根本没怪过你,所以不存在原谅与否,我非但没怪过你,对你还感激万分。」 蒋云浩精神全来了。「感激我?」 「是啊,感激你。」洛宇娴慢悠悠地说:「若不是你宠妾灭妻、薄情寡义的休了我,我也不会有今日的风光和好日子,若是你没有赶我出来,如今我还坐困后宅与那柳媚斗得镇日以泪洗面,哪能有今日这般逍遥自在的日子?」 蒋云浩深深一嘆,言若有憾、心实喜之地说:「说到底,娘子这还是在怨为夫当日作为,要不,为夫给你下跪如何?」 他本来打定主意见到洛宇娴就要下跪认错的,但店里的客人实在太多了,他还是拉不下那脸。 第31页 可如今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因为还爱着他才会怨着他,他就在众人面前给她跪下,解她心头之气那又何妨,能换来她这棵摇钱树,值! 「当日你狠心赶我走,如今你跪了,也不会有任何改变,要不要跪随你,我只有两句话告诉你——茶凉烹沸易,覆水收回难,回去吧!回去陪柳姨娘和你们的孩子,别再来了,再来也是一样的结果,咱们已是陌路人了。」洛宇娴就是存心耍他,才会语气幽怨地说了这么一篇。 蒋云浩从善如流道:「好好,我知道了,我今天就先回去,你也莫动气了,我明日再来。」 蒋云浩这时心里倒是冒出了「妾心如古井」这句话。 她肯定是被他伤害了,怕男人了,打定主意从此要长伴青灯古佛而过……不对,是长伴果子果铺而过才对,反正他今日已将心意传达到了,明日再来便是,日日都上门,烈女怕缠郎,就不信她不会被他的心意感动。 唉,想想她如今变成这副绝情断爱的模样都是他害的,他对她再多点耐心也是应该的…… 他正打算要走,沈玉瑾却是进来了。 他适才在店外被沈玉瑾恐吓了几句,如今看到他心里便颤了一下,不自觉地往旁边让了让,给他先过。 沈玉瑾举步从容地从蒋云浩身边而过,洛宇娴见到他,登时露了个舒心笑容。 「怎么来了?无事要忙了吗?」 沈玉瑾看着即将过门的未婚妻,目光紧紧落在她身上,扬唇一笑。「就是来看看你。」 蒋云浩看着他们,眉心不由得微蹙,他觉得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听他们这对话,是很熟吗? 翌日,一张喜帖让蒋府炸了锅。 袁氏唯唯诺诺,大气不敢喘一声,蒋云浩瞪着帖子,半天还不敢相信眼睛看到的。 沈玉瑾要迎娶洛宇娴,还是迎她为正妻? 「看你做的好事!无端端把个宝送到沈家去!」蒋翊南夺过帖子,又一把甩到蒋云浩脸上,人家木已成舟,他们这头是完全没希望了。 蒋云浩把那烫金红帖捡了起来,打开看了又看,还是不敢相信。 这怎么可能?沈玉瑾要娶洛宇娴,不是纳,而是娶,这大红喜帖说明了不是纳妾,是娶正妻的规格。 怎么会……怎么会呢?所以沈玉瑾才会说那听一次打一次的话吗? 在蒋云浩还未想明白之际,蒋翊南又一个茶杯摔过来。 「现在你给我乖乖把钱四姑娘迎进门,这事若再搞砸,你就给我滚出去,我没你这儿子!」 苏淮洛家。 洛家家主洛允仁前阵子又纳了一名姨娘,是个桃李年华的清倌人,他在青楼里一眼就看上了,大手笔花了五千两银子买来的,还很快就有了身孕,正人逢喜事精神慡的得意着,就听手下白管事来报,新任的苏淮御史将酒引批给了岳家。 在大满朝,丝绸茶盐、糖烟铁酒,这些都是朝廷垄断的,商人必须向朝廷支付费用以取得许可证,才能合法贩售,而取得许可证也不是付了银子就可以,还需和经手的官员套好交情才行。 而显然,洛允仁这次关系打的不好,以至于酒引落入了岳家,虽然洛家也做其他生意,但贩酒是最赚钱的,如今失了酒引,还让死对头的岳家抢了去,未来的事当真是不好说啊。 「老爷!」武氏也得知了此事,心急火燎的由后院来了,后头跟着向来对武氏很是奉承讨好的凤姨娘。 「究竟是怎么回事?」武氏气急败坏的问道:「该送的银子都送出去了,怎么还会出这种事?」 洛允仁见武氏开口便是咄咄逼人,遂也没好气的说道:「妇道人家懂什么?具体还不知道,还要再探探消息。」 「还需要探什么消息?」武氏语气甚是不佳,阴阳怪气的说着,「听说岳家都在大肆摆酒庆贺,这事他们是十拿九稳了,我早跟老爷说过了,新任的御史大人为人刚正,因为嫡母长年被家中小妾欺压,他生平最恨纳妾宠妾之事,老爷偏要在这节骨眼迎新人进门,有心人才会设法让御史大人知晓此事,这都要怪老爷,是老爷自个儿一手造成的……」 洛允仁听得心烦,挥手道:「你不要再说了,不过少了一样生意罢了,反正不会少了你吃喝,你就莫要管这事了。」 「不过少一样生意?」武氏一哼。「老爷说的可真简单,老爷自个儿心里明白,少了这一样生意对咱们洛家的影响有多大。」 洛允仁蹙着眉不语了,他知道这是实话,只是他不愿承认罢了,少了贩酒的利润,对洛家的影响确实很大…… 一时间厅里氛围沉凝,凤姨娘小声道:「老爷、太太,婢妾有件事,不知当不当说。」 洛允仁不耐烦地道:「有事就说,卖什么关子?」 「是这样子的……」凤姨娘一边审视他们的脸色一边说道:「昨日婢妾在上宁的亲戚来看婢妾,说起上宁沈家大爷要娶媳妇儿了,那媳妇儿的闺名,竟是跟咱们大姑奶奶的闺名一样,婢妾觉得好生奇怪,便问了个仔细,哪知那沈家的准新妇还当真是让蒋家休了的大奶奶,那不就是咱们大姑奶奶吗?」 武氏奇怪的瞪着凤姨娘。「你到底在说什么?这话是能拿来乱说的吗?」 「沈家?你说沈家要娶的媳妇儿是娴儿?」洛允仁几乎没掉了下巴,比适才他听到酒引落入岳家之手更加吃惊。 那沈家是什么人家?是金商会的成员,他都已是一方首富了,几次申请加入金商会却是不得其门而入,不只如此,沈家大爷三年前还考取了功名,跟同科状元公交好,在京中人脉很是宽广。 这样的人才,要娶他那成了弃妇又身无长才的女儿?一句话——天塌下来也不可能。 「婢妾没胡说啊。」凤姨娘很是冤枉。 洛允仁没好气地说道:「说你脑子笨,你还真是笨,也不想想这有可能吗?娴儿那什么德性?畏畏缩缩的,人家怎么可能要娶她,何况是沈家的沈大爷,就算他缺了胳臂少条腿也不会想娶娴儿。」 武氏也是听得很不高兴。「而且她是个弃妇!弃妇还能嫁人为正妻,这成体统吗?」 重点是,她三个如花似玉、贤良淑德的女儿至今婚事都还没下落,洛宇娴却有个功名在身的大商家的嫡子大爷要娶她为正妻,这说的过吗? 「不只呢……」霞姨娘欲言又止。 洛允仁不耐烦道:「你就说,别给我吞吞吐吐的!」 凤姨娘润了润嘴唇。「老爷太太可听过正火红的欣欣果铺?」 武氏瞪她一眼。「谁没听过,要你卖弄?」 凤姨娘可委屈了。「冤枉啊太太,婢妾不是要卖弄,是我那亲戚说,大姑奶奶正是那欣欣果铺和欣欣果园的主人……」 「什么?!」洛允仁腾地起身了。 这消息又越过了酒引落入岳家之手和沈大爷要娶洛宇娴两件大事之上。 凤姨娘继续说道:「说大姑奶奶有项叫做嫁接的技术活,不知怎么地买下一座大果园,种起了那嫁接的果品,就是如今欣欣果铺卖出的果品,还说那铺子也是大姑奶奶自个儿买的……」 洛允仁转头瞪着白管事。「你知道这些事吗?」他不全然相信凤姨娘说的,但若是白管事说的便另当别论。 「奴才知道……」白管事小声道:「凤姨娘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事。」 洛允仁手掌大力向桌上一拍。「你为何没说?」 白管事的声音越来越小,「奴才是想,大姑奶奶都出籍,如今跟洛家是不相干的人了,没必要说……」 「怎么会没必要?」洛允仁再也坐不住了。「快!收拾东西,咱们立刻去上宁!」 武氏错愕道:「去上宁何事?」 洛允仁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去为娴儿主持婚事啊!女儿要出嫁,做爹娘的不去置办嫁妆,不去露露脸象话吗?」 两日后便要出嫁了,洛宇娴不知道别的新娘子在出嫁前都在做些什么,但她挺清闲便是,该绣的嫁妆都绣好了,其他的事也都有纹娘一手打点,她乐的来看铺子,其实她比较想去果园看看,但纹娘跟雪盏都挡着不许她去,说是把脸晒伤了怎么办。 「奴婢给姑娘泡了壶绿茶,不如姑娘喝一些?」雪盏问。 「也好。」洛宇娴手里摇着流萤小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掮着,眼睛越过店里客人和伙计,看着店外熙来攘往的大街。 她时常在店里坐着,纹娘几次要她戴上面纱,说是女子不宜抛头露面,又说未来夫家恐会不悦等等,她都嫌麻烦不戴,反正沈玉瑾也说无所谓,她如何方便便如何,他就是她的夫家,他都随她的意了,她自然理直气壮的不戴,至于外人的眼光和流言蜚语……其实久来也没有人说什么,反倒有人说她慡俐,赞美她不拘小节。 第32页 她也知道,这是因为她如今有了身家,有了傍身的独门技术,还有个可靠的夫家,人们才不再对她议论,转而吹捧拍马,就连袁氏前两日也陪着笑脸来找她,送上好几套面首说是给她添妆,还说她的嫁妆不是不还她,实在是娘家有困难,她让娘家用了,日后她娘家出息了,一定添上利息奉还等等,让她耐心等等,千万不要说给外人听云云。 她也不知如此离谱之言,那袁氏如何说的出口,她也是听听而已,不指望嫁妆真会归还,而且如今的她也不需要靠那区区嫁妆了,她已走出自己的康庄大道。 此时外头又有一辆马车停下来了,车门开了,跳下来一个衣饰颇为考究、年约五十岁的大爷,后面一个丫鬟上前,打起车帘,扶一名妇人下车。 这原是没什么奇怪,每日停在欣欣果铺前的马车数都数不清,爷们陪着娘子来买果品也是有的,但她看到那大爷沖了进来,直奔到她面前才停下来。 「女儿啊!当真是我的女儿啊!」洛允仁看着许久不见的女儿,立即老泪纵横了。「女儿啊,你这可是给咱们洛家大大长脸了,爹实在太欣慰了。」 他来的路上已经打听了一遍又一遍,欣欣果铺的店主确实名叫洛宇娴,也确实是从前的蒋大奶奶,是他的亲女儿没错! 洛宇娴看着他,很冷淡的问道:「这位大爷,您是哪位?」 雪盏从内间端着绿茶出来,吃惊的看着下了马车就直奔进来的老爷,后面是一脸假笑的武氏,不明白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她才进去会儿,人在苏淮的老爷太太就出现了? 「你这孩子,是爹啊!」洛允仁巴巴的看着洛宇娴,他哪里变了吗?女儿怎么可能认不出他来? 洛宇娴还是一脸莫名其妙。「什么爹?大爷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已从宗族里出籍,眼下是没有什么爹的。」 洛允仁有备而来,大义凛然地说:「所以爹今日特别来给你復籍啊!」 对于即将出嫁的女子来说,这是多大的恩惠,表示着将来有娘家可以依靠了,不是来歷不明的嫁进夫家。 他以为洛宇娴会感激涕零,但洛宇娴却当他是卖货郎似的说了一句,「我不需要。」 洛允仁错愕了。「什么不需要?」 武氏忙打圆场,笑呵呵地道:「你这孩子太不懂事了,不明白户籍的重要,如今给你復了籍,你又是咱们洛家的人了,沈家定然对你高看一眼,也不敢小瞧了你,对你是大大的有好处啊。」 雪盏这算是见识到了自家姑娘之前常说的「穷在路边无人问,富在深山有亲戚」,上宁与苏淮距离也不近,老爷太太居然咻地就寻来了,脸皮当真比城墙还厚。 洛允仁又热切地说道:「听说你过两日便要嫁进沈家了,爹娘是特别来主持婚事的,还给你准备了三万两嫁妆,其余头面玉器和家倶古董等等,咱们就在这里採买,一定要买足三十六抬,让你风风光光的嫁进沈家!」 三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加上买嫁妆的花费,他就先当投资,等她将嫁接那门技术传授来,便能回本了,而且这回和沈家当上亲家,就这些花费,太值了。 哼,岳家以为抢了他贩酒的生意便能整垮他了吗?出发前他已让管事速去买果园买工人了,一口气要买几十万亩地,待他在苏淮将那嫁接技术发展起来,岳家还能是他的对手吗? 「孩子你听听,你爹待你可真没话说,一听说你要嫁人就连夜赶来了。」武氏呵呵呵地笑着说道。 想到要在憎恶的洛宇娴身上花这么多银子她也是十分肉痛,但如今酒引被抢了,洛宇娴拥有的嫁接技术就很重要了,而且沈家是大富人家,虽然同是商家,沈家却比洛家的地位高了一大截,又是金商会成员,沈家海运利润惊人,好好和这门亲戚来往,他们日后保不定也能往海运的路去发展。 「讲完了吗?」洛宇娴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冷淡道:「要是两位不买果品的话就请出去,不要妨碍我做生意。」 洛允仁急了。「你这孩子究竟怎么了,怎么不认自个儿爹娘呢?」 武氏看着雪盏,皱眉道:「你家姑娘是怎么了?记不得事了吗?」 雪盏一笑。「老爷太太才是记不得事了,姑娘如今与两位已是全无干系的陌路人了,出籍文件姑娘握在手里呢,有凭有据的,两位若是再闹腾,我们姑娘怕是要差人去报官了,到时就到县太爷面前去说理吧!」 如今的她说起话来十分有底气,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在老爷太太面前大气不敢喘一声、以为离了洛家、蒋家就没活路的小丫鬟了。 洛宇娴赞许的看了雪盏一眼,有进步! 洛允仁和武氏都吓了一大跳。 事情发展怎么与他们想的不同? 说让她復籍,不但不感激的接受,没安排远道而来的他们住下,也没要请他们主婚,还说要报官?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又折腾了好一会儿,见洛宇娴还是半点没有相认的意思,洛允仁与武氏总算走了,雪盏赶忙为主子倒了杯茶,又忙着叫福至取盐到门口去洒。 洛宇娴慢悠悠的啜着茶,唇畔扬起了一抹笑意,有几分轻松也有几分快意。 换成任何一个女子,对这样的事,都会感激是天上掉馅饼了,但她骨子里不是古代人,对于復不復籍、是否有父母主婚等等,并不觉得很重要,她觉得甩掉一门别有所图的亲戚比较重要。 想来他们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就让他们慢慢去想吧! 第十三章 大喜之日,洛宇娴天还没亮便自动起来了。 原主这是二嫁,但她不同,这是前世今生她第一次嫁人,自然是兴奋期待之中又夹杂着穿来后的种种情绪,有些失眠了。 雪盏端了水盆进来伺候她梳洗,她出嫁的地方不是落花庄,而是店铺后的二进院子,有三间正房、六间厢房、两间抱厦,不算小了。 当初买店铺时,这院子原是分开卖的,她也一併买下来,如今除了她和雪盏、纹娘住在这里,那六名伙计也住在这里,其中福安已经娶媳妇儿,他媳妇儿便负责厨房的事和打扫,她另外给月银,如此供吃供住,又有月银,他们干活起来更用心了。 她老早打算好,等她出嫁后便要操办纹娘的婚事,到时把聂刚要来自己手下做事,与纹娘一起管铺子,而果园有老实本分的聂堂叔一家看照着,她倒是不担心,她自己日后的重心也会放在嫁接上,恐怕是进果园的时候比进铺子的时候多,且她用这批果子的收入又买了一处果园,要花费的心力更多了。 「姑娘这是出神的在想什么?」雪盏把早饭摆上来,笑道:「不会这时候还在想嫁接吧?」 洛宇娴也笑了。「是在想嫁接没错。」 纹娘打断她们,「姑娘快别想了,多吃点,中午可是吃不上饭的。」 吃完了早饭,约好的全福夫人也过来了,洛宇娴见了礼,坐在铜镜前,让那嬷嬷给自己开脸上头,一切都很新鲜。 半个时辰过去,头髮跟妆容都好了,更衣之后戴上凤冠,喜娘也来了,为她盖上大红盖头。 拜别时,她往东方一拜,她在现代的父母家人有知也会祝福她吧,她也会祈祷他们身体健康,希望哪位仙人助她託梦,跟他们说她过得很好,不需要牵挂她了。 大满朝的规矩,姑娘上花轿原是要由娘家兄弟背上去,但洛宇娴做为一个出籍之人是没有兄弟的,便由两个喜娘扶着她上花轿。 她在花轿里听到了长串鞭炮响起,想到自己这一去是要去到沈玉瑾身边,便觉得十分踏实,再说她还与沈博珊、翠儿都十分要好,到了沈家,也不会有人生地不熟之感。 想到这里,她便觉得自己十分幸运,别的女子一坐上花轿,可是连自己要去的是什么地方,要嫁的人长什么模样、是什么性情都不知道,对夫家环境和有哪些个婆家人通通都是一片空白,她却是都知道的,老天待她太好了。 花轿慢慢抬起前行了,沈家就在几条街之外,很快花轿便停了下来,喜娘打起轿帘,将她扶下轿。 震耳欲聋的鞭炮再次响起了,喜娘把红绫塞到她手里,想到另一头此刻正握在沈玉瑾手里,她便什么也不怕了。 一拜天地、二拜父母、夫妻对拜、送入洞房……一切都照着她在电视剧里看过的仪式走,喜娘扶着她进新房,让她坐在床边。 沈玉瑾掀起了她的盖头,对她微微一笑,她也笑了,这新郎官的喜服很不衬他,他还是穿白色好看。 才在想,他便动手将她头上沉重的凤冠拿了下来。「这十来斤的东西一直搁在你头上可真是不妥。」 她噗哧一笑,心里暖暖的。 沈玉瑾随后便出去招待宾客了,身为沈家嫡长子,这次娶妻,自然是大大的宴客,估计请了百桌以上,洛宇娴很庆幸不是在现代,新娘子不必一同出去敬酒。 第33页 雪盏待沈玉瑾踏出新房后忍不住说道:「大爷对奶奶真好!」 旁边两个丫鬟也掩嘴而笑了。 「奴婢清荷、月莲见过大奶奶。」 两个大丫鬟上前给她磕头见礼,她笑着点点头,叫雪盏拿了荷包赏。 这两个大丫鬟她一见就满意,眉眼之间满心欢喜,没半分的不情愿,那模样就是打心里迎她这个新主子,眼里半点要奴大欺主或骄纵的样子都没有。 想来这是因为沈玉瑾教奴有方,平日便没有给她们留有什么收房的空间,她们会才如此知所进退,要是对沈玉瑾存了旁的心思,见了她,脸上的笑容多少会有些僵硬。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便向清荷、月莲问起沈府里各房的情况,例银是怎么领的,四季衣服首饰的分例怎么做,用饭是怎么个情况,院子里有多少婆子多少丫鬟,家里其他的规矩如何,她都细细问了记在脑子里,要是连这种小事都记不清,那真不配当主子了。 一个时辰过去,沈玉瑾回来了,看他脸色如常,应是喝的不多,洛宇娴也就放心了,前生她家里就出了个小叔叔是酒鬼,每每醉了就酒疯,所以她还真怕男人醉醺醺的。 喜娘见新郎官回来了,连忙上前倒好酒,讲了几句好话,让新人喝了交杯酒。 喝交杯酒时,洛宇娴看着近在眼前的沈玉瑾,心里已经有了几分恍惚,这个男人,是她的夫君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一回神,喜娘已经眉开眼笑的领了赏退下了,清荷、月莲也退下了,雪盏是最后一个退下的,她将房门关好了才走。 一时间,房里就剩她和沈玉瑾了。 夜已深,她正不知要讲些什么才好,身子便蓦然腾空而起,抬眸一看,对上了沈玉瑾带笑的眼眸,她心跳加速,身子也顿时有些发软,更有几许期待在其中。 大红纱帘垂下,掩蔽了烛光,气氛更加暧昧不明了。 上了床,沈玉瑾的气息越发的逼近,他伟岸的身躯压在她的身上,有力的臂膀圈着她,抬手取下了她的髮钗,她的长髮随之披泻在枕上。 「娘子,我可终于等到这一日了。」他凑上去在她耳畔低喃,喷出的热气顿时烫着她的耳,她的心才在因那热气剧烈狂跳,他已含住了她的唇瓣。 她本能的回应着他的吻,感受着他这饱含着无限柔情的吻,她情不自禁的回搂着他结实的腰身,感到心悸,想要被他占有…… 旋即,他修长手指解开她衣衫,她看着悬在上方的俊脸,觉得有此颜值爆表的美男相守相护,她这一生都值了。 他已褪尽了两人的衣衫,双手在她身上游走抚摸,当他的手揉向她的柔蕊时,她的身子顿时发烫起来,喘吟着细颤,瘫软在他怀里。 蓦然,他改变了动作,硬挺的热源抵住她的柔蕊,他的喘息顷刻间粗重了,嗓音也低哑了,「是这儿吗?」 洛宇娴很是意外。「你……你没有……吗?」 他是商人,免不了要上烟花之地应酬,且大满朝的商人都盛行养家ji,应酬时,让家ji伺候客人过夜是很自然的事。 再说了,他这年龄娶妻,虽然才二十出头,但在古代算是大龄男了,怎么会连个通房婢子都没有过?太不可思议了。 「一直守身如玉,等待有缘之人。」沈玉瑾醇厚温柔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洛宇娴一阵动容。 哪里去找这样的男子?在讲求那速食爱情的现代,应是已绝迹,而古代亦不多见,却让她碰见了。 她痴痴的凝视着他,目光再也移不开,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沈玉瑾却是苦笑。「娘子怎会如此看着我?殊不知如此眼神让人难以招架……」他着实被她看得心神飞扬,再也忍受不住。 他的唇再度贴上她的,舌尖探进了她唇齿里,舌唇激烈纠缠之间,腰身挺进,还因为情难自控而勐烈动了起来,让她忍不住逸出一声颤巍巍的娇吟,两腿也收紧了。 两人的身体摩挲,沈玉瑾的动作越来越快,洛宇娴两手无力的推着他的肩头,最后变成紧紧抱着他,随着他浮浮沉沉,觉得自己一下被抛到半空之中,一下又落到地面。 她的眸子迷离,心神飘荡之际,她听到他的低吼,耳边是他浓重的喘息声,她知道他释放了体内的热源。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剧烈喘着气压着她,她也心跳如鼓,将头枕在他的肩膀,整个人绵软地瘫在他身下不会动弹了,但双手还是紧紧的抱着他。 过了许久,他的气息渐渐平息,先是大掌轻抚着她的肌肤,传达着他的爱怜之意,跟着他单手撑起了身子,低头打量羞涩的洛宇娴,她原是垂着眼睫,这时也不由自主的抬起眸子看着他,见到他俊美面庞带着温柔笑意,想着他可满意?可喜欢她的身子吗? 不说他满意与否,她倒是极满意的,那极致的一刻来临,令她浑身颤抖,不断的拱起身子,只想将自己揉入他身体里,那是她前生没体验过的。 她的脸上透着红晕,沈玉瑾什么也没说,只噙着微笑啄啄她的唇瓣,从她身上下来,拿起一旁备好的汗巾亲自为她擦拭,一番温柔相待。 她的身子还苏软着,两腿间被他碰着还敏感的一缩。 她也觉得神奇,怎么成夫妻之后一下子便可以如此亲密了,成了她的丈夫,他看她哪里,摸她哪里都是天经地义,她纵然有些小小的害羞,但夫君喜欢碰她,她心里也是欢喜的。 洛宇娴不知道自己何时睡去的,迷迷煳煳睁开眼时便见到沈玉瑾噙着温柔笑容的俊美面庞,她看了一眼窗户,好像天色还早。 「原来娘子晨起是如此模样。」他低浅地温柔笑道。 如此方寸之间的近距离,脸与脸都快碰在一块儿了。 洛宇娴是不担心自己素颜不能见人,许是原主年纪小,或是古代空气和水质都干净,她的皮肤跟婴儿似的水嫩,连点毛孔都没有,更别说斑点等等了,一张面庞白晰透亮的像是可以滴出水来。 不担心自己不能见人,就是被他看得害羞,昨夜才行过夫妻之礼,此时两人都未着寸缕,她就在他怀里,腿还勾缠着彼此,想到昨夜两人成了一体,他那处就这么在她身子里深入浅出,可没有比这更亲密的了。 「娘子在想什么?」沈玉瑾的笑意更浓。「可是与我想在了一处?」 洛宇娴当即明白他说的是哪处,两人在锦被里原就很是暧昧了,他又撑起了身子将她包围在身下,有了昨夜的经验,再度进入就顺利多了。 这么一弄,敬茶的时辰便稍稍有些耽误了。 洛宇娴让守门的小丫头打了热水来洗浴,沈玉瑾也洗了,两人穿好了中衣,这才喊清荷、月莲、雪盏进来伺候两人更衣,洛宇娴坐下让雪盏梳头时,清荷已经领着丫头将早饭摆上了。 两人吃了不少,又照规矩吃了汤圆,临出门前又整装了一遍,看着真是一对才子佳人。 沈玉瑾打开一只描金盒子,取出两样东西来。「这是房中的帐目和帐房钥匙,娘子收好。」 见状,洛宇娴脑中想起了前生她母亲对她说过的,一个男人若是把钱交给你管,就是认定了你。 她欣然收下了帐本和帐房钥匙,两人相偕着往正厅里去,走过抄手游廊再穿过小门,当中便是穿堂了,沈玉瑾一路不疾不徐,跟她说了谁住在哪里,她用心记了下来,这种小事,不需再问第二遍。 跨进正厅的院落,隐隐可见厅里已坐满了人,沈玉瑾这时才略微走在前面,洛宇娴在身后跟着。 照规矩,妻不能与夫并肩而行,也不能手挽手出现在众人面前,来时他们夫妻走在一块儿已是坏了规矩,那时没有旁人不要紧,但一起走进厅里可就不行了。 「大爷、大奶奶来了。」小丫鬟往屋里传着话。 厅里,沈老太太端坐在上首,右边下首第一位是沈家家主沈坤丰,跟着是琴氏,对面是沈玉轩、连氏和沈博珊,出嫁的沈博薇昨日有与夫婿来喝喜酒,但今日肯定不会在场就是。 丫鬟拿了垫子来,两人跪下给沈老太太磕头,另有丫鬟端来托盘,洛宇娴高举着托盘给老太太敬茶。 沈老太太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赏了个荷包,跟着沈坤丰和琴氏也是如此,喝了茶,各赏了一个厚厚的大荷包,让两人起来,跟着换沈玉轩、连氏和沈博珊给洛宇娴见礼,洛宇娴也都各备了见面礼。 都见完礼了,众人各自落坐,丫鬟重新上热茶和点心,就见沈玉瑾低首和洛宇娴说话,他看她时的眸子柔和似水,与她说话时如春风拂面,她听着他说话,抿唇笑了下,眸子里荡漾着幸福,任谁都看的出这一对新婚夫妻感情甚好。 连氏看得胸闷,和沈玉轩感情不睦是她心中的死结,也不知道问题在谁,该是她自个儿吧,一开始,他也是对她极好极温柔,是她总是不耐烦,对他的亲近冷冰冰,心里老想着自己嫁的不是最好的,而是个次级品,久了,沈玉轩也感受到她的态度,两人便开始有些同床异梦,做那亲密事的时候也少了。 第34页 她是不喜欢与他亲热,可是她需要孩子,后宅的女人没有孩子,就算有夫君疼爱也是没有用的,就拿她的婆母来说好了,丈夫如此疼爱,连个小妾都没有,也是因为争气,生了四个儿女才能在沈家站稳脚步。 她进门都三年了,肚皮一直没消息,如今新媳妇儿进门,和沈玉瑾感情又那么好,如果怀上了孩子,那……不,不可能,她先别自己吓自己,洛宇娴为什么会被蒋家扫地出门,不就是嫁过去许久无所出吗? 所以了,洛宇娴肯定是生不出孩子,若不然,老早就生出来,哪里还容得下让姨娘先怀上了。 「我说大孙媳妇儿啊——」沈老太太觉得在新人面前,自己有必要说些什么立威。 洛宇娴立刻低首顺眼地恭敬道:「是,孙媳妇儿听着呢,祖母请说。」 沈老太太对她这态度很是满意,清了清喉咙说道:「咱们沈家家大业大,玉瑾又是未来的家主和族长,你身为宗妇,切记要为夫君分忧解劳,平日理家管事是你分内的事,玉瑾是要做大事的人,勿让后宅之事扰了他的心绪,听明白没有?」 洛宇娴语气更加恭敬了。「祖母训诫的是,孙媳妇儿都听明白了,一定铭记在心,不敢或忘。」 老人家就是要人哄,要一个尊重,前生她家里有祖父母,还有曾祖父母,所以她很明白。 沈老太太说完,沈坤丰没什么要叮嘱新人的,倒是琴氏看着洛宇娴笑道:「好媳妇儿,进了沈家门,就是一家人了,知道你有做月饼的手艺,改日咱们婆媳俩一块儿做,不只做月饼给家人品尝,也做做马卡龙。」 洛宇娴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马卡龙?她这婆母竟然跟她说马卡龙?! 她震惊的看着琴氏,就见琴氏唇边笑意不减,还悠悠间闲的喝起茶来,她顿时明白了自己这弃妇之身,为何能无阻无碍的嫁进沈家了,原来她这婆母也是跟她来自一处。 她又看向沈老太太和沈坤丰,但见他们都神色自若,没质疑那马卡龙是何物,登时一个念头闪过……难道,他们也知道琴氏的来歷? 她猜的没错,只不过知道是知道,却是不尽相同,沈老太太认为媳妇与孙媳妇都是神仙下凡罢了。 「娘,马卡龙啥的是什么啊?很好吃吗?怎么您跟大嫂子都会,女儿却是听也没听说过?」沈博珊好奇问道。 她已经搬回家来住了,之前留在庄里是因为要跟着洛宇娴学嫁接,如今洛宇娴都嫁进了沈家,新买的果园也在县城里,她自然也要跟着回来了。 不只她回来,俞辰也来沈家暂住了,是沈玉瑾的意思,让他住在清静的东跨院里,可以好好读书。 「马卡龙是一种点心,五颜六色的十分漂亮。」琴氏笑道:「到时娘与你嫂子做了,弥肯定会喜欢。」 洛宇娴还处在震惊之中,这时才略略定了定神,她真没想到还有别的穿越者,想到之前听过关于沈家主母的传言,都说她来歷不明,无父无母、无依无靠,是沈坤丰行商半路捡到的。 看来,她这婆母是整个人穿了过来,这大满朝原是没有这个人…… 「五颜六色?实在想像不出来啊,女儿听得都嘴馋了。」沈博珊眼睛都放光了。「娘与大嫂子何时要做?吃过午饭便做吧?」 沈玉瑾笑道:「丫头,你嫂子昨日才刚进门,不能今日就借给你,况且你这丫头在山上已霸占你嫂子这么久了,现在也该还给我了,我与你嫂子还有许多夫妻间的事要做,想要你嫂子帮你做点心,排着等去。」 沈博珊好气又好笑。「哥哥这是摆明了过河拆桥是吧?也不想想,若不是我,哥哥怎么能识得嫂子?如今让嫂子给我做几个点心就心疼啦,真真是太小气了。」 沈玉瑾笑道:「妹妹此话差矣,我可不是托你之福才识得娴儿,早在你识得娴儿之前,我便识得卿儿了。」 沈博珊一脸的不信,沈玉瑾这才将他在青阳相助过洛宇娴主僕三人之事说出来,引起沈博珊惊嘆连连。 「原来当时刘大夫先诊的病人便是纹娘啊!」沈博珊这才明白,旋即蹙眉道:「不过那林大爷也忒狠心,收留三个弱女子有什么难的,大雨天的,竟将嫂子、纹娘、雪盏赶走,天下间还有这样的亲舅?」 沈玉轩笑道:「世间什么样的人都有,是妹妹涉世未深才不知晓,不过也正因为那林大爷无情,这才缔造了大哥与大嫂的良缘不是吗?」 沈博珊一笑。「说的也是。」 连氏憋了许久,一口闷气无处发泄,听了他们对话,冷不防说道:「这么说,当时大嫂还未被蒋大爷休离吧,一个妇道人家竟然接受陌生男子的帮助,还跟去了医馆,当真是令我大开眼界,说两人之间无私情,还真是无法说服人。」 是啊,她知道今天这个场子,蒋家绝对是个禁忌,她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气死所有人。 她已经够呕了,跟个弃妇成了妯娌,她的脸都丢光了,京里一些与她交好的千金小姐还写信来恭喜她有个嫁接高手大嫂,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取笑她。 沈玉轩小声道:「你快别胡说了。」 这个女人,怎么可以大嫂第一天进门就让人家如此闹心,于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他真的不明白。 连氏哼道:「是事实为何不能说?」 沈玉瑾微微一笑。「每个人看待事物的眼光不同,一个人若是心思邪恶,看什么都是邪恶,若是心思良善,看什么也是美好,所以也不能怪弟妹如此看待助人这件事。」 他说完,就见连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变化不定。 沈博珊噗哧一笑,洛宇娴也笑了。 唉唉,这女人真烦,其实连氏根本伤害不了她,她不会在意,但是看来有这样一个妯娌在,宅斗是免不了了。 第十四章 大满朝的规矩,新媳妇进门之后一个月内要家宴,既是家宴,请的便都是自己人了,也就是沈氏宗族,五服之内的人都要来做客。 连氏为了展现自己的能力,抢着要操办这次的家宴,琴氏也应允了,不过席面一桌多少银子也是有限度的,这些都跟连氏说明了。 为了面子好看,连氏才不在乎自个儿掏腰包贴了多少银子,反正她娘家富裕,有的是私房,于是请了上宁最好的家宴师傅来掌厨,食材都是顶尖的,各种新鲜美味都没少,还将宴席设在了荷花池畔旁的莲香水榭小楼里,戏台子搭在池子中间,四面开满了或白或浅粉的荷花,又派人去京城娘家运来家中酿足百年的美酒,实在煞费了一番苦心。 到了宴客这日,她又隆重的把自己妆扮了一番,衣裳是新做的,头面首饰也都是新置办的,不知情的人看了,会以为她是新嫁娘。 菜上来,戏开场,洛宇娴身为新妇主角,自然是要出来见客的。 众人都知道她是欣欣果铺的店主,她也不好让众亲友空手而回,她给老太太做了极大面子,每个人都备了一盒摆有十二颗鲜果的果品礼盒让他们拿回去,几个没看过嫁接品果的对老太太谢了又谢,看得沈老太太眉开眼笑,暗暗称许,这孙媳妇大器啊,会做人,配当沈家宗妇。 台上的戏已经唱到了第十齣,宴席也到了最后一道甜品,写在菜单上的芙蓉金玉香糕没有上来,而是上来一大盘鲜果,那鲜果端上桌时,桌桌都引起了一阵赞嘆惊唿。 这自然是洛宇娴的主意。 这个时代,人们吃果子都是整颗吃的,更多是连皮一块儿吃,还没有人将果子切盘了宴客。 她将樱桃苹果、鸭梨苹果,玉桃鸭梨等等二十来种果子各自去了皮,再用勺子挖成小球状,其余还有切片的,再用大大的琉璃玉盘盛着,白瓷小碟摆放数十根牙籤。 连氏看着,脸上已浮现一丝怒气。 待众人的赞嘆告一段落,洛宇娴便笑容可掏地道:「各位请品尝,这叫做仙果拼盘,用的都是欣欣果铺自产的果子。」 琴氏看了直笑,水果拼盘,这她倒是会,但来到这个世界,她只想着入境随俗和低调为上,没想这么多,娴儿是比她大胆多了。 众人品尝之下,自然又是迭声的大力赞美,其中同样嫁进沈家,沈老太太的姊姊还直夸道:「仙果拼盘真是好看又好吃啊!妹妹,你这孙媳妇儿可真是巧手慧心,我看这果子的吃法,肯定会风行。」 洛宇娴微微笑道:「哪里,是您不嫌弃。」 连氏气到很想掀了桌子。 她费尽心思、绞尽脑汁办的宴会,竟被洛宇娴那什么仙果拼盘打败了,不过就是一盘去了皮的果子,有什么好艷惊四方的? 她快气炸了肺,但沈老太太心情好,兴沖沖叫上众人一块儿看宾客送的贺礼时,她也不能不到,就只有她公爹喝醉了去歇着没到。 见连氏一直摆着一副被阴了的表情,琴氏在心里直摇头。 第35页 她真是对不起老二,给他娶了这样一房媳妇儿,当真是半点大家闺秀的教养都没有。 今日宾客送的礼,婆子们都一一收拾好先放在花厅里了,既是为洛宇娴办的家宴,琴氏便打算依连氏时的例,将贺礼都归洛宇娴。 其实贺礼不外乎就那些,也没什么特别出彩的,并不像出嫁时还送些头面首饰添妆,就是一般来做客会送的礼,丝绸布匹、字画、绣屏、花瓶、陶器、琉璃灯,或者比较昂贵的茶叶、人参、灵芝、燕窝、花卉,这都是有人送的。 在这一熘普通的贺礼之中,有个金色水糙纹的大盒子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沈老太太也好奇了,问婆子,「那啥物?」 负责将礼物摆放到这里的婆子笑道:「回老太太的话,瞧过了,就是模样怪了一些的芋头,也不知是谁送的。」 「是吗?谁这么无聊,送芋头?」沈老太太嘀咕着让婆子打开来。 那盒子打开来了,洛宇娴看到盒子里整齐摆着六颗马铃薯。 将马铃薯如此郑而重之的包装起来,洛宇娴还是第一次看到,她不由得看向了琴氏,用眼神问道,原来大满朝还没有马铃薯的出现啊,这么说,地瓜也可能还没有喽。 琴氏还没开口,连氏便抢着道:「这不是芋头,这东西叫做马铃薯,我在京里见多识广,知道这东西,还吃过呢,这可不是寻常人家吃的起或吃的到的,这是贡品一是西洋东西,宫里才有的。」 沈老太太吓了一跳。「宫里才有的?」 连氏说的更起劲了。「可不是吗,老太太,这是宫里才有的,看来送礼之人是极重视咱们今日的家宴,所以才会将此物当成贺礼送来。」 沈博珊不解了。「照二嫂子的说法,既是宫中才有之物,怎么会流到民间来?」 连氏得意笑道:「妹妹从未去过京城,所以就不懂了,有洋人来我朝也可能带过来,当年我爹便是从做生意的洋人手中得到了四颗,不知有多么弥足珍贵,还请了京里万春楼的大厨烹调,做了好几道从未尝过的美味出来呢!」 洛宇娴与琴氏对看一眼,两人眼中都是好笑,不就是马铃薯嘛,讲的如此玄乎,炸成薯条或直接蒸熟了吃原味就很好吃了,还需要多繁复的烹调法? 她笑道:「这么好的东西,只有六颗也太少了点,全都蒸熟了吃,还不够咱们吃一顿呢!」 「蒸熟了吃?」连氏瞪着她,这什么粗鄙的食法?亏她说的出口。 洛宇娴也不理连氏的眼光,迳自说道:「不论怎么个料理法,六颗还是不够,待我将它多种些出来,到时想怎么吃都行。」 前生她的拿手菜之一便是马铃薯徽肉,到时一定要做这道料理给她的夫君品尝品尝。 「别说笑了。」连氏对她的说法很是嗤之以鼻。「你以为你想的到,旁人想不到吗?我爹也曾想要种过,却是不得其门而入,虽然洋人肯说种法,但根本不知他们说什么,试着整颗种入,最后却是腐败,种马铃薯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不要以为你会种果树就会种马铃薯。」 洛宇娴笑了笑,也没辩驳,事实胜于雄辩,待她种出来,连氏自然而然要心服口服,现在她说的再多也是无用。 沈玉瑾沉吟道:「我在京里也听闻过此物,当今圣上不知从哪里听到一个说法,此物旱涝保收,若是灾年有了它,百姓们便不愁饿肚子了,所以皇上曾广招贤士,要找会种此物之人,但至今遍寻不获。」 琴氏打趣道:「皇上可出了赏金?若能种出者,能得多少赏银?」 虽然她知道马铃薯,前世也很爱吃薯条,可前世她的工作跟务农沾上不边,得到了也不会种。 「赏金自然是有的。」沈玉瑾笑道:「但儿子不会种便未曾加以留意,若我家娘子真有十足把握可以种的出来,再写信请致安探听便可。」 洛宇娴一笑。「那么就请夫君帮我打听吧!」 连氏瞪着洛宇娴,瞧她说的有模有样,真是太小看种马铃薯这回事了,当时她爹可不是随随便便便放弃了,也多方找寻能种马铃薯的能人异士,甚至后来又至大梁国高价购得两颗马铃薯,小心翼翼的带回来种了,也是腐败,那无种子又无叶子的作物,真是不知要从何种起。 可是,这洛宇娴确有几分古怪,能捣鼓出那嫁接技术来,难不成她真会种马铃薯?若是给她种出来,那她尾巴还不翘到天边去? 想及此,她有些急了,语气也挺沖,「你要如何种?」 沈玉瑾慢腾腾地看着连氏说道:「请问大嫂,您要如何种马铃薯?」 连氏一楞。 沈玉瑾俊脸一沉,双眸顿时如寒霜。「弟妹,从适才开始,你对我娘子说话便甚是粗俗无礼,望你好好反省,莫要再如此了。」 连氏脸上热辣辣的红,再也问不出口了。 忙乱了一天,洛宇娴让雪盏、清荷、月莲都去休息,留两个小丫鬟给他们打了热水洗浴,回到房里,卸了钗环首饰,便与沈玉瑾闲话家常。 「我想快些把聂管事和纹娘的婚事办了,夫君觉得如何?」 她做为沈家新妇,不好新婚就在铺子里走动,因此纹娘并没有跟着她嫁过来,负责看着铺子,而纹娘性格上有些软弱,要是遇事,肯定是解决不了,若是聂管事能去管理铺子便再好不过。 「若是他们双方有意,娘子做主吧!倒是雪盏,存安求了我几次,想让娘子将雪盏许给他。」 洛宇娴一笑。「雪盏也该要嫁人了,我看存安也是真心喜欢她,不如让他们两对一起成亲吧!」 沈玉瑾走过去,由身后搂住她,笑问:「珊儿呢?你不会也想做珊儿的媒人吧?」 洛宇娴装傻。「夫君是何意思?」 沈玉瑾淡笑道:「听闻娘子常发挥厨艺,做了什么吃食,便给珊儿送两份过去,珊儿再让翠儿给俞公子送去。」 洛宇娴转过身子靠在他怀里,轻声道:「珊儿是有些喜欢俞公子,不过俞公子目前要以科举为重,若他真对珊儿有意,也得考取功名再说,没有功名,一切都是空谈。」 她知道在这里寒门士子要翻身,唯有靠功名,像俞辰这般一穷二白的穷书生,要娶沈家姑娘是不可能的事,就算娶了,也没能力养活。 不过她也担心了,在大满朝官商不能通婚,若是俞辰考取了功名,走上了仕途,那他还能娶一个区区商家的小姐为妻吗? 「你明白就好。」沈玉瑾轻抚着她的发,将她更拥进了怀里。 适才洗浴过,她的发、她的身子,她整个人都香,撩拨得他动情了。 洛宇娴也感受到那微妙的氛围,她的心跳加速了,冷不防的,他动手抬起了她的下巴,疾速吻上了她的唇。 他吹灭了烛火,抱她上床,挥手落下了纱帐。 翌日,早饭后沈玉瑾需到商会一趟,他见洛宇娴让雪盏将那盒马铃薯取出来,不由得笑道:「娘子无须当一回事,种不出马铃薯也无妨,弟妹就是一张嘴太坏,随她去说吧。」 洛宇娴听了忙道:「我种的出来!」原来他不信她啊? 也是,大满朝无人种的出来,她说她种的出来,他自然存疑了。 沈玉瑾前脚出门,沈博珊后脚就来了,还笑得好生神秘。「嫂子,我也要学种马铃薯。」 洛宇娴愕然,惊讶道:「珊儿,你信我?」 沈博珊用力点头。「当然!」 洛宇娴好奇了。「为什么?你哥哥都没全然信我了,你为什么信我?」 沈博珊理所当然道:「嫂子都会嫁接果子了,还有什么不会的?」 洛宇娴嘴角慢慢浮起一丝微笑,看来珊儿把她当偶像崇拜了。 她可真是没想到,她来到这里之后,收的第一个徒儿会是沈博珊这样的千金小姐,而且她又学的那样好,那样肯吃苦才是令她最意外的。 「其实种马铃薯也没什么难的,首先要催芽,等芽长出来了,再切芽块……」 洛宇娴给她细细讲解,沈博珊听的频频点头兼恍然大悟。「难怪无人种的成了,都说是极珍贵之物,怎么敢将之切块种呢?」 一个认真教,一个用心学,两人正起劲,琴氏派丫鬟来传话,说是要种马铃薯的地已备好了,让大奶奶亲自去看看适合不。 沈博珊自然要跟的,两人带着雪盏、翠儿出门,看好了地,又绕去铺子和纹娘谈亲事。 纹娘自是羞到一个极致,什么都是姑娘做主就好,但也没反对就是,可见她心里也是有聂管事的。 沈博珊见纹娘、雪盏都要嫁人了,不由得感嘆了一番,最后大方地道:「等你们出嫁那一日,姑娘我一定给你们大大的添妆。」 两人都羞答答的道谢了,没一会儿,纹娘便对沈博珊道:「二姑娘可听说了那程公子之事?」 久未听到程公子三个字,乍闻之下,沈博珊着实楞了一会儿。 第36页 洛宇娴忙问:「白眼狼有何事?」铺子就跟茶楼客栈一样,往来人多,消息较灵通。 纹娘说道:「我是听两位从京里来游玩的官太太说的,说那程公子在青楼喝醉了,得罪了荣亲王府世子,态度还很是傲慢,被那纨裤世子着人打断了一条腿,如今已成了跛子,夫妻时常大吵,程公子常宿在青楼不回家。」 沈博珊一楞。 成了跛子……那人成了跛子…… 洛宇娴没见过程绍,也无从想像,但她觉得此事甚为痛快,便抚掌笑道:「打的好!那样的人,活该成了跛子。」 沈博珊想了想也笑了。「嫂子说的是,确实活该。」 她很快便将此事抛到脑后,那样的人,不值得她记住,也不值得她有任何情绪。 她脑中不由得浮现俞辰彻夜苦读的身影,跟着她甩了甩头,他也一样,她不需将感情放在任何人身上,她的感情放在果树身上,放在马铃薯身上就好,它们是不会伤害她的,还会认真结果来回报她的付出…… 正月,洛宇娴种下的马铃薯大丰收,一亩地便收了上万斤,林致安上奏了皇上,皇上特宣沈坤丰进宫,沈家得了宫廷贡奉,成了皇商,且是皇上下诏的铁帽子皇商,从此沈家世世代代都是皇商,负责审理金商会成员的官员见风转舵,立即拔了蒋翊南商会会长的头衔,让沈坤丰坐上金商会会长的位子。 贺客盈门,沈老太太笑得阖不拢嘴。 二十多年前,她做对了一件事,让琴氏进门,如今她又做对了一件事,让洛宇娴进门,果然仙界之人就是不同,种出了凡人种不出的马铃薯,光耀了沈家的门楣,让她老来还大大长脸,她就算是现在死了也没遗憾了……不不不,还有个遗憾,她还没抱上曾孙呢,可还不能死,她要抱上曾孙才算是了无遗憾。 天气渐渐热了,到了七月上旬,暑气还没过去,纹娘传来了好消息,有喜了。 纹娘这是第一胎,又是高龄产妇,洛宇娴不敢大意,让她放下铺里的事专心在屋子里养胎便好,又另外雇了两个有经验的婆子照看着她,聂刚也紧张的不得了,都不晓得该把纹娘怎么呵护才好,又想着是自己令她受孕,万一生产时有什么差错可如何是好? 洛宇娴看在眼里,觉得纹娘真是嫁对人了,整日跟在洛宇娴身边的沈博珊也看在眼里,她就显得无精打采多了。 除了天气热的叫人心烦,主要原因是老太太一直很积极在给她说亲,而沈家荣登皇商之列后,求娶沈博珊的青年才俊如潮水涌来,媒人天天上门,完全是个应接不暇的状况。 中秋过了,九月初,秋老虎照常发威,蒋家出了件大事,闹得上宁城里人尽皆知,洛宇娴自然也听说了。 原来是蒋云浩的续弦钱氏发现柳媚在她饮食中下药,下的是令她无法怀上身孕的药,钱氏原就不是好惹的,非但大发雷霆,还对柳媚与她院子里所有丫鬟婆子严刑拷打,最后被打了四十个板子的丁香撑不住,将所有事全盘供出,还供出了柳媚也长期对洛宇娴下药,让她生不出孩子,在洛宇娴被休之后,生怕当时蒋老爷回来会查她差点滑胎的真伪,又怕蒋老爷会命蒋云浩将洛宇娴迎回蒋家,因此一不做二不休,派人去白云村烧了洛宇娴住的庄子。 钱氏将此事闹大,还跑到苏淮洛家去大闹特闹,死咬着柳媚是武氏的人,武氏要柳媚毒死她,她一定要报官等等。 武氏欺善怕恶,对钱氏的气势完全招架不住,为求自保,她供出自己确实指使柳媚陷害洛宇娴,但她与钱氏无怨无仇,绝对没有指使柳媚陷害钱氏。 这下,换洛老爷气疯了,他一直不知道武氏苛待他的女儿,甚至还派个贱婢去害他的女儿,吵着要休了武氏。 钱氏对这结果满意了,回到上宁定要蒋家给她一个交代,蒋老爷直接要将柳媚打死,逼的蒋云浩只好让人牙子来把柳媚带走,钱氏交代了一句,把人给卖到南方的勾栏里去,不得让人赎身! 终章 没多久,柳媚生的女儿就夭折了…… 这事在上宁捲起了千堆雪,久久不散。 雪盏来说时口沫横飞,说得绘声绘影,像是她人在现场似的,最后不忘加上一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听完,洛宇娴倒是平静的啜了口茶,这于她是无任何意义,倒是还原主一个公道了。 她低首看着窝在自己脚下睡懒觉的亮亮,浅浅一笑,幸好有它,不然自己可就冤死在那庄子上了。 「大奶奶不觉得很痛快吗?」雪盏蹙眉,自己讲得这么卖力,她家主子却好像不关她事似的。 「还是说说你与存安的事吧!」洛宇娴气定神闲的一笑。「听说存安好心救了个受伤的姑娘,人家姑娘找上门来要答谢救命之恩,你却误会他们有私情,不由分说打了存安一巴掌,还说要和离,让存安去娶那姑娘。」 雪盏脸一红。「大奶奶别说了,一场误会,已无事了,也不能怪奴婢啊,谁让那姑娘上门来说的不清不楚……」 洛宇娴摇头笑道:「你啊,存安对你这么好,你就别再欺负他了。」 雪盏哼道:「奴婢哪有欺负他?奴婢打算给他生个胖娃娃呢。」 洛宇娴听出了弦外之音,惊喜道:「你有喜了?」 雪盏红着脸点了点头,又觉得自己赶在主子面前怀上孩子很不象话,便安慰洛宇娴道:「大奶奶放心,如今查出大奶奶之前在蒋家未能有孕是被柳媚那贱人下了药,估摸着不久肯定能怀上。」 洛宇娴是真的不急,便一笑道:「顺其自然吧!」 日子流水一般的过去,到了月底。 「也不知道俞公子的情况如何了?有无地方居住?三餐吃的饱否?」 洛宇娴一句话就让假装平静的沈博珊跳起来。 其实她知道,因为沈玉瑾託了林致安照顾俞辰,俞辰就暂居在林家,因此俞辰现在如何了,她是一清二楚,科考已过,在等秋闱放榜。 「嫂子不要再提俞公子了,我不想听,不如跟我说说之前提过的花苗嫁接。」沈博珊一脸严肃。 洛宇娴一笑。「你不想听,我自然是不说的,这就教你如何花苗嫁接。」 晚上沈玉瑾回来,却是跟她说了好消息。 「俞公子考中了,名次很靠前,致安说,俞公子很有上进心,要继续考春闱,就是考不中也可以先去经经场,增加经验。」 洛宇娴正想说极好,却突然一阵眩晕。 「娴儿!」沈玉瑾忙将她扶到床上,谁知她却是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他唿吸勐的一窒。「存安!」 外间清荷、月莲已听到动静了,急急进来,见洛宇娴倒在床上,两个人都吓得不轻,清荷忙道:「奴婢去请大夫!」 大夫很快到了,先大夫一步到的是听到消息急忙而来的沈老太太和琴氏。 沈老太太焦急全写在脸上。「这孩子一刻不得闲,可把自己忙坏了吧,早劝她不要如此折腾,珊儿说还要教她嫁接花苗呢,累出病来可怎么好……孟大夫,如何?我孙媳妇儿无事吧?」 孟大夫诊完脉,一笑。「大奶奶无事,就是怀了身孕,喜脉稍稍有些不稳,需得好好调养。」 沈老太太一怔,想明白了孟大夫在说啥,跟着便欢天喜地了起来,忙唤婆子取了厚厚一封谢仪来给孟大夫,好生送孟大夫出去,又派人跟着去抓药方。 洛宇娴已醒了过来,想坐起来,沈玉瑾正要扶她,却被沈老太太喝止了。「你这孩子,没听到大夫说的吗?你的胎象不稳,要好生调养,就躺着,莫起来了。」 夫妻俩对看一眼,知道抛不过沈老太太,只好听从了。 琴氏也是高兴,她很明白,无论古今,女人都需要生儿子来巩固地位,而且沈家还没有曾孙辈,这孩子来的正是时候,在沈家成了皇商的此际,真真是锦上添花。 翌日,沈老太太在她院子的花厅里摆了一桌精緻席面,就是家人聚在一块儿吃顿饭,她当众宣布了洛宇娴有喜之事。 连氏完全笑不出来,连客套的恭喜一声也不肯。 她出身京城首富商家,原是个心高气傲的,她笃定不会有人种出来的马铃薯,洛宇娴种出来了,她认为生不出孩子的洛宇娴如今怀上了孩子,她心中五味杂陈,各种不是滋味一股脑全涌上来。 「大嫂有了身子,不能再伺候大伯了,也该为大伯张罗纳妾之事。」连氏说的正气凛然。 当正妻几乎都要这么做的,只是做起来刺心,她就是要故意刺一刺洛宇娴的心,而且她说的这事合情合理,旁人也挑不到她的错处。 洛宇娴一怔,她还真没想到会是由连氏来提起这事,连公婆都不过问床帏之事了,这连氏是不是太过了? 她完全不想给沈玉瑾找别的女人,他们夫妻感情很好,她觉得他也与她一般心思,只想与彼此在一起。 第37页 可是,在这个地方,女人自己身子不方便伺候了,给丈夫找通房小妾是妻子的责任,没有让男人忍耐一年不行事的,若是那样,做妻子的便会被指责不贤良。 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便听到沈玉瑾冷冷地道:「有劳弟妹了,还为大伯的房事费心,真是前所未闻,不过我除了我家娘子,对别的女人半点兴趣都没有,弟妹倒是可以展现贤淑的一面,为轩弟纳几房妾室,想来是美事一桩。」 连氏被抢白的脸色都红了,她觉得洛宇娴这女人自私,想独占沈玉瑾,她就是看不过去,不想他竟然不领情,还训她一顿…… 洛宇娴的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在她之前,纹娘与雪盏已陆续生下儿子,纹娘生了两日两夜,吓坏众人,聂刚直说生孩子太辛苦了,让纹娘只生一个就好,而雪盏恰恰相反,生孩子跟下蛋似的,很快便生出来了,存安说还要再生三个。 洛宇娴看了她们俩,便一直在猜想自己生孩子会是什么情况,她的腿已经很肿了,也不行再去果园走动,她真是很想快点生下孩子,还她自由,上回沈玉瑾行商带回来的波罗蜜,珊儿已尝试将波罗蜜的种子培育出幼苗了,她可是急于嫁接到别的果子上。 到了该生产的月分,谁也没想到洛宇娴会生出双胞胎,而且是龙凤胎,生了四个时辰,母子三人均安,把沈老太太乐得阖不拢嘴,直说要把曾孙带在身边养,自然是让琴氏淡淡驳了,孩子当然要跟着娘亲,早晚抱去给老太太请安便是。 洛宇娴是觉得自己肚子比纹娘、雪盏那时都大上一些,但她没想到自己会生下双胞胎,大夫也没诊出她怀的是双胞胎。 总之孩子平安,她也平安便好,如今儿子女儿都有了,一次生完倒也省事,日后她可以专心她的嫁接事业了。 「辛苦娘子了。」沈玉瑾就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他终于明白聂刚说只让纹娘生一个的心情了。「咱们就这两个孩子就好,不要再生了。」 洛宇娴也笑。「自然是好的,两个也不少了,将他们教养成人,责任可大呢。」 再说了,生孩子实在太痛了,她真是不想再生了。 满月酒沈老太太抢着操办,琴氏也随她,孩子由沈坤丰起了名字,哥儿叫沈端,姐儿叫沈意。 宾客陆续来了,都先请在花厅里喝茶,一边品着洛宇娴的嫁接果子,话题都绕在朝廷如何重视沈大奶奶种出的马铃薯上头,如今已经征了多少又多少的地在扩大种呢,以后要是遇到灾年也不怕了。 还没开席,清荷却是来报,「大奶奶,外间有您的亲戚来了,大总管让奴婢来问问,要请进来还是不要?」 「亲戚?」 洛宇娴正觉得奇怪,就见纹娘和聂刚带着孩子来了,他们如今都不是奴才了,是沈府发帖请来喝满月酒的客人。 纹娘匆匆而来,脸色有些苍白,更多的是气愤难平。「大奶奶,我刚才在外面看到舅爷和舅奶奶,也不知道哪里听到大奶奶如今发达了,便提了贺礼说要庆贺小孙子满月,闹着要进来见沈老爷和太太,说要亲自恭喜他们,真真是脸皮比城墙还厚,也不想想当日是如何对待咱们的。」 聂刚道:「听闻林大爷被人设了赌局,将大半田庄和铺子都输光了,还欠下一大笔债,如今日子极为难过。」 「原来如此。」洛宇娴笑了笑,眸子一敛,对清荷道:「让大总管拿扫帚,打出去。」 哼哼,虽然她能和沈玉瑾成亲,这两人有那么一咪咪功劳,但是要她忘记那把她们赶出去的仇——不可能! 番外篇 大满朝三年一次科举,新任状元公俞辰才貌双全、人品出众,皇上看着满意,赐婚安和公主,赐驸马府,他竟婉拒了? 皇上金口赐婚,哪里是可以婉拒的?除非他已有了婚约。 没错!俞状元公便是表明自己已有婚约,心系佳人,那小姐是在他最落魄之时还不嫌弃他,对他伸手出援手之人…… 上宁沈府。 「那个人究竟是谁?」雪盏不解的问道。 洛宇娴笑了一笑,小扇掮了掮。「是啊,究竟是什么人?」 午后的阳光正好,几个女人在欣欣果铺里喝茶、品果、闲嗑牙。 俞辰婉拒了皇上赐婚,这事太大了,是人都会讨论讨论、研究研究,她们也不例外。 「难道除了咱们,还有别的姑娘收留过俞公子?」雪盏奇怪地问。 纹娘也攒眉猜度起来,「会是俞公子上京之后才遇到的姑娘吗?」 洛宇娴点点头。「有可能。」 雪盏撇唇。「这俞公子的桃花运也太好了吧,当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洛宇娴面色一整。「别胡说,人家如今可是状元公,前途不可限量。」 沈博珊瞪着她们。 她们是故意的吧?她心里已经够烦了,她们偏偏还来添乱。 他有心仪的姑娘关她何事?他就去求娶啊,想来那姑娘是一定会嫁给他的…… 「姑娘!」翠儿跳下马车便直直奔进铺子里。 沈博珊看着状如疯女的自家丫鬟,蹙眉问:「何事?你不能先梳梳头再出来吗?」 洛宇娴一笑。「可是俞公子来了?」 翠儿用力点头。「正是!」 洛宇娴眯起眼笑。「来提亲?」 翠儿又是一个用力点头。「是来提亲!」 沈博珊恍惚的听着她们说话,洛宇娴拽了拽她的衣袖,笑道:「起来吧,人家都上门来提亲了,正主儿不在怎么成?」 真好,这俞辰不像程绍那般没良心,看沈博珊有好归宿,她也安心了。 全文完 后记 露营简璎 今年真是璎的露营年,每个月都被找去露营,甚至还有一个月露营两次的,也不知道周遭的朋友为何都一窝蜂的疯起露营来? 在今年以前,露营这档事之于璎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印象尚停留在整个过程都很不舒适,戴着隐形眼镜过一夜,海边沙子又多,无法洗澡,要用水要去公共浴室,很远、很脏,水很小又没热水,晚餐就是一般般的围坐在石头上烤肉,在那个没有手机的年代,有带书去解闷也会因为太暗而放弃,加上周围又很乱很吵,搞的璎一次就将露营列为拒绝往来户,后来再有人找露营,都是一口回绝。 曾几何时,露营已经进化成「跟在家里一样」了,舒适到就只是换了个地方吃饭、滑手机而已,今年元旦那睽违已久的露营让璎当场承认自己是露营界的土包子,整个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每项设备都让璎哇一声,自然是让主办人很有面子了,眼神像在说:跟你说露营很好玩还不信? 那次的营地在台北,男女浴室各有二十多间,加起来足有四十间以上,那时是冬天去的,洗了个热唿唿的澡,让人想挑剔都没得嫌,每个营位都有插座,大家都是睡在露营车上不落帐,煮饭有种叫隧道式炊事帐的帐篷连成长长的一条,下雨也不怕。 晚餐时,连长长的餐桌都出现了,还铺上美美的桌巾,餐椅也很到位,都有靠垫,而且晚餐菜色那简直叫一个嘆为观止,心里想着我这是来到无国界料理餐厅了吗?怎么每家的嫂夫人都那么会煮啊?她们到底是带了多少厨具来才煮出这么一顿的?有人连酸菜白肉锅的那个「锅」都带来了,就是有一根长长烟囱的锅具,还有现包水饺,擀面皮现包现场下水煮耶,实在是太太太太不马虎了。 嫂夫人每个都很有才,隔天可不是随随便便发一个三明治或三角饭檲算早餐,我有点傻眼的看到了咖啡机、烤面包机、果汁机、磨豆机,有一个人在那里现磨咖啡粉,还会问你要欧式早餐还是美式早餐,蛋要全熟还半熟,真的是太周到了,忍不住想说请受我一拜啊嫂夫人,我何德何能来营地让你们这样伺候……啊,不是伺候,是款待啦xd. 以为只有这样吗?除了很正式的午餐之外,下午三点还有下午茶呢! 下午茶以为是拿出几盒义美饼干打发吗?才不~~嫂夫人们这时「现烤」起了蛋糕,真的是现烤,我都以为是来到哪个烘焙教室了咧,怎么大家都会野外现烤蛋糕这招啊?这是当前做为一个女主人的基本配备吗? 总之,现烤蛋糕跟现煎松饼都出来了,每位嫂夫人都拿出一套看起来很贵的花茶杯组,就是你很怕打破要赔很多钱就会拿得小心翼翼的那种。 这就算了,居然还有英式三层点心架!不管是要喝花茶还是咖啡或者现切水果,应有尽有,让璎深深的觉得露营的精髓除了过夜就是吃了。 经过那次露营,璎认同了如今的露营真的很好玩,一点也不会不舒适,一点也不会无聊,男人换到了营地喝酒哈拉,女人换到了营地看韩剧,最重要的是,不管是认识还是不认识的,很多人都带着毛宝贝一起去,当然也有人带真正的小孩去(什么话?),不过你以为小孩到了营地就会去接触大自然吗?代志嗯系慈大人想的那么简单!小孩到了营地就跟我一样,换个地方滑手机而已啦,没有比较健康! 第38页 不过,我家小约玩得很开心,为娘我当然就不会拒绝再去露营,还可以玩别人的狗儿子狗女儿,大家一起聊毛儿女们,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什么都不用准备,只要人去就好,什么都有人准备好好的,这再不去也太天理不容了吧? 一回生、二回熟,璎也喜欢上露营了……其实要不喜欢也很难耶,就是一个两天一夜都当废人的概念,只要负责吃、睡、跟小约粘在一起就行了,还有那么多士心同道合的毛爸毛妈,璎再也不说露营不要找我了!下本见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