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爱贴心英雄》 第1页 [台湾小言] 《禁爱贴心英雄》作者:万里晴【完结】 文案: 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她觉得这句话非常符合她目前的遭遇,因为── 她已经打包好行李,准备好好享受法式风情 出发前一天,公司高层一纸派令下来 她的目的地从繁华的法国变成越南边境的偏僻小山村 本来的计画是留学,现在却变成小村里的驻医! 这转变太大了,且毫无道理可言 很明显是公司高层为了惩罚她撞见不该看见的场面 但她忍下了,咬着牙到那个远得要命的小山村报到 却发现──那里根本没有人喜欢她 尤其是那个头领般的男人,讲的每一句话都惹她生气! 她不懂,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想把她送走 为何一次次帮助她,让她融入环境、对自己产生信心? 她更不懂自己,明明二十几年来冷淡寡情、无欲无求 为何每每被他的魅力所迷,渴望与他紧密相依? 他本不在她的计画之中,会爱上他更是始料未及 无奈的是,因她的身不由己,这份爱註定没有未来…… 序 万里晴 大家安安,我是万里晴。 首先,感谢你拿起这本书书,《禁爱贴心英雄》是万里的第五本书,算算时间,应该是在农历春节之际出版,在这里给大家拜个年哦。 话说这本书本来不叫这个名,它原本被我订名为「要就现在在一起」,是非常难得的在写稿过程中,从脑中一闪而过的书名,于这个故事很贴切,而且我自觉很有力道。 不过,到了前一阵子,在给其它书书起名字的时候,我犹豫了。 虽然贴切,虽然有力,虽然自己喜欢,可是,「要就现在在一起」毕竟比较像是一句口号、一个标语,放在封面上,当副标可能好过当正题。 在家里翻滚几百圈之后,忍不住问了出版社,可不可以再改其它名字。 好吧,答案是可以,可我又烦恼了。起书名已经很难了,改书名岂不是硬搬砖头砸自己的脚? 幸好,《禁爱贴心英雄》一次过关。 或许你会问,英雄难得英俊挺拔又贴心,为什么不准爱? 捧油啊,再翻几页你就知道了。男主角这位大哥,也是位列「狠」字辈的啊(抖手拿烟中)。 its now or never--如果现在不做,就永远没机会做了。 这辈子大家有发生过什么事,曾让自己产生这种强烈迫切的决断感吗? 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万里很认真的想了 一下。嗯,每次出去玩的时候,看到当地名产、特色小吃,朋友都会招唿说「走过、路过,千千万万不要错过」。 听到这句「不要错过」,脑波很弱的万里马上就会坐下来大吃大喝,这貌似也是这种精神的小小发挥。 不过,我们的男女主角管时锋与江心瑀,不会这么爱吃啦!他们的决断感是发挥在爱情上。 记得有一次跟朋友聊天,我问她,为什么跟老公结婚?真的有爱他爱到比自己的单身生活更爱吗? 她说,选择结婚,是因为彼此走到了某个点,再下去不是结婚,就是分手。但是,她不想让他从此一个人过,也不想让自己一个人过,所以结婚。 也许有人会觉得,这样的爱不够激昂,不够疯狂,不够轰轰烈烈,连朋友自己也若有所失的,但我却觉得这种爱也动人。 生活中,要大刺刺的说爱不爱的,难免令人羞赧。有些时候,因为「对你放不下」而坚持在一起,不也是一种婉转的美好? 当然,时锋跟心瑀是爱得很热烈啦! 有任何想法,欢迎跟万里交流。 万里晴的email address : k:[emailprotected]; 部落格《万里晴~有爱就能闪闪发亮》: http://justlovesunnyday.pi/blog fb粉丝专页《万里晴~有爱就能闪闪发亮》: https://.facebook/just.love.sunnyday 来按个贊吧! 我会在以上地点出没,聊点写作、生活五四三,欢迎串门子。 下回见! 楔子 一辆客机飞过蓝蓝天上,划下一道白痕。 江心瑀站在窗边,远远眺看。明天她也将搭飞机,前往法国。 想到巴黎铁塔、南法庄园,向来淡静的心情染上几抹喜悦。即使这趟去是为了攻读硕士学位,不会有太多闲情到处观光,不过想到法国,仍让她振奋。 多年前,她与跨国企业「康诺威生化制药集团」旗下的基金会签了合约,在学业上接受它的栽培,在工作上接受它的调遣,虽说彼此互惠,但她仍抱持感激之心。如果没有这份栽培,她不可能修习医学,取得医师资格,遑论出国深造。 身后,办公室的门被打开,「搭搭搭」的高跟鞋落地声踩了进来。 她回过头,对走进来的女人颔首行礼,「冯阿姨好。」 「你来啦?抱歉,是我叫你来我办公室谈谈的,自己却开会到现在才回来。坐!」冯济玲抱着一叠会议资料走进来,「你明天早班飞机出发,行李收好了吗?」 「都收好了。」 冯济玲坐回办公桌后,双手搭成塔。「我有个……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消息要告诉你。」 第2页 「冯阿姨请说。」 「是这样的,基金会要我转告你,法国那边取消了你的入学许可。」 江心瑀一愣。「怎么这么突然?」 「消息是几天前传来的,那时就该告诉你,但我刚好在忙,忘了说。」 这未免太离谱了吧?江心瑀立刻察觉到不对劲。 冯济玲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基金会知道后,本来要让你继续留任台北的实验室,不过刚好福家村有个缺额,反正你行李都收拾好了,干脆让你过去顶个一年。」 「福家村?」江心瑀懵了懵,脑子被搅得乱七八糟,「在哪?」 「嗯……」冯济玲支吾其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卷宗,翻开一页给她看,「这里。」擦着牡丹花色蔻丹的指尖,指向地图上云南与越南的交界处。「边界山上有个华裔村,叫福家村,康诺威集团在那里盖生化实验室,旗下基金会在那里有慈善工程,需要医生进驻,照顾工人与村民。」她翻了几页卷宗,「同样是明天出发,派令已经下来了,在这。你仍是明天起程,只不过目的地不同而已。」 「只不过」?江心瑀惊愕的抬起头。不,才不是冯阿姨说的这么轻巧,她又不是一颗图钉,随手就能拔起来,不钉到这,改钉到那,她们在说的是她未来一年的动向,她不可能像冯阿姨表现出来的这么无谓。 但,冯阿姨真的很冷静吗?真的觉得这个改变小到不值一提,索性忘了吗?江心瑀惊疑不定的盯着她,见到几颗冷汗挂在她额际,她的眼神也刻意避开。 这件事很不对劲!江心瑀将卷宗拿过来,仔细看派令,上面所列的却正如冯阿姨所告知,这件事竟然已成定局!她浑身发冷的确认。 她跟基金会签有十年工作约,听候调遣,如今派令已经发下来,她不遵从也不行。在这个节骨眼上,没有时间细细推敲,她只能敞开来问了。 江心瑀的手忍不住握了握。「请问,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她的单刀直入令冯济玲呆了一下,这位在商场上以干练着称的女强人流露出慌乱,「怎么这么问?」 「本来是去法国,却临时改成去什么华裔村;本来是留学,现在却变成驻医……这转变太大了,毫无道理可言,如果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怎会如此突然?」江心瑀说,「这是在整我吧?」 冯济玲哑口无言。她原本就想赌,赌江心瑀会不会脸皮薄,任由她用几句话把事情平下去,没想到她还是直接问了。 「不是你做错了什么。入学资格也不是基金会说了算的。」她目光闪烁,画蛇添足的加了一句,「再说,基金会也没那么小鼻子小眼睛,不会抓着什么小辫子整你。」 江心瑀看着她。在她的注视下,冯济玲竟渐显侷促,显然有事瞒着她。 「好吧,如果你这么说。」知道问不出答案,坚持也没有用,她颓然认命,「我去做准备了。」 就在她即将走出去之际,冯济玲有些歉疚的声音追了上来,「心瑀,你也这么大了,该知道人有隐私,怎么会冒冒失失的闯进琳雅跟阿海『办事』的地方去?」 江心瑀顿住,惊愕回看她。冯阿姨的意思是说,这些疑点重重的变动,都是因为她看到了不该看的场面? 冯济玲避开的眼神,证实了她的猜测。 忽然间,她明白了。阿海,罗定海是康诺威亚洲分部高级干部罗雄天的儿子,琳雅是冯阿姨的女儿,当他们有事不称心,摆布她是最简单的解决方式。 自我防卫的盔甲瞬间归位,江心瑀静静的说,「我懂隐私。」 受惠于奖学金贊助,签过回馈条款,她无法改变派令,但还是可以说出事实。 而事实,真不好听。 「他们『办事』的地方,是我租下的套房,没经过我的同意进入,算私闯民宅,追究起来是刑事罪。」看着冯济玲瞬间煞白的脸庞,江心瑀终于好过些,显见她之前不知道这一段。「这下,很难说谁比较不懂隐私,对吧?」 反手一拉,她将冯济玲的惊喘留在门后。 第一章 七月某周日,福家村,胖婶食堂。 夏日烈阳辐射出来的热意灌进水泥墙,令这座长形平房热得像烤箱,镶在墙上的工业用扇嗡嗡作响,却带不走热意。 要不是阳光正强,晒了肉会痛,正在闲聊的这些人早就熘出去玩耍了。 这时,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走了进来,走到桌首处,怡然坐下。他自自然然的神态,宛若原本就该落坐在那里。虽然他没开口说话,意态也悠闲,却能令食堂里的气氛马上变得不同。 那种不同,不是更紧绷或更严肃,而是一种微妙的震慑,不让人提心弔胆,却令人谨言慎行。所有人都意识到头领人物就坐在那里,情不自禁的注意到他,投给他的眼神带着尊敬,连带着,漫天开讲的口吻也变得比较节制。 一个老人家招唿他道:「工头,林家小宝昨天半夜发烧了。」 「哦?」被称作工头的男人,管时锋,挑了挑眉。 被点到名的林奶奶嘆气,「烧得很厉害,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烧退了吗?」管时锋问。 「刚刚退了,幸好,幸好。」 「要是有医生,林奶奶就不用操这个心。」 管时锋慢条斯理的宣布,「医生已经在路上了。」 第3页 「他真的会来吗?」有人质疑。 「已经在路上了,怎么会不来?」管时锋说。 「我们这是穷山村,没娱乐,离城又远,医生都是过惯好日子的人,怎么会来?」 「就算来了,也会逃啊,上次不是一连跑掉三个吗?」胖婶切了盘水果挤过来,没好气的说,「一个嫌我做菜不够细腻,野菜吃到他牙痛,一个说在这里找不到对象,另一个没说理由就跑了。」 几个村民垂头丧气的,「谁让我们穷呢?穷人连看医生的资格都没有。」 管时锋双手抵着桌面,眉毛微挑,「怎么这么说话!上次来的王医生不是不错吗?」 胖婶翻了个白眼,「是,他特别好,偏偏年纪大了点,本来说要行医顺便养老,可还没医几个人,自己就先心脏病发了。」 管时锋气息为之一滞。「……我为你们争取过了,总之,这次派来的医生一定资歷够深,身强体壮。看好你们家里的女儿吧!别被拐了再来找我哭。」他扭头看看左右,「那几个爱玩的傢伙呢?」 「跑出去了,说去河边玩水。」 「朴恩,去告诉他们不准跳水。」他朝身后黝黑的小伙子交代。 「跳了会怎样?」跟在他身旁,苍白的书呆子魏哲辛推了推眼镜。 「这阵子没下雨,水位不够高。」管时锋似笑非笑,「要是运气差一点,一头撞在石头上,就挂点了。」 「那几个年轻人哪会乖乖听话?除了工头你,他们把谁放在眼里过了?」胖婶轻哼。 「还是过去交代一声。」管时锋坚持。 朴恩应声是,转身出去。 看着坐在一块儿喝柠檬水解暑的人们,管时锋不禁微微一笑。 由于驻扎了他管辖的工班,小小的宁静山村变得热闹起来。 福家村坐落于云南、越南的交界处,国籍虽然划属越南,可村民却是数十年前为了躲避战祸而迁居过来的华裔子民。他们人数不很多,但颇为团结且念旧,被地理意义的国籍同化得不深,毕竟这里属于偏远地区,官方忙于城市开发都来不及了,尚且关切不到此地。 尤其是福家村并不特出,论物产不丰富,论风土人情,不具备旅游特色。 原本,这个村子会一直没没无名下去,靠着后山原始林,养不胖、饿不死村人,但是几年前,几个略通入山小径的老村民进山收穫一批菇蕈,因缘际会被生化专家拿去监定,竟发现其中含有消灭恶性肿瘤细胞的成分。 换句话说,那些不起眼的菇能治疗癌症! 消息一出,福家村瞬间被官商盯上,一阵利益争夺后,全球知名的康诺威生化制药集团打通政府关节,摆平各种势力,独家取得开发权。 官商一起发财,却剥削了平民的权益。当地住民一觉醒来,头上莫名其妙多了个能管他们的商业团体,而且,掌握入山小径的几个老村民,世代无法再移居其他地方,他们的自由一併被签给了康诺威,忍不住发出抗议。 事情闹了几个月,天高皇帝远的官方相应不理,最后,顾虑到企业形象的康诺威,由旗下的慈善基金会出面,承诺改善住民生活,风波才告一段落。 因此缘故,管时锋被聘来为建筑工程监工,代替康诺威生化制药集团总公司与基金会,执行建设期间的各项业务。 正说话间,食堂门扇一阵弹动,一个粗壮汉子走了进来。 「我把你们的医生送到了,在车里。」大拇指比了比身后,送货司机大声说,「我快饿死了,有吃的吗?」 「来,坐。」胖婶招手,「我去煮碗面给你。」 「哇,新医生来了!」一个孩子快乐的说。 「以后就不怕你们这些小鬼半夜发烧了。」他奶奶摸摸他的头,一脸安心。 「他会像之前那个医生爷爷一样,教我们写字吗?」另一个小孩问。「上次他只教了我们三个字:一二三。」 「等等就知道了。」 管时锋两手一拍,「好了,都出去迎接,让人家看看我们有多欢迎新医生!」 所有人唿啦啦的挤出去。 踏出门前,管时锋又退回去,抓起放在桌上的水瓶。根据他的经验,第一次来到福家村的人会半死不活,一瓶解渴的凉水绝对必要,也是最好的见面礼。 出了门,他站在村民后面,一起看那辆面包车的斑驳车屁股。 车侧拉门慢吞吞的被拉开,一条腿伸了出来。 所有人忍不住拉长了脖子去看。 那条腿穿着七分裤,脚下蹬帆布鞋,青蓝紫绿色线交织,脚踝纤细。 管时锋顿时有种不太美妙的预感。 「新医生好瘦!他都没吃饭吗?」一小孩小武忍不住评论。 「嘘!」他奶奶拍他。 另一条腿也伸出来了,平放在地上,顿一顿,一道人影挪移而出。 在半空中晃荡的,是一条马尾,转过来,是一张脂粉不施的清丽脸庞。 「女的!」有人倒抽一口气。 「新来的医生……是女的?」 所有人转向去看管时锋,眼神中满是质疑。 管时锋一张脸登时挂不住。 「你说,来的是经验老到──」 「身强体壮的──」 「『男』医生。」 管时锋故作严厉的瞪他们一眼。「我有指明说是男的吗?」 第4页 「你叫他们把女儿看好,不就是这个意思吗?」魏哲辛说。 管时锋语塞。 那个女人在车旁站定。 她的低马尾梳得好好的,斜浏海也顺得好好的,显然之前整理过,但气色并不好。她不是太苍白,而是不自然的潮红,双眼过亮,却恍惚无神,明显是被热过头。 转身要面对人群时,她还踉跄了一下。 管时锋立刻排开人群,握住她的手,将她稳住。 她的肌肤是烫的,滚烫。他把水瓶递给她。 她立刻凑近瓶口,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喝得像头牛似的,有那么渴就是了!即使管时锋早有预料,也被那股狠劲吓了一跳。他举起手,打了个手势,马上有意会的人进去拿更多水出来。 待她稍停之后,管时锋清了清喉咙,「你是来报到的医生吗?」 「是。」 真是让人泄气的回答。「不是随医生过来的护士或助理吗?」管时锋犹抱希望的问。 听他这么说,后面一排人众全亮了眼睛。 「也可能是医生的太太。」有人帮忙猜。 「不,应该是女儿,她还这么年轻。」 「不,我就是医生本人。」 「但……你是个女的!」一老伯叫出来。 「女生怎么可以当医生?」嫌她太瘦的小武也不可思议的喊。 那女人的眼睛危险的眯了一下。 「女的?」管时锋也在咕哝,「上面是哪根筋坏了?居然派个女的过来,『女』──的耶。」 听到那个长音,杀气陡然自江心瑀眼中迸射出来。 「女医生怎么了?」她怒视他,大声问,「哪里得罪你了吗?」 *** 一声刚落,全场皆静。 江心瑀这才发现自己失控了。 都怪这该死的暑气,该死的夏天,让她头晕到不行,才会想到什么就直接说什么。 可恶!她不是故意那么凶,真的,她平常不是这种人。 用手背揩去嘴唇上的水痕,她有些狼狈的转开视线,心情盪到谷底。傻子也能看出来,她不受欢迎。 「这还有水,你要不要?」管时锋把村民递过来的水瓶拎到她面前。 她没伸手去接,反而盯着他的脸。 很明显的,这个男人是这群人的头领。 怪不得他讲话这么惹人生气,他长得就是粗犷不文的模样,一身肌肤被晒得黑噜噜,五官深刻,挑飞的剑眉看起来可不温和,嘴唇上缘、下巴还有胡碴,看得出是不用心打点才留下的记号。 年约三十四、五的他,穿着卡其工作长裤,上半身的白色背心露出两条结实的手臂。 她的注意力忽然间跳转方向。滴滴答答流了那么多汗,他竟擦也不擦。她瞪着从他身上滴落的汗水,冒出的薄汗,令他颈领肌肤一阵发亮。 她忽然有种冲动,想伸手……摸摸看。 「咳咳。」他清了下喉咙。 她忽然窘了,掉头回车里,双膝跪在椅面上,往后车厢掏东西。 这个动作令她的臀以诱人的姿态往上翘起。管时锋双眼瞪大,察觉到自己瞬间起了反应。 虽然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可那模样却足以让人想入非非,但这明显不是提醒她的时机。他迅速往前踏出一步,挡住车门,谨慎的瞥看左右,确认没有人见到刚刚那副景象。 一阵乱翻后,她彷佛找到了什么,用力往外扯,再扯,跳下车的时候,差点撞到他。 管时锋伸出手,帮她站好。 江心瑀顾着讲重点,没看他,「我的履歷,我的证书,基金会聘书,全在这里。」吐了一口气,她把档案夹塞给他,「我就是医生本人,你可以去确认。」 说完抬起头时,她才注意到,那男人的眼神与刚刚有些不同,火热许多。 管时锋咳了下,不着痕迹的放开手。 她没多想,尽量有尊严的说,「让让,我要去洗手间。」 「来,这边。」旁边一位大婶招手指引。 解手完,江心瑀发现自己处于严重中暑状态。 站在水缸边,舀水出来洗手,她恨不得马上找到一张床,躺上去静静的死去。老天,这里甚至没有一面镜子,让她看看自己的模样。 想到刚刚自己失控了,想到所有人失望的眼神,想到那个男人挑剔她是女人的态度,一种复杂的情绪漫了上来,绝大多数是愤怒。 他,还有他们凭什么嫌她?他们甚至不了解她! 昨天才得知留学资格被取消,今天就来到异国的偏远乡村,这一路上,辛苦没击溃她,颠簸没击溃她,缺水喝、内急、连续赶路都没击溃她,但山村每个人的眼神,尤其是那个男人的眼神,让她的坚强濒临崩溃。 她没想过自己如此不受欢迎。如果说她招了基金会内部人士的厌恨,她也认了。撞见了不该看到的场面,尽管错不在她,好歹也是个理由;可这些人不待见她,不是因为她做或没做什么事,只因为她是女的。 女人又怎么了?她招谁惹谁了? 感觉到泪意,她舀了一杓子水,搁在地上,蹲下来,掬水泼在脸上。 一道坚定的脚步声传过来,没抬起头,她已能猜到是那个头领般的男人。 「司机要休息一夜,明天才下山。你别拆行李,明天跟他一起走。」 第5页 江心瑀脸一沉,「什么意思?」 「这里需要男医生,经验丰富的男医生。」 「我以为,乡下地区对医疗资源渴求甚深。」 「是。」 「难道一个女医生不能解决问题?」 管时锋惊讶的挑了挑眉。以前来的医生,十个有十个不甘愿,而她看起来已经很不舒服了,居然没想过要以最快速度离开,这跟他想的不一样。 「只要是医生,都能解决问题,但女医生却……」他思索着该怎么说。 「怎么样?」 「却……」他眼睛一亮,显然想到了说法。 可他还没说完,一个少年就沖了过来,「阿锋大哥快来,阿赖受伤了!」 *** 诊疗室里,乱成一团。 管时锋大踏步而入,「怎么回事?」 「阿赖从树上跳到水里,不小心撞到旁边的石头。」 他扭头开骂,「我不是说过不能跳水吗?」 几个小伙子缩了缩脖子,不敢答腔。 他走向诊疗台。 江心瑀跟在他之后,看到一身是血的阿赖时,脑袋忍不住一阵晕眩。 她超过三十个小时没好好吃一顿饭,好好睡一觉,此时的她极度口渴,严重中暑,看到躺在诊疗台上,浑身血淋淋的男人,她真希望自己刚才没表现出想待在这里的坚持。 她的双手紧紧抓着上衣下摆,极力克服不舒服的感觉。屋内任何一个人都能噁心、呕吐,但那个人不能是她,她的角色是医生。 但天哪,她真的好想吐! 「快救救他!」 「他在流血,流个不停……」 「你不是说自己是医生吗?医生就应该要救人啊!」 纷杂之中,一抹意念特别强悍的嗓音压得低低的,正在交代某人,「朴恩,去联络医用直升机。她还太嫩,能做的不多。」 她,指的当然是她。江心瑀心知肚明。 她好气!气自己是这么不中用!但是,第一步该做什么?她的双腿在发抖,站在诊疗台前,不知从何下手。 该死!她当然不会有什么精湛的表现,一来她不走临床,二来她自己也摇摇欲坠,三来,她连这里有什么药品跟器材都不知道,如何运用? 她当然无法做出什么! 「工头,调不到医用直升机。」朴恩离开片刻后,又走回来。 「送货用的直升机呢?」 「也调不到。」他脸色凝重的摇头。 「为什么?」 「北边有座山头起火,正在撤离中,能飞的直升机都过去救援了。」 一个阿伯忍不住叫出来,「阿赖註定要死了啦!」 躺在床上的伤者呻吟得更大声了,夹杂几个绝望的呜咽声。 江心瑀听到了每句话,弄清楚一件事: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只能靠她了。 老天,竟然只能靠她!江心瑀脸色惨白。 管时锋的脸色也不好看。 旁边的人七嘴八舌,「阿赖还有气,你怎么说他会死?」 「这个女医生能做什么?你没看她吓到一直在抖?」 「怎么派这么差的医生来?」 「我们是不是要再闹一闹,好让康诺威知道不能这样欺负我们?」 江心瑀彷佛看到一团灾难因为她而形成。不!她宁可死,也不能让人去告状,说她不适任! 她重整思绪。医生课程一○一,不能让任何被医治的对象看出自己的惊慌。 既然伤患还能唉得大小声,就说明一时半会还能撑住,她得先稳住自己。 用力吸吐几口气,她打开药柜,检查有哪些药品与器材。 将要用的取出来,她开始洗手,强迫自己盯着伤患,思索从哪下手。 「我需要人按住他的手脚!」她用最具权威的声音大声说。 「我来。」管时锋上前。 「一个不够。」 「朴恩。」管时锋指示。 站在他身后,那黝黑沉默的年轻男人上前。 「其他人退出去。稳住他的手脚,不要让他干扰我检查,但不要太用力,他应该有骨折。」发号施令,开始做事后,她的脑筋变得比较清晰,「另外还需要有人当我的助手。」 管时锋抬头点名,「阿辛过来!」 瘦瘦高高的魏哲辛一脸害怕,「不要,我怕血。」 「要你找药品,办得到吗?」 「哦,这个我可以。」 江心瑀定了定神,念出几个药名,然后拿起沖洗罐,开始清洗伤口上的血渍与泥沙。 *** 她很努力在稳住自己。 架住阿赖的上半身,管时锋看江心瑀做事。 她先以生理食盐水沖净伤口,再以无菌棉棒轻轻除去伤口上的秽物,然后以戴着手套的手触摸阿赖胸肋各处,彻底检查。 碰到痛处,阿赖难受的呻吟几声,起初她有点被吓到,但很快就适应。 她的触诊还不够熟练,但动作到位,转换间,偶尔停下来思考,看在村民眼中,可能认为她不够厉害,但他看得出来那是出于谨慎。 她资歷还很浅,不过,这样已经算不错的了。 诊疗室外,村民一个个贴在玻璃窗外,张大眼睛看。 「阿赖那么痛,怎么不给他打一针,让他睡过去?」 第6页 「还要叫工头他们架住阿赖,这女医生果然不聪明。」 「女人哪能当医生?这种事还是要男人来。」 一声一句,飘过江心瑀耳边。 她低声向管时锋解释,「他头有受伤,要是打麻醉药,没办法观察后续反应。」 他也低声回答,「别理人家怎么说,做你该做的就好。」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怪异的是,她立刻感觉好过多了。 一定是因为他是头领的关系。他能理解比什么都重要。 她深唿吸几下,继续接下去的动作。 处置过后,阿赖的出血已止,外伤被包扎起。虽然虚弱,但他仍意识清楚,记忆力与理解能力没有问题,肋骨断了两根,幸好没插进脏器里,总的来说,他活下来的机率大过于死去,只是,必须尽快送往医院。 朴恩抽手出去联繫,半晌后又回来,「还是调不到直升机。」 「去食堂把司机叫出来,他休息两个小时也该恢復精神了,让胖婶准备凉水跟食物放车上。」管时锋看了看在洗手的江心瑀,「我跟她送阿赖下山。」 「一来一去要花不少时间,山上少不了你,还是我去吧。」 「你不熟城里的人脉,我去。你留下帮我盯着工程进度。阿辛,你也帮着点。」交代完,管时锋走向在洗手台前的江心瑀,「我们要下山,你还撑得住吗?」 看了他一眼,她迳自走到一边,擦干双手。 「你没回答我。」他跟过去问。 「回答什么重要吗?」她条理清楚的说,「不管撑不撑得住,这趟路程我都得去。」 他愣了一下,才冒出一句──「女人要适时示弱才可爱。」 「我来当医生,不是来当女人的。」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她已累极,无力修饰语句,「我去旁边休息一下,要上路再叫我。」 几个当地人忙了起来,把阿赖连床带人推上车,固定好。 在司机的嘟嘟囔囔中,他们出发了。 由于这不是医疗专用车,为了固定好担架床,村人花了不少力气,才弄得像样。担架床占据后车厢大半空间,江心瑀只能屈着双腿,缩在一边。 「你还好吗?」管时锋上车后问。 「当然不好。」 意料之中。「我们轮班注意阿赖的情况。你先休息,有任何问题,我会叫醒你。」车子出发后,管时锋问,「要注意什么情况?」 「主要是记录他的反应,有没有抽搐、颤抖、呕吐或任何异常。他有点陷入昏迷了,每隔一段时间要叫醒他一次,别让他陷入昏睡。如果他吐了,要帮他侧过身,别让吐出来的东西塞在唿吸道。」 管时锋拿出胖婶准备的食物给她。「先吃东西。」 她默默的啃着不差的干粮。「你之前没说完的那句话,是什么?」 「哪一句?」 她面无表情的復诵他说过的话,「只要是医生,都可以帮他们解决问题,但是女医生却……」 他看着她。 那眼神是观察,他在评估她的身心状态,而且毫不掩饰。 她忍不住挺直腰身,试图武装自己。 真是个逞强的女人。「等你精神好一点再说。」 「说吧,反正今天已经不能再糟了。」 他顿了顿,在她眼神的坚持之下,终于说,「我的工班有五十几个男人,根据合约,每两个月会放他们七天假,派直升机送有需要的人往返河内,也就是说,那些人要忍耐两个月,才有机会抒解。」 脑门烫唿唿,她懵懵的,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懂。「抒解什么?」 「男人的需要。」见她还是有点呆,他直说,「性冲动。」 江心瑀愣了一下。 听到这么直接的答案,不是不窘,但她最擅长的,就是把窘迫化为淡然。 「噢。」 她的反应落在他眼底,他不禁有些好笑,也更加坚定要将她送离的决心。 他心里有了计较。如果来的女医生是个歷经人事的女人,未尝不可,至少懂得怎么应付狂蜂浪蝶,但是她明显没有多少经验。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是女人。」 「我是医生。」 「不,在男人的眼中,只有需要被医治的时候,你才是医生,其他时候,你是女人,而且是容易被攻击的目标。」 「怎么会?」 「在这里,谁都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谁,要动你没有顾忌。」 「谁会那么没道德?」 「从这看得出你对男人不了解。你没见过禁慾过度的男人,即使不想办法动你,他们也会跑去亏你、闹你。」 「我保证不动如山。」 男人这种生物,又岂会因为女人不随之起舞,就打退堂鼓? 管时锋笑了,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愉快的感觉。就个人来说,他喜欢她缺乏经验。 「这会造成管理上的问题,主要也是考量到你的安危。」虽然有点可惜,但,「你不能留在那里。」 他的口气如拍板定案,一切说定,一股惊慌翻搅她的胃。「不,我不能就这样回去。」 他抬起眉。 「你不能把我遣走!」 他看得出她的惊慌是真的。「给我一个理由。」 「你就是不能!」想到要回去面对冯阿姨与基金会那帮人,她的胃一阵抽痛。对自身处境毫无决定权已经够狼狈了,再被人遣回去,岂不是难堪到极点?「那太羞辱人了,我有我的……专业骄傲。」 第7页 他笑了起来,「我一个字也不信。」 她得冷静一点,让脑子动起来,才找得到理由说服他。 打开冰桶,拿出一个冰凉水瓶,沾湿手巾,擦在身上。她必须为自己散热,不然中暑会愈来愈严重,脑子也会愈来愈晕煳。 看到她的动作,管时锋忽然想起她的不适,「我帮你刮痧。」 她的脚趾忽然一抽。「不,不用。」 「可以帮你更快散掉热气。」 「我不喜欢刮痧。」 「为什么?」 「会痛。」 「你一定没遇过很会刮痧的人。」 「刮痧这种事,哪有什么会不会的?不就是一块板子画来画去吗?」 「力道不同,感受就不同。硬刮的话,体表会痛,要是力道有收住就不会。」他从工具袋里找出药油,「转过去。」 「不要……」 「背对着我。」 他下达一个简简单单的命令,毫无置疑空间,她的意愿不再是重点。 他转开罐子,一股药油气味漫了出来。 她迟疑的动了一下,他直接把她推转过去。 那一瞬间,她有点吓到。不是害怕,而是因为他的力道好大,好直接。 不跟她罗唆,管时锋撩起她的头髮。周围的空气又湿又热,像温泉水一样紧裹身体,渗出来的汗让髮丝黏在颈边,从后上方看下去,那线条……很美丽。 他几乎要低头吻去,马上联想到女人在激情之中也是这种模样。 看着她,他忽然涌现强烈的慾望,想在另一个地方重现这场景,听她微微的喘气。 他的下身硬了。 江心瑀亦察觉到这个举动太过亲昵,可以感觉两道灼灼视线落在颈后,一股难以言说的羞赧漫了上来。 「还是不要好了。」她回过头。 他不由分说便将药膏抹上她颈背。 江心瑀一颤。 她不该有这种战慄的感觉,他的手指抚过的地方,先是一阵热烫,然后,药油中的薄荷成分发威,才散出刺凉感,几乎令她战慄。 他握住她的肩膀裸露在衣服外的部分,先是老练的按摩几下,掌温将那变得敏感的肌肤几乎灼伤。 他拿起药盒盖,刮在她颈后。他的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每一痕画下去,先是一阵轻柔的热痛,接着是松释下来的愉悦。 他一道一道往下画,尽管一开始她非常紧绷,也慢慢放松下来。 可,另一种陌生的紧绷感却在堆积。 她说服自己,这是传统疗法的一部分,刮痧就是这样。 这时,车子进入连续弯道,阿赖早已被担架固定得好好的,她却没有,当车身歪来斜去时,她「啊」的一声,整个人往斜前方俯冲过去。 眼看她就要扑到阿赖身上,一股恼意窜了上来,管时锋反射性的用左手扣住她的腰,往自己拉过来,她重重撞在他身上。 他的掌贴在她侧腰,将她固定在身前。 他的唿吸就吹在耳边,江心瑀一阵臊红,「放开我。」 「等等。以司机的速度,这个连续弯道至少要五分钟才走得完。」 「你不能……我们不能……这样五分钟。」她面红耳赤的拍他的手。 「难道我该放你去撞车壁?」他惊讶的问,「你来的时候也经过这里,应该知道这段路不好走。」 她知道。来的时候,她紧抓扶把,差点没吐出来。但她现在却是以极度暧昧的姿势贴在他身前,几乎是坐在他怀里。 这个世界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面包车闭塞的空间里,像没有第三个人躺在担架上,世界彷佛缩小为两极,男人与女人,他与她。 她的注意力,只在他身上。 她是医者,应该照料躺在担架床上的伤患,可她的一颗心,完全悬在那个男人身上。老天垂怜!直到此刻,她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随着甩来甩去的车身,她不断的在他怀里撞过来撞过去,他也是,昂藏的身体一再挤压她,她逐渐感觉到,身后有什么正逐渐变得坚硬…… 下一个转弯来临,她无法自制的往后倒,坐入他双腿之间,一个硬硬的东西抵在她臀部,她忽然两眼圆睁,难道那是他的…… 意识到她的僵硬,管时锋立刻挪了个角度,往后退了些,用大腿夹住她,再以单臂稳住她的身躯。 感受到箝制的力量,她慌了。「你……」 「别动,这样固定住,就能保持安全距离。」他低声说。 下一个弯道让她斜了一斜,包夹她髋骨的大腿紧了一紧,她果然没再直接冲进他怀里,她松了一口气,庆幸他不是趁人之危的人。 但是,那双强健的大腿也不容她忽视,力道强劲的圈在身外,一刻也不曾放松,她不再无预警地碰上他的男性,却必须无时无刻接受他的牵制。 她又羞又窘,乖乖的不敢乱动,任他夹紧。五分钟像一辈子那么长,终于,面包车又直直、稳稳的往前驶去。 「可以放开我了吧?」 他收回手,双手撤开的一瞬间,环绕她的热度稍降,她松了口气,却也若有所失,一阵赧然上了心。 他不是碰触到她的私密地带,她告诉自己,大腿只是大腿,没啥好敏感的。但专属于女人的羞意就那样窜了上来,完全不理会她对自己的一再说服。 第8页 管时锋扭开一瓶水,递给她,「喝点水,睡一会。」 江心瑀以为自己睡不着,可转紧瓶盖后,她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决定眯一下也不错。 三分钟后,管时锋伸手,将唿吸变得绵长的她,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第二章 江心瑀睡得不省人事,完全无法克制。 睡梦边缘,她一直记着要尽医生本分,起来检查伤员,可就是很难清醒。一边睡,她一边谴责自己不该如此夸张,可还是睡得迷迷煳煳的。 羞耻心、责任感,统统救不了她。暑热像层膜,包覆在体表,她很不舒服,身体渴,嘴巴干,即使睡着,也不安稳。 每隔一阵子,他把她摇醒,递凉水给她喝,那水喝起来咸咸的,是掺了盐巴。 等她喝了水,恢復一点神智,他就催她评估阿赖的状况。她仅存的一点力气只够做这件事,把观察结果说给他听之后,她就又不行了。 他也不为难她,直接放给她睡。 甫上车时,他说了要两人轮班,可她一次也没轮到。六、七个小时车程里,他等于照料一个伤员,外加一个病奄奄的医生。 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冒汗,起初是一点薄汗,后来汗如雨下,冒了 一头一脸,用手背怎么也揩不干净,是一条冰凉的手帕细细擦过,解救了她。 渐渐的,那种困住全身的暑热褪去-- 「醒醒,医院到了。」那个无形中已建立起信赖感的男性声音说。 江心瑀睁开眼,迷迷煳煳的望着眼前面孔,连眨几下眼睛,一时搞不清楚身在何方。 车后门突然被打开,外面天色黑压压,一群急救人员跳上前解开担架床。 她吓了一跳,神智忽然归位。 就在她要跟着下车之前,那男人忽然挤开她,抢先一步。 哇,没听过女士优先吗?干嘛急成这样!她心里一阵嘀咕。 男人跳下车。在他之后,她也急急下车。 把腿伸直,踩到地面的那一秒,一阵刺麻痒漫开,她太晚发现即将触地的脚掌软弱无力。该死,她要跌倒了! 下一瞬间,那男人转过身,她沖势过勐,等于是自己投入他的怀中。 额头撞弹到他胸口,一阵晕眩,但她知道自己免了直接扑到地上的尴尬。 「谢谢。」她低声说。 他没有立刻放手,以右掌贴着她的背,让她的身体完全贴着他。 尽管她心中清楚,这只是避免她跌得很惨的方法,但他们这样,跟拥抱也没什么分别了。 默等那阵麻痒消失间,令她不安的是,心口怦怦的感觉才正要开始蔓延。 过了大约半分钟,她动了动。 「站得稳吗?」他问,声音带起的气流吹在她耳上。 只有她,抑或者连他都能感受到那种亲密?「可以了。」 还不等她跳开,他已经后退一步,拿起手机边按边条理清楚的交代,「你进去找阿赖,把情况告诉医生,记得先找到听得懂英文的人。我去联繫一些人,安排他入院,等下过去找你们。」说完,他就走了。 她愣了一下才想到,难道他是怕她跌倒,才挤在前面下车? 好像是这样,因为他刚刚杵在这里,也没别的事要做,她站稳之后,他就马上抽身。 他想得真周到。这种被保护的感觉有点甜,因而很陌生,她微微蹙起眉。 一个穿着护士制服的女人跑出急诊大门,对她叫了叫,然后又跑回去。 那应该是在叫她吧?江心瑀赶紧收拾心神,跟过去。 *** 搞定阿赖的事情后,已经过了子夜。 把状况转告急诊医生后,基本上已没她的事,医疗行为全部交给医院。那男人果然如前所说,很快来跟她会合,与她一起坐在等候椅上守着。 之间,医生出来几次,说明检查结果,她帮忙把那些医疗说法翻成一般人听得懂的话,说给他听,分析各种疗法的利弊,决定则由他来下。 他的要求很简单,钱不是问题,时间不是问题,只要阿赖能完全康復。 这个人……不差。她心中有了评判。 枯等中,她观察他。眼窝青青,他也累极,但没有丝毫不耐,不像常见于急诊室外的人那样踱来踱去。他双手环胸,坐着养神,稍往下熘的姿势说明他有多想躺下来睡觉,可岔开伸直的双腿,又昭示了他对空间的掌握。 所幸,阿赖的伤势看起来严重,但没有性命之忧。肋骨裂了三根,有没有脑震盪得再观察。处理完这些后,他被送进观察室,他们得以离开。 走出医院时夜已深,站在空荡荡的街头,她仍然没有置身异地的实感。 这两三天内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快,她的脑筋还跟不上。 一辆计程车驶到近前,管时锋催促她上车,来到一家看来干净的小型饭店。 「先将就一晚。」他打了个大呵欠,迳自向柜檯吩咐。 她听到他要了 一间房,两张单人床。虽不满意,但还能接受。 可等走进房间,她才发现,那两张单人床几乎靠在一起。 她瞪着两张床之间,那不足一人侧身通过的小沟。 「我想再要一个房间。」她马上说,脸上发热。 「不行,今晚你必须跟我一起睡。」说完,管时锋才意会到这句话可能令她误解,「这只是权宜安排。你人生地不熟,单独睡一个房间,不安全。」 第9页 「跟你在一起就安全了吗?」 「我不会碰你。」他举高双手。 「我跟你不熟……不对,我根本不认识你,怎么信得过你的保证?」 「可惜你必须赌。」门上传来一阵轻敲,他过去打开门,房务员交了一个袋子给他,并给他一些小额纸钞与铜板。 他摇摇头,告诉她,那是小费,房务员谢了好几声才走。 关上门后,他把袋子抛给江心瑀,「这是换洗衣物,你将就着穿,去洗个澡。」 「我洗澡的时候,你会出去逛逛吧?」她问。 「为什么?已经很晚了,能逛什么?」 「你不迴避吗?」 「有什么好迴避的?你全身光熘熘的时候最需要有人保护,不是吗?」他笑着说。 那谁来保护她免于受到他的骚扰?她为之气结。 「再说,我也不想错过你出浴的风情。」他眨了眨眼。 她气急败坏得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我担心的就是这个!」 「这只是个玩笑。」他嘆了口气,「我哪都不去,就在这里看电视。」他拿起遥控器,见她仍杵在原地,只好又停下来,保证道:「我不会动你。」 江心瑀敲敲额头。一直说他会跳到她身上也不是办法,万一他觉得自己已经被误会了,索性化为行动,那怎么办? 她换个角度切入,「我不习惯在做私事的时候,跟陌生男人同处一室。」 他露出一脸称赞。「很高兴知道你洁身自好。」 她白了他一眼。 他又嘆了口气,「我问你,你从没因为旅行、露营或工作,跟没那么熟的异性共处一室吗?」 她怔了怔。 其实……有。念书时,为了做实验,有时必须熬上一整夜,他们会在实验室打地铺。去医院实习时,分秒必争,有时根本来不及回住处,累了也是找张空病床,躺上去就睡,根本管不了身边是谁,只要对方没力气跳到自己身上就好。 「那不一样。」她说。 「哪里不一样?」他问。 那些人不会让她意识到彼此的不同--正确的说,是性别的不同。 她不懂哪里出了问题,但那些人在她看来,宛若中性,可眼前的他,是男人! 她清楚意识到他是雄性动物,而她是雌性的,他们完全不同,就像磁铁的两极。 磁铁,总是异性相吸,她惧怕这种可能存在他们之间。 话说回来,可能不是纯然的惧怕,那夹杂其中的一点好奇、一点兴奋,才是她真正担心的。 「不管你怎么说,我哪都不去,也会守着你睡觉,你愈快把自己打理好,就能愈快上床。」他又解释,「你睡你的床,我睡我的床,但我绝对不离开你。」 听出他声音中的认真,她愤怒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忙去。 令她安心的是,那男人真的没再注意她。他转到体育频道看足球赛,随着进球而欢唿。 把自己弄干净后,她看了看床铺,试着想把两张床分开一点,但使尽全力也没移动分毫。 「床座是钉在地板上的,别费力了。」管时锋扭过头来说道:「听着,小姐,如果我想对你怎么样,这一路上有几百次机会。」 她戒备的瞪着他。 「路途中,你去洗手间的时候,是我帮你守门的,其中有一次,你还没关好门就脱裤子。如果我是你防的那种男人,当时就上了,不会等到现在。」 也许他是那种既没节操,又不想匆匆办事的男人,独处才是他等候的机会。 可是……她又想,这一路上,他表现得不像那种人。他对人的关怀是发自内心的,他重视阿赖,思虑周到的安排他入院,对于近乎失职的她也十分体谅,这样的人不该会趁人之危。 她爬上靠门边的床。 「你睡里面。要是有人从外面_进来,必须先经过我,才能碰到你。」 既然他方方面面都考虑过了,她也只能听话了。 上床后,她立刻用棉被将自己盖得密密实实。 「换我去洗澡了。」他坐在床尾,拔下鞋子。 男人的腿,毛茸茸得让她惊讶,她打了个呵欠。「你叫什么名字?」 他转过来,嘴角一歪,对她露出一个热力十足的笑容。「除非你今晚要想着我,不然,现在知道我的名字有什么意义?」 她又瞪他。 他设下一个小圈套,如果她执意要知道他的名字,就等于承认她会想他。 「谁要想你?我只是觉得连名字都不知道,很奇怪。」到目前为止,在脑海里,她都用「那男人」称唿他。 男人。不是「那人」,而是「那男人」。她内心深处非常明确的感应到他是个男人,体内某条女性神经为他紧紧绷着。 这不是她曾碰见过的状况。她蹙起眉。 管时锋笑了。「睡吧,我们都累了。明天再自我介绍也不算太晚。」 *** 从浴室出来时,管时锋听到一阵均匀的唿吸声。 她睡了。他望着她平静的睡颜,止住脚步。 这个女人让他惊讶。他可以想像,一个女人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坐了七、八个小时车子上山,停留不到几小时,又搭了几乎一样久的车子下山,有多辛苦。 老实说,这一路上,他都在等她哭或摆臭脸,或抱怨不停,但她都没有。 第10页 当然,她也没露出元气饱满的笑脸,挥动手臂大喊go go go--那种永远撃不倒的天真笑靥,只有漫画里才有,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存在。 她不热血,但认真,该做的事一件都不马虎。他看得出来,她因中暑而睡得东倒西歪,可只要他叫唤,一定醒来,着手为阿赖检查。 一次,就连一次,她也不曾在检查时恍神。即使是男人,也没这等意志力。 更可贵的是,她有双曲线窈窕的腿与浑圆紧实的臀,他用双腿实地感受过,它们弹性极佳,是一个男人能梦想的最极致。 他在穿衣镜中瞥见自己大大的笑容。他想要她。 可惜她不该留下来,他不能允许她留,这真是……该死! *** 这一夜,无梦。 醒来时,精神饱满,可睁开眼睛,看到陌生的天花板颜色,得想一下,她才能记起自己身在何处。 越南,边境小城,某饭店……与某男人。 某男人!江心瑀惊跳起来,一瞬间责怪自己睡得太香,全然忘了自保。 火速翻身后,才发现是自己吓自己,那男人睡在另一张床上,一根手指头也没碰到她。 她悄悄去梳洗,又斟了杯水喝下,边喝边瞄那男人。虽然睡不着,可筋骨仍然酸痛,躺着比站着舒服,磨蹭一下后,她又回床上躺着。 过了五分钟,出于一种自己也不懂的心理,她翻身看他,第一次认真体会一个男人睡在身边不到半公尺的感觉。 他不是第一个靠她这么近的男人,却是第一个让她想看仔细的男人。 昨天处在中暑的情况下,脑子晕煳煳,心口乱跳,她对他产生前所未有的敏感反应,此时理智分析,她认为那跟生理混乱有很大的关系。 今天面对他,应该不会再有同样的迷惑了吧? 不确定自己对他会有何种反应,但对于能挑起另类感受的他,她难免好奇。 下山第一段连续弯道,是他的腿包夹她的臀度过,后来的路程还有其它连续弯道,但她不记得有被摔来摔去,难道他都以那种方式把她固定住? 她慌了下,知道这很可能是真的,他们的肢体接触比她以为的更多,她却不曾惊醒,而此时的慌张也是出于窘迫,而非恐惧--老天,她不是个容易亲近的女人,总会下意识把任何人隔绝在安全距离外,即使是无心碰触,也会尽可能闪开,却在那时任由他圈抱! 她瞪看着他,更惊讶的发现,自己还是不想退开。 这时,他的唿吸方式改变了,不很明显,但她察觉得出来。 他的眼睫动了几下,从侧躺翻过身,伸了个懒腰。 她无法收回视线。他伸展身体的时候,像一头结实雄壮的野兽。 是的,野兽。说来老套,但她想不出其它形容。 他本是完全松懈状态,逐渐向头顶伸长了双臂,往下蹬直双腿,腰身拉长变细,像有无限力道蓄积在体内,肌肉紧紧贲起。 当他完全僵直的时候,腿间顶起的帐篷变得不能忽视。 她无法假装没看见,也不能假装不想看,那不是因为好奇,是因为……那是他的勃起。 他的,所以她想看。 过了不知多久,每分绷紧的肌肉又一点一点松释开来,直到完全放松。 他心满意足的嘆了口气,再度侧身,这一次,睁开眼睛看她。 他眼中那抹亮光显示,他早就知道她在看他,而且不怕她看。 不对,正确的说,是欢迎她看。 有点害臊,可她没退缩,就那样迎着他的目光。 两人之间,隔着那条容不下一人侧身走过的小小走道。 管时锋喜欢自己看到的景色。 睡过一觉之后,她好多了,脸上不再病态潮红,双眼也不是亮而无神。她的脸蛋仍是红的,她的眼儿也是亮的,却是因为她贪看的一切。 这个女人也许还未意识到,但她对他有兴趣,身体方面。也是在那一秒,他知道自己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他必须拥有这个女人,因此,他没遮掩晨间生理反应,也不难为情,这就是他。他很清楚他们会发生关系,而且很快,这种性吸引力无法消灭,除非被满足,所以她必须面对他属于男人的那一面。 特别是……她明显性经验缺乏。 他缓缓凑过去要吻她,动作不快,如果她不要,可以退开,他给了充裕的时间。 但江心瑀没躲。她也在好奇他尝起来是什么味道。 他啄了一下。 她愣了愣,像不敢相信他真的做了,迟疑了下才舔嘴唇。这个吻很浅,但不随便,他罩住她的唇,吸吮了下,发出湿润的啵一声,便退开了。 她应该惊讶,也该来点羞赧,毕竟这是初吻,但心中只是淡淡的啊了一声,像被通知了什么,却又不是那么肯定。 他往后拉开自己,看着她。 想到他之前说过的话,她忍不住问,「这是禁慾两个月的冲动吗?」 「当然不是。」她太纯洁了,管时锋想。「禁慾后哪能吻得这么清纯!」 她有点困惑。「但你说过不会动我。」 「这是早安吻,不是侵犯。」 「我不太懂。」她说。 他笑了,「早安吻是用来道早安的,侵犯可不会这么温柔。」 第11页 她执意要知道--「你为什么吻我?」 「你很可爱,所以我想吻你。」他看着她瞬间红起来的脸颊,慢条斯理的说,「而且,你也一副期待被吻的模样。」 她故作正经的点点头,「噢。」他真的觉得她可爱吗?她的心情有点飞扬,却又不欲多想,默默的熘下床。 「你不否认吗?」他好玩的问。 她想了一下,才回答,「既然是事实,又何必否认?」 *** 这个女人……很酷! 管时锋一度以为自己抓住了她的心思,但显然不是如此。 预约到回福家村的直升机后,他带她到一家专做外商生意的餐厅。鑑于整个下午得泡在城里,这个路途稍远的欧式餐厅能提供舒服的谈话空间。 主要是食物很贊。下意识的,他想好好餵养她。 在填饱肚子之前,他没急着说话,她也不想。主餐用完后,他向服务生要了咖啡,她则要了果汁,沉默着。 江心瑀看向窗外。进城是昨晚深夜的事,那时街道空荡荡,少见人影,看不出这城市的面貌,直到现在才能好好观察。 这个明显在近几年新兴起来的边境城市,没有太浓重的国别色彩,大多数建筑物是新建的西式大楼,时髦高耸,有漂亮飞檐的老房子只在搭车时惊鸿一瞥,眨眼即错过。 她知道这里的行政权属于越南,可毕竟位处边界,来往人口纷杂,明显是从外地来洽公的人穿着现代西服,一些少数民族穿戴传统服饰,能代表国籍特色的,大概只有偶见的几名长发白衣女子,五官娇媚,笑起来略带羞怯。 服侍他们用餐的服务生也是当地人,笑起来甜丝丝的,但言语行止皆已被训练成欧美模式。 「这里跟我想的很不一样。」她轻嘆。 「怎么不一样?」 「我以为所谓越南就是脚踏车、机踏车遍地都是,屋舍低矮,但这里……」她看着路上的某辆车,轻蹙下眉,「是我眼花了吗?开过去的那辆好像是……」 「蓝宝坚尼。」管时锋抬眼看看消失在街尾的名车,为她解答,「越南这几年的发达有目共睹,贫富差距也拉得更大,有钱人有钱得要命,开得起超跑,穷人则……不谈也罢。」他耸了耸肩,回到她刚刚兴嘆的点,「在比较落后的地方,可能还保有原本特色,但也维持不了多久了。这里因为有外资跟外国人进入,基本上已经被全球化到某种程度。」 江心瑀若有所失,「失去自己的特色,好像有点可惜。」 「这是外来者才会说的话,本地人只想朝钱看齐,奋起直追现代化的脚步。」 此前因为工作缘故,他走过不少异国城乡,已能掌握人们的心态。「话说回来,福家村也因为有康诺威的进驻,不会像一般人所想像的深山乡村一样古旧,但也因为只能有限度的开发,不会太过现代化,所以会呈现出新与旧参差不齐的景象,有时候看了会让人感觉到别扭。」 既然提起话头,他索性向服务生推迟了甜点上桌时间,开口介绍道:「我是管时锋,康诺威生化制药集团聘来监督福家村工程的总监。」 她默念他的名字,「你负责做什么?」 「督造实验室,以及基金会承诺给福家村的公共建设。」 「那些工人全是你带来的?」 「一部分是跟我固定配合的工人,一部分是康诺威招来的。」 「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村长。」她忽然说。 他微讶的挑起眉,「虽然同样是华人,不过,我的五官轮廓应该跟他们不太一样吧?」 「是不一样。」她有点脸红,不想承认自己其实有注意到他没那么深的眼窝,以及相对明朗许多的五官。「你看起来很习惯发号施令,村人都听你的。」 他笑了,「那是我的工作,我是驻在福家村的最高指挥者,不过,村长另有其人。」 「但我听见其它人叫你『工头』。」 「『工头』是一种简单好记的称唿,也比较有亲和力,适用于工人、村民所有人,但我不单处理工地的事,慈善基金会对福家村的事务也是我经手。我是康诺威总公司聘来的,直接向总公司负责。」 她不太懂总公司与亚洲分部的权限划分,不过她想,那应该跟她没多大的关系吧。出发前她已经知道,自己必须向最高指挥者报到,任何公事上的决定必须得到他的批准,这可以理解为他是她的上司。 「谈完我了,该谈谈你。」管时锋说。 见话锋转向自己,她立刻起了防备,「我的履歷跟聘书,昨天已经交给你了。」 他举起咖啡杯,啜了一口。当时他快速瞄过,知道她叫江心瑀,来自台湾台北--跟他一样。她比他小五岁,今年二十九,已取得医师执照。 「就这样?不说点其它的?」 「还要说什么?不都在卷宗里吗?」 「有很多事不会写进去,而那些才是最重要的。」他放下杯子。 她抬起眼,「比如说?」 「你做错了什么?」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江心瑀突然推开玻璃杯,神情惊讶。 他全然不受影响。「你必然做错了什么,受到处罚,否则不会在这里。」他慢条斯理的又说,「我侧面了解,台北那边的高层交代要你搭车上山,那明显是在整你。八小时车程,换搭直升机一下子就到,以往驻诊医生都是那样来的,只有你不同,这说明了些什么。」 第12页 在他说明之前,她没联想到那代表自己被整了,也不知道他如此机敏,竟先她一步,想到许多。「错的人不是我。」她为自己辩解。 「那就是你被栽赃、陷害或犠牲了。」 这一次,她别开眼神。 他问,「是什么?」 「我人已经在这里了,何必问?」 他盘起手,「我是总理所有事的人,愈能掌握情况愈好。」 「这关系到隐私。」 「我不会说出去。」 问题是,她不想让他知道,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离开台北前,撇在冯阿姨办公室里令她震惊不已的那些话,只是真相的一部分,而非全部实情,真正令人难堪的,她没有说。 她相信,冯琳雅不会告诉母亲,自己曾经做了那样的事。 尽管当时进入那房里,她才是衣着整齐、理直气壮的人,却也是唯一惊惶而逃的人。她没有做出任何必须感到羞愧的事,却有洗刷不掉的浓浓恶感。 她很可能一辈子都说不出曾看到什么,更不要提对他说了。 管时锋换个方式继续追问,且不以此为耻。「我可以叫人把你的行李从山上运下来,最晚后天就能送你走。」 「我不能回去!」她的反应一如他预料的激烈。「我说过,这样很羞辱人!」 他不懂此事与羞辱有何关连。 「既然如此,」他挥手让服务生上甜点,下垂眼神中藏着一抹锐利,「你可以开始解释到福家村的缘故了。」 *** 七、八个小时的山路车程,直升机不到一小时就能抵达。 回到福家村差不多傍晚六点,工班已经下工,管时锋直接进办公室。 朴恩正埋头在写工作日志,魏哲辛则是摆弄笔记型计算机,见他进来,同时眼睛一亮,后来还是朴恩抢了先,将工程状况汇报给他。 朴恩是福家村在地人,管时锋一边听取他的报告,一边想,这个年轻人迟早会走出村落,成为一号人物,他不会永远留在这里。 相比之下,来参观兼度假的魏哲辛就放松多了,等朴恩离开后才闲聊道:「你把医生带回来了?」 「嗯。」 「我以为你会把她留在城里,安排她离开。」 「本来打算那样,不过,她有不能回去的理由。」 「是什么?」 「她没说。」 「你同意让她留下?」 管时锋耸耸肩。 魏哲辛摸摸键盘,「我看了卷宗,用她的名字查了一下,是有点古怪,我马上调出来给你看。」说着,他动手操作。 「免啦,小鬼。」管时锋一屁股坐在大椅上,双腿交迭在桌缘。 他一直在想江心瑀不欲深谈的眼神,几番逼问之下,仍不说。他狠下心来施加压力,她还是死死抗住,连口风都没露,逼问到后来,她竟然微微颤抖,看来是非常难以启齿的内情,绝不仅于公事牵扯。 他一眼即看穿她一板一眼,要是事情能搬上檯面讲清楚,她不会退走。他心里有了猜测,这事很可能与男女关系有关,难怪她处理不了。 那正好是他在意的。他露出坚定的眼神,「我要自己去了解。」 *** 刚回福家村,管时锋送她回诊疗室,要她休息片刻就到食堂吃饭。 「我不知道食堂在哪。」她抗议。 「每个人都去的方向,就是食堂。」说完,他赶回工地办公室。 江心瑀本来不想去,可她知道自己的性子,不想做的事,多拖一天,就更没勇气面对,要就趁现在。 昨天见面,福家村的人不欢迎她,她也没好好表现;这次再见,尴尬绝对免不了,可她既然坚持留下,就得想办法适应。 走进食堂前,她深唿吸几次,幸好没人注意她。 低着头,跟着排列队伍前进,让几个女人将饭菜打进餐盘,她默默的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只想习惯人群,安安静静解决这一餐。 管时锋处理完公事进来,第一眼就看到江心瑀,也立刻看穿她的意图。 「工头,回来了喔!」 「阿赖好吗?有没有救?会不会变傻?」 「你送走那女医生了吧?新医生什么时候会来?」 长形食堂里挤了几十个人,见管时锋出现,声浪逐渐响起。 江心瑀缩得更渺小,可奇怪的是,她每缩小一点,声浪就更往她涌近一点。 她微微抬起头,看到管时锋向她走来。 她摇了摇头,但管时锋不让她耍孤僻,「江医师在这里。」 「咦?」旁边的人这才注意到她。 管时锋握着她的手臂,将她拉起身,「我承诺过你们,会找来一个好医生,江医生就是那个好医生。」 「她是女的!」有人喊。 「女人也能当医生。在外面很多地方,女医生跟男医生一样优秀。」管时锋主张。 「可她医术不熟练啊。」 「她把阿赖处置得很不错,阿赖到院后,立刻脱离危险期。」管时锋严正说明。 「那是他命大吧?」 「没错。如果他不够幸运,怎么会刚好在江医师来了才受伤?」 管时锋在维护她?江心瑀闻言,微微一瞠。 回福家村之前,他严厉的质问让她几乎招架不住,逼问之紧,完全不若之前的轻松模样。她本来以为,始终没说出因由的她走定了,却没想到他竟然退了一步,点头让她留下。 第13页 她不安的动了动,想挣脱箝握,可他不让。 「江医师会在这里服务一年,你们要帮她进入情况。刚刚说的那些话,不许再提,谁对她不好,我一定追究。」管时锋拉她转过身,「胖婶,多帮帮她。」 打菜妇女中,最胖的那个点了点头。 管时锋捧来自己的餐盘后,坐在她对面。 她几乎食不下咽。「你去别的地方吃好不好?我不想引人注意。」 「记得我说过,对男人来说,你是容易下手的目标吗?」他拨弄盘中菜餚,「愈多人认识你,你就有愈多盟友,他们会注意你的动静,尤其是女人,这是最好的保护。」 「我……」她不安的承认,「不太会跟人相处。」 「学啊!跟当地人打成一片,你的日子将好过许多。我也是外来者,听我的没错。」她眼中的慌乱令他感到有趣,「你可以先从笑一笑开始。」然后,他就捧着餐盘去别的地方了。 他是个锋头人物,哪里热闹哪里钻,去哪都有欢笑声。江心瑀边吃饭边瞧着。 他有领袖魅力,人们喜欢他。她见过他发号施令的样子,威仪十足,不容人不照办,可这些必须听令的人下工后仍乐于跟他在一起,拍肩搭背,打屁说笑,她从那些人的眼中看到了信服与喜爱。人们喊他「工头」,既是一种尊敬的表示,同时也在拉近彼此间的距离。 这跟几个村民跟她视线交会时,嗫嚅着喊她「医生」的情况完全不同,对于她,他们给出的是充满距离感的敬称,他跟她如天差地远般的不同。 用完餐后,她悄悄从边门熘出去,把谈笑声抛在脑后。 不到几秒钟,远处声浪渐歇,恢復平静。 「晚餐合胃口吗?」声音悠哉悠哉自后方响起。 她吓了一跳,「管、管时……」连名带姓叫人好像太生疏,「呃,工头?」 「你呢,」他好笑的偏了偏头,看出她的不安,「叫我阿锋就好。」他已经想定了要直接叫她心瑀,不让「江医师」这个硬邦邦的称唿横隔在两人之间。 江心瑀对这个以目前交情来说太过亲昵的叫法敬谢不敏,索性略过。「你怎么在这里?」 「陪你回诊疗室。这段路太黑。」 「你吃饱了吗?」 「回头再去吃。」 医生住所在诊疗室后方,管时锋已来过多次。每到任一个新医生,他就要重新陪对方熟悉环境。 「看好,每晚回房间之后,你必须这样做。」他拖来一把椅子,抵住门把,「防止有人闯进来。」 「这有什么意义?」 他有点不悦,「当然有。可以抵住门,让人不会太轻易闯进来。」 在食堂里,他注意到有一两个男人盯着她。同样是男人,他看得出他们的视线多绕了她几秒,眼中充满兴趣。他先前的担心没有出错,会有人想招惹她,她必须学会保护自己,而他,绝对会紧紧盯着。 江心瑀转过头,看向另一边。医生住所很简单,只有一个房间跟一间浴室,从诊疗室到住所,只需经过一扇木板门。住所里没有通风设备,要保持凉快,只能打开门窗通风。 两扇窗子分别占据两面墙,很大。 「谁会那么傻,连闯两道门进来?」她合情合理的指出,「为了通风,这两扇窗子一定开着,纱窗也是一推就开,从这里跳进来不是比较快吗?」 可恶!她说得有道理。管时锋脸一沉。之前他发了什么神经,怎么会觉得这住所没问题,格局简单,採光好,通风佳?这房子的安全漏洞不是普通的大! 「这问题一时解决不了,你到我那边去住,我有多一个房间。」他拿起她的行李箱,理所当然的往外走。 「不可以。按照规定,我必须住在诊疗室后方,也就是这里。」 「去他的规定!」 「这个规定的用意在于,让任何受伤或生病的人马上得到医治,不管几点几分,白天或晚上。」 「该死的!」管时锋低吼。「至少今晚你不能住在这里。」见她张口欲言,他立刻打断,「我不是在跟你讨论,是在通知你。我之后会来装上防盗窗,但在那之前,你住胖婶家。」 江心瑀抗议,「我不喜欢跟别人一起住。」 「你只能选择跟胖婶住,或跟我住,我不会把你放在这里任人垂涎。」 「我自己可以……」 管时锋板起脸。「讨论结束!」 第三章 早晨又来了。 江心瑀睁开眼,这次望见的天花板,是深棕木板搭出的人字形屋顶。 她愣看着,还没醒神。 天亮了,光线从敞开的窗子照进来,墙面若不是有些粗糙的灰白,这会儿她已被连续反射的光线照得全身通亮。 远方传来啾啾鸟鸣,听起来吵,可少了她熟悉的空调嗡响、车子奔驰声,别有一番静谧的味道。同个屋檐下,没有动静,人声响在食堂方向,为了供应早餐,胖婶他们怕是天没亮就开始忙碌了。 江心瑀推开被子下床,盥洗更衣,顺手整理完床铺才踏出去。 进食堂前,她想先看看这个未来一年要待的地方。 天是光的,云是亮的,蓬蓬松松充满了立体感,阳光虽然强,可置身其中,不若台北闷热,一股凉意沁入心骨。她深吸口气,空气特别清新,杵在村子后方的山又高又深,布满茂密树林,一丝缝隙也无。 第14页 要上那座山太难,即便当地人办得到,也辛苦。 她知道康诺威砸钱在这里,是为了原生植物,山里特产的菇蕈类可以抗癌,要是取得足够样本数,离析出特定成分,不管是由实验室合成,或者大量栽种,都能大发利市。即使无法量产,仍能保证高获利,物以稀为贵,富人为了延续生命,再多钱也拿得出来,可是,当地住民能得到多少好处? 肯定不合比例,她嘆了口气。昨天初初见过,这座山村很落后,全村只牵了一具电话在胖婶食堂,没有手机基地台,供电也勉强,仅有诊疗室与少数地方电源较充备,其它则要限制用电。一到夜晚,能亮的灯没几盏,村民早早就入睡。 为了保持不污染,在可见的未来,生活便利性也不会有太多改善。 如果不是电力供应贫瘠,置身此山间,她会觉得自己不曾离开台湾,只是到了中南部山区而已。山居岁月,生活简单,人们的笑容也很相似,她总会在眨眼之间,忘记自己已经离家很远很远。 不远处,一阵沉重的跑步声响起,她看到那个叫魏哲辛的大男孩。 看他的行头,是在跑步没错--崭新跑鞋,厚袜,运动服,手臂上看起来很厉害的心搏监测表兼随身听,以及蓝牙耳机。尽管装备齐全,他跑起来还是怪模怪样,手脚不能协调。 看到他那快要跌倒的样子,她忍不住想笑。 到胖婶食堂用早餐时,她看到管时锋。 如果她担心过,他会把众人视线再带到她身上,那是多虑。早晨的他与昨晚不同,神情严肃,正以坚毅的语气对工人们说着什么,跟他笑闹过的工人正襟危坐的听训。 她悄悄走开,第一次在光线充足时,打量诊疗室。 这是一座独栋的水泥房子,类似于搭建给工人居住的临时住宅,但较深也较宽敞。为了方便病人来找,正门是木材镶嵌玻璃,旁边还有扇大大的窗子,虽然透明公开,可无论对医生或病人来说,皆无隐私。 她不懂之前来的医生为什么不认为这是个问题,不过,一两扇隔离屏风是她首先要请购的。 评估间,有人出现在背后,「我叫魏哲辛,想带计算机来这里玩,可以吗?」 她转身,有点惊讶,「可以是可以,但你不能在别的地方玩吗?」 大男孩已换掉运动服。她见过他跟管时锋互动,有别于其它人,而他白皙的皮肤,瘦高的身材,脸上的黑框眼镜跟怀里的笔电,说明他不是本地人。 他略带委屈。「我也不想来。」 「那为什么……」 「阿锋大哥叫我来,说你也许需要人跑腿,带你认识环境什么的。」 「哦。」那男人挺贴心的嘛,她忍不住想。 魏哲辛拖着脚步先进屋,「有事再叫我。」 听来挺不乐意。她又一阵想笑。「好。」 *** 搞定最后一根螺丝,伸手推推看防盗窗,管时锋很满意它的坚固。 「好了!如果你非常坚持,可以搬回来住,但我不鼓励。」 她当他没说最后一句。「我去把行李搬回来。」 「等等。坐。」他指着空荡荡的木板床,「我们聊聊。」 这几天,她住胖婶家,有人在注意,他便忙于公事。话没说上几句,可人他瞄过不少次,江心瑀让他看懂,又看不懂。 她就那样静静的生活着,好像已在这里住了几十上百年,问题是,她才刚来几天,如此平静,反而显出不正常。 看了她半晌,她几乎要忸怩躲开,他才问,「待得还习惯吗?」 她点点头,没照他安排的坐在木板床上,而是站在一边。尽管没铺被褥,但床架仍是床,他跟床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令她脑门发昏。 他显然不受影响,「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没有。」 「这里跟你以前生活的都市很不同,没有商店逛,也没有夜生活。」 「我本来就不爱逛街,没差。」 「你也没什么朋友可以聊。」 「我不爱说话。」 他顿了一下,评估似的看着她。「真的没有问题吗?」 「我很好。」 「寂寞吗?」 她差点跳起来。「什么鬼问题?」 他哑然失笑,「没别的意思。」至少还没有。「我的意思是,突然来这里,你不寂寞吗?以我的经验,寂寞的人会做出奇怪的事。对你来说,生活环境突然改变,一点不适应是可以被接受的,闹情绪也可以,但你看来适应得太好。」 江心瑀一脸莫名其妙,「这也有问题?」 「真是如此,我没意见,但如果你刻意不让自己挑剔环境或人,之后可能会开始为难自己。」 她不是很懂,也无意请教,总之--「我不觉得有什么好挑剔的。」 他又审视她。看得出来,她在积极适应。但不是有努力过,凡事就都能解决。 有的情绪必须被排解,愈努力消弭,下场只会愈糟。 新来的人通常有抱怨。对照外面世界,福家村显得无趣,吃的喝的只能靠胖婶食堂,玩的乐的只能仰仗大自然,想有异性接触,得等放假下山去。一般工人可能不好抱怨太多,可之前来的几任医生,各种牢骚都有,有嫌菜粗米硬的,有嫌村中女人不解风情的,还有嫌早睡早起太健康,会提前翘毛的。 第15页 就算她还不懂惩求,好歹也能说出点什么来吧?女人不都爱抱怨? 「听着,我很好。」江心瑀一再强调。「真的,不要再用怀疑的眼光看我。」 他不相信。可既然她坚持,只能等问题爆出来。「有什么再跟我说。」 她没点头。 他也知道她刻意不点头的意思,她否认问题存在。 「前后全上了防盗窗,安全不会有太大问题。窗帘做好之前,别穿太清凉站在门窗边。」他收好工具箱。「走吧,我去帮你提行李。」他率先走出门。 跟在他身后,江心瑀踌躇着。 其实有一个问题,可不好提。 他……什么时候再吻她?他们还会不会接吻? 之前那个吻,浅浅的,啾一下,跟小孩子一样,可她不是小孩子了! 日夜不时想起,她想再吻他,那种需要太强烈,几乎在燃烧她,她自己都不那么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本以为见过别人的亲密场面,已足以让她对欲求起反感,但是管时锋一出现,她的某种感觉就来了,令她吃惊、着迷也好奇。 他说,他吻她,是因为她一脸期待被吻的样子。 那是什么样子的脸?怎样才能重现一次?她玩不来花俏的调情游戏,说不出真实的需求,只能默然跟在他身后,去拿行李。 *** 一日午餐后,江心瑀正要离开食堂,胖婶忽然叫住她。 「嘿,医生,把门边那个箱子抱过来给我。」 她听话照做。 上午,诊疗室来了几个不舒服的村人,忙到过了午餐时间她才来吃饭,此时工人已走得干净。 「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坐下来一起拣菜吧。」胖婶说。 「我要回去顾着。」 「如果回去是呆坐,那你先坐这里。」胖婶一指空椅子。「平常没那么多人受伤,你不要被那天阿赖的情况吓到。」 「可是……」 「有什么事,食堂会收到消息。你帮忙把豆苗拣一拣吧。」胖婶不由分说,塞给她一个藤编篮子。 那倒是。这几天江心瑀发现,食堂比村长办公室有用,所有人上工前的最后一件事,是来食堂吃饭,下工后的第一件事,是来讨凉饮喝,要什么来这里就对了。 「知道怎么拣吗?」看她的矬样,胖婶举高手示范,「像这样。做给我看。」 她有点笨拙的模仿。 「好,可以,动作再快点。」 胖婶的语气带着命令,却能马上把人和进团体,江心瑀发现自己其实需要这种有点粗鲁的使唤,好像她已是她们的一员,有了归属感。 处在一群婆妈间,她以为自己会不安,但还好。在场的人对她有点好奇,不过顶多在眼神来往间多瞄她两下,就聊自己的。 她们大概有很多八卦可讲吧。江心瑀用指尖剥豆苗,品味这种陌生的感觉。 尽管胖婶她们说的话以中文为主,但仍掺杂少许越语以及世代流传使用的特殊语彙,她听不太懂,不过这边吱吱,那边喳喳,此起彼落,竟让她有种安全感,眼皮也变得沉重起来…… 昏昏然剥完一篮豆苗,胖婶端给她一碗冰甜汤。 江心瑀下意识要掏钱,发现口袋里没有钱,然后才意识到,她在福家村。 她不在都市,不在她熟悉的台北。 她在异国,某个乌龟不靠岸的乡下地方。 她土生土长的城市,闷热、潮湿,人太多,树太少,随便一抬手都会打到几个人,个体相距那么近,人心距离却非常远,没人在乎别人怎么想,不管要什么、吃什么,得掏钱出来。 这里也闷热,也潮湿,却没有那种让人不快的黏腻,满山遍野都是绿意,往来交际不讲银货两讫,它自有一套运转规矩,于她,全然陌生,却容易融入。 她竟……不太想家。 这令她微微敛起眉。她应该为了这个担心吗? 管时锋想过要提防麻烦找上江心瑀,却没想过,她会自己找麻烦。 当他看到那个娇小身影出现在工地,左顾右盼,丝毫没注意到她正站在起重手臂下时,他火了!马上从所在高点跃下来,冲着她喊,「出去!」 「原来你在这里。」江心瑀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我有事跟你谈……」 「你没戴安全帽,快出去!有事晚点再说。」 「可是我……」 「工地禁止外人进出,你不知道吗?」说着,他把她推出防护线之外,随即怒气沖沖的走开。 她想了想,看到一边地上放着一个安全帽。 有何不可?她拿起来戴上,又钻进去,正好追上他。 「你这女人怎么回事?叫你出去,你哪个字听不懂?」管时锋的脾气立刻爆炸。 「这里没有很危险。」 「危险来的时候,会先跟你打招唿吗?」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臂。 这次力道跟之前不同,充满怒气,甚至握痛了她。 「朴恩,盯着,我马上回来。」他几乎是用拖的把她带出去。「我说过你不能进来。」 「我戴了安全帽。」 「你头顶上那些起重手臂运的是钢樑,安全帽能顶得了什么事?」 「你们也在里面。」 「那是我们的工作。」见她又要开口,他发出挫败低吼,「闭嘴,现在就给我滚!」 第16页 他吼得太大声,她相信全世界都听得到。「要不是为了正事,我才不来找你。」 「为了正事也不能来。」 「至少先让我约个时间……」 「滚!」 瞪着管时锋转身离去的背影,江心瑀也火了。他有必要凶成这样吗?她不过想在工作时间内,把公事解决掉。她观察过几天,除了午休与下班外,管时锋多在工地,偶尔回办公室,偶尔去其它地方,但她不可能追着他跑,才直接来这里。 太多任务人抛来探询的目光,她默默离开。即使这没什么好丢脸的,她仍心情不好,一整天闷闷不乐。 到了傍晚,工班延迟下工,到了吃饭时间,食堂仍空空,江心瑀默默的吃完饭,回去洗过澡,心浮气躁的在诊疗室里看书。 门上玻璃被敲两三下,管时锋自行推门进来。 她淡淡瞥他一眼,他看来好好的,显然不是来看病或疗伤,她可以不搭理他。 「出去走走。」这不纯然是邀请,命令的成分大了点。 「外面乌漆抹黑的。」 「有我,你怕什么?」 「谁怕了?不想去而已。」她微恼,继续写字。 他伸手过来关掉檯灯。「出去走走。」这次声音软了些,听来有点累。 想到这男人一整天在做耗脑力、耗体力的事……如果工地有他担忧的那么危险,对他友好一点似乎不是太过分的要求。 她收好纸笔才起身。 外面天已全黑,福家村的夜晚格外黯淡,电力不足以供给全村使用,自然没有多余电力耗在路灯上,尤其是他带领她走的荒僻小径。 她怕跌倒,率先揪住他的衣摆,没来得及抓牢,他已经一把扯下她的手。 她忽然有点生气。她快摔倒了,借抓一下有什么关系? 下一秒,她的手被握进一只大掌里,牢牢包覆。 化学反应自互相接触的皮肤烧开来。 她像被电到一样,马上仰头看他的脸,他没什么特别惊讶的反应。 忽然有点羞恼,指尖的接触似乎只带给她震撼,于他,根本没差。 她讨厌这种不对等的感觉,讨厌自己彷佛已倾心,他却仍无动于衷。 她试着把手抽回来,他却握得更紧。 「放开我。」她咬牙小声道。 「你熟这里的路吗?能自己走吗?」看她不答,他下了结论,「我带你走,会平安一点。」 「我……」她还想争辩。 「白天找我,要跟我说什么?」 她的注意力随即被转开,「想跟你谈诊疗室的情况。不过,你不是也下班了?要不要明天再说?」 「白天没办法专心谈。」 「我需要添购一批器材以及药品。」 「列单子了吗?」 「嗯。」 「交给朴恩。你还需要什么?」 「我想知道,像阿赖那样突然发生意外,有哪些资源可用。」这问题盘旋在心里好几天,她想了又想,「这里只有我在负责,没有助手--难道你们没想过要招护士吗?只有一个医生能干嘛?」说着说着,她的语气急了起来,「我也不知道万一出事,病患可以往哪里送,一点制度规矩也没有,我……」 注意到她情绪起伏,他握了握她的手,「冷静。这里确实不像大医院井然有序。」 「我本来就不是走临床路线,我没办法把人照顾好!」 她百般否定的适应问题终于发作了!管时锋环住她的肩膀,「深唿吸。」 「我不想要不适任!」 「你把阿赖处理得很好。」 「我弄得超级糟糕!」想到那天情景,她忽然害怕起来。当时中暑头昏,加上认为自己不受欢迎,憨胆发作,才会无所畏惧,如今头脑清醒,现实变得难以忍受,「每个人都看到我不熟练的样子,以后不会再有人信我。再说,送他去医院的过程中,我一直睡,是你照顾他,是你……」 管时锋捧高她的脸颊,额头抵着她,「没事。没事了。」 她想推开他,但他坚持不动,发出安抚的嘘声。 小小的热热的气流,喷在她唇上,宛如搔痒。 她没多想,仰起头堵住他的唇,企图制止他。 管时锋侧过脸,让那个阻挡他发出声音的动作,变成亲密接触。 捧着她的脸,他轻柔含住她的上嘴唇。一开始,她有点呆滞,可他没再进一步,只是吸吮着,与其说是吻,不如说这是个带有强烈安慰性质的亲密动作。 她忍不住对他的下嘴唇模仿。这不像吻,比较像动物之间的磨蹭,她觉得好安心,好受保护,却隐隐约约感觉不够,她想要……心旌动摇的感受。 「你做得很好,真的。」他低声说。 她胸口梗着一团心虚。部分的她知道,他反对她留下是对的,撇去她的安全顾虑不谈,她经验不足,把整村上下连同工班的性命交给她,是种冒险。 但后来,他还是让她留下了,也因为这样,逐渐了解责任的她愈来愈慌。镇日守在诊疗室,她无法不想,万一害谁挂了,怎么办?那不只是她的问题,还会连累到他。 「我不否认你不够熟练,不过,你每个步骤做得很稳,要求快不难。」他说,「再者,你也不该只想靠自己。虽然不像大医院有正式编制,但福家村自有一套应变措施,发生任何事,所有人会围过来帮忙,你不是单打独斗。」 第17页 脱口而出的这句话,令他灵光乍现。他想,他看懂了她的问题癥结。 微扯开她,看着她的眼睛,管时锋说,「你不是自己一个人,不用独自面对问题,我在,其它人在,我们会一起面对问题。一起,懂吗?」 她的嘴唇嗫嚅了一下。 这个男人发现了她内心深处的恐惧。他太聪明,居然马上猜到她怕什么。 可是,他不打算用发现的事实操弄她,相反的,他想都没想,就站在她这边。 他看穿了她的弱点,却选择安抚她,而非藉机欺负,这跟她以往看穿的人性不一样,这个认知宛如一道闪电,划过脑内。 管时锋继续说,「你绝对不是孤身一人,你有我。」 江心瑀骇然发现,要对他动心……好容易。 那个磨蹭不再足够,本能的,她将舌头贴着上唇微探,正好餵入他口中。 管时锋的自制力到此为止,尽数溃散。 *** 从江心瑀将嘴唇抵在他唇上起,管时锋就没安过纯洁心思。但知道她需要安慰,他让双唇相触维持在单纯的磨蹭。 「你不该诱惑我。」他嘆息。「老天,你好香……我从刚刚就一直想碰你,你不该给我机会。」 她立刻被他搂进既湿又热的怀抱中。 几个移动间,转到大树之下,他将她困在自己与大树之间。她浴后淡淡的香气让他怜惜,也让他忍不住想把一天的汗息擦到她身上。 他想要她身上有他的味道,那是种纯粹雄性的满足感。 他早看穿,情慾方面,她还停留在小女孩阶段,可他已是老手,不打算配合她慢下速度,看到机会就勐烈轰撃是男人本能。 知道她情动,他的腿以最快速度顶入她双腿之间,一只手捧高她的脸,吻在唇角,另一只手探向她的胸部揉捏,一切失速。 她惊喘口气,他满足的将这声小小抽噎吞下去,那代表了她的纯洁。 她的胸部因渴望而疼痛。「这样太快了……」 「刚刚好。」他坚定的说,吻弄她的唇。「我想摸你。」 她想钻进地底,却也同时想碰他。 「第一次见到你,把你夹在双腿之间时,我就想碰你。」小心计算日期,看工程计划,他看似没再出手,但其实已在布局要找出工作空隙,循序渐进的开发她的欲望。 江心瑀记起那时他胯下的硬挺,在碰到她的时候,他悄悄闪避,可这一次,他没有藏起自己,欲望抵到她腿间。 她曾看过晨间的他,尽管被衣料覆盖,仍巨大壮硕,令她心悸,也令她兴奋。 「习惯我的碰触。」管时锋喃喃的说,声音灌注力道,「亲爱的,开始习惯我。」 「为什么?」 「因为我要你。」 *** 那晚起,夜间散步变成一种习惯,也是一个不说出口的秘密。 每晚饭后,管时锋会过来,带江心瑀去散步。 他没说什么原因,她不需要任何理由,彷佛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有时江心瑀会想,她在发什么神经?每次跟他走,都是默许他带她到隐密的地方亲热,默许他拥有她更多。 他们总是规规矩矩的走出诊疗室,途中遇到人会打声招唿,他亲切得如下工后任何时间的工头,她拘谨得一如来到福家村的每分钟。 可转入无人的林间,一切礼数消失,两人立刻投入彼此怀中。 像迟来的青春期终于到了,又像一层桃红迷雾罩在两人之间,她不想逃。 十七、八岁时,同学开始谈恋爱,她冷眼旁观,不懂跟男生混在一起有什么好,约去图书馆念书,从来不是念书,打情骂俏,互相抬槓,说的话傻兮兮又不投机,无聊得很,她情愿读书。 她没为谁心动过,也看不懂男女游戏。 后来,撞见了罗定海与冯琳雅在做爱,性爱更让她噁心。 她现在才知道,跟男人在一起,可以是一种娱乐,一种美好,一种渴望,接吻的感觉非常棒,他的手滑在她身上也很对。 黑暗中的情慾记忆,让她体内沛然而生强烈的渴望。到食堂吃饭时,看到他的身影,脚趾手指会忍不住蜷起来。她想碰他,好想好想,这种未曾有过的欲望让她窘迫,让她困惑,让她羞赧,让她想像力狂飞,更刺激她的欲望,他们互拥的模样一直出现在脑海中。 她想要他。尽管心中有阴影,仍迫切的想要他。 虽然不曾宣之于口,可她知道,他们就快上床了,她有预感。 那种暗潮涌动让她期盼,也让她紧张。 是今晚,还是明晚,或者哪一天?但愿他痛快说了,解除她的紧绷。 可他心里分明掐了个日期,却不愿说,她也倔强的不想问。 江心瑀看着桌上的小时钟。今晚管时锋来晚了。 门上传来轻敲,才想着,人就到。 已经洗过澡的管时锋,穿着一条亚麻长裤、一件白衬衫出现。扣子只扣到胸前,他看来有别于白天的精悍,一派潇洒。 他说,「知道我为什么穿衬衫吗?」 她摇头。 「我想拐你解开我的扣子。」 江心瑀头勐然一扬,「我才不会……」 他自顾自的说,「一次一颗,下一次,多一颗,我很快会在你面前裸体。」 第18页 她一阵口干舌燥。 「我想脱光衣服跟你玩。」他的指已不只是暗示,画过裸胸。「你也要光光的。」 她痴痴傻傻的瞪着,他落落大方,任由她看,好像她的眼光令他更自在。 「我是可以摸的。」他诱哄道,「要摸吗?」 她傻傻点头。 「要就跟我来。」 江心瑀昏昏然的关掉檯灯,随他步入月下。 这一晚,掌心碰触到的一切,令她开始期盼那一天。 *** 别有心思的,不只他们两个人。 下山日逐渐逼近,意味着这群血气方刚的男人禁慾了将近两个月,也意味着解放就要来临,空气中瀰漫一股紧绷气息,整个工班蠢蠢欲动,某些野性的骚动如何也按捺不下。 江心瑀有种回到国高中的感觉,性贺尔蒙格外浓郁。工班中,几个比较年轻的小伙子直盯着她,愈来愈大胆,以眼神描绘她的腰线,完全不怕被她发现。 意识到不对,她刻意错开吃饭时间。 可对方有心来找,一定找得到空隙。当她脱离胖婶与女人们的视线,回到诊疗室候命,魏哲辛又去跑腿时,一个工人找来了。 「医生,我肚子痛。」他说着,随即撩起衣摆,将裤口往下拉。 她拿出专业面对,「吃坏肚子吗?」 「不是。」 「怎么痛法?」 「硬硬的,胀胀的,很想做点什么来宣洩。」他露出一脸淫笑。 她眉目肃冷。「想上厕所就快去,记得带卫生纸。」 他握住她的手,「医生让我上吧,不然帮我用手弄,你一定也很寂寞……」 「把你的嘴放干净点。」 「你凭什么命令我?」 「我是医生。」 那工人嘻皮笑脸,「可你也是女人,女人就该在男人身下……」 「你确定要惹火这片山区唯一的医生?」她冷冷的问,「你见过阿赖摔伤,能不能打包票,哪天不会伤成那样?要是你敢碰我,哪怕只是一根小指头,从今以后,我会让你在必须治疗的时候,过得很痛苦。」 那眼神透着一丝丝冷酷,竟令小伙子背嵴生出一片寒意,不知觉间松了手。 「你……你不能那样做。」 「谁说不能?必须救你时,我会粗粗鲁鲁,给你的止痛麻醉药永远少一半,你不会死,我也不违反任何规定。」 「痛的时候我会大叫,让所有人知道。」 「反正是你在痛,关我什么事?」 「你是医生。」 「代表我有医术,不代表有医德。」江心瑀不但没后退,反而上前一步。「再说,我走的是实验室路线,你以为我拿什么做实验?」 小伙子微微畏缩的问,「人?」 「小白鼠。」 小伙子背一挺,「有什么好怕的?」 她面无表情,「听过断头採血法吗?」 「那是什么?」 「一种採集血液的方法,可以快速有效的取出血液,检验数据。顾名思义,就是把实验动物的脖子切断,採集血液。」她转身去抄写一份药品目录,边说,「小白鼠是我亲手饲养了几个月,从刚出生小小的一只,养到胖胖的、软软的,非常可爱,可到了必要时,我会眼也不眨的将牠断头。」她仰起头,眼神射去,「你觉得我会对你顾忌什么?」 「……」 「我多得是办法整你。」她放下笔,将双手举到他面前,张了张,「下次动歪脑筋之前,先想想这双手可以为你做什么。」 *** 管时锋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她竟能如此冷静的面对一个精虫沖脑的小伙子,还不用动到一根手指头,就让对方自动退走,他真是小觑了她。 他走进门。 从他脸上的神情,江心瑀猜到,他听到了那一切。 「只能说,佩服。」 她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我可以保护我自己。」 「我说过,女人要适时示弱才可爱。女人,你该向我撒娇了。」 「才不要。」她抗拒,「你愈要我这样那样,我愈不想让你如愿。」 她倔强的样子好可爱,他直接把她搂进怀里。 「你干什么?」她要扭开。 「别躲,现在你需要这个。」 「哪个?」 他低头朝她咧嘴一笑,「我的拥抱。你害怕,对吧?」 她身上有小小的颤抖,指尖微有些冷。他知道她其实会怕,只是嘴上不说。 这个女人到底为什么这样倔强啊?为什么不肯老实承认,她需要他? 「大言不惭!」江心瑀小声骂着,却矛盾的偎近他。 她的确怕,怕那工人二话不说便跳到她身上。他那双充斥性慾的眼睛让她毛骨悚然,那片被她极力抛在脑后的黑暗险些再度降临。虽然她看起来冷静,可那是全力控制的结果,事实上,她是强忍住恐惧,才说出那番吓退他的话。 幸好奏效了,更幸好阿锋就在外面……她安心的想着。 「你怎么会来?不是上工时间吗?」 「阿辛在外面听到了,跑到办公室叫我。」他低头问,「我每晚对你这样那样,你却没说过那番杀小白鼠的话,不打算说出来吓吓我吗?」 「不。」她把脸埋在他胸口,吸啜他浓厚的男子体息。「我怕把你吓走。」 第19页 管时锋咧嘴笑了。 这是他听过,最动人的告白。 第四章 天刚亮,福家村就闹烘烘。 即日起,工班连续休假一周,几乎没有人不下山,愈早预备好的人,能搭上愈早的直升机,愈早享乐。 为了争分夺秒,直升机起降的空地一早就塞满人。 光是把那些人全部运走,就耗去整个上午。待人走光,村里陷入一片空静,平时要供餐的胖婶食堂也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 江心瑀看着那边的喧闹渐歇。身为常驻医师,她没有外出的权利,不过,作为补偿,待有巡迴义诊团开到这一带,她可以休假。 两三个孩子朝她跑了过来。 「江医师,你可以教我们写字吗?」率先说话的,是之前评论她太瘦的小武。 「以前的老医生有教过我们。」另一个女孩说。 「才三个字而已,老医生就下山了。」 「你们想学?」她偏着头思索。 福家村没有学堂,有心让孩子念书的家长,得把孩子送到平地或较大的村落,那意味着孩子要求学,就得从小跟家人分开。 也只有那些经济水平较高,或坚决要让孩子受教的家庭办得到,其它孩子镇日在村里跑来跑去,学习理家或谋生技能,就此度过一辈子。 「不行吗?」小武问。 「不是不行,我好奇你们为什么想学。」 「老医生说,学了写字,念了书,才能走出这片山,不然一辈子困在这里。」 「这里不好吗?」她诧异。 「我想到外面看看。」 「听说城里没有这么多山,但有跑得很快的车。」 「也许我能跟江医生一样当医生,就不用像我妈妈只能煮饭。」 江心瑀想了想,「好吧,如果学写字可以让你们有这么多希望,我可以帮忙。」 「江医师,我问你喔,『四』是不是这样写?」小武找来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四条槓槓。 她纳闷,「谁跟你说的?」 「你看,『一』是这样,」他画了一条槓槓。「『二』是这样,」他又加一条槓槓。「『三』是这样,」再加一条。「『四』不就是这样吗?」小武理直气壮。 江心瑀差点笑瘫。「不是。」 「怎么不是? 「就真的不是嘛。」她没笑得这么开心过。「让我找些纸笔,明天再教你们怎么写。」 「也可以学算数吗?」最小的女娃娃小薇问。 「你想学?」 「胖婶说,知道怎么加减很重要,以后赚了钱,才知道身上有多少钱。」 「有道理。好吧,也有算数。」加减乘除她教得来,不过,她得找管时锋谈谈。 送孩子们出去时,她才看到,管时锋不知何时已杵在一边。 「工头叔叔!」小孩打招唿。 「乖。去玩吧。」 孩子们散了后,她才说,「你没想过为他们聘请老师吗?」 「总公司跟基金会都有协助建校计划,不过,要聘医生已经很难,要找老师更难,没人愿意来。」 她不禁好奇,「那你呢?当初为什么愿意来这里当工头?」 「当然是冲着薪水高,福利好。」他笑着说,「学土木建筑的人分两派,一派走办公室路线,西装笔挺,看起来很体面,但薪水不高;另一派专走工地现场,」他拉了拉身上背心,「看起来脏兮兮,可只要肯干,经验累积快,赚的钱也多。像我这种愿意到偏远地区上工的人,所得更可观。等钱赚够了,要开启第二人生或提早退休都不是问题。」 她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话说回来,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来,还不打算说给我听吗?」 她顾左右而言他,「在那之前,我先给他们上课,不过我没教书经验,只能想到什么教什么。」 「你愿意是最好的了。」他饶过她,没追问。「我以为你会拒绝。」 「哦?」 「你不像那种愿意跟孩子混在一起的人。」 「我的确不特别喜欢小孩。」她老实招认。「但他们很想学。如果他们跟那些愿望中间,有我能搭的桥樑,为什么不?」她柔柔的说,「何况某人希望我跟当地人打成一片。」 管时锋微笑。她或许看似冷漠,可有一颗温热柔软的心。 「你没跟着一起下山?」 他摇头,眼中有抹微微跃动的光芒,彷佛要做坏事。「我有你。」 她的身体瞬间热了起来。「我们要做什么?」 「郊游。」 *** 这个男人可以下山寻欢作乐,可他选择留下来。 工班离去,整片山林像他们的后花园,带着简单的食物与饮水,他们走进更深的林中。 这里没有开路,地上只有人脚走出来的小径,若有一阵子没经过,野草会重新长出来,掩盖小径。 江心瑀好奇地张望着。林间稍凉,水气不强,风吹过发间时,带来一阵舒爽。 管时锋随手摘下树上一颗晚熟的桃子,递给她,熟透的果实在她掌中爆开,甜美的汁液漫过她的手指。 她看着化在掌心的果肉泥,「这桃子烂了吗?」 「不,它熟透了。」 她微蹙起眉,「我没见过这么熟的果实。」 「你只吃过在市场卖的水果,对吧?那里的水果不会有这么熟美的风味,试试看。」 第20页 她闻见一阵如酒般芬芳,这果子已微微发酵,她不敢吃。 他握住她的掌,舌尖窜过掌心,慢慢的舔过去。她惊讶的看着,他明明是在吃东西,她却觉得自己变得湿润,腰身逐渐柔软。在他靠过来时,腰身宛若有自我意识的摆动,她过度意识到小腹间有抹纠结。 他以灵活的舌头,舔弄她的手指,令她身体发热。 他的眼神,像在承诺要给她此时她仍不理解的欢愉。 「我吃了。你要试试看吗?」 她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点了点头。 她没有机会将手凑近嘴边,他已经低下头,用口中的果实哺育了她。 柔软,甜美,多汁,混合他的气味,宛如果酱一般。她没有立刻吞下,而是学习他的方式,在口中含着,润着,品味着。 红唇诱惑轻动,晶莹可口。 他盯着她的唇,「走吧,回我住的地方。」 *** 怎么来到他屋子的,她昏昏然,不那么清楚,也不在乎。 她疯了,她想。 这一路回来,绕来绕去又是几圈山路。山路不好走,不但要留心脚下不平,也要注意垂在眼前的枝条,任何不慎,都会挂彩。 来的路上,他们有说有笑,速度不快,没有负担,可回程路上,两人心有所系,宛如急行军一般,还能毫髮无伤的抵达,连她都佩服自己。 也许事过境迁,想起那样匆匆赶路只为温存,会觉得好笑或羞窘,可她现在唯一的感知是,体内的女性贺尔蒙在沸腾。 关上门,管时锋立刻将她拉入怀中。 他身上满是赶路的热气,她也是,才刚蒸腾而起,充满了性荷尔蒙。 不再赶路,不再分心,他的意图昭然若揭,她忽然好慌,「等等,都是汗……」 「我喜欢这样的你,又软,又热。」他将她往睡房带。 就是今天了,就是现在,她知道,移动脚步跟着他。 之前接吻,多在黑暗中,可此时他褪去她的外衣,是在光之中。 他吻着她的胸脯,好像那是美味的食物,劲道有点狠。她有点羞,有点窘,可是很高兴。对她来说,乳房只是乳房,女人的性徵,穿衣服时增添曲线风采,可他啜饮它们,爱不释手的方式,彷佛那是他赖以为生的一切。 男与女,如此不同。 从上方拉掉自己的上衣,将她压向床垫,他撕开桃子外皮,把熟透的果子抹在她身上。 她想躲,但躲不了,软煳果肉带来异样的感受。「会黏黏的。」她呢喃。 「我们之间,湿黏的不只这个。」他笑着给她一个湿吻,搅弄她的舌头,「你要开始习惯。」 「万一沾到床单怎么办?」 「想扭就尽情的扭,亲爱的,做完我会换床单,不麻烦。」 「谁说我要扭?」她有点生气。 「没有吗?」他的神情包含无限失望,「我想看你扭。」 可恶!她不想听话,但身体却因为他而宛如蛇一般动了起来。 她有些害怕这种随他起舞的感觉,彷佛连身体也背叛她,划为他所有,可他变得浓重的唿息声让她扳回一城。 「不动有不动的玩法,以后再教你。」 「可是,我们一开始就要这样吗?」她红着脸,终于问出真正的问题。 「亲爱的,我必须耐心吻你、诱惑你,才能让你拥有美好的第一夜。」借着抚摸,他将果肉抹上她身体,「这可以延长我取悦你的时间,不然,我会一口吞掉你。」 「可是,让我躺着,什么也不做,我会不安。」 「你当然不会只是躺着,我怎么可能让你如此无聊?」大掌罩上她的脸,往下滑去,「闭上眼睛,放开来享受。」 「你在看,我会不好意思。」 「就当我们还在林子里亲热,只不过这次是躺着的。」 她乖乖躺下,不到几秒,又不安的睁开眼睛瞧他。 管时锋轻笑,从她的身体反应,知道她愿意交合,却免不了初次的羞赧。他大可以说些话安抚她,可对她来说,那远远不够,所以他开始抚弄她,让她知道他有多想取悦她。 他将每个动作放得很慢。她见过他的手许多次,那双手巨大厚实,掌中有茧,亢奋时,力道会变得难以控制,带着微疼的揉捏是她已经习惯了的亲密。 但此时,他却以蝶吻般的手劲,触摸她身。 他是真心要她享受,她忽然懂了。她不只是一道供他享用的盛宴,他对她亦如是,这场性爱不仅于满足他,她也是主角,他的珍惜、他的抚爱,都是为了让她愉悦的接纳他。 想到此,她放松了。 管时锋继续手指的探险,将熟透的桃子抹遍每个要吻的地方。 指尖的流连,令她小腹微微抽紧,唿吸乱了。 指之后,是唇。他的吻如有魔力,让她想逃,又令她想留。 他说得没错,她不会只是躺着。她一点都不无聊,他在肤上纵下一簇一簇火苗,身体里,无数细小肌肉束在紧缩、抽搐,那些她从不知其存在意义的感觉神经随他而紧绷、松弛。它们处于她的体内,却任由他发号施令,乐于遵从。 她撑起来看他,他一手抓住她的右乳,舌尖不断向肚脐舔去。浓稠的果汁渐干,有些凝结,他的舌必须以更重的力道舔更多下,才能舔净。 第21页 那几乎……杀了她。她全身起了抽搐。 他的模样不再如平时那般俊朗。他还是好看的,可却是另一种好看。 勐。 生勐。 宛如兽。 察觉到她在看,管时锋抬起头。 锁着她,他没笑,眼眸黑得发亮,神情严肃,彷佛正在进食。 灵魂的进食,肉体的进食,某种具备生存基本意义的进食。 招架不住那种专注,江心瑀往后倒去,再度合起眼,就连他的双唇来到股间舔弄,以牙齿咬开底裤,都无力阻止。娇小的身体勐地弹起一次,宛若雷殛,他立刻勾握她的腕,牢牢固定住,她再逃不了,躲不开,要尖叫却喊不出声,欲并起双腿却将他夹得更紧。 他吮走了她的灵魂,狂喜比羞涩更快降临。 已经记不起他是不是太邪恶,把果子染到那里,当她无力的仰头喘气时,股间仍是黏腻,一股女性热流往外润去。 管时锋的啃吻转到颈侧,交迭在她身上,手肘撑在两侧。 他占据了她的世界,她同样攫获了他的全部心力。 两人交缠在一起,他以不容她忽略的气劲将手往下探,歪斜的小裤被他一点一点扯下,拉到膝盖时,他低语,「踢掉它。」 他的要求如此认真,彷佛有重要意涵,望着他眸底,江心瑀虚弱的抬脚往下踩。 双腿自然分开,他藉机卡位,像两团火融在一起,分不清楚谁比较热。 她有点羞,但不怕。 「我要进去了。」固定住她,他以强悍的力道进入。 她微微一瞠,两人之间已不再有任何距离,他的眼中有雄性满足。 她缩了一下,下身微微疼痛,充满饱胀感。被一个男人占有,体内出现另一个脉膊,不是舒服,也不是不舒服,总之是陌生,陌生且奇怪。 管时锋垂眸凝睇,给她时间,欣赏她由女孩变成女人,不只身体,连心态也是。 在他的圈护中,她放心感受。她懂性爱原理,能手绘生殖器构造,一一标註学名,她知道性器官布满感觉神经,微小的生化反应如何向大脑传递亢奋讯息,一切书本上的知识她都懂,但她不知道,做爱如此撩人。 火热,神秘且撩人,两个生命从此一体,知识无法说明这一切。 他就在她体内,强悍的力道蛰伏在她腿间,蠢蠢欲动。她像抵在一部巨大马达上,火力虽未全开,可她已能感受启动时的震颤。 她跃跃欲试,缩紧花径去夹他,他触电似的颤了下,神情更紧绷。 他额上、颈间,豆大的汗滴一颗一颗往下坠,坠在她脸上、前胸,炙热得令她兴奋。她愈爱去夹他,他就必须愈努力,才能按捺住。 这个好玩!她有趣的笑了。 其实,那羞人处是疼的,可光想着疼无济于事,她宁可想个法子玩。 每个小小动作,都牵引她去感觉他,反之亦然。他的唿息变得浓重,两道眉蹙得更紧。 真开心自己对他有这样的影响力!江心瑀柔柔一笑,「你动吧。」 *** 他快死了!管时锋毫不怀疑。 但他必须忍耐,不能躁动,不能顺遂勃发的兽性,她才是最重要的。 他知道,她没有情慾经验,在他之前,连接吻也不曾,可她对于亲密关系非常好奇,对他的身体充满渴望。 如果她曾以渴望他的程度,渴望另一个男人,早被吃干抹净了!他是该死的幸运才能成为她的第一个男人,她对欲望的好奇程度,足以让任何男人乐飘飘。 他以手臂圈着两人的小小世界,让她尽情感受。 她挪动身姿,充满好奇的绞紧体内肌肉,将他的男性握得极紧,几乎让他断气,必须连连深唿吸,才能不崩溃……哦,不,他之所以没崩溃,不是因为意志力够强,是她松开了刻意施加于他的力道。 管时锋吐出一口长长的气,庆幸逃过一关,但随即,她又握紧了。 一个浓浊的声音自他喉间滚出来。 她彷佛觉得很好玩,再来一次,试了又试,脸上浮现兴奋的红晕。 管时锋咬牙对抗屈服于欲望的冲动。他快死了,死于极度愉悦及欲求不满!这女人当真不怕他心一狠,架起她来开干? 疯狂意念一闪而过,随即被珍惜她的心意压制下去。这个女人喜欢他,喜欢跟他脱光衣服一起玩。他知道刚破处的她并不好受,对他若没有强烈的兴趣,不会如此作弄他。 过了大约一个世纪,她总算玩够了。「你动吧。」 那是天籁之音。豆大的汗珠自他额上滚下,「你可以吗?」 她点点头。 「不痛吗?」 「痛,但我不想让它妨碍我们。」她说。 没再问,他的体贴最多到此为止。 手往下滑,抚上她的小核,轻揉着,他退出自己,再缓缓插入。 已经麻痹了的痛觉再度甦醒,缩了下,她随即挺起,决心共赴欢愉。 管时锋望着她倔强的小脸,自问如何能不爱她?这个女人毫无保留地交出自己,只为跟上他的脚步。 他逐渐加大力道与深度,江心瑀没空羞窘,所有心力放在适应他。一开始,那种感觉还是挺奇怪的,他一方面固定她,一方面强悍的推挤她,她几乎无所适从。 第22页 当她缩开,他的神情难掩失望;当她迎上,他眼中满是兴奋光彩。渐渐的,她抓到进撃的节奏,配合着他,舒服的感觉取代了一部分的怪异感,接着一浪一浪欢愉涌上来,她闭上眼,沉迷其中。 推挤逐渐失控为冲撞,她再也跟不上,任由他索取。 管时锋加快速度,不断进出,太多复杂的感觉交融在一起,将她推出某个临界点,她发出一声混乱的泣叫,开始收缩,属于他的狂喜就快降临。 他捧起她的臀,坚定的压向自己,在她的颤抖中,完全释放。 *** 睁开朦胧双眼,顶上那片天花板,又是陌生的了。 真希望这片天花板能是她之后惯见的一景……江心瑀微嘆。 侧过脸,那吹在耳畔的热息、抵住胸口的心跳,为她扫开惆怅的心情。 她早猜到跟管时锋上床会很美妙,却不知道,他竟能用他的烙印,洗去她心中那片未曾告诉过任何人的黑暗面。 发生以来,她深受其扰,是阿锋救赎了她。 阿锋……她喜欢在心里这样亲密的喊着他。抬起手,她以指背轻轻抚过他。 欢爱后,他的肌肤不再那么烫了,汗水摸来微凉。他面向着她,趴在她身上眠去,犹记得稍稍错开胸口,好让她唿吸。 这男人……该夸他贴心好呢,还是要说他霸道?他的男性仍在她体内,下半身占据她双腿之间,好像他本来就该栖息在那里。被迫张着腿儿,髋骨有些僵疼,可她又矛盾的不讨厌这种不适。 好羞啊……这男人说过,要她习惯他,难道今后也要习惯这种睡姿吗?她脸一红。 「嗨。」管时锋慵懒的睁开眼。「你没睡吗?」 「睡了一下,比你早一点醒来。」 他稍侧身子,减轻她身上的重量。「还好吗?」边问,边审视她身上。 天还亮着,光照得她一身白皙肌肤透出粉红光晕,被他用力舔过抚过的肌肤有些发红,娇嫩身上满是被深深爱过的痕迹。 他的记号!管时锋忍不住扬起得意的男性笑容。「痛吗?」 江心瑀摇了摇头,却有点赧然。 他缓缓按下她的左腰,抬起右腿,结合的部位暴露在两人面前。 江心瑀心旌动摇。女人还是得有些矜持啊,她不该盯着看,但太过好奇,眼神忍不住往下瞄去。 她腿间的花瓣以一种淫靡的姿态,紧密夹裹住他的男根,她的落红与他的种子沾在结合处,衬得她肌肤匀白,令她羞窘不已。 「看着,别转开。」管时锋粗嗄命令,手劲更重。 江心瑀这才发现,自己方才的模样都落入他眼底,忍不住有些恼。 「没什么好害羞的。」他说。 怎么会没有?她咬住舌尖,不辩驳。 「这是我们。」他望入她眼底,无比坚决的强调,「你跟我,我们。」 直到她羞涩的点头后,他才满意。 他撑起身子去抽床头柜上的面纸,一挺之下,再度深入她体内,那柔弱敏感的入口肌肤微微抽搐。 怎么又……有点想要了?她不安的润了润唇。 他轻轻抽出自己,见到自体内流出的白浊液体令她颊生红晕,他则倍觉满足。 在她的注视下,他为两人清理下身。 他知道,要她凝视性爱后的混乱模样有点过头,可他无法不如此要求,她必须从身到心完全体认,他已经彻底拥有她的事实。 「下次就不会这么混乱了。」他保证。 「嗯?」 「我会戴保险套。」 「喔。」她应了一声,微微合眼,却在下一秒倏地睁开眼,「保险套?」 「做这件事会让你怀孕的,你知道吧?」他有点好笑的提醒。 她当然知道做爱会怀孕,可她钝钝的,从没把怀孕跟自己联想在一起,至于保险套?她活了快三十年,那东西向来与她无关,怎么可能想到要叫他戴? 要不是因为有他,她根本无法把自己跟做爱、怀孕想在一起。 她的脑袋被性贺尔蒙泡煳了!江心瑀跳起来,「不行,我不能怀孕!」 管时锋没想到她的反应会如此剧烈。她没提过避孕的事,也没要求他射在外面,他以为她愿意接受他的种子,愿意被完全占有,哪里知道她只是单纯的「没想到」 这女人居然还是个医生!他额上登时挂上三条黑线。 她惊慌失措的模样,让他有种受到拒绝的不快。躺在他身下时,她无比柔弱,敞开的双臂充满了欢迎与诱惑,可一说到有可能怀上他的孩子,她马上像中枪似的弹起。 他知道她不是那种梦想养儿育女、成就家庭的小女人,可她瞬间展露的慌张让他备受打撃,心底有个邪恶的声音在说,干脆就让她怀孕吧-- 但是,不行。第一次发泄在她体内,纯粹想在初次完全占有她,倘若她怀孕,他一定跟她结婚,但同样的风险,他不会再冒第二次。第一次是为了饱足雄性的私慾,他自己也知道不该,可抗拒不了生物天性。 不过,他不想轻易放过她。「是不能,还是不想?」 「阿锋,说真的,我不能怀孕,十年内都不能。」她知道精液无法存留体内太久,他拭去的几乎是全部,但仍然有风险。 第23页 他挑起眉,「好具体的数字。怎么算出来的?」 江心瑀咬咬牙,「我不想谈。」 「跟你来福家村的原因有关吗?」 她不答。 管时锋紧盯她半晌,她没胆率先移开视线,也不容许自己退缩,坚持对峙。 他在心里微嘆口气。这是两人初次交欢,她需要被关爱,不是被质问,他愿意勉为其难的退让。 以一个微妙的眼神,令她明白这次他愿意轻轻放过,下一次她不见得有如此好运后,他靠过去,拥抱她。 小傻子,怀他的孩子是那么可怕的事吗?她全身又冷冷的了。 江心瑀象徵性的挣扎了几下,最后还是投降。虽然怕怀孕,可又好需要他的安慰,一边慌乱的计算危险期,一边却想和他再度在一起。 她真是太无可救药了! 管时锋抚着抚着,又情动了,掌心温度微妙提升。 即便下身没有试探性的靠向她,她也知道他想要。她也想,可是……她充满阴霾的思索怀孕的可能。 默算三遍,确认自己处于安全期,她微微松口气,「我们不能再做了。」 「你明明很想。」他的手灵巧的抚过再度濡湿的花瓣间,「你不可能在自己想要的情况下,阻止我碰你。亲爱的,我也不想让你现在怀孕,时间跟地点都不对,之后再来谈。」他低头吻她一记,起身打开柜子,将一盒全新未拆的保险套放在她面前。 她柔柔弱弱的坐起身,将薄被夹在手臂下,拿起那个纸盒,垂眸凝视。 这个东西,可以让他们尽情交欢,却不用太过担心提早中奖。 悬着的心悄悄落下,纤纤玉指撕开封膜,窸窣拆解中,管时锋只觉得下身硬得发痛。 单枚装的铝箔包撒落床上,她拿起一枚,好奇的看着。 娇嫩的女体,柔美的脸庞,手臂往下紧夹雪白薄被,却拱出胸前的丰盈,那微眯的双眼努力阅读铝箔包上的字样,模样无比纯洁。 对他来说,这已太过催情! 抽走她夹在指间的那枚,他一把扑倒她,含住柔嫩的蓓蕾,「让我取悦你,亲爱的,让我再爱你一遍!」 *** 尽管很想继续温存,可隔日早晨,江心瑀依然准时起床。 她的想法很实际,欢爱归欢爱,其它应如常。身为驻诊医生,她必须坐镇诊疗室,村民若需要她帮忙,通常一早就会过去,不能让人家扑空。再说,她也答应了几个小孩要教他们写字,在他们来到之前,她想先找齐文具。 她能给的并不多,但既然点头了,一定全力以赴。 「早。我去煮咖啡。」管时锋醒来后,在她唇上一吻,随即咕哝着。 他没黏黏腻腻的缠她回床上,彷佛将轻怜蜜爱遗留在昨夜,可奇怪的是,她不觉得慌。 莫名的有股底气,不怕他下床翻脸,不怕之前的迷情魔力消失……望着他在起居室边舀咖啡粉边抓腿侧的身影, 一股幸福感饱胀心口。 他们真的「在一起」,不止分享情慾,也共享生活。 简单用过早餐后,管时锋送她到诊疗室,「还会痛吗?」 「有一点不舒服,不过还好。」 他审视着她,确定她说的是真话。「那好,我也要上工了。」 她微讶,「去哪?工人不是下山了吗?」 「村民有些自家小工程,补补墙缝、修修围篱什么的,需要帮忙,平常我没空,趁这个机会去处理。」 他是好人。她微笑,「嗯。小心点。」 管时锋本以为会听到一句「再见」,但是,「小心点」比「再见」更有温度, 更甜蜜。 刚走出门口,他忽然又折身回来。 江心瑀脑中警铃大作,「干嘛?」 他一把捞起她,霸气索求,「要想我。」 「不要!」 他大笑着吻她,「你好乖!」 「我说了不要,你没听见吗?」她拍打他,也忍不住笑了。 「亲爱的,我非常确定你会想我,你不过是嘴硬而已。」他看了眼时钟,发出 一声牢骚般的呻吟,「让我称心如意会要了你的命吗?」 她明明知道这时候笑出来,会被他视为挑衅,但还是忍不住哈哈哈。 「晚上再整治你。」他挫败的放开她。 也许是个性中小小的反骨在作祟,也可能是她不甘落居下风,忍不住驳嘴-- 「我,原句奉还。」 管时锋本来已经走到门口,这时差点绊倒。 他回过头,给她火热的一眼,「亲爱的,今晚走着瞧。」 *** 回到无人的办公室后,管时锋着手处理要送回康诺威总公司的文件。 计算机音效响起,他按下enter ,视讯框弹开,一个金髮男子笑咪咪的出现。 「嘿,阿锋兄,山上如何?」 「热。」 迪克想了想,「不错,上次你回『无聊』,看来你最近不无聊了吧?」 管时锋听出点不对劲,但仅是抬抬眉。「干嘛?什么事找我?」 「闲聊嘛,问你什么时候来跟我并肩作战。难道你要一直当监工?」 「不好吗?」管时锋笑了,「这个我擅长,赚钱快,来钱多,很好累积身家,最棒的一点是全球接案,自由自在。」 「没有女人让你想过以后要怎么定下来吗?」迪克露出贼笑。 第24页 管时锋算是听出来了,迪克意在言外。「干!阿辛那小子通风报信了什么?」 「没什么,就说你在那边有个女人什么的。」 「多嘴。」 「难得有八卦嘛!从没听说你传什么绯闻,到那个穷乡僻壤去,我还以为你要空虚寂寞了,没想到竟钓到女医生,真有你的。」 管时锋避开敏感话题,「穷乡僻壤?那你还让阿辛来?」 「是他要求的,又不是我派去。那小子崇拜你。」 「他不会爱男人吧?」 「我查过他硬碟里的谜片了,他爱巨乳御姊!不过,你也看到他那样子,瘦瘦高高白白,一副宅样。他大概是煞到了谁,知道自己追不上人家,开始向肌肉男看齐。」 「那不错。」 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管时锋边处理手上的文件。 每隔一段时间,迪克会跟他联络。 他跟他那些海豹部队、外籍兵团退下来的战友自组团队「天堂角」,承接人质救援、人身保护等委託。那团队在印度洋拥有两座岛屿,其中,曙光岛是度假好地方,白沙遍地,椰影摇曳,他应邀去过几回,很惬意。 魔鬼岛就不是他这种外围分子进得了的。听说魔鬼岛礁石遍布,地形险峻,是内部人士用作训练的场地,能在里面久待的人,都有卓绝的体能与意志力。 天堂角那些人的确很厉害,他曾跟他们合作过。当时,他们要爆破一系列旧建筑,借用他对空间结构的认识,得以用最少的炸药、最小的动静完成任务。 双方合作得很愉快,最后那场爆破堪称完美,同条街上的人甚至感觉不到爆炸,可建筑物内部已经化为粉碎,只剩下堂皇外墙。 魏哲辛也是天堂角的人马,他的强项是计算机攻防,要进出任何资料库毫无困难,能藉网络淘出任何他想要的数据。 「你跟康诺威的合作不是一年后就完了?」迪克问。 「是啊。」他盘算过,他跟江心瑀可以在同时间离开,一起走。 「考虑加入我们这边吧,不要只是偶尔合作,直接加进来如何?」 「你要高薪请我?」 「呿!你缺钱吗?」迪克一嗤,「一句话,该给的少不了你!不过,我们团队中心主旨:接案是为了得到金钱以外的报酬,挑战、刺激、人脉、有钱买不到的任何东西都算数。」 「再看看吧,以目前来说,在山上或边陲地带搞建筑,还挺好玩的。」 「哪里好玩了?」迪克很纳闷。「不就是山吗?」 「是也不是,反正多看长见识。」偶尔洞烛机先,发现正要起飞的地产,随手投资,既是公余之外的嗜好,也是这种生活形态的附加利益,他乐在其中。 「好吧,也许好玩,但对你女人来说呢?荒郊野外,住一天是新鲜,住一个月聊当静养,住一年是极限,一辈子?」迪克摇摇头,「女人家的需要比男人复杂,你也不希望她偶尔想买条裙子打扮打扮,还得先飞越千山万水吧?」 管时锋一时语塞。对啊,他怎么没想到? 「你考虑看看。」迪克举起手,挥两下,通话画面消失。 管时锋专心完成手边文件,几个缠着江心瑀教写字的孩子笑着闹着,从窗外经过,要回家吃饭。 孩子。他迟早得考虑到要孩子的事。昨天,她被怀孕的可能吓傻,会不会只是因为这里不适合生产? 将档案收好后,他起身看向外面。 福家村无疑是化外仙境,但买什么都不便,别说要她大腹便便的捱过,他也不想在这里生育孩子--并非这里不好,而是物资与人力支持真的不足。 可是,他们继续做爱,她就有怀孕的风险。保险套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但要是破了呢?刚好用完了呢?或者……他不想戴呢? 以大掌巴住脸,充满欲光的视线自指间透出。 他喜欢他们之间毫无阻隔。保险套够纤薄了,可他还是中意在她体内一泄如注,那纯粹是心理上的满足,却是任何事物都比不上的。 虽然她没说,但他知道,她也喜欢接受他的全部。 可惜,她说了,十年内,她不能怀孕。 管时锋倏地放下手,转身背倚墙。 十年?这数字怎么得来的?该死,她不会也是计划狂吧?写着一张一张计划 表,永远梦想有一天要去做这个,有一天要去做那个,可总是「有一天」,不是 「今天」。 像被重撃到伤处,管时锋倏地站直。 任何事都好说,他唯独不能容忍这个。 太多事,他不打算等上十年,等那「有一天」。 第五章 一如以往,魏哲辛每天到诊疗室报到,朝九晚五,像上班一样。 他话不多,不太跟人打招唿,来了就静静坐在一边,如果有事要他帮忙,一定起身不推託,可不是聊天的好对象。 江心瑀一边准备无菌包,一边瞄他。 他是个计算机狂,笔电不离身,老玩她看不懂的游戏,屏幕是黑漆漆,灰白或绿色小字不断涌现,光是瞄一眼,她已头晕眼花,他能盯上一整天,也算厉害。 他在玩什么?她不止一次想问。 这男孩有点有趣,似乎视跑步为个人秘密,绝口不提,也会刻意避开别人,是因为她散步时也会错开人群,才刚好遇到。 第25页 有一次,他跑着跑着跌倒了,扭了好大一下,一个肿包迅速在脚踝形成。 站在医者立场,她马上就想出面,可是,踏出去的前一秒,她及时煞住。 阿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拔起跑鞋就往前面树干一丢,神情充满挫败。她下意识知道,那不是出面的好时机。 后来,他一瘸一拐的带着笔电来诊疗室,她才弄冰袋给他敷。对于扭伤,他说了个不大的谎言,但听得出来他不要人家知道那是跑步跌的。 「你对我有疑问,直接问就好,不要盯着我的后脑杓。」魏哲辛闷闷的说。 江心瑀吓了一跳,「有那么明显吗?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身为一个经常被别人当作异类,投以注目礼的人,很难不感应到。」 「抱歉。」她努力想话题,「你怎么没跟工班一起下山?」 「我是跟阿锋大哥的,他没下山,我也不下。」 「喔。」也是,阿锋说过,工班是下山去快活的,阿辛不太像那种人。 顿了半晌,魏哲辛停下敲键盘的动作,微微侧脸,「我对你倒是有个疑问。你为什么不照计划去法国留学?」 江心瑀吓了 一跳。「你、你怎么会知道留学的事?」 「我查到的。」他敲敲屏幕。 那屏幕仍是黑的,绿色小字急跳,她看不出所以然。 「我查过你。」 「就那样打打字,可以查到?」她虚弱一笑。「这种事, g。。gle可以查得出来吗?」 「当然不行。我花了一些力气,进过几个资料库,不过不是很难,我对计算机很在行。」 「你是黑客或什么的吗?」 「有点类似。我不会说自己是黑客,我只是个喜欢透过计算机解除疑惑的人。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不去报到?」 他应该不算很厉害,江心瑀想,不然就不会问出这个问题。「我不是不报到,是被取消入学资格。」 「不对,你的名字在班级名单上,挂上延后入学。」 「不是,我是被取消资格。」她说,「起码基金会的人是这样对我说的。」当初乍听冯阿姨的说法,她也曾有过怀疑,毕竟名门大校做事不该如此轻率。 魏哲辛又动了动手指,「没被取消,资格保留,我很确定你的名字在名单上,你申请了延后入学。」 她意识到不对,蹙起眉,「但我没申请。」 「那就是有人代你申请。」魏哲辛再动动手指,「你已经缴清整学年的学费,入学资格获得保留。」 既然留学是基金会贊助的,学费便由他们处理,不管交或不交,都不会由她这边经手,校方联络的对象也不是她。 「如果有人告诉你被取消入学,那是在骗你,我很肯定。」魏哲辛把一页一页搜寻到的数据show给她看。 看着校方的纪录,江心瑀只觉得宛如炸弹在脑内炸开。 难道冯阿姨对她说谎?但她为什么要说谎? 江心瑀努力想釐清一切。 因为……要把她送到福家村。至于临时通知,也不是冯阿姨所声称的「忘了」,是蓄意让她措手不及。 她忽然领悟,这件事跟她当初想的一样,是个惩罚,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跟她撞见的那一幕有关。 可她没想到,他们竟会操弄到如此地步。骗她被取消资格是一回事,但付了学费,为她申请保留又是另外一回事。前者让她深造不成,后者却包含了往后还要戏耍她的心思。 怪不得出发前,冯阿姨最后一次联络她时,说明年会再为她提出申请。 江心瑀思索,明年的「申请」一定会通过,因为她本来就通过了,是有人使了手段,为她申请延后入学。 她想吐!那些人竟以为可以操纵她的人生到这种程度。 「如果我明年还是没入学,会怎样?」 「交完第一年学费,入学资格可以保留五年。」 所以,这五年,那些人可以随意吊着她? 她与基金会的协议,是学习医学的一切费用,从大学到后续深造都由基金会买单,至于工作则必须听从基金会指派,服务满十年才能另谋出路,如若违约,赔偿金高得吓人。 合约精神本在互惠,可如果有人存心整她,大可把她的人生弄得乱七八糟,这次把她从法国丢到福家村,不过是小小的一招,对她却是够呛的了。 想到至少十年内都得被摆布,她忽然受不了。 「这件事,阿锋知道吗?」 魏哲辛摇摇头。 「你可以不告诉他吗?」她需要先冷静想想。 「我曾经提议要跟他说,但他不听。」 「为何?」 「他说他要亲自了解你。」 即使烦困,江心瑀仍笑了。有多少人能拒绝敲敲键盘,就查出别人老底的诱惑?可阿锋办得到,代表他很尊重她,对她的兴趣也强到愿意主动接近她。 「既然他拒绝过,我可以接受你的请求,不跟他说。」魏哲辛推推眼镜。 她终于松口气。 *** 「什么叫做不能告诉我?之前不就是你主动要调心瑀的数据给我看的吗?为什么反悔了?」稍晚,管时锋拦截到魏哲辛,问了一通却没有得到解答后,忍不住咬牙。 他原本想靠自己一步一步了解心瑀,但她前不久抛出的那句「我不能怀孕,十年内都不能」,令他耿耿于怀。虽然不愿意偷吃步,但想了想,他仍觉得有必要藉阿辛之便,先探听情况。 第26页 「我答应心瑀,不会把她的底告诉你。」 「她有什么底不能告诉我?」 「我不能告诉你。」 管时锋想掐死这只反舌鸟!「所以她有秘密?」 「我真的不能告诉你。」 「你要当那个唯一知道我女人的秘密的男人,还帮她瞒我?」 「我不愿意,但不得不。」 「你不能把档案打开,放在屏幕上,假装不小心被我看到吗?」 「不可以,那是作弊。」 「迪克说你很崇拜我,难道不能看在这一点份上,跟我说说吗?」 魏哲辛的神色挣扎一下,彷佛就要点头,可就在管时锋急得要帮他点下之际,他的神情转为清明。 「一般情况下,我愿意,但是,心瑀是个不错的人。」他若有所思,「前阵子我跑步跌倒,扭伤了脚踝,她明明也在林子里,却没跑出来看我丢脸的样子,后来,即使我骗她,受伤是下床时没站好,她也没拆穿我,还拿冰敷袋给我。所以,阿锋大哥,」他的眼神转为坚强,「男人的承诺,就是承诺!」 可恶,他败了!管时锋跳脚。 最后,他只能要求阿辛,别告诉心瑀,他又问起了她的事。 「这个我可以答应你。」魏哲辛松口气,却又一脸困扰的说,「不过,以后可不可以别把我搅和进你们的事情里?」 「你以为我很想吗?」管时锋白了他一眼。 阿辛的个性就是这样,有自己的一套逻辑,无法通融,也不会转弯。不能从他那里问出答案,他有点失望,不过还好,他本来就打算跟心瑀谈。 他总能达到他的目标,差别在早或晚,快或慢而已。 *** 午后,天上的云开始堆积,转为灰暗。 支开魏哲辛,管时锋留在诊疗室陪江心瑀,一双虎目跟着她转来转去。 之前盘问她,是用强势高压态度,她怎么都不说,这次改试枕畔柔情好了。不想告诉别人的事,却被阿辛知道了,她一定很慌,要攻破心防不难。 「干嘛这样看我?」江心瑀惴惴不安,「是要跟我说什么?」 「晚点再说。」 顿了半晌,她又开口,「阿辛……有跟你说我什么吗?」 「他应该跟我说你什么吗?」可恶,他也快被传染成一只反舌鸟。 「有还是没有?」 「没有。」 她明显的松了口气。 管时锋霍然起身,「走吧,回我那边。」 「规定可以离开诊疗室的时间还没到呢。」 「等会要下雨了,那雨不会太小,等时间到再出去就难走了。」 「我们留在这里也可以。」 「我的床比较大。」 啊,这男人拐她过去的心思坦露出来了。她红了脸。 若是随他去了,肯定要亲热。虽然在床上,她不愿意为了害羞而捨弃欢愉,可把事情摊到檯面上来讲,她还是会不好意思。 管时锋没再说服她。他兀自巡视,把不能受风吹雨打的东西收妥,锁紧前后门窗后,直接牵握起她的手,不由分说,「走吧。」 江心瑀不禁要赞嘆这男人太聪明,竟然懂得用这种方式让她乖乖就范,又挤不出半句怨言。 才下午三点多,天色已黑,云像要塌下来,风愈刮愈大,树上枝条勐摇,长得高一些的甚至已在甩拍,深山里的阴天是吓人的。 后脚才进屋,大雨轰一声落下。 「随便坐,我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收。」他忙去。 这几天,她每次来都直奔重点,这是第一次认真打量。 尽管是给最高指挥者居住,这房子仍是简陋的。白的墙,灰的地,毫无个性的家具,看得出来是让人短期居留。屋里很干净,可用插座比其它地方多,他的私人物品一一放在定位,半点不乱,如果要离开,打包一两个小时就能上路。 他是福家村的过客,她也是,能交会纯粹是天时地利,谁也不晓得未来如何,所以她总是贪欢,贪这一时之欢。 她怔怔看着雨景。 这场雨很大,早已看不出浓云远近不同的立体感,风将雨吹成偏斜,满山的树不再沙沙作响,它们狂扫不休,彷佛末日降临。 管时锋来到她身后,印一吻在颈侧。 忽然间好有安全感,她的头往一边垂去,露出更多肌肤让他品尝。 他们该谈谈,他想知道她意欲隐藏何事。管时锋心里想着,却无法不吻得更深,她的香气扰动他,无法静心…… 去他的!他一把脱掉她的上衣,对付起裤裙。谈话可以等到明天,欲望必须被即刻满足。 江心瑀转过身,混乱的拉扯他的皮带,心想,工班明天就收假,他会更忙,她能独占他的时间不多,不可以错过这一晚。 管时锋也是这样想。「亲爱的,我喜欢听你的声音,喊出来给我听。」 前几次激情处,她总是低低吟着,很压抑,彷佛他是她不能说的秘密,得藏在角落,藏于黑暗,他必须耐心撩拨,全盘瓦解她的防卫,她才会叫出来。 那一刻,他宛如变身王者,她万般可爱的声音让他觉得,没有他在体内,她无法活下去。 可惜,她一旦发现,会马上压下来。 「不要!我才正要跟你说,别把我弄到叫出来。」边为他套上保险套,她边羞怒娇斥。 第27页 「为什么?」将她的一条腿勾上来,他以巨大浑圆的男性前端试探她。 「会被听到,很丢脸……呃,不可以在这里!」他们还在窗边耶!他怎么闯进来了? 管时锋开心进占她的身体,那是他的地盘。「亲爱的,今天不会。外面狂风骤雨,不管你怎么叫,别人听不到。」 「还是不行。」 这么难说话? 一股男性霸气冲上来,不让这女人知道谁是头头不行了!他硬是抱起她。 整个人忽然被顶高,江心瑀尖叫出声,用力拍打他,他却只是站在原处,往她深处勐烈进撃。 强烈的快感令她失神,双手化为无力,温驯的圈在他颈后。 「好乖。」他呢喃,轻轻将她放下来。 仅仅是一两分钟的癫狂,她的双腿已软得像果冻,就快无法撑住自己。 呜呜,她想跑……此时的他好邪恶,她得率先跑回卧房,才不会让他在这里做出更邪恶的事。 才迈开一步,她的腰已被他从后方握住。 他将她举抱到窗边,用手掌压下她的背。 江心瑀惊讶的倒抽一口气。她的臀极度羞耻的往后顶出,他该不会是想…… 还不敢把那大胆的臆测想全,她的玉白臀瓣就被分开,灼热的硬物穿入,她瞪着屋外的大风大雨,简直不敢相信他们正在做的事。 尽管风雨交加,可窗檐很大,只有在强风扫过时,才会有雨滴被吹进来,吹到她身上。 她裸着,愣着,被动承受着,心里一簇坏坏的小火苗被点亮。 身后,是他沉重火热的进袭,身前,迎的是冰凉的风与雨,他在她腿间摩擦出惊人热浪,一只手则轻慢慵懒的捻玩她右乳,强烈的温差令她激狂不已,他给她的是疯狂的快乐,失控的满足。 「不可以这样!」她回过神已晚。 「哦,当然可以。」 「会被看见……」 「谁敢看?」 「反正就是不可以……」 「那就不要回应我。」他答得像无赖。 可她控制不了自己兴奋的收缩啊! 「我一直想这样爱你,从后面,」重撃。「这样,」再重撃。「爱你。」 她撕抓窗台,几乎喘不过气。「为什么?」 「记不记得你刚到福家村时,为了证明是医生本人,一转身就回车里拿卷宗?」他垂着眉眼,抚摸宛如桃子般的娇臀。「那时,你就是这样撅着屁股对我。」 她又惊又羞。「我那才不是……」 「你太过清纯,不晓得这样会引起男人的慾念。」 「臭男人!那时候我中暑多难过,你却在乱想!」 「我正经的。」推开她的臀,再抱回她的臀,他恣意进出。 「好丢脸,不准再说了 !」她呜咽。 太奇怪了,他说的话令她困窘不已,她明明不喜欢这种充满邪念的对话,身体却变得愈来愈亢奋。她在延展自己的腰,好让他进得更深,她骇然发现。 「我必须马上挡在你身后,确保不让其它男人看到你的模样。」他无情低吟,捧着她的臀勐攻。「但是,一站到你身后,我的慾念就更强了。现在回想,我在那一刻就决定要你。」 被盯上的猎物会像她此刻这样兴奋吗?她觉得自己好不正常。 「我没在小旅馆里对你乱来,耐心引诱你,直到你接受我。为你按捺得那么苦,只要你为我尖叫,不过分。」他渐渐停下腰间的节奏,极力将自己抵入最深,贴着她画圆。 敏感地带被挤弄摩擦,她忍不住张嘴,「啊--」随即用手撝住。 小小的胜利真甜美。「再大声点,让我听听你的声音。」 「不要……」 「一声就好。」 「不可以。」她往前缩,企图脱离他,可他不让,坚决触探到底。 她绝望的啜泣。该死的他为什么不动,只是这样折磨她?她不相信他甘心就这样抵达终点。 管时锋当然想死了要尽情奔驰,但这是意志力之战。她的内壁不断收缩,裹住男根,一紧再紧,逼他失控,他为自己仍能坚持住感到骄傲。 直到确认她明白他的意思,他才往后撤。 体内压力遽然减轻,江心瑀松了口气,却也有些失落。 不等她嘆息,管时锋将自己捣入。 一惊一乍,她忘情的喊出来。「啊--」 「真好听。」他低喃,恢復强盛律动。 果然如他所说,啼哩哗啦雨间,她的喊声被吞没,不用怕传出去。 她没再压抑,放松开来,让情绪自唇间宣洩。 神智模煳间,听到自己的声音仍有些羞,可他似乎爱煞,每当她发出声音,就能感觉到他进攻得愈勐。 狂喜一再堆积,高潮兜头而下,她忽然全身痉挛,双手死死抓住窗台,难耐喜悦的弯下身子。缩紧的花径几乎再也容不下他,紧紧绞着、夹着,她再也不堪承受,不断呻吟,他却仍在突进。 她弯下腰,只想将他挤出去,躲离他。 管时锋不放弃,知道这时加码爱她,可以带她翻越另一层高峰,他绝不在这一刻投降! 肘臂勾住她的小腹,弯身贴紧她,他不断延迟自己的快乐,愈发勐进,直到再也守不住,阳精自他体内喷发而出,她的叫声差点震聋他。 第28页 完全交出自己后,他扣着她后退,往后仰倒,她随之跌落,一起仰躺在地上,用力喘息。 地板凉得让她打哆嗦,她别过头去看他,他一副快断气的模样。 这男人喘成这样,是因为他用了全部的力量在爱她。 老天,她爱这个男人! 这个认知射过江心瑀脑海。 她爱他。这解释了她对他的欲望,解释了她为什么愿意将自己交给他。 这种爱可能在第一眼、第二眼之间就定了,是盲目的,却无比准确,后来她发现他的每一个优点,都只是在证明爱上他是对的。 体内慾火却歇了又起,她撑起身,辛苦的跨坐到他肚子上。 「再一次。」她捧着他的脸,狂乱的感觉既满足又饥渴,喉咙是痛的,是干的,但为爱唿啸的快感,尝过一次后,不可能不入迷。「阿锋,再爱我一次,我想叫给你听。」 *** 大雨隔天,万分晴朗。 工班将于午后陆续回来,又要开始忙了。 管时锋打算煮好咖啡,端到床上,伺候他的大小姐。 那女人昨晚索欢不停,她敢要,他就敢给,料想她起床后会比初夜更惨。 嘴角不该这么翘,但想到他能让她上瘾,心头就爽。 「工头!工头!」几个村民急跑来敲门。 他开门让他们进来,「怎么回事?」 「我们找不到医生。」 「江医生不知道去哪里了,没在诊疗室后面。」 「你们闯进住所找人,却没先来问过我?」管时锋有点不悦,他可不希望这些人养成擅闯闺房的习惯。 「是门没关实,我们看了一下。」 「她的床整整齐齐,不像有睡过的痕迹。」 「胖婶也说,她还没去过食堂。」 「阿辛哥哥说,没在林子遇见她。」 「她会不会是跑了呢?」 「她跑了我们怎么办?我们今天还要上课耶!」 江心瑀是被连珠炮似的对话声吵醒的。 本以为自己作了什么怪梦,但听一下内容,她才发现事情大条了,赶紧把薄被往上拉,盖住头脸,又忍不住偷听起来。 「你们什么事要找她?」管时锋问。 「王伯五点多肚子痛到醒过来。」 「他人呢?还在等江医生吗?」 「我们一开始是出来帮他找医生,可胖婶叫他揉揉肚子,他放了几个好臭好响的屁就不痛了。后来他回去补眠,我们继续找江医生。」 幸好没事了。江心瑀心里想,王伯一向有严重胀气的困扰。 「好吧,江医生没有不见,她没熘掉。」管时锋说明。 「你怎么知道?」 「她在我床上。」管时锋大刺刺的笑了,「由我亲自守护着,大家以后不必怕她跑了。」 什--什么! 除了管时锋,所有人都呆了。 江心瑀真是气死了!他怎么能就这样说出来?她本来想低调处理这件事,毕竟她是个低调的人。 「真的吗?」有人质疑。 「亲爱的,你出个声音吧。」管时锋哄着。 不要!打死她也不出声。 「亲爱的,整村子的人都在担心呢。」 见鬼!要担心随他们好了,半小时后在诊疗室见到她,他们就会放心了。 「她害羞了。」管时锋一摊手。 「工头,你不会是在拐我们吧?」 「我像那种人吗?」 「江医师看起来那么清纯,怎么会跟你……这个那个?」 江心瑀跳下床,紧张万分的套上衣服。与其让人捉姦在床,她宁可早一步跳窗逃走。 该死的混蛋,昨晚到底把她的内裤丢哪去了? 她想起窗边那场性爱,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她的小裤裤该不会还在那里吧? 天哪,不要! 床上、床下,她一阵疯狂乱找。 拜託,一定要在这里! 「江医生,我们今天要上课吗?」小薇嫩嫩问起。 听到熟悉、无威胁性的声音,江心瑀随口一答,「要啊。」 「可以只上算数课吗?我不喜欢写字。」 「不行,写字跟算数一样重要,说好了一天算数一天写字,不能改。」算了,先套鞋子再说。她下意识的对答,「昨天给你的功课,做完了吗?」 「做完了。」 一个带着笑意的男声响起,「原来江医师真的在这里。」 「这么正经的话,也只有她讲得出来。」 「完全是她的作风。」 找到了!小裤裤在这里,枕头下…… 她挥着小裤裤,无声欢唿,正要套上,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不打自招了!她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我说得没错吧?她真的在我这里。」管时锋得意洋洋,「出来吧,亲爱的。」 江心瑀闭眸嘆口气。这下躲不掉了。依照她对他的了解,要是她一直躲着不见人,他会一声一声喊到她出面为止,阿锋真的敢这样跟她槓。 横竖是丢脸定了,与其被人家揪出去,还不如她自个儿大方走出去。 穿戴整齐后,她迈步而出。 尽管之前听到她回话的声音,可当她本人走出来,众人还是惊退一步。 江心瑀极力让神情维持淡然、飘渺、不在意。 第29页 「江医生,你这么早,在这里做什么?」小薇天真的问。 哦,杀了她吧! 「小孩子别乱问!」她妈妈马上抢出来阻挡。 小薇很委屈。「没有啊,我问认真的。」 「你工头叔叔身体不舒服,我过来帮他处理一下。」她模稜两可的形容暧昧状况。实际上是那样没错啦,她不算说谎。「再半个小时要上课,别迟到了。」 「好!」 后头,管时锋差点笑岔了气。他的宝贝好会装! *** 全村人都知道了,超丢脸!江心瑀每次想到就羞愤交加。 可事情公开之后,不必再躲躲藏藏,夜宿在他那里变成大家都知道的秘密,现在她若是没过去,大家反而会觉得奇怪,所以就顺理成章变成同居状态。 怎么会失控到这种地步?她百想不透。不过,因为爱他,也只能认了,只不过心里仍有摆脱不掉的烦恼在隐隐蠢动。 「我回来了。」 「桌上有胖婶交代我带回来的点心,说要给你吃的。」 因为管时锋没应声,她觉得奇怪,就从卧房里走出来看他。「怎么了吗?」 「你要不要跟我谈谈『十年』是怎么回事?」他拿出一迭纸放在她面前,双手盘胸,「我刚刚去诊疗室一趟,看到这个。」 她的计划表!「这是我私人的东西,你怎么可以看?」她着急的斥道。 「放在桌上没收,不小心就看到了。」怪不得之前常看她在涂涂写写些什么。 他的神情比以往凝重一些,「你的人生要到快四十岁才开始?为什么?」最近十年内,她一字未落,全是空白。 江心瑀暗恼自己太粗心。就已经在怕他问起这个,竟还无意间留给他发问的理由。 「你应该要享受这一刻、享受现在,不能等到以后。」他哑声问,「这十年内你要干嘛?我在你的计划中吗?」 「你不在我的计划之内。」她嘆了口气,「但是,你真实的出现在我生命里。」 原以为他会生气,却没想到,他的反应竟是激动的抱住她,没有半分责怪。 江心瑀心想,真的,他本不在计划之中,因为她渴望被他抱住,所以跟他在一起,这点始料未及。她爱他,但无法为这份爱想像什么未来。 她知道阿锋很喜欢她,也许也有那么一丝丝真感情,但如果她又被调开--这种事很可能发生--他受得了远距离恋爱吗? 之前,他没刻意提过感情如何经营,她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感觉是松口气,因为从一开始,她就蓄意隐瞒了一些自身事,怕被他发现。 有时候她会陶醉的想,以他们相处时那种特殊的、带电的氛围,彼此可以在一起到永远。但是,她马上警醒,至少这十年间,她无法决定自己的落脚处,所以这只能是一阵子,不是一辈子。她没有资格要求他迁就她的状况,谈一场辛苦且可能没有结果的恋爱。 管时锋顿了顿,从别的角度切入,「我的工作型态是到处接建筑工程案,手上通常有几个案子在谈。下个落脚处,就看我当时手上有哪些选择,以及我比较喜欢哪些。」 她以为他转了话题,半是庆幸,也半是不解,「听起来好自由。」 「你也可以。」他逐渐切回本意,口吻带了点说服,「这是新的时代,人不一定只能待在某个地方,找工作也不用看出生地。你是医生,有专业知识,只要取得证照,到哪都能行医。你被聘到福家村一年,我的合约也是明年到期。」 江心瑀的手微微颤抖,彷佛预知到他要说什么。她想听,却又不敢听。 管时锋欣悦提议,「我想,我们可以……」 「别说!」 他停了一下,又要重新开口。 「别说!」她再度阻止。 「你不知道我要说什么。」他的情绪沉了下来。 「我想我知道。」 「那你说出来,我听听看对不对。」 她不答反问,「这就是你的生活方式?不确定下一站是哪里,不规划以后的人生,永远走一步算一步?」 「是。」他比她预期的更理直气壮,不为此羞耻。 「不会不安吗?」 「不会。」 「没想过为谁停留吗?」她忍不住问。 他将她拉过来,拥向心口。「以前没有停留的理由。」 那现在呢?她想问,但没问,因为她不能问。如果答案是没有,她会伤心于自己无足轻重;如果答案是有,更伤怀,只因她给不出承诺。 「我想要每一刻活在当下,不是怀念昨天,不是期待明天,是用力过今天。」 管时锋说,「每天我都问自己,我喜欢现在的生活吗?我享受吗?还有别的遗憾,或其它更想做的事情吗?」 「这有原因吗?」江心瑀小声的问,知道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由,便如此坚定。 「我爸。」他毫不介意将往事说出口,因为这事影响他很深。「我爸喜欢做计画表,他每天按时上班,按时下班,每个月最期待的事是发薪水,每晚挑灯夜战,把退休计划修得更完美。他没有娱乐,正确说起来,是没有生活,他所有人生计划都从退休那一天开始,在那一天之前,对他来说,任何事都不算数。」 她心里略有数,「发生了什么事?」 第30页 「他退休前三天,被一个疲劳驾驶撞上,当场走了。」他变得面无表情,「计画终究是计划,人没活着,也不可能实现。他走了之后,我在收拾书房时,看到那一大迭--真的是一大迭,一版又一版,字迹工整的计划表,忽然觉得很可笑。我发誓,我不要等到有一天,某一天,才去做我最想做的事,我一分钟都等不了,我要活在这一天。」 江心瑀抱着他,可以感受到,他的冷静是撑出来的,心中其实悲愤。 「如果时间倒流,如果让我遇到年轻时的父亲,我会告诉他,写计划书的时间就够他去完成其中好几项,怎么样都比坐着想好!」 「也许他有他的苦衷。」想到自己无法计划当前的生活,只能想像十年后,江心瑀不禁辩驳。 「比如说?」 「身为父亲,对家庭有责任什么的。」 他嗤了一声,「我在他的计划表上看到几条,如跟儿子改善关系,跟老婆促进感情。这很讽刺,一个下班后把自己关在书房,不准我们去打扰的人,居然写计划表说要跟我们改善关系。如果他放下那份该死的计划表,直接走出书房,我们也不会有那么多遗憾。」 他忽然回过脸来,正色看着她,「我不能接受我在意的人空描未来。十年!你之前也说过,十年内不能怀孕,现在又有一份十年后的计划书,你要不要敞开来谈这是怎么回事?」 「不。」她急忙阻止,「我不是你父亲,我的十年后计划是身不由己,不是自愿空着。」 「没有身不由己这种事,只要积极,一定有办法克服困难。」他在这方面的个性有如一台推土机。 她却是极度保守派。「听着,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我喜欢你,喜欢我们之间的一切,刚好你也喜欢,时间地点都能配合,我们就像你说的活在当下,尽情享受现在享有的一切。」 「不够。」管时锋严厉拒绝,「对我来说,这样不够。我想要更多。」 江心瑀慌了。她怎么可能给出更多? 「我要你的今天,也要你的明天。」 「可是我……」 「不给吗?」 「不是。」 「那是怎么样?」管时锋打定主意,这回不让她轻易闪躲。 「说来很复杂。」 「总有个简单的说法。」 她顿了顿,决定先解释那「十年」的意义,「我念书时,接受了康诺威基金会的贊助。我签过合约,要为基金会服务十年。」 「这件事一定有解决之道。」 「想提前离开,要赔违约金。」 「多少?」 「对我来说是天价。」她暗示他别多问。 「对我来说,不一定是天价。」他不经心的说。「这个交给我,我来想办法。」这几年他全球接案,光薪饷就积累不少,再加上从事这一行,对房地产市场格外敏锐,他手上投资的几处地产均以倍数增值。他不在意数字,他相信只要有个数,只要肯动脑,不怕解决不了。他更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你需要帮助?」 她却没把他的承诺放在心上。「我出身单亲家庭,本来就没有父亲,妈妈过世得早,很老掉牙的人生。」单亲、贫穷的辛酸,不提也罢。「她过世前,把我托给她的朋友冯阿姨,她帮我付了上高中的学费。 「后来,冯阿姨发现我的成绩好到可以进医学系,就说她在争取进入康诺威亚洲分部决策会,那个单位不容易进入,需要长期布局,因为我清贫,如果念医学系,接受了康诺威贊助,可以拉近两方关系,尤其是签了约,日后为康诺威服务,一来有工作,二来可以帮她很多,大家都受惠,所以我就那样做了。」 「听起来,这个冯阿姨就算不是坏人,也是个把自己的算盘打得啪啪响的人。」管时锋忖度。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计,我不怪她这个。说到底,如果我不需要帮忙,也不会有这样的协议。」她看着自己的手指,「这就是十年之说的由来。」 「好,我明白了。」管时锋思索着。按她所说的这些,事情不难解决。他压根儿没把那十年期限放在眼里,也不觉得这会困扰到她,除非她避重就轻。他及时领悟,「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被派遣到福家村。」 她轻轻闪过,「我受惠于基金会,当它要差遣我,我就必须遵从。」 不对,如果调令是照着既定的规章在走,她不会那么落魄的抵达福家村。台北那边确实有高层「关照」过,不让她搭直升机,要她搭车慢慢晃上福家村,吃足苦头。再说,在他第一次逼问时,她流露出的惶恐害怕,他记忆犹新。 他记起自己之前的想法,这件事与男女之情多少相关。 管时锋偏着头,分析半晌,才说,「你我都知道,那不是全部的实话。」 江心瑀试着装傻,「什么意思?我不是交代清楚了吗?」 「我认为,最关键的部分,你没说。」 「那件事,我不想说,还不能说。」她震了一下,垂下头,「阿锋,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件没说的事,但我真的说不出口,不要逼我好吗?等时机到了,我就会说,我保证。」 什么时候才算时机到了?她为何吞吞吐吐,不肯说明白?是哪个男人让她吓成这样?他想追问到底,但是,她的脸色让他收住了嘴。 第31页 也罢。这一晚,她说得够多了。 他强迫自己别再进逼,轻轻拉近她,对她承诺,「别担心,任何事我们一起解决,一起。」 第六章 时序渐渐入秋,黑夜白天的温差变得大了。 福家村最大的一个活动,就是义诊团要来了。 「去年来的医生叔叔给我好多糖果。」小薇说。 「还有衣服。」小武说。 「也带我们做游戏。」 「你们很期待吗?」江心瑀问。 「嗯。」所有小朋友一起点头。 不只小孩,整个福家村都忙了起来,胖婶带领女人们打扫食堂,拿出腌渍的酱料做好菜,认得上山小路的老村民进山里采野菇,准备好好款待义诊团。 趁着跟管时锋单独在一起时,江心瑀问,「义诊团有这么好玩?」 「对孩子来说,是。他们会在外募集二手衣、书籍、文具,带糖果饼干过来,是孩子们一窥外面世界的机会。」管时锋解释,「孩子是村人的希望,有能力出去歷练的,都出去了,出去的人能帮忙的,也会尽量介绍资源进来,但仍然留在这里的人,就是没有外出谋生的能力,他们的孩子短期内外移的机会也不大,义诊团可以把外面的世界带到他们面前。 「对村民来说,义诊团也很重要。你也看到了,相对于外面世界,诊疗室的医疗器材极为简陋。义诊团的医生分科较细,准备了先进的携带型仪器,在各村各偏远地带巡迴,是村民难得可以接受现代医疗的机会。」 「既然这么好,为什么不请他们多来几次?」江心瑀不解的问,「义诊不就是做好事吗?多多益善难道不好? 一年一次好像不够。」 管时锋亲吻她的头顶,溺爱的笑了。「你真是个傻不隆咚的小天兵。」 「什么意思?」 「这还不见得是一年一次,之前隔了两三年才来。穷乡僻壤,需要帮助的人太多了,再来多少资源也不够,福家村能分配到这样,已经算幸运了。」 江心瑀忍不住红了脸。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小朋友无法受教育,却不曾如此真实的感受到。义诊团当然不会随传随到,也不是为了福家村专设,他们有很多服务目标,福家村只是「之一」。天哪,她问那问题简直像驴蛋。 「接下来,换你可以休息了。」 按照规定,与义诊团交班后,驻诊医生可以休假几天。 「有想去哪里吗?」管时锋问。 「反正你不能陪我去,就算了。」 管时锋心里甜甜的。这女人一说到放假,第一个想起的就是他,摆明了把他放在心里第一位,怎能不教他开心? 「要是你想下山走走、买些东西,我找认识的人陪你去。」他始终记着迪克说的话,女人的生活需求比男人多。 「没特别想,我想留下来好好睡几天,顺便看看义诊团怎么运作。」 管时锋愣了下,「为什么想看?」 「如果这样巡迴一趟,能让很多人开心,那也许有一天,我可以……」她说着,随即摇摇头,「这还只是个想法,还很遥远。」 「大概有十年后那么远?」他静静的问。 因为他认真的问了,她就认真的答了,「不,这不是私人事务,可以跟我现在的职务合併一起做,不必等到十年后。」换言之,与她切身相关的私人事务,就无法马上着手了。 无暇多谈,远处直升机的声音响起,义诊团来了。 管时锋没评论什么,仅点了下头,「我要过去接人了。」 「我也一起去。」 *** 螺旋桨喀啦喀啦的转动,罗定海盘着双手,坐在客舱里。 机身飞行时传来的震动,无法让他昏昏欲睡。不同于义诊团其它成员在转换阵地时会趁机闭目养神,他充满兴味的注视底下的风景。 山村掩盖在一大丛一大丛绿意间,几乎看不见,这地方够偏远的了。 哼哼,被放到山里快两个月,那女人应该懂他的意思了吧? 本来的计划便是如此,让江心瑀吃足几个月苦头,他再以救命恩人之姿,假借参加义诊的名义出现在她面前,然后找机会将她带回繁华之地,让她心生感激之情。 知道其中利害,知道他有能力颠覆她的人生,不怕她不乖乖交出自己。 想到即将到手的胜利,罗定海笑了。 *** 直升机降落后,卸下不少装载仪器的木箱。 义诊团到达后的半天时间内,团员忙着将接下来要住要用的东西上定位,所有对外活动到下午才能展开。 义诊团副团长不过是个虚衔,罗定海自然不用去搞那些弄脏手的事,他背负双手,如国王出巡般的到处走动。 「叔叔,糖果呢?给我糖果,好不好?」小薇伸手去拉他的裤管。 「会给我铅笔跟簿子吗?我们开始学写字了。」 罗定海抬起脚,低头检查了下米白裤管上是否有脏印子。 「你们是乞丐吗?」 这声不耐没刻意压制,附近的人全听到了,脸色沉了下来。 「我们才不是乞丐!」小薇有点生气的说。 「不是就别看到人就要东西,没教养!」 所有人脸色各异,一瞬间,气氛降到冰点。 江心瑀也是一阵发抖。她庆幸自己背对那声音的主人,那听来好像是……她认识的某个人。 第32页 但是,不可能,她不该在这里听到那个人的声音。那人自命高贵,虽然也是医生,但不太可能纡尊降贵,加入义诊团,到这偏远山区行医。 但,那声音听起来真的好像那个人……她没有勇气回头去看。 「他们不是乞丐。」管时锋闻声而来,将孩子们护在身后。「之前义诊团带了礼物过来,造成期待心理,孩子们等不及,才会开口讨要。」 「期待人家来发礼物,不就是乞丐吗?」那个声音又轻蔑的说。「这么小就当伸手牌,一辈子没出息。小孩是这样,父母一定也是这样,难怪这里穷得要命,要人施捨--」 他还没批评完,衣领已经被揪住。 「道歉。」管时锋说。自义诊团抵达后,他就注意到这个甩手大少,本来不打算多理,但此人太嚣张,欠揍。 「不要。」罗定海嘴硬道,「我是义诊团副团长,也是康诺威亚洲分部高级干部的儿子,我不道歉。」 「我说,道歉。」管时锋没提高声音,没拉大音量,沉着反而更显出愤怒。 朴恩知道他真动怒了。「工头,为了福家村,请忍耐。」他上来劝阻,「别人动不了你,但动得了福家村。」 「对,你敢动手,我就取消义诊!」罗定海傲慢的顶高鼻子,「不只今年,还有明年、后年、大后年!」 管时锋本来不会放手,但朴恩说得有道理。一年后,工作告一段落,他就会离开,福家村只是他人生中的一小片风景,他不会永远留在这里,自然不该为他们留下永久的麻烦。 他恨恨松手一推,罗定海踉跄着往后摔去。 事实上,让他就此打住的,并非仅是朴恩一言,他眼角余光看见江心瑀在发抖,她似乎在害怕什么,整个人很不对劲,比起其它,她更需要他的关注。 「注意你的发言,下次就没这么幸运了。」他扔下一句,大步踏离。 *** 江心瑀不断颤抖。 罗定海怎么来了?这种下乡行程,她想破脑袋也不相信他会参加。 并非她往自己脸上贴金,她真的有种直觉,他是冲着她来的,否则以他的身分地位、他的性格,乃至于良知,不会来参加这种以奉献为主的活动。 她悄悄闪避到一旁。 上次见到他时,他那模样、那眼神,竟再次出现在她脑海中。她已经好一阵子没想起过了,阿锋的身影遮蔽了那可怕的画面,她正暗自庆幸自己终于走出那片阴霾,却没想到在渐渐过得踏实之时,他出现了。 她得躲起来,她不能跟他面对面,她好怕,好怕他会…… 慌乱间,一个巨掌构住她的肩。 「嘿,你还好吗?」 她吓了一跳,忙转过身,「……阿锋。」幸好! 管时锋指了指身后,「你认识那个自大狂?」 江心瑀没打算隐瞒这一点,但避重就轻,「罗定海是以前念书时的学长。」 「他总是这么欠扁?」 她勉强挤出笑容。「超乎你想像。」 他低头审视她,「我应该担心什么吗?」 「我没事。」 她的神色分明不是这么说,但他没戳破。 她也知道他不信,可是,她需要他。「阿锋,你……抱我一下好吗?」 管时锋刻意摆开大动作,唇角带着雄性傲慢的翘起,岔开双腿,展开双臂,毫不迟疑的招她进来。 她立刻扑进他怀里。 这就是她爱他的理由,江心瑀想。阿锋总是知道她需要什么,尽管他不见得说得出来,但就是能洞悉她的需要,而且毫不保留的立刻给予。他的贴心、他的照顾,从来不讲条件,不问回报,不必她拿什么来交易,他就是大大方方的给予。 她闭紧双目,超紧超紧的搂住他。 管时锋的大掌落在她脑后,用全身感觉她。 她的身体是冷的,一如之前每个不安心的时刻。 不,这次更冷,而且僵硬。 之前,她绝口不提被遣到福家村当驻诊医师的理由,他一直认为,那不只是公事上的牵扯,必定有不愉快的男女关系牵涉其中,而那自大狂的出现,让她瞬间怕成这样……就算他不知道其中缘由,也能猜到他们有关。 只是,她向来渴望他,对他们之间的性爱从不排斥,甚至很享受,而在他之前,她也没有过别的男人……他将下巴顶在她头顶,思索着,那自大狂能怎么在男女关系上伤害她?他想不出来。 他低下头,察看她的状况,她主动送上红唇。 她的唇也是冷的,哆嗦着,吻他的方式,像雪地里的人渴望火把那么激烈,娇细双腕圈锁在他颈后。 如果不是还有许多公事亟待处理,他会带她回房。她需要更深层的安慰,一场或两场酣畅淋漓的性爱可以抒缓她的情绪,不管她在怕什么,慵懒亲密的磨蹭能让安全感重生。她吓得很厉害,她吻他的方式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 他必须知道她在怕什么,这一次,不容她再隐瞒。 一个抽气声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 罗定海无法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江心瑀,他所认识的那个江心瑀,正抱着一个男人,在吻他。 让他震惊不已的是,是她在吻他,她主动的,有眼睛的人一看就知道。 第33页 比起那男人,她娇小太多,但她似乎不在意这种差距,拼了命也要克服。她的手腕勾在他颈后,脚尖踮起,轻轻颤着,却没顿下的打算,主动将整个人送进他的怀抱。 更气人的是,那男人的姿态。 他的手扶在她后腰,只是轻轻扶着,一派从容,接受她献上去的嘴唇。他慵懒而亲密的吻她,那种闲适的姿态,像是早已习惯了她,像吻她早已是他的权利、他的日常,他无须费心渴求,就能在任何想要的时候,索取她的吻。 他的手自纤细后腰摩挲而下,亲密的抚弄她的臀,而江心瑀没有闪躲,没有用手拨开,就那样任由他顺着臀沟往下滑,甚至一点一点的往内熘去…… 太过分了!根本无法假装是她被强吻。 「你们在做什么?」罗定海怒吼。 这么一吓,江心瑀立刻清醒,松开双臂往后望,管时锋却将她更往自己压。他早就发现罗定海的靠近,此刻对方震惊且愤怒的神情,更证明了他之前的猜测。 江心瑀想挣脱--不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而是不想被人撞见他们相处时的模样,这份亲密只属于他们两人,任何人无权窥见,特别是罗定海。 她说什么也不让他见到她春情盎然的模样,绝对不! 「我以为你会想念台北。」罗定海宛如蛇蝎一般,阴险的瞪着她。「看来你在这里过得挺不错的嘛。」 她下意识的往管时锋更靠近。 「有我照顾,她过得很好。」管时锋简单的说,以言语和行动确保在场另一个雄性明白,她只属于他。 罗定海没跟他正面对上。 「没想到你能骚成这样,可惜了我之前没把你弄到手。你把自己交给一个做粗工的,嗯?」 管时锋掌下,江心瑀的背嵴竖直,简直就像发怒的小猫,他想。 「是他诱惑你的,对不对?他怎么诱惑你?脱光衣服在你面前卖肉?你就吃那一套?」 想到过往,江心瑀确实难以面对罗定海,但此时她更无法忍受的是,他诋毁阿锋。 「是我主动的!」她冲口而出。 「什么?」罗定海瞪大了眼。 「是我主动跟他在一起的。我想要他,不用等他脱衣服,不必他展现肌肉,我看到他的时候,就想要他了。」 「不知羞耻!」罗定海为之气结,「我花过很多时间追求你,如果你点头,我愿意送你鲜花,带你去高档餐厅吃好东西,我甚至会带你到处旅游,随便你要买什么都可以,没想到你情愿倒贴这种男人。」 「我对他不是倒贴!」她气愤至极,「而你,不是我要的,我一开始就表明了。」 「你不要我?」罗定海提高音调,「这样的我?」他由上而下,用手比划过自己。他有自信,他是个很帅的男人,髮型、鬅子都经过设计,身上的名牌休闲服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低调的奢华,名牌鞋是同一调调,挂在领口的太阳眼镜很抢眼。 「却要他?」他轻蔑的甩手撇向管时锋。 「我怎么了?哪不好了?」管时锋故意问。 「几岁的人了,还不能穿西装、打领带,上个正经规矩、动脑筋、用专业的班,要顶着大太阳,全身脏兮兮,穿个背心卖力气,摆明了阶层低下。」 「阿锋才不是--」江心瑀气得脸都红了。 「你怎么会看上这种男人?他只是个工人,工人! 了不起是工人的头头,但还是个工人!」罗定海痛吼。 「对啊,我就是一介粗工。」管时锋闲闲的说,「但她爱的就是这样的我,伤脑筋啊。」他拉起江心瑀,吻在她唇上。 看出管时锋的用意,江心瑀没有急着推开。如果不是心中有残余的阴影,她会演得更卖力一些,好弥补他被贬低的不快。 但即便她只是淡淡合眼,任他採撷,那甘愿的模样也够让罗定海气炸。 「江心瑀,过来!我要跟你谈谈。」罗定海率先走开。 背后,管时锋的拒绝传来。「她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我们要谈在福家村驻诊的情况,医学的事你不懂。」罗定海刻意睥睨。 「我是她的上司,她要谈,也是跟我谈。」管时锋闲闲的指出。 罗定海提起气来,「我是康诺威亚洲分部的……」 「什么高级干部的什么龟儿子,你刚刚说过,我听到了。」管时锋搔搔耳朵。 如果不是心里不安、场面不对,江心瑀会笑出来。 她没想过罗定海也有吃瘪的时刻,光这样一句话,他已经气得脸红脖子粗。 却在这时,管时锋拉下脸来,那神情比罗定海更有威慑力。 「不管你老头是谁,都没权力要求她跟你谈公事。」管时锋愈看他愈不爽,狗仗人势的东西!「我有义务保护她不受你的骚扰,也有权力要求她不能跟你谈工作的事。」 罗定海狠笑起来。「很得意啊?乡巴佬,你能逞威风的,不过就是在这块小小的山区而已。」 管时锋的嘴唇翘了起来,彷佛不同意他的说法。 岂止这里而已?他心里想着,却没澄清。「是吗?那我只好认真作威作福了。」 *** 言语交锋到后来,罗定海夹着尾巴,灰熘熘的走开了。 管时锋眯起眼睛。即使罗定海落居下风,可他也不得不承认,那傢伙的背影相当好看,那双雾面真皮鞋,那条米白休闲裤,让他拥有完美的贵公子形象。 第34页 女人都爱帅气的男人,像心瑀这样,丢着型男不要,偏要他这个肌肉发达,镇日身穿背心、在工地忙碌的男人,实在少见。 他若有所思的问,「你在意吗?」 她没听懂,「在意什么?」 「我不能穿得跟他一样有型有款。」 她用力摇头,「完全不在意。」 「喔--」他拉长尾音,故意摆出一脸不信。 见他如此,她转为激动的说,「你让我信赖、让我喜欢、让我想要腻在一起,是因为你是你,跟你穿什么衣服,做什么打扮,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我是工头这件事呢?」他抚摸下巴,「我一直没问你,有智慧、有头脑,能从事医学研究,取得医师资格的你,会不会嫌弃我这样一个粗工?」见她眼中逐渐冒出火苗,他愈说愈过火,心里也愈偷着乐,「毕竟,工头只是工人的头头。」他故意模仿罗定海的口吻。 「听着,我不知道你学歷到哪,但你绝对不是你所暗示的那种没知识、没学问的人。」她一眼看出他的心思,神情一板,严肃的说,「再者,你不是说过,做土木建筑这一行的,愿意跑工地现场的人比待在办公室赚更多、累积经验更快?」 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哦,所以是因为我赚得又快又多,你才会忍受脏兮兮的我?」 「不是!」她跳了起来大叫,「你哪里不懂了?」她如他所料的火冒三丈,「是因为你心中没有那些不必要的阶级观念,你可以以任何姿态,跟所有人结交为友,所以我欣赏你!我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愿意为了工作搞到灰头土脸,可你为了累积经验,不怕辛苦,不怕弄脏手,这一点最值得敬佩。 「再者,从你对阿赖的关怀,到你在福家村宛如大家长一样,跟村民打成一片,对工人恩威并施,都让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她一口气说完,脸颊涨得红红的。 「是吗?」他盘起手,嘴角微挑的质疑,其实心里非常开心。他的女人说喜欢他呢,还非得讲得这么激动不可,听了真爽。 「如果我要的是好看又会打扮的男人,台北满街头都是,怎么会到了这里才对你心动?」江心瑀小脸微凛,「你不要以为自己被罗定海比下去了,其实你比他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这句话百分百真实。 方才,她愿意在罗定海面前迎上他的吻,就是不希望他觉得自己次于罗定海。 相反的,正因为他在她心目中是个最好最棒的男人,她才愿意由着他亲热。 「谢谢你的垂青。」管时锋笑着把她勾过来,亲昵的拍哄她,「事实上,我还真念过几年书,学歷不高,就到美国伊利诺大学硕士而已。」 江心瑀睁圆了眼睛,「这怎么叫学歷不高?」 他笑看了她一眼,把她的倾慕接收在心。「没继续念下去,是因为就业市场情势太好,多念一天书就少赚一天钱,不划算哪。」 「说到底,你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跟罗定海一别苗头,不然不会提起这些。」 她幽幽的瞥看他,「我说你比他好,是认真的,绝对不是安慰之辞。」 「我知道。」要是她存了鄙夷的心思,他不可能对她动心。「之前我没提起这些,是觉得没必要。我就是我,学歷只是我的一部分,不代表整个人。但此时说了,也不意味着面对罗定海时,我觉得被比下去,不过是因为交往到此,很多事有机会说开,不必避之不谈,我希望你了解我。」他坦白的说。像她现在这样,看着他的眼睛熠熠生辉,最令他满足。 「谢谢你告诉我。」她偎近他。「但是,就算知道了这些,让我愿意跟你在一起的,仍然是你这个人,不是你后来透露出来的这些信息。」她钻进他的怀里,认真的说,「罗定海就是那个让我体认到,学歷跟人格没有对等关系的人。」 管时锋抚着她头髮的手微微一停。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 当管时锋说要认真作威作福的那一刻起,就与罗定海正式槓上了。 不对,应该说,罗定海槓上了管时锋。在管时锋旁边,他就像只沉不住气的博美犬,一点小动静就叫叫跳跳。 「这几天,我要睡在那栋最好的宿舍。」 按理说,义诊团要夜宿在胖婶食堂。他们虽是上宾,团内却有规定,不能打乱当地任何人的生活作息。 「全让给你。」管时锋无所谓。 罗定海愕了一下,他还以为管时锋会誓死扞卫地盘。 「那你要睡哪里?」他眼巴巴的看着他。 「你管不着。」管时锋横他一眼。「反正不是跟你睡。」 「那你去工察睡。」 管时锋耸耸肩。 罗定海像是想起什么,激烈痛斥,「你不能跟江心瑀睡!」 管时锋微微一诧,那一诧是故意作状,刻意得很明显,「你怎么知道我要跟她睡?」 「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我说不可以。」 「你哪位?有什么资格管成年单身男女的性生活?」 性、生、活?罗定海几乎要抽搐,「我说不可以!」 「呿,跳针了。」管时锋冷笑。 江心瑀看得出来,他在故意激怒罗定海。 到此刻,她算是看出来了,罗定海的气势很弱,不復以往在白色巨塔里神气又淡定的模样。跟管时锋站在一起,他整个被比下去,因为他不是真正的强者。 第35页 在医院里,他身披白袍,领着人马威风巡房,是医生身分给他撑的腰。他的学识固然不低,但那不是精神上的强悍,他的人格特质不是真正的沉稳成熟,但是在金钱权势的掩盖之下,那一点完全看不出来。 来到福家村,识得他背景的义诊团团员,个个忙得跟陀螺一样,没空衬托他,村民、工人知道他地位高,但高到哪,心里没谱,不知如何烘托他。 在自然的阳光、晴空、风之中,跟管时锋站在一起,高下立见。 管时锋能从容不迫的处理任何到手的事务,他自有一股威仪,能使任何人信赖他,即便是刚刚到访的义诊团团员,也知道有任何需要决断的事,应该请示谁。 他不情绪化,不需要别人随时随地对他恭恭敬敬,若是有人无视于他,他也不在意。他知道,他有令人折服的时候,不急于一时,那种气度反而显出他自信不凡。 尽管他上身只着一件背心,裸露出的双臂结实有如树干,身上挂上尘土,却不显半分窘迫,他看来宛若大地之子,强过罗定海太多太多。 江心瑀发现,自己好喜欢这个事实。 *** 夜里,安置好所有事情后,管时锋踏进诊疗室后方的医生住所。 他解开腕錶,正正的摆在床头,脱掉鞋子,拎到门边地上放好,脱下衣裤,进入狭小的浴室梳洗。 他进入了她的地盘,却瞬间成为领主一般的存在,使坐在床上看书的她,像个等候晚归情人的小女人。 妙的是,她竟不讨厌这种感觉,尾随在后,捡起散落的衣服,一一整好。 「你跟那个自大狂之间有过什么事?」沐浴后,管时锋问,边套上睡衣裤,降低亲密的感觉。虽然他想要她,可今晚必须先把事情搞清楚。「我能猜出他追求过你,却不被你接受,但事情不只这样,对不对?」 江心瑀回到床上,拍松枕头,黯然回答,「对。」 「告诉我。」检查完门户后,管时锋温柔的说,「任何事你都可以告诉我。」 「任何事?」 他举起双手,「我不批评。」 江心瑀嘆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必须得说了。 「在此之前,最后一次见到他,我看到了一些……」她闭了闭眼,「事。」 「什么事?」 「他跟别的女人在……那个。」 「哪个?上床吗?」管时锋没露出男人提到房事时会露出的邪气笑容,反而神色凝重。尽管心里有一百个问题,例如怎么撞见,在哪撞见,他也先按住不问,尊重她的节奏。 「嗯,差不多是那样。」 「我懂了,那种画面让你不愉快。」他的小女人正经八百,在他之前,不曾有过男女经验,她虽热情,但对肉体慾念是有洁癖的,他感觉得到。顿了下后,他又问,「但不止,对吗?」 她微微吃惊,「什么意思?」 「你是个医生,解剖过大体,帮小动物断头採血,再恶烂的场面都见过,我不相信区区一男一女在做爱,会把你吓到至今仍心有余悸。」他平静的指出。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觉得被背叛?」她想了想,「他一边表现出要追我的样子,一边却跟别的女人上床。」 「不。」他坚定的摇头。「你对罗定海连一点感觉也没有,他跟谁上床都不会让你有被背叛的伤心。」 江心瑀的心情松懈了些。他太聪明了,完全掌握住她的心思,连那些她没说出口、刻意掩蔽的事实,也一併猜到。 阿锋如此懂她,他会比她原本所预期的,更体谅她的苦与难。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件事,我没告诉过任何人,而我……」她低下头,「最不想让你知道。」 「为什么?」 「它……很脏。」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改变我对你的看法。」尽管非常着急,他却不愿意逼问她。早前逼问过几次,她害怕的样子,他记忆犹新,她是真的抗拒说出口,不是扭捏作态。「亲爱的,你可以告诉我任何事,我会保护你。」他爬上床,将她搂过来,温柔的抚摸她。 夜晚,气温稍降,她的手脚也有些发凉。 他持续轻拍她,在小小的房间里,用身体温暖她。 似乎总是这样,她心里一有事,手尾脚尾就冰凉凉,要他抱了才会暖,真是个让人放不下心的女人啊! 他调整出让彼此舒适的位置,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腰上,用粗壮的腿缠着那双纤细美丽的玉足,克制着不去剥她的衣服。唉,可是好难,尤其是他的手轻而易举就能滑入领口,而她柔软丰满的乳房又是他的最爱…… 忍了半晌,他的掌悄悄滑入,享受那触感。 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他喊我的名字。」 管时锋一瞬间脱离迷情,「什么?」 「他喊了我的名字。」 他惊觉不对,挺身错愕的看着她。「什么时候?」 「他跟冯琳雅上床的时候。」江心瑀蹙着眉,也坐起来。 他为她蓄积了足够的勇气,她终于可以说出口。 在谈这件事的时候,她想坐着谈,不想有肢体接触。「那天我本来要在实验室忙上一整夜,但因为研究助理忘了让老鼠禁食,没办法採血检验,我才会提早回家。」 第36页 管时锋听得一头雾水,但不愿打断她,在脑中理顺思绪。 江心瑀捂住脸,「我应该更早发现不对的!出电梯走到大门口,我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可是又看不出来。开了门,听到有碰撞跟喊叫的声音,我就应该退出来,可是我太累了,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想早点洗澡睡觉,所以……」她空茫了一下,整个崩溃,「所以,我就那样直直的走进卧房里。」 「你看到了什么?」尽管心里有数,管时锋还是问了。那是她压抑许久的秘密,她必须亲口说出来,紧绷才能得以抒解。 「冯琳雅跟罗定海,在我房间……我床上。」她全身剧烈颤抖。 「冯琳雅是谁?」 「冯阿姨的女儿,小我一岁。她跟罗定海是青梅竹马,她喜欢他很久了。」江心瑀眼神空洞,「我吓傻了。」 他要伸手去拉她,可她不让。「任谁撞见那种场面都会被吓到,何况那是你的私人空间。」 江心瑀把脸深深埋入掌中。「不,不只是这样。」她抖得更加剧烈,「琳雅那时……穿着我的衣服。」 管时锋愣住。 「我的衣服,我的鞋子。她本来是短鬈髮,可那时她戴了假髮,梳成我平常绑的马尾。」她的声音是破碎的,「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敏感,或者疯了,我好像还闻到了我的沐浴乳的味道。」 管时锋完全懂了。那个混蛋把别的女人当作她来上! 他要折断他的老二,连蛋一起捏爆! 「当罗定海看到我的时候,没有停下来,他动得更快,眼睛直直的盯着我,好像他正在……」她说不下去了,「那让我感觉到……」 「噁心。」他帮她说完。 「不止,我有一种被侵犯的感觉,很可怕。那阵子我常常作恶梦,分不清楚什么是真实,什么是梦魇。」 那个男人一定哈她哈得要死,才会做出这种事。他可以想像得到,那对她来说有多噁心。 「我一根手指也没被碰到,却觉得自己连灵魂都黑掉了。我马上跑出去,可脑子里删不掉那个画面。我开始回想,难怪之前有几次回到住的地方,会觉得不太对劲,空着一整天没用的浴室有点热气跟湿气,沐浴乳好像也用得比较快,床单也有点皱,我……」 她的整个私领域被进犯得太彻底。「那个冯琳雅是你的室友?」 「不,我一个人住。她不该在那里,不应该进得去。」 「你把备用钥匙给了她?」他知道女孩子常会这样,因为要彼此照料,把钥匙交给朋友保管。 「没有,我不会把备用钥匙交给她或冯阿姨。」她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始终防得很紧。「但我后来回想起,有一次,琳雅到实验室找我,说她不舒服,想到我住的地方去休息,虽然当时我觉得很牵强,但因为她一直吵说不舒服、想躺下,我拗不过她,只好把钥匙借给她,后来她也拿来还了。但如果她有任何复制的机会,就是那一次。 「我后来鼓起勇气,进那个房间,他们甚至没把床重新铺好,就那样丢着,好像在嘲笑我或什么的,我不懂。」 管时锋明白留下那残局的意义。罗定海矢志要吃掉她,那是他的预告。 「我马上找人换门锁,借了电子仪器检查,幸好屋里没有监视器材,不然我可能会彻底崩溃。」 想到她必须一个人面对如此不堪的情况,管时锋太心疼也太愤怒。 亏那个冯琳雅还是她的长辈冯阿姨的女儿,她等于被一同长大的女孩算计,其可怕的程度可想而知。 只是这时刻,他可以怜惜她,却不能任怒气发作,她不能承受更多惊吓。 「我不懂,不是我做错事,为什么我会感到万分羞耻?而他,他像个该死的胜利者……这到底有什么好骄傲的啊?」 她不是男人,不会懂男性圈划领地的心态。「那个自大狂喜欢你吧?」 「他追过我,不是追得很紧或很勤,但没断过念。」她泄气不已,「我明明拒绝过他,不让他产生暧昧的联想,甚至不太跟他说话。」 「为什么?」 「我不喜欢他。隐约之间,他让我觉得很不对劲。」 「但他没有放弃?」 「对。可是,他还在追求其它人啊,琳雅就是他的女朋友之一。我想不透他为什么还要我,他明明拥有那么多比我漂亮的女朋友,那些人愿意陪他干嘛干嘛,他为何还要那样?」闯进她房里做那种事,太可怕! 他知道。 她美丽,端庄,矜持,是等闲男人征服不了的目标。情感世界里,她有极为难得的自重意识,一双眼可穿越一切迷障,使她不随便屈服于任何势力,也不为任何好处所诱。她只钟情于能令她动心的男人,对于那些无感之人,不管夹带多少好处,她一概不理。 她像朵难以攀折的花,男人当然更挂在心上。 「为了安全起见,你应该之前就把这件事告诉我。」他把她拉回怀里。「因为这样,你被送到这里?」 「是,出发前一天才通知我。」她涩涩的说,「我本来是受基金会贊助,要到法国留学,但出发前一天,冯阿姨把我找去,临时通知我入学资格被取消,基金会改派我到这里驻诊,行政流程都跑完了,只有我一个人被瞒在鼓里,我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也来不及提出抗议,就被要求出发了。 第37页 「这个转变太大也太仓卒,我一听就怀疑有人搞鬼,冯阿姨证实了我的猜测。她说,我不该撞进他们办事的地方,我又生气又惊讶,立刻回敬是他们非法闯进我房里。我是故意把事实说给她听的。」她忏悔道,「我那时一心想刺伤她。说的当下,一吐为快,但之后我有点后悔,不该这样伤害她的心。」 「为何?」 「不管怎么说,她是长辈。」 「及时让别人知道你在不爽,是对的。等事过境迁再去说,人家已经不痛不痒,说了也没用。」 「但我没告诉她,琳雅扮成我的事。那太可怕,冯阿姨会受不了。」 换做是他,早就全掀了。敢做的人还怕被人家说吗?客气什么! 「我本来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但之前阿辛问我,为什么不去法国留学,我才知道我不是被取消资格,是有人代我缴了学费,又代为申请延迟入学。」 「他们想拿这件事吊着你,爱让你去哪,就让你去哪。」管时锋一眼看穿。至于罗定海打什么主意,他当然懂。先把她调进深山野岭,磨磨性子,再以白马王子之姿出现,以能将她带回繁华之地为利,诱她交出身心。 这招够贱,但是有效。 不过他没算到,心瑀会与他相遇。现在他大概悔到脑充血了。 「那个自大狂对你居心不轨,很不轨。」管时锋有种预感,对方会用上强烈的手段,不会就此罢手。「你不许单独见他,不许,知道吗?」 江心瑀乖乖点头。 「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她脑海中闪过一些忧虑,但还是摇头。 「好。」他拉她躺下来,安抚她,「你最不想被我知道的秘密,我已经知道了,这一晚你终于可以安心。亲爱的,让我来保护你,安心的睡吧。」 第七章 她应该是睡过去了。这一夜无梦又平静,再有知觉时,是胸口传来一阵又湿又热的感觉。 好像睡得不够,体内却又矛盾的蓄了一股沛然的能量,意识在欲梦欲醒之间徘徊,外面已经传来阵阵晨起的鸟鸣。 「阿锋?」江心瑀睁不开眼,将手往腹上按去,他的头埋在那里。「你在干嘛?」 他伏在她身上,一张嘴以略狠的力道吸吮她,她承受男人与幸福的重量。 在一起后,她才亲身体验到,原来男人早晨的欲望特别强烈。阿锋会提前醒来,以性爱作为一日序曲。一开始,她会努力醒过来,想陪他从头开始,后来才发现自己吃不消。 这男人一醒来就能翻到她身上,不需要前奏,便能直接唱战歌,可清醒后的她,需要更多挑逗才能准备好,于是她不再强求自己,由着他玩,反正他捨不得伤到她。朦胧时刻,她更容易湿润,迷迷煳煳给他的回应,他似乎很爱,逗弄不休,等她完全清醒过来,正好迎上他最后冲刺,两人都能得到最大的满足。 「把你弄醒,我要跟你做爱。」管时锋粗嗄的说,「这一次,我要你好好感受。」 她身上一轻。奇怪,才说要做爱,他人呢?怎么不见了? 睁开眼睛,只见他把衣橱的门打开。 门内壁镶着一面大镜子,他调整角度,她错愕的在镜中看到自己。 尽管天未全亮,可见一切罩在蓝色光晕中,可她还是见到了腿间黑潮。 「阿锋?」她赶紧并起双腿,全醒过来,「你该不会是想……」 「是。」他折回她身边,看镜子,细调角度。 「不,不要。」她有点慌了,往后退去。 「要。」他是坚决的,却没有动手抓住她。「你要看着镜中的我们,用我们的影像取代那幅骯脏的画面。」 「我不要为了他,做这件对我来说非常美好的事。」 「你是为了我。我的脑袋也被那个画面污染了,我必须这样拥有你,才能洗掉那个画面。」他面无表情的说,「我不能忍受你那样被觊觎,你还因此受苦那么久,那根本是踩着我的男性自尊跳舞。」 他一字一顿,「不、能、容、忍。」 她停住了,他眼中的认真,令她不忍心熘掉。「我也不能容忍啊,但是……」 他握住她的两边脚踝,往外拉开,扯向自己。 强勐的力道,令她吓了一跳。「阿锋!」他不会想用强的吧? 只见他双膝一弯,在床边跪下来,埋首在黑潮之中,灵活的手指与舌头探入。 老天,她抗拒不了这一招! 即将躺倒之际,管时锋扬首,「看着,是我。」那眼神如火,「看着我对你做的每一件事。」 江心瑀咬着唇,忍耐那欢愉,忍耐那羞耻。视线往下,他在她双腿间吸啜含弄,花核震颤带来了令人抽搐的狂喜;视线往前,镜中的她两眼生辉,左肘抵着床垫,右手却往前揉弄他的发,彷佛是按着不愿让他离开。 「阿锋……」她颤颤的唤着,第一波如死的快感冲过她。 他无情的继续吸吮,直到第二波淹没了她,才从容起身,脱去衣物。 他的男性挺举着,在她无力反抗之时,施施然的嵌入她。 介于极度清醒与极度疯狂之间,她看到……他们在床上,他们在镜中,他在她体内,他环在她体外。 她的世界,全部是他,全部都是。 第38页 慌乱的眼神投向前,任何人在任何时候要她看性爱画面,她一定不看。 但这是他们。 他们。 镜中反映的一切,不像电影那般唯美,但充满了生命力。她侧躺着,他也是,在她后方。她的一条腿往上拉开,被他的手臂隔着,无法放下来,这使他们的欲望交结点在镜中一清二楚。 那条手臂环过来,抚弄她的女性核心,令她无助的承受。她的一只手往后勾去,拉近他的脸,他的喘息落在她颈边。 他的男性捂在她双腿之间,若只看镜中影像,一定会觉得好疼,因为他的进攻是那样坚定且凌厉,但其实她是愉悦的。他太霸道,把她的身体当作他的领土,恣意进出。他已试出她能承受的力道,索求得既体贴又野蛮,绝不把她当作一朵亟需呵护的小花,无限量供应快感。 管时锋敢给,也敢要。在他们的性爱中,她是关键二分之一,她必须配合他的节奏,必须全神投入,用癫狂的喜悦回馈他。 她着迷于欣赏他的律动,随后,一股难以言说的精神力引起她的注意。 抬起眼才发现,他在看她。 那双鹰一样锐利有力的眼眸,锁着她的眸。 他一定看到她方才痴迷留恋的神情了,一瞬间,她好羞。 但他没笑,没打趣,绷着下巴,专心占领。 蓝光褪去,晨光起,镜中交缠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一切变得羞于注视。 他急遽加快速度,她感觉到他爆发在即,但被推着推着,她忽然往无边无际的狂喜冲去,痉挛已经开始,实在无法等他一起。 他的臀部疯狂的顶向她,喉间发出低沉的咆哮,几下剧烈的颤抖后,颓然歇入她深处。 「你是我的,全部是我的。」他抵着她低喃,「幻想也好,实际也好,你只能属于我一个人,知道吗?」 她微讶。这个男人……说到底还是吃醋了。 其实他不必,她本来就属于他,可那孩子般撒气的索要,让她又爱又怜。 抚摸他几乎全湿了的发,她一点也不介意身上满是他的汗、他的味道。 她也想要自己是他的,红唇悄悄弯起,「遵命。」 *** 管时锋请了半天假温存,下午销假上工时,看到的罗定海,眼中布了红丝。 他堵在他进工地的路上,恨恨的问,「你昨晚真的睡在她床上?」 「关你屁事。」 「你不可能永远保护她,你只是个工头。」 「怎么?」管时锋讥诮一笑,「工头就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吗?」 「你办不到。你受僱于康诺威集团,亚洲分部的事务把持在我父亲手中,也就等于是我手上。」 管时锋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罗定海以为自己能管他? 「笑什么?」 「你好像娃娃兵,什么事不依你,就要回家找爸爸讲。」管时锋嘲弄。 罗定海恼羞成怒,「想笑尽量笑,至少我讲了会有用!」 管时锋笑得更大声了。 「我随便再弄来一张调令,就能把她调到你碰不到的地方去。」 管时锋收起笑声。「她不要你,不管你把她弄到哪都一样。」 「就算我上不了她的床,也要让你再也见不到她,我轻而易举就能办到。」 听出他的认真,管时锋的神情变得冷肃。 「天涯海角,各地各处,我都能罩着她。」如若没有这份自信,他不会在明知道罗定海留意着的情况下,进她的房,睡她的床,还刻意晚起。 他这是在为她贴上标籤。她是他的人,罗定海只能馋到死。 「你不能,你只是个做粗工的。」 这番言论是假设罗定海的威力奇大,而他仅是个被动受摆布的人,但事实上并不是。管时锋心想,他直接受聘于总公司,罗定海想动他?有难度! 不过,不必提醒他。管时锋信誓旦旦,「不管我是谁,只要我想保护我的女人,没人动得了。」 「就算你能,她也不会让你那么做,你不懂江心瑀。」罗定海恨恨的说,「你以为她那么容易摆平吗?」 「对我不难。」 「那只是因为你们刚好在这里,刚好是孤男寡女,她没有更好的对象,你们之间没有利益纠葛。她这个人,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没把她弄到手?」 「因为你……」管时锋作状思考,「魅力不够?」 「哼哼。」罗定海冷笑,「如果真是那样,也是因为我太有钱、太有权力,削弱了我对她的吸引力。她本能的抵抗任何社经地位高于她太多的人,江心瑀其实是个胆小鬼,她之所以跟你在一起,不是你够好,是你够低下,她认为自己只配得起你这样的男人。 「就算你对她再认真,也保不了她。她在我手里像人偶,绑在她手脚上的线,握在我手中,只要我轻轻一扯,她就会随我动。」罗定海怜悯的看着他,「等调令一来,你以为她敢反抗吗?别作梦了!她会跟你分手!真希望我到时能亲眼看看你被甩的衰样,可惜我会在台北等她过来暖我的床。」 管时锋冷笑,「你等不到的。」 「是吗?」对此,罗定海倒是很有信心,「等着瞧。」 *** 没想到阿锋的反应居然大成那样。 第39页 那男人闹脾气了,可她也不能说他什么。自认识以来,在公事上,阿锋自律,若不是心里梗着什么过不去,不会为了占有她而请假。 待她回笼觉睡醒,已经是下午,阿锋復工去了。 反正她放假,不急着到哪报到,索性慵慵懒懒的多躺一下。全身骨架像要散掉似的,这次他要得真狠。 男人的心好难懂,阿锋比谁都清楚,她并不是真的被罗定海怎么了,却比她更无法忍受精神上被玷污,执意要洗去那个曾经吓坏她的画面。 不过,也幸好他那样做了,现在她的脑子里,完全是他们早上做爱的情景。 她没被他弄坏掉真是奇蹟……想到两人激烈投入的模样,她不禁大羞。 现在的她,不再怕罗定海,想到他不再手脚发冷。这是种很奇妙的心态转变,可她就是清楚现在的自己能与他抗衡,因为有爱做靠山,有爱为能量,就算罗定海就在不远处走动,她也不怕与他正面对着。 想向义诊团取经的心思再度燃起,她飞快起身沖澡,赶到胖婶食堂。 还没放饭的食堂里,架起了几张临时诊疗椅,村民依照自己的身体状况,向不同科别的义诊医师求教,孩子们则已经在玩分发下来的玩具。 小薇看到她,跑过来说,「那个坏叔叔走了!」 「咦?」 被叫来支援的魏哲辛走过来解释,「罗副团长中午叫了直升机,先离开了。」 「这么不负责任?」虽然不用再见到他,她松了口气,却也不免觉得这个人太离谱,说走就走。 「反正他不是来做事的,走了也好。」魏哲辛耸耸肩。 江心瑀愣了一下。她本来还有点不确定罗定海是为她而来,可他干脆利落的走人,证实了他完全无心于义诊,副团长果然只是虚衔。 他这一走,也让她心里有底,快乐的日子已经在倒数计时。 「江医师,你在想什么?」小薇问。 她瞬间被惊醒,「没什么。」她笑了笑,拉着小薇的手,「走,那边的义工姊姊好像要讲故事,我们快过去听。」 少了自大狂,气氛果然好很多。罗定海离开之后,义诊团的士气终于高昂起来,医人的跟被医的一片欢乐。 江心瑀陪着小朋友参加志工筹备的活动,本来以为志工能做的极为有限,但是孩子们的快乐却不打折扣。 以大人的角度来说,志工说的故事她早已听过,但他们搭配玩偶演出,博得满堂彩,连她也听得入迷。他们派发的糖果不特别好吃,送出的文具、衣服皆是二手,但孩子们很珍惜,原来简单的事物能让他们如此满足。 陪着玩,她也愉快了起来。记忆中,从小到大,她不曾玩得这么开心过。 她的心胸被打开了,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几天后义工团离开,她脸上的笑容依然没有减少。 之后某日,她在食堂里帮忙拣菜,有大妈问,「江医师,你最近好像开朗了很多哦。」 「是吗?」 「你笑起来比不笑好看。」 「呵呵。」 她隐约在猜,自己待在福家村的时间可能不会太长了,所以更努力享受在这里的一切,无事可忙时,就融入胖婶食堂,跟着女人们学做菜。 夜里,更积极与阿锋甜甜蜜蜜的,尽管他有时会狐疑的盯着她,像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可她依旧没把不安的猜疑说出口。 没必要浪费时间在还未报到的烦恼上,没必要让他也提心弔胆的,她要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浓情密意。 因为她知道,万物有时,爱情也有时,再不把握,恐怕以后就没机会了。 *** 一日,惯常送货补给的直升机来到后不久,管时锋遣人到诊疗室,把江心瑀请去他办公的地方。 江心瑀一踏入,就看到简单的办公桌椅前,站着两张陌生的城市面孔,一男一女,管时锋坐在自己的主位上,神情严肃。 「基金会来了人跟信。」他说。 她的心里咯登了一下。 「你好,江小姐,我是基金会的委託律师孔若然。」 「我是新的驻诊医生,李宏彬。」 两人自我介绍后,不等她多想,孔若然又说,「我送基金会的最新调令来。」 他将一封信笺交给她。「容我口头向你说明,基金会有人事异动,需要把你调回台北工作,改由李宏彬医师驻诊福家村。」 「之前的调令不是为期一年吗?」在旁的魏哲辛忍不住要问。 「基金会人力吃紧,有时难免不能按照原本说定的计划进行,有劳江小姐多多配合。」孔若然话说得漂亮,「大家共体时艰。」 就这样,她的命运再度被决定。 一瞬间,所有感觉消失,只剩下茫然,她又得走人了。 「请尽快收拾好随身行李,我会留下来,陪同你一起离开。」 她本能的抬起眼,看向管时锋,又慌张的垂下来。 「话说完,你们可以滚了。」管时锋说。「阿辛,你也是。」 三人默默的往门口走去,孔若然又回头,「江小姐,请尽速处理私人事务,我跟李医师先到诊疗室,等你过来交接工作。最迟三天,我们必须回台北。」 门扇关上,关出一室死寂,她没说话,他也没有。 第40页 必须离开了!虽然早就猜到罗定海会假藉名义将她调离福家村,可当猜测落实为白纸黑字,她仍然一片晕眩。 她看着管时锋,他一脸莫测高深,彷佛在等,等她说出什么。 她痛恨在他面前,感觉到如此窘迫;痛恨在他面前,必须承认自己不是自由身;痛恨不能随心所欲跟他在一起,必须与他分开。他为什么不说点什么,为她解围? 她困难的开口,「我想……就是这样了。」 「留下来。」她一开口,他马上说,「我们可以面对。」 「我不想走,但我必须走。我签过合约。」 「我可以帮你。」他主动说,甚至不要她开口要求,「我愿意帮你。」 她嘆了口气,「你也是受僱于人。」 管时锋嘴角抽搐。受僱于人怎么了?他还是个能顶天立地的人!「我可以付赔偿金,只要告诉我数字。」 「这是我的人生代价,不能推给你。」 「多少?」他固执的问。 她摇头。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钱能解决的事,都是小事。交给我。」他说。 怎么可能是小事?这些年来,她遇到的问题,追根究底,都跟钱有关。 如果不是父母都走了,生活费与学费没有着落,何须依附冯阿姨与基金会?若当初不去依附,何来如今被调来调去,任人耍着好玩? 钱虽不是万能,没有却是万万不能。 管时锋保证,「不管是多少,我都不介意。」 江心瑀像被火烧到似的惊跳了一下。 「所以,是多少?」管时锋步步进逼,「给我数字,我马上处理,问题马上消失,我们的生活就跟以前一样。」 怎么会一样?江心瑀骇然的瞪着他,那双坚定如盘石的眼眸是认真的。 他不是在跟她谈交易,她知道他一心让她脱困,这让她心里又苦又甜。 她抬起脸,痛苦的说,「我也希望我可以直接说出来,我也希望我能把赔偿金赖给你,从此不去想,我也希望我可以坐下来哭泣,等你把我救出来。」 「你不必哭。」看出她神色有抹决绝,管时锋软下语气,「但你的确可以坐下来,安心倚靠我。」 「我……做不到。」她曝嚅。 他就怕这个答案。「为什么?」 「我不希望你变成那个人。」 「哪个人?」 江心瑀吸了 一口气,才说:「最初让我受惠,最后却是我必须听令行事的人。」 *** 他马的! 如果他有超能力,现在就去砸毁后面一整片山。 管时锋怒吼,「我帮你不是为了支配你,我跟别人不一样!」 「我知道。」 「既然知道,还有什么问题?」 「我还是会怕。这跟我以前陷入的模式太像太像了,基金会那档事,要花十年才能偿还,要是那个让我负欠的角色换成是你,我怕我……」 不等她说完,管时锋大步跨过来,扣住她的臂膀,「心瑀,你爱我吗?」 她愕了愕,「我看不出这跟爱不爱有什么相关。」 「如果你爱我,就算之后要陪我一辈子,也不是苦差事。」 她下意识辩解,「『必须』跟『甘愿』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 那一瞬间,管时锋有严重受伤的感觉,但为了把她留在身边,他可以暂时忽略。「好吧,我绝不强求你任何事,你想走想留,想怎么办,都随你。」 「那你又何必如此帮我?」 「因为我爱你!」他的吼声差点掀翻屋顶。「女人,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多心,闭上嘴让我帮你就好?」 她颤巍巍的,因为他的告白而受震动,「但我捨不得你为我付出那么多。」 「我愿意,而且我付得起。」 「可我不一定受得起!」她脱口喊出,完全拦不住。 管时锋瞪着她,双眼就要喷火。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意识到,会这么回答,就代表她胆怯了。 当爱没有附带任何损益,她乐于给予,欣然接受,他们爱得很投入也很彻底。 可两个人在一起,要朝朝暮暮、要永久,爱情就不再那么纯粹,免不了有其它方面的施与受,牵涉到这些,她就不敢再爱了。 因为她怕,怕落于他之下,怕两人之间变成主从关系。 其实不会的,他绝对不会让那种事发生,可她坚信不移,因为过往生命中,没有人真正对她无所求,到头来,曾经给过她的恩惠,都被要求要有回报,尽管是要她乖乖听从,但那仍是一种回报。 他可以为她打垮一百个罗定海,可这个心魔,他杀不了,她得自己来。 管时锋烦躁的耙梳过头髮,「我对你是有诚意的,你考虑考虑。」 江心瑀没说话,只是伤心的看着他。 管时锋将她抓过来,狠狠吻住。「不要只是考虑一下下,我是认真的,让我帮你。」 *** 离开管时锋的办公室后,江心瑀机械化的回医生住所,打包行囊。 新的驻诊医师来了,旧的驻诊医师要离开,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福家村跟整个工班。 几个村民在胖婶食堂遇到脸色阴沉的管时锋,忙围过来关切。 「工头,听说江医师要离开了?」 第41页 「怎么这么突然?」 「江医师好不容易跟我们混熟了,又把她调走,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来接任的是男医师,可我现在看江医师比较顺眼啊。」 「我们会不会又不能学算数了?」小薇问。 还是胖婶出面问出最关键的问题,「工头,你怎么不把她留下来?」 「她不愿意。」管时锋一脸郁闷。 「这件事的关键在于你要不要她,要的话,死死抱住不松手,她哪都去不了。」胖婶说,「女人很好哄,别放手就是了。」 这个道理,他也晓得。「问题是这个特别不一样。」 他看得很清楚,心瑀说出来的每句话,都是真实的心声。 因为真实,不是作伪,没有虚假,所以无法轻易破解得了。不管怎么说,她就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尽管她爱他,相信他,也爱他们之间的一切,但在一起近三个月的感情,依然无法消弭过去生活送给她的创伤。 她所害怕的事,不是他用几句口头上的「交给我」、「我罩你」、「你信我」就能摆平得了,这仅仅三天时间,他也无法具体证明自己能无私无求到什么程度。 再者,如果她的意志那么容易被动摇,当初也就不会搞到被发派到福家村的地步,她早就被罗定海诱惑了。金钱、权势、压力,那人全使上了,软硬兼施,还是没让她低头过不是? 他希望她改变心意,留下不走,可如果她执意要走呢?他能怎么办? 郁闷间,魏哲辛抱着计算机,走入他的视线。 *** 三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这三天内,管时锋没放弃过说项-- 「如果你那么介意钱的事,就当我无息借给你,什么时候还随便你。」 「给我当初的合约,我认识律师,可以为你找出漏洞。」 「至少先对这道不理性的调令提出抗议,不要只是乖乖遵从。」 「不要为了保全你的尊严,擅自决定怎么做,让我们一起面对。」 「我想跟你一起度过人生,让我先陪你解决这个困难。」 他时而乖戾,时而温柔,有时暴躁得像头被惹恼的熊,有时又柔软得像要讨人怜的羊。 江心瑀不是没有心软过,可是,她说什么都不忍心把自己的重担加在他身上。 这三个月,爱得非常幸福,没必要破坏,就让它封冻在时空之中。 她不是不爱阿锋,也不是不相信他那句夹带怒气的爱的告白,只是她在想,不是每段爱情都值得倾力去求天长地久。 有的恋人,註定只是彼此的过客,就如他们。 阿锋不喜欢受到拘束,他的人生经验教会他活在当下,但她的不自由,会让他无法如愿。不管是拿出赔偿金,或用其它方式解决,都会让他大失血,就算他不心疼钱,也会扰乱他的悠哉人生。 所有的事,本来就是她单方面的问题,不该牵连到他,不能让他为了三个月的欢情赔上许多事物,所以她不能让自己心软,就算难过得要死,也不可以。 离别在即,她在孔若然的陪同下,来到直升机起降的空地。 「江医师,你不要走嘛,你留下来,把那个新来的医生叔叔赶回去。」小薇说。 江心瑀苦笑,「我没那么大的权力。」 「工头叔叔会帮你啊。」 她将眼神投向那个站在不远处,神情僵如石像的男人。他始终不靠过来,珍惜最后相处的时光,就那样生闷气的直站着,却也不走。 见此情状,来送行的村民说,「把时间留给工头吧。」 「江医师,你多保重。」道别后,其它人纷纷走开。 孔若然站得远远的。这两天催她上路,他早已惹恼了管时锋,此时不敢讨骂。 人差不多走光了,管时锋还是没动静,江心瑀只好主动走过去。「我……要离开了。」 管时锋瞟她一眼,「嗯。」 「直升机等一下就来了。」 「嗯。」 「它来了,我就要走了。」 「嗯。」 「你真的不理我吗?」没想到他如此冷淡,她快哭了。「阿锋,至少吻我一下,跟我说再见。」 要走就走!这几天,他好话说尽,坏话说绝,她耳朵偏偏硬得很,不听就是不听,他连「我爱你」三个字都祭出来,还是没用,没有比这更侮辱男人的了。 他瞪着她。她凭什么看起来像个小可怜?被甩的那个人是他!她就像罗定海所预言的那样,对他挥挥衣袖走人。 他愿意付出所有,但她宁愿让他一无所得,他才是该哭的那个人! 「阿锋,我们好聚好散。」她央求着。 他原本还不想理她,要狠狠教她一个乖,但她含泪的眼眸凝着他,他没办法不理,只好低头在她的唇上啄了一记。 他轻轻点了那么一下,她马上反手抓住他。「阿锋,抱我。」 「不。」 「为什么?」 「你坚持要走,我就不会抱你。」 「难道不能给我最后的温柔吗?」 对他来说,这不是最后,何来最后的温柔一说?不给! 管时锋往后站开,「你还是执意要走,让我放心不下?」 「……对不起。」 他硬起心肠,「既然你一意孤行,我们就由着你的方式来。」这一语,双关。 第42页 江心瑀难过的看着他。他好像不是她当初爱上的那个男人了,那个温柔的、幽默的、可爱的男人,自从她说了要走之后,他的脾气就变得阴晴不定,拒绝体恤她为彼此的种种考虑,拒绝接受她的决定是为了他好。 她知道他很气,但没想到,到了最终时刻,他还是不愿展现一点风度。 螺旋桨急速转动的声音自远方传来。 她惶恐、不安的望着他,双手紧紧的揪着他。 「江小姐……」孔若然上前喊了一句。 管时锋瞪他一眼,他乖乖噤声退后。 亲自拉下她攀着自己的两只手,纵使心中有千言万语,管时锋也只化作一句 「你的选择,我尊重。以后你自己保重。」 第八章 台北的近十一月,仍是燠热,整个城市彷佛罩了盖子的大型蒸锅,热气不散,不管在哪都是闷。 一下飞机,江心瑀就难以唿吸,恨不得改搭下一个航班离开。 眼前的一切都是她熟悉的,可车水马龙的噪音冲撞耳膜,林立的高楼大厦阻挡视线,心口一下子缩了起来,回到故乡的第一感觉,竟是难以适应。 「江小姐,我们先回基金会一趟。」孔若然说,「上面有指示,要你先去报到。」 她不置可否,随他搭计程车,来到康诺威亚洲分部位在台北的办公室。 她被引进罗雄天的办公室,不见他本人,罗定海却已经等在那里。 见到她,他露出得逞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她没有答腔。反正她来,不是要跟他说话。 「我知道你不很喜欢这个环境,如果你表现得好,明年就到法国念书吧。」罗定海大发慈悲的说,「重新申请入学。」 江心瑀很清楚,根本没有「重新申请」这回事。如果一切照计划走,她应该已在法国,而不是绕到越南,谈了场无法有结局的恋爱,然后又回到台北。此时罗定海提起,不但不能教她领情,还更坐实了他在其中动手脚的猜测。 「不。」她坚决的说。 「什么?」罗定海有点惊讶,「我以为你很想去。」 「以前想,但现在,我决定不留学了。」 依照规定,学成后,她得为基金会服务十年,也就是说,愈早开始服务,才能愈早离开。一旦去留学,所有的事又得往后拖,她不愿意。 说实话,如果没遇上阿锋,就算知道自己被耍了那一记,她也只会小小不爽,不至于这么生气。因为她以前觉得,自己的人生就这样了,早一年、晚一年,有什但是,跟阿锋在一起过后,她才知道,人生可以不一样。她不介意学医学,也认了必须实现她承诺过的事,但是,她介意她的人生不断延后开始。 「你想早点离开,是吧?」罗定海露出洞悉的笑容。「再早,也要十年,管时锋不会等你那么久。」 「那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她面无表情,「以后别再跟我谈留学的事。」 「说不定你过不久会改变主意。」 「除非你拿得出我被取消入学资格的证明,否则不要再说了。」 罗定海愣了一下,难道她知道了什么?他有些不安的欠欠身子,「我爸下午出去开会,不会再回办公室,你去人事部办手续吧。」 所以这又是虚晃一招?江心瑀已经无力惊讶或不满,走出办公室。 等电梯时,她踅到窗边,看向远方。 城市的天空蓝中带灰,那点灰,是人类搞出来的乌烟瘴气。 离开福家村还不到一天时间,她已经开始想那片天,那片绿意,那里的人,以及……阿锋。 离别前,他只在她唇上留下一个吻。她抚摸自己的嘴唇,原以为以他的性情,分别前会狠狠的要她几回,没想到却没有。 他刻意不碰她,没用身体吸引力说服她,临别一吻淡淡,却让她一直记挂。 他是怎么想她的?愤怒、不满、阴郁,抑或者顺其自然,任情转淡? 电梯发出悦耳提示声,江心瑀收回视线,将情绪一併收拢。 转身走入电梯时,她心想,她可能再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 奇怪,那女人其实不聒噪,可她一走,满山就变得寂寥。 下工后,管时锋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远方。 他身后,朴恩正调出一堆工程蓝图与卷宗,不知忙着什么,一边把工头的话做成笔记。「你刚刚说,地下探勘是要怎样?」 「康诺威有固定合作的土木技师,他们负责签证,到时候把地基调查报告书送回去总公司让人处理……」管时锋把工作交代下去。 眼看交接会搞到很晚,他让阿辛去胖婶食堂,把晚餐拿过来。 他在想,福家村以前有这么无聊吗?昨天跟今天的不同,只在于江心瑀离开了,可在他眼中,世界像少了色彩。食堂的饭菜依然好吃,可他没有一定要过去转一转的念头,因为她不在那里。 他记得她第一次到食堂吃饭的情景,生生涩涩的坐在角落,一副不敢跟人多说话的模样,眼底写着寂寞。 他忍不住要去招惹她,忍不住要把众人的目光带向她,想让她开心起来,想让她融入他的世界。当她终于看向他时,他忍不住满场飞,要让她见识到他的魅力。 在他的潜移默化下,她逐渐变得开朗,能与人打成一片,却也离开了。回到台北后,她该不会又是那副孤僻样吧? 第43页 「阿锋大哥,你不开心吗?」魏哲辛回来后,靠过来问。 「有点。」 「因为江心瑀离开了?」 「嗯。」 魏哲辛的语气有点生硬,「男人跟女人在一起,一定要忍受女人的愚笨吗?」 管时锋忍不住被逗笑,「嗯。」 「你为什么要爱那么笨的女人?」 「就爱到了,也没办法,只能继续爱。」 「你好像没有太多怨言。」 「埋怨改变不了什么。」 「你明明有能力,为什么不阻止她,要让她回去?」 「女人喜欢迂迴曲折,不能接受显而易见的答案,也不愿採取直接有效的方法,老是考虑这个、顾忌那个,心瑀尤其是。」 「一言以蔽之,就是笨。你何不直接告诉她,她很笨?」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做人讲话要有技巧,实话不能直说,男人必须保护女人的感受,再设法导正她。」 魏哲辛想了一下,好像有点懂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管时锋露齿笑了,「交接完就走。」 *** 「江小姐,早!」工读生妹妹热情的跟她打招唿。 江心瑀回以无精打采的一笑,一切如从前。 回台短短时间内,她搞定了租屋处,恢復朝九晚五的日程,周休二日,不必二十四小时待命,自己想办法解决早、午、晚餐,没人陪说话,闷。 她接手的工作,跟离开之前略有差异。之前常在动物实验室里忙,这趟回来,则被要求专心研究论文、写报告与分析数据。 进入实验室后,她先打开电灯、计算机,检查前一夜跑的数据,然后捧着在街口买的馒头夹蛋,杵在计算机桌前进食。 以前她最喜欢做分析,因为计算机不像人,有喜怒哀乐,难以控制,跟计算机相处,也不必哈啦搞social ,板着一张扑克脸就好。 但现在,她想念福家村的胖婶、小薇、所有人。她想念跟人对话的感觉,用餐时,想到胖婶的好手艺;计算机卡住时,想到魏哲辛;拿起笔则想到那帮渴望学会写字,渴望有朝一日走出福家村的小孩。 想最多的,是阿锋。 晚上想念他的激情,早晨想念他的拥抱,就算没有任何足以触景生情的事物,她也会默默的想他,想他们,想那个有他在身边的自己。 那段时间之所以幸福,除了活在他的爱里,也活在一种迷情期盼里。因为有阿锋,生活的一切变得闪闪发亮,每一个下一分钟都值得期待,她总是在计划见到他的时候要如何如何,晚上要怎样怎样,想像他会有的反应,想像他能给她的愉悦,喜孜孜的将那些想法付诸实现,生活是有盼头的,所以甜美。 可现在,她的日子有如死水沉寂,无可期盼。 实验室的门无声无息开了,一声招唿不请自来。「数据跑得怎么样了?」 听到这声音,江心瑀赶紧自桌面上直起身,想闪躲之时,一只男性右手已经压下来,包住她的手,连同滑鼠一起抓住。 她正要从另一边闪过身,他的左手也向下撑往桌面,她完全被困住。 罗定海来了。「别起来迎接,坐着就好。」他听起来志得意满。 她整个人被笼罩在他之下。他喷了古龙水,身上的味道是好闻的,尽管屋外高温近三十度,可处于室温二十度的实验室里,他没冒一滴汗。 一种好不习惯的感觉冒上来,她走了神。 阿锋身上从来不曾这样香喷喷,他总是热气腾腾,浑身汗息,和着浓浓的男性贺尔蒙味道,像一种侵犯,甜蜜的侵犯。她闻惯了他,习惯他拥着她的时候,总是一身汗水湿漉漉,将他的气息烙印在她身上。 此时,罗定海靠她如此之近,虽没有不好闻,却清新到令她想吐。 她起了 一身鸡皮疙瘩,本能抗拒,「退后一点,你挤到我了。」 罗定海嘻皮笑脸,「你又不是没有过男人,这么大惊小怪想骗谁?」 她笑不出来,「请你自重。」 「自重什么?你不是就吃这一套吗?」 「不是。」她收敛所有情绪,板着脸说,「不是谁都能这样碰我,我吃的是某人的这一套,不是任何人的这一套。」 某人,指的当然是管时锋。罗定海恨恨的看着她。 此时的她,又回復去福家村之前的模样,也就是一直以来,他认识的她:冷静,自持,面无表情,难以亲近,过度理性到令他觉得为她心动的自己,像小丑。 此时的她,跟在管时锋掌下不一样。他曾经以为她不解欲望,莫名惦恋之余,他极想成为那个教导她认识欲望的男人,想把她从冷冰冰调教到为他喘息。 那会是他这辈子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但管时锋抢了先。想到她踮起脚尖,将吻送给管时锋的那一幕,他不禁发狂。 他双手离开桌面,正要收起双臂抱住她,一根塑料杆突然横着扫过来,敲中他头侧,痛得他立刻跳起来,往后瞪。 江心瑀趁机闪开。 「干什么?」罗定海怒问。 「对不起对不起,我看到有只蟑螂飞起来了。」机灵娇小的工读生妹妹连忙道歉,「看到蟑螂,一定要快点消灭,是清洁组大婶交代的。」 「滚出去!」 「可我还没打到蟑螂。」 第44页 「滚、出、去!」 工读生妹妹泪眼汪汪,「不行,我得把清洁打扫做完。」 「等一下再来。」 「大婶说要按部就班,一间一间扫,我不敢不听话。」 呿!满腔慾火被打消,罗定海一哼。既然这里有电灯泡,看起来还是不好吓唬的那种,他也只能改天等江心瑀落单时再上。他转身离去。 江心瑀惊魂未甫,「谢谢你。」 「没什么啦,办公室性骚扰,很讨厌喔。」工读生妹妹说。 「的确是。」 「你有没有防身用品?」 「防身用品?」她愣了一下。 「喷雾、警报器之类的。」工读生妹妹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两三样东西,「像这个防狼喷雾,不像旧款那种喷到眼睛才有效,这种的只要喷到皮肤,马上会有被火烧到的痛感,可以阻止坏人乱来。 「还有,这个随身警报器,拔掉插鞘,不只会发出很大的噪音,内建系统还会用简讯,把你的所在位置传到你预设的手机上。」 「预设的手机?」江心瑀听得一愣一愣,「我自己的吗?」 「也是可以啦,但是,传给你自己,谁来救你呢?」工读生妹妹甜甜一笑,「应该要传到你的家人或朋友那边,才能在你需要的时候,赶过来救你。」 「听起来很实用,为了安全起见,我应该要有一个。」江心瑀苦笑,「不过,我好像没有那种可以拜託对方注意我行踪的朋友。」 「那,让我来当你这个朋友吧。」 「咦?」 工读生妹妹眨了眨眼,「我叫小鹿。」 「小露?」 「小鹿斑比的小鹿。我姓鹿,鹿梅花。」 江心瑀一傻,「这是暱称或什么的吗?」 「不是,鹿梅花是我的本名。」小鹿一脸消沉,「有一对童心未泯的父母对孩子来说,真是很困扰的一件事。」 她摊手摇头的模样让江心瑀笑了,郁闷稍解。 「暂时把我设为你的联络人吧。」小鹿掏出自己的手机,跟随身警报器对弄一下,只见这个灯闪闪,那个灯闪闪,搞定!「我说姊姊,你应该多交一些朋友啦,我在这里扫了几天地,没看你笑过几次,也没见你跟谁打招唿聊天,做人这么孤僻,会被坏人盯上啦。」 这又让她想起了阿锋。 他也是这么说的--愈多人认识你,你就有愈多盟友,他们会注意你的动静,尤其是女人,这是最好的保护。 但她没想过,回到自己土生土长的地方,还要这样防人,防的还是自己认识已久的男人。说到底,在福家村时,生活写意许多。 「喏,弄好了,这个给你,随身带着,不要忘记喔。」 「要给我?」江心瑀惊讶了一下,「那,要多少钱?」 「这个没多少钱啦。」小鹿笑笑的,「姊姊改天请我吃饭就好了。」 *** 小鹿及时伸出的友谊之手,让江心瑀的渴望一发不可收拾。 她太想念笑声,想念有人陪伴的感觉,坐立难安了几天,她把福家村唯一一支电话号码找出来,拨过去。 「钦?你是谁?要找谁?」 她听出那是胖婶的声音,「胖婶,是我,心瑀。」 「江医生吗?」胖婶一向平平的声音,多了几分惊喜,「你好吗?」 「好。」她闭上眼,感觉像回到了那熟悉的地方,「你们都好吗?」 「还可以啦。怎么了?什么事?怎么会打电话来?」 「我想寄点东西过去给你们,给小朋友的笔记本跟笔、糖果、衣服什么的。」她问,「还需要什么吗?」 「不用啦,干嘛花这个钱?」 「反正有需要,就买了啊。」 「那好吧。」胖婶感激的说,「我们这边运东西没那么方便,你不要寄不能放太久的食物,不然打开都烂了。」 「好。」 「电话费很贵,不要讲太久,你还有什么要讲的吗?」 「我……」她小声的说了一句。 「大声点,我听不清楚。」 「阿锋在吗?可以让他接个电话吗?」说出这个请求时,她非常窘。 「工头哦?他哦,嗯,他那个……」胖婶吞吞吐吐的。 江心瑀有不好的预感,怎么了吗? 「他现在不能接电话。」 怎么会?她算准了中午时间才打,就是想说吃饭时间,所有人都会在食堂,难道阿锋今天刚好在忙,错过用餐吗? 她知道自己应该就此打住,不要再多问了,要是再要求,若得到不愉快的答案,只会让自己更受伤,可是,她不是随时有勇气拨这支电话,也许她永远也鼓不起勇气再打了,所以趁这一次努力到底吧。 「那,你可不可以去叫他?我在在线等。」她委婉的问。 胖婶的声音怪怪的,「工头不可能来接啦。」 为什么不可能?他就这么讨厌她,连说句话也不肯? 她更想听到他的声音了,不顾一切的说,「不然你告诉他,我有话跟他说,请他打电话给我好吗?」 「唉。」胖婶嘆了一口气,「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我们不可能去跟工头讲这个啦,他听不到。」 为什么会听不到?她莫名其妙,下一秒才想通--当他不想听,自然听不到。 第45页 他不知怎的,猜到她会打电话去找他,所以先吩咐胖婶他们,说不接听她的电话,所以胖婶才会支支吾吾的,很难说清楚。 原来他这么决绝?好吧,她尊重他想一刀两断的决心。 「我明白了,我明天会把要给你们的包裹寄出去,要期待喔。」趁着鼻音跑出来之前,她赶紧说,「再见。」 *** 电话一挂掉,江心瑀就崩溃大哭。 她知道自己没资格介意,毕竟是她自己离开他,怨不得他划清界线,可就是无法自抑的陷入低潮。 回想起来,当初一意离开,有点像在跟自己赌气。她没想过后续生活如此难熬,没想过失去阿锋,像失去一整个世界,方方面面都受影响。 她没想过自己会后悔,但她确实后悔了。 连电话都不愿接听,想必他也不愿重新接纳她。那通电话释出的讯息,直到现在,她才完全解读--她失去阿锋了 ,永永远远。 大哭过后,只能收拾心情,面对自己任性选择之后的结果。 即便她懂一切无可挽回,无可怪罪,心情却逐渐郁闷,也有些恍神。 某个傍晚,她搬了一箱废纸要送去回收,可一个面生的警卫却说,回收时间已过,要她送到地下二楼仓库间。 这有点奇怪,粗重的工作一向有专人负责,可那箱废纸反正也不重,她没多想,就搭电梯送下去了。 地下二楼,平常少有人来,偌大的停车场只停了几部车。她两手抱着纸箱,进入黑漆漆的仓库间。 才刚把纸箱搬到角落,身后的门忽然间被关上。 糟糕!等她发现不对劲,要回过头时,已经太晚。 「终于等到你了。」罗定海朝她走过来。 江心瑀可以感觉到,他以前对她的那种客气消失了。以前他追求时,没有步步进逼,没有肢体突袭,所以她没有太不快的感觉,或者强烈拒绝的必要。 但是,这趟回来后,她发现他的耐性风度全消失了,他从本来不敢亵渎的心情,转为想欺凌她、占有她的恶欲。 是她大意了,她这才警觉。早在面生的警卫要她下到地下二楼时,她就该发现不对。更糟的是,因为是搬纸箱下楼,为了轻便,她没携带小鹿给她的防身用品,这下惨了。 她抑制慌张,以最明理的口吻说,「你不要过来,有什么话,我们上去再说。」 「不,我没什么话好对你说。既然你可以随随便便,跟那个才认识不久的野男人上床,我也可以上你。」 「阿锋不是野男人,他是我爱的男人!」 「他妈的爱!你一看到他就张开腿,那不是爱,那叫欲望。要是早知道你那么不检点,我之前就上了。我愿意等你几年,先上别人,从不强迫你,那才叫作爱。」 如果那也算是一种爱。江心瑀觉得噁心。「如果你爱我,这时也不该强迫我。」 「是你逼我的。我本来是打算送你到外面吃苦,再把你带回来,让你因为感动而跟我在一起,谁知道你那么快就跟别的男人在一起。」罗定海恶狠狠的说,「我可以原谅你以前对感情不开窍,但不能容忍你居然愿意接受别的男人。」 她想尽快逃走,可唯一的门在他那边。 「如今,我也算看透你的本质,你跟其它女人没什么不一样。」 「让我走!」 「我上过之后,就会让你走。难不成你回台湾的时候,还以为我会像以前那样追求你?」他不屑的说,「以前我是为了当你的男人才追你,现在我只想上你!以前常想,要是有一天能睡到你,就等于是得到奖赏,但现在,我没那么看得起你,上你只是一种必然的结果,管还想不想,总之我一定要。」 江心瑀被吓到了,这时才发现,她不仅不懂男人,更不懂心态变异的男人。 但她看得出来,罗定海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 「既然你没那么想要我,就放过我。」 「不,现在放过你,等于在承认我无能。我不能容忍你不选择我,选择了一个当粗工的男人。我不能容忍你把自己给那种男人,却不给我,那是对我的践踏!」 听到这,江心瑀大为光火,「我要跟谁在一起是我的事、我的自由,践踏你?我才没那么闲!不是我的每件事都跟你有关,不是我要爱谁,都是在踩你,少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你以为你是宇宙的中心点吗?我跟阿锋在一起的时候,满脑子只有他,你根本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她这么一说,罗定海更生气了。 「也许是,也许不是,但你那么做,对我来说,就是侮辱。」他一步一步把她逼到角落。「敢侮辱我,就要敢承受我的报復。」 他疯了!江心瑀紧紧瞪着他,眼神不再瞄向门口,全神提防他出手。以他目前的精神状态,动粗也不无可能。 「你愈早屈服,这件事就愈早结束。要是你继续抵抗,我三天两头就来找你一次,我有时间可以这样玩,你是要永远处在提心弔胆之中,还是一次解决?」 「我不愿意,我也不欠你。」江心瑀被逼出了脾气,「我会反抗到底,我一定 会!要是你再敢闹我,我就让整件事曝光。」 「哼,你连人脉都没有,能向谁说?」 忽然间,一股巨力从后方袭向罗定海。 第46页 一条手臂扯住他的衣后领,趁他不备,将他往后拉开,一条腿在下方抬起,一 踢,扫向他的腿窝。 身高一百八,平时威仪十足的罗定海,往前扑个狗吃屎。 江心瑀反射性的往旁边一躲,呆呆的低头看他倒下去,再呆呆的抬头看向另一 个矗立在眼前的男人。 那男人没理她,一只大脚踩在罗定海屁股上,往下无情的碾去。罗定海的上半 身虽然自由,可受限于命根子被大脚压在身体与水泥地之间,不敢轻举妄动。 「我想这样把你碾到废。」管时锋轻声细语着,「废,懂吗?」 「放开我!」 「废的意思,就是连男人都当不了。」他细緻的碾压着,直到脚下的人哀嚎, 「敢碰我的女人?你找死!」 「ok ,阿锋大哥。」工读生妹妹小鹿右手握着一台数字摄影机,轻快的说, 「我把这位白袍帅哥的猪哥嘴脸都录起来了。」她蹲下来,同情的看着罗定海,「可惜你是这种人,我曾经以为你的心跟人长得一样帅呢。」 罗定海恼怒,举手扫向她手里的数字摄影机。 「欸,别忙别忙!刚刚的影片已经同步备份到云端硬碟,就算打坏或抢走这个,也来不及销毁了,你别瞎忙啊。」小鹿贴心叮咛。 罗定海恨之不已,「算你狠!」 「还有更狠的呢!」管时锋一脚踹下去,让他昏过去。 *** 阿锋……在她面前。 不接她电话的阿锋,出现在她面前。 江心瑀愣愣呆呆的看着。 管时锋没理她,站到罗定海身边,将他翻过身,面朝上,然后把他拖出仓库间,拖到一个醒目的地方,立了个三角警示牌。 唯恐他消失不见,江心瑀亦步亦趋的跟出去。 「这是在干嘛?」小鹿问。 「要他被发现,又避免他被车子碾死。」 「我以为你要他受到教训。」 「活着才能学会我教他的那一课。」 「别觊觎别人的女人,不然小鸟会被踩扁?」 「对。」 「哇,我想他一定永生难忘。」小鹿研究完毕,站起身来。 江心瑀头晕脑胀,「你们……认识?」 「咦?我之前好像忘了提,是阿锋大哥找我来罩你的。姊姊,你怎么没带警报器呢?幸好我一路跟着你,不然让你出事,我的好纪录就毁了 !」她拍拍胸口,娇俏一笑。「好了,我还有些后续工作要完成,你们聊。」 江心瑀还没来得及问她为何跟管时锋相识,她已经先走一步了。 失去笑语声的地下停车场,太过安静。她撇过头看管时锋,他正杵在一旁,垂眼看她。 她真希望自己能读出他的情绪,但他完全没给她一点线索。 「阿锋……」她吶吶的喊,感觉有点超现实。 「上去再说。」他扶着她的手肘,示意她往电梯移动。 如此而已,他没再碰她任何地方,走在她身后,保持安全距离。 管时锋按下四楼楼层键,门开后,示意她到户外那个楼中庭园。 这庭园本是筑来给在大楼里办公的人散心用的,可平时大家都忙,中午又热得要死,没人会出来野餐,此时恰是一个合宜的谈话地点。 「你怎么会在这里?」 管时锋没回答,正眼也没瞧她一眼。「这有一张我开的支票,可以偿还你必须给基金会的违约金。」 她缩了一下,他看在眼里。 「拿着。」把支票塞给她,他的口气有点兇恶。 「你怎么有这么多钱?」看清支票上的数字与违约金一样,江心瑀吓了一跳。 「工作以来的薪水,我存了一部分,其它的拿去投资房地产。我下手的目标,后来的价值都以倍数上涨,你所谓的『天价』,我卖两处产业就凑到了。」 她咬了咬唇,「但你怎么会知道违约要付多少钱?」 「我请阿辛查的。」他淡淡的说。「发生过刚刚这种事,如果你还是不顾自己的安危,坚持要花十年去履行那份合约,那我以后不奉陪了。」 所以,他现在算是奉陪中吗? 江心瑀先收好支票,眨了眨眼睛,抓住了一个关键词。「阿锋……」 「小鹿等下会把刚刚拍的影片传给你,一份是原始档,一份是处理过的,会把你打上马赛克,连同你的声音一起变造,不用怕被人一眼认出那是你。要是你想留下来挑战运气,把影片档收好,至少以后有个把柄可以跟人家抗衡。」他这才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冷冰冰,没感情。「就这样。我走了。」他旋身往通道口走去。 江心瑀傻傻的看着他。 他的姿态很随意,像他突然出现在台北、出现在她工作的地方,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像他有一扇哆啦a梦的任意门,抬抬脚跨过门坎,就能从福家村穿越到台北。 但她心里清楚,这一趟路程不容易。在福家村,他是扛全责的工头,指挥手下工人五、六十个,按进度完成工务,他不能随意擅离职守,像这样一趟出来,光是要把责任卸给他人,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不要提他受僱于康诺威总公司,却又要跟罗定海对着干的利益冲突。 如果不是记挂她,他不会来。他来了,就表示他仍放不下她。 第47页 到底他心里怎么转折的,她无法全摸透,但她知道,自己不能任他走出生命。 有过那通接不到他手里的电话经验,就算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也决定不管了,先叫住再说。 「喂,你等等!」 管时锋立刻顿住,缓缓的回头,「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告诉你,我想你,我爱你,见到你我好开心,你好吗?还爱我吗?你是为我而来的吗?谢谢你救了我……一百句甜言蜜语瞬间划过脑际。 她偏偏挑了最不痛不痒的那句来讲,「你难得来,我……我想请你吃个饭。」 说完,连她都想揍自己了。 闻言,管时锋的肩膀垮下来。是怎样?难道他缺饭吃吗?「我不饿。」 江心瑀涨红着脸,「怎么会不饿?等我们想好要吃什么,订个位,再出发到餐厅,也要一两个钟头,又不是现在马上吃……」她到底在说什么?她听着自己的嘴巴说出离题八百里的话。「等一下你一定会饿,我知道人体血糖的起降机制,等到饿的时候,你的血糖早已经……」 他就那样钉在那里,听她絮絮叨叨。 她完全管不住自己,如果他再不出声,她可能会把胰岛素如何分泌以及人体消化机制从头到尾讲解一遍。 「心瑀?」他终于开口。 「嗯?」 「闭嘴。」 「喔。」她合上嘴,愣愣的看着他,思绪又飘走。 之前还在想,他适合穿背心卡其裤,适合生存在自然山野,适合满头大汗,不受拘束,可如今他站在她工作的大楼里,竟完全没有违和感,她甚至在一开始,没有留意到他跟之前所见有什么不同。 因为他就那样自然而然的融入眼前情境,衬衫跟打褶西裤在他身上完美至极,他精壮勇武的身材被衬托出来,而在那有些拘谨的衣着之下,他自信得宜,不显半分侷促。 那份自信,来自于他能驾驭任何状况。真是好看,她心想。 而他瞪着她,像在恼她什么。 江心瑀忽然间清醒。如果他要走,早在她开始碎念的时候就离开了,不需要留在这里。既然他没走开,就代表他不想走。 他给的下台阶太隐晦,幸好她及时发现,那套消化机制的长篇大论瞬间简化为四个字,「陪我吃饭。」 她温柔的请託,如一阵电流窜过他,他的右手手尾勐地震了一下。 那绝对是个讯号!江心瑀总算看出来了。他已被她打动了,如果这时退缩,她就太傻了。「拜託!」 他彷佛嘆息了一声。「好吧,你想吃什么?」 第九章 尽管她把阿锋留下来,可情况依旧没有改善。 他们去吃了排餐,就菜单跟餐厅装潢,进行了 一番言不及义的讨论。他以无懈可撃的礼仪对待她--实际上是困住她,他绝口不提自己的事,不主动开启话题,但对于她的提问,有问必答。 可她心里不踏实,不敢真的就最想知道的事情开口,两人围着餐桌打太极。 用餐后,管时锋搭计程车,送江心瑀回租屋处。 「要不要进来坐坐?」他没叫计程车等他下楼,江心瑀猜,他可能愿意留下来。 「不用了。」 这么绝?她一愣,「我煮咖啡给你喝。」 「太晚了,我不想睡不好。」 「那热牛奶呢?」她追着问。 「太安定神经,我还得回饭店去才能睡。」 「不然吃水果?」 他瞟她一眼,「你家有水果吗?」 呃,他太了解她了。「……没有。」老实招认。 「我想也是。」 去他的想也是!她忽然生气了。 这个男人明明是为她而来,却一直表现得难以接近。他们之间明明有很多冲突与矛盾,大声吵开也不无可能,他却只字不提,闲闲又皮皮的响应她触不到点的问题。他明知道她不好意思提起那些,为什么不肯帮她打破僵局? 难道他非得要她先认输或认错?要这么莫测高深?「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管时锋眉一掀,没动怒,「把门关好,早点休息。」转身欲走。 江心瑀再也受不了了,抓住他的手往内拖,「你给我进来!」 「我--」 「闭嘴!」她把他往屋里推。 管时锋进了大门就停住。 江心瑀转身上了锁,用力推他,「混蛋,你动啊你!继续走!」 他好似重心不稳,晃了一下,她赶紧将他往沙发推过去,拉他坐下。 怕他又弹起来要走,她往他腿上一坐,固定住他,瞪他。 管时锋垂眼凝视她,先是她的眼,然后是唇,那眼神之热切,像是想立刻吻住她。 一双大掌随即热烘烘的握住她的腰。 谢天谢地,他终于有反应了! 就在她偷偷开心时,江心瑀发现自己被举起来,放到一边去坐着。 「我要回去了。」他面无表情的起身。 什……什么?她转过身,却没来得及拉住他。 他去意如此坚定,她该如何阻止他?放声大哭吗?还是…… 情急之下,她做了一件这辈子绝对不敢再回想的事。如果还是不成功,她要把自己杀了,埋在床底下,永不见天日-- 第48页 她咻的一声,把身上的雪纺纱上衣脱掉。 他愣住了,瞬间定住。 这招好像有效。她赶紧再把贴身小背心从上方扯掉。 玄黑胸罩托着嫩粉的胸,她扬起头,见到锐光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她多少有些害臊,忍不住用双手环着遮住,却将丰盈更往上捧。 他的眼眸亮得不可思议,动作也凝住了。 「留下来……」她仰着脸,依依的说,「今晚不要走。」 *** 他想要她。 老天,从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想要了。 管时锋由上往下审视她,眼神有藏不住的雄性睥睨。 这女人学坏了,居然用脱衣服这一招留住他,真是太可恶,也太有效了! 他坐回去,看着半跪在沙发上的她,「你要我留下,得有个很好的理由。」 她慌张的看着他,「我要你,这个理由不够吗?」 「我不能随你召之则来,挥之即去。」 「你来,不是我召唤的。」她下意识的纠正。 「所以没有人在想我就对了。」他霍然起身。 她赶紧巴住,他的手臂很自然的陷入她双乳之间。 他的眼像能喷溅出火花来,嘶哑的说,「我的感情没那么廉价,不是救你一次,让你以身相许一下,就扯平了。」 「我不会拿这个来交易。」她脸红红的松开手。 他没趁机离得更远,虽然手臂不再贴着她的丰盈,可也没拿开多少。 「我不是要谢谢你救了我,我要你,是因为我要你。」 「什么?」他拉拉耳朵,手肘碰了她胸口一下,很故意。「说清楚一点。」 「我想你!」江心瑀跳起来大叫。「可恶,才这么一句,你是哪里听不懂?我要你啊!」 他盘起手,「我不要一晚两晚的缱绻,不要在福家村那种不谈未来,假装『永远』不存在的短期欢乐,我要的是承诺。我要就要在一起一辈子,不是一下子。」 江心瑀微怔,下一秒,心里好甜好笃定。 不管他先前气不气、心情转折是如何,如今在眼前的他,仍是要她的。 他没有甩脱她不理,她仍然有机会跟他在一起。 管时锋酷酷的下通牒,「要是你不想给我永远,不要来惹我。」 从千里之外飞过来的人可不是她,他要是不在乎,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牢记这件事,她就有吵开、说开的底气。 「我不是不想给,我是给不起。」 「给不起也不要来闹我。」 他若不想被闹,就不会眼巴巴的跑来了。虽然此时他横眉竖眼,执意难搞,不愿意说和,可她心里却有着笃定,他绝对还爱她。 她换个方式问,「阿锋,你为我而来吗?」 「不然呢?你以为我来买菜的吗?」 「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我以为你放手了。」 他停了一下,才不情不愿的说,「我没有。」 她的心好像飞了起来。 「我是说过,既然你一意孤行,我们就由着你的方式来。」 她的眼中浮现恍然大悟。 「我们照着你的方式来过一遍了。」管时锋问,「你感想如何?曾经后悔过不听我的话吗?曾经后悔过离开我吗?」 每一分钟。但她不想让他知道。 她扑过去打他,「你故意试我的?」 「你让我没有选择。」他捧高她,扯下一边胸罩,用嘴罩上。 江心瑀咽下一声期待已久的嘆息。他是对的,她那时执意要走,执意要把麻烦带离他,没想过尝试其它可能。她没想过,他竟然愿意实验一回合,让她观察自己的心情转变,她也没想过,他为了他们,暗暗的留了一条退路。 她低头,因为看到他爱恋不已的吮吻,双眼起雾,「你是故意不告诉我的吗?」 「是。」 「居然有胆承认!」她双手搭上他的肩,往下直熘,意乱情迷的解他衣扣。 他捧着她的背,将她放倒在沙发上。「敢做敢当。」他鼻息浓重,「在做之前,我要先知道,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会把『我们』放在你的自尊之前吗?」 她将他的衬衫从裤腰里拉出来,小手消失在衬衫之下,忙着解开皮带与拉炼。 「回答我。」他在她探手进去握住之前,阻止她。 「我会考虑。」 「只是考虑?」 她抬起眼睛,认真的说,「我没办法马上答应你。如果我的自尊那么容易忽视,之前就不会那么坚持了。」 考虑到这个女人该死的自尊、以往的经歷,以及他身下勃发的欲望,他可以稍微退一步。「会认真考虑?」 「嗯,我以后再跟你讨论要怎么扯平。我拒绝欠你太多,即使你不介意。」 尚可接受。他松开手,任她探寻,自己则忙于扯下她的衣服。 终于又能跟阿锋在一起了……江心瑀难以评定心中的兴奋。对于即将到来的性爱,她期盼不已,那不只是肉体的结合,还有更多因素是他们的心仍然紧紧黏合在一起。 阿锋仍然爱她!尽管他没强调自己如何来到她面前,可她知道,在之前那样有如冷战的分别之后,他愿意再度飞越山海而来,势必克服了很多困难,同时,他也必须撇开他的男性自尊。 第49页 因为早前她选择了保全自己,以他的角度来说,等于是放弃了他,就算他决定循她的意来过一遍,被她撇下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 为此,她愿意付出更多。 她翻过身,将他压下去,顺好耳边的髮丝,在他惊异又兴奋的注视下,俯身含住了他。 柔软、湿润、甜蜜到不可思议的感觉,令管时锋在即将断气之际,往上挺直了身。虽然明知道她第一次尝试,没有足够的技巧,无法接纳太多,可他还是抑制不住要将自己送进她嘴里的欲望。 生涩的唇舌抚弄,将一股快意往他脑门逼,她不断俯身,温柔含吮,全心服侍的模样,令他几乎疯狂。 他突然奋起,拉起她翻身扣上,飞快的进入。 她蹙眉低吟。老天,这就是她最怀念最想要的感觉,但是--「不可以!」 这三个字对男人来说,等同于在公牛面前挥舞红布,一喊出来,管时锋只想往前 。 他发出兴奋的低吼,她双眼微眯的瞪着他。他因为再度进入她,被她完全容纳而狂喜,战意更强。 「你不要?那你干嘛挑逗我?」 「我要!」江心瑀气得尖叫。「但这场是我的,是我开始的,我要作主。」 「等一下再还你。」 「不可以。」 「好吧,你要就还你。」他退出来,脚步微颠,下床捞起长裤,从口袋里捞出一串保险套。 江心瑀顿时有种中计了的感觉。这男人要是不觉得他们今天会上床,怎么会带到保险套,还那么多个! 他慢条斯理的取下一个,撕开包装,为自己套上,扭头对上她一直看着的眼。 真喜欢她微张红唇,看着他的男性发愣的模样,痴痴傻傻,好像那是她毕生所求的一切。他嘴角微微一扬,躺下来,双手交迭于脑后,双腿微分。 「还等什么?坐上来,我还你场子。」他动了下臀部,昂扬男性极度犯规地在她面前顚动。 江心瑀咬了下唇,慢慢靠过去。在他的扶助之下,她坐上去,将他全部容入体内。 除了太巨大,胀到有点不适,她无其它痛感。看他刚才那一连串动作,她的欲望变得强烈,股间更湿润,足以完全接纳他。 双手抵住他小腹,她撑起自己,落下,再撑起,再落下,如此反覆了近十次,渐渐加快速度。 但不够,那不足以缓解他的紧绷。管时锋咬牙撑着,看见她的娇颜泛起了幸福的红。 他喜欢他们性爱之中的她,非常喜欢。她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专属于女人的光彩,眼儿娇媚,唇儿柔软,随着进与出的动作,胸前丰盈弹动着,那是他带给她的转变,唯有他能令她如此美丽,如此多情。 她开始喘息,快不起来,却落得更重,眼儿晶亮的投向他,咬着下唇,似无声恳求。 他等着,等她体内第一道痉挛出现,攫住他的男性。在她无力再起伏之时,他才将她撑着的两只手拉下。 顿失支撑,她上身往下坠,落入他的擒抱,他抬起臀,倏地往上顶。 「啊--」被他圈抱住,她埋在他颈窝大叫,「这场明明是我的!」 「嘘,亲爱的,你快到了,先上去。」他固定住她,下身蛮横的顶向她,毫不怜惜。这种重度、这种快速才能满足他,也才能以最快速度将她送入极乐之境。 「这场还是你的,毕竟你还在上面。」 江心瑀被他推得往极致欢愉奔去,只来得及骂上一句:「恶霸!」 「是,马上办。」管时锋邪恶一笑,用行动让她知道,真正的恶霸是什么样子。 *** 这个夜,他们从客厅缠绵到卧房,再从卧房纠缠到浴室。 再回到床上时,初见时的精神紧绷与性张力已经缓解。 迷迷煳煳的,好像小睡了片刻,他的腿抽动一下,震醒了他,与她。 她揉揉眼睛,「你在这里,那福家村那边怎么办?」 「找人代班。」 「找得到人?」 「一周内,朴恩得独撑大局,但他稳得住状况,然后我一个朋友会过去支援。」 「这样不算怠工吗?」 「如果跟总公司协调过,双方同意,当然不算。」 「协调可以这么快有结果?」 管时锋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进行的。」 「什么时候?」 「罗定海出现的那一天。」 江心瑀有些意外,又不是太意外。那时她告诉他,罗定海曾做过些什么,以他介意的程度,他确实会在那时展开行动,但是--「你那时候就知道我可能会走,而且是头也不回、不理你的离开?」 他坦白的注视着她,「亲爱的,对我来说,你不难猜。」 「那你干嘛还要我?」她赌气的翻过身。原来自己那些心思,早已被他看在眼里了。「我只是在你面前一意孤行,如你所料的失败。」虽然是她咎由自取,可被点破了,还是很难堪。 一条热唿唿的手臂,充满占有欲的自后方环住她的腰。 「因为我不愿意让你一个人面对。」手臂将她往后扯,落入他的胸膛。「我不是没有挣扎或考虑,我不是没有评估过,就一头热的决定要你。」 「你不是当下就想定要对我不离不弃?」她讶然。 「当然不是。」他声线平稳的说,「我不心疼要为你付出多少,物质方面,只要过得去,我不会捨不得。但我要你离开原有的生活之前,必须先搞清楚自己有多爱你。我不能硬把你抓到我面前来,然后才胡里胡涂的发现,原来我不想跟你度过一辈子。」 第50页 他醇厚的嗓音,响起在黑的夜,寂静的房间。 「这是我们的人生,不止你在考虑,我更要考虑。」 她完全没想过他也在思考,她以为他要做的,不过是撂下豪语,挥挥手在支票本上签字。「你那时候是怎么想的?」 「对我来说,最心疼的一件事,就是让你一个人害怕,尽管那是你要的。」他的手臂悄悄的箍紧了,像怕抓不住掌心的沙,忍不住要用上力道。「我不愿让你一个人面对凌乱的人生,不愿你抱着偿还的无奈心情过日子。我非常珍惜你,不愿让别人欺负你,光是想到以后要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过日子,我就心痛。」 她抱住环在腰上的手臂,无可自抑的落下眼泪。 阿锋对她的爱,深到了她不敢想像、不敢奢求的地步。他坦承自己不是在一开始就做好要她的决定,并不会让她怀疑他对她不够真心,相反的,正是因为他深思熟虑过,最后仍坚持要她,让她的安全感上升。 「但是,如果你说什么都不愿意赖我,我可以让你走。那么做,不是因为我捨得你吃苦,是我不愿逼你太紧。你认为所有对你好的人,最终都是有所求,但我不是。我不想操弄你,消费你的感激,那些外在的东西我全不希罕!就算我要你的爱,也不会为它标上价码,我真心认为那是无价的。 「愿意给那笔钱,是我不忍心让你独自面对你的处境。你可以选择不跟我在一起,可以因为害怕我有所图而离开,但我不能让你一直不快乐。」他的声音里有痛苦,「无论如何,我就是不能。」 江心瑀开始扭动,奋力拔开他箝制的手臂,转身面对他。 借着别栋建筑物透过来的光,她望见他眸里的执着,很深很深。 「发生在你生命中的事,让你没办法轻易相信人性多有好的一面,也让你无法相信,金钱不是衡量一切的标准。」他揩去她脸上的泪痕,继续说,「但是,我愿意做给你看。」 她细声问,「做什么?」 「我愿意退一步,尊重你的决定,让你亲眼看到照你的方式走一遍,会发生什么事。我愿意展现我的诚意,让你知道,我可以为你做到什么地步,让你重新考虑。我愿意表明真心,让你知道我爱你,绝对不会因为你附带的问题而退缩。」他一句一句,斩钉截铁的说。 她捂住嘴。怪不得之前打电话到福家村要找他,他不能接,恐怕他那时已经在路上了。 管时锋剖出真心,「我的爱,就是爱。很纯粹。」 「我也爱你!」她扑过去搂住他,忍不住要吻他。 阿锋真的很敢,把全部真心摊在她面前,就为了让她看个清楚。 管时锋翻身仰躺,捧着她的臀,让她坐在腹上。他将双腿曲起,以双手拥抱,让她不能逃不能躲,只能面对他的爱,他的心,他的眸。 「不过,」一吻罢了,他转换语气,「我不是永远悬在这里等你,这是有期限的。」 江心瑀微微揩过唇角,一颗心提了起来,「多久?」 「一个月。」他正色的说。「若是你选择分开,这一次,我不会再有挂虑。」 「为什么?」她开始不安了。 「我已将所有可能摊在你面前,也把罗定海与康诺威亚洲分部的问题送到总公司去,要求调查。要是你执意留下来还那十年,我不必再忧虑你被他骚扰,我的牵挂已能放下。」 她若有所失,「连我也能放下吗?」 「不能。」他老实坦承,「但如果你不跟我走,我还是要离开。我会生气,不是因为你没选择我,是因为你执意带走我放不下的人。」 她不可思议的问,「即便如此,你还是要让我选择?」 「因为我值得你真心想要。」不强迫她,因为那是他的男性骄傲。 「你不会永远等我吗?」她凝着泪问,其实嘴角带笑,她已懂了他。 「没那么好的事。」他轻哼。「如果我永远等你,你今天跟我在一起,明天跟我在一起,有什么分别?」他太清楚她的个性,她不是那种有大魄力的女人,不然也不会任由别人耍她,还死死的遵守什么屁合约精神。 意外的,她很喜欢他的回答。「当然有。也许未来我会变得更有自信。」 「我们可以一起变得更好,你不必等到变好之后,才跟我在一起。我说过,我不喜欢虚等,不喜欢一颗心悬在那里,等好事在『未来某一天』发生。我不要这种无意义的耗费时间。」 他的神色无比坚决,握着她的腰,不松手。 「now or never!要就现在在一起,不然永不。一个月很够你考虑,处理后续事宜。」 可以吗?江心瑀心里想着,因为这种可能而兴奋,也因为要背弃以往的坚持而惶恐。她真的可以抛下一切,接受阿锋所给予的,朝前飞奔吗? 「可是罗家、康诺威那边……」她迟疑了下。今天跟罗定海闹得那么僵,阿锋还把他打晕了,和解时,他不会刁难吗? 「康诺威总公司已经着手调查罗定海跟罗家人。亚洲事务,的确是由罗家把持,几乎是罗家说了算,但这次事件太离谱,我让阿辛搜集了证据跟档案,送到美国总部。」 「这有什么用?」 「罗定海只是地方一霸,康诺威总公司还要顾及商誉,慈善基金会也不能背上仗势欺人这个大罪名,当然会办他,特别是证据那么充足。」管时锋好气又好笑的问,「话说回来,你跟罗定海怎么回事?为什么都以为拿人薪水,就要为人卖心卖命,还兼卖灵魂?」 第51页 江心瑀微微受窘。她没想过,原来可以这样扳倒别人。 「那是老古板的想法,现在没有人会以为上司就是主宰,不论是虾米或鲸鱼,人人都能为自己伸张正义。你应该设法为自己找出活路,不是人家一恫吓,就乖乖站在那里让人家欺负,站在理字上的反抗是可以被接受的。」更何况,他在最初的自我介绍时,已经说过自己是总公司聘任的人,由始至终她怎么没想起,他不是亚洲分部的任何人动得了的呢? 算了,权势交斗太复杂,傻得不知变通的她一时也学不来,以后有机会再慢慢教好了。 江心瑀怔然。所以,他把所有问题都排解了,只剩下她的意愿? 她用力思索着,慢慢消化他给的讯息,嘴上却问,「你认识那个工读生妹妹?」 「小鹿?」 鹿梅花这名字真是太悲剧了,她每次想到都会笑。「她是谁?」 「『天堂角』的人,我雇用了她,让她到你工作的大楼做事,就近看顾你。」是他向迪克调过来的一把能手。 「她不是一般的工读生?」难怪,她就觉得她机灵得不像其它女孩。「『天堂角』?那是什么?」 「一个负责特殊任务的闲散组织,我曾经跟他们合作过几次……算了,你以后就会知道了。我跟他们结下不解之缘,幸好那帮傢伙够讲义气,在处理罗定海、交接福家村任务跟保护你上头,他们出了不少力。」 这段时间,借调小鹿来用,请阿辛出手挖数据,再用上天堂角的资源,迪克自然不会白白错过机会,又提出收编的要求。 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会接受,未来将加入天堂角。 她张嘴摇了摇头,「我不太懂。」 「以后跟我去打个照面,你就会懂了,你已经认识他们之中的两个人了。」 「小鹿?还有另外一个是谁?」 「阿辛。」 那个只要有网络,就能骇进任何资料库的宅男?想来这个天堂角,不会是太一般的组织。她暗忖。 外头,天渐渐亮了。温存过后,管时锋从她身上翻下,起身着装。 「这么快就要走了吗?」江心瑀裹着被子坐起来,依依的问。 「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付出了我的诚意,接下来就看你的了。」他套上鞋子,低声说,「我不会一直求着你。」 她抬眼看他。 管时锋微笑,「我的感情没那么廉价。这一次,如果你不跟上来,我收回来就是,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包括继续履行合约。」 知道他的心意后,此时再见到他这番动作,她没那么慌。 阿锋可以强行拉她离开,但他不要。有些关卡,他要她亲自踏过,一个人跨过,未来跟他一起朝前飞奔时,才不会仍有犹豫。 她懂了,所以不怕。 「我在这个地方。」他拿笔,在纸上抄下一个海外地址,那貌似是一个远洋之外的小岛。「一个月内,你可以在这里找到我。」 「一个月后呢?」她忍不住问。 他微微一笑,没有说话,挥手离去。 *** 她知道那一笑的意思,是逾时不候。 阿锋设下了期限,一个月,要来不来随便她。 她知道他是认真的,这一次,她不能再考验他的耐性与决心,那最后通牒是真的。如果她不能没有他,就得照他的方法乖乖去做,只不过,那样好像还有一点点遗憾,毕竟罗定海这个最大威胁被移除了,她应该更能履行合约了,不是吗? 她也受不了自己如此龟毛,可她就是忍不住多想。 「开门!江心瑀,你开门!」隔两天夜里,一阵拍门声惊醒了她。 她跳下床,颤抖的走过去。 「你到底污衊了阿海什么?」冯琳雅撞开她,冲进屋里。 江心瑀朝外面看了看,已经有些邻居在探头探脑。她再回头看看冯琳雅疯狂的模样、狂怒的眼神,不能肯定她没有攻撃力,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不想让更多人注意到这里的情况。 她把门掩上,进厨房去,倒了一杯冷水给冯琳雅。 「发生了什么事?」她看着眼前的女人。 冯琳雅比她小一岁,是冯阿姨的独生女,是个音乐家。她看过冯琳雅演奏,坐在钢琴前的她长髮披肩,穿上黑色洋装,戴着珍珠项鍊,气质绝佳。 但自从上次撞见冯琳雅在跟罗定海做爱后,她就没再跟她说过话。她感觉得出来,冯琳雅刻意闪避她,而她也不想再遇见她,那太论异、太尴尬了。 「罗叔叔被停职调查了。」冯琳雅恨恨的说,「有人告状,说罗叔叔任由阿海把持权力,随意调动人事,还污衊阿海对你性骚扰。」 「这不是污衊。」江心瑀纠正。 冯琳雅往上甩了甩手。 江心瑀知道她这个常用的手势,当她认为「这一点都不重要」时,就会挥甩。 「因为这样,罗叔叔被停职,阿海的名誉受损,还有我妈,」冯琳雅又暴怒起来,「你知道她一直想进入康诺威亚洲分部决策会,却因为罗叔叔被停职,受到连带牵连。她努力了这么久,只差一步!都是因为你!都是你的错!」 「罗定海的确骚扰我,他也的确随个人好恶,把我东调西调,让我的生活变得乱七八糟,这些都是事实。」江心瑀平静的说。 第52页 冯琳雅迳自说,「你要去作证,说阿海没有骚扰你,也没有为难你,你的职务调动都在合理范围内,你虽不满意,但可以接受,也是你自愿配合的。」 江心瑀瞪着她,「当然不是这样。」 「你必须把一切修正回来。你要主动去找康诺威内部调查小组,澄清阿海、罗叔叔的名声,让他们復职,让我妈照原订计划,进入决策会。」 「你要我说的这些,全部是谎言。」 「就算谎话,你也要说,这是你欠我们的。」 江心瑀惊讶,「我……欠你们?」 「我们一直那么帮你!」冯琳雅疯狂的说,「在你一无所有时,是我妈收留了你;你能得到康诺威基金会的贊助,是我妈居中牵线、罗叔叔帮忙,你才能上医学院。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全部是我们给你的!」 江心瑀很清楚自己付出过多少,平稳的说,「你们给的是机会,如果我不努力,好运不会凭空落在我头上。」 「就算你努力,缺乏机会,也是白搭。」 「所以我们算是互相成全。」这些年来,她帮基金会做过不少事,没道理人家帮她的忙,叫做人情,她回馈的,全算是屁。 「不对,是我们施恩于你!你应该永远的,永远的,永远的,偿还我们的恩情!」冯琳雅怒吼。「永远!」她不依不饶的喊,「这些事都是你惹出来的,你至少得还我们这些!」 「至少?」 「还有更多!我刚才都没提我自己,」冯琳雅气到发抖,「你居然让我,我,堂堂一个大小姐,必须假扮成你,才能跟阿海在一起!」 江心瑀更惊讶了,「不是我让你假扮的,这事算不到我头上。」 「我喜欢阿海很久了,如果没有你出现,我们早就在一起,他会爱上我,真正的我,冯琳雅,不是戴着假髮、穿上你衣服的你!」她羞愤的喊,「我一个千金小姐,为什么要假扮成你?你是谁?有哪里比我好?凭什么让我受这种侮辱?」 江心瑀想过,冯琳雅会为此难堪,但没想过,她真正的感觉是倍感屈辱。 不过,想想也是。罗定海那么做,完全否定她这个女人。被心爱的男人当作别的女人,还要奉献出身与心,不得内伤是假的,怪不得她变得好憔悴。 阿锋完全不是那样对她的,她忽然领悟。他爱她是江心瑀,就是那个一穷二白、身不由己、彷若无根的江心瑀。束缚着她的那些问题,他从不否定,也不无视,他出手解决,一旦遇到她抵抗,他就变着法子说服她。 一切只因为他要她这个女人。 阿锋……好爱她哦!不只是爱,是好爱好爱!她乍然发现。 她怎么能让这个男人离开她的生命? 「我在说话,你有没有在听?」冯琳雅将她喊回神。「你先还欠阿海、罗叔叔跟我妈的那些,我再跟你算,这笔帐会持续到永远永远!」 江心瑀骇然往后一退。 直到此时,她才明白,在冯琳雅的心里,她怎么「偿还」都不够。就算再难、再委屈也不发一言,她、他们仍会视为理所当然,恣意刁难;反之,任何拂逆,尽管只是最基本的自我保护本能,都被视为背叛。 她忽然笑了。 没有比这一秒更清楚,该何去何从。 也没有比这一刻更明白,留下来毫无意义。 十年后,再有类似的事发生,冯琳雅仍然会出现同样的反应,因为他们早已把她看做是财产,那么,能提早十年解决,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下定决心,再无疑虑。 尾声 印度洋上 曙光岛 一双踩着宝石凉鞋的纤足,踏上柔软洁白的沙滩。 如此美丽的沙滩,竟是完全净空,连个人影也没有。 一艘水上直升机来了又走,留下一个女人,一身嫩黄系带洋装,头上戴着一顶大草帽,全然是度假打扮。 她提着随身行李,慢慢步行在沙滩上。 送她飞过来的机师告诉她,这座岛不大,沿着沙滩走下去,就可以见到她要见的人。 款款走着,果然在不久后,看到一座发呆亭。 发呆亭里,闲躺着一个穿泳裤的半裸精壮男。 她的男人,她的,她独有的。 那男人勾下墨镜,一双隐含焦虑与释然的眼睛从镜框上缘投向她。 「捱到最后一天才来,嗯?」他有些嘲弄的问。 她把藤编行李箱交给他,神情有抹以往不曾有过的轻松。 「有些事要处理,耽搁了会。」 「哪些?」 她动手拿掉那顶大草帽,「去康诺威总部作证,让罗家父子罪名成立。」出了康诺威,罗定海还是可以当医生,但他失去本就不属于他的小王国,无能再乱来。 「我也把那张支票交上去了,解除合约关系。」 「哦?」管时锋微微一笑。 「然后,从康诺威总部拿了点零头回来。」 「怎么这么好,还有零头拿?」 「听说是律师团的建议,因为行政程序有瑕疵,怕我事后想想不甘心,改天提告,所以先和解。」好热!她忍不住拿草帽掮掮风。 「那零头呢?」 她拉拉裙摆,「拿去买衣服了。」那双黑亮眼睛无辜的瞅着他,「你介意吗?」 第53页 管时锋忍不住大笑,「完全不!还没花到的,就放在你那边吧。」 以往的心瑀,不是个喜欢妆点自己的女人。任何时候,她一定整整齐齐、白净清爽,可就外表来说,还是少了点女人味,她自己也不在意。 幸好他鼻子够灵,早早闻出她的好。 他其实不介意她不爱打扮,但更开心她去买新衣服。对她来说,愿意花点时间金钱,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的来见他,就是一种爱的告白。 「这件嫩黄色洋装很适合你。」他的手熘过她光裸的肩与背,一个蝴蝶结就系在她颈后,诱他伸手把玩。 「很高兴你喜欢包装纸。」在她心目中,这种款式的洋装最适合情侣出游。 包装纸?他愣了一下。「你是礼物吗?」 「我不是吗?」她佯怒。 「好好好,你是你是。」他忍笑,一点一点扯带子,心里在思忖,这发呆亭四周的纱帐放下来,够不够遮住春光? 嗯,好像不太保险,出没在这里的人,连夜视能力都很好,就别提在这大白天里的视力了,他还是回室内再拆好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飞快的啃了她胸前一记,再重新打好蝴蝶结。 她短短一嘆,滑坐下来。 幸好有冯琳雅最后闹的那出闹剧,她再无迟疑的去找基金会解决合约问题。几番谈判下来,基金会退回违约金的一半,作为安抚她不追究的条件。虽然对她来说,赔出去的数额仍是不少,但能圆满解决,她松了口气。 要是没有阿锋作她的后盾,她不可能有勇气正视这些问题,更别提解决。 她软软的偎向他。 把右手边的沁凉椰子汁交给她,管时锋用左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面对宜人的蓝海,怀拥心爱的女人,他心满意足。「烦恼扫除,我们的旅行正要开始。」 「第一站是哪里?」这是她有过最大胆的冒险,全无行程规划。 「这里,曙光岛,先跟未来合作对象预支一点福利。」 「然后呢?」 「你想再去福家村吗?虽然代班者已经上任,但我可以復任,将原订工作完成后再走。」他自己比较倾向做事有始有终,虽然中途有人生最重要的事要处理,必须闪离片刻,但他还是想回去。 不过,未来是他们两人共有的,他不能不徵询她的意见。管时锋有点可惜的说,「只不过这次去,你不会是驻诊医生。那里已经有人接手了。」 想到那片美好的山林,那群可爱得令她怀念的人,她千百个愿意。 「我想去!不当驻诊医生也无所谓,那里有很多我能做的事,多一个懂医的人对村人来说,是一件好事。不驻诊,我有更多时间可以利用。」跟村人打成一片,帮孩子们设想可以怎么就学,都需要时间,那可不是一个二十四小时待命的驻诊医生办得到的。 现在的她,可以当别人的备援,也可以自由的来来去去,不受限任何规定,正是完美的身分。 「那好,下周我们就去,然后慢慢调整出最适合我们的生活。」管时锋露出大大的笑容,在她额上吻一记。「亲爱的,我们在一起一定会超开心的。」 郁积陈年的眉心结,随这一吻消散无形。 江心瑀温柔的笑着,倚向他,任他将自己抱起,带入度假小屋。 她也是如此相信的。跟他在一起的人生,会非常非常幸福。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