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的麻烦》 第1页 [台湾小言] 《皇太子的麻烦(自古多怨女之一)》作者:萧宣/萧萱【完结】 简介 她真是歷代最最最悽惨的公主了! 为了摆脱被诅咒的命运,她不惜跷“宫”出走 谁知不但遇上大骗子成了穷光蛋,还欠了一屁股债 落得了必须“卖身”来还债的下场…… 幸好有过一面之缘的南诏国皇太子及时出现 不但解救了她,还帮她“骗”回身边的盘缠 只是,他也趁她昏过去时,吃了她的嘴…… 哎呀呀,奶娘千叮咛万交代 她的身体除了未来的夫君,不可让别的男人轻薄 既然如此,她也只好“以身相许”── 经歷千里“寻夫行动”,她终于找到她的男人 却发现,他的宫中早已藏有心上人…… 【楔子】 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公主患了御医束手无策的怪病。 公主的奶娘迷信,怀疑公主中邪,遂请一位茅山道士来驱魔。 孰料,已然清修三十载的茅山道士,见到年轻貌美的公主后,终究难逃七情六慾,自破清规戒律,沉沦于爱恨嗔痴中不可自拔。 然而,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相传这位茅山道士因爱生恨,于后宫擎剑自刎,临终那一别,对公主催下恶符,要世世代代的帝女终生都得不到幸福。 说来离奇,自那日起,不论是由哪位嫔妃所生,就算是皇后的亲生女儿,都难逃克夫的宿命——驸马爷意外夭折、驸马爷离奇失踪、驸马爷得了失心疯,驸马爷患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怪病…… 诸如此类的克夫谣传在说书人口沫横飞的加油添醋中传遍民间各地,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使得原本天下男人就算抢破头也要娶到手的公主身价惨跌,变得比粪土更不值钱。 爱民如子的皇帝,不忍天下百姓受皇族恶咒的连累,宁可耽误帝女的婚姻大事,甚至废除巩固中原王朝的和亲政策,也不再给公主赐婚。 此后继承嗣位的皇帝都奉先皇遗旨遵之;除非,有自愿的驸马爷。可惜的是,大部分的男子都怕自个儿还来不及当上驸马爷,就先下地府去做城煌爷。 结果可想而知,一个丧失和亲体系的皇朝,必定引发朝野角力的不满。 因为公主毫无利用价值,想当然耳,独守空闺直到老死的公主简直比天上的繁星还要多。 谁都知道,公主是多么一文不值。 【第一章】 拂晓,啼莺唤人。 一代公主赵乐平,神情专注地凝望着倒映在铜镜中的自己。 铜镜里,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宛如精工雕琢似的完美无瑕疵,看似吹弹可破的肌肤白里透红,又嫩得仿若随时掐得出水;眉心间一枚宛如花钿的硃砂痣,奇特显着到让她看起来清灵脱俗,与众不同。 一头乌黑亮丽的柔软秀髮挽成高贵的公主髻,髻上簪着镶嵌了九片金叶的金步摇冠,每片金叶上又垂缀了几条流苏,走动时,云鬓花颜金步摇,正是当代公主最典型的皇族冠饰。 她很美,从小她就知道。她美到连汴京第一名妓都得主动让出第一美人的封号。 像她这般出生于帝王之家、貌似仙女下凡,气质又宛如一朵纤尘不染的出水芙蓉的女人,应该是男人之间的抢手货才是。 偏偏公主克夫的传言一直在民间各地言之凿凿地流传着,深深影响了乐平的身价,害得乐平落到已到花信之年仍旧无人问津的下场。她不禁暗自估计,不出三年,她铁定成为深闺怨女。 “敢问姊姊一声,你一大清早派宫女把我和见宁找来,就只是要咱姊妹俩来欣赏你骨子里的自恋吗?” 一个甜美清脆的嗓音倏地打破一室沉寂,也把望着铜镜自我陶醉的乐平给拉回神来。 眸光一转,乐平的美眸缓缓迎向嘟着小嘴儿报怨的二妹天水公主,以及坐在她身边一句话也不说,只顾着啃瓜子、还啃得相当津津有味的三妹见宁公主。 这三个金枝玉叶的娇贵公主,因受到相似的宿命影响,使得她们之间的感情仿若藕连似地紧紧牵繫出十分深厚的姊妹情感。 “当然不是啊!”乐平露出淡淡凄楚的愁容。 “那究竟所为何事?”天水的耐性快被磨光,纤细的指头不耐烦地在自己细臂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拍子。 “父皇不肯赐婚,让你姊姊我……呜,整整滞销了二十四载。”前后不到两句话,乐平的声音已转为哽咽。 “不会又来了吧?拜託……”天水忍不住翻了一个大白眼。 谁都知道乐平公主是出了名的爱哭鬼,天生泪腺发达,不哭则矣,一哭就惊天地、泣鬼神,没有一个人受得了她。 “我没要哭好吗?!”乐平薄怒着,人家她只是扁扁小嘴,又没有要哭,她很用力地憋住泪意了。“今日我把你们俩找来,就是要商量对策,当然,不仅仅只是为了我个人的幸福,还有你们。所以,开始吧!你们有没有可以把自己推销出去的好主意?” 哼哼,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乐平就不信她们几个脑袋会想不出把滞销多年的她们给推销出去的好法子。 曾经,乐平为了破恶咒,不惜举办比武招亲的擂台赛,管他生得是圆是扁,只要肯娶她,就算是老到快死的鳏夫,她也会披上嫁裳;偏偏,就是连鳏夫都不敢娶她啊! 第2页 呜呜呜……说起那日真是好伤心啊,擂台下,竟然连半只苍蝇都没有——沐京第一美人公主竟然没人要,这事说有多丢脸就有多丢脸啊! 她有如此悲惨的人生,一切都要怪那个“很久很久以前”的诅咒,简直快要气死她了,她实在很不甘心一辈子孤老在皇宫里。 “有,既然父皇不肯赐婚,那只好说服母后让咱们搬离这个鬼皇宫。”天水立刻不假思索地提议道,显然这是她嚮往已久的。 打从天水公主十五岁及笄之后,便心生搬离皇宫的念头,偏偏说不动顽固的母后,现下乐平提起,天水秀气的小脸儿隐约透露出无比坚定的决心。 接着天水又心思慎密地想着,要搬就要搬远一点,最好是搬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免得被人嫌弃,惨遭“退货”。 “父皇和母后要是肯答应,早就答应了啊!母后就是捨不得咱们离开她的身边啊!”乐平哀怨地嘆了一口气。 “我知道啊!但是以前咱们会妥协是因为少不更事,不过现在可不一样啰!”天水一脸俏皮地摇了摇纤指。 “哪里不一样啊?”乐平可观察不出端倪。 “当然不一样啊!姊姊。”天水摊着小手道:“你方才也说了,你已到了花信之年,却尚未出阁,整整滞销了二十四载。” “重点呢?”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还用得着再重复一遍她赵乐平说过的话吗? “由此可见,咱们公主的臭名早已传遍天下。”天水有些激愤地道。 “所以呢?”乐平的脸色已经有点儿难看了。 “根本没有男人敢要咱们。”天水举起柔荑,轻抚过胸前嫩若凝脂的肌肤,似乎十分惋惜世间的人儿这样多,竟没一个男人有福分可以拥有她。 “结论呢?”乐平语调缓慢地问。 “只有一个。”天水很认真地看着乐平。 “请说。”乐平清澈的眸子锁住她的。 “一定会落得含怨而终的下场!”天水脸上有着前所未见的认真。 “含怨而终?!”天生就是个爱哭鬼的乐平一听,吓得泪意再也憋不住,哇地一声,洪水爆发啦!“哇呜呜呜……我不要!” “我就知道!唉!”天水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我怎么能不哭啊?我生在这儿、长在这儿已经够苦命了,现下还要人家老死在这儿哦?呜呜呜……我才不要,我要嫁人啦!” “姊姊,别忘了,《禾马古书》有记载:‘花信未晚’。”天水笨拙地安慰着乐平,谁都晓得天水最不擅长的就是安慰人了。 “所以?”呆呆的乐平一时半刻理解不出,这和一直被父皇典藏在御书房中的《禾马古书》有何关联? “很简单,你闭嘴,然后听我说。”天水轻拍着乐平的秀肩。 “哦!” “咱们还是有机会觅得如意郎君的,只要咱们搬到一个无人识的地方,就绝对有男人肯要咱们的!” 事实证明,她们再不离开皇宫,再不找个没人知道她们身份的地方重新开始她们的人生,恐怕一辈子都招不到驸马。 “话是没错啊!可是,天水,你有没想过,咱们要如何才能劝动母后让咱们三姊妹搬出皇后啊?”乐平抹泪揉眼,哭得鼻头红红的,“还有啊,天水,你忘了吗?我的奶娘生病了啊!我怕我一开口,奶娘的情绪会太过激动而死掉耶!哇!奶娘啊!呜……” 宫中的规矩是这样的,公主一出生,就交由奶娘扶养,而负责养育乐平也负责照料乐平起居生活的奶娘,因长年累月的辛劳,身体快速损耗,终于有一天再也卧病不起了,而且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 乐平一想到卧病在床的奶娘,灵秀柔美的小脸儿顿时又皱成肉包子,哭声惊天动地,想那哭倒万里长城的孟姜女应该也不过如此吧? “那怎么办啊?”天水了无头绪,苦恼极了。 平常最爱好吃懒做的小公主见宁,原本坐在雕花的圆凳子上勐嗑着瓜子儿,没空理会她们两人,忽然兴奋地举起白嫩的小胖手,急唿唿地嚷嚷道:“我知道!我知道!让我说!” 两个人四只眼睛顿时全盯着见宁瞧,盼能听到好主意。 “咱们可以去告诉母后,皇宫里到处都是毒蛇,只要咱们一踏出寝宫,就会被毒蛇咬死,母后听了,一定要吓死了!”一向自以为聪明,其实笨得简直可以跟猪拜把的见宁,提出了令人喷饭的法子。 “什么?!”乐平和天水两人的脸上一阵错愕。 “见宁,你真是异想天开啊!母后又不是没眼睛看,怎么可能会上当呢?”天水觉得这么做不太妥当。 “就是说嘛!”乐平娇滴滴地嘟着嘴儿嘀咕。 “你们真是猪脑袋耶!幸亏你们有我这个智多星,要不然啊,你们早就笨死了啦!听好了——”见宁拍拍白嫩的小掌心,得意洋洋地道:“咱们可以去抓蛇来放啊!” “去哪抓?”被骂猪脑袋的两人不禁想问问这位智多星,打哪儿来那么多蛇给她们抓? 见宁睁大眼儿,呆呆地看着她俩,好半晌才耸了耸肩、摊了摊手,嫩唇微掀,又蠢又呆地吐出很不负责任的三个字,“不知道。” 第3页 “你——”乐平和天水不约而同地把啃过的瓜子皮全丢在见宁的身上。 见宁无辜地扁了扁小嘴,纤指拾起身上的瓜子皮,一个个丢在地上,一边委屈地道:“你们不觉得我想出来的法子很好吗?” “好在哪?” 见宁很用力地翻了一个大白眼,“你们真是有够笨的!有毒蛇耶!如果不赶紧把咱们安顿到一个安全之地,后果堪虞,这一计还不够绝吗?” “呜……真的行得通吗?”早已哭成泪人儿的乐平嘟着小嘴儿,傻唿唿地问着天水的意见。 三个如花似玉的可人儿顿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同时嘆了一口气。 “咱们怎么会这么倒霉啊?生在这儿、长在这儿,好命苦啊!” “所以咱们不能再软弱了,事到如今已经没得选择了,只能接受见宁的意见,碰碰运气啰!”最后由天水下了结论,“前提是,这事除了咱们,绝对不可以让第四个人知道,你们也知道那些宫女闲闲没事最爱聊是非,万一风声走漏,不小心传入母后耳里,母后一定会大发雷霆的,搞不好还会把咱们关起来呢!” “好,亲手抓就亲手抓,只要能离开皇宫,又嫁得出去,不会守寡……呜……我认了啦!” “那咱们赶快分道扬镰去抓蛇吧!” “就这么说定!” 转瞬间,乐平的寝宫跑得一个踪影都不见。 三个不甘独守空闺的公主,一心一意盼能逃脱可怕的公主诅咒…… 汴京的六、七月是荷花盛季,荷花当令时,有风飘飘,无风亦呈裊娜之姿,勾出世间人儿爱荷的殷切之情。 整天闲着没事、老喜爱一整大群簇拥在乐平屁股后面打转的宫女们,竟心血来潮地邀乐平去荷塘赏荷,乐平答应了,却藉机偷偷熘走。 此时“守草待蛇”的乐平,孤零零地蹲在草丛间,柔若无骨的小手紧紧抓着一只篓筐儿,妄想草丛里的蛇自动钻进她的篓筐儿里。 然而,她已经等了半个多时辰了,别说是蛇,就连只芝麻小蚯蚓也没瞧见,乐平一张灵秀柔美的小脸儿不禁皱得像粒刚蒸出笼的肉包子。 “蛇啊!蛇啊!你再不出来,我赵乐平可要伤心了啊!”想到自个儿命这么苦,乐平就忍不住呜呜悲泣起来。 奶娘说,她的宝贝小乐平若不说话,静静地坐着时,外表看起来真是优雅高贵、成熟美丽到了极点,所以她不能开口,一开口就立刻破功;不过她老是失守奶娘所给的谨训,原因出在她的小嘴儿老是静不下来,叽叽喳喳像只小雀儿。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又呆又笨又爱哭又没用,又只会依赖大人,没错,她简直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小呆瓜,奶娘一病倒,就再也不知道未来日子该怎么过活了。 呜呜呜……总之,她就是很没用,除了哭,什么事都不会做,在这世间,再也没有比她更一无是处的人了啦! 呜呜呜……她为什么这么惨啊?苍天太不公平了啦! “咦?”忽然,乐平停止哭泣,似乎发现了什么。 长得比人高的野草被风儿吹得宛如浪般层层迭迭翻涌着,有条长长粗粗又看似滑熘熘的东西在草浪间隐隐约约地蠕动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 沙沙沙、沙沙沙…… 呀!是蛇吗?乐平眼儿一亮。 好像是哦!等待多时的蛇终于出没在草丛间了,可是她却快晕过去了。 沙沙沙…… 哇!乐平紧张地跳了起来,不知所措地在原地走来走去。 “怎么办?怎么办啊?” 想她这千金之躯的娇贵人儿,平日十指不沾阳春水,用膳沐浴都由人伺候着,现下抓蛇这等事却要她自个儿来,简直是要她的命呀! 欸……她可以慢慢靠近它,然后闭上眼睛,篓筐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迅速往下一罩,盖住它不就成了吗? 想起来好像很简单哦……好,就这么办! 乐平笨拙地摇晃了一下,惊恐万分地偷偷瞄了草丛里一眼。 因为太害怕了,所以乐平只敢瞄一眼,事实上这一眼什么也没瞄到,她便立刻闭上了眼儿,接着心里默数了几声,勐然往前一扑,管它口儿有没有对准,便把反抱在怀里的篓筐儿朝蠕动在草丛间的玩意儿盖了下去—— 咦?很有感觉哦!乐平虽然不敢睁开眼睛瞧个究竟,但她还是感觉到篓筐儿在晃动。应该是中了吧? 咦咦咦?! 说时迟那时快,那玩意儿居然“飞”了起来,且十分诡异地卷向她,并一把缠住她的玉臂儿。 啊啊啊—— 响彻云霄的尖叫声如杀鸡宰猴似地响起。 要死了!该不会是传说中的蛇怪吧?思及此,乐平吓得魂不附体,小不隆咚的胆子就这么大一个,怎敢看一只已成妖的蛇怪? “啊——”紧紧闭上眼儿,小嘴儿一阵乱叫,被缠住的玉臂儿连忙胡乱地甩甩,手里的篓筐儿因此而落入草丛里。 乐平急得拉高湖绿色的石榴裙,一连往后退了五、六步,被缠住的玉臂儿因此脱离了箝制。 孰料还来不及松一口气,盘绕于玉臂儿上薄透如烟的纱袖儿却被“啃”住了,那可怖的玩意儿把她的纱袖儿缠得可紧了! 第4页 “蛇怪大人,饶命啊!不要!不要啊!我不想死啊!呜呜呜……救命啊!”要是挣脱不了,准要死定了啦! 吓得她脚步不敢停,拼命往后退,由于一只纱罗袖儿被缠住了,她一后退,纱罗袖儿就顺着她肩胛骨滑落,交襟的敞领歪了边,扎在腰间的束带跟着脱了结,露出睿若白玉的香肩。 死了! 心口勐地一跌,乐平手忙脚乱地连忙用另一只手遮住香肩,却掩不住藏在薄纱里边的亵兜,嫩粉色的水缎抹胸竟在光天化日下泄了春色。 她真傻、真蠢、真笨!抓蛇这么危险的事,她居然当真来做了,万一她被咬死了如何是好? 都怪见宁,出那什么烂主意,害死人也不是这样啊!最笨的是,她为什么要听她的?她竟在有了危险时才想到危险! “冷静!我不会伤害你!” 低沉中带着性感的沙哑男性嗓音响起,黝黑的大掌同时松开她的袖儿。 一双冰冷犀利、深邃得见不到底的骇人眸光,突地和乐平溢满惊愕的眼波在空中交会。 男人?! 乐平睁大受惊的眼儿,下一刻就傻傻楞住。 怎么可能?!除了公公,皇宫内苑严禁男人进出,莫非他是公公?可是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啊!他黑如缎的乌丝上束了一顶紫金冠,几绺不听话的髮丝洒脱地垂落在两鬓旁,卓尔不群的五官线条严峻如刀镌 ,眉飞入鬓,身着贵气逼人的深墨色锦绫袄儿,上半身比例匀称修长,下半身完美不可挑剔,宽厚的肩头搭了件同色系的披风,使他看起来高大威勐,小指上还套了一只看似价值不菲的黑玉戒,脚下是一双乌皮靴,清水布袜,举手投足不失慑人魂魄的英武之气。 当他眯起一双窄细狭长的黑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乐平时,慑人霸气尽散眼底,仿若与生俱来,令乐平的心跳没由来地加速起来。 乐平一手捧着怦咚不停的心口,微微把秀眉颦起。“你是人?” 男子首先一楞,才扬了扬剑眉,薄唇勾出一抹笑。可是这抹笑并没有替他搭上亲切的边,反而扯出一抹勾魂慑魄似的邪味。 “不然呢?” “唿!还好你是人,方才真是吓我一跳,幸好只是虚惊一场。”乐平掏出手绢儿揩了揩额上的香汗,拍了拍胸口,“咦?不对,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呢?” “换关文。”他慢条斯理地道,神情看似沉静,却暗藏狂狷。 原来如此,可见他是外地来的,只有路经汴京的外来人才需进宫验身换关文,不过……下一刻,她眉心皱到快打结,一脸奇怪地看着他。 “换关文就换关文,你为什么要躲在这儿扮蛇吓人啊?” 男子眉头微蹙,顿了片刻,倏地写满困惑的俊容出其不意地俯身向前,危险地逼近她的小脸,勾人似的黑眸望进她纯真的眼里,镶在他头上那顶看似价值不菲的精緻紫金冠因他的动作而微微震动着。 “扮蛇?几时?” 男人温热的肌肤散发出舒爽好闻的特殊气息,陌生却危险地萦绕着她,害得乐平双颊炽烫,心儿怦怦怦地狂跳。 他长得真招摇!除非他从来就不晓得自己长得有多吸引人,要不然他实在很不应该在光天化日之下,把那张很容易就成为众人注目焦点的俊美面孔摆在女人面前啊! 乐平脸红耳热地咬了咬水嫩的唇,挠了挠髮丝,纤纤小指接着往草丛一指,密长得宛如两把小扇儿的睫毛因紧张而眨个不停。“方才,就在草丛里,长长的、粗粗的,那是……” “我的手臂。” 向来头脑简单,四肢也不怎么发达,性情更是单纯天真的乐平唇儿半开,俏脸上茫然尽露,“你的手臂做什么要扮蛇啊?” 深邃冷寒的黑眸闪现一丝似邪若魅的兴味,微扬的嘴唇更别有一番狂妄。“原来是个傻丫头。” 乐平羞恼地脸一红,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哪儿傻?我……” 正想说什么,男人深幽的眸子忽然眯起,继而把眸光一转,投落在她胸前。 乐平住了口,秀眉微蹙,悄悄顺着他视线往自个儿的胸口一瞧—— 啊!她这才意识到自个儿嫩粉色的水缎亵兜全教一个陌生男子绐看光了。 这等仿若失节的羞怯吓得乐平惊惶失措,连忙以双手将自己包裹住,却遮掩不住涨红的小脸。 她的纱罗衫子轻如烟雾、薄如蝉翼,隐约可见肌肤。 “不准你偷看!”乐平羞窘得满脸通红。 男人扬高浓眉,见娇俏人儿一脸羞意,俊容上的邪气又浮现了出来,薄唇微掀,似笑非笑地轻哼:“你这小小一点儿,风吹就走,除了我会绐面子地多看一眼,谁会有这般兴致?” 他竟羞辱她? 接收到那记轻蔑眼神,乐平的胃隐隐犯痛,羞窘地咬紧水嫩下唇,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乐平公主!乐平公主!” 声声急促的叫唤,让乐平反射性地回头一瞥。 只见一个身穿青衣的小宫女,忽然汗流浃背地奔来,在乐平的面前停下,有礼地向乐平欠了身,接着便焦灼地圈住乐平的臂儿,拉了就跑,嘴里唠叨不休着。 “乐平公主,原来你熘来这儿了呀!怪不得奴婢们到底都找不到你呀!” 第5页 “等等,小翠!”乐平反手箝住小翠的手臂,“你这么急着拉着我就跑,是怎么了?话也不说清楚。” “啊!对呀,乐平公主!”小翠这才稍稍停下脚步,视线从远处转投到乐平眼里,“因为快来不及了呀!” “什么事快来不及了呀?” “乐平公主,奶娘的旧疾又发作了,御医说奶娘她……她恐怕熬不过今天了!快走啊!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奶娘……”乐平清灵脱俗的小脸上写满了悚惧,眼泪说来就来。“呜……奶娘啊!不要丢下乐平啊!奶娘啊! 松开小翠的手臂,乐平忙不迭趿起了一双鞋尖儿上绣着鹦鹉摘桃的绣花鞋,飞也似地往皇宫的方向奔去。 就在乐平快奔出草丛时,她忍不住回眸一瞥,孰料正巧迎上男人热烈的目光。 两人四目交融,剎那间,宛如天雷勾动地火,乐平感到一阵羞意,忙以手绢遮脸,消失在草丛间。 【第二章】 那抹纤细的娇小身子在草丛间忽隐忽现,段弁的视线从没离开过她。 令人挥之不去的倩影、可爱娇嫩的声音、清丽脱俗的脸蛋,以及宛如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般纤尘不染的清纯气质,已深深烙印在他脑海中。 他记得她眉心间有颗鲜红的硃砂痣,仿若一出生就被印下记号,乍看之下宛如花钿,衬着她白晰赛雪的肌肤,透出一抹不真实的光泽。 而她眼珠子乌黑晶亮,不时盈满水气,好像是天生的爱哭鬼,眉毛细细长长,眨着眼儿时,又浓又密又长的睫毛活像两把小扇子似的,鼻子巧挺,水嫩嫩的两片唇瓣丰满而小巧,缀在髻上的金步摇随着她的走动款款摇曳,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带一丝人间烟火的娇贵人儿。 不错,公主——他听见那婢女如此唤她。 “太子殿下,请问您行好方便了吗?”他的贴身护卫段一虎,于草丛另一端喊了有些许时候。 段弁仍伫在原地不动如山,一直盯着那离他愈来愈远的婀娜身影。 突地,段一虎十万火急地冲进草丛里,颤抖的声音从他后方传来,“太子殿下!您没事吧?” 段弁什么话也没说,马挂一捧,冷酷地蹲进草丛里纡解生理需求。 “太子殿下,您……”段一虎见他蹲着,立刻噤声,无措地呆在原地。 想偷看?门都没有! 段弁绷着一张令人畏惧的俊脸,冷冷瞥了段一虎一眼。 段一虎马上被他宛如寒冰的表情给冻伤了,吓得瑟缩起双肩。“属下该死,属下立刻告退!”然后机灵地转身跑掉。 段弁态度从容不迫地闭上冷眸,继续行他的方便。 他是南绍国第一皇储太子,权势大如天,身边不时有护卫围绕着,其中有两个是他的伴儿,一个陪他读书,一个陪他习武;陪他习武的正是段一虎。 段一虎原姓胡,十三岁徵召入宫,对段弁忠心耿耿,始终如一,武功盖世,万夫莫敌。段弁很喜欢段一虎,不但封将,又赐国姓。 段弁自小熟读文韬武略,凭着英勇盖世、骁勇善战的才能,威震南诏国,如今在朝廷之中大权独揽,手握重兵,常年为父皇征讨外患都大获全胜,深得父皇重用,没人敢拂逆他。 这回奉命前往吐蕃勘查动静,又备贡马三百匹及麝香、锦披等诸物,远赴辽国入贡,已有好一段时日未返南诏国,想不到返疆土途中,竟状况百出。 他厌恶突发状况,那让他觉得烦躁。 再说,下个月初七就是楚楚的生日,他再不快马加鞭赶回南诏,铁定赶不及给楚楚惊喜;所以他们沿途几乎都没有休息,可是状况仍不断发生。 此次自大辽暨南诏,保守估计最快也要两个月才能抵达,如今已过了三个月,他们的马车才刚经过汴京;加上一路上他都在闹肚子疼,不知是否吃坏了肚子,而且每次急得都不是时候。 当他进宫换完关文,正准备出宫时,肚子又犯疼了,皇宫如迷宫,一时找不到茅厕,四下又无人,草丛在旁,他人又急,只好随地将就了;想不到乐平的篓筐儿就这样没头没脑地罩了下来,幸亏他眼明手快,比她更快一步抓住了她,要不然…… 这是他第一次遇见没有被他勃具威严的外表吓退的小姑娘,反而一派天真无邪地研究着他,这让他觉得有点儿有趣。 是她的眼神…… 不知道为什么,她剪水般的星眸似乎随时都泛着无辜,那楚楚可怜的神情竟化成一道暖流,几乎融化他寒冷冰冻的心…… 在他的印象中,似乎就连楚楚也不曾给过他这种感觉。 见奶娘奄奄一息地卧在床炕上,乐平双膝一滑,整个人瘫在地上。 奶娘自知气数已尽,把乐平叫到床前来,气若游丝地开口想要交代遗嘱。 “我苦命的公主,奶娘……奶娘命不久矣,你……” “不会的!奶娘!您不会这么早死的!奶娘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呜呜……”乐平紧紧握住奶娘粗糙的手,黑白分明的大眼里滚出委屈可怜的泪珠儿。 “公主,别哭……” “呜呜……奶娘,你千万不可以丢下乐平不管啊!奶娘,乐平是你一手拉拔大的,你要是死了,教乐平怎么办啊?求求你嘛,奶娘,求求你别死嘛!呜……”乐平酸楚悲怆地哭泣起来,使得眉心间的硃砂痣显得异常红艷抢眼。 第6页 “公主,奶娘今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未能亲眼见你披上嫁裳……奶娘……奶娘对你百般不舍,然而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间王要人三更走,岂会留人到五更?公主,你好自为之……”凝视着容貌天真无邪,气质出污泥而不染的乐平公主,奶娘一时鼻酸。 “奶娘别说了,呜呜……”乐平一生无所求,但求奶娘多活几个年头。 “奶娘好不了了……公、公主,我一手带大的公主,我很高兴养育了你,可是未能看着你出嫁……我很遗憾……公主……你是奶娘心头唯一的蚩碍……你是如此可爱与高雅,像朵清纯花朵……公主,逃吧……离开汴京……到另一个国土去寻找你的幸福……” “奶娘……” “公主……离开……快离开……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就是了,奶娘……” “太……太好了……我放心了……公主,请保……保重……”奶娘话语未罢,倏地闷哼了声,咽下最后一口气,撤手尘寰。 “不——奶娘啊!呜呜……不要啊!奶娘,你醒醒啊!别抛下乐平一个人……”乐平悲恸地痛哭着,纤纤小手一个劲儿地勐摇着动也不动的奶娘。 奶娘却已长睡,怎么也摇不醒。 “啊啊啊啊啊——”乐平的惨叫声划破了夜的宁静。 “哗啦!”珠帘倏地晃动起来。 一阵轻巧的脚步声匆匆进了公主寝宫,来到卧炕前,悄悄掀开以芙蓉染绘的纱幔,有人俯下身,温柔地抹去公主脸上的泪痕和冷汗。 “乐平公主,快醒醒,你作恶梦了,没事的。”小翠把即使在梦中也有办法哭成泪人儿的公主唤醒。 乐平脱离梦魇后,全身虚软无力地瘫在床上起不来,那可怕的恶梦几乎夺去她浑身的力气。 轻嘆一声,乐平低喃:“你们全都退下,让我一个人静静。” “是,乐平公主。”宫女们鱼贯地离开公主寝宫。 乐平下了床,踉跄地走到铜镜前坐下,取起搁在梳妆檯前奶娘留给她的簪子,静静地睹物思人,对之技泪。 奶娘走了,只留下这支簪子和几句遗言…… 自小到大,乐平对奶娘言听计从,乖巧听话,未曾离开过奶娘身边,也不曾踏出汴京半步。 如今蛇没抓到半只,奶娘又死了,顿时无限心酸涌上心头,乐平整个人变得很沮丧。 这几天,她都忙着处理奶娘的后事,一直到她亲眼送奶娘入殓安葬,仍然无法从失落的情绪中恢復,夜夜梦见奶娘。 虽然她不是奶娘所生,却是奶娘一手拉拔大的,她对奶娘有种难以解脱的依赖,又忆起昔日奶娘对她的慈爱,眼眶不禁红了。 抬起脸儿,乐平望着铜镜中的自己。 一头乌黑的秀髮款款飘逸,一张白里透红的瓜子睑,宛如精工雕琢似地粉雕玉琢…… 不过这般美得宛如仙女下凡的天姿国色却没男人有勇气欣赏,只因公主受到可怕诅咒的事流传迄今,已到了无人不信的地步。 “我会招不到驸马,都是诅咒害的……” 倏地,一抹一眼就令人心动的英挺身影悄悄浮现,在乐平脑际中盘旋不去。 一想起段弁,乐平心里就娇羞不已,心跳如雷,美眸不觉爱意流动。 和他虽仅有一面之缘,但当时在她心里掀起的波涛,至今还不能平息。 从那天开始,乐平心里就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希冀;加上奶娘的遗言,乐平决定不顾一切地离开汴京。 其实在奶娘未逝之前,她亦可以不顾一切地逃离皇宫,只是长这么大,从未离开过汴京,加上心中实在有太多的牵挂和顾忌,更不忍心惹自小就疼爱她的奶娘伤心,那天才会无计可施地找来两个妹妹商量对策。 如今奶娘走了,留下的遗言又正中乐平的下怀,使得乐平再也毫无顾忌。 只是,要离开皇宫并不是那么容易,乐平在求助无门的情况下,只好再次去找天水和见宁商量对策。 想不到,她俩不知耍了什么诡计,竟然失踪了。 是早她一步离开皇宫,还是怎么样了?怎么忽然间她们都不见了?真不晓得她们上哪儿去了,整个寝宫居然只剩下几个小宫女,真是太诡异了。 如果她们已经逃离皇宫,那么也未免太不够意思了吧?竟然抛下她一个人,也没留下什么“好计策”给她这个做姊姊的,就这样开熘…… 事到如今,怨嘆也没有用,乐平只能催眠自己要坚强。 天将破晓,戒备深严的皇宫依旧万籁俱寂,不敢擅离职守的士兵来回巡逻着,他们的脚步轻盈,走起路来几乎没有任何声响,除了御药房中所发出的轻微杂音,皇宫几乎一片沉寂。 早在七天前,乐平就打探到消息,原来只有少数权臣和御医、御药婆等特殊人士才得以不必经过查核就自由进出皇宫;而且,御药婆每隔三天就会带着小药童出宫上观音山去采新药。 现下乐平只差运气,只要她运气够好,抓准时机,绝对可以顺利跷出皇宫。 第7页 乐平做了个深唿吸,随便收拾了细软,悄悄躲到御药房去。 趁着御药婆命人把一个大药瓮放在拖车上,准备出宫去採药草时,乐平逮着机会地藏身到空荡的大药瓮里。 没多久,马车便开始摇摇晃晃起来,此时乐平再也按捺不住难捨的心,她偷偷掀起瓮盖,依依不捨地望了一眼金碧辉煌的皇宫,心里有些感伤地喃着:“父皇、母后,请原谅女儿的不孝……” 那一夜,她成功地跷出了皇宫,却因不知何去何从而心生莫名的茫然与寂寥。 话说乐平离开皇宫后,因为怕被人逮回去,她先到繁华热闹的街市买了一匹小红马,然后快马加鞭地出城去了。 可是,了无目的地的她,完全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又要如何才能在江湖中谋生存,甚至找到属于她的真命天子,只好南下去流浪。 不知流浪了几天,直到乐平进了知县,才知道她离汴京已经很远了。 此时烈阳高照,她无聊地在市集中漫无目的地闲晃,直到肚子咕噜一声,这才想起她还没用午膳。 吃什么好呢?正犹豫着,桥边一块醒目的招牌吸引了她的目光,她想也不想便走进客栈。 站在门口迎客的店小二,见是生面孔,又长得如花似玉,立刻热情又亲切地递上热毛巾,一边笑容可掬地问:“客官,用膳还是住宿?” “用膳,谢谢你。”乐平很有礼貌地接过他手上的热毛巾,拭过手后,才在一张靠窗的桌边坐下。“麻烦请你给我一斤牛肉、一盘红油抄手和一壶白酒。” “好的,姑娘,等稍待,好菜很快上桌。”店小二动作俐落地又把桌子重新抹了一遍,才回头引颈高喊:“一斤牛肉、红油抄手、白酒!” 乐平把挂在细臂上的细软往桌边一搁,端起茶水就喝,不知茶水是烫口的,一落嘴里就烫着她的舌头。 “噗!”她的小嘴喷出一道水柱,淋过茶雨的桌面湿成一片,连包袱都糟殃。 “糟糕……”怕引来注目,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绢擦拭。 想不到更糗的还在后边,就在她着急地拭着桌面时,被手肘扫到的包袱竟滑落到地上,煳涂的她不晓得包袱没有绑紧,金银珠宝顿时撒满一地,一大袋重得跟石头一样的荷包也跟着滑出包袱,银子撒得满地都是。 客栈里的人无一不瞪大眼睛,见她一身华丽的绫罗绸缎,想必是外地来的富家千金,全都虎视眈眈地勐盯着她。 怪不得老是有人说金钱不露白,客栈一隅,有个身着黑袍的年轻男子,正瞬也不瞬地盯着乐平。 年轻男子一双锐利晶亮的黑眸充满盘算的狡诈和邪味,那不是一个好男人该有的眼神。 这个坏男人的名字叫作严闻人,平常最喜欢闻的味道就是“铜臭味”,最大的兴趣就是收集“金元宝”。 换言之,他这人眼里塞不下其他东西,只塞得下“钱”。 为了钱,凭着一张清俊的面孔外加三寸不烂之舌,他骗尽天下人的荷包,手段强硬、辣狠,毫不留情,直到对方山穷水尽才肯罢手。 这几年来,严闻人的恶名在江湖上响彻云霄,迅速挤进十大恶人排行榜,天下官府都要缉拿他,偏偏他来无影去无踪,只有极少数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算乐平倒霉,在客栈里露财,又不幸遇上狡猾世故的严闻人,自然成了他下手的对象。 “对不起……”乐平尴尬极了,连忙蹲下身,匆忙收拾着撒了一地的金银珠宝和银子。 只见原本坐在一隅的严闻人倏地离开桌前,掏出怀里看似昂贵的罗盘玉璧,拿在掌心上把玩着,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微笑,慢慢踅过乐平的脚边。 乐平拾完地上的银子,正要起身,却一头撞上近在咫尺的严闻人。 “匡啷”一声,罗盘玉璧落在地上,碎成千万片。 “啊!”乐平吓得跳起来,低头看着自己闯下的祸。 这一声不但吓着了正在用膳的客官们,也吓着了正一脚步入客栈的段弁和几名随从。 段弁循声望了过去,一看见乐平,他的心怦然一跳,真是无巧不成书,他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机会见到她了,想不到心意相通地投宿在同一间客栈。 “搞什么名堂?!”严闻人怒气沖沖地指着地上的碎片,“你这没长眼的东西,居然毁掉我好不容易得手的珍贵宝物!” “对不住,我、我不是故意的……”乐平吓坏了,脸色变得很苍白。 闯祸了?段弁眯眼沉思着。 “别以为你有几分姿色,随便开口道个歉,这事就可以算了!”严闻人佯怒地把双臂交叠在胸前,口气不善地道:“就算天皇老子也照样得赔我钱!” “这位公子,你别生气,我即刻赔你钱就是。”乐平连忙把拾起的金银珠宝连同银子全部摆在桌上。 “你别小看地上这椿宝物,这可是举世无双的稀世珍宝,当今世上只有一件,价值连城,是有钱也买不到的,懂吗?”严闻人狡猾的黑眸瞄着散在桌面的金银财宝。 原本打算只赔他一锭金元宝的乐平,闻言立刻吃惊地楞住了。“真、真真真的吗?那……” 严闻人佯怒的黑眸从那堆黄金中转向乐平,毫不客气地亮出五根粗犷的手指头,“除了这些金银珠宝,你至少还要再赔我五百两银子才够!” 第8页 段弁眉头蹙得更紧了。那堆金银财宝居然还不够赔?还要五百两银子?那碎了一地残渣的玩意儿,真这么有价值? 段弁的锐眸冷冷地扫了严闻人一眼。该不会是存心坑她的吧? “奇怪……”一旁的店小二狐疑地皱起眉头,低声对身旁的人道:“在这世上,罗盘玉璧明明只有一件,前几天知县大人才拿来这儿炫耀而已,怎么才几天工夫,罗盘玉璧就落在那人手上?” 天生听力好的段弁,自然听见了店小二的话。 店小二这番话证明了一件事——严闻人手中的罗盘玉璧,若不是他去偷来的,就根本是件赝品。 不过,就算如此,也不关他段弁的事。 段弁神色自若地在桌前坐下,段一虎替他拿主意,点了皇太子平常最喜欢的菜色。 “天啊!”阅歷浅薄的乐平惊愕地捂住颤抖不停的小嘴,“这么贵啊?可是……我身上已经没有银子了,我只剩下这些了。” 严闻人以眼角瞄了桌上的财宝一眼,然后假装很无奈地拿起一锭金元宝,放在嘴边咬了咬——咬起来的感觉真不赖。 他贼笑一声,一手挽在腰后,一手抢过乐平的包袱,把桌上所有的金银珠宝和银子全都扫进包袱里,很光明正大地斜绑在自己的肩头上。“念在你很有诚意赔偿的情分上,我就暂且先收下这些,剩下的五百两,我就先坐在这里,等你回去拿来还我。” 呵!段弁勾勒起迷人的唇角冷冷笑了一声。这傢伙分明就见她好骗,存心以退为进,这女人怎会笨到察觉不出? “可是我……”乐平扁了扁小嘴,一副悬泪欲哭的模样儿,“我……我已经没有家了……” 严闻人眯起细眸,语气十分兇悍,“你不想赔偿就摆明了说,我可以把你送去衙门审判,在座的各位大爷统统都可以替我佐证。” 一听见“衙门”两个字,乐平吓都吓死了,生怕被官爷们认出她的身份,最后又把她送回宫里,到时候,她恐怕没那么容易熘出皇宫了!父皇和母后一定会把她关起来,并派侍卫日夜守着她。 思及此,乐平苦苦央求着他。“公子,求求你不要把我送去衙门,相信我,我一定会想办法把钱还给你的!” 严闻人闷哼一声,高大的身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掌打在桌面,“算我倒霉,本大爷就姑且信你一次,你快去弄钱,我在这儿等你!” “谢谢!谢谢!我一定会很快把钱送来还你的。”见他心软,乐平感动到差点儿痛哭流涕,头一旋,她飞快离开客栈,骑上她的小红马找钱去了。 段弁唇边有抹淡笑,拿起酒盅,放到唇边轻啜了一口。 然后,他轻轻放下酒盅,高大挺拔的身子接着离开了圆雕木椅,旋身离开客栈,身后的跟班也亦步亦趋地跟着。 【第三章】 乐平牵着小红马,一边用手抹去脸上的泪痕,无助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五百两,不是五两啊!更不说要弄就可以弄到的;再说,她已身无分文,如果再继续流浪下去,说不定会变成乞丐婆呢! 想到这里,她的心就乱极了,更慌得哭了。 心中了无主意的她,缓缓地自一个卖字画的摊位走过。 倏地,她停下脚步,悬泪的眼儿回眸一瞥,这一瞥,瞥出了灵机。 她跟卖字画的先生借了墨和笔,又找来了一张纸板,毛笔沾墨后,匆匆在纸板上画下四个大字——“卖身还债”。 这是她唯一想到的方法。 反正只要她不说,压根儿不会有人知道她的身份,所以,她打算不顾身份地位地先把自个儿给卖了,以便换取银两来还欠下的债务,搞不好凭她的姿色,可以在知县卖个好价钱呢! 思及此,乐平赶忙把“卖身还债”的狗牌子挂在胸前,并找来一张草蓆,抱着在热闹的市集中四处闲逛。 她的模样很快惹来许多注目,她也沿路哭哭啼啼个不停,试图博取同情。 好不容易抢到一个好位置,乐平马上铺好草蓆,就地跪下。 “呜呜呜!我苦命啊!” 乐平这个人什么本事都没有,就是哭功一流,一跪下来,她就哭得唿天喊地,好像不只死了一个奶娘,连祖宗八代都一起死了一样。 “大家快来看啊!有位姑娘跪在这儿要卖身呀!” 市集里的人全都好奇地停下脚步,纷纷靠拢过来,妇人窃窃私语地对乐平指指点点,男人则惊唿连连。 “哇!是个大美人儿呀!” “连哭都楚楚动人啊……” 成功吸引人潮过来后,乐平的泪水如淘淘江水,一泄了洪就直奔千里,一去不回头。 “呜……我苦命啊!死了奶娘也就罢了,现下还欠人家一屁股债,呜呜呜……哪来的大善人啊?求求你们买我回家吧!小女子愿意替爷儿做牛做马一辈子!” “真是可怜啊……” “可不是吗?瞧她说的,奶娘死了,又欠一屁股债……” “美人没好命啊,可怜啊!” 见围观人潮愈来愈多,乐平愈哭愈悽惨,企图勾起人们的恻隐之心。 “姑娘,你多少钱要卖啊?”开始有人询问价钱了。 第9页 “五……” 乐平才要出价五百两,孰料,人潮中忽然有抹声音打断她的话,坏了她的大事,用一种十分夸张的语气惊喊着。 “咦?这不是乐平公主吗?” “公主?她是公主?” “有没有看错啊?公主应该待在皇宫里吧?怎么可能沦落到街头卖身?” “一定是看错人啦!” 众人由一开始的窃窃私语转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错不了的,瞧她头上的金步摇!她明明就是乐平公主,前阵子我运米去皇宫时,在御花园看过乐平公主一次,我就对公主留下极深刻的印象了。” “哇!这么说来,她真的是公主啰?” 众人一听,大吃一惊,纷纷连退好几步,好像乐平忽然间变成了毒蛇勐兽似的。 “我听说公主全都受到诅咒了啊!” “我也听说了呀!好可怕啊!” “我说皇上也真是的,女儿受到诅咒,就应该把她关起来嘛!为什么还让她四处乱跑呢?还跑来咱们知县哭丧,咱们小老百姓的命都不是命呀?” “赶走她!赶走她!”有顽劣的孩童抓起地上的石子,往乐平身上丢。 “哎呀!你这孩子是怎么搞的?不想活啦!她可是公主呀,你这顽劣小孩,当心被官爷抓去砍头了!” 有妇人出来制止孩童,却止不住众人失去理智和判断的抗议声浪,你一言我一句,意图把不受欢迎的公主给赶出知县。 “你好端端的公主不当,为什么要跑到咱们知县卖身啊?” “劝你还是快回宫里去吧!别在咱们这儿卖身了。” “你卖一辈子也卖不出去的!” “快回宫里去吧!公主。” “是呀,公主,你再不回去,秽气都往咱们这儿来了!” 围观的人潮个个情绪激昂,这时,不知哪个孩童丢的石子,竟砸中乐平的胸口,马上遭众人制止。 “呜……”乐平嘴儿一扁,眉头一皱,纵声号眺大哭起来。“哇呜呜呜……你们真是没良心啊!我都沦落到这么悲惨的境地了,居然还如此在意我的出生,嫌恶我也就算了,居然还赶我走!好说歹说我也是公主啊!竟然会如此不受欢迎……呜呜呜……” 这下乐平总算体验到世间冷暖了,偏偏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拜託嘛!求求你们嘛!大家就行行好啊!” 乐平伤心欲绝地哭喊道:“可怜可怜我啊!我就是因为遭到诅咒嫁不出去,才逃出皇宫的,现下身上没银子,又欠人家一屁股债,求求你们大发慈悲……” 闻言,抗议声浪顿时愈来愈激烈,担心无端受诅咒牵连的子民们全都失去理智了。 “大伙儿听着,千万别同情这个受到诅咒的公主,否则她会把不幸带到咱们知县来!” “没错!快把公主赶出知县!” 孩童嘻嘻哈哈地绕着乐平的身子转,嘲笑她的下场,乐平哭得惨兮兮,视线模煳不清,耳朵也快要听不清楚他们在怒吼些什么,但是,她知道——她就快要昏倒了! 濒临昏眩的乐平,因为摆脱不掉悲惨命运,从有声哭到无声,泪却止不住。 她将一辈子承受被人嫌恶的命运…… “全都住口!”正当乐平快要失去意识时,一串严厉非常的男人声音气势磅礴地喝道。 随着这一声响,一抹高大俊朗的男人自人潮中威风凛凛地步出,踅到乐平身边,迅速将娇小瘦弱的乐平整个拥入怀中。 男人厚实宽大的胸膛带给乐平不曾有过的安全感,而这份安全感在此时此刻显得格外重要,顿时,一股强烈的委屈感涌上乐平心头。 乐平的眼泪一下子受控不住地泛滥开来,小小的身子像一只饱受欺陵的小动物,在男人怀里蜷缩成一团,瑟瑟颤抖着。 乐平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努力想要看清楚是哪位好心人肯替她出面说话;然而,薄弱的意识不容她多加反抗,身子一软,就昏倒在男人怀中。 发现乐平已在他怀里失去意识,段弁的俊容立刻被一层恐怖至极的阴鹜蒙上,就算冻死人也不足以为奇。 他缓慢地转过头去,深邃的黑眸闪烁着沉痛且冷酷无比的光芒,难以置信地看着人群。 当人们看见散布在他眼底下的怒光时,全都噤若寒蝉,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且惊魂地连退了好几步。 然而,几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却依然无所畏惧地围着段弁嘻笑。 “嘻嘻!你是天下第一号大傻瓜!” “对啊!只有大傻瓜才敢把公主买回去,她们全受诅咒了。” “你活不过半年的!大傻瓜!”清脆童稚的声音一串接一串响起。 “胡说八道!让开!”段一虎怒沖沖地驱赶孩童和人群。 众人见官兵这么多,全吓得往两旁闪,主动让出一条路。 满脸愠色的段弁,一句话也没有说,一把横抱起昏迷的乐平,这才发觉她十分轻盈娇小。 在他高大威武的怀中,娇小的她宛如嫩童一般,这激起段弁无可救药的保护欲。 此时她的脸色苍白无比,霓裳已污秽不堪,段弁盯着她,眼中并没有任何的轻蔑或厌恶,有的只是莫名涌上心头的同情与怜悯。难以否认地,眼前是一个会让男人忍不住想去呵护、爱怜的女娃儿。 第10页 而最教他感到心疼的,是挂在她胸前那块狗牌子——“卖身还债”。 原来如此,真傻,亏她还是个公主,竟做出这等令人难以想像的卑微行为。 而他又怎忍心看她为了那区区五百两银子,拉下公主颜面,长跪街头不起,等着被人买回去凌虐呢? 段弁眼中释出一丝同情,自腰间拿出一吊钱,回头交给段一虎。 段一虎接过,弯着腰,驼着背,附耳在段弁嘴边,等候主子的差遣。 段弁用几乎只有段一虎才听得见的声量,在段一虎耳边交代了几句话。 “遵命,太子殿下。”段一虎领命后,飞快旋身去办。 段弁把乐平抱上华丽的辇车。 待他在马车上坐定身子,小小人儿便顺势滑入他怀中,小脸儿偎在他胸膛上。 段弁的视线困惑地停留在乐平柔美的脸上,久久无法移开。 怎么每次遇见她,没一桩是好事的? 忆起她昏迷前,娇小身躯剧颤地宛如风中摆柳,段弁就心疼不已,下意识地将她拥进臂弯中小心呵护疼惜,好好安抚她恐惧不安的心。 这是他第三次见到她了,却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凝视着她。 他困惑的视线落在她浓密又长的睫毛上,如扇的湿睫掩盖了她充满委屈又惹人爱怜的泪眼,水嫩粉腮显得格外苍白。 大概是作了恶梦,所以她偶尔会扁扁嘴儿,泣出两声,似乎连在梦中也要悲鸣遭人欺凌的命运。 有时候,他会看见她皱起如远山的秀眉,撇撇小嘴儿,似乎在埋怨着什么。 这辈子,他只为一个女人释出同情,那就是命运多舛的楚楚;却也因为这心头一念之差,而害惨了楚楚…… 从此以后,他告诉自己,他再也不随便施捨他的同情心,而换上冷情面孔的他,再也八竿子和善良打不着边。 可是这样的铁汉心肠,却在面对乐平时忍不住软化,他竟为了一个仍算陌生的中原公主心生涟漪。 这身份实为公主的小脸虽沾了泥污,却掩不住她的清灵秀美与楚楚可怜的独特韵味,尤其是那两片丰盈小巧的嘴儿,竟使他泛起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 情不自禁地,他取下她胸前的狗牌,随手扔在一旁,然后低下头去,爱怜地想要吻开她紧蹙的眉头、吻温她冰凉的双唇…… 就在他的唇落在她冰冷的唇瓣上,乐平却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灵动的眼儿,定睛地看着他。 这下可尴尬了,他身子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她也没动,只是睁着大眼儿楞楞地看着他。 须臾,段弁若无其事地把唇移开她的唇上…… “咳!我……”他故作轻松地清了清喉咙。 小小人儿忽然惊跳起来,仓皇地离开了他的怀抱。 “啪!” 下一刻,段弁还来不及反应,左脸颊上已经浮现五个手掌印——乐平的小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落在他脸上,唿了他一巴掌。 怒火冲上段弁的黑瞳。他救了她,她没感激也就罢了,还出手打他?而且出手之快,令人措手不及。 打出娘胎至今,从没人敢捋他的虎鬚,她好大的胆子! 一迎视段弁眼里的怒光,乐平有些胆怯地瑟缩了下秀肩,但是,一想到她睁开眼就看见两人双唇紧贴,她就……她就既娇羞又羞愤。 虽然她不懂男女之事,又愚蠢得要死,不过奶娘从小就不断灌输她,她的身体除了她未来的夫君,不可以随便让别的男人轻薄,连嘴巴都不行,不然一定会大肚子。 “你害我大肚子了啦!”她没头没脑地表示,还一脸的哀怨,而且这句话绝对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乐平感觉很悲哀,搞不好不只她的唇,还有其他部位也都被他非礼了呢!思及此,她扁了扁小嘴,快哭了。 呜……她还没和他拜堂成亲就未婚生子,这等丑事若传出去,她还有活下去的勇气吗?受到诅咒已经够悲惨了,如今还要受这等羞辱,那她宁可现在就和他同归于尽! 这下误会可大了!段弁心想,满心怜惜的他,不过是情不自禁地吻了一下她的嘴唇,半点想要害她大肚子的邪念都没有。“我哪有……” “你还有脸狡辩?呜呜呜……”乐平嘴一扁,说哭就哭,好像眼睛里本来就盛满了水一样,随时一开,泪水便拼命狂下。 “狡辩?我没听错吧?”段弁用一种比平常还要低沉几分且充满危险意味的语气问道。 “难道我会冤枉你不成?我眼一睁开来,明明就见你把嘴贴在我嘴上!” “我……” “你最好老老实实地招了,方才我明明还在市集中,怎么转眼就睡在你怀里?” “那是因为……” “你究竟趁我睡着的时候,除了吃我的嘴,还对我做了什么事?” “我……” 段弁额上青筋暴现,她问了一大堆,却一句都不让他答。由此可见,她完全弄不清楚是谁救了她,等她知道自个儿险些被石头活活砸死,要不是他及时出现把她给救走,看她还有没有嘴巴在这里质问他!到时,她恐怕要惭愧得找个洞钻下去。 “你别矢口否认哦!是我亲眼看见你吃我的嘴!”怕他不认帐,她先把话声明。 第11页 “没错,可是我才刚碰到,根本就来不及亲下去,你就……” “你……你总算承认啦!” “什么?我……” “我不管!呜呜呜……” “公主,冷静……” “厚!你还知道我的身份呢……咦?你明知道我是公主,还碰我?你……啊啊啊——”她突然有些感动。 他若不是不怕被她剋死,就是他根本从来也没听说过那个“很久很久以前”的传说。 段弁硬生生地闭上嘴巴,低头盯上她没命尖叫的小嘴儿。 “我敢说我一定已经大肚子了!” “大肚子?你敢说你已经大肚子了?”现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对啊!我大肚子了,一切拜你所赐!” “呃……”愈说愈离谱,什么东西啊?等一下,他似乎有点儿搞懂了她的心思了。 “都是你害我的啦!呜呜呜……我惨了!我惨了!呜呜呜……”她要哭死了! 他懂了!原来她以为亲一下小嘴就会怀孕?段弁感到无力地干笑了两声。“呵呵!” “我都要大肚子了!你居然还笑得出来?”她要气死了! “没这么严重好吗?你不要这么纯……” 他的意思是——请她不要这么单纯;没想到她又误会了。 “害我大肚子,还骂我蠢?你……” 快解释!“我不是在骂你,我的意思是说……” “啪!” 段弁再次硬生生地闭上嘴巴。 因为他还来不及解释,却见她左手已经扬起,啪地一声,段弁的右脸颊立刻浮现一个小小的手掌印! 岂有此理!她竟然又赏他一记结结实实的巴掌?! 被打得头昏眼花的段弁,双颊顿时被红肿的手掌印衬得恰似难看的红砖石。 理智断了线,段弁在盛怒中狠狠扬起黝黑的大掌,下意识想回敬回去。 “呜!”乐平喉咙一紧,心狂震了下,一股气差点哽在咽喉提不上来。 她瑟缩起双肩,就好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紧咬着干涩又冰冷的嘴唇,好防止自己不小心尖叫出来。 瞅着她写满惊惶的小脸儿,可怜兮兮得要命,段弁这一巴掌完全打不下去。 “罢了!”段弁泄气地把手一甩,冷峻地别开头。“你可以走了。” “走?你要赶我走?”乐平惊愕地上下瞥着他,“呜……你不打算娶我吗?” 公主未婚生子、遭天下百姓耻笑……一大堆乱七八糟、不堪入目到难以想像的恐怖画面,开始被她一一勾勒在脑际中。 虽然他若娶了她,不出半年就会祸从天降,而她也註定要成为寡妇;但……他死,总比她去投胎好。 一丝迷人的笑意忽地缓慢染上段弁的唇角,“请问,我为什么要娶你呢?” “你刚才那样对我,你若不娶我,等我肚子大到藏不住,那我还有活下去的勇气吗?”相较于段弁的平静,乐平显得激动多了。 他扬起刚毅的嘴角,炽热的目光放肆地停留在她两片微颤的唇瓣上,半晌,像听闻一椿大笑话般倏地仰天狂笑不已。 乐平心头微微一震,为他突来的狂笑声感到一阵错愕。 “我跟你保证,你不会大肚子。” 乐平嘴唇颤抖着,“那你的意思是说……我奶娘全都在骗我啰?不!奶娘才不会骗我呢!” “骗你的人可多了,比如说客栈里的那个男人……” “啊!”乐平惊跳起来,总算忆起她还欠人家钱没还呢!“你怎么知道那件事儿?你全看见了?还有,你说他骗我是什么意思?” 呜……好丢脸哦!乐平才想去撞墙,段一虎的声音忽然自马车外传了进来,打断了他们。 “太子殿下,属下已依您的吩咐,于知县大人府上取到了罗盘玉璧。” 乐平错愕地睁大眼儿。罗盘玉璧不是被她不小心给撞碎了吗?莫非这世上还有第二件罗盘玉璧? “呈上来!”段弁自腰间掏出一块色泽完全透明的薄片,慢条斯理地放在掌心上。 乐平惊讶地看着他。那块薄片竟然可以穿透肌肤,一清二楚地看见他掌心上被放大的纹路,太神奇了!那是什么玩意儿?这么好玩! “是的,太子殿下。”马车上的绣帘被段一虎一手掀起。 只见她身后,一扇绣帘拉开了一条缝,光束射了进来,笼罩住马车内的人儿。 一个样貌不凡的年轻男子俐落地跃上辇车,态度谦和有礼地把手上的罗盘玉璧恭敬且小心地送入段弁手中。 段弁的黑瞳穿过薄片落在罗盘玉璧上,仔仔细细看上一遍。“果然。”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罗盘玉璧不是被我撞碎了吗?”乐平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段弁没理她,轻抚额头,唇边勾勒出一抹笑,用眼角余光望着段一虎。“是否已惊动知县大人?” “是的。”段一虎嘆了口气。 “很好。”段弁欲起身离开马车,忽然像想到什么似地,回头瞥了乐平一眼,“你去不去?” 第12页 “去哪儿?”乐平一头雾水地迎视他变得莫测高深的黑眸。 “看戏。”段弁没等她答应,便捧着罗盘玉璧跃下马车,头也不回地拂袖离去。 “喂!”乐平唤不住他的脚步,忙不迭地追上去一探究竟。 【第四章】 乐平追着段弁来到她闯祸的客栈,一踏进门槛,她马上吓得把脚往回缩。 严闻人竟然还坐在原处等着她来还钱,死爱钱的他怀里抱着她赔给他的金银珠宝,好像怕被抢走似的,抱得不知有多紧呢! “别过去。”段一虎不知何时跟上来,高大身躯整个伫在乐平身后。 “我才不会过去。”乐平急慌慌地躲到段一虎身后,小声地道:“我还欠那个人五百两银子呢!我现在没钱还给他,你就借我躲一下啰,谢谢。” “嗯!”段一虎面无表情地把双手交叠在胸前。 娇小的乐平整个人藏在身形高大的段一虎身后,却忍不住好奇心,悄悄探出一个脑袋,找寻段弁英俊的身影。 只见段弁和严闻人同桌而席,罗盘玉璧就摆在桌上,段弁低沉磁性的好听声音从那端传了过来—— “稍早前,我见阁下怀中有座罗盘玉璧,暗暗吃了一惊,因为我听说当今世上,罗盘玉璧只有一件,如今我看见的却不只一件,你手中这一件,再加上我家中这一件,实为两件,我怀疑我这件价值连城的罗盘玉璧是件赝品,于是赶忙回家去拿出我的罗盘玉璧,不知官爷是否肯花心思替在下鑑定?” “可以。”严闻人挺不自在地把手放在嘴边咳了几声,将罗盘玉璧接过手鑑定,片刻,他小心翼翼地把玉璧还给段弁,“你这件是真品。” 严闻人不只爱财,还是个识货的玩古能手,很快就辨别出真假,他那件已成碎片的罗盘玉璧,是他亲自叫人仿造出来的赝品,别说一件,要一万件都没问题。 段弁安慰似地轻拍胸前,接着动作优雅地拿起酒盅,放到嘴边轻啜着,“那真是太好了,不瞒官爷,这件罗盘玉璧当初花了我五十万黄金,万一是赝品,那我可要吃不下、睡不着了。” “五十万黄金?”严闻人闻钱眼亮,摸摸鼻翼,他敏锐的鼻子几乎闻到钱味了。 “没错。”段弁爱不释手地用修长的指尖轻抚着罗盘玉璧,“咦?这么说来,方才我看见的那件不就是赝品?” 严闻人邪笑着,一语不发,定晴看着罗盘玉璧,并没有正面解开段弁的疑惑。 “你一定是很喜欢这件宝物,才叫人仿造的吧?”段弁的俊容上推满温和的笑意。 严闻人仍只是淡笑不语。 “独一无二的珍贵宝物本归有缘人,你如此识货,又是玩古能人,如果你真的喜欢,那么我赔钱卖给你都觉得很有意义。”段弁对他挑了挑眉。 严闻人剑眉一挑,他很难不心动。“你要多少才肯卖?” 段弁看准时机,放饵诱鱼儿上钩,瞥了那原本属于乐平的包袱一眼。“你有多少,就算你多少。” 严闻人解开包袱,让段弁瞄一眼包袱里的金银珠宝,“我只有这些。” 死爱钱又取之无道的严闻人,向来算盘打得精,包袱里的银子加上金银珠宝,顶多只有十万多两,若他能以低价买进价值五十万黄金的罗盘玉璧,然后转手高价卖出,足足赚了好几十倍,当然很划得来,只有笨蛋才放弃这椿生意。 “好!成交。” “够爽快。” 两个男人心中各怀鬼胎,大手重重交握,彼此都扣出关节清脆的声响,交易就这么成了。 获得真品罗盘玉璧的严闻人心情大好,担心那又蠢又笨的女人拿那可笑的区区五百两回来找他,立刻包袱一丢,拂袖扬长而去。 “一虎,去替我备一匹精力充足的马儿来,我要回轿上去,咱们该上路了。”段弁自腰间掏出香扇,单手负背,掮着扇,从容地离开了客栈。 “属下不能不守在您身边,万一他回来找您……”段一虎忧虑地蹙起眉。 “我可以应付,快去。” “这……是。”段一虎领命而去,不安的神情始终停留在皇太子脸上。 乐平很快跟上段弁的脚步,一边走还一边咒骂,她简直快气死了! “气死我了,我被骗了!” 方才要不是段一虎在旁阻止她,她一定会冲上前去和那个可恶又该死的江湖大骗子当场理论一番! “居然连我的钱都敢骗,真是太可恶了!坏蛋!”乐平很不甘心地骂个不停,“害我受了那么多委屈,不但成了穷光蛋,还险些儿卖去当丫鬟,幸好被人识破身份,落得最后没人敢买的下场,要不然我岂不是成了当代最惨的公主了?” 段弁把包袱丢还给她,“好了,与其生气,倒不如转换心境记取教训,况且我都替你把银子拿回来了,你还有什么好生气的?” 要不是被他亲眼看到她竟然傻到为了区区五百两跪在市集中有意卖身来还债,他大概会视而不见,更别谈为她挺身而出了;当然,他费的工夫并不大,只不过耍了点小心机。 这下不但让她一个铜板儿也不必还,连同她原先失去的都给讨回来,此时乐平心头就好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整个人轻松得不得了。 第13页 对于他的聪明才智,乐平心中顿时有几分敬佩,又多了好几分爱慕之情。 “谢谢你帮我把钱……呃,骗回来。”乐平感激不尽。 手段是有点儿卑鄙,不过他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小事一椿,何足挂齿。” 真不该轻易相信别人,乐平不好意思地脸红了,“可是……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白白便宜那个大坏蛋,居然把真品送给他,那岂不是白白便宜他了吗?” 段弁轻笑着,摇了摇香扇,“难道你还不明白吗?那件罗盘玉璧是知县大人的,现下罗盘玉璧失窃,我要段一虎在偷窃过程中,故意惊动知府上下,目的就是要知县大人派官兵出来缉补;如今罗盘玉璧落在那人手里,我又派人去报官,相信捕快很快就领兵追来了,只要时候抓得准,这‘贼’并不难找。” 乐平兴奋地瞪大眼儿,“这么说来,那坏蛋已成通缉犯?” 想不到她一点就通,段弁挑了挑眉,“不错,就算他逃得了这一村,也逃不掉下一村,知县大人是识货的古玩高手,罗盘玉璧价值连城,他不会放过这个‘贼’。” “这个‘贼’真不幸,被摆道了。”乐平捂住小嘴儿,免得不小心惊唿出来。 “可不是?”段弁俊美的脸上露出好看的笑容。 乐平松了一口气,解开沉重的包袱,检查自己还剩多少盘缠。 呃,好像和原来的一样多,乐平偷偷瞟了一眼段弁,用纤指把包袱仔细绑好。 “该死的女人!” 就在乐平把绑好的包袱挂在玉臂上时,一句咬牙切齿的咒骂,让乐平意识到危险。 她抬起头,惊愕地瞪大眼儿,表情活像见了鬼,才刚放松的脸部线条又紧绷了起来,整个脸色是惨白的。 她不可能认不出这个江湖骗子——严闻人! 老天!他识穿了?回来找她算帐的吗? “好啊!原来你们是一伙的!居然串通起来搞我!”严闻人愤恨地咆哮道。 话说严闻人拿着罗盘玉璧走出客栈没多久,就被两个官兵拦了下来,不但伸手抢走他正在把玩的罗盘玉璧,还指控他就是偷走罗盘玉璧的贼。 严闻人眼见苗头不对,立刻把罗盘玉璧抢了回来,纵身飞上屋檐,飞也似地逃走了。 正逃到这儿,想不到意外撞见卖他罗盘玉壁的段弁,本来他还不疑有它,直到他发现段弁身边的乐平,这才发觉事有蹊跷,原来是乐平找来了靠山。 他——被设计了! 他是骗子居然还会被骗? 可见人心难测,他实在不能太相信看似无邪的女人,瞧,乐平就是一个活例子。 她虽然生得如花似玉,但眼里只有钱的严闻人一点都不动心,没想到她看起来一副很好骗的样子,结果知人知面不知心,全是装出来的,竟然背后捅他一刀。 好一个骗局! “不……”乐平无力地呻吟着,颤抖由膝盖开始,传遍了全身,心都快要跳出胸口了。她死定了! 严闻人杀气腾腾地走向她,要找她算帐。“女人,你、死、定、了!” “你敢!”段弁不怒而威地大喝一声,敏捷地一脚迈到乐平面前,同时伸出长臂,毫不费力地就把乐平扯到身后,高大俊朗的身子保护性地整个挡住娇小的乐平。 他身上有股令人陶醉的香气,乐平全身的血液开始沸腾,唿吸变得急促。 然后,他肌肤上的温度渗出身上那层薄衫,传递给乐平一种难以形容的安全感,好像就算天塌下来,她也不用担心,无论如何,他一定会保护她。 “铁定敢!”发怒中的严闻人才不甩任何威胁,毫不犹豫地拔出系在腰间的长剑,动作如舞般地划向段弁。 “呜……”乐平瑟瑟发抖地躲在段弁身后,小手紧抓着段弁的手臂,小脸躲在他手臂下,震惊地看着在太阳下迸出光芒的长剑。 “混帐!”段弁反应迅捷,动作俐落地扬起扇子,大力一挥,又怕乐平受伤,护着乐平退了一步。 “你这杀千刀的!”长剑被拨开,严闻人挫败极了,下一刻,他抬起长腿,一脚踹在段弁胸口上。 “啊!”乐平不敢看,她能想像被踹这一脚有多痛,哦……好心疼! 但段弁很强壮,宛如铜墙铁壁的胸膛虽受到勐烈撞击,仍像一尊石雕似地闻风不动。 见段弁还稳稳地站在乐平面前,保护着乐平,严闻人简直气死了,真想立刻就把他给解决掉。 “在那儿!”有声音从小巷的转弯处传来。 乐平困惑地睁开眼儿,看见一群官兵追了上来。 “实在太感激了。”段弁慢慢地将目光移开,迷人的声音听起来既愉悦又平静。 看着逐渐靠近的官兵,严闻人俊逸的脸上倏地发狠地一笑,回头直视着段弁,对他调皮地眨眨眼,“我,严闻人,不会把你忘记。” 段弁摆了摆双手,气定神闲地笑着:“我叫段弁,南诏国太子,随时候教。” “太子?一定很有钱。”严闻人用长指摸摸鼻侧,嘴角勾出一抹阴狠的笑,“这个有意思,我几乎闻到钱的味道了,哈哈哈!” 严闻人仰头狂笑,足下一蹬,纵身一跃,不见了。 第14页 “快追!”扑空的官兵泄气地咒骂,转身往严闻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震惊之余,乐平亦压不住心动,狂热的眼儿紧紧地锁住段弁。 直到此时,她的唿吸仍然十分急促,她的心好像随时都会从胸口蹦出来一样。 是的,她无法抵挡他的魅力。她的小手紧紧地抱住他的手臂,仰着红咚咚的小脸,贪婪地凝视着他,根本忘了自己还粘在他身上。 “殿下!”段一虎牵着一匹壮马,从小巷的转弯处出现,“应该什么事都没发生吧?” “没事。”段弁实在不忍看段一虎终日活在紧绷中。 段一虎松了一口气,“请殿下快上马,让属下护送您上轿,属下担心久留此地会节外生枝。” “嗯!”段弁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接着低头看着乐平。 一迎上她狂热的眼神,段弁蹙了一下眉头,顷刻变成一块冷冰冰的石头,转身挣脱了她的手。 “好了,我已经替你把事情解决了,咱们可以就此别过了。”段弁用柔和的声音说道:“段一虎,我回马车上等你,你把公主送回皇宫,速去速回,咱们还有路要赶。” “是,太子殿下。”段一虎马上转身面向乐平,“公主,请你……” 乐平的心勐然一震,受惊似的眼儿掠过段一虎,然后望着段弁高大颀长的背影。他要走了? “喂!”乐平吼了一声,情急地追了上去,“喂!你等等我啊!” 她很快地从段弁身后绕到他前头,一把将他拦住。 “还有事吗?”段弁蹙起剑眉。 “太子殿下?你是打哪里来的皇太子啊?”乐平情绪略显紊乱,不住娇喘着,方才情势很紧张,她根本没听清楚段弁和严闻人之间的对话。 “南诏国。”段弁慢条斯理地道。 乐平一头雾水,不太清楚南诏离父皇的疆土有多远。 “南诏国?”乐平满脸好奇地打量着段弁,想要把他看得更仔细一点。 难怪哦!难怪他一身尊贵的服饰,浑身又散发一股雷霆万钧的王者之势,原来是身份尊贵的南诏国皇太子啊! 以前她就听人家说过,殷商富贾、官僚遍布于天下,经常腰缠十万贯,骑鹤四处游,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段弁看起来就是一副有钱又很有闲的样子。 以前住在皇宫里,从来也没想过自己有领受他人恩情的一天,宫女服侍她,奶娘照顾她的起居生活,一切都是那样理所当然;可现在不一样了,她有种受人恩惠的感觉,施恩的人还是高高在上的南诏国皇太子呢! “我不知道你是南诏国的皇太子,还不知死活地出手打你,一唿就是两巴掌,我感到……很惭愧。”不只惭愧,还很惊喜,她真的觉得这个救命恩人很了不起,也很保护她。 惭愧的是,人家救她,她却恩将仇报;惊喜的是,她竟这么好运地被南诏国太子所救。 不知他会不会记恨?不过听说大人有大量,看他样子,应该会原谅她吧?不然方才也不会出手帮她。 看到乐平脸上的红晕愈来愈深,段弁蹙起浓眉,把摺扇塞回腰带里,动作是那样地不疾不徐,“事情过去就算了,你不必挂在心上。” “我……”看着他的俊容,乐平感到脸红耳热,语气娇羞地道:“皇太子,真的很对不住,我不知道……还那样子待你……” “我说过事情过去就算了。”段弁俊容上不由得漾出一个微笑,见她粉颊红得宛如初露的玫瑰,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更捨不得移开。 幸好被原谅了,乐平松了一口气。“要不是你及时识穿严闻人的诡计,帮我把钱要回来,凭我一个人的能力,别说在江湖上立足,恐怕可能会活活饿死呢!所以……谢谢你。” “不用客气,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还有路要赶。一虎,快送公主回宫。” 他的意思是,既然事情解决了,就该就此告别了,他赶着回南诏,至于发生在不久前的事情,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他可以当作没那回事。 “是,太子殿下。”段一虎必恭必敬地向段弁行了一个礼,才转身对公主做了个礼,“公主,请。” 乐平恍若未闻,不但没随段一虎离去,反而装傻似地把眼儿眨了又眨。“回宫?回哪一个宫啊?” “当然是回你的皇宫去。”难不成回他的皇宫吗? 乐平低头咬住水嫩嫩的红唇,她这次出宫,早就抱定了“不成功便成仁”的打算;换句话说,她若没成功把自已嫁出去,绝不回宫。 好半晌,乐平抬起红扑扑的小脸,“那么你呢?” “自然我也得上路回南诏国去了。” “不可以!”原本情绪已平復的乐平忽然又变得激动起来。 她懦弱地伸出嫩手,急忙抓住他的手臂,紧紧偎着他的身子,就怕他逃走。 “公主……”段弁心口一跳,他几乎闻到来自她身上的独特体香。 “叫我乐平,我允许你唤我的闺名。”乐平激动地摇着他的手臂。 “好吧!乐平。”段弁喜欢她的提议,“江湖险恶,你这个金枝玉叶什么都不懂,身边又没人照料,随时都可能再次受骗上当,太危险了,你必须马上回宫。” 第15页 “我不要!”她任性地拒绝,“既然你这么担心我,何不把我带走,由你来保护我呢?我很信任你,一百个、一万个信任!真的。” 段弁已有薄怒地甩开她的手,“太胡闹了。” “胡闹就胡闹,谁教你企图扔下我不管呀!” “我没要把你扔下,一虎会送你回宫,有他在,我保证你一路都会很平安。” “我不要!我要跟你走!” “你究竟什么意思?”他眯起黑眸。 “你不可以走!你替我把事情摆平了,这等天大的恩情,我今生来世都不会忘,以后我要跟在你身边,替你做牛做马……”想了想,乐平甩了甩小脑袋,“不不不,我要以身相许,做你的妻子来报答你的恩情!” 只要她以身相许,跟定这男人,就算他有一天被她剋死了,嫁入南诏国的她也绝不会孤苦无依,这辈子更不必愁没饭吃、愁没衣穿,又可以报恩,真是两全齐美的好法子呀! 她的决定令段弁惊愕不已,“做我妻子?!” 开什么玩笑?!他这个人自由惯了,何况他的身边已经有一个楚楚了,他若有选太子妃的打算,早就让父皇替他做主了,何必等到现在?更何况还是娶一个在政治关系暨方面和他南诏国比较疏远的公主? 虽说两国联姻是开启南汉统治者之间初步建立起正式的联繫,其影响深远,绝对有助于他继位后的政治发展,然而……太子妃对他而言,压根只为了传承,并没有多大意义,况且他还年轻,他还有大把青春可以花费在令人头疼的选妃仪式中。 甚至连父皇、母后曾经以撤除太子身份来要胁他就范,他都可以安然无事逍遥到现在,还稳坐太子之位,可见他有多么爱好自由,压根儿不愿被女人用婚姻束缚住。 “对啊!”乐平可怜兮兮地低泣起来,委屈地道:“我奶娘死了,临终前还在忧心着我的终身大事,要不是奶娘逼我答应她的遗言,我也没胆子一个人跷出皇宫……” “啥?跷出皇宫?”段弁终算抓到一点儿头绪了,“你跷出皇宫?你的意思是说,你……” “离宫出走。” 【第五章】 “离宫出走?” 好新鲜的怪事儿,娇滴滴的公主跷宫去流浪?段弁还不曾听过这等“骇人听闻”。 “对啊!”乐平拼命勐点头,“想不到一到知县,我就遇上大骗子!” “因为你是金丝雀,只适合活在鸟笼里。”让她认清事实是椿美事,段弁可以不吝啬赐教。 “这个大骗子还把我弄到身无分文的地步!”乐平自顾自地讲,根本没在听他说。 “不,你的财富还在你包袱里。” “还恐吓我欠他一屁股债!”乐平还是没在听。 “他已经没有恐吓你的理由了。”段弁当然察觉到了,但他还是努力让她听明白。 “害我把自个儿卖去做奴做婢!”乐平又羞又气地道。 “只是差一点罢了。”段弁俊容上没有任何一丝嘲笑。 “幸好你及时出现!”乐平握紧粉拳,摆出一副下次再遇见那个大坏人,一定要和他展开一番激战似的战斗架势。 段弁冷眼看了她愚蠢的架势一眼,旋即摇头兼嘆气,以带点同情的语气说道:“你是好运气。” “是你替我把事情摆平!”可惜乐平一句话也没听进去,迳自说个不停。 “那没什么。”他最不喜欢拦功劳,这意味着有麻烦近身。 “他要杀我,可是你却救了我。”乐平愈说愈激动。 “难道我要眼睁睁地看你被分尸?”或许他办得到,只是很难。 “你那么保护我!”乐平并没有理会他的话,只顾着说。 “应该的。”此时的他不由得发出轻嘆声,事实上,他早就发现她根本没在听他说。 从头到尾,两人都像在吵架,你抢我一句,我抢你一句,各说各的,而且乐平所说的每一句话压根儿和段弁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 “我当然要报恩。”这是乐平认为她必须做的。 “不必。”暗吸了口气,他隐约闻到“麻烦”的味道了。 “我当然要以身相许。”乐平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你想太多了。”果然是麻烦上门了。他怎么感觉她脸上布满耍赖的神情? “我当然是属于皇太子你的。” “你真的想太多了。”他要是够聪明的话,就应该现下转身就走。 “在马车上,你又那样子待我。” “我承认是我一时冲动,我不对,我该死,我向你道歉。” “难道我还不配做你的太子妃吗?” “领马河边易,逼马饮水难。”他居然走不开?见鬼了!只好勐放冷箭,暗喻的话语充满了冷嘲加热讽。 该死的她却有听没有懂,或者应该说她根本没在听,自然就没有懂。 “难道我还不配做你的太子妃吗?难道我还不配做你的太子妃吗?难道……” 乐平实在太激动了,她激动的下场就是从头到尾都没在听对方说,她甚至已经从语无伦次变成反覆重复着同一句话了。 第16页 “停!”段弁真是受够了。 可是乐平的小嘴儿不肯停,还在重复着同一句话:“难道我还不配做你的太子妃吗?” “够了!冷静!”段弁吼:“乐平!冷静!乐平!” 乐平难过得想哭,他很保护她,可是他保护她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在乎她的生死,更不是因为他喜欢她,而是一种很普通的“行侠仗义”表现。 乐平心里明白,她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你要知道哦,我答应做你太子妃,你该偷笑才对耶!”这是她最后的手段了,她要逼他承认她的好。 “我干嘛要偷笑?”他应该偷哭才对吧? 她把一切说得那样理所当然,在他听来,都是无知可笑的,他还偷笑个什么劲? “当然要偷笑呀!你白白赚到一个金枝玉叶、娇贵不贵的公主娇妻耶!等于被你捡了一个便宜了,你还嫌啊? 她嘟起红嫩的小嘴儿,怪他不知好歹。 是惹上一个麻烦才对吧?段弁头痛地抚着额头,他还有路要赶,没空陪她瞎闹,一心想把她撵走。 “我没嫌你,我只是不和你闹了,好了,就这样,我赶着回南诏,就此别过……” “不要!不要!不要!”乐平耍赖地扯住他衣角,急得快哭出来,“以后你就是我的驸马爷,所以你不可以把我丢下不管呀!” “既然你不做我的驸马爷,那在马车上你就不应该亲我的嘴,方才还那样卖力地保护我,现下我大肚子了,你……你大丈夫敢做敢当,应当对我扛起责任!”乐平说得头头是道。 这公主还真有股拗劲儿!段弁真后悔适才的一时冲动,早知道她有颗猪脑袋,讲也讲不通,他一来不会替她把事情摆平,二来死都不会碰她一下。 “所以,你逃不掉的,因为我不会让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爹!”乐平一脸坚定,“请你尽快把我安顿下来,不过在离开知县之前,请你先随我去祭拜奶娘,毕竟我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时才回汴京,等我祭拜完奶娘,我就随你回南诏国去拜堂成亲。” 段弁修长的漂亮锐眸直勾勾地盯着她,一股顽劣的心勐然兴起。 他恶作剧似地伸出黝黑的大掌,长指才轻轻碰触到她的粉腮,她马上就有自觉地瑟缩了一下秀肩。 他邪佞地笑了笑,仿若存心捉弄她似地,把她单薄到不行的娇小身子粗暴地扯入怀中。 她的酥胸被迫压在他强壮且结实的胸膛上,挤出了一阵敏感且亲密的疼痛,充满阳刚的男性气息沁人心脾地逼近她,在她唇边迴旋不去,捣乱了她原本就不知所措的心。 “你你你你……你又想害我二度怀孕吗?”生怕惹来路人的注目,乐平滴熘熘的眼儿转呀转,最后盯上他唇型好看的薄唇。 莫名沸腾而起的欲望忽然很没道理地一股脑儿往她脑门上沖,令她唿吸愈来愈急促,心跳愈来愈快。 段弁表情邪恶地探索着染在她俏脸上的绯红,“你真是……” “什么?”乐平有些熏然。 “蠢!”话落,他出其不意地把她推开。 “我到底哪里蠢呀?是你蠢才对吧!”乐平气得一手叉在细腰上,一手戳上他的胸膛,白葱似的纤纤玉指在他胸口乱点一通,“你这儿蠢!这儿也很蠢!统统蠢透了!哼!” 她最后把双手都叉在细腰上,“我虽然嫌你蠢,但是,我绝对不会因为你蠢而不要你,所以,你也不可以……应该说,你不要以为对我嫌东嫌西,就可以对我不负责任哦!” “我懒得跟你吵,这样吧!”段弁把塞回腰间的香扇重新掏了出来,洒脱地扔进她怀里,被她接个正着,“你既然这么迷恋我,急着要做我的太子妃,不如把我的香扇拿去留作纪念,以后想我时,便拿起来玩一玩,总之,你拿了我的香扇之后,咱们之间谁也不亏欠谁,一切到此结束。” 乐平却故意把香扇当作是他给的定情之物,乐到快疯的她忙不迭把香扇凑到鼻间闻一闻。 好香哦!不知这把扇子是用什么做的?竟然半点儿霉味都没有耶!而且香扇上还绣着“段弁”两个字,显然这是他的名字。 她忍不住打开香扇,放在胸前掮了掮,好凉哦!嘻嘻……太好了,有了这个定情物,她就不必担心找不到他了。 想着,她忍不住抬头看着他,却见他一副急着要把她打发走的模样,她连忙把香扇绑上一个小结,系在自个儿的腰上。 “皇太子,我绝对不会白拿你的定情之物的!我一定会为你守身如玉,就算你死了,我也会替你守寡!”她绝不会红杏出墙,害他戴绿帽子,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先对她负责。 段弁简直傻眼,“什么?定情之物?不,你误会了……” “我才没有误会呢!”她就是要把他的随身物品当作定情之物,她就是要! “你到底想怎样?”段弁火大了。 “我要你娶我!” 哼哼!他休想对她不负责任!反正他迟早会成为她的驸马,总是要先确定一下未来夫君的名字。 “这是你的名字对不对?段弁?”乐平指了指绣在香扇上的字。 第17页 “不错。”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看吧,我不蠢,我很聪明。”乐平得意着。 “好吧,你很聪明,那么,聪明的乐平公主,”段弁却很见外地道:“请你好好给我听着,你有什么困难,我可以帮你解决,但要我娶你,办不到!就这样,你保重,后会有期。” 他拂袖而去,但乐平却如一只跟屁精,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哼!”乐平固执地跟在段弁身边,见他正在看着她,她用鼻子哼了一声,“我要跟你一道走!你去哪,我就去哪,这辈子,我跟定你了!” 烈火般的锐眸刺向她的俏脸,乐平瑟缩了一下秀肩。 揉着太阳穴,段弁的神情渐趋无力,“一虎!段一虎!” “太子殿下,请问有何吩咐?”段一虎一直都很规矩地跟在他们身后,他们之间有争执,段一虎一句话也不敢搭。 段弁挥挥长指。 段一虎自小就伴随着太子殿下,两人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太子殿下屁股一跷,段一虎便知他要做什么了!他走到乐平面前,作了个礼,然后很不给面子地讥讽着乐平。 “公主,亏你是金枝玉叶,如此纠缠着我们殿下,害不害躁?” 乐平脸红地看了段一虎一眼,又哼了一声,“是你殿下欺负我在先,你怎么可以不顾及本公主的名节,还护短?” 段一虎先是楞了一下,继而转头看着皇太子,“太子殿下?” 段弁简直又气又烦,乐平却嘟着嘴啜泣了起来。 “呜……你不要以为你救我一命,就可以不必对我负责!” 段弁实在懒得跟她吵下去,又怕她哭烦他的心,远远地一看见马车便英姿焕发地往马车那头走去,身后的跟屁虫连忙跟上。 乐平双臂挡在段弁面前,神情挑衅地看着他。 只见他的右脚往右前方踏出一步,乐平便跨出左脚挡住去路。他蹙蹙眉头,换个方向往左边踏去,乐平也跟着伸出右臂堵路。 前方无路,他只好改道,身子一转,朝乐平的反方向走去。乐平马上紧跟其后,两人像在玩官兵捉强盗的游戏,完全对峙不下。 “乐平,请你不要强人所难!”他最近真是霉运当头,挡都挡不住。 首先肚子拉不停,现下好心救了她,想不到原来是救了一个固执又爱哭的麻烦精,把他缠得一肚子火。 这证明了一件事——好心不见得有好报。 “你弄大我的肚子,怎么可以说我强人所难?”就怕他的属下听不见,乐平故意很大声地道。 段一虎闻言,勐吞了一口口水,好奇地偷瞄了段弁一眼。 段弁不自在地咳了咳,心里也实在忍无可忍,于是停下脚步,双手交叠在胸前,恶狠狠地瞪着她。“乐平,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遍了,你根本不会怀孕;再说,我和你一点都不熟,请你不要强迫别人娶你,可以吗?” “既然你不愿娶我,那么你就不应该亲我的嘴,更不应该替我把事情全给摆平了,现下还替我把钱要回来!你对我的恩情,不论今生或来世,对你以身相许都合情合理。” 真恐怖的报恩方式!如果每个女人都像她这样,恐怕他段弁早已三妻四妾,那么,他还能像现下这么逍遥自在吗? 再说,报恩和成亲是不相干的两码子事,怎可并为一谈? “那不过是你个人的看法,你要以身相许,也得看你的恩人领不领情,我……” “你不必再说了,本公主心意已决,谁也无法改变我的初衷。”好不容易才遇上他,说什么乐平都不会让这个好驸马就这么跑掉了。 “你……”这女人……真是输给她了!“算了,算了,随你便。” 天空倏地飘起毛毛细雨。 段弁坐在豪华的辇车上,目光透过窗子投落在跪在坟前的小小人儿身上。 看着乐平跪在她奶娘坟前又哭又叩头的,段弁忍不住摇头又嘆气,本来想要起程赶路,见她如此悲伤,竟有点儿于心不忍,她凄谅的瘦小背影竟让人感到莫大的哀伤痛心…… 他想不到一个有着柔弱外表的女子,竟隐藏了无穷魅力,而这份魅力,竟深深吸引着他。 不!段弁甩了一下头,他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他压根还没有纳太子妃的念头,如果此时再为她动恻隐之心,铁定又要被这个严然涉世未深的小麻烦精给苦苦缠上,和她画清界线才是明智之举。 踌躇了半刻,段弁决定明智地和她不告而别。 正要振臂下命,乐平的脑后像长了眼睛,娇小身躯忽然起身,可怜兮兮地走到马车旁,望着窗儿里的段弁。 “我一出生,就受託奶娘,奶娘为了养育我,从来也不曾返乡过,我……我心里好难过……”乐平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奶娘,就难过得抽泣起来。 一抹似笑非笑的沉溢表情浮现在段弁那张俊朗无俦的俊庞上,他心软地伸出黝黑的大掌,穿过窗儿,怜悯地抚了抚乐平的头,“你的奶娘已到天上做神仙了,相信她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你。” “嗯,我知道,因为奶娘是这么疼爱我!”乐平大胆地迎视段弁那双似会勾人心魂的灼炙黑眸,心怦然跳动着,心魂仿若被勾走似的,她害羞地垂下红润的脸儿,悄悄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痕。 第18页 好半晌,乐平才含悲忍泪地仰着小脸儿看着段弁。“现下祭拜过奶娘了,我可以安心地陪你上路了。” 这事真教他烦呀…… 段弁咬着牙,气愤地把大掌缩回来捲成拳头,俊美的脸愈来愈铁青,下颚紧绷得像是要碎裂了。 明知同情心不可随便在这女娃儿身上释放,偏偏他就是忍不住心中的爱怜。 “你……”乐平忽然脸泛桃红,咚咚响的心跳声藏不住自己的羞意,“你不下来扶你未来的太子妃上马车吗?” 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飒飒英姿的段弁研究着,她看得入迷、看得痴傻,发觉自个儿压根儿没办法让自己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虽然他老是绷着一张脸,薄唇又冷峻似冰,不过他方才揉她脑儿的动作却出奇地温柔。 “来人!”段弁抬起高傲的下颚。 瞧皇太子那副威风凛凛的架势,隐约透露出他的能力绝对超乎她的想像,乐平的小手紧紧揪着胸襟,因太感动又忍不住想要流下泪来。 可她的泪还来不及流,那端的段弁已经心一狠,牙一咬,冷峻地发出一声号令。 “起程!” 令声一下,四个车轮子立刻翻盏撒钹般勃喇喇地驰骋起来,周遭的侍卫兵也乘着马儿火速追随而去。 地面上的水洼被辗过的马蹄溅起,洒了乐平一身湿! 乐平足足呆若木鸡了一刻,才勐然回过神来。 “等等!太子殿下!我还没坐上马车呀!等等!等等我啊!”她没命地追了上去,可才转眼间,大队人马已不见踪迹了。 乐平崩溃地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儿号眺大哭了起来。 呜呜呜……怎么这样呀?她的驸马爷居然逃走,把她遗弃了?! 这下子她惨了,她的奶娘自小就对她谆谆教诲,要她守身如玉,不可让男人随便碰触身体,除了驸马爷之外;因为只要被亲一口小嘴就会大肚子。 现下她被亲了小嘴,就要大肚子了,可是她狠心的驸马爷却不要她,她死定了,她的行为肯定要被人唾弃一辈子了! 不要啊!呜呜呜…… 乐平的脑子里净是段弁待她的恩情,她明白自己不能再软弱了。 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找他成了义无反顾的事,只要找着她的驸马爷,要他娶了自己,那么她就不会被世人耻笑了。 “幸好我有足够的钱,可以上南诏去找太子殿下。”乐平边抽泣边掏出她的盘缠。 只是南诏国在哪啊?离这儿又有多远呢? 不管了,先上路再说了,沿路再问人,总之,她一定要找到皇太子。 “好,就这么办!” 真金不怕火炼,乐平认为如果真有所谓的红线传说,即使段弁远到海角天涯,当她展开她的“千里寻夫行动”,系在他们小指之间的姻缘线仍然会带领她找到段弁。 【第六章】 已走过千山万水的乐平,执缰的小手落在身下坐骑的脖子上,温柔地挠痒着。 放眼四下,荒凉而萧条的幻邈景致让乐平深感恐惧,她压根儿不知此处是何处,只知脚下的疆土已不再属于她父皇的领域,因为她已流浪个把月了。 话说个把月前,她骑着她的小红马,沿路向人询问南诏国的方向,便开始一路往南行。 没想到她方向感不好,东西南北老是搞不清,几次迷了路,又叫天天不理,叫地地不应,幸好每次都被她逢凶化吉,遇到贵人,指引她迷津。 所以说,对于从未出远门的乐平来说,这一趟旅程,辛苦是不在话下,但为了报答皇太子的救命之恩,也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再辛苦也得撑下去。 幸亏她身上的银两足够她用,不然南诏国这么远,她准要走到两条脚都断了也到不了,搞不好早就饿死在半路了。 摸了摸扁扁的肚皮,再望了望天色,怪不得饿了,天都快黑了,不如先找个驿站落脚,先解决了晚膳再说,好好休息一晚,明儿个再继续上路吧! 思及此,乐平驱着小红马在迷雾中继续前进。 不知走了多久,浓浓烟雾中出现了一座城池,似乎传来吵杂人声,她没有迟疑地挥鞭到了城门口。 蓦地,乐平瞪大了明眸,一脸新奇地看着高大的城墙。“哇!这道墙好高哦!” 城楼上有侍兵监守,城楼下亦站了两排手持长矛的卫兵。 乐平滑下小红马,牵着缰绳要进城,两名官差却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贼兮兮的小眼睛放肆地在她身上遛达个不停。 “小美人儿,你要进城呀?打哪儿来的?有没有路票呢?” “路票?什么路票呀?”乐平奇怪地看着他们。 “你连路票是什么都不知道呀?可见你是外地来的哦!” 官差笑得不怀好意,贼模样让人看了很不舒服,天真的乐平却缺乏警觉性。 “小美人儿,别担心,你陪本大爷一晚,本大爷就让你进城去。” 乐平一脸天真无邪地看着官差,“只要陪你一晚就可以了吗?那有什么问题!请问有没有吃的呀?” “有!咱们这儿什么都没有,食物特别多。”两名官差发出淫笑声,伸手要去握她的小手。“乖,到这儿来,本大爷保证把你餵饱。” 蓦地,一串稚嫩童声响起,阻止了官差的恶行。 第19页 “姊姊!原来你在这儿呀!害我在这儿苦等不到你!”一抹桃红色的小小身影飞快从城里跑了出来,转瞬扑进乐平怀里,一把将乐平抱住。 原本色慾满面的官差们,一见头上绾了两团髻的小丫头,竟立刻笑出一脸谄媚。“原来这位小美人儿是杏儿丫头的姊姊呀!早说嘛,咱们也就放她进城了!” 乐平不明所以地看着小丫头,她面如圆月,眼带慧黠,有几分稚气在脸上。“敢问姑娘你是……” “我是杏儿呀!”杏儿仰着红扑扑的小脸儿,笑咪咪地看着乐平,“姊姊,才多久不见,你就把杏儿给忘了呀?” “可是我并不认……”八成是认错人了,乐平确信自己并不认识她。 “快随杏儿回去,总管老是惦记着你呀!”杏儿机灵地拉着乐平飞快进了城,任由身后原本谄媚的官差不甘心地咒骂着。 一进城,热闹繁华的景象顿时让乐平忘了发生在城门口的一切,惊喜地睁大了眼。打铁铺、布庄、武馆、客栈、酒楼……还有许多小摊贩,哦哦,这里真是热闹极了。 乐平好奇地在每一摊前面东张西望,糖炒栗子的香气扑鼻而来,蒸笼里的包子看起来都超大,有些摊子还卖现场热炒的饭食,光看就忍不住要流口水。 她跑过卖热炒的摊位,直接扑到卖窝窝头的摊位前,伸手就抓起一粒热腾腾的窝窝头。 “姊姊,小心烫手……” 杏儿稚嫩的童声才刚响起,抓在乐平手里的窝窝头就滚到地上去了。 “我的窝窝头!”那窝窝头很烫手,迫使乐平才一抓起就被烫着,乐平连忙蹲了下去,低头寻找滚落的窝窝头。 “姊姊,掉到地上就不要了,喏,这给你。”杏儿递给乐平一粒干净的窝窝头。 乐平看着杏儿,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打开细软取出一锭碎银子,然后拿走杏儿手里的窝窝头,再把碎银子放进她掌心里。 “这是我买下来送给你吃的,你不必给我银两。”杏儿笑嘻嘻地把碎银子还给乐平。 “那怎么好意思呢?不然这样好了,我再多买几个,咱们一块儿坐下来吃,换我请客。”乐平连忙起身,赔老闆几枚铜板,又买了两个窝窝头后,转身把窝窝头和碎银子一併塞进杏儿的小掌心里。 “不必了,这……”杏儿推拒着。 “杏儿,你就不必跟我客气了。”乐平饿得当场啃起窝窝头。 “好吧!”杏儿把碎银子收进腰间,双手挽在身后,一脸好奇地瞧着乐平。“姊姊,你是外地来的吗?方才你很危险你知道吗?幸好被我撞见救了你,不然你就惨了。” “是吗?”乐平压根儿没意识到任何危机,不过她相信杏儿是不会欺骗她的,便感激地勐点头,“幸好有你,杏儿,谢谢你。” 她大口大口地啃着窝窝头,边吃边看着杏儿。“真好吃……唔!杏儿,请问这儿是哪里呀?为什么这么热闹呀?” “这里是南诏国的都城啊!”杏儿答道。 “南诏国!”乐平一脸惊喜地睁大眼儿,“你说这里是南诏国的都城?真的吗?” “真的呀!” “唔!”乐平望了望四下,然后双手叉腰,很神气地宣告:“哈哈哈!段弁,你一定想不到我这么厉害吧!这么快就找到南诏国了,哈哈哈!皇天不负有心人,可见这是天皇的旨意啊!对了,杏儿,请问你知道太子殿下段弁住在哪吗?” “住在皇宫里呀!” “那请问皇宫在哪儿呢?” “喏!”杏儿把小指头往正前方一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皇宫就在那里!” 乐平的目光循着杏儿手指的方向看去。 杏儿不说,乐平还没发现有座富丽堂皇的皇城就耸立在眼前,两排侍卫手持矛枪守着,看来戒备森严。 乐平高兴得不得了,正要冲上前去,杏儿连忙拉住她。 “姊姊,太子殿下不是一般人说要见就可以见着的人,况且他们也不会让你进宫去找太子殿下的。” “他们当然会让我进宫,因为我是太子殿下未过门的妃子呀!我肚子里还怀着太子殿下的亲骨肉呢!不信你看,我还有殿下的物信为证呢!”乐平掏出段弁送给她的宝贝香扇。 “什么?!你你你……”杏儿吓坏地紧盯着乐平扁扁的肚子,又瞄了一眼她手里的香扇,“姊姊,你说的是真的吗?你肚子里真的有……哇!这么说来,你是……是太子妃?!” “哈哈哈!太子妃这头衔听起来似乎比公主还要威风几倍哦!”比起她倒霉的公主身份,乐平好像比较喜欢太子妃这称谓,作梦般地眨了眨眼。 “不瞒你说,杏儿我呀,是刚被选中的侍女呢!” “哇!是真的吗?”乐平想不到自己这么幸运,煳里煳涂地来到南诏,又煳里煳涂地遇到杏儿,真是天意不可违啊! “可是……奇怪……”杏儿讷闷地搔搔头皮。 乐平忍不住问她,“什么事奇怪?” “那楚楚姑娘怎么办?你知道楚楚姑娘吧?”杏儿觉得皇太子应该会让乐平知道他和楚楚姑娘之间的关系,毕竟她是太子妃。 第20页 偏偏,乐平就是不知道。 “楚楚姑娘?”乐平用疑惑的口吻重复了一遍,不安的感觉让她整个人渐渐麻木起来,只有膝盖是颤抖的。 杏儿点了一点头,“是啊,我一进宫就被分配到东宫,后来又被总管大人派去服侍楚楚姑娘。如果太子殿下真心喜欢太子妃,就应该会事先跟太子妃提起楚楚姑娘,毕竟楚楚姑娘是皇太子最在乎的人。” 皇太子最在乎的人……这句话让乐平一阵晕眩,整个人像掉进一个漩涡里,很不舒服地一直转着,而且,她仿佛能听到似乎有某种她不知道的怪兽正在剧烈地撞击着她的脑际,害她冷静不下来。 乐平有些喘不过气,下一句谎言更让她心跳个不停,可是她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我……我当然知道楚楚姑娘……” “我就知道!” 连杏儿的声音听起来都很遥远,乐平很难集中精神。 杏儿兴奋地伸出手,握住乐平冰凉的小手。 杏儿还说了些什么,乐平根本听不清楚,她整个人都在旋转,脑中的声音比雷还大声。 乐平只好用猜的,她猜杏儿应该说了“太子殿下不可能瞒隐太子妃任何事”等等类似的话。这让乐平感到心虚,她紧张地低下头,不敢看杏儿。 并非她爱说谎,而是为了让杏儿相信她真的是皇太子的女人。 只是,楚楚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乐平努力想要保持清醒,即使她的心思好乱,脑子在旋转,仍想要知道更多关于段弁的事,尤其是他和名叫楚楚的姑娘之间的关系。 杏儿忽然兴奋地摇着乐平的双手,“太子妃,杏儿现下就带你进宫去找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一定会很高兴见到你的,搞不好一个欢喜,太子殿下就会犒赏我呢!” “好……太好了……谢谢你,杏儿。”乐平的声音却不如她预期的稳定。 杏儿带着乐平由东侧的小门步入皇城。 “一会儿太子殿下见到太子妃你呀,一定高兴得不得了。”杏儿心里还盼乐平在被正式封妃后,别忘今日恩情。 “嗯!”但愿如此呀!乐平由衷地盼望着。 每一想起“楚楚”这个名字,她就心烦意乱。 她之所以在乎,是因为她从来就不知道楚楚的存在。 她猜想段弁心里大概也不愿意和她分享太多关于他个人的私事,如果他有一点点喜欢她,他也不会把她一个人扔下。 “太子妃,你走快点,过了这座小桥,进了那道拱门,就是东宫了,你知道太子殿下刚从外地回来吗?这几天太子殿下几乎都关在东宫,足不出宫。” “哦!”真辛苦啊,一会儿见了面,乐平心想,非得好好慰劳他的辛苦不可,她一定会表现得比楚楚出色。 思及此,乐平赶忙加快脚步,随杏儿步上一座小石桥,已迫不急待要与段弁相会。 一进东宫,美丽的景色很快就让乐平的心情恢復开朗,踏上小桥后,乐平再也忍不住好奇心,眼儿骨碌碌地四处打量着宛如迷宫般的东宫内苑,沿路还惊嘆不已。 “哇!杏儿,太子殿下这个东宫不输我大皇兄的东宫耶!哇!杏儿,你快瞧,桥下有好多的鱼耶!快瞧,那一只好大哦……搞不好我捞得到哦!看我的!嘿!抓到了!” 乐平完全没发觉已把人给跟丢了,待她停在小石桥中央,兴奋地发现汇集在池塘中的鱼群,贪玩的她忍不住停下脚步,整个人趴在石桥上,不顾危险地伸手去捞鱼,想不到一伸手就抓到一条肥嘟嘟的鲤鱼。 正要炫耀成积,头一抬,才赫然发现杏儿不知跑哪儿去。 “咦?杏儿人呢?” 前后左右瞧了瞧,不见了?! “啊——哎唷!” 乐平手里的鱼儿挣扎地上下拍动着身子,使得她向下倾的身子站也站不牢,抬头又不见杏儿,顿时一个失神,上半身倾得太斜,突然间整个人像倒栽的洋葱般滑了下去。 “扑通”一声,乐平栽下石桥,瞬间落入池塘里。 池塘里的水,深到乐平站不到底,加上不懂泅水,当她落入池塘的那一剎那,唿吸不期然地被水夺了去。 一股水流直冲口边,吓得乐平惊慌失措地乱抓乱爬。 就在她快失去知觉的当儿,眼前出现了一双黝黑的大手,将在水中挣扎的乐平给牢牢抓个正着。 乐平努力睁开双眼……看见了一双勾魂慑魄的黑眸。 是他,她一辈子怎么也忘不掉的段弁! 想要开口,已喝下一肚子水的乐平,却感到气闷异常,意识渐渐支持不住地昏眩了过去…… 手一抖,段弁惊讶地松开昏死在怀中的小小人儿。 “乐平……”他楞了好久,才喊出她的名字。 老天!他不敢相信竟然在东宫救到一个他急于摆脱的小女人,她真是神通广大,究竟是怎么进宫的? 小小人儿落在草地上,气闷异常。 段弁惊喘地看着她,转身想走,然而,令人憎恨的同情心还是找到他逐渐流失的仁慈,趁着他稍有犹豫之际,悄悄霸占他拒绝救她的心。 他实在无法见死不救! 俯下身去,段弁运气为乐平逼出腹中之水,她慢慢甦醒,浑身直打着颤,勉强地挤出笑容,为了那些许的成就感,鲤鱼还在她手里,死也不肯松手,原本是要向杏儿炫耀的,如今她找到了更适当的人选。 第21页 “我……我神不神气?”她虚弱地笑着,开口第一句话竟然是炫耀自己手里的成绩,“快瞧我手中这一条大肥鱼,是我……我抓到的……很厉害吧?” 望了望她手中的鲤鱼,再看着连说话都显得十分虚脱无力的乐平,段弁顿时火冒三丈,盛满怒炽的双目阴鸷地瞪着她,伸手一挥,打掉她手中的鲤鱼。 “胡来!” 那条鲤鱼被挥落一尺远,以为自己已回到水中,拼命啪啪啪地拍动着鱼身。 水气瞬间盈满乐平的眼,泛白的双唇微微颤抖着,“那是我……是我抓到的。” 她的泪具有一种剐痛他心的魔力,深深刺痛了段弁,但他却不愿迷失在这种感觉里,匆匆避开她泪光闪动的眸子。 “你怎会在这里?是谁带你进来的?” “是杏儿。幸好我遇上杏儿,否则我……” “杏儿?”别说宫女们的名字,就连宫女们的样貌,段弁也没半点儿印象,他从不在乎宫女们的外貌和姓名。 “是呀!杏儿说她是宫女啊!” “是吗?” 乐平吃力地坐起身,苍白的小脸满是期盼地看着他,“太子殿下,你已是我的驸马爷,你不能再次扔下我不管哦!” 段弁严峻的目光如炬地射入乐平眼底,“乐平,我不是你的驸马爷,你若还有一点羞耻心的话,即刻给我离开皇宫,我不想再见到你!” 乐平的胃不断翻搅着,面容白得像蜡,她的心随着他每一句而碎。“可是我怀了你的孩子……” “够了!你这蠢丫头,你根本不可能怀我的孩子!”段弁简直快被她搞疯,更想不到她会追到南诏来。 她唇颤抖着,“为什么不可能?你明明吃了我的嘴……” “就算吃了你的嘴,你也不可能怀孕。” “可是我奶娘说……” “你奶娘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 盛怒的心不准她再胡言乱语,他仅存的慈悲逐渐被心中那股不耐烦吞噬,要知道他一向不被栽赃和冤枉,更不用说是他视之为玩物的女人。 “我奶娘才不会胡说八道,分明是你不想对我负责任,才故意这么说的吧?”乐平的小脸上没有半丝血色。 她颤抖得厉害的小手指着他的俊容,好像他不对她负责任,就是天下第一大恶人。 “你……你这愚昧女人竟敢三番两次藐视我的威信,还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我的人格?!”段弁痛恨这种指控,理智顿时断了线。“本来,碰上像你这种愚蠢无知的女人,我理应要避之唯恐不及,但是……” “你……我……我又不是毒蛇,你竟然这么说?呜……”乐平简直心痛到难以復加,“难道你……难道你嫌我出生不好,配不上你?” 她指的是那个要命的诅咒。但她觉得这应该不是重点,他不愿娶她,搞不好和“楚楚”有关,但她不好明讲,万一“楚楚”是他的爱人呢?那她该怎么办? 在这一刻,她真希望“楚楚”只是他一个皇亲国戚,甚至希望他们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 段弁冷笑一声,“你是金枝玉叶,我娶你为妃,还怕自己配不上你呢!” 乐平心花朵朵开,“不会、不会!你当然配得上我了!你尽管娶我就是了,我敢说咱们……” “够了!”段弁忍无可忍地大吼,“我最后再说一遍:我、不、娶、你!” 乐平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儿,“你嫌我丑啊?要不然怎会软的不吃、硬的又不甩,性情这么难以捉摸?!” 段弁上下打量着她,老实说,她不但生得一点都不丑,反而挺美的,但问题根本不在这儿;对他而言,一个人的样貌美丑并不是那么重要,而是他根本就没有纳妃的打算。 于是,他再也不愿理睬她任何问题,随她去胡思乱想。 见段弁一语不发,乐平嘟着嘴,偷偷地瞄他一眼,“自小到大,大家都夸我好看,从来也没人嫌我丑,我想应该不是这个问题吧?” 他瞪她一眼,欲拂袖离去。 她从他身后抓住他的衣角,“求求你不要扔下我不管嘛!别不理我嘛!” 他怒极了,想大声吼她到底是哪里有毛病,想想又不对。给她的钌子不下数十次,每次都在他有了回应后,就轻易被她找到话题搭上。 这一次,他决计狠下心,不给她任何回应。 “是不是……”她又开始猜了,当然又猜回了初步,因为她太想知道谁是“楚楚”。 顿了顿,乐平还没勇气开口,她变得冰冷的小手轻轻挤压一下自己的胸口,郁闷的情绪又涨满了她的心。 “是不是连你也知道关于我国公主的那些诅咒?所以你怕死……不敢娶我?” “什么诅咒?”段弁困惑地眯起黑眸。 话语一出,他马上就后悔了,心里极为懊恼地闭上眼睛。他竟然顺着她的话意开口问了她,岂不是又给她机会了? “就是……”乐平难以启齿,欲言又止着。 “算了,你不必解释,我根本不想知道。”段弁睁开眼睛,想不到一眼就望进她的红眼眶里,他简直快疯了。 第22页 “不准!不准你掉一滴泪,你敢的话,我就……” 乐平的心中有股莫名的妒意逐渐成形,直到她忍不住,直到她崩溃,连自己怎么喊出声的都不知道。“因为楚楚姑娘?就因为楚楚姑娘,你才不要我的,对吗?” “你知道楚楚?”这个名字迅速在段弁心上掀起巨大的波澜,俊容紧绷,提防似地看着乐平。 “嗯!”乐平没料到他脸色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他几近苍白,却让她猜不透心思。 “你怎会知道楚楚?”段弁的声音变得低沉、浓郁,眼神仿佛很努力想要隐藏内心那股波澜的情绪,却失败了。 他浓郁的神情让乐平心碎,却难以否认这样的他反而极具男性魅力,一下就蛊惑了她的心,只是这份深沉的眼神却不是在为她忧。 她嫉妒、悲愤、痛苦地把头瞥向一边,一声也不肯哼,默默地流着伤心的泪,尽情展现她爱哭的天赋。 他心痛着,“你哭什么?” 反正她横竖都要被他抛弃了,不如趁这负心汉还没被她剋死,跟他拼了,而且把他哭烦,也好过回家躲起来一个人偷偷的哭吧? 谁教他的态度给她一种感觉——好像追到这边来,是为了破坏他的好事一样,有没有搞错啊? “你这该死的,既然有心上人了,为什么还要欺负我?现下我肚子被你弄大了,你自己说,你要怎么办?是要她,还是要我?” 现下是什么情形?一所无知的女人,居然逼他做选择? “离开我的东宫!立刻!”段弁愤怒地指着进出东宫的那道拱门。 乐平愈哭愈激动,泪水肆无忌惮地淌落,“哼!我偏不走!除非你对我肚子里的孩子负责!呜呜呜……” 乐平既伤心又生气又沮丧又难过,嘟着嘴,双手捂住双耳,拼命地跺着脚。 她再也不要多听一句伤她心的话了! “你……”段弁漂亮到惊人的狭长细眸直瞪着她花猫似的泪脸,忽然为自己把她弄成泪人儿的罪恶感而感到恼怒不已。 她的无赖态度怎可能激发出他可笑的罪恶感?这等莫名其妙的慈悲心肠真教他失控发狂啊! 怀着满腔的恨意,段弁粗暴地一把横抱起乐平。 “做什么?啊——”她尖叫。 男人身上的体温烫红了她的脸,她感觉身体涌过一股狂热的气流,勐烈的心跳像擂鼓似地悸动不已,声音大到连她自己都听得见。 “听过洞房花烛夜没有?”他装出一脸肃貌。 他再也懒得解释,反正说太多都没有用,为了证明他的清白,他决定要教她“做人”的箇中道理! “听、听过。”她心绪被他身体上的热气灌到昏茫迷眩。 “那你可晓得新人进了洞房都干些什么事?” “这个嘛……”顿了顿,想了想,“制造小孩。” “怎么制造?” “吃口水。” 对于她的答案,他一都也不惊讶,“除此之外呢?” 乐平想不出还有其他,“还是吃口水。” “吃一整夜的口水?” “多吃多生嘛!” 段弁在心中暗嘆一声,然后抱着她往寝宫走去,“制作小孩也没你想的那么容易。” “不然呢?” “我会亲自为你做示范。” 他很快就会把她吓得落荒而逃,因为,所有制造小孩的过程他都不会“简陋”——当然,他自然会在最后一刻停止所有的“示范动作”。 【第七章】 一踏进寝宫,段弁立刻毫不怜香惜玉地将乐平掷在床炕上。 乐平娇小的身子落入锦被里,还来不及爬起身,段弁的大手已粗野地落在她胸前的双峰上。 “啊!”乐平脸红心跳地急于把他推开,连声羞答答地惊唿:“做什么?你做什么?” “当然是对你做‘示范动作’。”段弁上了卧炕,伸手将她勐然拉扯过来,俐落地翻身将她软馥的娇躯压制在身下。 “做什么示范动作呀?”过度的惊吓使乐平羞愧欲死地想要把他推开,并发出一连串恳求似的哀号。 “生小孩。”他的大手搭上她胸前,缠住薄衫,掌心一合…… “刷!”薄如蝉翼的紫色霓裳被他粗暴地撕裂了一大片。 她如凝脂般的雪白肌肤整个翻出,露出两团白晰娇嫩的丰满玉乳。 “啊!”她尖叫,急于用手遮掩春光。 这就是他所谓的示范动作?对她进行天底下最羞人的邪恶示范?脱她衣服? 如果她的感官没有问题,那么她方才确确实实感觉到他还偷摸了她的胸部,害她现下全身都热唿唿的。 有点怪怪的哦! “等一下!”乐平的小脸红得像番茄。 “没空等你。”他可没太多闲情奉陪。 挣脱不出他的箝制,乐平只好把手抱在胸前,脸红地抱怨道:“你……你脱我衣服,这这这这……这算哪门子的示范?太子殿下,做人要老实一点,何必兜一圈说什么要做生孩子的示范动作?你分明是要偷看我的胸嘛!” 段弁简直快昏倒地瞪向这个白痴女人。“你以为我把你拉上床,只为了偷看你的胸?” 第23页 “要不然呢?你以为我好骗吗?看我胸会怀孕,你骗鬼呀?” 白痴女人居然变聪明了,原来她明白胸部被看到是不会怀孕的。 “既然你知道光看胸是不会怀孕的,那你怎敢一口咬定亲嘴就一定会怀孕?” “亲嘴会吃到对方口水啊!我奶娘还说,如果连吞下两口口水,还会生双胞胎耶!” “老天!真是谢谢你,你让我体验了什么叫作人生。” 这女人真是无知又无脑,令人哭笑不得。 “不客气。”自以为是的无脑女人伸出小手,得意地拍拍他的肩膀,“好啦!别太难过,人生七十才算开始,况且你看起来一点都不老,距离七十应该还要很多年吧?” 这个白痴女人!害他有点儿玩不下去。 白眼瞪向她的胸,忽然变得很无言。 乐平见他不说话,便又开始挣扎起来,“你快放开我啦!我要起来!你弄得我热死了。” 结果她还是败在他高大威勐的体型下,被紧箍着的娇小身躯徒劳地扭动着。 扭动的娇躯竟然敏感地促动段弁一向平静无波的冲动,胯下雄物益发亢奋起来。 他眼一眯,薄唇微掀,很不情愿地道:“不要。” 他说话的口吻听起来就像个任性的小孩,乐平抡起拳头,捶了他一拳。“你到底哪里有毛病呀?” “有毛病的是你。” “才没有!” “有,很严重。” “胡说!” “对,你就是爱胡说,所以,我得乘机施教,而你很快就会明白怎样才可能怀孕。” “你……” 见他唇边扬起一抹邪恶到极点的诡笑,乐平的心儿不由得狂跳起来。 下一刻,毫无预警地,他粗糙的大掌突地残酷地一把盈握住她的玉乳,柔嫩的美好触感一落入他的大掌里,已不能自控地揉搓起来。 那劲道勐烈到足以害她无法唿吸,无法平復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身子骨一软,她无助地望进他火热的炯炯黑瞳里。 “怎么,怕了吗?可惜你已经来不及后悔了。”一时兴起的恶作剧,竟让段弁停不下手。 他的心就像是泛滥成灾的江河般,完全止不住波涛汹涌的悸动,放浪的欲望被催出难以自控的放肆激情,邪浪地搓着她嫩乳的大掌显得愈加强劲。 “你……” 吐气如兰的小嘴才一张,段弁仅存的理智完全断了线,失去了控制,冲动地俯下首,攫住她因惊愕而微启的水嫩双唇。 他再也无法自她身上抽离,天知道她是什么鬼,怎会如此吸引着他? 真该死!后悔的人反而成了他。 他真不应该碰她的身体,因为他从来就没有闻过像她这么甜美的味道。 他再也停不下来,贪婪地要汲干她的芳香,攫夺她的天真及甜美。 剎那间,她天旋地转,身子轻飘飘,脑中轰隆隆响,承受着此时男人在她身上过度放肆的亲密。 他的舌尖灵活地顶开她的唇瓣,餵入她嘴里,恣意地寻找她温热湿润的小舌,放肆地汲取她甜美的芬芳,撩拨她的娇嫩。 “唔……嗯……”甜腻的嘤咛声从他的热吻间逸出,娇躯在他无比热情的攻势下逐渐软化。 乐平的小嘴从未被男人这样占有过,也从不知交缠的四片唇瓣会迷乱人的神智,当她想要挣扎,早已深陷情慾之中,难以抽身告退。 贴在一起的身躯灼热交缠,段弁难忍地撕毁了她身上的薄衫,另一手扯下她身下的裙子,两三下便将她脱得一丝不挂,让她玲珑有致的玉体完美无瑕地呈现在他眼下。 “呀!”乐平惊唿,气息却亲密地喷入他嘴里。 他轻咬着她的唇瓣,粗糙的大掌在她滑如凝脂的肌肤上来回游走,“你的肌肤真是光滑细腻。” “不要玩了好吗?”乐平无助地挣扎起来,赤裸的娇躯给她一种难以忍受的羞意。 “不好!我已经开始认真了。”他粗蛮地一掌盈握住她的嫩乳,为了她曾经子虚乌有的控告,豪不怜惜地抓在掌心里大力揉搓。 “疼……”乐平吃疼地瑟缩起秀肩,可他掐弄的疼痛中却隐隐带来一种难以解释的奇妙欢愉。 “怎么了?”他一掌将两团椒乳推挤出诱惑的深沟,那娇嫩的粉红乳首就好像逐渐绽放的花苞,在他眼中慢慢释出瑰色的挺立。 她紧咬着下唇,委屈的泪水受不住地夺眶而出,她心碎地啜泣着,“我……我不喜欢被你这样。” “既然不喜欢被我这样,那你拿什么做我的妃子?是你硬要送上门的,不是吗?是你逼我这样对待你的不是吗?你若害怕这样的过程,不如现下就离去!”一连串的怒浪夹杂着一种复杂的欲涛。 原来做他的妻子,要忍受这样令人感到万分羞耻的过程? 他会不会是为了吓跑她,才故意这样做的呢? 思及此,乐平头摇得有如博浪鼓,“我不走!我要做你的妻子!” 窗外沉寂静谧,室内却缝绻着缠绵的春意。 段弁倚在卧炕上,双眸如冰般的冷冽,心头却纷乱不已。 乐平鼓起好大的勇气,才悄悄挨近他怀里,伸出小手,轻碰他俊美的脸颊。 第24页 当她甜美的唿吸拂在他胸膛上,他抿紧唇,眼神由冰冷转为愤怒,“不要碰我!” 乐平连忙把手缩回来,止不住的轻颤由她的手传到心底,“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喜欢人家摸你的脸……” 根本不是那个问题!段弁懊恼地闭上黑眸。 该死!他把她带上床炕,不是为了吓跑她吗?结果他做了什么? 他的意乱情迷,竟由起先有意的接触,演变成难以收拾的局面,他竟然夺走她的处子之身…… 他不禁怀疑起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而他身躯的骚动,似乎在激情之后仍然平静不下来,他渴望再亲吻她的唇,渴望再次占有她…… 他从来没有过如此难以抑制的激情,他气自己竟然开始在乎她、渴望她。 “那你为什么生气?”乐平奇怪他的怒气。 段弁不说话,黑色的双眸盛满怒火,倏地,他伸出手—— 乐平差一点从床炕跌下去,却被他一把拥进怀里。她身子一被他触碰就变得柔弱无骨,无力地瘫在他怀里。 段弁印下他的吻,贪婪地侵略着她柔嫩的、香甜的、迷人的唇,狂热的情焰很快经由她的唇烧遍他全身… 他的唇火热又温柔,她急切地想把自己嵌入他的体内、与他融在一起,忘情地回吻他…… “我要……”她娇嗔着,小手不知足地熘入被窝里,热情地爱抚他的硬挺。 他粗喘嘶吼着,紧绷的肌肉被她软嫩的肌肤磨出暖意,不知费了多大的劲儿才摆脱对她强烈的占有欲。 “唉!”他用力把她自怀里拉开,翻身下床,站在水盆前盥漱。 水是温的,侍女不知何时端进水盆,竟没惊动纱幔里的人儿。 一肚子慾火煎熬的段弁,一想到乐平还躺在他的床炕上,下腹就兴奋得活像第一次尝到女人。 够了,他明明不爱她,却在乎她,更明确的说法是——他要她。 而且,这股欲望强烈到连意志力都控制不了,使得她原本绝不可能怀孕的事实,演变成一种可能。 盥漱后,段弁拿巾揩净脸上的水痕,披上黄绸衫子,忍不住回头看她一眼,好不容易才熄减的慾火再次炽烈。 乐平甜蜜诱人地卧在床炕上,双颊晕红,红唇湿润诱人。 他想起了她温暖紧窄的销魂小穴,连忙甩了甩头,热情的目光气愤地离开那诱人的娇躯,咬着牙硬是忍下突然又泛起的冲动。 “你……”乐平欲言又止,迷惑地看着他英俊挺拔的背影,心想他不知又会用什么难听的话逼她离开。 看来他真的很讨厌她。而她宁愿现下就被凌迟处死,也不愿再听见他一句剐断她肝肠的无情话语。 “你可以留下来。” 他的话让她感到惊喜,她坐起身,正想说些什么,他忽然转过身来吼她。 “不过,这不表示我会绐你名分;另外,我要你捎信回去报平安,我不希望被你父皇误会是我诱拐了你,而起兵攻打我国。”段弁眼露薄怒。 乐平立刻像只受惊的小白兔,一看见他眼中的愁色与愤怒,整个人瑟缩起来,“我会的。” “还有——”段弁又吼。 还有?受惊似的小脸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没我的允许,你不可以去打扰楚楚。” 又是楚楚……这名字像火似地烧痛乐平,又像在引诱她去查探似的,不断驱使着她强烈的好奇心。 即使他极具威严的警告使她胆怯,她仍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乐平极其痛苦地看着他,明知说出口可能会惹来一阵咆哮,仍然忍不住开口。“楚楚是不是你的爱妃?这就是你不愿意娶我的最大原因吗?” 段弁闭上眼,感觉忽然间昏眩起来,“她不是我的爱妃。” “那么……”犹豫片刻,乐平娇羞地道:“我爱你。” 出其不意又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像带有无数个难以解释的魔力,缓缓藉着血液慢慢流窜他全身,悄悄袭入他心扉。 她平静地道:“因为爱你,我才想知道更多关于你的事,你能不能……” “不能。”他没把话听完就开口拒绝了她。 她眼眶浮出水气。 “不准哭!”他平息的怒浪又因她的脆弱而翻腾。 他讨厌她的眼泪,它总有本事刺痛他的心。 她也生气了,狠狠地卧回床炕,娇躯背向他,可是她断断续续、抽抽喳喳的低泣声依然清晰可闻,那简直绞人心碎。 “没听见我说的吗?别哭!”段弁口气冷硬地吼道。 横卧在床炕上纤细柔弱的娇小背影,却怎么也歇止不住奔腾滚动的泪意,不断抽搐、微颤着…… 段弁强压下泛在心口那酸楚悲苦的怜惜,狂肆的黑眸却背叛他地兴起一抹心疼。 蓦地,室内奇异地宁静下来。 这份异常的宁静却给段弁带来了不安,一颗心更乱得一塌煳涂。 他痛苦地挣扎着,唿吸变得急促,拼了命地想要阻止自己上前去看看她。 可是,他办不到,他无法做到完全不在乎她。 他缓慢地在床炕上坐下,不发一语地翻过她的身子,极为震惊地看着她。 第25页 被贝齿咬破的嫩唇正血流不止着,缓缓流下她的唇角,一如她脸上不断掉落的泪珠。 “乐平!”该死!他饶不了自己。 他俯下身,用微颤的大手心疼且温柔地捧起她盈满泪水的小脸,试着掰开她紧闭的牙关。 她委屈可怜地看着他,仍用力咬紧下唇,只为了听话,不让自己呜咽出声。 “乐平!别这样!乐平!”喉间的哽塞令他声音变得沙哑,却十分温柔。 她让他觉得自己罪大滔天,他的心被罪恶、愧疚、心疼、不舍……种种复杂的情绪掩没。他该拿她如何是好? 他只想停止她残虐的自我凌虐。 再也克制不住拼命压抑的心疼,他倏地封住她那泛着血丝的红唇。 乐平忍不住闭上眼睛,一串不争气的热泪挫败地跌出眼眶,滴在枕头上。 她虚弱的固执难以坚持下去,顷刻化为娇嘤的呻吟,娇躯酸软而无力,情不自禁地微张小嘴迎接他的小舌…… 【第八章】 被褥里的暖度,真是舒服得让人捨不得下床啊! 孰料才翻了个身,乐平还来不及反应,娇小瘦削的身子忽然间像倒栽的洋葱般跌下床,摔个四脚朝天。 “啊!”乐平吓得从梦中醒来,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跌下床了,她哀怨地揉着两片柔软的俏臀儿。 “太子妃!”正端着热水踏进寝宫的杏儿惊叫,顾不得撒出盆子里的热水会不会烫伤自己,忙不迭冲过去,水盆扔在脚边,弯下身把乐平自地上扶起来。“伤着没有?要不要我去请太医来看看你?” “不,杏儿,我没事,我很好。”乐平神色紧张地看了看四下,找寻段弁的身影,“殿下人呢?” 要是让段弁知道她从床上跌下来,准会被笑死的! “去陪楚楚姑娘聊天了……啊!糟了!”杏儿像忽然间想起什么似的,连忙端起搁在地上的水盆,“我这水是烧来给楚楚姑娘净身的,抱歉,太子妃,我不能陪你了,恕奴婢告退。” 翻腾在胸口的醋火令乐平感到难受,她咬着唇,悄悄跟了上去。 杏儿匆忙穿过珠帘后,并没有离开太子寝宫,反而右转往长廊尽头走去。 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忽然由不远处传来,乐平忙不迭停下脚步,她无处可藏,只好屏息地等待着。 长廊两旁的烛火忽明忽暗,隐约照映出一抹颀健而修长的男人身影——乐平很快就认出这抹熟悉的身影是谁。 段弁昂首阔步地踱来,发现她后,俊容微微露出些许不悦。“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没事,我……我听见脚步声,所以……没什么。” 想起他的警告,乐平作贼心虚地不敢看他,转身往回走,狂颤的小手急忙拨开珠帘,在茶几前坐下,替自己倒了一杯水。 她听见脚步声,判断段弁已经走进来了。 她不敢看他,苍白的脸始终低垂,自顾自地喝着水。 “你真是小麻烦。”他说,口气出乎意料地温和。 可是她却感觉到他冷漠、高傲的目光始终都停留在她身上。 “你想见楚楚?” “可能吗?”乐平差点儿被水呛着,匆匆放下茶杯,吃惊地抬起小脸,迎视他的眼。 段弁沉默着,俊美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有那双黑如星子的眸泛着一抹难以纡解的深沉悲痛,就好像一只受重伤的狮子,强舔着难以痊癒的伤口。 他是怎么了?如果是和楚楚吵架了,那她不但帮不了他,反而会很幸灾乐祸。 她知道这心态不好,可是她控制不住妒意。 倏地,他转身离开。她呆在原地,困惑地眯起美眸。 “你不来吗?”段弁在珠帘后停下脚步,淡淡地丢下话,朝烛光忽明忽减的长廊走去。 乐平身子微微一颤,激动的情绪莫名占领她心头。 宁静的太子寝宫再次响起段弁稳健的脚步声时,乐平立刻跟上前。 乐平跟着段弁穿梭过另一扇珠帘,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纱幔飘逸的大床,床上坐了一个不施胭脂的绝世美女。 杏儿跪在绝世美女跟前,拧着巾帕帮她擦拭着身体。 绝世美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空洞,就像一具只有躯壳而没有灵魂的陶瓷娃娃。 杏儿一看见他们进来,立刻起身行了一个大礼,才端着水盆退下,经过乐平身边时,她偷偷望了乐平一眼,然后抿唇苦笑了一声。 乐平面无血色地呆楞着,小手紧揪着胸襟,望着绝世美人空洞的双眼,整个人忽然昏眩起来。 她是那样娇弱,好像一个易碎的陶瓷娃娃,即使她看来一碰即碎,却丝毫没被病魔破坏她的天生丽质。 “她就是楚楚吗?”乐平以为自己干渴的嘴唇再也无法开口说话,直到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是有说话的能力。 “嗯!”段弁静静地凝视着绝世美人,眼底潜藏着若隐若现的忧伤。 那抹忧伤刺痛了乐平的心,一颗晶玺剔透的泪珠滑落她的脸颊。 “她……”她很美很美,是她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女子——乐平哽咽地说不出话。 “很美是吗?”段弁转头看着乐平,她的泪刺痛了他的心,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 第26页 乐平不住地直点头。 “只有外在美而没有内涵的美,只是一种肤浅的美;但楚楚拥有这一切,她是真正的美。她的善解人意和温柔,让男人甘愿抛弃一切,守候她一生。”段弁深情地注视着楚楚,伸出的大手落在楚楚姣美的脸上,来回轻抚着楚楚的粉颊,动作轻柔到好像不小心就会把她弄碎。 她的善解人意和温柔,让男人甘愿抛弃一切,守候她一生…… 乐平心碎了,她不曾被段弁这般温柔对待过。在这世上,在他眼中,似乎只有楚楚才配拥有他的深情…… 乐平以为自己在见了楚楚后会嫉妒到发狂,然而,当乐平见到娇弱的楚楚,她的心不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妒意,反而感到悲伤,甚至厌恶起自己。 她根本不够资格和一个神智不清的女子争风吃醋!她比不上楚楚,永远都比不上。 “楚楚出生不好,”段弁平静到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十三岁就被卖入‘探花楼’,艷压群芳的她,十六岁已成探花楼的当家花魁。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楚楚时的模样,她身着彩霓裳,姿态优雅地怀抱琵琶,坐在蒲团上,纤细修长的指尖柔若纤丝般地撩弄着弦章,嘴里吟唱出她悲苦的身世。她是那样地美,然而,吸引我目光的却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宛如天籁的歌声,那一天,我动了恻隐之心,不惜一切地替楚楚赎身,我要楚楚成为我的女人……” 讲到这儿,段弁忽然停顿下来。他沉痛地闭上黑眸,似乎很不愿回想那椿意外,毕竟那只会勾起他难以释怀的内疚,可是他还是说了,声音悲痛到令乐平心碎。 忽然间,乐平觉得自己很羡慕楚楚。即使楚楚变成这副可怜模样儿,仍有个男人这么深爱着她。 而她赵乐平,身份娇贵,被封汴京第一美人,可是她的运气却不及出身卑微的楚楚,她没人爱,一直都没有男人有勇气爱她。 乐平宁愿自己是楚楚。 是的,乐平羡慕楚楚。 “楚楚进宫的当天夜里,有刺客潜入东宫,企图夺去南绍国第一皇储太子的性命,惊动了整个东宫。当时情势非常混乱,刺客武功高强,十个大内高手都顶多只能和他打成平手,我没去注意楚楚,当她不顾一切地扑在我背上,我才知道刺客不只一个,从后方偷袭我的刺客竟一掌打在楚楚的头上。” 乐平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渗入脚底,流窜了她全身,直凉到她心坎去。 段弁痛苦地把俊容埋入双掌里,略显瘠痖的嗓音蕴含了数不尽的歉疚,和一份难解的凄绝悲怆。“御医尽一切所能地抢救楚楚,可是楚楚一直都醒不来,却也死不了,有时我自私到宁愿她死了,也不忍看她如此活着。对她,我感到很歉疚,要不是我,楚楚也不会变成这样,是我害了楚楚。” 一声哽咽,乐平热泪盈眶地捂着小嘴哭了出来。 “若不是朝中大臣全数反对,若不是父王、母后坚决反对,若不是我背负着继承一国之君的使命……”段弁的语气满是坚定,声音却突然间好像离乐平好远、好远,“我一定纳楚楚为太子妃,这份荣耀只有楚楚配得,谁也不能和她争。” 他说得又恨又怨,紧紧抱住没有反应的楚楚,修长的手指缠绕着她柔软乌黑的髮丝,悲怨的口吻转为恳求,“楚楚,你是最不能够替我担承政治迫害的人,我情愿死的是我,也不忍心让你受这活罪,楚楚,求求你快醒来,别让我在懊恼和自责的阴影下活着。” 乐平昏眩得站不住脚,她的心像是坠入一个黑洞里,一直坠、一直坠,却怎么也坠不到底,她的心境纠葛迷离,思绪乱得一塌煳涂,非常非常混乱。 她明白地点头,泪珠顺着她的脸颊不断掉落,当沉默已久的她终于开口,声音却极为陌生,在这串声音里头,藏着她的懂、她的醒悟、她的成全、她的无助,以及她凄楚挣扎后的心痛…… “太子妃当然非楚楚莫属,再也不会有人和她争,至少……至少我就不会。” 段弁慢慢地抬起俊容凝视着乐平,眼里有挣扎。 “我有多大的本事,可以和楚楚争宠呢?”乐平哽咽了,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我又有多大的本事,可以夺走楚楚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呢?你是如此深爱着楚楚……” 段弁变得炽烈的黑眸锁住乐平湿润的眸子,心中却不能自抑地闪过一个令他困惑而陌生的问题。 “乐平……”段弁高大俊朗的身子缓慢地离开床炕,“你怎能如此笃定我深爱着楚楚?这种连我都难以辨认、判断的疑惑,你怎有能耐替我轻易解开?” 连他自己都分辨不出他难以捨弃楚楚的心境究竟是受歉疚影响,还是真心爱着楚楚。 “你是如此、如此小心呵护着她……”乐平颤声说道。 段弁困惑地蹙起剑眉,她的模样令他五赃六腑都紧缩在一股致命的痛楚中。 “这是我‘应该’做的不是吗?”他加重语气,特别强调“应该”两个字,长久以来,他把照顾楚楚的任务视为“应该”。 “是,那是当然,你爱她、你心疼她,你对她所造成的伤害更是一件永远都难以抹减的事实,毕竟是你害楚楚失去她原有的生活……”乐平思绪混乱地退了一步、两步、三步…… 第27页 他俩之间的距离,慢慢被乐平拉开、拉远。 段弁迈出的步伐在乐平说出这些话后停下,他紧紧握住拳头。 “抱歉……我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楚楚对你如此重要,还强迫你娶我……原来过去的我,一直在做一件很自私的事,甚至不小心爱上了你……” 段弁喉头梗塞,说不出话,因为乐平所说的每句话都重重地敲在他的心房上。 “抱歉……殿下,我的爱,真的很抱歉……我爱你,因为爱你,所以不能再给你任何困扰,我宁可自己难过,也不忍心再继续为难你,从你眼中,我看到了你饱受折磨的灵魂正在汩汩地淌着血,当楚楚一直醒不来,你又似乎绝望地寻求永恆的麻醉和解脱,我……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个真相,我保证不会再逼你娶我了,你可以放心了,不会了,真的不会了……” 段弁心头一震,她的话像针一般锥痛了他的五赃六腑。“乐平……” 他粗哑地唤着她的名字,绷着僵硬的身躯,炽热的黑眸紧紧追随着她,由她那双令人心碎的泪眼滑向她狂颤的唇。 他又情不自禁地忆起那张唇贴着他的感觉,沸腾的热血又开始在他身躯中不安分地急窜起来。 他握紧双拳,故作冷漠,却不让表情泄漏出内心的渴望,静伫着凝视忽然间变得令他颤悸错乱的乐平。 “还有,事实上,我也有事瞒着你……”乐平哽咽地、急切地低语着:“我是这世上最不配拥有爱的女人,我国公主全都受诅咒了,我也不例外,所有娶我的男人都会惨遭不幸,我不应该……不应该这么自私地把不幸带给你……” 段弁冷漠地撇了撇嘴角,似乎觉得她口中所谓的恶咒不过是可笑又迷信的谎言。 “所以,请你……”乐平热泪盈眶地捂着嘴,不停地往后退,抑止不住奔腾滚动的泪意,它们一直都这么不听话。 她不知自己是鼓起多大的勇气才把话说完,她只知道她尽力了。“请君珍……珍重,我……我走了,请你一定要好好对待楚楚,求你,一定要……” 直到她撞到珠帘,把珠帘弄得琳琳琅琅响,她才知道自己已经退到无路可退了。她捂着泪痕狼籍的脸,一个转身,几乎可以用“逃”来形容她的狼狈。 她踉跄而悲绝地转身奔出,奔出了段弁椎心刺骨的注目之外。 段弁僵硬的身体动了一下。她要离开他?不可能!她早已赖定他了不是吗? 他脚步快如流星地冲出去,从乐平身后箝住她的玉臂,并粗鲁地扳过她的身子。“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语气粗哑不悦、严峻逼人地质问着。 “我……我要离开……” 他那怒不可遏的神情吓到了来不及遁逃的乐平。 “离开?我还以为你已经赖定我了!”在她决定要离开的那一剎那,他迫切地渴望再看一次她耍赖的刁蛮神情。 “我……” “离开我去哪?你说!”所有的焦急、迫切,都是他以前不曾有过的情绪。 “我……我不知道……也许……也许我会回汴京去。”她不想回去,只想把自己藏起来,疗她碎了一地的心。 他应该高兴才对,因为他不好容易才摆脱掉她的纠缠。如果他够理智的话,更不应该追上来。 可是,当他心头闪过一阵复杂而酸涩的痛楚,他再也不确定自己的心思,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脚,也控制不住他那张已经准备开始要胡言乱语的嘴巴,因为他感觉他的世界忽然间变得很寂寥。 “我以为你要我?” “我是很想要你。” “那为什么还要走?我已准你留下来了。” “你以为我在看过楚楚之后,还有爱你的勇气吗?” “你不想……不想爱我了?”段弁面无血色,脱口喊出。 “爱?爱是一种折磨……”她心碎而悲怆地哭了起来,“以前在我还没尝试爱人的时候,虽然寂寞、孤单,可是我的心里面并无任何苦痛,我天天盼望着爱情的到来,我确定你就是我所等待的真命天子;可是当我看到楚楚,我满脑子都塞满了楚楚的身影,我无法和楚楚争,我再怎么争都不会赢,我自认输楚楚太多了。” 段弁心一绞,“你是你,她是她。乐平,我要你!” “可是你也要楚楚。”乐平的心没有嫉妒,只有哀伤。 “我无法丢下她不管。她今天会变成这样全是我害的,我有义务、有责任照顾她,甚至弥补她。”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才……殿下,我不忍为难你。” 段弁深深注视着乐平,看到她心碎的眼神,看到那绞在胸前不堪一握的纤盈小手,他忍不住痛苦地轻颤。 “没有任何为难,乐平,我要你是另一码事,并不冲突。”他充满颤悸的语气连他自己都觉得震愕陌生。 “你只是要我,并不爱我,你爱的是楚楚,你为了楚楚,宁可违反宫规,也不肯娶其他女子为妃,这足以证明楚楚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是没有人可以取代的!”这份认知令乐平勇气全退,“你现在可以松开我的手了吗?” 第28页 段弁眼底闪过一丝哀愁和黯然,“你下定离开我的决心了?” “这不是你所期待的吗?”乐平咬着下唇。 段弁的心痉挛了一下,“或许。” 乐平哀伤地闭上眼,一串泪珠沿面垂落,“那……保重。” “乐平……”段弁不但没松开箝住她的大手,反而把她拉进怀里,俯下头,吻走斑驳在她嫩颊上的泪珠,“乐平,我很失落。” “失落也是一种生活,不是吗?”乐平痛苦地推开他,不愿再次沉沦在他的柔情里。 段弁满脸的挫败。她伤了他!“乐平,你让我陷入一个可怕的争战中。” “对不起。” “不必道歉,你没有错。”段弁口气生硬地道。 “我走了。”乐平不自然地移动着步伐,旋过羸弱的身子。泪,像断线的珍珠般簌簌地滚了下来。 他又在冲动之下伸手握住她冰冷的小手,黑眸瞬也不瞬地凝视着乐平那双美得令他心痛颤悸的水眸。“不急,天色破晓,我会派人送你回去。” 他那双深邃如海的黑眸蛊动着她,搅得她芳心如麻。 “好,我先去收拾包袱。”看着他阴霾深沉的俊容,乐平乖巧地点着头,然后迅速转身奔回他的寝宫,开始动手收拾她的包袱。 【第九章】 就在乐平愁肠百结地收拾着包袱时,身后的脚步声再次惊动了她。 室内陷在柔肠百转的沉默中。 乐平没有回头,她暗暗地哭泣,默默地收拾着包袱。 倏地,触人心弦的双臂由她身后整个把她环住,纳入一个宽阔厚实又温暖的怀抱里。 乐平脑袋昏眩起来,身子酥软无力。 段弁迷人的气息掠过她的髮丝,滚烫的热唇埋入她后颈,轻啄她欺霜赛雪、如凝玉般光滑柔软的肌肤。 引人遐思的娇嘤声缝绻着迷人的韵律,他俩都听得见彼此血脉愤张的怦动声…… 段一虎从东宫的凤凰殿踅进御书房,一看见埋首于政事的段弁,立刻必恭必敬地向太子殿下行了一个大礼。 段弁挥手要侍卫退下,直到侍从全部离开,才放下毛笔,专注地看着段一虎,“起程了吗?” “是的,太子殿下,才刚起程。”段一虎恭敬答道。 一种恍如隔世的沧桑与莫名的失望悄悄爬上段弁的心头,一丝苦涩寂寥的笑也同时爬上嘴角,“乐平公主今早的气色如何?” 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开口要她留下,昨晚激情过后,段弁就离开了床炕,一个人锁在御书房里,一直到现在都没合眼。 他问了自己一整夜—— 为什么他的目光会如此痴迷眷恋地徘徊在乐平宛如出水芙蓉的小脸儿上? 为什么他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 乐平的倩影几乎无所不在地盘旋在他的脑海里,他忘不了她哭泣的小脸、忘不了她诱人的娇嗔、忘不了她唇上的芳香…… 他以为他要的只是她的身体,但当昨夜他把自己深锁在这里,见不到她的人,听不见她的哭泣声,他竟痛苦到想要去死。 他强烈地渴望乐平投入他的怀里;强烈渴望每夜能够拥乐平入睡。 现下知道她已起程,段弁既懊悔又生气又沮丧,下意识想去把她给追回来。 “糟透了!”段一虎意味深长地望着段弁,“眼睛又红又肿,我猜她哭了一整夜。” 心疼辗过心头,段弁薄怒地捶了一下桌面,“我就知道!真是个爱哭鬼。” “要是殿下心里真割捨不下,不如派属下去把她给追回来,她的马车才刚起程,现下去还来得及。” 段弁烦躁地站起身子,步下台阶,来回踱步着,“既然她不愿留下,我也就不勉强她。唉……没事,我没事,我只是……有点失落罢了。” “失落?”段一虎疑惑地眯起眼。 段弁昨晚已替自己找了一大堆藉口,好说服他苍凉悲痛又不舍的心境完全是受到“习惯”惊扰。“我已经习惯有她在身边烦着,现下忽然没人烦了,顿感失落。” “你确定是这样吗?太子殿下。”毕竟旁观者清,段一虎感觉到殿下已受到爱的束缚。 “应该是。”段弁并不确定,毕竟那不过是藉口。“唉,原来习惯也是一种折磨。” “呃……”段一虎纳闷地道:“殿下,恕属下直言,属下一直以为你早在知县时就已经爱上乐平公主了。” 段弁像被雷打到似地立即抬起头来,深邃的黑眸和段一虎那双疑惑的眼胶着在一起。 他心疼她,不忍见她流泪,可是每次害她流泪的都是他。他保护她,不忍见她受伤,可是他给她的伤害却一直都超乎他的想像…… 当她决定要离开他身边时,他的心不知道有多悲痛。 段弁的唿吸愈来愈混浊急促,“不,乐平认为我爱的是楚楚,要不是父王和众臣反对,我早纳楚楚为太子妃了。” “殿下。”段一虎给段弁一抹同情的眼光,“恕属下再次直言,属下不知殿下还要被自己的愧疚逼到何时才肯饶恕自己。殿下为了赎罪,迟迟不肯纳太子妃,除了这些,属下不知道殿下这一生还可能为楚楚姑娘错过什么?属下只知道,殿下早被自己的愧疚蒙蔽了心……” 第29页 “殿下,刘侍卫有事求见。”御书房外传来高亢的声音。 段一虎蹙眉,“刘侍卫不是正在护送乐平公主途中吗?” 闻言,段弁震惊地振臂一挥,“快传他进来!” 两扇门倏地被刘侍卫撞开,“太子殿下,大事不好了!” 段弁上前抓住刘侍卫的双肩,“该死!你让公主出事了吗?” 刘侍卫一脸惶恐地摇着头,“不,太子殿下,咱们马车一出城,就遇上暴风雨了,想这天气恶劣到难以前进,属下便至轿前请公主进客栈休息,想不到马车空无一人,乐平公主不见了!” “该死!”段弁愤怒地推开他,“你这混帐!饭桶!竟敢把我的乐平给弄丢了!一虎,快替我备马!” “是!”段一虎迅速转身离去,命人牵来两匹坐骑。 段弁快步来到坐骑前,等不及小厮跪伏在坐骑下扶他上马,便俐落地一跃而上,正当段一虎也跟着跃上马鞍,准备策马离开东宫时,赫然发现通往东宫的拱门边挨着一个高大俊朗的男人。 他怀里挟持了一个如花般的绝世美人,长指正充满邪意地轻抚着绝世美人早已失去红润色泽的粉颊,俊容上的表情,仿佛很享受那化在指间里的柔嫩。 “严闻人?!”段一虎惊喊。 这一声惹来段弁的注意,段弁眸光一转,迅速落在严闻人身上。 “太子殿下,久违了。”严闻人用着温和的声音笑道,笑容里有着藏不住的邪佞。 一看见被严闻人挟持在怀中的楚楚,段弁的身体重重地摇晃了一下,“混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潜入东宫掳人?来人呀!给我拿下他!” “是!”段一虎先拔剑冲上去,身后的侍卫也跟着沖向前。 数十把利刃对准严闻人的脑袋砍了下去! 严闻人轻笑一声,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挟持着楚楚一跃而起,漂亮又俐落的动作整个一气呵成。当他如旋风般飞出皇城内的高墙,单脚伫在一株千年老树上,他高大的身子整个慵懒地倚在树干上,却没惊动毫无意识的楚楚,她仍纤弱地依偎在严闻人怀里。 严闻人的笑眼凝视着怀里的美人,邪恶的长指在她脸上来回轻划,“敢问太子殿下是打哪儿弄来这等绝世美人?呵!莫怪你如此紧张,这就是所谓的一物还一物,段弁,你让我失去价值连城的玉璧,我就害你失去心爱的女人!” 严闻人慢吞吞地把唇凑向前,恶劣地在楚楚唇上烙下一个吻痕。 段弁愣住了。他很想愤怒,可是他愤怒不起来。 当这个江湖骗子当着他的面亲吻楚楚,他没有理由不愤怒,但是,他只要一想到失去芳踪的乐平,他的心就揪得紧,好像快碎裂了一般,怎么也愤怒不起来。 “唉!不好玩,段弁,你是哪里有毛病?我在你面前亲吻你的女人,你竟然无动于衷?到底你是蠢到极点,还是根本就是我弄错了?你最心爱的女人不是她?呵呵……看来我得好好研究、研究了!”严闻人用大拇指抹去楚楚唇上的水痕。 “快来人呀!刺客!东宫有刺客!”此时,宫中一阵喧譁。 听着由四面传来的脚步声与锣鼓声,严闻人勾勒着唇角,阴鹫地笑道:“段弁,我得走了。”说着,他踪身一跃,消失在朝阳中。 “太子殿下!现下怎么办?”段一虎一脸惊悸地看着段弁。 严闻人消失在树梢的那一剎那,段弁的唿吸不期然地被黑夜夺了去,整个人晕眩地自马鞍上落下。 “老天!”段一虎惊吼,连忙跃下马鞍,上前去把殿下扶起,以为殿下承受不住失去楚楚的打击。 “请殿下放心!属下方才已经派人出去寻找乐平公主的下落了,殿下,咱们现下可以心无蚩碍地去追严闻人,把楚楚姑娘夺回殿下的身边!”段一虎急切地道。 “不!”段弁气愤地把他推开,僵硬的双手抖得不像话,顷刻,忽然不能克制地狂笑起来。 “太子殿下?”段一虎怀疑殿下是不是发疯了。 “我想通了一件事,却来不及挽回,难道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惩罚吗?”段弁悽厉地仰天狂笑个不停,像在问着苍天,却始终得不到答案,使他的心悲切到无以復加,狂笑声凄凉到仿佛一只受了重伤的狮子,嘶吼着难以宣洩的痛楚。 “殿下!”段一虎一脸惊吓,不知所措地看着段弁濒临崩溃的失态。 “一虎,你没错,错的是我,我早被自己的愧疚蒙蔽了心,才以为自己爱的是楚楚,完全忽略了乐平对我的重要性。”段弁合上黑眸,独自饮恨着心如刀割的痛楚,他觉得整个人就快虚脱、快崩溃、快死掉了! 当他再次开口,声音中充满了悲愤与绝望,“瞧我昨晚做了什么?我竟然把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带去见楚楚,让她误以为我爱的是楚楚,害她为我心碎泪流,我还亲手把她送离我的身边,亲手毁了她对我的一片真情!一虎,你看出来了吗?严闻人有本事闯入我的东宫夺走楚楚,他就有本事找到不知去向的乐平!不!我不能让严闻人夺走我的乐平!我无法想像当他找到乐平,他会如何对待乐平!也许不单单只是一个吻那么简单,他还可能夺走乐平的……不!我会杀了他!我一定会杀了他!乐平,失去你,要我如何活下去?快回到我身边,乐平——” 第30页 段弁沉重地提起步伐,转身抓住缰绳,迫切地跃回马鞍,长鞭一扬,正要策马离去。 “等等!殿下!”段一虎忽然驱马挡在段弁的马匹前,“殿下!楚楚姑娘她……” 段弁的俊容上满是哀伤,“你快派侦骑去捉拿刺客,救回楚楚。” “属下认为严闻人武功高强,轻功了得,侦骑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一虎,乐平需要我。”天大的事都似乎与他无关了,他只想找回他的乐平,唯有让乐平回到他身边,他才能安心。 “殿下!”段一虎错愕地楞住,目送太子殿下策马离去。 他从来也不曾见太子如此失魂落魄过,从来也不…… 竟然连一天都挨不下去……她真没用啊! 乐平心如刀割地想着,泪水滚滚而落。 话说魂不守舍的她被抬上轿之后,整个人变得茫然不知所措,心乱如麻,渴望留下,一点都不想离开段弁。 昨夜缠绵的春情令她依恋、难捨,但她又不忍心为难段弁,明明知道他心里爱的是楚楚,乐平仍挣扎得极其痛苦,因为她捨不得离开段弁。 所以当众人围在一起讨论路线,准备把轿子抬离东宫时,乐平已经隐忍不住地偷偷熘下轿子,躲在段弁的寝宫里,又怕被人发现她的行踪,她移动了比她还要高的室内盆栽,她就藏身在盆栽后,弓着娇小的身躯,瑟缩在角落中,喃喃自语地悲泣个不停,苍白如纸的小脸布满了泪痕。 “呜呜……我不打扰他,我只躲在这儿,每天静静地看着他,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何意义,想起他命人把她送出宫,她就心碎得直掉泪。 如果他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她,应该会想尽办法把她留下,结果在激情过后,他一句话也没有留下就离开了她的身边,可见他对她不只连一点点喜欢都没有,他半点都不在乎她! 而她却是这么地爱他,再也离不开他了,她该怎么办?她从没这么哀怨过。 “大伙快!楚楚姑娘被刺客捉走了!快去保护太子殿子!”外头响起惊天动地的锣鼓击声及慌乱的脚步声。 乐平惊恐地睁大眼睛,楚楚被刺客捉走了?怎么会?刺客是几时潜入太子寝宫的,她竟没半点察觉? 如今她最大的情敌被刺客捉走了,乐平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反而心疼得不能自己。她只要想到段弁可能会承受不住失去楚楚的打击而黯然销魂,她就忍不住为他感到心疼。 乐平胡乱地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痕。她不能哭!段弁为了救回楚楚,一定会像个拼命三郎,可怜的楚楚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第十章】 破晓,鸟雀唿晴。 躲在盆栽后方打瞌睡的乐平忽然被脚步声惊醒。 乐平紧张地屏住气息,眼儿透过树叶间的缝儿,悄悄地打量着正拖着疲惫的身心返回寝宫的段弁。 段弁的雄躯背对着她,乐平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倏地,门口传来“王后驾到”的讯息,令乐平波涛暗涌的心情变得更加紧张难耐。 身穿九凤服、头戴花珠帽的王后,在众多宫女的簇拥下,仪态优雅地步进太子寝宫。 “弁儿,你总算是回来了。”王后把她的权杖在地上敲了敲,“母后一听说东宫有刺客闯入,就茶饭不思,整夜为你忧心到难以入眠。” “儿臣不孝。”整日下来的折磨使得段弁原本俊朗的脸庞变得异常憔悴。 王后长嘆一口气,“弁儿,你父王已派兵马去追缉刺客了,相信很快就有楚楚姑娘的下落,你就别再为楚楚姑娘挂心了。” “谢母后。”段弁木然空洞地道。 “弁儿,母后已经知道乐平公主的事了,听说她一心嫁你为妃是吗?”王后的脸上露出一抹笑。 怎会无故提到她?乐平的心倏地狂跳起来。 “虽然我和你父王未曾见过这位公主,但我和你父王都希望你能够考虑看看,只要你肯,我即刻派专使去汴京请婚,两国联姻是南汉统治者之间初步建立的正式联繫,其影响深远,绝对有助你继位后的政治发展。弁儿,我知道……很多事逼你不得,但是,身为南诏国的皇太子,应凡事以大局为重,儿女私情暂抛一边……” “母后,儿臣累了。”深刻的痛掠过段弁的眼底,他的双眼布满血丝,声音瘠痖不已。 王后又长嘆一声,“弁儿,你不能令年迈的父王为你心碎,他最近身体很不好,如果你真有孝心,就应该试着接受乐平公主,太子妃的事拖不得。” 段弁半天不发一语,更多的痛苦与挣扎占据他眼底,夹杂着一丝无以言喻的悲沉。 一阵沉默后—— “你好好想一想。”王后转身离开太子寝宫。 段弁憔悴的俊容上浮现更绝望的苦笑。 “乐平……”段弁痛苦地喃喃唤道,俊容埋入双掌里。 乐平以为他发现了她,吓得险些儿惊跳起来,虽稳住了,却不小心弄出了声音。 “是谁在那里!”段弁的俊容自掌心里抬起,黑眸勐鸷眯起,视线落在盆栽后。 乐平吓得脸色发青,弓起的娇小身躯不能自己地狂颤起来,凄切的哭泣声泄漏了她的踪迹。 第31页 段弁诅咒了几声,拔出长剑,以震慑人心的气势逼近盆栽。长剑一扫,盆栽上的绿叶被砍去泰半。 一抹小小的身子,正可怜兮兮地蜷曲在角落中,眼眶中饱含泪水,令人我见犹怜。 “乐平!”段弁再也忽略不了,更控制不住那隐藏在内心底下、会剐断他肝肠的不舍与怜惜。 乐平一看见段弁手里的长剑,吓得脸色大变,用力踹开盆栽,匆忙撩起裙摆,飞也似地拔腿就跑。 “乐平!站住!”段弁悲愤的吼道。 原来她一直都在这里,她根本就没有离开过,结果他什么都不知道,像发了疯似地在城里寻找她的下落,她真该死!怎能让他如此忧心? “呜……”乐平不敢不从,她停下脚步,身一旋,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段弁满脸的怒容,左手指着她,右手则拿着一把长剑,正一步步地向她逼近。 “你真该死!” 眼见那把长剑离她愈来愈近,刀锋上还残留着奇怪的血渍,她怀疑他是不是已气到失去理智地想要宰了她,思及此,她想都没想,立即没命地狂奔起来。 “该死!乐平!不要跑!”段弁迈开大步追了上去。 “呜呜呜……”乐平紧张地拉开寝宫的大门。 “来人!别让她跑了!” 段弁一声令下,乐平在门口被挡了下来。 眼见无路可逃,她吓得泪如雨下,“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捨不得离开你,而且我发誓,我什么事都没有做,我只想待在那边,静静地看着你,我没有……没有想勉强你的意思,一点儿都没有,拜託!求求你不要杀我啊!我还不想死呢!呜呜呜……” 老天!段弁在心中狂叫,他做了什么?她居然误以为他要杀她? 段弁望了手中的长剑一眼,气愤地把剑扔在地上。 该死!这要命的误会让他恨不得一刀把自己杀了,是他的行为扭曲了她对他的看法,是他的行为让她误以为他不要她! 他满脸愧疚地凝视着她,倏地,他向前踏出一步,仿佛很怕惊动到无助可怜的她。 乐平的心险些儿跳出胸口。他唇角微微扬起,脸上神情看来似笑非笑。 她两边的秀眉微微蹙起,使得眉心间那宛如花钿的红痣变得异常火红。 他走近她,再走近一些,乐平几乎惊跳起来,他却迅速伸手箝住她的皓腕。 “不……呜呜……求你……”她慌乱地直喘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俏鼻比苹果还要红。 她另一只小手紧绞着裙带,止不住的轻颤由他握住她的那一只手传到心坎里去。 他忽然把她扯入怀里,让她占满泪痕的小脸埋进他臂弯里。 俯下头,他火热的唇如狂风般侵略了她的唇,捕捉了那两片娇艷欲滴的嫩唇,用尽他最诚挚的爱,贪婪地想把压抑许久的情感藉由这个吻传递到她的心。 他轻轻地用舌抵开她微张的嘴儿,把舌餵入后开始放肆地蹂躏,品尝她嘴里的芬芳。 乐平娇喘不已,感觉浑身轻飘飘,令人陶醉的晕眩感涌上心头,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四肢百骇,全都做出投降的动作,逐渐融化在他的热情里。 晨曦的阳光笼罩着大地,风带着一丝袭人的凉意,温柔地在空气中飘荡,悄然吻过他俩的身躯…… 良久,段弁终于在慾火焚身的痛苦中拔出理智,恋恋不捨地离开她的唇瓣,深邃如海的黑眸凝视着她浓密卷翘的长睫毛,大手悄悄落在她的粉腮上,来回轻柔爱抚着。 乐平缓缓地睁开眼儿,段弁令人眩惑的俊容即刻映入她迷醉的眼底。 “你……你不生气?”她的双颊红润得宛如熟透的番石榴。 他憔悴的脸上有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为什么生气?” “气我不守承诺,去而復返,严重造成你的困扰。”她睫毛眨动次数增快,“所以……所以我一度以为你已经气到失去理智,气到想干脆一剑杀了我算了,省得我老是阴魂不散地缠着你。” 段弁用一种深沉、复杂的眼神静静地凝视着她,望得她整颗心紧绞在一块。 片刻,薄唇微启,低沉富磁性的嗓音有着她这辈子都难以想像的温柔。“我就是要你阴魂不散地继续缠着我。 “什么?!”乐平惊愕地睁大眼儿。 “乐平,我忘不了你,我要你留下。” 乐平四肢发软,小脸渐渐浮上一层粉红,胸口也开始剧烈地起伏着,而溢满疑光的眼儿在他两眼间搜寻,似乎想揪出他哪只眼睛在开她玩笑。 “为谁?” “为我。”他的黑眸变得如星子般璀亮清澈。 乐平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好像醉酒了般,眼神狂炽而充满期盼,“楚楚呢?可怜的楚楚怎么办?你不能负她,她需要你,而且我知道她被刺客掳走了,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 “我当然担心她。” “那你还不快去救她?”乐平的黑瞳张大,流露微微的忧心。 “原谅我的自私,乐平,我完全失去了控制,满脑子想的都是你,根本没心思去救她。”段弁按住她瘦弱的双肩,俯下身注视她迷惑的眼,“乐平,相信我,我会尽一切所能地救回楚楚,只要你愿意,我们还可以一起照顾她。” 第32页 “我不懂……”乐平更加迷惑了,小手无力地揪着他的臂膀,“你忽然变成这个样,让我一时很难适应,你心里爱的明明是楚楚,但是又……” “听着,乐平。”他把食指按在她冰冷颤抖的唇上,“我欺骗自己,欺骗所有人相信我心里爱的是楚楚,直到你闯入我的生活,打乱我的心思,又从我身边逃走,我才勐然惊觉长久以来一直错把歉疚当成爱。” 这份期盼已久的爱情让她狂喜,但是,她的心上同时被一种不信任感给扳倒,“既然你起初弄不清楚自己对楚楚的付出只是出于歉疚,现下又怎能如此肯定你要我留下是一种爱的表现呢?” 他语音沙哑而艰涩地说:“乐平,当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掳住我手臂的那一刻,也一併掳获了我的心。从那时开始,每当我遇见你,我的目光便无法遏止地追寻着你。相信我,乐平,我不只要你,我还爱着你,我不愿再被歉疚捆绑,不忍看你为我伤心泪流,不愿继续矇骗自己,因为我无法再次承受失去你的打击,我必须向你坦承——我,段弁,不能没有你,不能失去你,不能再经歷一次你由我身边逃走时那种椎心刺骨的痛苦了!所以,乐平,嫁给我,唯有如此,我才不会再失去你。” 乐平泪雨模煳地瞅着他,就在她准备扑进他怀里时,她勐然忆起那个诅咒,激动地喊着:“不!你不能娶我,相传我国公主都被诅咒了,凡娶公主的男子都会惨遭不幸……” 真是迷信!他嗤之以鼻地闷哼,“既然你相信那古老的传闻,那么一开始你就不应该在我面前出现,然后又对我死缠烂打,天天吵着要我娶你;现下我当真要娶你了,你却反而拿那见鬼的诅咒来当藉口塘塞,乐平,你太不公平了,你弄得我心里极不好受。” 乐平心虚地垂下头,绞着十根纤细的手指头,吞吞吐吐地道:“那是因为你吃了我的嘴……然后……我又急着想嫁人,所以……当时我就很自私地想着……想着……你被‘很久很久以前’的诅咒害死,总比我闹出丑闻好,但现下不一样了,我爱惨你了,宁可老死一辈子,也不要你死掉!如果你死掉,那么我一定也活不下去的!” 他嘆气,“如果娶你是一种冒险,就让我身陷险境吧!” 她哽咽一声,娇小的身子接着情急地扑进他伟岸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那你记得回来把我的灵魂勾走,我不愿过着没有你的日子!” 无数个细吻从她的眉滑下她的眼,狂乱地落在她唇上,深深地吻住了她,直到两人都喘不过气来,才恋恋不捨地离开彼此的唇瓣。 他深情地凝视着她,她笑了,他忍不住用鼻子爱怜地摩挲着她哭得红通通的琼鼻,温柔地用唇吻去斑驳在她粉颊上的泪水…… 幸福的乐平在心里想着,谁教她贪恋他的爱呢?而且,贪恋的生长速度又那么快,是以,当诅咒应验时,就让他俩一起粉身碎骨吧! 不论天崩地裂,海枯石烂,她都要和他在一起。 半年后 时序进入隆冬,十二月下旬,朔风紧刮,纷纷扬扬地连下了几天瑞雪,银妆金碧辉煌的皇城。 此时宫女们正忙着铲雪,不敢怠惰,就怕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太子妃一个煳涂就跌个四脚朝天。 即便太子殿下正卧病在床,命在旦夕,就算他心爱的爱妃不小心跌倒,他也不会知情,但宫女们仍然不敢大意。 一个月前,太子妃在太子殿下的陪同下送大礼到汴京去,在汴京待了数十天,才拜别她的父皇和母后,返回南诏国。 想不到一回到南诏国,太子殿下就病得惊天动地。 “呜呜呜……我就说嘛!你就不信……看吧!看吧!半年不到,你就成病骨头了,搞不好等一下你就魂归西天了呢!呜呜……我不要守寡啦!拜託你不要死啦!” 恶梦终于来临了,为了这个恍若晴天霹雳的打击,乐平天天哭得凄悽惨惨,天天责怪自己是个扫把星,好的不灵,坏的尽灵,她的驸马就要被她剋死了! “我暂时还死不了的,乐平。”床榻上传来段弁虚弱无力的声音,他伸手握住她的小手,温柔地道:“所有关于公主的恶咒全是说书人瞎编出来的鬼故事,你不必想太多,我不过是感染风寒罢了。” “我可不这么认为!呜呜呜……你不要死啊!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乐平伤心欲绝地趴在丈夫的胸膛上号眺大哭。 “唉!我该拿你怎么办呢?我爱哭的乐平。”段弁捧起她的脸,哀声嘆气地说。 结缡半年多以来,段弁藏不住宠爱小妃子的心,害得她变本加厉地爱哭,一点都不在乎他会不会心疼或生气。 “现下不是你该拿我怎么办的时候了,而是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活下去!”想到他就快要死掉,乐平就急得直掉泪。 “只要你不哭,我就会好起来的,乖,听话。”段弁爱怜地抚着她的秀髮,担心她哭累了,便捨不得责骂她。 再说,他实在也没力气去骂她,他很想好好休息,偏偏乐平的哭声总是惊扰着他,害他老是睡不着。 “你说的哦!不要骗我。”乐平慢慢地不再啜泣,然后安静地趴在他胸膛上,听着他规律的心跳声。 第33页 段弁用长指轻抚着她的嫩颊,合上疲惫的眼,好不容易睡意终于来了,乐平细碎的娇嫩声音倏地响起,又把他的瞌睡虫给赶跑了。 “这半年以来,我每每想到楚楚,心里就好生难过。”乐平始终挂心着此事。 段弁的心像搁了一块石头般沉重,这半年来,侦骑四处搜寻严闻人,可是,事与愿违,半年已过,楚楚依旧下落不明,甚至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严闻人行踪成谜,找他是一件难事。”段弁眸底浮现一抹无奈。 乐平清秀的脸露出忧愁,“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放弃,直到找到严闻人,把楚楚救回来为止。” “我怎会放弃呢?” “我相信你不会,因为咱们亏欠楚楚太多了。” “是我亏欠楚楚太多了。”他纠正她的用词。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她小声地说。 “咳咳……什么?咳咳……”他正在咳嗽,没听清楚。 “没事!”她生气地抱紧他,“哼,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不哭,你就会好起来,瞧,现在你还在咳嗽,根本还没好,我生气了!” “哪有这么快好?就算吃了仙丹,也没那么快。”对她,他实在投降,“你到底让不让我休息养病?一直跟我说话,我很难入睡。” “对不起。”她的头自他胸膛抬起,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你赶快睡,我不找你说话就是了。不过我先声明,你休想要我离开,我要这样抱着你、看着你,直到你痊癒。” 她的髮丝柔软且散发着诱人的芳香,让他的心神有些恍惚,情绪有些浮躁,奈何现下身体欠安,只好拼命和生理反抗。 他闭上眼睛,鼻间净是乐平身上的香味。 他再也忍不住,滚烫的手掌滑进她的衣襟之内,丰满软嫩的雪乳刺激了他旺盛的情慾。 “不可以,你现在是病鬼!”两朵红霞飞上乐平的双颊,她情不自禁地娇嗔,却又不得不挣扎。 “你就是良药。”他很想要她,谁也阻止不了!用力一扯,他硬是把她拉上床榻,身子一翻,把娇小无比的她整个压在身下。 “万一做了,病情加重怎么办啊?”她拼命克制被他挑动的情慾,但她的挣扎却只是徒劳无功。 他笑了,狂妄跋扈地封住她的唇瓣,吻住了娇嗔的抗议声,而她就像小白兔遇到大野兽般,对他完全束手无策。 唉……她软绵绵地瘫在他怀里。 一年后 十几匹黑马撒蹄飞奔,朝东宫快速逼近。 一听见轰震如雷的马蹄声,坐在撷平殿前打吨的乐平立即睁开眼儿,美丽的小脸儿露出如履薄冰的紧张。 “太子殿下回来了!”传唿声由不远处传来。 “太子殿下回来了!”一声接一声,由东宫外边传到撷平殿。 马蹄声愈踏愈近,乐平神色紧张地冲出殿外。 十几匹黑马风尘僕僕地朝她方向快速奔驰而来,但在乐平的眼中,她只看得见高大威勐的段弁。 马背上的段弁显得威风凛凛,黑缎般的长髮以紫金冠束起,露出饱满的额,滚着金边的黑披风被风吹得啪啪作响。 一看见乐平,狂野的俊容立刻泄出迷人的笑意,黑马狂驰得更加疾速,转眼来到乐平面前,马儿才在他拉扯下停止狂奔,他高大俊朗的身子便跟着翻身下马。 “如何?可打探出楚楚的消息了?”乐平急切地攀住段弁的双臂,昂起小脸看着他,着急地想知道答案。 段弁唇边带抹温和的笑,“有人在杭州见过他们,乐平,这一去可能三年五载,如果你不介意……” 她立即接口,“我当然不介意,我答应让你去杭州找她,就算要我等你十年,我也会让你去。” “不!”他深邃的眸子在她激动的眼下流动,“乐平,我此趟回来就是要接你一块儿走。” 她楞了楞,一时反应不过来。 段弁的大手在她头上胡乱揉揉,“傻瓜,我不能三年五载都见不到我的爱妃,那会把我想死的!” “哦!你真好!我爱惨你了!”乐平情绪比适才更为激动,娇小的身子直接跳起来扑进段弁怀里。 他强壮的双臂宛如钢铁般紧箍住她,尔后蹙起眉头,“方才你想都没想就脱口说出你不介意,我还以为你大方到要直接把我送给楚楚了。” “怎么可能?”乐平喷出大笑声。 他双臂收紧,充满怨慰的口气不疾不徐,“有时候我真希望你不要这么大方,偶尔吃点小醋,让我知道你还在乎着我,否则我都要忍不住怀疑你……” 她嘟着小嘴,跳起来环住他的颈子,“怀疑我变心吗?原来你挺会胡思乱想的嘛!真是看不出来耶!这么说吧,我的好驸马,我只准你英雄救美,可没准你偷香窃玉哦!” 他尴尬地勐咳了一声,抱住她的力道加重,“咱们不谈这话题,你快去吩咐宫女们替你准备包袱,咱们明日一早就动身。” “明日?”她惊讶地挑起眉。 她的反应才让段弁感到吃惊,“你嫌我太急?” “才不,我认为今晚就该起程。”她认真答道。 第34页 “看来你比我着急。”他用指腹轻轻来回摩挲她的唇瓣,专注地凝视着她,专注到好像全天下只剩她一人,她是他眼中的唯一,亦是心上的唯一。 乐平抿唇微笑,凝眸回视着那双总教她心跳加速的黑眸。 他漆黑的长髮在风的撩拨下有着放荡不拘的狂野,令她情不自禁地忆起了她的手缠绕在他髮丝里的迷乱感觉…… 她忍不住把耳朵挨在他胸膛上,欣慰地聆听着他的心跳声。 他平稳的心跳声,打破了一代公主永世得不到幸福的恶咒和传言。 此刻不论天涯海角,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她都要跟随。 对了,有桩“大事”她故意不告诉他,因为她有预感,如果这事让他知道,他准不会带她去找楚楚,所以这事就这样成了她的小秘密。 那就是——她有喜了! 很快地,明年他们就会有一个可爱的小宝宝了。 思及此,乐平把脸儿缩进他的怀里,咯咯偷笑着。 为了陪他长途跋涉去寻找楚楚的下落,她一定会继续欺瞒下去,直到她肚子大到藏不住为止,不过,届时他俩早已置身在遥远的杭州啦! 【后记萧宣】 “很久很久以前”是童话故事最常用的开头,而“公主与王子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亦是童话故事最常有的结尾。 然而在这本书里,有着同样的开场白,却难求相同的结局;因为,故事中未完的结局,代表着另一个故事的开始。 如此这般之下,段弁未来的日子将会过得很不平静,爱哭的乐平也会跟着吃尽苦头,别在意,培根说过:“懂得爱的人,会因爱情的升华作用,产生坚强奋发的意志和向上的勇气。” 呃……我应该没记错吧?总之,这几句经典名言,非在段弁和乐平的身上产生效应不可,这样的爱,绝对可以永恆。 另外,我要说的是,“自古多怨女”事实上是在延续“魔咒”系列的故事,想当初萧宣的“魔咒”系列才写一本,就很不负责任地扔在一边不理它了,因为那时候一直在忙着写出版社套书,根本没空写自己的系列。 事隔多年,仍然有许多读者在向我追书,凑着我有灵感,“魔咒”重生了,差别在于角色不一样、故事架构不一样、时代背景不一样、剧情走向不一样、文字叙述不一样…… 厚!很烦耶,说到底就是统统都不一样嘛!那到底凭什么说这是“魔咒”系列的延续故事? 拜託,将就一下嘛!请别指望x年前的灵感还可以顺利找上x年后的我。 就是这样,我老了,心境会随着年龄改变,且把“自古多怨女”当作是“魔咒”系列的续集吧你要我放轻松?好主意,我放松去了,下本书再见! 【全书完】 註:相关书籍推荐: 01、自古多怨女之一《皇太子的麻烦》; 02、自古多怨女之二《小王爷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