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死亡背后的流星》 第1页 书名:你是死亡背后的流星 作者:原味酥 文案 父亲去世那天,喻南跑到楼下偷偷哭,撞见了正在坠落的ax-13号。 她还以为是颗普通的流星。 几年之后,喻南接到ax-13号的研究项目,才发现那颗流星竟然是个活的。 缘分这东西真是妙不可言。 最妙的是最后她喜欢上了这颗流星。 “黑暗的人性之外,你唯一善良。” cp:外星生物×科学少女 一个讨厌人类,一个醉心学术,对对方丝毫不感冒却意外相爱的冒险故事。 食用指南: 1、妖怪鬼怪之类有原创有微量参考。 2、虽然分类是恐怖,但也只有前期有点恐怖,我发誓。 3、科幻加玄幻的大杂烩,别考据。 内容标籤: 恐怖 情有独钟 随身空间 未来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喻南 ┃ 配角: ┃ 其它: ================== ☆、插pter1 作者有话要说:  写在最前面的话: 本文最开始的灵感,来自yys,打算写个全息游戏。 后来写着写着就跟yys没什么关系了,修文的时候觉得别扭,把全息游戏的想法也扔掉了一些,成了个科幻加玄幻的乱炖。 前三个副本有一点点恐怖,就一点点,不会很吓人。 第四个副本开始解密世界观和谈恋爱。 文中所有设定均为胡诌,妖怪的部分参考了一部分《百鬼夜行》,但总得来说,还是胡诌的。 现在开始讲故事。 ax-13号能量体坠落的那天,喻南失去了父亲。 陨石带来的光和热,照亮了半边夜空,躲在医院楼下偷偷抹眼泪的喻南睁大了眼睛,对着那颗巨大的流星许了个永不会实现的梦想。 希望爸爸回来。 很多年之后,接触到ax-13号能量体研究项目的喻南心想,那可能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这天,极轨车到科研所门口停下的时候,距离约定俗成的上班时间还有十分钟。 喻南背着她的大包,抬头看了看科研所造型别致金光闪闪的屋顶,眯了下眼,并没有走进去,而是转身朝不远处的咖啡厅走去。 一杯咖啡的闲暇,足以让她从早到十分钟变成晚到十分钟。 走进实验室之前,她还特地摸出了自己的移动智能终端,打开这几天在玩的游戏,一直等到熟悉的bgm响起,她才踱着淡定的步子走进去。 几位同学抬头见到是她,又见怪不怪地把头重新低了回去。 啊,喻南又迟到了,本月第十二次迟到,今天是本月十二号。 而且她又在玩游戏!老天爷,这都3130年了,怎么还有人有网瘾! 喻南全程无视了同学们的窃窃私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包没放,外套也不脱,就坐在那里开始玩抽卡。虽说她确实有些网瘾,但网瘾不至于让她在实验室的时候依旧沉迷游戏,她就是故意做给教授看的。 过不多久,孙教授出现在了实验室里,走到她身后看了会儿,笑眯眯地问道:“喻南,好玩吗?” 喻南的身体不动声色地绷紧了,她顿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地在屏幕上点了一下,说:“还不错。” 一道亮光划过,屏幕中心的蛋状物开始高速滚了起来,不多时,吐出十一道光环。 教授抬眼在实验室里扫了一圈,除了喻南之外,所有人都低着头兢兢业业地观察显微镜,或是在纸上写写画画,还有些在个人智能终端上进行操作,明显是在用功。 孙教授满意地点点头,清了清嗓子:“咳,你们——”他故作高深似的拖了个长音,“ax-13号能量体的衰竭周期观测进行的怎么样了啊?” 四下有人交换目光,却无人出声,一时间,偌大的实验室里只剩下喻南在玩的游戏的声音。 ax-13号能量体是五年前受到地心引力的吸引,坠落在地球上的巨型陨石,三年挖掘,两年研究,刚开始人们对它一无所知,只能感觉到它蕴藏着巨大的神奇能量,直到半年前,由孙教授牵头成立了一个专研小组才有了些不一样的进展。 他们a1实验室找到了一种类似“刮毛”的能量分离方式,可以将囫囵一团的ax-13号能量体中的能量分离出一小部分,因此诞生了这个衰竭周期观测的课题。 然而半年过去了,他们毫无头绪——ax-13号确实会衰竭,但更像“看心情衰竭”,衰竭得没有规律。 唯一在这个课题上有所建树的人是喻南,但她已经罢工两个月了。 无奈之下,众人只好纷纷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喻南。 喻南沉浸在她的抽卡游戏中无法自拔,半点没能接收到同僚可怜的眼神。 孙教授也知道这个情况,原本他这个问题就是为了喻南准备的,于是他拍了拍她的肩。 喻南:“等我抽完这把11连再聊。” 非洲人百折不挠,再怎么抽不到,也还是要继续抽。她又开了一次11连抽,扭蛋高速旋转着,最后吐出了11个光团。 然而—— 三星,三星,三星,三星,三星。 又是11连全三星!喻南愤怒地摔了终端:“去你妈的抽卡!” 她一抬头,对上孙教授似笑非笑的脸。 “ax-13号的衰竭周期观测报告我上上上个月就交过了,为什么现在还在问这个?”喻南一脸无辜地问。 但这件事却让孙教授恨得牙痒痒:“因为你根本没把最关键的数据和结论写进去!”她甚至没把她的观测方法和思路写进去,整篇报告看似干货满满,实际全是废话,也就是说他们不能随便找个谁来代替她的工作! 喻南似乎根本没看到孙教授快要杀人的表情,无辜地耸了耸肩:“交报告的时候我问过你一个问题,说了只要我得到答案就会继续下面的工作,可是到今天为止一共77天,没有人告诉过我哪怕一个字。” “我说过你权限不够……” “你也说过需要提交申请,我填了23份申请单,总共46份表格,个人信息提交过27遍,最后发现根本不存在这个手续,你根本就是敷衍我的!”喻南突然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背上的背包随着她起立的动作上下晃动了一下,“其实就是不能告诉我,对吧?” 她抬起头直视孙教授的眼睛:“我拒绝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在我看来不合理的研究,教授,我爸爸曾经告诉我说,做实验的时候一定要先做足功课,虽说我们不得不用小白鼠做实验,但它们也是无辜的,这句话我同样送给您,教授,在我看来,ax-13号也是无辜的。 “抱歉了教授,我想你需要给我分配一些别的工作,这个课题恕我无法继续。” 孙教授泄了气似的,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实验室里的其他同学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第2页 a1实验室外间都是来实习的学生,在这批研究生里,只有喻南是二年级的,她是孙教授带的最久,也曾经最欣赏的学生,顺利的话,她明年就能去里间做正式的研究员了。 孙教授是个既好相处又不好相处的导师,万事凭成绩说话,对考勤、态度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并不看重,因此整个外间里,他只对成绩最好的喻南最宽容。 他们看看喻南,又看看孙教授,努力想从二人的表情中看出些蛛丝马迹。 孙教授揉了半天,终于把手放下,重新戴上他的金丝边眼镜。 “喻南啊。”他说,“你的情况,系里开了几次会了,今天本想再给你个机会的,可惜……看来你态度很强硬……a1实验室暂时不会有新的课题,既然你不想继续研究,那可以不用天天过来了,跑来跑去也挺辛苦的。” 喻南指尖微凉,却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 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那么这个秘密的保密等级一定很高,放弃她是正常的,即使她是成绩最好的学生。 就是要告别这些朝夕相处的实验设备让她觉得有些不舍罢了。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喻南觉得自己站太久了,身体有些僵硬,不由得斜方肌使劲,松了松肩膀。而后,她弯下腰,给孙教授深深地鞠了一躬。 “正合我意。”她笑道,“正好我也不想待了,感谢您这一年多以来的栽培。” 说罢她便昂首挺胸地朝外走。 “等等,”孙教授叫住她,“你去哪儿?” 喻南一愣:“走都走了,您管我去哪儿?科研所应该不会管一个研究生的私生活吧?教授,这既不合科研所的规矩,也不合情场的规矩。”她抛了个媚眼过去。 孙教授感觉自己的风度快要撑不住,忍着头疼说道:“虽然你离开a1了,但也不是没地方去。我看你对游戏如此上心,正好最近系里有个新的娱乐设施研究项目需要人测试,我就推荐了你……所以今天午饭以后,你去总部报导。” “……哈?现在调项目都不用过问本人的意见了?” “这是系里的意思,我只负责转达。你的档案已经移交过去了,做好了测试一样能毕业。记住了啊,吃过午饭去总部报导。” 靠。 喻南眯着眼睛走出科研所。 这群为老不尊的东西学术都做到污染源里去了,黑了心的,竟然拿毕业威胁她!偏偏她还是个研究生,没法反抗,不然读了这么几年书,最后的学位拿不出证来,不是竹篮打水了么?! 太阳还是这么大,天气十分炎热,但喻南的体温仍旧在刚才得知要被赶出a1实验室后就持续保持在一个较低的水平上。不知道为什么,在听说自己的档案被提前移交之后,喻南莫名地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好像自己正在渐渐接触一些……令人细思恐极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伸手打开了脖子上的项鍊。 喻南的脖子前常年挂着根长链子,上面那个圆形吊坠一按就能打开,里面是喻南父母的照片。 她的父亲五年前去世,母亲早年和父亲离婚后已经改嫁,为了不打扰母亲的新家庭,她鲜少和母亲联络。 进入三十二世纪,照片不再是平平薄薄的一张纸,而是全息投影。喻南在空无一人的科研所花园里放出影像,怀念地看着。 “南南,我们搞科学的,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弃追求真理。” “南南,小白鼠是无辜的,我们要感谢它。” “南南……” “嗯,我知道的,爸爸。”她自言自语道,“我一定会查到的,关于那个ax-13号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不能看着他们屠杀一条生命。妈妈现在过得很好,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心神大定后,她终于觉得有胃口去市内吃午饭了。 随着二十六世纪时极轨技术的出现,人们的交通时间大大缩短,并且在九十年代出现声波定位自动巡航技术以后,交通进入音速时代。 三十世纪上半叶,相关技术再次有了革命性突破,人类的交通进入超音速时代。因此,城市的面积呈几何倍增,渐渐的,城市和乡村的区别消失,小国合併,大国不再有行政区划之分,人口拥挤,资源不足,社会矛盾加剧,终于在三十一世纪时接连爆发两次世界大战,至此,人类总人口锐减,世界终于进入短暂的和平当中。 喻南便是战争后出生的新生代,因为崇尚自我、自由等原因而被从战争年代活下来的人们称之为“倒下的一代”。 由此可见,无论千年前还是千年后,人类的思想水平都没什么太大的进步。 她踏上园区门口的极轨公交,准备去蒙古站吃盘烤肉。 拜极轨技术带来的超音速移动所赐,清晨在塞纳河起床,下午在长滩岛日光浴,傍晚去海南吃个椰子,晚饭吃泰式海鲜炒饭的日子已经成为人类的日常。 整只羊并不便宜,在草原人民为喻南这位财大气粗的客人杀完一只羊的时候,她的终端响了起来,是一通显示来自尚语的电话。 “餵?”喻南接起来。 “南南?你在哪儿呢?”对方的声音带着急切。 “蒙古,”喻南说,“吃午饭了吗?没吃的话过来一起吃吧,我杀了一只羊,一个人吃不完。” “行你发个定位给我,咱们见面再说。”说完电话就被挂了。 喻南一颗一颗地夹着桌上的盐炒花生米,好整以暇地等待着。 尚语是她的好闺蜜,从小一起长大。认识的过程现在喻南已经很难想起来了,只知道两人感情甚笃。尚语比她大几岁,早些年已经参加工作,现在正好是在总部当研究员。 这时候尚语急着过来找她,不知道会带来惊还是喜。 ☆、插pter2 总部到这里需要转车,尚语到的比喻南过来的时候花的时间久了一点点。 随着医学技术的发展,人类的寿命大大延长,法律规定的晚婚晚育年龄已经从二十代推迟至三十岁以上。尚语今年三十刚出头,仍是千年前一个本科毕业生的模样,天天绑着个马尾辫,走路的时候一晃一晃的。 喻南见面就嘲她:“大学毕业这么久了,还天天保持这个造型装青春呢?” 尚语反唇相讥:“我这是工作忙没时间打理!你以为我像你,每天睡到自然醒还能去理髮店吹个造型?” “我自然醒加吹造型的时间也比你睁眼早,贪睡不要怪社会可行?”喻南微笑着,抢在尚语再次反驳前用筷子精准地夹起一颗花生米塞进她的嘴里。 无聊的日常斗嘴到此为止,尚语神神秘秘地坐下来,看了眼四周,没发现有人注意她们,也没发现有人将要走过来,于是她压低了声音对喻南道:“我看见你在欧皇改造系统的名单上,怎么回事?” “欧皇改造系统?莫非是孙教授跟我提的那个测试?” 第3页 “你不知道???”尚语瞪大眼睛,很快脸色一变,纠结地咬起了下嘴唇,“这是我们隔壁项目组做的,你知道近年来科研经费不太足,有的时候我们会接一点商业合作的项目嘛。之后有个沉浸式恐怖游乐园要开,最近隔壁组好像在给他们做设备,取了个奇奇怪怪的名字叫‘第十三代欧皇改造系统’。” 喻南乐了:“专为我这种非洲人打造?” “谁知道啊!”尚语说着说着,发现喻南背后有人走了过来,很快闭了嘴,装作一直在等待的样子。 羊腿加料腌制,上架烧烤,待烤到变色时,切成小块端上桌,肥肉被烤出油,瘦肉并香料一起过过火,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羊蝎子加大蒜叶一起红烧了,装了带汤的满满一盆,一併被端上来。 尚语突然就感到饿了,她问喻南:“你杀了一整只羊就这么点东西?” “怎么可能,这家店能存肉的,我让他们存起来了。就我们两个人,全端上来也吃不完啊。”喻南说,“本来想请实验室里那帮同期研究生一起吃的,现在不需要了。” “听上去似乎有一段爱恨情仇。” “我被开除了。” “哦。” “……等等,”尚语肉还没咽下去,惊讶地抬起头,“你说什么?你被开除了?你?被开除?” 喻南并不配合她的一惊一乍,面瘫脸吃着肉,半晌才想起赏给她一个表示肯定的点头:“是的,我,喻南,被a1实验室开除了,就在今天早上。” “你们实验室要疯还是孙教授终于觉得你也是那帮‘废柴’的一员?我记得你说你是a1成绩最好的研究生,不出意外会留下。” 孙教授只看成绩的作风名声在外,喻南是他唯一一个带到二年级的研究生,其他的,用他的话说,“我教不了这帮废柴”,全扔给别的导员了。 喻南一口肉没咽下去差点被她噎死:“你从哪儿得出的我是个‘废柴’的错觉?” “那你倒是给我个理由啊!” “早上我再一次拒绝了孙教授要我继续进行关于ax-13号能量体的衰竭周期观测实验,所以他说让我不用再去a1了,”喻南说,“顺便把我丢到了总部要我参加那个劳什子的‘第十三代欧皇改造系统’的测试。” “……” “怎么了?” 尚语顿了一下:“我记得你几个月前就说你的观测有突破了,怎么现在停止了吗?” “我已经罢工两个月了,因为我怀疑……” “怀疑什么?” 喻南一时没说话。 为了不让羊肉冷掉,这家店的烤羊腿会在烤到半熟后端上桌,顾客的桌子中间有个碳烤架,可以放在上面继续烤。肥肉部分因为油被烤出来的缘故,发出“滋滋”的声音。 “喂,尚语。”喻南专心烤着一块羊肉,突然开口道。 “嗯?” “我们是好朋友吧?” “当然啊,怎么突然这么问?” “那我告诉你点事,你别说出去。”喻南强调道,“这事可能关系到我的人身安全,你也最好保密,我不确定你告诉别人以后你的安全有没有保障。” “……”尚语顿了一下,神色也变得认真起来,“你说。” “其他任何人都判断不出ax-13号能量体的衰竭周期是有原因的,因为它的衰竭极其没有规律,这和科学发展到今天为止人类发现的任何物质都不一样,于是我换了种思路,我怀疑ax-13号是……” 她的声音近乎耳语,不过还是让尚语听清楚了,也因此,尚语的眼神从认真,渐渐转变成惊悚。 “两个月前我提交了一份观测报告,并同时提交了一个问题。孙教授一开始告诉我,我权限不够不能知道,需要打申请,但两个月以来无论我怎样完善我的资料和申请报告都像石沉大海,没有人回答过我哪怕一个字。但反而我觉得,这坐实了我的猜测。” “……我感觉我快被你说服了。” 喻南笑笑:“你没被我说服也没关系,我只是在进入那个劳什子的系统前,需要把我的发现留下。” “你怀疑这两件事有关联?” “不然呢?把我调到另外一个实验室之前甚至没有问过我本人的意见,只因为我罢工?” 人类的寿命得以延长,完成高等教育的时间却没变,依旧是22岁上下。本科几乎成了每一个人的标配,而后续教育却变得专业更细分,含金量更高。普通民众在完成本科教育后会选择进修职业教育,或直接进入职场,留下读研的人开始变成真正的天之骄子。 而喻南是这些天之骄子中的佼佼者之一,她的意见不该被忽视。 尚语低头略做思考,然后她问道:“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帮我整理笔记吧。”喻南回给她一个微笑,“下半年我该考博士了。” 在寻找到真相的冰山一角前,没有人能帮她做什么。 这一桌的肉对两个姑娘来说还是太勉强了,喻南让店家帮忙打包,准备带回总部让尚语当个人情分掉。 尚语晃了晃脑袋,啧啧道:“我们组那些男士们会疯掉的。” 喻南抛过来一个问号。 “你是真不知道自己魅力大啊?”尚语问。 “没,”喻南秒懂,收回了好奇的眼神,不甚感兴趣地说,“我只是以为你们组那帮老学究早就有主了。” 因为寿命的延长,现在的人类都把四十多岁当成千年前的二十多岁来过,尚语在的那个组,四十到四十五岁的人居多,一个个把自己当成小伙子看待,可能也就喻南才会说他们是“老”学究吧。 这些人要是知道心中的女神嫌他们老……嘿嘿。 想想就觉得兴奋。尚语的心情再次轻快起来,和喻南一起去坐车回总部。 总部是个代称,全称为华国科学研究院第一研究所,是华国规模最大,占地面积最广,学者人数最多,保密级别最高的一个研究所。两人在总部门前下车,愣是走了二十多分钟才走进尚语工作的那幢楼。 “我还愁吃多了不消化,这会儿已经感觉不到有肉了。”喻南摸着肚子吐槽道。 尚语白她一眼:“有时候我真想把你解剖放高清显微镜下看看基因构造,究竟是怎么长出这种干吃不胖胃口还特别大的体质的。” 喻南特别谦虚:“只能感谢父母在正确的时间用正确的方式成就了我,而且‘我’这颗受精卵也没有在奇怪的地方基因突变,赞美大自然。” “……我一直都觉得你应该去研究生物学,你这个自然教信徒!” “好说,我正在辅修。” 第4页 “……学霸给条活路行吗?!” 一路吵吵嚷嚷地走到二楼的口子上,尚语提着打包回来的羊肉和她告别:“那机器特别大,咱们这儿放不下,放在楼上了。没工作的时候我上不去,只能送你到这儿。” “没事,”喻南表示理解,做她们这行的,需要保密的情况太多了,“我上去了。” “嗯,你……”尚语看着她,“自己小心,我帮你理笔记,等你自己回来拿。”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喻南和她挥挥手,转身走上台阶。 三楼入口处有一道紧闭的玻璃门,喻南触动门禁后,那上面传来一个机械式的女声:“请输入您的姓名,来意,以及是否预约。” 喻南清了清嗓子,站直身体任门禁扫描:“我是喻南,华国大学物理系新能源方向研究生,我……曾经的导师孙教授要求我下午来这里参加一个测试。” 她刻意说了“曾经”两个字。 “正在查询,请稍候。” “验证通过,请入内。” 机械女声说完,玻璃门倏的开了。 三楼比想像中空,喻南走了进去,小皮鞋踩在木质地板上,感觉整个室内都是回声。 听见响动,从里面跑出来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看上去比喻南还要小点——先和她打了声招唿:“是喻小姐吗?我叫alex,今天负责在这里值班。” “你……是研究生吗?”喻南小心翼翼地问道,“看上去很……年轻。”但她没记错的话,研究所必须要研究生以上学歷才能进来工作…… “哦,你别说出去啊,我是关系户啦。”alex竟然很腼腆地笑了笑就直接把自己的老底都交代了,“我是鲁尼博士的外甥,今年还在念本科。鲁尼舅舅安排我在这里值班维护机器正常运作,他会帮我搞定本科实习的分数。” 哦,关系户啊,难怪是例外。 喻南瞭然,和他笑了笑:“我什么都没听见,刚走进这里。不知道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你来这边。”alex引她进入办公室。 路过的时候,喻南依稀看见没开灯的三楼其他地方有个巨大的机器轮廓,一台机器占了半层楼的地方。那机器一头连进了办公室,喻南走进去一看,操作台后面有一张床。 “你躺上去,然后会和床一起被送进那个口子里,进入系统以后,系统会提示你该怎么做。”alex说,“放心好啦,鲁尼舅舅说这只是一个小测试,不会有危险的。” 喻南看着那个机器问:“我现在还能拒绝么?” “诶?”alex睁大眼,他只是个来蹭实习机会的本科生,对这样的突发状况应对经验不足,因此显得很慌张,“现在拒绝?那、那当初为什么要报名?” 果然这项测试是要自己报名来参加的吗……连操作员都不知道,也就是说,可能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自己是被塞到这个项目里来的。 喻南勾起一个温和的微笑,从背的书包里摸出一块巧克力递过去:“我开玩笑的,吃这个么?我从比利时买的,很好吃。”见alex接过,喻南笑得更灿烂了,她问道:“这个机器有什么禁忌么?比如说不能带金属物品之类的……” “没关系的,没有禁忌,都可以带。”alex嚼着巧克力,“哦谢谢,它很好吃。” “你喜欢就好。那么我能抱着自己的背包躺进去么?我有点……恋物癖。”喻南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说。 “哦,没关系,你想带就带着吧。” “谢谢。”喻南走过去,鞋也没脱,爬上了那张床。 “那么我就开始操作了。”alex说,“喻小姐最好闭上眼睛。”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办公室里响起了操作台按键的声音,很快,机器启动的“隆隆”声响了起来。喻南看着自己的身体离机器越来越近,瞬间觉得那条进入通道仿佛是只怪兽的血盆大口,正在垂涎欲滴地等着她。 大学二年级时,出于兴趣,她曾经看过一些关于这种沉浸式乐园技术的分析文章,如果她没记错,如果这真的是一台精良的全息模拟机器,那么,她应该可以带着她没脱掉的鞋和背包一起进去。 喻南闭上眼,默默地等待着。 【扫描已开始,请稍候。】 【扫描完成,公民姓名:喻南,年龄:24,性别:女,气运值:中低,各项生理机能正常,未检测到不适宜使用本系统的病症。】 【系统正常启动,即将载入。】 【载入成功。】 …… 喻南感到自己可以睁开眼了。 【您好,欢迎来到第十三代欧皇改造系统。】 【本游戏为x公司定制的鬼屋项目,您已购买门票,可抽取一只鬼怪作为您的旅途伙伴。】 【您的死亡游戏已开始。】 …… 死亡……游戏? 死亡???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年龄的说明: 喻南24,可看作19 尚语三十出头,大概26-27 尚语实验室里的一帮40+,可以看作30-35 没有具体应该减几岁的设定,大致是这样的对比,意会即可 尚语不是老姑娘! ☆、插pter3 死亡游戏?吓人的还是认真的? 虽说从定性为游戏来看,估计是假死,但她觉得…… 系统可不会知道她在想什么,提示音过后,一张泛黄的符咒凭空飘到她面前。 “我需要做什么?” 她抬头看了看四周,这会儿她正处于一个神奇的空间内,到处是代表虚无的白色,而她的身体正不上不下地悬浮在半空中。脚踩的位置分明能感受到有物体受力,不过她什么都没看见。 衣服鞋子什么的倒是都在身上,但她的背包……果然还是带不进来么? 这时,她眼前闪过了一行字:【在符纸上画符即可。】 “画什么都可以么?” 【是的。】 文字像是被打散的粒子,无规则飘散后又换了一个形态归于喻南的眼前。 玩了那么多年抽卡游戏,各种玄学姿势都已尝试过的喻南表示,她早已不信玄学。 于是她伸手在符纸上画了条竖线。指尖离开符纸的一剎那,符纸像是鬼上身一样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抖抖抖抖抖…… 一道金光闪过,一团毛绒绒的东西掉进了喻南怀里,同时她眼前的文字又变了: 【恭喜玩家喻南获得伴侣二星妖狐】 喻南:“……” 非是可以,脸黑是早已认命的,但要不要上来就给个二星卡啊? “难道不是三星卡保底的么?”她想到就问出声了。 第5页 【伴侣鬼怪有机率获得二星~五星。】 ……再见。 喻南没好气地说:“我可以走了么?” 【即将载入第一个副本,倒计时十秒。】 随后喻南就看见一直浮在她眼前的那些文字一会儿变成10,一会儿变成9,再变成8,逐渐倒数到1,0…… 【载入成功。】 【玩家背包已开启。】 【主线任务已开启。】 …… 喻南落地后,先查看了这个所谓的玩家背包。背包由系统打开,有两栏,一栏是几个空格子,另一栏则是她带进研究所的那只大背包里的东西,甚至还有她没吃完的巧克力。 能用么? 喻南试着取出巧克力,很快,她手上多了个包装袋。 看来还真能用,她成功带了东西进来!喻南有点激动一边剥开包装纸,一边观察起了四周的环境。 她落地的地方是一片比脚背还高的草地,踩上去很柔软,也很安静,只有草叶之间相互摩擦的沙沙声。这片草地很大,放眼望去能看见一些铁网状的围栏和不算非常高的楼房。 【您的主线任务已更新为:穿过操场。】 看来这里就是学校操场了。经过千年的时代更迭,现代的学校早已大变模样,操场这个词喻南只在歷史书里见过,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 不过…… “杂草丛生,”喻南碾了碾脚下的草叶,“听说操场是古代学校里学生们运动的地方,怎么想也不该有这么多荒草才对……这是已经废弃很久了吧?” 没有人回答她,这片操场看上去空无一人。 她又低头看了眼手上的毛球。 抽取来的伴侣鬼怪并不是熟悉的游戏卡片,而是一个活生生的生物,这只小傢伙浑身圆滚滚的,一身的白毛,有两只尖尖的耳朵还泛着粉红色,若不是左边脸上有一道妖异的红色花纹,看上去就只是一只普通的白狐幼崽而已。 此刻它正闭着眼,肚子处一起一伏,大概是睡熟了。 说真的,空间都切换了两次,这小傢伙竟然还睡得着也是让喻南很服气。 她有些无语,原地蹲了下来,将小傢伙举到和她视线平视,然后拍了拍它的脸。 根据她十几年的游戏经验来看,穿过操场这个任务想必没有看上去的这么简单,在移动之前,她得先搞定系统送她的防身装备才行,而唯一的“装备”就是这个所谓的“伴侣”。 小狐狸很能睡,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困,喻南拍了它十七八遍,月牙形的眼睛才堪堪睁开一条缝。 喻南把巧克力递到它嘴边:“吃么?” 狐狸吃不吃巧克力她不知道,但这应该不是普通的狐狸吧? 果然,小傢伙鼻尖动了动,眯成缝的眼睛睁大了一点,凑到巧克力上嗅了嗅,又抬头看向喻南。 这是喻南第一次看见妖狐的眼睛,那是上等翡翠般流光溢彩的绿,只一眼,就让人仿佛要沉溺其中。 她仿佛看懂了它眼神的意思,微微一笑:“吃吧,没有毒,这是人类的一种零食。” 可是小狐狸很是警觉地看了看巧克力,仍然没有吃,继续盯着喻南。 “不信?”喻南拿过巧克力自己啃下一口,嚼巴嚼巴咽下去,又拿不准小狐狸会不会介意她的口水,干脆把包装纸整个拆了,用巧克力的中段递过去。 左边是喻南咬过的地方,还带着一点亮晶晶的唾液;右边则是完整的方。 小狐狸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左边。 喻南还是很喜欢小动物的,不然也不会抽空去辅修生物学,见状,她笑得更开心了,伸手在认真吃东西的小狐狸脑袋上摸了一把。虽然她还不清楚这么小的狐狸究竟有什么用,不过聊胜于无,总比她这样满脑子科学理论实际上手无缚鸡之力的战五渣的战斗力要高一些。 她不急着做任务,站在原地认真等小狐狸吃完那整块巧克力,才将它重新抱进怀里。 值得注意的是,从落地到小狐狸进食完毕,她的双脚一寸也没有动过。 就在喻南迈出第一步的瞬间—— 原本晴空万里、月光皎洁的操场上,突然升起了厚重的雾气,很快她便看不清前方有些什么东西了,甚至连抱在怀里的小狐狸都只剩下一个轮廓,她不得不把狐狸抱的高一些。 但举着一只狐狸,哪怕那只是只幼崽也很沉重,思来想去,她把狐狸放到了肩膀上。 “你能看清前面的路吗?”喻南问。 “嗷嗷——”小狐狸用绵软的叫声回答她。 奇怪的是她竟然听懂了,“不能——”,小狐狸说。 “伴侣鬼怪的作用不是探路吗?”喻南自言自语道,“那会是其他的什么呢……用游戏的思路的话……辅助?战斗?但这应该是个升级版的鬼屋项目吧?” 喻南凭着先前张望过一眼的记忆,简单寻找到一个方向,慢慢地向前走去。 走着走着,耳边渐渐响起一阵歌声。 “夜满窗,明月光,小鬼要爹娘……” 喻南还没什么感觉,她肩上的小狐狸率先站了起来,尾巴焦躁地甩了甩,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怎么?”喻南愣了一下,“有敌人?” “嗷(是的)。” “厉害么?……有危险么?” “嗷嗷,嗷呜——(不厉害,但是数量很多)” 现在四下什么都看不到,想找件防身用的钝器并不现实,喻南想了想,只好打开了她的随身背包。 今天本来是去实验室的,虽说罢工两个月,她也没闲着,经常带些书去打发时间,比如说今天她就带了本超级厚重的《dna与rna的秘密》。 这个时代,纸质书已经很少有人会看,一是个人移动终端的普及,让看电子书变得非常方便,二是森林的减少,导致纸张制作成本升高,价格变得很贵。纸质书基本都在图书馆里当作“时光的印记”来留念,也只有喻南这样癖好独特又财大气粗的人才能常常带着“大部头”到处走。 好歹现在派上了用场,这么厚的书,离钝器也相差不远了。 喻南一手拿着书,一手拍拍小狐狸:“走吧。” 歌声还在继续,越走声音就越大,仔细听,似乎是许多微小的声音在合唱的声音。 “夜满窗,明月光,小鬼要爹娘……” 就这一句词,调子却异常凄凉,配上黑灯瞎火的氛围,显得格外惊悚可怖。作为一个沉浸式体验乐园项目,它无疑是很成功的,至少喻南已经有点打退堂鼓了。 又走了一段,白狐突然从喻南肩膀上跳了下去。 “唉,小狐狸——”喻南急着叫它。 这么大的雾,眼前一米距离都看不见,小狐狸跳出去,她要上哪儿去找?更别说雾和那坨圆滚滚都是白色的,简直是蚂蚱掉进了草丛! 第6页 她着急往小狐狸跳出去的方向跑,却听见一声惊雷似的叫声:“嗷呜——!” 随着叫声的出现,以小狐狸为重心,周身五米的半径内,雾气忽然散开了,喻南总算能看见它,紧张的心稍稍松快了些,连忙跑到它身边。 那诡异的歌声先是弱了一分,下一秒,便像被惹怒一般,来势汹汹地从四面八方更大声地响起。 “夜满窗,明月光,小鬼要爹娘……” 【您的主线任务已更新。】 喻南看见那行“穿过操场”下方多了一行字,前头空了两格,就像所谓的“子目录”一样,上面写着“在妖狐的领域内坚持到天亮,当前时间4:55分。” ☆、插pter4 这种歌声仿佛有穿透头皮直击大脑的能力,听的时间一长脑壳就隐隐作痛。 她跑到小狐狸旁边蹲下。白色的狐狸一副戒备的样子,正冲着看不清的白雾里低吼着,雾气翻涌,侵蚀一般慢慢冲破五米的范围,散逸进来,渐渐多了起来,小狐狸便又像刚才一样发出惊天的大吼:“嗷呜——”五米看不见的结界又原样安装了回去。 看来,任务中所谓的“妖狐的领域”指的就是小狐狸用叫声弄出来的这玩意儿了。看不见摸不着,不过暂时安全。 只希望小狐狸能坚持住,不知道这个系统里设定具体几点天亮,如果按标准时间计算,即清晨6点,她和小狐狸两个……生物,还需要坚持1小时零5分……哦,现在是整整1小时了。 喻南看着系统提示文字在她面前跳成了“当前时间,5:00整。” 她心疼地摸了把小狐狸的毛,感觉小狐狸嫌弃地躲了一下。 什么鬼,伴侣鬼怪还会嫌弃游客的吗?这条得在测试报告中写上啊。 喻南笑了笑,恶趣味地又上手摸了一把。 歌声还在唱,渐渐的却多了些别的声音。 “爸爸……妈妈……” 这些声音混在那句“小鬼要爹娘”的吟唱里,仿佛真有小鬼来寻找爹娘了似的。 诡异的歌唱,索命的话语,喻南感到嵴背一阵寒意,更让她难受的是,过了一阵之后,小狐狸看起来有点疲惫。它毕竟还是条幼崽,而它的结界要抵抗不知身处何处不知数量多少不知能力高低甚至不辨真身的敌人,太勉强了。 从小到大,喻南都是个活的特别独立的女孩子,这和与生俱来的性格有关,也和家庭教育有关,简而言之,她见不得别人为她付出这么多。 虽然初次见面,小狐狸看上去对她有点抗拒,甚至它可能只是系统里一组随机生成的虚拟数据,但她不愿意看见小狐狸这紧皱眉头浑身冒汗的狼狈样。科技发展到今天,在研究中加入生物参与的例子屡见不鲜,喻南始终坚信,只要程序组中的物体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它是数据,则一律将它当作平等的生命体存在。 她犹豫片刻,把心一横。 如果她没记错,刚才依稀看见操场对面有条路,估计就是出口,应该在她降落的东北方向约12度直线的位置,中间有两段铁网,因此刚才她抱着小狐狸走的方向其实是正东方向。 则她应该继续向正东方向走一段,拐一个很大的弯,绕过那两段铁网,顺便绕回那个出口。 就是雾这么大,也不知道行不行。 喻南打开背包,从里面取出一小块巧克力含进嘴里给自己壮胆,又拿出来一对奇形怪状的玩意儿抠抠弄弄安到了鞋子上。装好后,她在两只鞋子上各按了一个按钮,鞋底顿时多出一排轮子,让她那双普通的球鞋变成了滑轮鞋。 这是一种很流行的青少年玩具,需要安装相关装置再配上特别的鞋子型号,不过喻南对此丝毫不觉得脸红,即使她今年已经24岁了。 站稳齁,她从地上抱起小狐狸:“小狐狸,停下,你太累了。我说停下,你在发抖。没事的,我们都会没事的,我们冲出去,停下,你需要休息。” 她柔声安抚着小狐狸,一边脚下一蹬,凭着模煳的记忆用极快的速度滑了出去。 “收起来吧,我带你冲出去,你坚持不到天亮的。” 不会说话的白狐和她对视一眼,终于放松了身体。 一旦它停止嚎叫,四面八方的白雾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无孔不入地挤到她身边,阴冷的感觉从指尖开始扩散,渐渐传遍全身。 “啪嗒。” 皮鞋落地的声音,听熟悉的脚步声,是父亲。 可父亲去世很多年了,这是梦,还是幻觉,再或者空间切换? 首先,她不可能在高速轮滑的情况下睡着并做梦,其次,小狐狸不在身边,应该不是系统模拟的空间切换,看来,她碰见的看不见的敌人拥有制造幻境的能力。 这里应该…… 喻南看了看四周,是她很小的时候的卧室。她家是慢慢发达起来的,中途搬过好几次家,换的房子一间比一间大,现在站的地方是她住过最小的卧室,她已经很多年没住在这么小的卧室里了。 “叮”一声,是父亲那个古董打火机的声音,就在门外,在客厅里。 ——又在抽菸,这么多年也改不掉。 喻南推开房门走出去,父亲看到她,招了招手,但没有说话。也许是这个幻境模拟不出父亲的声音,喻南想到,这太让人遗憾了。她很久没听见父亲的声音了,很是想念。 父亲摸了摸她的头,如同多年前一样,但很可惜,在这个地方,她也感受不到父亲手掌的温度。 过了一会儿,父亲重重地推了她一把,不像是玩笑。 喻南惊讶地瞪大眼,看见父亲的脸上露出了从未见过的残酷笑容—— 然后她重重地撞在了身后的墙……不,铁网上。 铁网本该是学校内为了安全而制造的人工墙,但不知是不是年久失修的缘故,好几处出现断裂,那露在外面的铁丝断头处刀一般扎进喻南的身体。 好痛! 喻南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抱紧怀中的小狐狸,脚下踩着的轮滑一个不稳,整个人向一边扑去,连着打了好几个滚才停下来。过程中又多了几处擦伤,胸腹处疼痛欲裂。 不知道腿骨是不是断了……喻南下意识地想去摸自己异常疼痛的左腿,却发现自己满手的鲜血。 是小狐狸?……不,这是她自己的血,胳膊上被铁丝扎出好几个窟窿,正汩汩地往外冒着殷红的血。 我要死了么?喻南想,她觉得有些头晕,出血量有点大了。 如果这只是第一个关卡,不应该这么难过才对,究竟哪里出现了问题呢? 【当前时间,5:35。】 “夜满窗,明月光,小鬼要爹娘……” “爸爸……妈妈……” 歌声和喊声不近不远的缀着,仿佛只等喻南失血过多后为她收尸。 连天空上的明月都看不见,也没有歌里唱的窗户,她要躺在塑胶跑道上等待死亡,还真是憋屈。 第7页 等等,塑胶跑道? 喻南强打精神,大脑超高速运转起来。 假设从她迈出第一步后到现在为止遇见的事都是一个怪物做的,它有制造幻觉的能力,因此这些歌声和叫喊声可能也是假的,敌人的数量可能是单独个体或者单独种群,此项待定。 子任务为捱到天亮,则代表天亮……光明! 想到答案,喻南突然笑了。 她打开随身背包,从第二栏的格子里取出了一只打火机,正是幻境里她的父亲使用的那只。 父亲是个在物质上没什么追求的人,一只母亲送的打火机生生用了几十年,他过世后,这只打火机被喻南扣下来留作纪念。 她单手拨开盖子,按下代表打火的按钮,然后忍住疼痛,几乎用尽力气,把打火机远远地甩了出去—— 她爹的打火机可不同于千年前那种火力微弱的古早打火机,经过她父亲的亲手改造,这只打火机在必要的时候,能喷出十分壮观的火焰。 虽然喻南一直不理解一个科学家每天带着这么个大杀器走来走去是几个意思,不过这一刻,打火机帮了她的忙。 喷着火焰的打火机被远远抛出,沉进白雾里,没过多久,火光渐起,雾气散去,地上坑坑洼洼的,躺着不少被烧黑的野草。 喻南拆下鞋子上的滑轮塞回随身背包,站起来走了过去,从焦黑最多的地方找回了那只打火机。果然,身上受的伤都随着白雾的散去而消失了。 遇见的一切都是幻觉,操场依旧杂草丛生,喻南站在铁网的另一头,该拐弯了。 如果是很强大的敌人,根本不需要如此装神弄鬼,思索答案的时候,喻南更倾向于“种群”这个答案。也就是说,听见的歌声和喊叫都是真实的个体在发声,这个种群一定是个体弱小,但合在一起就能爆发巨大力量的那种。 这时,一段文字信息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验证了她的猜想。 【露草妖,个体弱小,群居妖怪,擅长制造幻影。】 【当前时间,6:00整。】 天亮了。 她抱起一脸无辜的小狐狸,朝着出口处走去,不过小狐狸似乎不太情愿,头扭到了另一边。 喻南敏感地察觉到小狐狸的情绪,低下头轻声细语地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小狐狸看了她一眼,没有叫。 ……不说算了,喻南并不纠结。 就算不喜欢……反正在这个测试系统内的这段时间,她俩得相依为命,如果无缘相处融洽,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破解幻境后,走出操场只是时间问题,很快,喻南看见“穿过操场”那条任务前面打了个勾,任务变成灰色,第二条任务跳了出来。 【您的主线任务已更新为:寻找到广场喷水池。】 “广场?” 喻南左看右看,现代,由于教学资源整合,学校数量变少,相对应的,校园面积就变得很大,喻南上过的学校比这宽敞许多倍,不过她听说,古代的学校是没有这么大面积的。 现在她的左手边有两个铁网围住的排球场,右手边是四个铁网围住的篮球场,左前方还有一个圆柱形建筑,看上去是室内体育馆之类的地方。设备齐全。看来,这应该是个比较高级的古代学校。 “你知道广场在哪儿么?”她问小狐狸。 “嗷(不知道)。” “好吧,那让我们随便找找……”喻南说着,向前走去。 ☆、插pter5 面前是一条笔直的道,走到头可以从外围路过那个圆柱形的室内体育馆。尽头的前方被一幢四层楼的建筑挡住,这时候转头的话,就能在侧面看见一片空地,还开挖了一条人工河道作为校园内的装饰。 大致能想像出这里从前该是怎样的景致,可惜全都破败了——河道里不再有清澈的水和活泼的鱼,校园里也没有朝气蓬勃的学生,放眼望去,只能看见碎裂的地砖,破烂的外墙,布满苔藓的石凳,污迹斑斑的……各个地方,还有阴沉的天空,虽然亮了,却似乎永远不会晴。 喻南觉得有些感慨,遗憾地嘆了口气。察觉到动静的小狐狸抬头看了她一眼。 人工河道的另一头是连成片的教学楼,从喻南的右前方一直延伸到右后方,而她的左前方,通向一栋应该是学生宿舍的大楼,喻南转过身,看见另一头通向一片更宽敞的空地。 看上去那边比较像广场?喻南抱着小狐狸走过去。 “寻找到广场喷水池”的任务打上了勾,系统更换了提示。 【您的主线任务已更新为:化解妖刀的四种怨气,当前进度0/4。】 妖刀…… 喻南撇了撇嘴。妖刀加上学校,总觉得又是很狗血的校园霸凌故事。 有句古话叫“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即使科学发展到今天,校园霸凌仍时有发生,喻南也曾见识过。当然,她既不是受害者,也不是加害者,她只是路过,还多管闲事地救了人家一把。 对于那些无力反抗霸凌的弱者来说,妖刀这种设定,想必是他们心灵渴求的一种映射吧。 她走过去之后,周遭像是冰箱开闸一般,空气迅速变冷,勉强能被称为空地的广场中央的喷水池里,清水剎那间变得殷红。 血,新鲜的血,池子里扩散开的全是鲜血,连飘散在空气中的腥味都如此逼真,令人感到不适。 奇怪,这里本来就有水的么?喻南愣了一下,她刚走过来的时候没注意看,这会儿才觉得奇怪。 为什么那边的人工河里满是灰尘,这里却有清水?又是幻觉么? 就在喻南走到喷水池边上的时候,她听见了断断续续的呻吟声:“救……救……我……” “救救我……” 两道微弱的唿救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喻南这才看见水池表面飘散着黑乎乎的东西——是女人的头髮! 喻南自己也是长头髮,很轻易就能分别出水里有两个女人,一个是纯黑的长髮,另一个颜色稍微浅一点,不过天色不够亮,她也看不清楚具体是个什么颜色。 “……救……救……我……” “们……” 唿救声再一次响起了,不仅如此,喊到最后的时候,两道声音合併成一道,加上了一个“们”字。 听上去毛骨悚然的。正好这时候背后吹来一阵冷风,喻南哆嗦了一下。进这个系统前已经快要到夏天了,她穿得并不多,自踏进这个幻境后又一直在降温,她有点扛不住。 怀里的小狐狸拱了两下,换了个姿势躺好,喻南恰好能把它的身体当成暖手炉。 喻南深唿吸一下,犹豫着开口:“怎么救你们?” “……救……我……们……出……去……” “出去,带你们的……身体,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池子?”喻南好险没说出“尸体”两个字。 第8页 她在想,万一这两个人女人其实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呢?贸然提醒她们可能不太好,毕竟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救……救……” “你们不说怎么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啊?”喻南说。 就在这时,怀里的小狐狸突然又一次警戒地站了起来:“嗷呜——” 喻南若有所感,看向自己的左边。 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少女,领带白衣,黑裙黑袜,小脸白净,五官端正,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头髮非常凌乱,鸟窝似的,甚至还秃了一小块。 她露出的手臂上青青紫紫,皮肤有擦伤,嘴角一块乌青,看上去特别可怜,但背上却背着一柄长刀,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少女眼神冷漠,正静静地看着这边,她嘴都没张,声音不知道是从哪里发出来的:“没用的,她们两个会在池子里生生世世,永世不得超生。若有人妄图拯救她们,只有一个下场。” 那就是死。 喻南在心里替她补上这句狗血的台词。 “你背上的那柄就是妖刀,”喻南和她对视半晌,突然平静地说道,“刀是妖刀,你也是妖刀。” “没错。”少女说。 “唔,妖刀魅惑人心的老梗……那么它有名字么?”喻南问。 “彼岸。” 喻南笑了笑:“那么你有名字么?” 少女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终于有了一点动静,似乎是在疑惑:“彼岸。” “我说的不是它赐予你的名字,我问的是你的名字。”喻南纠正她道。 “我的……名字?” 少女的眼神突然乱了,抱着头痛苦地思索起来,看上去她的脑海中正在进行天人交战,大概彼岸刀也没想到这个问题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吗……真可怜。” 喻南不会放过机会,抱起小狐狸转身就跑。 开玩笑,从提示来看,校园这个副本里的最后boss就是这位妖刀少女,让喻南带着一个小狐狸幼崽打boss? 她选择解谜!既然系统要求她化解妖刀的四种怨气,总要让她先找出四种怨气是什么才对,如果她没猜错,其中之一就和喷水池里的两名女人有关。 喻南抱着小狐狸,随便找了个入口冲进教学楼,一熘烟地朝楼上跑,上到三楼以后,每到一层,她就把头凑到走廊的围栏外面看。 水池里飘散的头髮很明显,妖刀少女却不在原来的位置上。 第一时间,喻南想到的是她会不会追上来。 “希望不要……不然这个任务难度太高了!”她喃喃自语,转过身接着朝楼上跑。 三楼、四楼、甚至是五楼都没有发生特别的事情,直到她踏上天台的那一刻,场景突然发生了变化。 “果然是天台吗……” 泛黄的场景中,两个穿制服的女生拉着一个瘦小的姑娘上了天台,嘴里念念有词:“快点,磨磨蹭蹭的,跑腿不行走路也不会?你这两条腿是摆设吗?!” 两个女生都是长头髮,绑马尾辫,但看样子不是什么乖巧的学生,黑头髮那个头髮微卷,另一个干脆染了色,而被欺负的瘦小姑娘正是刚才那个妖刀少女。 “怎么这么少。”黑头髮的女生接过妖刀少女递上的一沓零钱,一张张熟了起来,数完后眼神顿时兇恶起来,“说好的不是300块吗?怎么只有一半?” 妖刀少女此时应该还没有妖刀,柔柔弱弱的,暂且叫她彼岸吧——彼岸这会儿被人一吼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对、对不起,我前几天生病了,没能去打工……差、差了一点……” 浅色头髮的姑娘给黑髮那个做了个口型,问她“多少”,得到“157”的答案后,她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了,讥讽地对彼岸说:“这是一点?不是学习很好嘛,年·级·第·一,不知道157和300差了多少?少跟我装无辜,你以为装无辜就能扣下钱来了?” “我没、没扣下钱……”彼岸抽抽噎噎地哭。 黑髮的那个扬起巴掌噼头盖脸招唿过去,彼岸脸上立刻多了一个明显的红印,看着就疼,喻南倒吸一口凉气,不自觉抱紧了怀中的小狐狸。 三人起了争执,逐渐开始推推搡搡,黑髮那个女生看上去性格很是兇悍,怒从心起,一把抓住彼岸的头髮,提着她来到天台边缘。 早年很少有人上天台,学校也没注意大修安全防护,还只是水泥围栏上加铁栏杆,总共只到高中女生的胸口高度,黑髮女生一脚踩在水泥部分,把彼岸半个身子扯到铁栏杆外头吓唬她。 “啊!”彼岸尖叫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惊唿,“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会给钱的!求你们放过我!”她被吓得甚至不敢睁开眼睛,泪水和鼻涕被天台上的大风吹得煳到了黑髮女生的手上。 “呀,死丫头你恶不噁心啊!”黑髮女生叫起来。 浅色头髮的那个本来在笑,忽然脸上被刮到一点凉凉的东西,她伸手摸到一些透明的液体,还有点粘,估计是鼻涕,顿时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上前把脏东西抹到彼岸的校服上,接下了抓她头髮的重担。 黑髮女生不知道她要干嘛,不过也没说什么,松开手。 浅头髮的抓住彼岸扯到地上,然后拉着她的头就往铁栏杆上抡。 “痛!好痛!”彼岸哭喊着,“求求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求求你们了……好痛……呜……” 人的头哪能用这么大力撞,两下之后彼岸的额头就见了血。谁料这铁栏杆也是日久失修,经风吹日晒后早已腐朽不堪的主,抡了十几下之后,栏杆“咔”“咔”“嘣——”,断了。 力道回收不及的浅色头髮女生半个人扑了出去,堪堪趴在水泥围栏处,而彼岸,整个人就如同被甩出去的包袱,在空中划了半个圆—— 砰。 生命如同一朵绽放的花,活着的时候,她是人见人欺的野花,这一刻,她是盛放在大地上浓墨重彩的玫瑰。 两个女生还没从栏杆断裂的惊讶中回过神,就傻了。 “我,我……” “我、我,你……是你……是你!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我啊……不是!还不是你非要上天台的,我只是失手!” “关我什么事!我也没把人家摔出去……对,不是我……” …… 喻南低下头,顺便捂住了小狐狸的眼睛。 这大概是彼岸身前最后的影像,可怜的少女或许交出了自己所有的钱,却失去了生命。 虽然这只是个机器里的故事……但也太不是东西了。 第9页 两个女生傻了一会儿,突然站成统一战线,商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急急忙忙熘回教室。这学校早年根本没有监控,只要抵死不承认,没人会知道是她们做的。 泛黄的场景渐渐变成灰色,不知从何处传来彼岸的声音。 “为什么真正的兇手,可以好好活着呢?” “因为她们美丽吗,还是别的呢……” “成绩好也没能拯救我……” 学生们围了过来,老师们围了过来。有些人开始呕吐,有些人开始小声哭泣。 “……想让……她们……得到真正的审判……” 校领导们来了,警察也来了。 经过两天的调查,彼岸的死被定性为“学习压力太大,跳楼自杀。” “没有人……替我……申冤。” 很快就要高考,学校只想压下不利于自己舆论,以免影响升学率,和下一年的新生报考率。 “……那我就……” “……自己……解……决……吧……” 回忆到这里结束,喻南看见“化解妖刀的四种怨气,当前进度0/4”下多了一行“子目录”,写着“审判真兇:少女a和b”。 子任务出现的那一剎那,小狐狸的身体亮了一瞬,很快恢復正常。 喻南有些惊讶:“这是什么?” “嗷嗷。” 这句喻南没听懂,于是她又被小狐狸咬了一口,还好这回不重:“经验。” “经验?”喻南愣了一下,“刚才在操场也有吗?” “嗷(有)。” “你能升级?” “嗷(是)。” 天台出了事后估计校方做出了处理,现在天台边缘被那种两人高的铁丝网拦着,喻南走到旁边往下看了眼,一眼就能看见整片水池都被染成了红色,越加显得那飘散的头髮诡异可怖。 是死有余辜,不过人都死了,彼岸仍有怨气,是为什么?……什么样的,才算审判? 喻南边想边走下天台。 这所学校的教学楼四通八达,楼和楼彼此之间都有走廊连接,喻南没有选择一口气往下走,而是开始往其他楼逛,以校园生活的路径推算,一个总是被欺凌的学生,应该也会在自己的教室……被人欺负吧?四种怨气的话,教室会有一种? 仿佛是听到她心中的想法,“化解怨气”下方又多了一条子任务,“找到二年三班教室”。 这倒容易,知道班级号顺着找过去就行。 就是……喻南抬头看了眼天空,现在是7:30了,无论春夏秋冬天也该大亮了,但现在天空却是暗红色的,飘散着发灰的云,真是让人不舒服的天色。 吃了两回经验的小狐狸看上去很舒服,在喻南怀里抖了抖毛,难得发出了温顺的叫声:“嗷。”还蹭了蹭她的胳膊。 喻南乐了:“不是不喜欢我么?” 小狐狸甩头不看她,仿佛刚才做出亲昵行为的动物不是它。 经过两条迴廊,再下到三楼,喻南终于看见了“二年三班”这几个字。 “找到二年三班教室”的任务前打上了勾,不过暂时没跳出新任务。这回小狐狸吃经验的模样可算让喻南看清楚了,又是亮了一下再灭掉,就像一个白色的毛球唿吸灯。 不知是不是错觉,它好像长大了些。光芒过后,小狐狸抖抖毛,再抖抖毛,试着开口说话。 “餵。” 很温柔的男性声线,语气却不算太好,和之前尖锐细小的“嗷嗷”声简直天壤之别。 “咦?”喻南惊讶地停下脚步,“你能说话了?……还是公的?!” “公的很奇怪?” 它的语气非常冷,可惜由于声线温柔的缘故,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反正喻南没被他吓到,笑眯眯地问:“不奇怪,那你有名字么?” “……”小狐狸并不理她。 用幼崽的脸,摆出傲慢的表情,违和感简直要让喻南乐疯,她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抱歉抱歉,是我不礼貌,应该先报上自己名字的。我叫喻南,比喻的喻,东南西北的南,你呢?” 小狐狸向前看了一眼,“二年三班”的绿色牌子挂在教室门口,在昏暗的天光下反射着红色,它高深地眯了眯眼,又看向喻南。 喻南已经快笑到地上去了。 “好笑么。”他冷冷地说。 喻南紧闭嘴巴,摇了摇头,但她充满笑意的眼眸还是出卖了她。 小狐狸脸一黑。 半晌,它才偏过头,似乎是不情不愿地回答道:“啸夜。” 喻南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花了几秒钟理解它的意思:“啸夜,你的名字?” “是。” “怎么写?” 小狐狸可不会用她的方式组词表达,它想了想,艰难地用肉爪在喻南胳膊上一笔一画地写起来,绒毛蹭得喻南直痒痒。 啸。 夜。 夜晚的唿啸。 喻南问:“系统说你是伴侣鬼怪……你不像鬼,莫非设定是妖怪?” 啸夜心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是的。” “哦……这样啊。”喻南眼珠子转了转,“那你是数据呢,还是生物意识接入?” “……什么?”小狐狸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插pter6 “呃,我是说……这个世界,你了解多少?”喻南问道。 小狐狸的表情有一点奇怪——虽说喻南不该从一只还是幼崽的狐狸上看出太微妙的表情,但她就是那么觉得——顿了一下才道:“我是这个世界生产出来的,我能知道什么?” “……也是。”喻南愣了一下,随后换了副非常认真的表情,“话说啸夜,至少到我顺利离开这个系统前,咱俩是一条船上的吧?我应该可以相信你吧?” “嘁,”小狐狸轻轻嗤笑一声,“天天有人害你吗,这么小心。” “是不是天天我不知道,至少现在,我确实怀疑有人要害我。”喻南摇摇头,忽然又觉得自己跟一个系统制造的数据说这些有点傻,于是展颜笑道,“算了没事,有机会再跟你说吧,我们进去看看。” 从外面看,二年三班教室除了满是灰尘,倒了几张桌子椅子,角落里还有些蜘蛛网外,一片平和,不过喻南想着,八成又是踏进去的那一刻…… 天光变成夜色,空气中突然飘散出一股混合着血腥味的腐臭。 果然又是这套,喻南想,还好她是从后门走进教室的,从前门进去要被吓死不可。因为就在教室正前方,中间讲台前面的位置,吊着一具穿一字裙的女尸,粗绳不知用了什么黑科技才挂到天花板上,而且那女尸好死不死还是干练的短髮,愣是让喻南看清了侧脸。 第10页 一只眼球掉了出来,只剩一根不知名的结构挂在眼眶里,另一只干脆不见踪影,整个眼眶黑洞洞的。她皮肤青黑,刘海凌乱的煳在了脸上,嘴巴微张,喻南却没能看见舌头,只有暗黑色的血迹干涸在下颚处。 舌头……被剪断了? 喻南倒不算很怕,她拥有把一切害怕的东西都看作碳结构有机物的本事,但毕竟不是个天天解剖人体的医学生,这造型,这气味,还是把她噁心得够呛。 啸夜显然也是只爱干净的狐狸,看见这一幕往喻南怀里缩了缩。 喻南心不在焉地抱紧它,看起了黑板。 和进门前不同的是,黑板上多出了一行血色的字,暗红色,如果不仔细看还看不太清楚,她仔细辨认着:“血口……喷人……当……诛……?” 是彼岸留下的讯息吗? 除了尸体和血字,教室里好像没什么不同了。喻南思考了一下,试着从第一张课桌开始查看抽屉里有没有放东西,还好这种找东西的办法不用走太近——她还是不能坦然走向教室前面,毕竟直面一具面目狰狞的尸体是需要勇气的。 不少课桌翻到在地,几张围成了圈,喻南张望不成,需要自己上手去把课桌拉开,只能先将啸夜放在布满灰尘的桌上,啸夜似乎很不满,一熘烟地跑了。 “哎……”喻南喊了一声,见它只是钻进课桌的抽屉里,便没再说什么。 看来小狐狸的洁癖很严重啊……这可不利于破解一个充满着破败和死亡的场景,这样的场景不可能有人打扫卫生不是吗? 喻南做研究的时候不爱说话,偏偏她爹是个做研究的,她小时候的爱好就是cosy自己的爹,东施效颦的时候也一脸严肃不说话,久而久之,她形成了有事内心吐槽,无事直接退朝的好习惯,即使打心底里觉得小狐狸这种行为非常不合时宜,还是保持着无动于衷的造型上手去搬桌子。 这个时候,要是有个男伴就好了。 高冷知性女神喻南小姐,上帝为她打开了智力的门,却关上了名为体力的窗,她真的,真的,觉得搬这些课桌很累,于是下意识地朝小狐狸的方向看了眼,心里妄想着小狐狸能快点变大多好,至少能帮她做点体力活。 最郁闷的还不是这些,而是她好不容易把一张张桌子拉开,这些课桌肚子里全都空空如也。 正在这时,小狐狸踩着一地灰尘走回来,背上驮着本泛黄的簿子,用前爪拍了拍喻南的皮裤。 带灰尘的爪子在她的黑色皮裤上留下了一个印记鲜明的爪子。 “这是?”喻南有点惊讶。 “你应该有用,”小狐狸皱着眉,“快拿过去,我的毛要脏了。”要不是把簿子叼进嘴里更脏,它肯定是不会把脏东西放到背毛上的,噁心死了。 喻南接过来,简单抖落上面的灰,翻开看:“这个你从哪里找到的……” “就那边的课桌里,右边第二排,倒数第二个。”弄脏了毛,小狐狸心情不好,没好气地说。 “主角位啊……” “什么?”小狐狸没听清。 “没什么。”喻南看了起来。 2月7日,周二,天气晴。 没想到高二也要补课,不过对我来说,在学校和在家好像没有什么差别,一样的没人理解,一样的冰冷,唯一的好处是,来学校能够看到他。总之,今天开始补课了。 2月13日,周一,天气雨。 怎么会天气恰好像我的心情呢?天空总是这么奇妙,不是么?可是天空上大概不会有神吧,如果有的话,又怎么会不愿意看我一眼呢,难道说我真的骯脏到连神明大人都不愿垂怜么? 今天我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交作业的时候不小心把写给他的信夹在了里面。但我没想到王老师会在课堂上把我的信念出来,现在我成了全班的笑柄了,虽然我之前就是笑柄…… 为什么要念出来呢? 夏琳和外班男生谈恋爱的时候王老师只把她叫去了办公室悄悄谈话了,我在帮林老师改英语卷的时候听见的。 为什么到我这里,就要公开了呢?我也知道配不上他,从没想过要把写好的信寄出去,为什么不给我辩解的机会呢? 是因为我骯脏吗? 因为我被那样的禽兽所侵犯了,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所以要受到惩罚吗? 2月14日,周二,天气雨。 今天也在下雨。 写信的事被爸爸知道了,爸爸打了我一顿。 其实他都残废了,在床上哪里也不能去,我要是逃跑的话,他应该也对我束手无策吧。 为什么那时候不敢跑呢? 昨夜的雨声真的很大,这样很好,躲在被子里哭也不用担心别人听见。 可是早上还这么大雨真让人讨厌,我的伞已经很旧了,中间的缝隙会流进雨水。爸爸说,都要饿死了,买不起雨伞,我只好带着一把旧伞上学。 雨太大了,我腰部以下全淋湿了。即使这样也要来参加补课。 他的好朋友在走廊上拦住我,说我喜欢他是给他添麻烦。 是吗?是的吧……说到底,我是个骯脏的存在。 即使我不说,他也一定发现了我的骯脏。 对不起……但是我无法控制自己满溢的情感,你就像个天使,是我人生唯一的光。我会努力藏好的,不想给你添麻烦。 3月9日,周四,天气晴。 开学考试结果出来了,王老师又一次惩罚了我。 说我心思全都放在不正当的地方,连考试也不认真,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昨天我复习到深夜了。 他不是不正当的存在,不正当的存在是骯脏的我。 试捲髮下来了,卷面扣了两分,这就是她说的不正当吗? 后面的文字模煳不清,簿子也掉了几页,喻南往后翻了翻,发现最后还有一行字。 x月x5日,周五,天气云。 他看我的眼神无比嫌恶,是发现了我的骯脏吗? 夏琳和他在一起了,他们看上去好般配。 为什么,明明都是一样的年纪,都是一样的xl,她却这么幸运呢? 让我变得骯脏的男人,和揭露我骯脏的王老师,这一切都太让我讨厌了。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没有更多的内容。 “骯脏”?喻南再一次粗略扫了一遍日记,看到了几个令她感到触目惊心的关键词,印象中,校园暴力似乎总是和这件事挂钩,这件对思想保守的少女来说伤害最大的事情。 喻南嘆了口气。 她的动作太大,吸引了正在抖灰清洁身体的小狐狸的视线。它乜斜着眼看她:“又在嘆什么气啊。”多愁善感的,事情好多。 喻南低头看了他一眼:“你们狐妖需要□□么?” “哈?”啸夜真的要咆哮了,“……有哪种妖怪不需要□□啊?你们人类不□□吗?” 第11页 “哦,我就是在想,学校里有哪个地方适合行禽兽之事。”喻南一本正经地说。 “你要干嘛。”小狐狸惊慌地退后一步。 “放心,我对你没兴趣。”她点着簿子上的“侵犯”两个字,“只是好奇下一个场景在哪儿。” 她看见第二条被更新出来的子任务:找到王老师的罪行并告知于众。 教室最后贴着一张分数排行榜,喻南走过去看了一眼前几名的名字,摇了摇头。 “若有众生行口恶者,彼堕地狱饿鬼畜生不可数知。”她呢喃道,“报应不爽。” “说点听得懂的。”啸夜皱着眉。 喻南笑了笑,弯腰把它抱起来:“只是感慨。走,我们去找找哪里适合性侵未成年少女,是无人的实验室呢,计算机房呢,医务室呢,或者是……宿舍呢?” 作者有话要说:  註:若有众生行口恶者,彼堕地狱饿鬼畜生不可数知。——《僧伽咤经》 他/它的称唿转换有原因,请不要吐槽。 另:本章有很多g。 ☆、插pter7 喻南的第一个念头是医务室,也就是传说中的保健室。 天色半亮不亮,视线受阻,她又不熟路,愣是在教学楼区域转悠了半天才绕出来。广场区域是不敢再去一遍了,她还没找到全部剧情信息,不想贸贸然触动妖刀彼岸的神经,只好绕了一大圈绕过广场和教学楼,在实验楼和体育馆中选择了后者。 话说这学校的医务室竟然在体育馆一楼,真是清奇的布置。 喻南抱着只毛团走进了那个圆柱形的建筑里,刚一进门,就感到迎面一阵阴冷。 感觉这体育馆构造不太好,两侧是办公室之类单独的房间,里头还有窗户,中间的走廊遮天蔽日的,要不是有灯都看不太清楚。 况且这灯…… 喻南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中央有一个小洞,里面一颗很小的白色灯泡,隔一段就有一个。 ……也太暗了。 中间部分估计是个承重用的巨型圆柱,分左右两条道,两头都有楼梯上二楼。 喻南对上二楼的兴趣不大,她几乎没思考就往左边那条路走去,反正先左后右,没有再绕回来,走哪条都差不多。 不过走了没两步她就停下了。一楼有几间办公室是开着门的,随便张望一眼就能看见窗户外她之前走过的路,走着走着,出现了三间关着门的房间,第一间是体育器材室。 喻南试着用手去推去拉,门纹丝不动。 “啸夜。”她问,“你能打开么?” “……再变大一点可能行,”啸夜估量了一下,“现在这个状态……我试试吧。” 纵使他这句话说得颇有些大义凛然的风度,扑上去的动作也并不优雅——短手短腿的狐狸的幼崽对付这样的门只能牙咬门把,前蹄挂在上面,后蹄八字形分开,一蹄子踩在门框上,一蹄子踩在门上,表情狰狞地用起力。 喻南又有点想笑,好不容易才想起这小狐狸是在为自己服务,嘲笑它的动作不太道德,强行按捺住了。 好在动作虽然搞笑,效果还不错,小狐狸拉开门的时候差点把门把手咬碎,随之而来的反弹力道把它整只狐甩了出去,跟个翻滚的毛球似的,被喻南眼疾手快一把接住。 说起体育老师,应该是个什么形象呢? 喻南没有灵感,她四体不勤,一心投入在其乐无穷的知识海洋中,对这种生物实在印象不深。 不过踏入体育器材室后,看见的是这样一幕—— 一些绿色的体操垫从架子上掉了下来,散落在地上,可悲可怜的少女坐在上面,一只手在后面支撑着,哭丧着脸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 男人一件白色背心,一身块状分明的肌肉,配合寸头,简直是教科书式的“体育老师”形象。 肌肉这么漂亮,可惜是个禽兽。 喻南似乎能预见到接下来会遇上什么事了,她微微偏开头。 不是预料中的医务室,而是体育器材室。 体育器材室的窗户被摆放器材的架子挡住了,只留一些缝隙,仔细看还是能和体育馆外路过的人四目相对的,这时候窗外的人很多,想必是下课时间。 少女被迫承受着她不该承受的事情,还被强迫不许发出声音。 鲜血和眼泪从不同的地方流下来。 跟之前的死尸比,这简直是最不血腥的一幕了,不过喻南的脑海中还是冒出了四个字:人间惨剧。 即使是先进如31世纪,她也不敢保证这样的事完全不存在。 世界是不公平的,世界是非大同的,总有发不出自己声音的女孩子,她们弱小但鲜美,如同草原上没有牧羊犬的肥羊,而狼群在看不见的地方垂涎欲滴,蠢蠢欲动。 喻南忽然有些噁心,后退了半步,侧着脸低声道:“……我们出去吧。” 啸夜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不过没说什么。 这剧情忒报復社会了,不知道是谁写的剧本,喻南头一次没能看完,靠在墙上歇息。 闭上眼又是铺天盖地的景象,她试了几次,最后放弃了,瞪着眼睛喘气。 ……后面两间关着的门,她突然有些不敢进去了。 “怎么了你?”啸夜迈着优雅的小碎步走到她脚边,“脸色非常难看。” “你不觉得受不了吗?刚才那一幕……” “还好,我始终觉得人类都没什么道德可言,此事尚在想像范围以内。” “……”喻南顿了顿,“我觉得人类……算了,可能你说的没错,人类的道德水平真的不怎么样。” 刚见过这样的事,她好像也没法厚起脸皮反驳啸夜的话。 “不过……这是在系统里,刚才那一幕是虚假的。”她安慰自己。 啸夜并不买她帐,乜斜着眼看她,嗤笑道:“真实世界里不会发生是吗?” 喻南:“……” 好像说不出话。 一直在原地停了十几分钟,喻南才感觉自己喘匀了这口气:“走吧,麻烦帮我开一下下一间门。” 隔壁是体育组办公室,原本小狐狸做好了花大力气的准备,谁料轻轻一动门就开了。 里面是刚才那个体育老师,还有一个成熟的女人,两人正在调情。喻南觉得女人有几分眼熟,停下来仔细看了看。 啸夜提醒她:“刚才的尸体。” “啊……”喻南想了想,“可能是彼岸她班主任?姓王的那个?” 调情没什么可看的,喻南很快走出来。 第三间是医务室,锁是锁了,开的时候倒是没第一间那么费力。 里面是两个男人和少女彼岸,其中一个男人是那个体育老师,正在和穿白大褂的那个医生说话。 彼岸几乎昏死过去,汗水和泪水粘着髮丝贴在发白的脸颊上,下身一片血红,惨不忍睹。 第12页 医生正在为她处理撕裂的伤口,颇不贊同地看着肌肉体育老师:“你搞什么,弄那么严重,万一捅了篓子怎么办?” 体育老师叼着根烟,玩世不恭地笑笑:“怕什么,她在她们班被所有人排挤,捅出事?我看她根本不敢和任何人说。” “班主任是谁?”医生想了想。 “王雪薇那个骚娘们儿,嘁,当我看不出来,”体育老师嗤笑道,“一天天的在校工大会上给我抛媚眼。” “那你不下手?” “我要她?这种货色吊着胃口就行了,老x哪有新鲜的雏舒服……” “你也不怕这姑娘跟家里说?家长闹事才是最难平息的。” “我问过王雪薇了,说她家里只有个残疾的爹,妈早跟人跑了,没有其他亲戚。”体育老师笑着,“闹?谁闹?怎么闹?” “行了,”他拍拍医生的肩膀,“交给你了啊,我下节还有课呢。” “你放心……不过,这事要我保密,你不分我点好处?” “想吃?”体育老师朗声笑了,给了医生一个眼神,“兄弟,这又不是媳妇。你随意。” 他径直走向门前,明知是全息影像,喻南还是让了下。 她不想撞到这么噁心的男人,即使是影子。 医务室只剩医生和昏迷的彼岸,于是喻南就看见,那个衣冠楚楚的医生从兜里摸出一只手机,对着光裸着下半身的少女拍摄起来。 …… 一个两个的,都是这种货色! 要不是全息影像打不着,喻南真想一巴掌把他抽厥过去。她气鼓鼓地走出了医务室。 影像散去,系统的文字提示跳了出来。 【淫邪之人的亡灵将永远背负他们的罪孽。】 【您的主线任务已更新为:化解妖刀的四种怨气,当前进度0/4。 -审判真兇:少女a和b。 -找到王老师的罪行并公之于众。 -为淫邪之人的尸骨行割礼。】 化解四种怨气的方式还真是有迹可循……杀人者要被审判,口恶者将被口诛,淫邪者切掉作案工具,怎么说呢,彼岸的思维方式属于非常简单的“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很容易理解。 系统提示的“永远背负”大概是体育老师和医生的尸骨埋葬地的提示。 不过么……就算喻南猜到地点,她现在没有工具也不好挖掘,工具的话大概要……去食堂或者宿舍找吧? 她从体育馆另一头走了出去。 天虽然是暗红色的天,好歹比在体育馆内暖和,果然里面冷得不太正常,喻南回头看了眼,心中有了模煳的猜测,随后调转方向,从另一条路走向宿舍区。 喻南先去的是宿舍,她并不急着去刨尸。 一来是生为女人对刚才那些片段有一种生理性的厌恶,二来是她觉得先解锁第四条子任务比较重要。 子任务和子任务之间,或许是有关联的,比如说王老师和体育老师眉来眼去的事情,就是她刚刚才知道的。 发生校园暴力事件时,冲锋陷阵的多半不是成年人,而是和受害者一样的同龄人……特别是女生之间。女人这种生物,对待同类真可谓毫不手软。 她走到女生宿舍楼,先往一楼的宿管阿姨休息室里看了一眼,屋里有张长桌,后面的墙上挂着一排电吹风,想必是怕宿舍里有电热器械导致宿舍跳闸施行的统一管理措施,古代的学校都爱这么干。 角落放着把黑色的煤钳,不知道干嘛用,不过喻南想,这倒是可以顺走挖坟。 看来宿舍阿姨并不睡在这里。 一楼房屋潮湿,不过喻南没发现什么异状,她走到头发现尽头还有个楼梯,就从那里上二楼,谁料刚走上去,她听到一声尖叫:“啊——!” 啸夜勐然抬头,看着空无一物的走廊:“是那个女孩的声音,在前面。” 喻南也听出来了,二话没说,抱着小狐狸往前跑,跑到拐弯处,影像再一次出现了—— 这回是一群少女围着彼岸,人墙差点挡住喻南的视线,为了看清中心的情况,她忍着不适穿过那些当背景的人影,挤到前排。 彼岸被人逼到墙角,站在她面前的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可惜这姑娘一脸凶神恶煞,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原本一只安安静静待在喻南怀里的啸夜突然开了口:“我一直觉得很费解,听说你们人类喜欢这样的女孩子?” “是吧,她长得还不错。”喻南随口接了一句,“哪里费解?” “我始终认为,比起伴侣的外观,意识的融洽度才更重要。”啸夜说,“用你们人类的话说,外表不是全部,重要的应该是内心是否善良。” 喻南忍不住笑起来,颠得她怀里的小狐狸一跳一跳的:“谁告诉你的这些歪理?” “是我个人理解,所以才明白为什么人类喜欢这样的女生。”啸夜盯着领头女生的脸看,“也许外观符合你们的审美,但让人很讨厌不是么?” 领头的女生正朝着彼岸大吼:“看什么?比谁眼睛大?谁允许你看我了?啊?”她说完,一巴掌打了上去,发出清脆的“啪”,声量之大令人咋舌。 彼岸被打疼了,眼泪倏地往下流,却一声没吭。 “瞧她那副死样就讨厌,”旁边一个女生撇着嘴说道,“八竿子打不出个屁。” “你看,这里是女生宿舍,没有男生来。”喻南撸着狐狸毛,慢条斯理地说,“从古至今,生物为了繁衍,求偶行为多半发生在异性之间,所以很明显,她们在这里做这样的事,人类中的男性并不能看见。” “相处中也该发现她的本质才对,”啸夜极不耐烦,“大约你们人类中的男性多是蠢货。” “也不全是,只是不了解女性自我掩饰的技巧而已。再说,恶人是会有恶报的,你看彼岸手刃了所有伤害她的人不是么?” “可她也失去了自己的生命,这样的復仇有什么意义呢?” 喻南笑了笑,没说话。 领头的女生——虽说喻南已经猜到了——旁边有人喊了她的名字,正是彼岸那本日记中提过的夏琳,她漂亮,高傲,穿着不凡,是班里的明星,后来顺理成章地和班里的男生——彼岸暗恋的他在一起了。 今天的围堵只有一个意义,那就是争风吃醋。 “就你这衰样,你怎么敢喜欢他?!”夏琳又是一巴掌打了上去。 ☆、插pter8 平时柔柔弱弱的女孩子,一到这种时候真心是一个抵两个那么英勇,光是那股气势就像是上阵打仗似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别说啸夜不理解,就连喻南也不理解,不过她不理解的部分不太一样,她是不明白为什么会为一个男人争风吃醋至此。 第13页 她这二十四年的人生中,并没有谈过恋爱。不是因为她魅力不够,而是相比之下,她觉得实现自我价值更重要,换句话说,她并没有遇见过让她心动到奋不顾身的男人。 理解不了,真的理解不了。 古代的小姑娘真可怕。 夏琳打得很重,很急,甚至因为一丝带着屈辱的愤怒,连眼角都微微发红,狰狞的模样越发显得蜷缩在角落的彼岸十分可怜。 可惜这是全息影像,喻南什么都不能做,只好抱着啸夜无奈地站在一边,以撸毛来平復自己的心情。啸夜被她撸得一肚子火气,烦躁地抖了抖毛,却没能甩掉喻南的咸猪手。 夏琳打完了还不过瘾,四处张望了半天,身边一个姑娘突然捅了捅她的胳膊肘,给她使了个眼色,大约是在出什么馊主意,因为那小姑娘笑容充满恶意,眼神使完,夏琳也难看地笑了笑。 她可能是有些于心不忍,可是犹豫不到两秒钟,抬头看见彼岸那张畏畏缩缩的脸,又觉得什么恻隐之心都是多余。夏琳推了身边两个姑娘一把,沖边上的一间寝室扬起下巴:“去,把她东西拿出来。” 两个女孩子等这个命令等了很久,闻言几乎是雀跃着奔向寝室,没多久拿出一堆花纹喜庆过时颜色鲜艷碍眼的枕头被褥床垫,还有个土气的黑布书包,上面印着个歪扭的黄色电老鼠。 实在印得太丑,喻南瞅了半天都没能认出来那究竟是个什么形象,毕竟她对古代动画史不熟。 彼岸瞥见那堆东西,瞪大的眼眶里几乎要涌出泪来,却强行咬住了嘴唇。 夏琳手指点在她肩膀上,趾高气昂地说:“我今天给你个教训,以后你要少女怀春前也先照照镜子,不是什么人都是你有资格喜欢的。” 她和那两个姑娘说:“把这些扔到楼下去,注意别给宿管阿姨看见。” 俩姑娘得令,捧着东西跑了,活像两个狗腿子。 喻南:“……” 天已经很晚了,没了被褥睡不了觉,彼岸肯定得下楼去找,可一旦去找,熄灯关寝前也不知道回不回得来。 大学夜不归宿是不要紧的,高中的话……估计要受罚。 第四条子任务还没更新出来,喻南有点失望,抱着小狐狸准备离开,转头却愣住了。 啸夜眼睛一眯,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广场前见过的妖刀少女就站在走廊另一头,静静地看着这边,而无论是喻南还是啸夜,都没能提前感知到危险。 喻南的脚步一下子顿住。 不过这回妖刀少女也没有率先发起攻击的意思,她的眼神比之前稍微有神了些,却还是没什么表情,淡淡地开了口:“那天我下楼去找,她们把我的东西扔到了操场边上,我找了很久,回宿舍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赶上门禁了。” “然后呢?”喻南问。 “晚上天凉,学校又在郊区,比一般的地方更冷。我没地方去,又冷得受不了,只好裹着被子在操场边上坐了一夜。我记得我是哭着睡着的,第二天等宿舍一开门我就抱着东西回去了。操场边都是绿化,被子毯子还有课本上都是泥。” “所以你就杀了夏琳?” “我没有杀她,”彼岸说,“比起我所受过的其他苦难,夏琳可以说很温柔了。” 喻南一愣:“难道你的第四种怨气不在这里?”那为什么会有影像? “因为这是起因。”彼岸看着这边,“夏琳抢走了他,我毫无怨言,原本我就觉得她和他应该在一起,毕竟两个人都是那么的优秀,那么的耀眼,站在一起很般配……我只是不能忍受他也用同样鄙夷的目光看我!他是这么温柔,这么温柔的一个人,怎么可以连他也看不起我——” 她的身上突然冒出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黑气,啸夜炸了毛,示威道:“吼嗷——” 喻南脚步一转,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嘴上却引诱着问道:“所以,你对夏琳做了什么?” 尽管实物化的黑气快要占满走廊的另一头,彼岸本身却没有多余的动作,她只是在铺天盖地的怨气中微微地笑了起来:“我把他们关起来了,他们两个,关在了一起。”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嘴角微抿,目光极尽温柔。 这样看也是个很美的姑娘,可惜在世时,她或许没有机会,也没有勇气这样去笑。 “我给他们送吃送喝,但是不让他们看见太阳,不让他们见到任何人,很快就疯了,”彼岸笑着,“最后,他用仅存的理智,杀了她,也自裁了。那个地方成了一个爱情的结界,我进不去……我不想看见他们在一起……我很难过……也很……嫉妒……” 她垂下眼,不知在看哪里。 妖刀吸食人类的怨恨而活,她一身全是怨气,不知道该拿什么抵挡爱意。 最后一条子任务倏地刷新出来:拆散恋人的尸骨。 获得了任务,喻南拔腿就跑,离开宿舍楼前,她还不忘从宿管阿姨的屋子里拿出那柄煤钳。 就在她迈出宿舍楼不久后,黑色的怨气吞噬了整座女生宿舍,再也无法靠近。 看来那边的探索结束了,喻南想。 她跑回体育馆外围,大致选定个地方,拿出煤钳开始挖地。 啸夜迷茫地看着她:“你在做什么?” “淫邪之人的亡灵将永远背负他们的罪孽。”她说,“如果这个‘背负’不是虚指呢?” “你是说……” “如果是字面意思的话,我猜,尸骨应该埋葬在罪行发生处之下,也就是体育馆的地下!”喻南的眼神亮晶晶的,“小狐狸,你能帮帮我么?” “你说她是怎么在把尸体塞进去之后还能让体育馆保持原样的?”啸夜想了想,“不觉得很扯……怎么说的来着,扯淡?” “所以才要你帮忙呀,你的设定不是妖怪吗?”喻南笑嘻嘻地分别在医务室外围,体育室外围和器材室外围各挖一个小坑当作标记,“一个怨灵能办到的事情,想必你也可以吧?” “……我上辈子欠你钱了吗?” 毕竟是在一个虚拟系统里,多少带着些不科学的东西,啸夜的技能栏里真有个能用的技能,就是消耗有点大,动静也有点大,万一把彼岸引来就没有再战的力气了。 他把顾虑沖喻南一说,谁料喻南丝毫不担心:“没事,她来了我就跑,既然有这样的主线任务在,我相信至少这个剧本是以过剧情为主的,鬼屋项目嘛,怎么能太难?” 除非设计者的目的根本不是普通人,不过这句话喻南没有说出来。 ……行吧。 啸夜被她说服了——虽说本来在这里他也必须得听她的——试着发动了它目前压箱底的技能。 小狐狸的身体里瞬间爆发出金光,光芒越来越亮,范围越来越大,很快,喻南的视线内就什么都看不清了。她只感觉到面前凭空刮来一阵风,跟面前空降一架直升机似的那么大。 第14页 只怕此时要离得很远才能看清楚,在那圆柱形建筑的穹顶之上,凭空出现了一道巨大的白狐虚影,仰天长啸。光芒一闪即逝,喻南却感觉仿佛过了很久,等她再睁开眼时,发现方才还在面前的体育馆凭空消失了。 小狐狸脱了力,柔若无骨地倒在地上,眼皮黏在一起似的半睁不睁。 “辛苦你了。”喻南心疼地把它抱起来搁在肩膀上,举着煤钳去找尸体。 奇怪的是,两具被翻出来的尸体完好无损,皮肉皆附于骨上,除了沾了些泥,看上去与熟睡无疑。 “……两个人渣的尸体倒还保存得挺好,这小姑娘什么毛病,斯德哥尔摩吗?” 喻南嫌恶地侧着脸,拿煤钳去夹他们的“那个地方”。 让她一个端庄的高级知识分子做这种事实在太折磨人了! 而且效率一点都不高! 她看都不想看!对都对不准!煤钳也不是为了夹断东西存在的,一点都不好用! 尸体的大腿根都快被她捣烂了,任务还是没完成,躺在她肩上有气无力的小狐狸终于看不下去,认命似的嘆道:“我来吧。” 他对人类的器官没有感觉,尸体也没有感觉,轻巧地跳下去,对着两人的“杆子”以巧力挥动尾巴。 “为淫邪之人的尸首行割礼”前打上了勾。 【您的主线任务已更新:化解妖刀的四种怨气,当前进度1/4。】 至于这两具尸体,就让他们曝尸荒野吧。 喻南看都不看,驮着小狐狸转身便走。 她的目标是至今尚未踏足过的实验楼、食堂和男生宿舍。 但鑑于食堂并非藏人的好地方,男生宿舍和实验楼里实验楼比较近,她准备先往实验楼去看看。 这栋楼为了美观的外墙造型,楼里的窗户都开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走进去就感觉很幽静。 一楼全是实验室,迴廊出去尽头有座小型报告厅,可惜喻南转了一圈也没有什么发现,她只好走上了二楼。 楼梯间有些凉,不过刚刚劳动过出了一身薄汗的喻南并未察觉,倒是小狐狸,下意识地缩了缩。 二楼也是实验室为主,同样没什么发现,她又抱着小狐狸上了三楼。 就在走上三楼的时候,啸夜突然出声提醒:“13。” “什么?” “我说楼梯的台阶数。”啸夜道,“一楼到二楼一共十四阶台阶,七阶加七阶;但二楼上三楼的第一个楼梯只有六阶,总共是十三阶。” 楼道是一个短楼梯,转弯后再上一个短楼梯,两个楼梯上一层楼,照理说每一层都应该是一样的台阶数才对。 喻南瞭然地笑了笑:“那看来是这层没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割礼=切丁丁。(微笑) ☆、插pter9 恨与爱是两种极度强烈的情感。 正巧喻南两种都没体会过,唯一搭点边的情感就是和父母的关系,不过她们一家内敛自持,连亲情都平淡得像是杯温吞水——虽说不可或缺,但着实没什么味道。 这方面可能还是啸夜更先进些,它好歹体会过前一种,因为他对人类天生过敏,要不是限定在这个劳什子的系统里,和喻南这样的人类绝无发生交集的可能,纵使见面也是个脸红脖子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惨烈场面。对于这段剧情,一人一狐感情上体会不了,不得不用理智去理解。 上了三楼,阴冷的感觉更明显,这里不再是实验室的布局,而是以计算机房为主,如果喻南没记错的话,千年前网际网路才刚刚诞生普及,学校能准备好几间计算机房,看来不缺资金。 这些“计算机”都是喻南在歷史资料里才能看见的东西,不由得有些新鲜,停下来试着开机,不过机房好像没电,启动不了,虽说在她意料之内,仍然叫人觉得有点沮丧。 啸夜凑上来看那些大而薄的led屏,好奇地问:“这有什么好看的?” 一片黑,什么都没有,映出的影像似乎还没有那种叫“镜子”的东西清晰。 “就是好奇,古董啊这都是。”喻南笑道,“没见过真货。” “看不出来,你还挺热爱文化事业的。” 啸夜发出了一声带着嘲讽的嗤笑,喻南却并不在意它这样的态度。 三十一世纪,世界进入信息产业发展的第四次浪潮,从物联网时代全面进入了“经联网”时代,英文全称为“inte of nerve(神经)”,每位公民都将拥有个人的专属移动终端,通过神经连接,替代了古代的电脑和手机在人们生活中的地位。 简单地说,走进机房的喻南有种进了故宫看花瓶的新鲜感。但看花瓶也不能当饭吃,她捣鼓了一会儿发现这堆电脑都是剧本摆设,很快失去了兴趣,抱着小狐狸从安全的计算机房走了出来。 一个学校大大小小空空荡荡的房间教室上百,不可能每个房间都仔细查看,好在她也算摸清了这个剧本的尿性,开着门的教室多半没病,关着门的八成有毒,走过去一推便知:推得开的张望一眼,不触发剧情就走;推不开的铁定有故事,喊小狐狸帮忙。 啸夜刚挪平体育馆,着实体虚得很,只希望别来什么推不开的门找他开。 两人各有计较,倒也一时无言,三楼本就没多大,一轮排查下来很快锁定了地方,门口挂着的牌子上书“器材室”三个字,门打不开。 又是器材室,这故事是和器材室耗上了吧。 喻南战斗力负五,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啸夜,啸夜一口气提不上来,正软趴趴地瘫着。 “等一下。”它说,“再休息两分钟。” “好吧,”喻南姑且同意了,转头推开隔壁的门——门上没挂牌,进去才发现是两间教室打通大小的图书室,大学前学校一般配备不起图书馆,再说高考悬在头顶,也没人有时间去借书,能弄这个大小的图书室已很不错。 现代纸质书稀少,喻南又是个搞学术的,见猎心喜,恨不得将这里搬空,可惜她尝试了一下,这些书塞不进她的随身背包里,打开看也都是白纸——跟先前的电脑一样都是摆设。 唉。 喻南嘆了口气,从角落的书架上取下了这个屋子唯一能塞进包里的东西:一台数位相机。 “这个是做什么用的?”啸夜好奇道。 “古董相机,这样,”喻南用两只手比出一个取景框,嘴中“咔嚓”一声,“然后就能捕捉瞬间的画面,形成图片,可以印到纸上保存。” “嘶——”啸夜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人类竟已掌握定格时间的科技……” “定你个头啦,”喻南拍了下它的脑袋,“就是存个图而已,这世上没有人能定格时间,我们又不是引力。” “你指黑洞?”啸夜严肃地摇摇头,“不,那是扭曲,也可能是回溯。” 第15页 “没有定论,所以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话说……你还知道黑洞?” 啸夜动了动它尖尖小小的耳朵,生硬道:“我们去开门吧,我感觉恢復了一点力气。” “唔……” 喻南看了它一眼,半晌,挑了挑眉。 然后她什么也没说,抱着小狐狸回到器材室门口。 一个设定为妖的生物,即使是幼崽,力气也远比喻南大,小狐狸努力了一会儿,门打开了。 打开门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和彼岸满是怨气的黑色雾气不同,屋里瀰漫着的是一层血雾——浓烈的,灿烂的,鲜红色的血雾,直接把喻南吓了个半死。 黑雾她都没这么怕,大不了进门撞个鬼,但是这红雾的颜色着实能让人分分钟脑补一场丝状病毒危机,这才是足以让科学家们肝肠寸断的恐怖。 小狐狸察觉到她的哆嗦,甩着小尾巴抽了她一巴掌:“害怕什么,有我呢。” 喻南愣了愣,随后回过神笑了出来:“好像也是哦。” 啸夜昂着头走了进去,喻南也随之跟上,待一人一狐都进了屋,房间门“砰”的一声自己关上了。喻南回头看了眼,和小狐狸交换一个眼神。 撇开这些红雾不提,这里原本应该是个计算机器材室,挺大,看规模估计摆着可供全校使用的备用计算机和配件,铁架子好几排,现在都已被推到一边。而在另一个墙角处,红雾极其浓郁,喻南仔细辨认,大约能看见一个……鬼影。 长发,皮肤苍白,眼眶凹陷,嘴唇特别鲜红,身上是和彼岸一样的制式校服裙,喻南看了看女鬼的五官,认出那是夏琳,或者说,死去之后的夏琳。 她缓缓靠近喻南,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一个大概是……微笑的表情,用幽幽的声音气若游丝似的说着:“你好……啊……外来者……” “你好,”喻南笑着,从包里取出刚刚获得的数位相机,“你很漂亮,我能为你拍些影像么?” 夏琳的魂魄显而易见地愣了一下,但也许是喻南的笑容太有感染力,她点了点头:“……可以。” “谢谢你,不过我很吃惊你竟然能正常说话,”喻南道了声谢,沖大概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广场喷水池里那两个只会吓人。” “她们是被她杀的,当然说不出话,可我不是。那两个孩子太傻了,欺负人也要讲究点到即止,把欺负的对象都杀了……还上哪儿去欺负人呢?” “哦对,彼岸告诉我,你是被他杀掉的……”喻南摆弄着相机,“那么他呢?” “他?”夏琳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点迷茫,不过很快重新笑了起来,“他在,在这儿。” 喻南左看右看也没看见第二个鬼影:“……在哪儿?” 夏琳的魂魄露出了一个更为邪恶的笑,声线突变:“在这儿。” 这个声音有些沙哑,像是沙漠里渴了十天半个月的旅人,不过还是能听出是男性的声线。喻南脸色一变:“你们……合体了?!” “我把他吃了,”夏琳又用女性的声音柔柔地笑出来,“刚死的时候真的好饿,我的身边只有他……我这么爱他,恨不得灵魂和血肉都和他在一起……所以你看,我成功了,现在我们是一体的了。” …… 感情这孩子还是个变态啊。 喻南忍住噁心劲儿,努力挤出一个堪称和善的表情:“听上去挺美好的,祝福你们。” “你呢,外来者?你是来替她办事的吗?” “哦不,我是想……”喻南脑子转了转,“找你打听点事,不知道你知不知道……王老师和体育老师是不是有一腿?” “他俩啊……”夏琳说,“对,不然王雪薇为什么要跟我们这些‘熊孩子’站在一个阵线呢?你不知道她有多嫉妒……” “嫉妒?” “嫉妒那个贱人,因为体育老师总看着她,对她有意思。王雪薇趁我们体育课的时候偷偷来看过好多次了,每次我都能看见她心有不甘的眼神,哈哈哈哈……”夏琳哈哈大笑起来。 …… 可怜的彼岸,被个人渣觊觎不说,还要被恶毒女配盯上,平白无故吃了这么多苦。 “然后啊,王雪薇就天天找她的茬……”夏琳慢条斯理地讲着故事,“正好给我们提供了便利,你说连班主任都欺负她,谁还会帮她呢?哈哈哈哈……” 喻南收起了相机,微笑道:“谢谢你。” 夏琳的魂魄还没反应过来,喻南身后的门又“砰”一声开了,带着黑雾的彼岸背着比她还高的妖刀站在门外,恶狠狠地看着里面。 “你吃了他,你吃了他……你竟然敢吃了他——!!!!!!!!!!” 无论那个他是不是嘲笑过她,他都是少女心里曾经最美好的存在,是她黑暗生命中的一束光,即使那束光从未正眼看过她,也一样。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彼岸的幸运。 但现在,他被夏琳吃掉了,他被她的情敌吃掉了。 夏琳很优秀,他们很般配,活着的时候他不属于她,死了他却仍然不属于她。 彼岸怨毒的瞳孔瞬间变为全黑,尖叫声瞬间震碎了整幢楼的玻璃。 好在啸夜见势不好即使张开了一个小型的结界,不然喻南的耳膜估计保不住了。趁着彼岸和夏琳对峙的当口,喻南抱着小狐狸,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插pter10 喻南脑子里大致还有刚才在校门边上见过的校园内分布图,急匆匆冲下三楼后,她拐进去报告厅那条路,再从另一头跑了出去。 到楼下她回头一看,看见大楼三楼外面已经可以看见逸出的红雾和黑气,简直触目惊心。 她生怕彼岸输了没人能再收拾那对情侣,也怕夏琳输了之后彼岸会转头来找她的麻烦,因此心里特别急,跑得飞快。可惜天生缺乏运动细胞的她还是被啸夜吐槽了:“要不是我现在长得小……” “闭嘴!”喻南气喘吁吁地说,“现在做不到的事情就等于零,我是个科学家,讲究实事求是!我们人类有句古话叫‘好汉不提当年勇’,就是说给你这种爱提从前的光辉事迹的情况听的!” 一只臭狐狸,还是一只可能长得比她人还大的狐狸,居然好意思和她比跑步速度,跨一步就超过她了吧?可谓是极其可恶,极其不要脸。 喻南一边内心吐槽着啸夜的话,一边爬上台阶。 广播室在学校行政楼的五楼,这是学校最边缘的一幢楼,就在校门边上。喻南跑到的时候汗都出了一层,不过还好,广播室没有上锁。 古代的播音设备没有现代这么智能,喻南心里急,越急脑迴路越打结,研究了好一会儿才研究出这套设备应该怎么用。 第16页 那头,漫天的红雾和黑气已经打到了半空中,可以看见实验楼二楼以上生生塌了一块。 下一刻,全校所有的教室、实验室、宿舍、体育馆甚至操场上都响起了同样的声音: “……广场喷水池里那两个……孩子太傻了,欺负人也要讲究点到即止,把欺负的对象都杀了,还上哪儿去欺负人呢?……王老师和体育老师是不是有一腿?……对,不然王雪薇为什么要跟我们这些‘熊孩子’站在一个阵线呢?你不知道她有多嫉妒那个贱人,因为体育老师总看她,对她有意思。王雪薇趁我们体育课的时候偷偷来看过好多次了,每次我都能看见她心有不甘的眼神,哈哈哈哈……” 正是刚才喻南用数位相机拍下来的内容,这么短的时间里她竟然还做了简单的剪辑,播放出来的全是夏琳说的重点内容。 广播播放完毕的下一刻,“找到王老师的罪行并公之于众”这条子任务前打上了勾。无数黑气从地底的缝隙中钻出来,钻出来,遮蔽了地面,方才还空无一人的学校里,突然变得鬼影撞撞起来。 喻南从广播室走出来,看着楼下的情况。 啸夜也走出来,跳上一旁的石台:“原来你拿相机打的是这个主意。” “嘿嘿。”喻南沖他心情很好地笑了笑,狡黠的眸子里闪着机灵的光,“随机应变啊,我聪明吧?” 啸夜被她一双星眸看得一愣,微微偏开了头:“……蠢透了。” 喻南全部的注意力都被楼下吸引了,没注意到啸夜的表情,闻言只是不屑地“嘁”了一声,没太在意。 黑气化成鬼影,依稀成了昔日里学校欢声笑语的景象,王雪薇的魂灵不知何时出现了,正被众人围在中间,指指点点,而她只能掩面哭泣。 “走,”喻南抱起小狐狸,“我们下去。” “下去?”啸夜很惊讶,“你是人类,撞到楼下那些鬼影不会有问题么?” “……为什么会有问题?” “那些可不是纯洁无害的‘思念体’,灵体多多少少带着些怨气,撞到的话,怨气会感染你的情绪,会有发疯的危险!” 还是第一次看见小狐狸这么声色俱厉地和她说话,比起害怕,喻南更多的是觉得好笑,于是她莞尔道:“呃,避开鬼影不就好了嘛,我也是为了去做任务呀。”说罢,她脚步不停,抱着小狐狸下了楼。 避开?说的容易! 啸夜瞠目结舌地看着楼下如潮水般密集的鬼影,怀疑喻南不是脑子就是眼睛出了问题。 不过事实证明,虽然喻南体力不行,灵活性着实不错,七扭八扭地竟然从一个个鬼影中间穿了过来,偶尔要撞上的时候,啸夜会提前帮她张开一个结界。 两人就这样配合着,来到彼岸和夏琳对峙的地方,找了个安全的位置观战。 他俩选的地方挺好,不仅没有鬼影,还能瞥见喷水池那头的情况。 刚才的录音里,虽然更多的是在说王雪薇,不过夏琳还是说出了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喷水池里的两个姑娘,杀了彼岸。 也有一些鬼影聚在了喷水池边,不多时,鬼群让开一条道,几个身穿制服的人走了过来,只为首的一名没穿,穿的是西装。 “校长,是校长!” “还有警察……” “抓住她们!抓住她们!有罪!有罪!” 窃窃鬼语越来越响,啸夜担心喻南听得不舒服,想去捂她耳朵,谁料爪子太短够不着不说,还没站稳,一个踉跄摔进了喻南怀里。 …… “噗。”喻南没忍住。 “不许笑!!!”小狐狸恼羞成怒,恶狠狠地瞪着她,“你没有哪里不舒服么?”鬼怪嚎哭都是有力量的,不知道她会不会…… “没有。”喻南摇摇头。 “……哦。” 校长带来警察,警察带走了池子里的尸体。 古代人的制服让喻南产生了兴趣,她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随后就看见系统栏上文字发生了改变,“审判真兇:少女a和b”前打上了勾。 【您的主线任务已更新:化解妖刀的四种怨气,当前进度3/4。】 就差最后一条了。 但问题是…… 喻南看向彼岸和夏琳所在的方向,那里,黑气和红雾已经遮蔽了天空,下面的人根本看不见二人的身影,只能从偶尔亮起的刀光和两个女鬼的尖叫声中判断战况有多激烈。 她苦恼地想着,两个人都合二为一了,怎么拆散啊? “我觉得……”他俩是共享任务线和任务进度的,因此能看见这个任务界面,啸夜突然开口,“我觉得问题应该在‘尸骨’上。” “你是说……” “至少眼前这个夏琳不是实体。” “你确定?”喻南一愣。 啸夜笃定地点头:“我确定,能感知到。” 喻南抱起小狐狸就往实验楼三楼跑。 她原本想的是,既然夏琳说她把他“吃了”,意思应该是吃掉了那个男生的血肉,可是啸夜既然说这个夏琳不是实体……灵体要怎么吃人?也就是说她吃的是灵体,那么两人的尸骨应该还在原先的器材室里! 可惜实验楼的外墙在彼岸和夏琳打斗的时候被毁了一大块,楼梯因为就建在外墙边,没能倖免,等喻南跑到一楼过半的地方就发现,别说三楼,她连二楼都上不去。 “……” 实验楼应该也有两个楼梯。 她突然想起这茬,脚步一变,又匆匆下楼,准备从另一边上去。谁料跑到另一边的楼梯一看,这头毁得更彻底,原本应该是楼梯的地方变成了斜坡状的石堆,还不够到三层的。 ……这怎么办?她下意识地看向小狐狸。 啸夜垂下眼:“我可以上去,但是我现在太小,没法带着你一起。” “那你上去呗,”喻南眼睛一亮,“看见两具尸骨的话把其中一具拖出来扔远点就好了,我在这里等你。” “嗯。”啸夜答应了,脚下一蹬,灵活地踩着残存的断壁,左右跳动着几下就上了三楼。 随后,它回头看了底下的喻南一眼,喻南正笑着跟它挥手。 啸夜顿了顿,还是转身跑了。 小狐狸走后,不知过了多久,喻南突然听见半空中响起一声悽厉的“啊——”,她勐然抬头,随后就看见红雾突然分开,一男一女两道身影被甩了出来,女的正是伤痕累累的夏琳,趴在地上呕血,男的那个昏迷不醒,估计就是彼岸的“他”了。 ……说起来一个灵体为什么还会吐血啊……喻南有些无语。 “拆散恋人的尸骨”已完成。 第17页 化解妖刀的四种怨气,当前进度4/4,已完成。 【您的主线任务已更新:夺下妖刀。】 …… 我去!这任务是不是太兇残了一点啊! 喻南猝不及防,目瞪口呆。 分开了两人的尸骨,也导致夏琳和她的好情郎的灵体不能再继续合二为一,实力大打折扣。彼岸从她的黑气之中钻出来,对着夏琳吃吃地笑。 “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啊——!!!!!!!!!” 夏琳瞠目欲裂,很快锁定了喻南的位置,张开血盆大口,哭嚎着向她冲过来。 …… 卧槽!啸夜还没回来呢,光凭她一个怎么打啊! 喻南赶紧跳了起来,转身就跑。 可光凭人类的速度,如何能跑得过一个鬼魂,再加上一个身体沉重还踩着崎岖不平的石堆,一个轻盈到几乎没重量还能自在飞行,夏琳毫无悬念地追上了她,伸出长长的指甲就要朝她背心处抓去—— 突然,一道黑气缭绕的白影突然窜出,咬住了夏琳的咽喉。 “你做了什么,你居然拆散了我们!!!” 即使脖子都被咬歪了,夏琳对咬住她咽喉的东西依旧熟视无睹,怨恨的眼眸流下血泪,导致她什么也看不见,一心只想弄死喻南。 无辜躺枪的喻南深深地感觉到自己大概是被彼岸或是这个破系统坑了,完成任务就要受到夏琳的打击报復?不是这么个理吧! ☆、插pter11 不过很快,夏琳就不再有精力对付喻南了,因为彼岸跟了上来,一刀从她的背后刺穿胸膛,与此同时,她的脖子也被咬断了。 喻南这才能停下逃跑的步伐,回头一看却大吃一惊,因为那个咬断夏琳脖子的东西正是啸夜,是它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让喻南吃惊的是,此时小狐狸变得和往常截然不同,白色的身体上缭绕着黑色的雾气,碧绿色的眼眸已经成了透亮的红,血珠似的,看上去极度诡异。它原本圆形的瞳孔被拉成了竖长型,像猫又像蛇,虎视眈眈地对着……喻南。 还没等喻南反应过来这种眼神的意义,小狐狸已经扑了过来,对着喻南的脖子张开它满是獠牙的嘴—— 下一秒,啸夜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弹飞了,小小的身体在地上痛苦地打滚。 系统设定,队友不得相互攻击。 彼岸轻描淡写地看过来:“恶念。” 她说得很简短,喻南却听懂了,意思是夏琳和男孩的尸骨上存有恶念,小狐狸去替喻南完成任务,神思被恶念感染,才会变成这样。 “感染了么?” 不过彼岸突然又笑了:“恶念缠身,会放大心底里原本的恶念,看来,你的宠物很想咬死你啊。” “是么?”喻南无动于衷。从科学的角度上来说,狐狸是肉食动物,想咬死她也是正常,何况啸夜天天挂在嘴上的话就是“讨厌人类”,她正好是个人。 “听上去你并不在意。” “确实不。”喻南斜了彼岸一眼,突然觉得她有点烦。 正好喻南不是那种傻白甜的人设,不爽的时候直接就讽刺回去了:“毕竟我和它不是因为爱才在一起的。” “你……!”彼岸的脸瞬间黑了,“找死。”她身后的黑气迅速翻腾起来,渐渐占领半边天空。 喻南故作轻松,假装流里流气地沖她笑了笑:“诶,我都帮你化解完四种怨气了,你还晃荡在这儿干嘛呢?一般人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去超度了么?还有啊,都这时候了你还没想起自己的名字么,要被这把妖刀控制到什么时候去啊?” 她的语气嘲讽,刺在彼岸耳朵里,就像在细数着被控制的她内心有多懦弱。 彼岸顿时就疯了,举刀刺来。寒冷的刀光被天色染成血红,照在喻南的眼睛上,而她神色不动,平静地说出接下来几个字—— “回答我啊?徐、璐。” 徐璐。 夏琳。 一样的xl,一样的年龄,一样的性别,不一样的人生。 走出二年三班教室的时候,后门边上贴着的成绩单,第一名赫然写着“徐璐”两个字。 当时喻南以她学霸的功力极快速地扫了一眼,缩写和夏琳一样的名字只有这一个。 学生在学校里被欺负的原因多种多样,但成绩这么好还要被班主任针对的学生她是第一次见,后来听了体育老师说的话才依稀明白。 刀在距离喻南面门一寸之处停下了,可在那之前,喻南已经就地一滚,躲到了旁边。 徐璐看样子是遭受了天大的刺激,愣愣地站在原地,脸色青白交替,一脸震惊。 “我……叫……徐、徐……” 喻南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伸手想去夺刀,然后右手直直地从徐璐的手上穿了过去……握在了刀柄上。 “……” 我擦,碰不到身为灵体的徐璐,但这柄刀竟然是实体!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喻南反应迅速,握住刀柄的下一秒便是一用力,将妖刀彼岸夺了过来。 同时,她听见了一段自白: “我叫徐璐。 妈妈生我的时候难产过世了,爸爸总认为是我的错,因此对我没有好脸色。在我七岁那年,爸爸出了车祸,下半身瘫痪,从此卧病在床。 家里没了经济来源,全靠别人接济。为了不饿死,每天放学后我都出去□□工,可是爸爸还是骂我,骂我赚不到更多的钱,骂我没用。 终于上了高中,我听人说,高中是美好的,所以总以为,我的生活会变得好一点。 可惜没有。 被带进体育器材室的那一天,我忍不住哭了。 很疼。 身上疼,心里也疼。 没有人爱我,没有人珍惜我,没有人关心我。 我无数次想要去死,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 然而我看见了他…… 那么耀眼,那么美好的他……却爱上了和我同名的女孩。 好羡慕。 好羡慕啊……” “夺下妖刀”已完成。 【您的主线任务已更新为:打败最终的敌人。】 什么?……敌人?难道不是徐璐么? 喻南正想着,眼前却突然一花。 她又一次回到了小时候,爸爸还在世,妈妈没改嫁的时候。 她听见一个声音问道:“你有恨么?” “没有。”喻南回答道。 上来就问这么中二的问题,只能是这副本里设定最中二的“妖刀彼岸”吧。 “父亲早早抛弃这个世界,留下你和母亲,孤儿寡母,你不恨么?” “做科学的总会碰上意外,概率问题,父亲只是运气不太好而已,”喻南觉得很奇怪,“这也要恨么?这该是每个科学家的觉悟才对。” 第18页 “母亲离开了你,你不恨么?” “她过得很好,我也很好。大家都是成年人,有手有脚,又没有残废,干嘛还非得把另一个人绑在身边啊?那不是有病么。” “孙教授赶走了你,你不恨么?”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喻南皱了皱眉:“……你是谁啊?” “孙教授赶走了你,你不恨么?” “你是彼岸吧,”喻南想了想,“传说妖刀会蛊惑人心,引持有者杀生,伺机饮血为生,就是这样蛊惑的么?不过可惜,我的心里真的没有太大的恶意。” “只要是人,就不会没有恶念……”彼岸说。 “我不憎恨,是因为我不在乎。”喻南笑道,“佛偈讲,‘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我这辈子唯三的爱献给了父亲母亲和科学,但说实话,我确实不恨我爸妈,你找错人了。” “……” “不过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 “听说这副本还有个boss要打,我想用用你,不然我没武器,唯一的宠物还躺下了。” “……”彼岸顿了顿,“你是在拿我当刀?” “你不本来就是刀么?”喻南无辜地说。 喻南从幻境中睁开眼睛,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昏迷不醒的男生醒了,脸上带着充满恶意的冷笑,徐璐浑身黑血躺在地上,而啸夜依旧是一副被恶念掌控的模样,凶神恶煞地对着男生呲牙咧嘴,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时间退回喻南恢復意识之前,徐璐经歷一番回忆,终于想起了属于自己的记忆,再加上妖刀彼岸不在手,很轻易地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忽然感到一阵迷茫。 该报復的人都报復了,爱的人死了,这世上没有不再有牵挂,照理说她也该成佛了,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呵呵呵呵……”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了一阵诡异的笑声,很远,很近,带着妖异。 徐璐勐地回过头。 这声音打死她都不会认错,是他的声音! 然后她就看见,方才还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人,渐渐抽搐了起来——是笑的。很快,他站了起来,走向了徐璐……和喻南的方向。 啸夜像是有感知一样,忍着反噬的痛苦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盯着男孩,以防他突然暴起。 喻南就是在时候清醒的。 “他……?”她指着男生,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徐璐。 没了妖刀,徐璐的眼神变得清明,身边围绕的黑气也渐渐散了,看上去就是个人畜无害的普通少女;反而,那一头的男孩身上,能让人感觉到更黑暗、更深沉的恶念。 “好美味的恶意……”喻南听见彼岸在她脑子说道,“我开始对他感兴趣了。” “……如果他就是boss,我让你吃他血吃个爽。” 徐璐表情复杂地看了喻南一眼:“你竟然没被它控制。” “说明我善良呀。”喻南笑嘻嘻的。 “打扰二位闲聊,晚上好。”男生给了她们一个微笑。 喻南看了眼时间,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现在是白天。” “我是说,这是我的夜晚。”男生象徵性地伸了个懒腰,“终于等到这一刻了,夏琳那个白痴竟然还以为她能控制我。” 徐璐早就被吓傻了,她本就是个内向胆小的孩子,即使有不满也不敢表达,更别说对着开启鬼畜模式的爱慕之人,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 “看来,她们都低估你了。”喻南从地上站起来,直视着男生,“这里最邪恶的人是你。” “承蒙夸奖。”男生笑意盈盈。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他一直知道。 虽然在学校里要伪装成温柔的,优秀的,帅气的样子,但越是这样,心底的恶意就越是滋长。 他对女孩的渴望从来没有停止过,想进入她们的身体,吃下她们的血肉,沉浸在甜美的滋味里,一直。 一直。 比如说眼前的这个…… 喻南看着他:“你知道徐璐喜欢你么?” “知道,”男生看了瘫坐在地上的徐璐一眼,脸上的表情是不加掩饰的嫌恶,“可她太弱小了,一掐就死,一点意思都没。我反而觉得她背着那把刀的时候更可爱一些。” “那时候你在夏琳的肚子里。” 说到这个,男生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被她吃可好玩了,你知道么,我竟然可以用那样的视角观察世界,而且绝不会被人发现,因为他们看见的只会是夏琳,我可以做很多事情,比如切开她们的尸体……” “……你爱过夏琳么?”喻南忍不住问道,“我是说,你喜欢过她么?” “喜欢,当然喜欢。”他笑道,“她很紧,比王雪薇舒服多了,而且,我喜欢看她那一刻痛哭的表情,真的是……太棒了!” 喻南:“……” 说真的,这剧本里出现的几个角色个个三观不正,她甚至想出校门看看门口挂着的牌子是不是什么“变态学园”一类的名字。 再说王雪薇这个角色是不是太没节操了一点啊!是有多饥渴啊! “你还跟王雪薇有一腿?”喻南抽了抽嘴角。 “不不不,”男生晃了晃手指,“只是在办公室来了一发,这不算有一腿。” “……” “不过王雪薇也很有意思,她竟然喜欢体育老师那个老男人,于是我就帮了她一把。”男生温柔地笑起来,“我旁敲侧击地暗示他,那几个好看的姑娘里,只有徐璐还是个雏。” 徐璐勐地抬起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 有什么能比自己爱慕的人陷害了自己更打击一个尚处在青春期少女的呢? 男生见到她这个样子,摇了摇头:“瞧瞧你这个样子,就是这样才看不上你的啊,大惊小怪……你看看她,多淡定啊,这样的女人才有意思。” 他说的是喻南。 闻言,啸夜低低地咆哮了一声。 “让我算算,”喻南低头掰起了手指,“体育老师害她跟你有关系,夏琳找她麻烦跟你有关系,那王雪薇针对她和你有没有关系?” “王雪薇针对她么?”男生愣了一下,“我不知道,不过这么说来……为了让王老师过个难忘的教师节,我要求她来参观体育课。” 然后就像夏琳说的,王雪薇看见了让她嫉妒的东西…… 喻南顿了顿,不抱希望地最后问了一个问题:“那楼顶的事……” “那真和我没关系,我只是帮她们两个隐瞒了过失杀人这件事。”男生说,“我就算要教唆,也不会做这么低级的指示。” 第19页 “……” 喻南低头看了眼徐璐的表情。 这姑娘……真可怜。 不仅命苦,还瞎。 她没什么想再问的了,不由得把玩起了手中的妖刀,彼岸早已对对面男生身上散发出来的恶意垂涎三尺,不住地在脑海里教唆喻南把它捅进他的胸膛。 “别急,”喻南看了眼任务栏,默默地说,“反正我的任务也是打败他。” 不过她不想和男生说话,不代表男生对她没兴趣,见她沉默,男生主动挑起了话题,他看着警戒状态的狐狸,勾出一个自认为很帅的笑容:“它是你的宠物么,看样子对我很有敌意。” 喻南看看他,又看看小狐狸,摇了摇头。 “不是?那可奇怪了,从刚才起,它就一直在对我摆脸色看。”男生微微蹙眉,眼神中流露出一股杀意。 他走近喻南,想要触碰她白皙的肌肤。 这样,坚韧的,美丽的灵魂,应该属于他才对。 他看上的人,还没有失手过…… 至于那个令人不爽的傲慢的动物,既然不是美女的宠物,那么他应该把它…… “轰隆隆——” “轰隆隆——” 暗红色的天空上,无端响起一声惊雷,几人抬头看去,才发现天空中早已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一副将要下雨的模样。 怎么剧本里还会变天的么?这次的鬼屋项目很有诚意啊? 喻南有些奇怪,不过暂时没理会,如果只是普通的雨,淋一下也没什么。 然而显然不是这么回事。 又一道惊雷过后,徐璐从地上站了起来,对面的男生也暂时收起了渴望,变得一脸凝重。 “……怎么了?”喻南什么都没感觉到,只好请教徐璐。 “也对,你是外来者,感觉不到。”徐璐艰难地看了她一眼,“这个世界正在崩塌,对我们这些……鬼来说,这很恐怖。” “怎么说?” “有一种……”徐璐看向天空,脸上的忧色遮都遮不住,“‘我’这个存在将要消失的感觉。” 这种感觉对于一个人类来说,除非喻南临死,否则一般也体会不到的吧…… 但这个情况是怎么回事? bug?系统崩溃? “快,快,趁这个世界覆灭之前——”彼岸激动起来,催促着喻南。 啧,系统都崩了,她还做劳什子的任务干嘛。喻南啐了一口,发现男生的注意力都在天空中,便依言提起了刀,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刺了过去。 下一秒,男生沖她诡异地笑了笑,单手握住妖刀,另一只手朝她胸膛刺来,长而尖锐的指甲泛着冷光,就像神话传说里的妖怪一样。 “你……” 喻南堪堪说出一个字。 她以为她完蛋了,然而再下一秒,惊雷变成落雷,噼头盖脸地砸在了男孩头上。 “轰隆隆——” 刺目的光线遮蔽了她的视线,很快,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打败最终的敌人”已完成。 “血色妖刀”副本已完成。 【正在结算。】 【恭喜您的二星妖狐升级为三星三尾狐。】 【正在关闭副本。】 【正在传送。】 【传送完毕,正在载入。】 【载入完毕。】 …… 【欢迎来到第十三代欧皇改造系统。】 【1级副本已完成,副本危险度+1。】 “扑通。” 喻南冷不丁从半空中摔下来,摔了个狗啃泥。她身下依旧是一片草坪,不过不同的是,这回喻南在一个树林边上,身后和身边隔不远就有一株双人合抱粗细的大树,看样子已有许多个年头的寿命。在她面前,有一条崎岖不平的土路,看样子是被人踩出来的。 不过……啸夜……呢? 刚想到这儿,她突然感觉手上有异物,低头一看,是一张古旧的符纸,上面画着奇怪的符箓。 而将符纸翻过来,就能看见一张和啸夜略微有些不同的狐狸脸——如果说啸夜是只幼崽,那么这张脸就是真正的“小”狐狸了,就如幼儿园和上小学的区别。 喻南仔细一看,发现那张狐狸脸下面还有几个字。 “星星星·三尾狐。” “描画符箓重新召唤你的式神。” ☆、插pter12 符箓是指符纸背后这些鬼画符吗? 喻南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尝试着将边边角角都用手指描了一遍。 没反应。 又描了一遍,还是没反应。 …… 难道是要一笔画?那还得等她研究下怎么把这个复杂图案一笔画出来才行。 再有就是上一章最后的落雷也很有问题,显然在这个鬼屋系统里她作为“游园者”可没有这种能力,那究竟是怎么来的,总不会是系统设定如此吧? 前后皆是森森树林,不见头,不见尾,视线隐没在树荫遮蔽的远处,再看不见其他,她眼前横亘着一条土路,左边向远处,右边向浓雾,无限延长。 召唤不出小狐狸,面对着有些陌生的环境,喻南难得的感觉到一丝迷茫。 这条路的意思是右边就到副本尽头,请向左边走吗? 她觉得这设定有点清奇,往前走了两步,刚好踩在土路上。 【主线任务已触发。】 【您的主线任务更新为:找到村庄。】 主线任务果然被更新了出来,看上去这剧本是个农耕文明时代设定。 横竖只有一条路,喻南只能向前走,不过走之前,她随手打开背包看了看,发现第一栏空格子中多了一件物品,拿出来一看,竟然是把形状酷似彼岸,但尺寸小很多的匕首,看起来还挺锋利的。 【物品描述:刀铭上镌刻着“灾……之匕……彼……”,剩余的文字已模煳不清。】 灾……灾祸之匕,彼岸? 她努力辨认着上面的字,似乎是妖刀迷你版,大概算上一关的通关奖励道具,不过这把匕首握在手中时不会再有幻境出现,也没有奇怪的声音到她脑子说话,可以权当一件防身用的武器使。 喻南毫无负担地抓紧了匕首,向前走去。 渐渐走过边上是田野的森林,喻南凭着有限的农业知识判断,恐怕是片荒废许久的田野——地里也不知多久无人开垦,野草长得有半人高,一根根的,不知道还以为种满了小麦。 喻南望着无尽的前方,眯起了眼睛。 看来要找的这个村庄,多半又有什么问题,否则人群密集劳动力丰富的地方,是不该让农田荒芜成这个样子的。不说喻南也知道,在生产力低下的年代,对于华夏民族而言,土地就是他们最宝贵的东西。 不过走着走着,刚才的念头又被推翻了,因为往前走看见的田地,渐渐有了作物。 第20页 她有些疑惑,难道先前那些,是因为劳动力不足才荒芜的? 接着向前走,过不多时眼前出现了一条几米宽的河。在河流两端开垦本就是古人的智慧,喻南并不觉得奇怪,河上有座木桥,能看出修建时十分用心,只可惜常年在河上,湿气浸染,边角处长出了不少青苔。 此时桥上站着一名女子,背对着喻南,长发飘飘,部分髮丝在头顶挽了一个简单的髻,女子着一身藕荷色春衫,身形略有些单薄,正撑着一把油纸伞望着奔腾不息的河水。 这天…… 喻南抬头看了眼,既无雨也无晴,天和云都带着点灰,完全不需要撑伞。 她在“直接走过去”和“上前对话”中犹豫了几秒,选择了后者。 不是因为爱好作死,实在是因为她走了快一个小时了,也没看见任何一个类似“村庄”甚至是“房屋”之类的东西! 要不是鬼打墙……她想问问路! “那个,这位……小姐?”喻南试着喊道。 话说农耕文明时期应该怎么称唿人来着…… 女子没有回头,依旧注视着湍急的河流,口中发出嘆息似的唿喊:“他走了……他没有再回来……我好恨……我好恨啊……”嘆息带着泪意和哀怨,听得喻南浑身发冷。 这其实是个鬼吧? 传说中,很多鬼魂带着生前的执念,本身并没有像样的逻辑,可能无法好好回答喻南的问题。 但这破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统共就这一个勉强有点人样的东西,喻南要想问路,非得问她不可,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道:“小姐,请问这附近有村子吗?” “村子?”女子转过头,露出眉清目秀的小脸,只可惜现在那上面一片愁云惨雾,“往那里一直走,走到你忘记为什么要走了,就能看见村子。”她抬手指着路途前方。 “……不会有什么岔路吧?”喻南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你想有,就有;不想有,就不会有。”女子说道,“因为上天是眷顾你的,不像我,我等了我丈夫这么多年,他始终不肯回来……”说罢她又要哭起来。 “怎么会呢,”喻南干笑道,“我也是运气很差的……” 比如说玩游戏从来抽不到好东西,氪金都救不了来自非洲的自己…… “上天是眷顾你的,”女子瞥了眼喻南的手,打断了她的话,“外来者。” …… ……????? 怎么一个两个,招唿都不打,就能看出她是外来者?怎么这帮npc看她的时候她头上有“外来者”三个字的吗? “不过既然来了这儿,”女子突然莹莹地笑了,“我等不到我丈夫,实在很寂寞,你既然来了,不如陪我玩玩吧?” 说罢她油纸伞倏地收起,整个人从木栏缝隙处滑了出去,墨发飞散,状似疯癫,手臂不科学地伸长,苍白到发青的手一把抓住了喻南的脚踝。 喻南防备不及,脚下一个踉跄,眼见着就要滑下水,好在她反应快,另一条腿突然伸直,整个人l型卡在了木桥的围栏上,好险没掉下去。 “来玩呀,来玩呀……”女子癫狂地尖叫起来,“我好寂寞……我好寂寞啊……” “妈的,”她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举起那张符纸,恨恨道,“啸夜啊啸夜,你要是还不出来,那你就别出来了!” 因为你将会永远失去你的宝宝……哦不主人! 危急时刻,人类总会爆发潜能,喻南体力不行,爆发的只能是智商——她仔细扫了眼整个图形,大脑飞快运作着,没过半分钟就解出了一笔画的答案,手指飞快地在上面动起来。 “你要是还不出来——我——要——去——世——啦——!” 金色的光芒随着她指尖的动作亮起,符纸疯狂地抖动起来。 “啸夜,以后你就叫啸夜吧,‘响彻黑夜的唿啸’,是很霸气的名字呢。”一个温柔的女声在说。 “让我看看你的化形……呀,是狐狸呢,很帅气的动物哦,这样就可以去地球上玩了。” “啸夜、啸夜……要保护好……自己……啊……” …… 啸夜感觉自己睡了个长觉,梦见了很多从前的事情,就在半梦半醒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还不出来……我要去世啦……” 是那个不那么讨厌的人类? 啸夜一下子清醒了,勐然睁开眼睛—— 金光最为闪亮处,凭空出现了一道人影,他伸手抓去,女子的手很快被他震开,滑入水中不见了。喻南被反推力弹出去,落进一个带着温度的怀抱里。 她回头一看,视线对上一双碧绿色的眸子。 白色长髮,麦色皮肤,眼眶深邃,鼻樑高挺,一对狭长的眼睛微微上挑,让他的英气中带出了一点媚。 “你是……谁?”喻南震惊地说。 为什么她召唤小狐狸,召唤出了一个英俊的裸男?! 啸夜垫在喻南身后,帮她免去了撞到另一边围栏的痛苦,随后轻轻把人放下,站了起来。 他这一站,喻南只能仰头看他。 要知道她可是放在现代也少有的高个子女生,啸夜竟然能生生比她高出一个头,这身高,该有190+了吧…… 她看了两眼,莫名觉得有些别扭,又把头扭开了,尴尬地问:“你是啸夜么?” “嗯。”啸夜随口应了一声。 他没想到过了一个剧本,自己竟然能恢復原本的模样,不知道跟着这个姑娘继续走下去,能不能重新获得更多的东西,到时候…… 沉浸在自己思考中的啸夜,并没有发现喻南的异样。 喻南轻咳一声:“那你……不穿衣服么?”虽说她是个科学家,必要的时候也曾见过全裸的人体,不过那是在实验室里,工作状态,在这种露天桥头看见裸男,裸男本人还英俊非凡的时候,真心觉得无比别扭,像是背嵴处爬上了一群毛毛虫。 可惜站在她面前的并不是个普通“人”,啸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问:“……衣服?” 他已经很久没穿过衣服了,一直以狐狸形态示人的他不需要穿衣服。 况且,无论是在宇宙的哪一个角落,都不会有人要求一只狐狸穿衣服,首先生物对“非我族类”通常不会产生色情的联想,其次,他们那个种族彼此之间并不太在意这个。 他们不群居,很少有见到同类的机会,狐形态不必穿衣服,人形他很少变,因为类人的四肢虽富有技巧,但缺乏力量,不方便。 第21页 “是啊,”喻南尴尬地说,“你不穿衣服我都没法回头。” “……为什么不能?”啸夜的语气更奇怪了。 “要么你变回狐狸,”她说,“我实在无法心平气和地看着有个赤身裸体的男人在我面前光明正大地……遛鸟。” 还是只特别大的鸟。 ……狐妖的繁衍器官有这么大?符合科学吗? 虽然啸夜不太明白喻南的别扭之处,不过他还是淡然地伸手朝前一扑。 快扑到地上时,长手长脚的肌肉裸男不见了,一只比之前大了一整圈,体型堪比增大版萨摩耶的白毛狐狸出现在喻南眼前,四肢落地时比她膝盖还要高一些,屁股后面长着三条更加彭松的尾巴,一看就很好摸。 在这一点上,喻南和大多数女生一样抗拒不了毛绒绒的诱惑,她心念一动,顺手摸了一把,摸完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只狐狸他似乎同时也是个男人。 这么一想好像有点尴尬。 她不动声色地把手收了回来。 只可惜啸夜没有放过她,他幽怨地看了她一眼:“尾巴是个很敏感的部位。” “哦……不好意思,”喻南低头认错,“你的……毛,很蓬松很亮,一时没忍住……我并不知道尾巴是个很不妥的位置,很抱歉。请、请你原谅。”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道歉道得一本正经,反而让人发不出脾气,啸夜甩了甩尾巴,没再说什么。 “对了,”喻南突然想起什么,“上一个剧本最后是怎么了,天上突然落了雷把boss噼死了……而且你不是好像被什么‘恶念’影响了神智么,发生什么事了?后来怎么好的?” 落雷? 啸夜愣了一下,很快想起她指的落雷是什么,眼神闪了闪。 “我从那间器材室堆放的书架中间很隐秘的位置找到了他们两个尸体,就叼着其中一个往外走,走着走着就觉得莫名生气,然后就不知道了……你说的落雷是什么?我没看见。后来嘛,如你所见,我进阶了。” 他说得很无辜,还摇了摇三条大尾巴。 “唔……”喻南托腮思考起来。 也就是说,小狐狸在搬动尸体的时候,受到了恶念的影响。假设恶念是沾染在尸体上的,那么这样就说得通了……然后通关剧本的时候小狐狸吃到经验进阶,按照一般的设定来说,进阶会清空负面状态,即一个另类的“格式化”过程。 但还是不清楚落雷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天要助她? 喻南下意识地抬头望天,自嘲般扯了扯嘴角。 ……怎么可能呢,见过天佑非洲人的吗。 再说她身处这个系统程序里,还不知道会不会有哪些人要拿她做文章。 暂时想不出头绪,她甩了甩头:“算了,先不说这个,你能看到任务吧?” “嗯。”啸夜点点头。 “那我们先出发,先通关副本再……说。”她说着便要扭头,谁料一回头,看见了令人诧异的景象。 方才还种满了农作物的田野,突然间变成了荒地,大量的农作物蔫蔫的躺在地里,一看就被泡坏了。 而她刚才的注意力都在啸夜身上,完全没发现田野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变化! 怎么回事? 就这一杯茶的工夫,河流发了洪水,毁了好端端的田,而她站在桥上却没发现么? 啸夜抬起前爪,在后面用肉垫拍了拍喻南的小腿,仿佛是知道她在惊讶什么:“别看了,桥姬消失后就变成这样了,刚才的景象大概都是幻觉。” “……你意思是这样才是真的?”喻南指着田地的方向。 “对啊,不然呢?” “……看来这个村庄凶多吉少啊,作物都毁了,得饿死多少人吶。” 不过,这个系统的主题是“拟真鬼屋”,村子有问题才是正常的,喻南本来也没抱什么“村子很安全”之类的希望,可就是于心不忍。 想想吧,粮食匮乏的农耕年代,辛辛苦苦一整年,就指望几亩田的收成,到头来不知遭了什么灾,一夜之间被淹了,多惨吶! 她不忍直视地捂住脸。 啸夜冷漠的声线打断了她的感慨:“这不是天灾。” “啊?” “水里有种力量,”啸夜说,“不是天灾。” “……那是人祸?” “人类?”啸夜抬头看了看天,“仅凭人类想做到这一步,至少要有飞行器才行。 可这是农耕文明背景,不会有飞行器。 “你的意思是……”喻南沉吟着。 鬼魂,妖怪,神仙,无论是什么,总之应该是什么非科学的存在才是。 “算了,”她说,“别想那么多,我们先走吧。” “嗯。”啸夜迈步跟上了她。 长长的土路看不到头,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人一狐在走。 洪水淹没了土地,前后不见行人。 天地之下,不闻鸟啼,不闻虫鸣,只有令人窒息的死寂。 ☆、插pter13 一人一狐又走了将近一个小时。 在长途跋涉的过程中,喻南发现了一件对她自己而言很重要的事——她的意识在系统中,身体并不会明显感到疲惫,至少这样连续走了一个上午,她暂时还没有说服小狐狸停下休息一下的打算。 这是个值得庆祝的好消息,至少可以保证副本里再出现这么长的路她不会因为体力不支而无法完成任务。 直到这时,两人才终于见到了远处的房屋。 绕过弯曲的路,屋顶从山背后露出真颜,渐渐的可以看见不少来来去去的行人。 这些人灰头土脸,衣衫破旧,行色匆匆,喻南仔细看了会儿,发现无论是青壮年男性,背影佝偻的老人,或是行动不便的小脚妇女,甚至半大的孩童,都在往村外走。 她抓住了一个面相和善的老太太,柔声问道:“老人家,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抢收。”老太太缓缓抬头,浑浊的双眼眨了几次,才好像刚看清喻南的脸,“姑娘,你不是咱们村的人吧?” “对,”喻南点头笑道,“我是路过的。老人家,这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抢收呀?” 尼玛,终于有个不是见面就喊她“外来者”的npc了,喜大普奔! 老太太年纪大了,讲话速度慢,喻南就耐着性子听她说:“这暴雨下了几个月了,涨了水也不见退,地里的东西能抢的,咱就趁全烂掉前都抢回来,来不及抢的啊,那也该捞点鱼回来,不然啊,接下去几个月可要饿死了哦。” “这样啊……”喻南看着远处,“难怪不管男女老少都这么匆忙呢。” 第22页 “唉,谁想饿死呢?”老太太嘆了口气,“除了生病卧床不起的,基本都出来了,老天爷不会救我们的,只能靠自己啊!” 喻南一怔。照理说,越是在生产力底下的年代里,人们就越信奉神明。 他们会祈求神明在播种的时候带来雨水,在丰收的时候带来晴天;需要组成家庭时,他们会找月老,生子时,会寻求送子观音的庇佑;可以说,农耕文明的所有都建立在“靠天吃饭”这条朴素的道理上,人们生活中的一切都和神明息息相关。 没道理…… “为什么说‘老天爷不会救你们’呢?村子里的人都不拜神么?” 老太太愁眉苦脸道:“他们吶,造了孽咯……唉,我一个老太婆,也拦不住这些人,这、这……唉。”她接连嘆了几次气,摆了摆手,“算了,不提也罢。姑娘要是赶路,就抓紧点吧,要是留宿……这村子闹饥荒,跑了不少人,有很多空屋子的,你便随便找一处讲究住吧,老太婆我还得去抢点粮,不然今晚我家小孙子就没东西吃了。” “好的,谢谢奶奶,您路上当心脚下滑!”喻南在老太太身后挥手。 “我发现,”啸夜和她并肩,望着村民们远去的方向,“你们人类总是对老人家比较客气?” “尊老爱幼是我们华夏民族的传统美德,”喻南问,“怎么你理解不了么?” 啸夜淡淡道:“嗯,我族没有这种说法。” “你……族?”喻南愣了一下,怎么这个系统里伴侣妖怪还有种族这种设定的吗? 可惜啸夜没接她话,甚至没多给她一个眼神,转身朝村里走去:“走吧,进村。” 真奇怪。 喻南晃了晃脑袋,跟了上去。 “找到村庄”已完成。 【您的主线任务已更新为:寻找落脚点。】 啸夜一言不发地往前走,轻车熟路地绕过小巷。 “喂,”喻南在后面喊他,“你去哪儿?” “不是找空屋子么?” “你找得到?” “嗯,鼻子灵。” 他都这么说了,喻南也乐得把活交给他,两人走了片刻,七弯八拐地走过许多小巷,来到一条明显比较僻静的巷子。 “这儿都是空屋。” 啸夜虽然这么说,眉头却皱了一下,可惜他现在是只狐狸,这么微妙的表情喻南根本看不出来。 于是喻南随手推开了旁边的一扇门。 屋子都是木屋,门也是木门,因为屋里没人,连门闩也没插,一推就开,啸夜一个“等等”都没喊出来,喻南已经走了进去。 “笃、笃、笃……” 刚从光亮的地方走进昏暗的室内,一下子看不清东西,只能听见规律的敲击声,等她的眼睛恢復过来,就看见房屋正中心摆了张矮桌,一个和尚跪坐在桌边,面色忧郁,执单掌礼,另一只手正在敲木鱼。 “抱、抱歉,”喻南惊慌地说,“我还以为没人……”说罢她就弓着身往外退。 那和尚全程没有看她,专注地敲击着桌上的木鱼。 “笃、笃、笃、笃、笃……” 喻南退出来,抱怨似的瞪了啸夜一眼:“你不是说这里都是空屋么!” “确实没人,不过……”啸夜看着重新关上的木门,“恐怕不是人。” “……” “你若不信,我们晚上再来看看,现在,找别的屋子吧。” “……不会再冒出来一个吧?” “我没感觉到,”啸夜摇头,“应该不会。” “好吧。”喻南想了想,选了对面的一间屋子推门而入。 “寻找落脚点”已完成。 【您的主线任务已更新为:发现村子的奥秘。】 这个任务可就……太宽泛了呀! “现在怎么办?”喻南问,“出村看看?” 他俩干坐在屋子里也没什么用,系统始终为她显示着当前副本时间,这会儿才下午1点多。 “你才是主角,听你的。”啸夜说,“虽然我觉得出村可能也没什么发现……” “为什么?” “不知道……只是种直觉。” 另一边,科研所一号楼三楼办公室里走进来一个高大的金髮男人。 他眼眶深邃,黑眼圈很重,皮肤有一种病态的苍白,看上去健康不太好。不过与之相对应的是,他的精神还不错。看到他走进来,坐在电脑前玩着自己终端的alex迅速站了起来,紧张地抓紧裤缝:“舅舅!” 这位正是当代科研领域最为响噹噹的名字之一,华籍欧裔科学家,鲁尼博士。 他的学术成就横跨新能源、神经学、微反应控制等多个研究领域,被誉为三十二世纪的天才。 可惜他并不算个很好相处的人,就连面对亲侄子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态度:“那个女孩来了吗?” “已经照您说的,安排她进去了,舅舅。”alex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他一眼,舅舅今天的心情似乎还好? 他已经上大学了,却仍比舅舅矮很多,说话都得仰着头,气势就更比不过了。 鲁尼走到控制台前,按了几个按钮,仔细查看起弹出的报告。 “嗯……已经过了第一个副本啊,真快,不愧是他的女儿。” “不过,”他嘴角勾出一抹冷笑,几不可闻地喃喃道,“这可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既然如此……” 鲁尼伸手,在危险度设定后面,按下了加号。 “希望你的地狱之旅愉快,小女孩。” 【警告:受到临时调整,当前副本危险度+10,请用户知悉。】 喻南脚步一顿:“……加十?!” 结束一个副本后自动加成才一点,现在直接十倍?是不是外面……发生了什么? 作为她的搭档,啸夜是同时收到这条消息的,他那张狐狸脸上露出一个不明显的笑:“我猜,你人缘不太好。” “可惜你猜错了,我人缘还不错,毕竟人类之间的关系百分之五十以上看脸,何况我长得好看。”喻南耸耸肩,“可我最近惹上了一些麻烦。” 直接夸自己长得好看,她也真敢说。啸夜觉得有趣,倒是没吐槽她的厚脸皮,只发出一个单音节表达了自己的好奇:“哦?” “我是个科学家,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就是做各种研究……” “我知道什么是‘科学家’。”啸夜打断她。 “哦好吧,那这样解释起来会方便一点。”喻南说,“几个月前我们实验室接了个新能源项目的研究,只有我研究出了一点东西,但是我罢工了。” 第23页 “为什么要罢工呢?”啸夜问道。 喻南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很快想起面前这只是一只“程序限定”的狐狸,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算了,跟你说应该也不要紧,我罢工是因为……我怀疑那个所谓的‘未知能量体’是一种……” 不对。 喻南顿了一下。 万一此时此刻那些人接入到系统来监听对话,喻南也不会及时发现。 ……不能说。 “一种什么?”啸夜目光灼灼。 “没什么,”她勾了个笑,“总之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能量体,我觉得如果不能确定这项实验足够人道的话,我的良心不能支持我继续研究下去,于是就罢工了……但看起来我惹到了一些人,所以被丢进了这里。你说,我要是在过剧情的时候死了,外头那个真正的我还会活着么?” 啸夜:“……” “理论上是会活着的,然而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算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算一步吧。”喻南苦中作乐道,“真活不下去我也不后悔,总不能为了苟且偷生做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情。” “……” 啸夜顿了一下,才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喻南惊讶地看着他。 “怎么了?”见她的表情有些微妙,啸夜显得不太高兴。 喻南:“你不会是在撩我吧?” 啸夜:“……你有病?我听说自恋是种人类女性常见的心理病症……” “打住,”喻南伸出一只手掌,示意他“停止”,“我不是自恋,我是真的有很多追求者,谢谢。或许你不能理解,但像我这款的,在人类群体中还是很受欢迎的。” 啸夜不置可否,甩了甩三条大尾巴,闲庭阔步地往村外走。 其实他的审美还是很贴近人类的,喻南长得漂亮他自然清楚,不过正如他曾经问过的那样,外貌怎么会比内在重要呢?这是他完全不能理解人类的一点。 村里的人基本都出城了,几乎每一个人都弯着腰在地里忙碌。 喻南本想走过去看看他们都在干嘛,谁料突然有个青年汉子抬起头,看见了她。 “外来者!”他先是愣了一下,很快表情变得愤怒,高声嚷道,“……还有,妖怪!” 四处劳作着的人们全都抬起他们的头颅。 “外来者!外来者!被神明眷顾的外来者!” “将她献给神明,我们就有活路了!” “献给神明!献给神明!将她献给神明!” 喻南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这些村民的表情突然变得狂热,仿佛狼群看到了一块毫不设防的鲜肉似的。 “烧死她!烧死她!献祭给神明,神明就会宽恕我们!” “烧死!烧死!宽恕!宽恕!” …… 啸夜眯起眼睛,沉声道:“骑到我背上。” “???”喻南扭头看他,“骑你……背上?” 进阶了的啸夜充其量也就一条长得胖点的成年萨摩耶大小,让她一个大人骑上去未免有点太挤了。 “将就点吧,”啸夜斜她一眼,“我现在只有这么点大,还是你想死在这里?” 那是……万万不行的! 喻南当机立断,抬腿跨到啸夜身上,双臂蜷缩着抱住他的脖子,双腿缩起。 啸夜后退一蹬,飞一样地掠了出去。 “抓住她们!别让她们跑了!” “这是神明宽恕我们的最后方式!” “抓住她我们就有救了!” …… 啸夜虽然长得还小,力量却完全不小,喻南只能死死地抱住他,以免自己被堪比起飞的速度甩下去。很快,她的脖子、胳膊、腰、臀、腿……但凡有点肌肉的地方,通通疼了起来。毕竟想要不被这样的速度甩下去,其需要的作用力大到她难以承受。 所幸过不多久,啸夜停了下来。 “下来吧,”啸夜说,“应该都被甩掉了。” 喻南整个人掉了下来,躺在地上喘气:“……你确定,他们不会追过来了?” “我留下了几个幻影分散注意力,他们应该找不到我们真正走的路。”啸夜的计划很缜密,“等你休息一下,我们从另一边绕回去。” “还回去?!”喻南睁大了眼睛。 “不做任务了?我是无所谓。” “……也是。” 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鸟不拉屎,不回村打听,她上哪儿去找什么“村子的奥秘”。 “我可以帮你化形,”啸夜提议道,“进阶以后多了几个技能,不过要维持两个人的化形,时间不够久,只能应急用。” 喻南眼睛亮了:“那也不错啊!只要在有人的时候变成村民路人甲的样子就好啦!” “不过,”喻南思考着,“为什么那些村民会突然攻击我呢?刚刚进村的时候明明没有……” “‘危险度+10’,这就忘了?” “……危险度还包括这个?”想到了某种可能,喻南吓得翻身坐起来,“卧槽,也就是说以后的副本里npc随时有攻击我的可能?!” 她惊慌的表情实在有趣,啸夜忍不住逗她:“说不准呢。” 喻南:“……” 她觉得,她的天塌了。 啸夜笑出了声:“别紧张,就算真的所有人都要攻击你,咱们避开人多的地方就好了。反正我答应你,我不会让你死的。” “……谢谢。”喻南说。不管这只小式神能不能保护得了她,至少这份心值得感谢。 她抬头一看,折腾了这么一下,夜幕已然降临了。 “我休息好了,”她从地上站起来,“回去看看?” “你决定就好。”啸夜说。 “那回去吧,正好去看看那个和尚有什么问题。”她拍拍小狐狸的头,“我感觉不到前面有没有人,你来做嚮导吧。” ☆、插pter14 让小狐狸做嚮导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喻南也不知道她自己身在何处。啸夜跑得太快了,她根本不可能记住路线和方向。 走着走着,她才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正在一座山上。 “村子附近有山?”来的时候明明没看见…… “嗯,”啸夜边走边说,“出了村就有,我现在甚至怀疑,来时的那条路也是幻象。” “哈?” “不信你看那边,”他俩正好绕过几棵树,有一段豁然开朗的山路,能看见山下的村落,啸夜示意她看东边,“那边应该是我们进村的方向,可是你自己看。” 第24页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因为喻南已经看见了,那头的小道弯弯曲曲,很快隐没在山后面。 这竟然是个三面环山的村子,而他们来的时候完全没注意? ……这怎么可能? 喻南愣住了,对这种非科学的事件,她的知识完全不管用。 啸夜跺了跺前爪,甩了甩尾巴,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说不准……天黑了,是我们眼花了呢。” “……哈?” 夜幕已经降临,光明半死不活地在天空缠绵,却架不住时间无情的驱赶,等两人走下山,天已经完全黑了。 然而出乎喻南意料的是,村子里四处寂静无声,也不见有哪家人点灯,路上只有唿啸的阴风嗖嗖吹过,让人嵴背生凉。 喻南不禁打了个寒噤:“……村里已经穷苦到油灯都点不起了吗?” “不对劲,你站到我旁边来。”啸夜说着张开一道结界,将两人同时圈住。 “怎么?”喻南依言做了,回头问他。 “不知道,我们去下午的地方看看?” “好啊,我倒是想知道那和尚是怎么回事呢!” 下午的地方他俩都还记得,七弯八拐地走回去,这时候的窗户都是木头做架,再煳一层桃花纸。这种纸张薄而韧,却不敌水侵,手指用唾液沾湿便可捅开。 喻南记得啸夜曾说屋里的东西“恐怕不是人”,便不敢像白天那样贸贸然推开房门,只弄了个小洞朝里看。 只一眼就吓着她了——仍是那张桌子,仍是那个和尚在敲木鱼,可此时不同于白天,那和尚衣服和身体全部变成了蓝色,他似乎感觉到喻南在外面,惆怅的眼睛看过来,却只有一只,就在脸中央。 “我的妈呀……”喻南退了两步,捂住胸口,“这什么?鬼?妖怪?” “单眼和尚,目一坊。”啸夜说,“没事,它是无害的妖怪。” 正说着,街口传来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有马车路过。 四处渐渐起了层薄雾,啸夜感觉到不对,浑身毛都炸了,立刻道:“有危险,先躲一下。”说罢,用嘴叼着喻南的鞋带就往对面的房子里走。 他本意是想咬住裤子的,可惜喻南今天穿的是条热裤,唯一能给他咬的只有长靴上装饰用的鞋带。 雾气越来越浓,方才那种阴冷的感觉也越发明显,如同跗骨之蛆般侵占着喻南的四肢,她快步走到对面的空屋里躲进去,蹑手蹑脚地闩上门。 轮轴滚动的声音更近了,喻南从窗户纸的缝隙中看出去,只见远处突然凭空滚来了一只挺大的车轮,空气中也不知谁在唿喊着“快来看你的孩子……快来看你的孩子……” 啸夜仍是用结界包裹着两人,一刻也不敢放松。 喻南好奇地问:“都进屋躲着了你还撑着个泡泡做什么?” “你能隐身还是能敛气?”啸夜抬了下眼皮,“咱俩是活的。” “……活的怎么了?”喻南很是不解。 啸夜却没回答她,因为外头突然亮了起来。 原本无人点灯的村里突然亮起了星星点点的,青色的火光,那道声音每喊一次“快来看你的孩子”,便有火光轻轻晃动,像是在唿应着什么。 喻南倒吸一口凉气:“磷火?难道这村里的村民都、都……” “发现村子的奥秘”已完成。 【您的主线任务已更新为:寻找土地被淹的原因。】 是了,大片良田被毁,村子里的人又怎么可能活着。 白天的人声鼎沸不过是幻想,夜里的百鬼夜行恐怕才是真实的,而且,根据村民的行动,喻南甚至怀疑这些人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他俩是活的,在一个魂魄村里,就像夜路中点燃了一盏灯,若不是啸夜用结界隔开感知,那些化成鬼的村民怕是要顺着活气爬过来撕了他俩不可。 车轮滚得近了,喻南这才看清中间有颗巨大的秃顶人头,面目狰狞,口吐人言,正喊着那句催命似的“看孩子”。 喻南看见外头有几位步履飘忽的女子不知从哪儿走出来,中了蛊似的向那车轮扑去,透明的身体被碾碎,被那秃顶人头吸入血盆大口中,跟着车轮一起滚远了。 “……” 啸夜抬起前爪,安抚似的拍拍喻南的腿:“那是轮入道,吃人魂魄的妖怪,看样子是往山里去了。” 他们从那片山里下来,什么都没发现,怕是山里也有古怪。 车轮滚过,天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很快变成雨丝变成豆大的雨珠,水像不要钱一样轰轰烈烈地倾盆而下,那四处亮起的磷火似乎被吓到了,又一个接一个的熄灭了。 “这雨真大……”喻南嘆了口气,“先休息吧,等天亮了我们进山里看看,鬼也好,妖怪也好,白天总归没那么猖狂。” “嗯。”啸夜同意了,他是无所谓,在这个副本里被设定成玩家的伴侣妖怪,自有一堆自保技能可以用,喻南却不行。 不仅喻南想活下去看看外头那群人搞什么么蛾子,他其实也想留着这姑娘看看……那群人想搞什么么蛾子。 虽然没有告诉她,但他和她的目的其实是一致的,啸夜必须要尽心尽力地保护她。 在副本里,喻南不必吃,不必睡,不过连续经歷两个副本,她确实觉得有些累,本想靠墙坐一会儿,谁料坐着坐着就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脸上突然覆上了一个柔软带毛的东西,正在拍她。 “喂,人类,醒醒。” 喻南睁开眼,看见啸夜一脸严肃地看着她:“我们要提前去山里了。” 因为睡前的那场暴雨,水位不可避免地涨了起来,已经漫进屋子了! 若不是啸夜感觉到不对睁眼查看了一番,怕是他俩今晚会因为熟睡而淹没在洪水里。 啸夜有个结界,倒是比打伞方便,既能隔绝自己身体上的活气,也不怕淋到雨。就是这地上早就积了水,即使流不到结界里来,却也不太好走。 暴雨阻绝了视线,傍晚还清晰明了的道路一下子变得看不清。 “将就下吧。”啸夜说。 若是他能早点变回原来的样子,这点雨算什么,他能直接驮着喻南踏水而行。可现在让这姑娘骑上来都困难。 喻南毫不在意,奋力向前跑,只想早点跑出村子的范围。 她算是明白村外那些田地是怎么被淹的了,这么大的雨,多来几次,什么地都救不回来! 科学上讲,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城市排水系统建设和水土保持工作的重要性。 ……好像扯远了。 雨天行路只能盯着脚下,景象一直重复,容易胡思乱想。 跑上山,脚下的积水情况好了太多,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往山里继续走走看看。天已经完全黑了,或许和刚才比会有哪里不一样。 第25页 这就往上走了一段,随后,二人被一截粗壮的断树挡住了去路。树旁躺着一个扎小辫的女童,一条腿被压在树下,正连连哭泣。 “好疼,谁能救救我……” 小姑娘穿着一身古灵精怪的衣服,就像华夏神话传说里的哪咤,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喻南远远地瞧见这一幕,先扭头找小狐狸确定了一下:“认得那是什么吗?” 自从啸夜不再嗷嗷叫,而是能够口吐人言之后,大概是和系统资料库成功对接了,面对这些非人类总能一眼认出,喻南平时查惯了资料,到这里乐得把他当图书馆用。 果然这回,他也只是扫了眼:“树魅。” 树魅是指有灵魂居住的树,所以说…… “她是被自己压住了?”喻南很惊讶。 “树魅倒下会给人带来灾祸,”啸夜倒是一脸平静,“她怕是被别人弄倒的,灵魂想逃没逃掉,就会被自己压住。” “听上去真惨,”她摇摇头,“要救么?” “随你,”啸夜看了她一眼,“不过不救她我们也过不去,但我现在这个体型,靠搬是搬不动的,只能噼了它。” 那树又粗又壮,倒下来正好把路封住,连对面的景象都看不见。 喻南几乎是立刻就决定要救她,她走过去在女童面前站定,问道:“姑娘,能毁了你么?” 女童:“……” 啸夜:“……” 有她这么说话的么?这人类是不是缺心眼! 女童连哭都不哭了,呆呆地看着她。 喻南好声好气地说:“哦,是这样的,你看,这棵树挡住路了,反正你也在唿救,不如让我们把树噼开,你好我们也好。” 女童警惕道:“不能挪开么?” “显然噼开更好操作,”啸夜走上前,“只是问问你的意见,别等我们噼开了,找我们追讨你的躯干。” 一个女人,一只狐妖,合抱粗的大树挪不开也是正常的,但女童更惊讶的是:“你们知道我是什么?”她还以为自己伪装得不错。 一棵成了精的树,哪怕外表是个女童,实际上也不知活了多少年岁。但即便如此,喻南看见女童一副故作老成的做派还是适应不良地抽了抽嘴角:“姑娘,人类不穿你这样的衣服。” 农耕文明是一种保守的文明,并且长期持续地对女性进行压迫,即使是个女童,也不会挂一堆花花绿绿的布片露胳膊露腿出门,别说啸夜了,随便来个谁都能看出这小姑娘有问题。 “嘁,真没意思。”被人道破身份,树魅也不装可怜了,她不屑地撇撇嘴,“你们上山,是去找山神么?” “……山神?”喻南一愣。这山里还能有山神? 可惜树魅理解错了她的意思:“难道你是听说风神这几天来山里做客,所以来找风神?” “……不我没……” 她刚要否认,话却被啸夜打断:“对,我们找风神。” 风神能召唤风雷,引来大水,想打听村里发生的事,找风神再恰当不过,就是不知道对方好不好说话,愿不愿意告诉她们。 “你们要是帮我一个忙,”树魅说,“我就给你们让路,还带你们去找风神。” “什么忙?” “帮我抓住幽谷响。” …… 那是什么?喻南看向小狐狸。 啸夜冷笑着甩了甩尾巴:“你也未必打得过我。” 怎么了?喻南用眼神询问他。 “幽谷响是山神的看门狗,”啸夜说,“想让我们到山神家门前打他家的狗,找替死鬼能不能多点技巧。” 树魅毫不示弱:“我和幽谷响积怨已久,彼此间的争斗是山神默许的。” “默许?就算他默许你们争斗,他默许你找帮手了吗?” 啸夜莫名地有些烦躁,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咆哮声,恨不得树魅此时此刻原地消失。 他一向对直觉很自信,只是在这个世界的设定里,他得听从喻南的话,于是他看了她一眼。 没想到,她也正看着他。 没有脑电波互通,没有心电感应,但他俩在那一刻看懂了彼此的眼神。 -这树魅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或许是,我也觉得不太对劲。 -那怎么办? -你如果没意见的话,我想…… -我相信你的判断,如果你有方案的话就做吧。 没再给树魅说话的机会,啸夜勐地扑了上去。 躯干压住自己是假,勾引路人上当才是真,三尾狐狸咆哮着扑上来的瞬间树魅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原本就巨大的树冠受了她的操控,枝叶疯长,鞭子似的向他俩抽过来。 “躲远点!” 啸夜喊了一句,丝毫不惧张牙舞爪的妖树,灵活地从胡乱挥动的树杈间钻出去。他那柔软蓬松的尾巴此刻成了坚硬的武器,甩向树魅的时候甚至带起“唿唿”的风声。 战斗几乎是压倒性的,啸夜多了两根尾巴,战力成倍增长,没多久,他就制住了树魅,就地取材,拿枝叶嚼化了,揉搓成绳索,将女童捆成一个粽子,丢到喻南面前。 “你!你们绑了我,是绝对不会受到山神接见的!” 浸染过啸夜的气息,这些枝叶已完全不受她控制,树魅难受地挣扎几下,发现完全无法挣脱。 啸夜那张狐狸脸凑近了,无所谓地说:“那我就把这山掀了,我不信他不出来。” ☆、插pter15 他说完这话,天空中打了个巨响的雷。 喻南抬头看着天空,摇了摇头:“啧啧,装逼遭雷噼啊朋友。” “什么?”啸夜不是人类,可没听过这句流传千古的金玉良言。 “没什么。”喻南无辜地说。 因为刚才短暂的战斗,喻南身上的衣服即使有树荫挡着还是淋湿了一些,啸夜看到后仔细思考了一下,决定就地扎营,先休息一下再说。 他将树魅的嘴堵上,扔在一边,朝喻南伸出爪子。 “干嘛?” 喻南正在脱外套,就看到他伸出的爪子有一截变成了人手,手掌轻托,手心凭空燃起一丛火焰。 “我听说人类的身体比较脆弱,湿衣服穿在身上会生病。”他说,“给你烘衣服。” “噗哧。” 喻南笑出声,把外套递过去,靠近他的手。 “身上的衣服呢?” “就这样吧,”她不怎么在意,“这荒郊野外的也不能脱啊,再说你还在呢。” 见过他变成人型的样子,任谁也不能再心平气和地再单纯地把他当成一只狐狸。 “……”啸夜无奈道,“那你转个身,把肩膀凑过来点,将就着烘吧。” 第26页 喻南莞尔:“嗯,谢谢。” 正休息着,谁料没过多久,山林深处忽然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方才还安安静静老老实实的树魅剧烈地挣扎起来。 啸夜一把灭了火,压低声音对喻南道:“穿上衣服,快走。” 喻南:“嗯?”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解释的好时机,啸夜叼起缩成一团的树魅甩到背上,示意喻南跟上。 “咚!……咚!” 光听这声音,这位过路人得有成吨的重量,走路的时候仿佛大地都在震颤,并且因为声音太大又铺天盖地,影响了距离和方向的判断,喻南甚至分别不出这位仁兄从哪儿来,往哪儿去,离她们又有多远。 不过……她匆匆看了啸夜一眼,愣是从那张狐狸脸上辨别出了一种名为“凝重”的情绪。不仅如此,方才嚣张跋扈大喊大叫的树魅也显得很害怕。 无知者无畏,三人里最坦然自若的大概是喻南吧。 啸夜背着树魅在山路上奔跑,为了照顾两条腿跑得慢的喻南,他实际上正在以一种对他来说非常舒缓的速度跑着,甚至还能抽空和喻南说几句话。 “夜里出没的大块头,我猜是山童。” “山童?这么大的‘童’?!”喻南更吃惊的是这个名字,取名的人不是不实事求是,就是缺乏常识。 “只是个说法,实际上就是山妖。”啸夜解释到,“当然也有人说他是山神捡回来养大的孤儿,所以叫他山童,再说他大多数时间很温驯,叫山妖显得太兇残了。” “那我们跑什么?”不是说温驯? “温驯只限于没见到他的时候,他不会主动追踪别人,但是一旦见到了他……” 啸夜话音未落,平地起了一阵飓风,打断了他的话不说,还把好好跑着的三人吹上了天。 “啊!” 一旦见到山童,就会被他攻击,因为……山童不喜欢蚂蚁。 他太大了,看不见真正的蚂蚁,只能把渺小的人类当作蚂蚁。 过路的山童发现了一行三人,向他们挥舞起手中的石锤,那石锤是根据他的体型打造的,对喻南她们来说简直大到遮天蔽日,那阵飓风就是石锤挥舞时带出来的。 慌乱之中,喻南只来得及抱住自己的头,然后身体如同断线风筝一般,随着风向轻飘飘地飞了出去。她在半空中飞出根抛物线,生生砸进树木密集的丛林中。 “咚!” 身体砸进一堆和泥土混为一体的落叶里,好歹没晕过去。 “嘶——” 她倒吸着凉气,努力从地上坐起来,抬头看向四周。 这里的树和刚才的地方完全不同,树枝一根根任性地生长,虬枝峥嵘,交割出碎片状的天空,树顶上光秃秃的没几片叶子;再看地下,层层叠叠的落叶铺成地毯,不知在这里放了多久,有好些都已腐烂归于泥土。 右手边有一条奔腾不息的小溪,虽窄小却水流湍急,时不时有波浪打在溪底突起的石块上,溅在过路人的身上。 喻南揉了揉疼痛的肩膀——她落地时用肩膀撑了下,其他地方倒是没事,只是现在肩膀疼得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骨折了。 有黑鸦飞来,停在不远处的树枝上,带红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她。 一只,两只,三只,渐渐落满了她身边所有的树,数不清的红眼在漆黑的夜中凝视着她。 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仿佛只等寂静夜里一道指令。 在人类的传说里,黑鸦代表死亡宣告,是不祥的象徵。 喻南看着这一幕,沉默地揉着肩,雨水淋下来,顺着她的髮丝流进领口,没多久,她全身上下都湿透了。 不仅是肩膀,腿上刚才也撞到了,只不过没肩膀疼,反而察觉不到,但短时间内她是移动不了了。 “要是那个人在这里想必很高兴吧。”她回忆起父亲曾和她提过同僚中有位把养乌鸦当爱好的研究员,苦中作乐地嘟哝道。 也不知道啸夜和那只树魅怎么样了,不知道啸夜能不能找过来。 因为她能感觉到,这些黑鸦看她的眼神很饿。 有一瞬间,她在这样的眼神里,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块鲜肉。 黑暗中,又有一只黑鸦扑稜稜飞来,这只黑鸦比其他的都要巨大,连红色的眼瞳都要大一圈,更多了几分嗜血的味道,它停在了喻南面前的地上,收起翅膀站好,盯着喻南。 “人类。” 低沉而嘶哑的声音从它腹中发出。 “你是妖怪?”喻南试着问道。 口吐人言的巨大乌鸦,怎么看都不正常。除了妖怪,好像没有其他合理的解释。 “吾等乃地狱的使者。”它说。 “噗——”喻南没憋住,笑了出来,“这台词太中二了吧兄弟,写你台词的人应该回去重修语文。” 黑鸦却不理她,自顾自仰起头,看向天空道:“——前来取天佑之人的血肉。” “天佑之人,”喻南敛了几分笑意,“桥姬曾说,我是‘上天眷顾的外来者’。所以意思是,你们是来吃我的是吧?” “人类,你很聪明。”黑鸦继续道,“主人曾说,‘知道的越多,离死亡越近’,因此将你的血肉赐予吾等。” “哦?”喻南转了转眼珠,“‘主人’?是谁?” “吾等乃地狱的使者。” “所以你是说,”她说,“你的主人是地狱的君主……之类的存在?” 黑鸦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有意思。 喻南轻轻笑了起来。 即使倾盆落下的雨水害她的眼睛都很难睁开,依然很想笑。 如果她没弄错,这句话的原话应该是,“古话说‘慧极必伤’,知道的越多,离死亡越近,我们追求真理的每一步,都将以生命为阶。” 最开始是研究新元素的实验室里传出来的,原子核中质子数大的元素大多为放射性元素,做研究的每一个都把脑袋别在腰带上工作。这句话有几分中二,也有几分事实的悲壮,后来渐渐成了科研所里的碑铭。 科学发展的每一步,都有无数科学家的青春,乃至生命的痕迹。 这句话她从小听到大,耳朵都快起茧了。 这么看来,ax-13号的事,确实惹到了些不该惹的人,搞不好这些黑鸦除了吃掉系统里的“她”之外,还能因此影响到外头那个真正的她。 医学上将脑死亡视为真正的死亡,而她的意识正在系统里,搞不好…… 闪电划破天际,随后是震耳的雷鸣。 “轰隆隆——” 啸夜不知道被卷到哪里去了,只有浑身是伤的喻南一个人,在千百只虎视眈眈的黑鸦的注视下,她看上去像是已经放弃了,坦然自若地坐在原地,揉捏着她几乎没有知觉的右肩。 第27页 过了雨的泥土潮湿松软,有不少都在刚才的碰撞中裹到她的身上,像个泥人。 “吃我?那就吃吧。”喻南平静地说,“不过我就两条胳膊两条腿,怕是不够你们分的。” “哇——” 巨大的黑鸦仰头长啸,其余的黑鸦跟着它的动作,也都纷纷张开双翼,仰起头颅。 “哇——哇——” 领头的黑鸦平地飞起,又突然俯身而下,朝喻南直直地冲过去。 她毫无动作,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逼近的死亡。 随后,她手中寒芒一闪,就在黑鸦啄到她之前,将彼岸匕首刺进了黑鸦的胸口,身体顺势向后一仰,堪堪擦过鸟喙,匕首划出一道直线,生生将黑鸦开膛破肚。 “吃你奶奶个腿啊!” 温热的鲜血洒了她一脸,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喻南不敢耽搁,收起匕首就地一滚,想要抢在黑鸦反扑之前滚进小溪里。 千百只黑鸦先后发出悲壮的哀鸣,森冷又不祥,响彻这片光秃秃的林子,与此同时,那些黑鸦的眼睛更红了,模仿着大黑鸦的样子一飞沖天,再朝喻南俯冲而下。 喻南只能勉强用手臂挡住自己的双眼,以防被这群该死的畜生啄瞎,一边磕磕绊绊地顺着溪流漂向未知的远方。 疼,被坚硬的鸟喙啄到的地方疼,被溪石撞到的地方也疼,可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鲜血染红了溪流,血腥味顺风扩散开去。 山中某处,啸夜闻到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腥味,倏地睁开眼睛,辨明方向后向着夜色深处狂奔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昏死过去的喻南才重新醒来,刚睁眼,便看到一双狭长的狐狸眸子。五感归位,她感觉到身体紧贴着一个温热的存在,顿时尴尬了起来。 变成了人型的啸夜正抱着她,而她的衣服被不知数量的黑鸦啄了个遍,早就破烂得不成样子了。 也就是说,现在两个人差不多是肌肤相贴的状态。 害臊不至于,喻南有种把任何整体都看成原子的本事,啸夜再英俊也就是一堆0和1,不然就是一堆&ldquo”的碳基有机物,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只是觉得尴尬。 “别动。” 她刚要挣扎,却被啸夜按住:“你伤得很重,别动。” “不动你就能给我治伤么?”喻南慢条斯理地说着,“我们人类有句话,叫‘男女授受不亲’,虽然现在大家都开放了很多,但是这样不穿衣服贴在一起还是……”还是过于亲密了。 啸夜看着她:“我变不出衣服。抱着你是为了取暖,你的身体跟冰块一样,等回温了就放开你。” “你都能变成人了,居然变不出衣服?” 故事里那些变成人以后随便换装的妖怪敢情都是作者懒得描写赚钱买衣服才编造的吗? 啸夜张了张嘴。 其实他的人形本来就不是变的,但是……似乎没有和她解释的必要。 人类啊,统统都是…… 他想了想,什么也没说。 反而是喻南先妥协了,她想,小狐狸也没有天天搁她面前裸奔,体温的确是目前这种情况下最科学的取暖方法,她没什么可不满的。 毕竟太冷了。 “我看过了,你的右肩骨折了,身上有黑鸦啄伤的伤口不计其数,最深处深可见骨;另外还有各处撞伤,有擦破皮的、淤青的,另外还有伤到骨头的,不过这些都还好,最严重的是你的肩膀。” “嗯。”喻南应到。她对自己的受伤情况有粗略估计,因此并不意外。 “不过那些黑鸦群呢?”她问。 “都杀了。”啸夜轻描淡写地说,“你的血染红了溪流,我顺着血腥味找到你……” 刚说过“不会让她死”没多久,就发生这样的事,啸夜的脸被打得啪啪响,气得想掀了这座山。不过他没说这些,以免让这个人类误会他很重视她就不好了。 “呃,”喻南尴尬地抽了抽嘴角,“那应该不是我的血……我要是出那么多血现在应该活不成了,那大概是我刺伤领头的黑鸦溅到我身上的鸦血。” “哦,难怪,我都没找到出血量大的伤口。” 感觉到她的瑟缩,啸夜抱着她的双臂收紧了些,好让她不至于瑟瑟发抖;他的眼神有点冰冷:“但我找到你之后才发现,那些黑鸦在资料库以外……” “什么?” “系统资料库中没有黑鸦的资料,我不知道它们是个什么种族,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要攻击你。” “唔。”喻南转了转眼珠子,轻轻一笑,“没事,我大概猜到了。” “嗯?” “可能是我惹到的‘麻烦’,从外部输入的数据吧。算了,这些也和你没关系。”喻南摇头,显然不准备继续往下说。 啸夜不乐意了:“你怎么知道和我就没关系?!” “……” 能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一只系统内生成的妖怪么? 这是喻南的第一反应,不过她没说,只话题一转道:“话说那只树魅去哪儿了?” “不知道,跑了吧。”啸夜自知失言,颇为心不在焉地说,“上天的时候被吹散了,我落地以后没心思找她。”他也没有和喻南分享秘密的意思。 “不带她没关系么?” 她们还是要去找山神和风神,那树魅看似和山神认识,本想带上她说不定会有用,可惜现在跑不见了。 啸夜摇摇头:“不带就不带吧,总会找到风神的。” 听他说得笃定,喻南仰起头:“你有办法?” 这个姿势,她说话时唿出的气息会一股脑吹到啸夜的下颚上,怪痒的,啸夜侧头避开,轻声说:“没有,不过总有办法的。” “我都这个样子了,派不上用场,”喻南轻笑,“交给你?” “嗯,交给我。”啸夜突然有些不自在,“你是不是不那么冷了?那我去周围看看?” “好。” 他把她放下,一转身又变作狐狸的样子,将从喻南身上沾到的泥土从毛上抖落,迈着优雅的碎步,美其名曰去侦查环境。 喻南一个人平躺着,只能看见漆黑的天空,忽然有些好奇起来。 小狐狸不是有洁癖吗,为了救她,泥也肯沾? 还挺善良的嘿,也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讨厌人类嘛。 雨和雷都停止了,天空漆黑一片,不见星辰。 这就是黎明前的黑暗吧,喻南想,天快亮了。 而在同样漆黑一片的实验室里,只有计算机屏幕闪着萤光,桌前坐着个矮小的男人的,他鼻樑上架着一副眼镜,制式眼镜片遮掩掉他的目光。 就在啸夜现身救下喻南的那一刻,天空中电闪雷鸣,奏鸣曲似的此起彼伏,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带着将要吞没世界的气势。 第28页 屏幕上的曲线图节节攀升,终于达到一个新的峰值,男人便忍不住勾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插pter16 这里离黑鸦群聚的森林有点距离,周围的树木以阔叶林为主,山坡趋于平坦,溪流也不像刚才那么湍急。 喻南躺了会儿,感觉身上各种疼痛渐渐缓解到一个可承受的范围内,然后她支着身体坐了起来。 鸟喙造成的伤口基本已经结痂,只剩疑似骨折的肩膀不见好——怕是好不了了,只希望现实世界里她的身体没事,不然等她出去,这条胳膊还能不能接上也是两说。 啸夜踱着步子回来,就看见她正低头揉肩膀。 “别揉了,越揉越容易错位,你是不是不要这只手了?” 喻南听见声音,抬起头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啊?啊……这个啊。没事的,我上学的时候有一回爬树摔断了手,跟医生请教过该怎么揉。用正确的力道和角度不会影响骨头的,我只是想缓解一下疼痛……有点难忍。” “看不出你也会爬树。”啸夜有点意外。 “小时候调皮,我……后来家里没人了才懂事了些。”喻南摇摇头,“不说这个,你找到路了吗,我们该往哪里走?” 家里没人。 也是一个人啊。啸夜听了一耳朵,有些同病相怜的感慨。 “沿溪流往下有个湖,我在湖的另一边发现一条隐蔽的上坡。没别的路了,走那边看看?” “好。”喻南贊成这个提议,一瘸一拐地跟着啸夜走。 他本想帮点忙,不过喻南表示自己可以独自行走,只是速度会慢一些,拒绝了他的好意。 下坡比上坡难走,天又格外昏暗,喻南走得很小心,正因为如此,到达湖泊的时候,天边已露出些许鱼肚白。 眼前豁然开朗,密集的树木、灌木和野草将湖泊围成一圈,啸夜抬起前爪指向一处植物略微稀疏的地方道:“路在那边。” 喻南轻轻嘆了口气,认准了方向,低头往前走。 人体在疲劳却又不得不前进的时候,尽量保持匀速并且不要让自己轻易停下是个好想法,走走停停会更疲惫,因此她强行忽略挡路的半人高的灌木和没过脚踝的野草,只盯着脚下,一步一步前进。 过了树丛,渐渐露出条山路,一路盘山向上,不知通向哪里。 他俩越走越高,越走天就越亮,又走了一阵,身边的景象逐步变得迷迷濛蒙起来。 这里有雾。 “海拔高了。”喻南说。 “前头有个断崖。”雾气能阻挡喻南的视线,却挡不住啸夜的眼睛,他还是能分别出前方的地形。 “到头了?”喻南边问边朝前方移动。 “不是,”啸夜否认道,“路转向了,因此形成了断崖。” 这会儿喻南已经能看见这处断崖了——继续前进向上的路在左后方,比之前更陡峭,这里就形成了一片空地,几步就到断崖边。 此处海拔很高,雾气和断崖之外,有稀疏的云层翻滚,微微带着些粉色。喻南难得看见这么壮丽的景象,就想走近点仔细瞧瞧。 “别过去!” 可惜啸夜的示警没赶上,喻南忽然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大力推来,她跌跌撞撞往后退了几步,还是没能稳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别过去——” “别过去……” “……过去……” “……去……” 回声在山谷中来回传了几次才散去,喻南揉着屁股呲牙咧嘴道:“什么东西?” “……我猜是幽谷响。”啸夜说。 “啊?”喻南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这么说我们到山神老家门口了?但是我什么也没看见啊?” “幽谷响本就是山谷回声,无形无色,”啸夜道,“山神把它放在家门口看门,当个门铃使。” “……真是个好门铃。” 这时,背后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响动,喻南回头一看,迷雾深处出现了一个人形的黑影。 “我还说是谁来我这破地方,原来是外来者。” 说话的声音既浑厚又苍老,和他轻快的步伐完全不符。 走近了,喻南才看清来人的样子,他确实满头白髮,连鬍鬚也是白色的,脸上道道沟壑似的皱纹,眉目慈祥,身着一件土褐色的长袍,遮住全身,连脚都没有露出来。 从他现身起,喻南就被一种无形的压力所包裹,这种感觉随着对方的走近而加强,特别是他说话的时候,仿佛耳膜都要被震破。 也不是多响亮的声音,就是沉重。 胸口因为压力的关系微微缺氧,喻南脸色发白,张开嘴大口喘着气,感觉自己快吐了。 啸夜往前迈出一步,挡在喻南身前。 “我们来找风神。” 说来也怪,当他站在喻南前面的时候,那股无形的压力似乎散了。 “小孩还挺护主,”男人笑了下,“说吧,怎么知道风神在我这里的?” 原来他就是所谓的山神啊。 喻南喘过气来了,不合时宜地想到,难怪身上的袍子是土褐色的。 “我们抓到只树魅,据说认识你,”啸夜和山神对视着,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其气场的影响,“可惜半路让她跑了。” “小孩,说谎话要像样一点,树魅死去几百年了,这些年,这座山里没有诞生过新的树魅。” ……啊? 喻南愣住了,那他们遇见的是谁? 啸夜显然也很意外:“我们遇到的绝对是树魅没错。” “我和风神下了五十年的棋,未曾出门巡山,多了些小妖未查倒也正常。但树魅诞生本就稀奇,再说我这幽谷响和她有些恩怨,我不知情,难道它还不知情吗?” 山神招招手,就见到那断崖外吹来一阵风,白色的气旋绕着山神的手指打了个转,变出一张脸来。 “我身化山风,每日游荡于山中,确信这座山里没有树魅。” 啸夜和喻南交换了一个眼神。 “先不提我俩抓住的树魅是真是假,我们确实上山找风神大人有事,希望山神大人能给个方便。” “风神还在琢磨棋局呢,你们有什么事,可以先跟我说。”山神遣散了幽谷响,抱胸看着他们,“不过,你们要说的事,若是无关轻重,我可是要惩罚你们的。” “事关山下村民的性命,应该不算无关轻重之事吧。” “哦?” 喻南清了清嗓子,接过啸夜的话头:“我们从山下来,见山下暴雨倾盆,良田覆灭,村人没有粮食,心生怜悯;谁料等天色转黑,村中半个人影都没有,全是鬼魂。我们想到风神能唿风唤雨,来此想问问这场成灾的洪水是怎么回事。” 第29页 山神的洞穴就在这条上坡山道的尽头,风神端坐在洞窟中央,正对着个破旧的棋盘蹙眉思索,见山神出去转了一圈,又带着人进来,还招唿到:“老弟,你这棋局真妙啊,我还是想不出来!” 听他那兴高采烈的劲,还以为他是破了棋局呢。 也是因为他转过了脸,跟在啸夜身后进来的喻南得以看清他的样貌——如果说山神还像个端正的老人,风神的样子可就完全不像人了,因为他只有一只眼睛。 啸夜曾和她介绍过,风神本体是只单眼青龙,堪称货真价实的“独眼龙”,本性温和,化成人形,想必也只是为了和山神下棋罢了。 两位客人说明来意,风神先是一怔,随即奇到:“我并未为山村降雨。” “更奇怪的是,”坐在一边的山神接话到,“我俩都没有感觉到山下有异动,可这两位却说,山下已经没有活人了。” “如果情况属实,这罪过可大了去了……” 一个村落,少说几百条人命,在他俩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种事,他二人却浑然未觉,少不得要被天帝怪罪。 “我倒是有一点想法。”啸夜突然说道。 顿时,洞穴里一人两神五只眼睛同时看向他。 他悠悠然道:“我在想,我们先前抓住的那只树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喻南一怔。 是了,啸夜连接着系统的资料库,负责为她答疑解惑,供她查询资料使用,连他都没看出那是个假冒的树魅,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会用那套法力高低的逻辑去思考,她只觉得,能蒙蔽系统资料库的东西,那只能是…… 系统设定,或是病毒和bug。 “只可惜我等轻易不可干涉人间事,有些事只能拜託二位,”风神突然打起了官腔,从怀中摸出一颗珠子递过去,“此乃‘避水珠’,想必能派上用场,调查的事,就要交给二位了。” 喻南可是怕了这些自带气场的神,站在原地没动。啸夜跃起吞下珠子,冲风神点点头。 “若是遇上解决不了的困难需要我俩帮忙,咬碎避水珠即可。”山神道。 山路崎岖,两人摇摇晃晃往山下走,远离了幽谷响,那持续不断的山风渐渐减弱,没多久便风平浪静。 喻南身上带伤,对气温的变化很是敏感,照理说山神住的高,他的洞穴应该最冷,可走着走着,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啸夜,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冷?”她问。 “嗯?”啸夜回过头。 他皮毛厚,轻微的降温影响不到他,因此没有感觉,可正准备说话,一小撮白色的东西飘落到他的鼻尖。 冷。 雪花沾到他鼻尖的一瞬间便化身成水,从他鼻子上流了下来。 下雪了? 两人同时抬起头,就看见天边随风颳来片片雪花,很快就变得凛冽起来,颳得人脸颊生疼。 怎么回事? 喻南看了小狐狸一眼,却见他表情不太好。 离开了幽谷响,哪来这么大的风? 白雪如袍,裹挟住喻南的身影,她本就虚弱,被这狂风骤雪一吹,更觉得自己走不动,只好扶着山壁勉强前进。啸夜看了看她被冻红的脸和踉跄的双足,放慢了脚步。 刚才他就发现,在这场风雪里,他的结界张不开;诚然,如果他变回人形,好歹能用躯体为喻南遮挡一下,但这样一来,先不说喻南会不会尴尬,他自认也不需要为一个人类做这么多。 两人沉默着走到方才的湖泊处,发现湖面已经冻结成冰。 湖边有一棵特别粗壮的老树,长得奇形怪状的,光垂下的藤条就有成年男子的手臂粗,根根鬍鬚似的垂在地上。树枝上停着一只黑鸦,满身黑羽被大雪覆盖,变成了一只白毛鸟,正用红彤彤的眼瞳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 喻南后退一步,吃惊道:“这是之前袭击我的那种——” 啸夜眯起眼睛,碧绿的狐眼和血红的鸦眼之间交换了一个旁人看不懂的眼神。 风雪大而潮湿,落在人身上的同时化成冰水流进衣衫里。喻南感觉自己快要冻僵了,连血液循环都变得迟缓起来,因为她感到她大脑的思考速度已经跟不上趟了。 这两只动物在打什么哑谜? 半晌,那黑鸦仰头“哇——”了一声,抖落一身雪片,拍拍翅膀飞走了。 “走吧,”啸夜说,“她在前面。” 喻南奇道:“谁?” “那只树魅。” “……你怎么知道的?” “那只乌鸦告诉我的,走吧。” 啸夜拔腿就走,却不见喻南动。 他回头一看,喻南缩着脖子站在原地,冰雪在她头顶和肩膀上落了一层。 “我……走不动了。” 脆弱的人类,啸夜有些嫌弃,但又不由得觉得喻南这样子看上去有点可怜。 忍着焦躁,他低吼了一声,从口中吐出火焰。那火焰在喻南面前一烧即止,烧化了她身上的雪,却不至于烧伤她。 “这样能走么?”啸夜问,“抓住那只树魅就好了,要是还走不了,你就趴在我背上,我带你走。” “不用……好一点了。”喻南从随身背包里翻出她带进来的巧克力,颤抖着拨开包装纸,一口吞了下去,“走吧,我可以的。” 过了这片湖,拨开树丛,正是她们来时的路。 喻南看见路边坐着个白衣的女人,皮肤白到发青,青丝长至脚踝,那凶兽般唿啸的风雪到了这里却变得异常温顺,亲昵地环绕在她的周身。 她漆黑的眼瞳静静地看着二人。 啸夜轻轻一笑:“雪女,或者我们该叫你树魅?” 喻南往手心呵了口气,来回搓着自己的胳膊,看着这一幕。 雪女从地上站起来:“想来你们去过山神那里便要来寻我,我就在这里等着,果然让我等到了。” “山下的事是你做的?” 雪女咧嘴笑起来,水草从她张开的嘴里滑下来:“对,是我做的。怎么,你们想为村民报仇?可是我看这位小妹妹……都快冻死了啊,还有力气报仇么?” 喻南全身都是僵硬的,听到雪女这么说,她艰难地逐字逐句道:“不是……报仇……就……问问……为什么……”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们该死!”雪女说话间,又从口中吐出几口水草来。 几年前,山下村落平静祥和,村民安居乐业,村外有千顷良田,食物自给自足,是个令人乐不思蜀的世外桃源。 少女是个孤儿,向来独自居住,但村民们友好热情,时时帮扶,日子倒也过得不错。 直到那一天—— ☆、插pter17 那晚,月明星稀,路被月光照得很亮。 第30页 村中无盗,家家户户少有落锁,少女在村中长大,不识世间险恶,也从不落锁。 路上无人,少女屋中却进了个影子。 三个月后,少女腹部微显,竟是有了身孕。 和善的村民变了嘴脸,纷纷骂她不知检点,定是趁人不备,勾引了村中哪家的汉子。 别说她不承认,村里的汉子也没人承认,为了开脱自己的嫌疑,更是人人加倍责骂她。最后村长出来主持公道,要将她浸猪笼。 少女大喊冤枉,然无人相信。 河水淹没了她的身躯,她的口鼻,她从此葬身在河中。 “我在河里,意识沉沉浮浮,浑浑噩噩到冬天,突然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拥有了掌控风雪的能力。”雪女说道,“山下天暖,唤雪成雨,没几天就淹了。我就是要让他们都尝尝被水淹死的滋味!” “那孩子究竟哪里来的?”啸夜问道,“那晚的影子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雪女瞠目欲裂,“我睡得好好的,恍惚间看见一个龙影,还以为是什么吉兆,谁料这吉兆却夺去了我的清白和性命!” “那孩子呢?” “谁知道?”雪女道,“等我醒来,哪还有什么孩子,不仅腹部平坦,也没有生产的迹象,要不是天天吐水草,我都快以为一切都是我的一场梦罢了!” “好了,故事听完了,你们还有什么想做的?” 喻南和啸夜对视一眼。 雪女继续说:“如果没有的话……其实呢,你们两个不是村子里的人,我和你们也无仇无怨,放了你们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嘛,刚才你们绑了我,害的我好疼,总要卸下你们一条胳膊半条腿的我才能舒心。” 她说完便要动手,却见喻南缓缓地开口:“等、等。” “怎么?”雪女笑了,“现在知道害怕了?” “不是,我是想问你……”喻南看着她,逐字逐句说,“如果,我、们帮你、找到、那个影子的、真、身,你会放过我们、么?”她实在是体力不支,再加上太冷,这么一句说得她快去了半条命。 雪女脸色大变:“什么!你们是认真的?!” “真的,”啸夜明白了她的意思,接过话茬道,“不过你也看到了,她动不了了,你要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就走近一点再说。” 这太有诱惑力了,对雪女来说,她所有的怨恨,都始于那个影子。 她急切地走上前去—— 雪女来时带风,风中带雪,喻南用尽最后的力量,用几乎冻僵的手扣紧了藏在腰间的匕首。与此同时,和她交换过眼神的啸夜,不动声色地咬碎了口中的避水珠。 寒芒闪过,尖锐的匕首刺进雪女胸膛;而她反应也不慢,反手一抓,将喻南的心口抓了个血肉模煳。 “人类——” 啸夜一惊,一尾巴将雪女无力的身躯打出三米开外。 那一刻,地动山摇,大块的雪从山崖断裂处坠下深渊。 雪女的身体无血无肉,匕首捅穿的地方正唿啸着灌进杂乱无章的雪片。啸夜无心看她,焦急地跑到喻南身边:“人类,你……” 喻南垂下的头轻轻摇了摇,示意自己没事。 当然,这个没事绝对是骗人的,雪女不会流血,她却会,此时的喻南半个人成了血煳的,被暴躁的风雪冻住,感觉脖子以下都失去了知觉,唿吸变得分外困难。 退回到一分钟前,系统发出了提示: “寻找土地被淹的原因”已完成。 【您的主线任务已更新为:杀死雪女。】 这条提示两人都能看见,雪女却不知道,因此才有了两人互换眼神诱雪女近前的一幕。 “哈,狡诈的人类。”雪女的眼神冰冷而狠厉,“果然是骗我的!” 啸夜怒火中烧,烦她烦得要命,看在她马上就要死去的份上才忍住没上去补刀,因此并不理她。反倒是喻南磕磕绊绊地挤出一句:“没、骗你……你看这是……谁……” 雪女顺着她颤抖着举起的手指方向看过去,只见半空中缓缓出现了一道青色的龙影,和记忆中模模煳煳的黑影的形象渐渐重合。 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风神盘踞在空,慈悲的单眼凝视着正逐渐化为风雪的雪女,摇头嘆息道:“是我的错,我原见你善良,又是独身,这才将胎儿降于你体内,本想等幼龙胎体成熟便来接你走,却没想到在那之前就惹出这一系列孽障,害了山下村落里几百条人命,是我错了啊!” 雪女听见他这避重就轻的话,怒火中烧,甚至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歇斯底里地大吼:“我善良就是错了么,为什么要这样害我?你们神就这么了不起,想降生就降生,说走就走,考虑过普通人的感受么?!” “神龙将要降生于此处,是主神的旨意,非你我所能左右。”风神说道,“但村中多妇人,我不能往有夫之妇的肚子里放个孩子啊!” 雪女失声痛哭起来。 她归于山中,身化白雪,唿风唤雪的同时,也再流不出眼泪,说是在哭,此时空洞的眼眶内只有冰柱根根下落,像个诡异的人形冰雕。 “那孩子……” “唉,幼龙未出生便遇水,不是好事。”风神惋惜道,“遇水化蛟,此生变不成龙了。” 蛟?! 少女死而又生,拖着一身湿淋淋的水草爬上岸,指引她往山中来,指引她向村民復仇的,正是一只蛟。 难道那就是…… “你安心去吧。”风神说,“既是我犯下的错,那孽畜自有我去收。” “哈哈哈哈……都说神无情无欲,我算是领教了,你害我不算,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 “你误解了,”风神眼神悲伤,“你终究是个人,仅凭你的雪,是淹不掉山下数千顷良田的。蛟虽不是龙,也有引水之力,怕那洪水便是这个孽子浑水摸鱼做的,到头来,却要你来背这口黑锅!” 雪女逐渐消失在天地间,风神盘旋在天,遥遥对着啸夜和喻南点头致意,随后长尾一甩,向山下而去。 怕是去抓那只蛟龙了吧。 “杀死雪女”已完成。 “洪水淹没的村落”副本已完成。 【正在结算。】 【恭喜您的三星三尾狐升级为三星半 三尾狐。】 【恭喜您的灾祸之匕,彼岸升级为风雪之匕,青梨。】 【正在传送。】 【传送完毕,正在载入。】 【载入完毕。】 …… 【欢迎来到第十三代欧皇改造系统。】 【2级副本已完成,副本危险度+1。】 【遇外部代码,副本危险度额外+10。】 【您的数据已修復。】 第31页 “扑通。” 喻南又一次从半空掉下来,这回的撞击声很闷,身体砸进一片松软的地方。 “哗——哗——” 海浪有节奏地拍打着海岸,留下波浪形的海岸线,转瞬退去,不多时再次捲土重来。 澄澈如洗的夜空之上,有轮盘大的明亮玉镜在天,月光照亮四周,露出三面环山的白色沙滩。 喻南爬起来一看,一身破破烂烂的伤竟然好透了,就连衣服都原封不动地被復原。啸夜正蹲在她身边静静地注视着她。 这就是系统提示中的“数据已修復”?那敢情好,只要不在副本中死去,岂不是受多重的伤都没关系么? 多了半颗星的啸夜比之前更大了,四肢着地的高度大约能到喻南的腰际,她掏出那把匕首看了看,铭文已经更改,还添了个召唤风雪的特效。 唉,在这种妖魔鬼怪横行的系统里,她总算有点像样的武器了,再遇见之前黑鸦群之类的东西,也有个靠谱的手段防御。 上次副本危险度+10,她差点送命,这回再+10,还不知道要发生点什么事。 这群人可真是见不得她好过啊,喻南啐了一口。 “你看那边。”见她检查完装备,啸夜扬起头,指着远处。 顺着他指出的方向看过去,喻南依稀见到远处的沙滩上,有个奇怪的东西团在地上,看样子像是一个白色布包,被拱起的沙丘挡住了一部分,叫人看不分明。 “那是什么?”她问。 “不知道,”啸夜张望了下,“辨认不出,咱们走近点看看?” 喻南点头,正要站起,突然又被啸夜的狐狸爪子按住:“你能走么?” “没事,”她摇头笑道,“貌似是数据还原了,我现在没有伤,不信你看。” 她站起来,原地跳了两下,又转了个圈,示意自己毫髮无伤。 “嗯,那过去看看吧。”啸夜收回目光。 恢復了活蹦乱跳的她,话也比浑身是伤的时候多:“唉,要不是我刚才说不出话……刚就想吐槽风神真是个渣男了。” “嗯?” “也不能说渣男,该怎么说呢……”喻南蹙着眉头思索着,半晌突然茅塞顿开道,“啊!对,我想说这帮神真是太傲慢了。” “嗯?”啸夜还是只回给她一个音节。 “你不觉得么?他要找个女人降生自己的后代,却不问问那个女人自己愿不愿意,在神眼中,人的意见不重要对么?” 啸夜作为一只连接着系统的式神,比她对这个系统的设定更熟悉,因此喻南才找他聊这个。 啸夜低下头。 柔软的沙粒间突然拱出一个小洞,悉悉索索一阵之后,一只幼小的寄居蟹裹着沙泥从里面爬出来,横行霸道地在两人眼皮子底下路过,一路朝海中而去。 “你会问一只蟹他愿不愿意被吃么?”啸夜突然问道。 “不会,不过我也不吃寄居蟹。”喻南说,“我明白你什么意思,我也能理解,但我自己是人,当然不服神将人类当成蝼蚁了。” 其实……就算在他看来,人类和蝼蚁也没什么不同。 不过这些年的经歷让他明白,这些蝼蚁和其他蝼蚁不同,他们弱小,同时也强大,不仅如此,还心狠手辣,毫无宇宙公约道德可言。 不过这些话啸夜一句都没说,只是淡淡地看了喻南一眼。 少女认真地注视着寄居蟹爬走的方向,眼眸在月光下泛着光。 她没有发现他的目光,自然不知道啸夜此时在想什么。 两人已经走近了,白色布包逐渐露出完整的模样。 “啊!”喻南短促地叫了一声,“是个人!” ☆、插pter18 团成一包的白色是个蜷缩着的女生,穿一身白色连身长裙,漆黑的髮丝散落在地,因为她是脸朝下的造型倒下的,喻南一时没见到她的脸,只看见她身边停着只大蜘蛛。 喻南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很快又反应过来不能放任一个女生倒在这里,一时间有些为难。 啸夜抛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怕虫子?” “……也不是怕,”喻南艰难地看了眼拳头大小的蜘蛛,笑容中带着勉强,“就觉得有点噁心……” 她很难把这种八爪的节肢动物心平气和地看成一个个以不同方式聚集在一起的原子,毕竟外型实在是…… 啸夜倒是接受良好,径直走过去查看了一番:“人没死,就是昏过去了。这只蜘蛛是络新妇,天亮了会变成人形的。” “啊。”闹半天还是妖怪啊。 啸夜和那只蜘蛛沟通了一番,它让到了旁边,让喻南和啸夜合力把女生扶起来。 面目倒是清秀,就是看着比喻南差一些。啸夜扫了一眼就定下了这样的判断。不过他不是个看外表的,因此女生的长相也好,喻南的长相也好,都没在他心里起多大波澜。 过不多久,女生自己醒转过来,眼睛缓缓睁开,露出一双在月光下颜色浅淡的眸子来。出现在她眼前的,赫然是面无表情的啸夜,以及一只浑身黑毛、拳头大小的蜘蛛。 “啊——!!!!!!!” 要不是喻南在背后撑着她的身体,她怕是已经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这、这是什么啊!!!!!!!!”少女惊声尖叫。 过了好一会儿,少女才在喻南的安慰之下暂时恢復了镇定,络新妇被迫站在远处,不得靠近。 “我叫齐梦。”落到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来,很容易对同为人类的喻南产生亲近感,女生缩在喻南身旁,对着她笑,“平时很喜欢和朋友一起去鬼屋,前阵子看到有招募沉浸式鬼屋的体验者活动我就立刻报名了,没想到真的能被抽中……但是为什么鬼没见到,先看见这么噁心东西啊!” 她指着那只大蜘蛛。 喻南抽了抽嘴角,眉头却微微皱起。 科研所已经开始对外招募实验志愿者了吗?之前她猜测有人要对付自己的……全是空想?! 那就更不对了,面对社会招募的话,为什么要把她这个前途大好的研究生放进来呢?就算被孙教授开除了,也多的是赵教授钱教授李教授愿意接纳她。 察觉到她神色不对,啸夜给了她一个询问的眼神,她摇摇头,示意没事。 齐梦在这里,不方便多说。 她回给少女一个微笑:“我叫喻南。” “你也是报名来的体验者吗?”齐梦仰视着她。 “嗯……”喻南很想说,她其实不是自己要来的,不过想来想去又觉得没什么好解释,便道,“嗯,对啊,我也是报名来的体验者。” “哇!”齐梦的眸子变得亮晶晶的,激动地握住了喻南的手,“我还以为不会有女孩子跟我一样这么热爱去鬼屋玩诶!” 第32页 “……” 喻南尬笑着,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往回抽,就在她快要成功的时候,齐梦忽然又抓了她一把,重新握紧了她的手。 “我们做朋友吧喻南!叫你喻姐行么?” 她目光热切,任何人被这样的目光看着,都很难若无其事地忽略过去,喻南难得觉得别扭,不自在地撇开了眼,就听见齐梦丝毫不气馁地追问道:“好不好嘛!” “……嗯。” 喻南:跟这种容易激动的少女讲话心好累。 喻南像她爸,从小到大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学习和工作上,青春都不能让她保持活力,大多数时候,她连吃惊都是相对平缓的,最多做点表情,并不会大唿小叫,实在不擅长应对这种黄鹂鸟似的姑娘。 她企图扯开话题,便把目光移到了一旁的络新妇上。 谁料齐梦一看到那个东西就开始哆嗦,这让喻南觉得很为难,络新妇片刻不肯离开齐梦,这本身就很说明问题了,或许是她的伴侣也说不定。 果然,啸夜验证了她的猜想,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喻南则是吃惊地看了他一眼。 -那只络新妇是她的伴侣,我问过了。 -你还能这样和我说话? -对,别和齐梦透露我能说话的事情。 -为什么? -有机会告诉你。 -这……好吧。 喻南轻拍齐梦的背,用呓语似的腔调安慰她。 “别怕,我看这只蜘蛛一直跟着你,怕是你的伴侣鬼怪吧?” “啊?”齐梦看她的表情满是茫然。 “你进来的时候,系统没让你抽取什么东西么?”喻南有些奇怪,她摸了摸啸夜的头,“你看,这就是我抽的伴侣。” “呃。”齐梦顿住了。 半晌。 “什么!!!!!这是我的伴侣?!意思是我得跟它一起游歷这个鬼屋吗!?!?!?!!!!?!?!!” 沉浸式鬼屋的设定本身是让齐梦惊喜不已的,但她一个姑娘,从系统抽取的伴侣鬼怪竟然是只浑身长毛的黑蜘蛛,这实在是…… 太过分了!!!!!! 在她发出尖叫前,喻南早已及时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尼玛,太激动的少女人设果然让人吃不消。 等她叫完,喻南才把手拿下来,试着安抚地笑了一下:“这只式神应该是传说中的络新妇,那种妖怪白天就会化成人形的,你也不要太紧张。” 齐梦满脸的惊恐,说什么也不肯靠近。 最终,只能让啸夜驮着络新妇走,因为两个姑娘谁也不肯碰它。 沙滩虽大,但放眼望去空荡荡得很,只有潮水“哗哗”在响。 【您的主线任务已更新为:找到港口。】 正当她们一筹莫展时,姗姗来迟的系统提示终于弹了出来。 只是……喻南苦恼地四处看了看,这儿到底哪有港口? “这沙滩上哪有港口啊!”齐梦先叫了出来,“莫非在山的后面?那要是走错边了,来回又花好多时间,系统怎么能这么干呢!” “嗷。”啸夜叫了一声,站立的姿势朝向漆黑一片的大海深处。 喻南和齐梦看过去,隐隐约约地竟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似乎在朝这边移动。 每个人都不由得屏息静气,等待黑影露出它的真面目。 渐渐的近了,一行人才发现,那竟然是一艘巨轮。 “有巨轮就能知道港口在哪儿了!这一定是系统给的提示!”齐梦欢唿起来,兴沖沖地就准备朝巨轮的方向跑去。 喻南却觉得不怎么乐观,扯了一把她的胳膊。 “嗯?” 齐梦疑惑地回过头,就看见喻南望着大海的眼神充斥着名为“凝重”的情绪。 “怎么了喻姐?” “没事。”她摇摇头,“过去吧,咱们小心些。” 前面两个副本都是妖妖鬼鬼的,这个副本怕也是这种画风。 “喻姐是担心我吗?”齐梦有些惊喜,莞尔一笑,“喻姐真善良呢!” 喻南遭不住她的激动,先一步在前开路,因此没发现齐梦微笑的表情下掩藏着的意味深长。 场面一度十分诡异。 夜半无人,海洋中,一艘看不清真面目的巨轮正在无声行驶。 但既然进了这个系统,有时候不是说害怕就可以退却的,说句实话,喻南根本不知道如何中途离开这里。 “通关就好了。” 她是这么想的。 一来是想看看把她放进来的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二来是这个人颇有些“船到桥头自然直”的粗神经,毕竟一个做研究的,若是成天思前顾后不动手,该怎么追求真理! 既然不能回头,那不如勇敢点上前好了。 反而是刚进来的齐梦胆小,一直走得很慢,需要喻南不断停下来等她。 “喻姐,我有点怕……” 这姑娘长相普通,却很懂得“梨花带雨”是个什么模样,她眼眶含泪看着喻南求饶的样子,饶是喻南性别女爱好男都心生“我见犹怜”的想法。 但这里又不是什么怜香惜玉谈情说爱的浪漫地方,虽说有月亮有白沙滩……可是还有一片诡异的海啊!!! 再说,朋友你不是自己说自己很喜欢玩鬼屋的吗!胆子这么小玩个屁啊! 喻南很是无奈,可也没什么能做的,只能安慰道:“没事的,拟真鬼屋而已,不会有危险的。你不是喜欢鬼屋吗?” “可是……”齐梦委屈巴巴地说,“喜欢鬼屋不代表不会怕呀……” “……那你跟在我身后吧。”喻南嘆气。 说罢她先一步走了出去。 -蠢。 脑海中忽然响起了小狐狸的声音,喻南朝啸夜看了一眼。 怕被齐梦发现,她刻意压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怎么? -说你蠢。 -为什么? -她一看就有问题,亏你还想挡在她前面。 -哪儿有问题? -哪儿都有问题。 -你不能因为她胆子小就说人家有问题吧?说不定她只是个普通志愿者呢? 啸夜淡淡地斜了她一眼。 -蠢。 说完,他载着那只络新妇跑远了。 …… 次奥!这破狐狸真是翻了天了! 齐梦好奇地望着啸夜突然加速的背影:“他怎么了?” “没事,”喻南翻了个天大的白眼,“我家这只破狐狸总抽风。” 巨轮开得比她们想像中要快得多,不多时便停靠在远处,那里有个断崖挡住了视线,想必绕过去就能看见港口。知道了目标,喻南的脚步也加快了,连带着齐梦也不得不加快速度,前进怎么也比一个人留在原地强。 ☆、插pter19 第33页 终于绕过断崖的那一刻,喻南看见前方沙滩上有一个趴着的人影,而啸夜则蹲在一边无聊地舔着爪子,黑色的蜘蛛安份地站在他头顶两只耳朵之间。 又一个昏迷的人? 喻南看看啸夜,啸夜看看她。 什么话也没交流,喻南走上前去,却发现那其实不是个活人,而是具骸骨。 衣衫早已破破烂烂,没一块完整的地方,上面满是沙土,就连骸骨也不齐全,至少头骨和一根腿骨都不见了。 进入这个系统之后,喻南变得有些多疑,总觉得每一处不对都可能成为完成任务的提示信息;她大致记下了尸骸失去的骨骼部分,再去翻动那件破烂的衣衫,从破布底下调出一本脆化的笔记本来。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自从迷雾笼罩大海开始,一切都变得不对劲了!我们的船失去了方向,水流变得浑浊……天吶,你见过黑色的海洋吗?” 看上去是一本日记,可惜只剩下这一行字。 巨轮就停在不远处,港口的栈桥通向那里。 “找到港口”已完成。 【您的主线任务已更新为:登上“玛丽亚”号。】 玛丽亚号是一艘漂亮的帆船,即使待在沙滩上,喻南也可以贊一句美丽。帆被降了下来,只能看见光秃秃的桅杆。 “我们要……上船吗?”齐梦战战兢兢地看了那艘船一眼。 不像被月光照亮的白沙滩,海上瀰漫着灰濛濛的雾气,就像熄灯了一样,巨大的帆船有一大半隐没在黑暗中,看得人心里直打鼓。 “上啊,怎么不上。”喻南站起来,拍了拍手上腿上沾到的沙,也不犹豫,大步朝着那边深沉的黑暗里走去。 齐梦跟着她。 一行人登上甲板,一道灵巧的黑影跃过她们跳上高台,转过来幽幽地望着。 “咪——” 黑猫哀叫了一声,随后,仿佛失去兴趣似的,转身几下就跳不见了踪影。 “登上‘玛丽亚’号”已完成。 系统弹出提示,然而这回,任务仿佛卡住了一般,这条已完成的提示灰了却没有消失,也没有弹出下一条任务。 “这是怎么回事?”齐梦问道。 “谁知道,”喻南耸耸肩,“说不定是没到触发任务的时候,要不我们分头找找?” “也好。” 不过分头的时候产生了一些困难,因为齐梦死也不肯带走她那只蜘蛛。 尽管啸夜觉得这姑娘着实无理取闹,但就喻南来说,她还是理解的,如果要让她一个人带走一只蜘蛛,想想蜘蛛爬到她身上的样子,就…… 科学家可以将所有东西都看成元素,也不代表她就能面不改色地接受一只存在感超级明显的,带毛的蜘蛛。 “我不!我自己可以的!”齐梦坚持道。 喻南好声好气地劝她:“你看,这艘船看起来阴森森的,一点活气都没有,如果你不带上它,遇到危险可能没办法保护自己。” “我没关系的!……反正就是不想带一只蜘蛛啊!喻姐,你也是女孩子,一定能理解我的吧?” “理解,我都理解,但是真的会有危险的,你是不知道前头的副本……” 诶? 前头的副本? 喻南一句话没说完,自己先愣了一下。 啸夜不耐烦了,通过意识和喻南说。 -告诉她这只蜘蛛可以自己爬,不用趴在她身上。 -好。 “梦梦啊,你也别太紧张。”喻南笑着说,“络新妇可以自己爬的,不用非待在你身上不可,你就出于安全考虑带着它,让它跟在你后面就行。” “这样啊……”齐梦觉得好接受了一点,仔细想了想,点头,“那好吧。” 得到她的同意,那只络新妇从啸夜头上爬下来,爬到齐梦脚边十公分的位置。 “行了行了,”齐梦连忙制止它,“就这个距离吧。” “那咱们分头找,我找船头,”喻南说,“你负责船尾。” “好的。” 两人带着各自伴侣朝两头走去。 齐梦看着她的背影,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 她对妖怪资料了解得这么多,究竟是知识渊博呢,还是那只狐狸…… 她幽幽的视线凝在三条毛绒绒的白色大尾巴上。 啸夜仿佛感觉到什么,勐地回过头—— 只看见了齐梦边走边观察络新妇有没有靠近她的跳脚背影。 奇怪,刚才感受到的目光是……? “你在看什么呢?”喻南压低了声音问道。 “好像有人在看我,”啸夜回过头,“刚才。” “……卧槽你别吓我,这船上是不是有鬼啊?” 话一出口,她又觉得这问题挺傻:“瞧我说的,这系统里不是鬼就是妖怪,反正没有活人。” 啸夜乜斜着眼看她:“谁说的,你护着的那个女人不就是?” “说来也怪,”喻南没反驳他的讽刺,“这是我经歷的第三个副本,不算被改动的危险度,这个副本的原始危险度应该比第一个副本高了2点,所以为什么齐梦刚进系统会滚到这个副本来?” “你在问我?” “没有,我在自言自语。”喻南摇摇头,“还有啊你,我知道你说过几次不喜欢人类的事,也不要看见个人就说她不是好人吧?是不是在你眼里,我也不是好人?” 啸夜上下打量着她,喻南被他看毛了,扬起下巴:“干嘛?” “蠢女人。”啸夜一甩尾巴走了,“我又不是因为不喜欢人类才讨厌她的。” ……再说我觉得你还不坏。 后面这句话他没说出口,也不管喻南在后面气得跳脚,自顾自钻进船舱里去了。 帆船尽管华丽,也掩盖不住它古旧的事实,整体用的偏向二十二世纪的风格,船舱内的房间多数使用的是带卡片锁的自动移门,这意味着没有卡片的她们进不去。 一股寒意从走道前方涌过来,冻得喻南不禁打了个哆嗦。 船舱里也有雾,森冷的,漆黑的,也不知道雾气里带着什么成分,会不会有毒。好在系统暂时还没提示她获得中毒状态。 走了好半天,她发现个问题。 意料之中的是,这艘船上空无一人;意料之外的是,连个鬼影都没有,空气寂静无声,更显得那抹深沉的雾色格外诡异,多盯着看几秒,简直像是要把人的灵魂一起吸进去。 喻南强行把自己的视线拉回来,嘆气道:“这样的话好像也没什么好搜索的了,这些房间根本就进不去。” “找找船长室,看看船长室里会不会有备用卡片。” 啸夜说着,率先在前面开路。喻南很快跟了上去。 第34页 走到一个岔路口,啸夜略微思索,选择朝前。喻南慢了几步才走上来,谁料啸夜刚走过的路口处,岔路里突然窜出个白影! 那白影动作极快,几乎是出现在喻南视线里的下一秒就到了她跟前,狰狞的面目看着她,手中白刃当头噼下—— 喻南没练过什么防身术,那一刻完全是求生本能在作祟,举起风雪之匕堪堪架住那柄噼向她的武器。锋利的白刃斩断了一撮她飞起的髮丝,从她鼻尖前擦了过去。 啸夜反应很快,高高跃起,三条尾巴鞭子似的抽来,将那白影一把掀翻在地,身体就势跃到另一边,踩住还想挣扎的白影;喻南这才看清,那是具会移动的骸骨,它手中的那柄纯白刀刃竟也是骨头做的。 “嘁。”啸夜看清了骨架的样子,不屑地哼了声,一脚将那骨架踩了个粉碎。 “……你这就把它毁了?” “留着也没用,骨头不会说话,而且它身上的力量太微弱,也无法寻踪溯源。”啸夜解释道。 简单地说,就是根本无法提供给她们任何信息。 “就算不会说话,也可以收集到别的信息,无知的人。”喻南摇摇头,走到骸骨前蹲下,用匕首在骨头上挂下了一下黑色的粉末,仔细观察了一番。 啸夜对她的理论嗤之以鼻,嘲笑道:“那这位有知的朋友,你看出什么来了?” “根据碳化程度来看,这人的死亡时间在五十到一百五十年之间。” “这个数据有什么意义?” “至少我们能知道兇杀或者意外并不是最近发生的,科学研究的过程总是伴随着冗余信息的,但首先我们要将信息收集起来。”喻南收起匕首,站起来朝前继续走,“收集之后,再一一排除,最终选择对我们有用的那部分。” “……这是你的职业病?” “真意外你还知道职业病这个词,”喻南笑嘻嘻地点点头,“算吧,但我觉得这种逻辑能帮助我解决很多问题,你觉得呢?” “唔。”啸夜不置可否。 他的词彙量还是很大的,毕竟地球语学了几十年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船长室,之所以这么顺利就找到,是因为所有房间都锁着,只有这个房间能顺利进入。 先走进去的是啸夜,他刚走进去,就感到一阵风唿啸而来,临危的预感让他迅速后退一步,顺便卡住了前进中的喻南。 一具身着白色船长服的骨骸提着巨大的骨制镰刀,一摇一摆却急速地靠近她们。 -我引开他,你进去找备用卡片! 啸夜拿不准这骨架听不听的懂人话,只好急匆匆在喻南脑内留下一条信息,顺便一脚把她踹到角落,自己吸引着骸骨的目光朝另一头跑。 “啸……”喻南一句唿喊来不及叫出口,小狐狸就已经跑远了。 ……这该死的狐狸! 现在是捨己为人的时候么?! 她在心底啐了一口,却也不敢浪费啸夜争取的时间,闪身重新进入灯火通明的船长室。 黑雾仿佛被不知名的东西挡在门口,屋里点着好几盏烛台;舷窗紧闭,一切物品井井有条,唯一奇怪的是,不见海图和罗盘,只有一架六分仪摔在角落里粉身碎骨,要不是喻南仔细将所有角落都看了一遍,怕是发现不了这架六分仪。 她急匆匆地浏览过书架和抽屉,在船长桌子的小抽屉里发现了一张白色卡片,没有任何字样备註,另外一件或许有价值的东西,是夹在书架中间的一本极薄的日记。 “x月x日,大雾已经瀰漫几天了,罗盘开始胡乱转动,我们失去了方向……” ☆、插pter20 “啪!” 她把日记合上,准备带走慢慢看。 又找了一圈,再找不到其他有价值的东西,喻南收起疑似备用卡片的东西以及那本日记,从船长室走了出来,发现此时走廊上空无一人。 那只死狐狸,离开的时候甚至没说他俩该怎么碰头! 喻南简直眼前一黑,但一直杵在船长室面前并不是太好的想法,万一骷髅船长回来碰上她…… 嘶,想想就可怕得很。 她往前走了一点,拐了个弯,随便选了间客房刷开门,走了进去。 房门在她身后倏地关上,她摸出从船长室带出来的一盏很小的油灯。 照理说,二十二世纪已经很难见到有人有这么原始的灯了,不过看它收纳在抽屉里的样子,估计是用来预防停电的。航海本身就是件说不好什么时候就要过原始人生活的危险事,在海上,电可不是时时都有的。 她点燃了灯,就着昏暗的光线看起了那本日志。 “x月x日,大雾已经瀰漫几天了,罗盘开始胡乱转动,我们失去了方向,最可怕的是,我们再也钓不到鱼了。” “x月x日,今天和大副悄悄清点了存粮,如果要保证船上所有人的基本口粮,那么我们还能坚持十五天。” “x月x日,有船员说,在海水中看见了怪物,其他的船员嘲笑他老眼昏花,我却对他的话感到一阵心惊。” “x月x日,前方出现了一座岛,但按照我们原本的航线,三个月内不该碰见任何岛屿,我的预感成真了,我想,我们已经偏航了。” “x月x日,大副建议我登岸,他说上岸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如果继续留在船上,我们只会弹尽粮绝。我们离那座岛已经很近了,但一直看不清岛上面的景象,雾太浓了。” “x月x日,坚持不下去了,我最终决定靠岸,船正在朝小岛的方向行驶,希望我们好运,至少能在岛上找到淡水和食物。” “x月x日,今日靠岸。”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喻南注意到“海中出现了怪物”和“看不清景象的小岛”这两点,假设这两条都是真实发生的,那么海怪和小岛,究竟哪个才是这艘船遭遇的悲剧呢? 光看字眼,似乎是海怪的可能性较大,但是上岸后这本日记再也没人记录过,又似乎是在说他们上岸以后就遭遇了不测。 究竟是…… “叩叩叩。”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敲门的声音。 喻南悚然一惊,下意识地吹灭了油灯。 这个时候,谁会敲门? 谁会准确地知道,这间房间里有人? 是啸夜么? 不,她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如果是啸夜回来的话,根本不需要敲门,直接在脑内和她对话就可以了。绝不是啸夜,没必要用这种持续敲门的方式引起她的注意。何况她很怀疑,啸夜是不是真能在未曾约定的情况下找到躲在随机房间里的她。 “叩叩叩。” 又是三下敲门声,随后舱门似乎突然变成了催命符,在无尽的黑暗中持续发出“叩叩叩”的声音。 “叩叩叩。” “叩叩叩。” 第35页 “叩叩叩。” …… “咚咚咚!” 敲门声变成了撞门声。 喻南的心跳如擂鼓般响了起来。 【您的(个人)主线任务已更新为:逃出生天。】 个人主线?什么意思?和齐梦的不一样,还是和啸夜的不一样? 各种各样的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狂跳的心脏和着巨大的撞门声折磨着她的神经。 “咚!” “咚!” “咚!” 怎么办? 屋子里只能放下一张床半张桌和一间简易卫生间,就这么点大,在船上已经算很好的条件了,除了门以外,唯一的出口只有一扇小小的舷窗,窗门紧闭。 窗外是漆黑的浓雾,喻南能想像出漆黑的海面波动着的样子。 怎么办? 她该从哪里逃出去? “咚!” 撞门声变得更大了,船舱甚至狠狠地震动了一下,喻南腿一软,从床边摔倒在地。 然后她眼睁睁地看见舱门向内凹了一块。 -人类。 啸夜的声音如光辉普照神佛降世,在喻南心中响起的那一刻,她感到世界都变亮了。看到希望的她浑身充满了力量,高兴地回应他。 -啸夜! -打碎舷窗,然后爬出来,我接应你。 喻南转头朝舷窗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黑黢黢的外面突然晃晃悠悠地垂下了一根麻绳。 卧槽? 喻南震惊了。 这艘船的舷窗比一般的舷窗要大一点,目测能堪堪让瘦削的她通过,但前提是她要能把窗户打碎,并且尽量不要留下碎玻璃。 但,举目望去,这间屋子里一件钝器都没有。 桌子倒是大小合适,但它是固定在墙上的,根本拿不下来。 “咚!” “咚!” “咚!” 砸门的声音越来越大,从舱门凹陷的情况看来,支持不了多久,外头的东西就要进来了。 科学的精神就是……永不言弃! 喻南摸出已经升级为风雪之匕的彼岸,不,现在它叫青梨了,试着发动上面写着的特效。这间房总共不到十个平方,原地颳起风雪的感觉真是非常酸爽。 喻南哆哆嗦嗦地靠在舷窗边,看着室内一寸一寸被笼罩上一层白霜,被冻结的舷窗发出“咔”“咔”的脆响。 “咚!” 差不多了! 喻南反手挥动匕首,用出吃奶的力气,一刀捅在被冻住的舷窗之上,并在捅进去的那一刻再一次发动了风雪特效。 舷窗终于裂开,她赶紧用几乎冻僵的手破开舷窗,尽量清理出大块的玻璃,滴滴海水随着船只的摇摆从开口的窗户里溅进来,很快因为室内的低温凝结成冰。眼见着破洞已经有能容纳人通过的大小,她挪动着僵直的腿,踩在桌子上,从破口处钻出去,抓住了绳索。 “咚!” “咔——” 舱门再也承受不住外面的力量,长长地裂开一条宽大的门缝,露出门后的景象。 喻南瞥了一眼,差点从舷窗处摔进海里——走廊上满是移动的骸骨,队伍看不见尽头,仿佛外面便是骷髅兵的巢穴一般,为首的骷髅兵正用非人的力量挥动着手中的白骨巨镰,噼砍在碍事的舱门之上。 -抓紧了! 啸夜的声音及时响起,喻南想都没想,下意识地用仅存的力气将自己挂在了绳索上,冷不防头顶一阵大力袭来,连绳带人将她拖了上去。 唿啸的海风就在耳边,海水带着咸腥的气味。 喻南被啸夜拉到甲板上,瘫倒在地,暂时松了口气。 活下来了! 可是很快她又意识到不对:“海水?我们什么时候出海了?根本没人去收船锚!” “谁知道有没有,”啸夜阴沉着脸色,“船上可不只我们两个人。” “……你是说,齐梦?” “也可能是鬼,或者副本设定。”啸夜扭过脸看了看她的惨样,不声不响地走到她身边,用三条蓬松而巨大的尾巴环住她,“先休息一下,这个等会儿再说,你快晕过去了。” 确实是快厥过去了。 热胀冷缩确实对破窗有效果,但在那么小的地方降温,却没有任何防护服或是保温手段,作为一个体质脆弱的人类,她也很难心平气和地说自己能遭得住。 骷髅兵没有神智,终于涌进房间后却失去了目标,只会在原地“乒桌球乓”地乱砍。喻南听见下层传来的声音,仅一墙之隔却意味着安全,深觉体验奇妙。 毛绒绒的尾巴如同厚实却轻柔的羽绒被,盖在身上无比舒服,疲惫的她甚至昏昏欲睡起来。 为了不让自己真睡过去,她试着扯开话题:“你不是说尾巴很敏感么,居然肯拿来让我盖?” “我建议你不要在这个问题上调侃我,”啸夜的态度不算好,“总不能看你冻死。” 他答应过不会让她死,况且,若是她死了,他也达不到自己的目的。 可惜喻南理解成了“如果她死了那么副本可能会强行结束,作为伴侣的他会随着副本关闭而作为数据消失”,瞭然地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底下?”喻南有些好奇。 啸夜看了她一眼。 “刚才我引开船长之后,发现了一些问题。船舱内如同迷宫,岔路众多,而且怎么也跑不到头,我怀疑是遇见了鬼打墙,因此强行破开船舱,出来之后就在甲板上。然后我接到了一个个人任务,就是救你。” 喻南愣了一下:“我也接到了一个个人任务,是逃出来。” 此时“逃出生天”前已经打上了勾,下一个任务却迟迟没有触发。 进入系统后第一次,她和啸夜的任务出现了不能共享进度的情况。 “唔。”啸夜沉吟片刻,“你那边有什么发现没有?” “我找到了一本日记。” 喻南把本子翻出来,一行行给啸夜看上面的内容:“海怪,或是小岛,也许我们需要找到船只失事的真相。” 这艘船空无一人,此时此刻却在海上航行!甚至她们几个进船舱之前船还停靠在岸边! “我倒是觉得……”啸夜又翻阅了一遍,“这个提示其实是给我们的。” “比如?”喻南问道。 她话音刚落,船体突然勐烈地晃动了一下,似乎是受到了严重的撞击。 “嗷呜——” 巨大的咆哮声裹挟着风和浪,以及一股夹杂着腥味的令人难以忍受的臭气,铺天盖地而来。喻南和啸夜同时抬头,只见前方的浓雾中,一道巨大的黑影挡住了船只的去路,遮天蔽日,甚至看不到应该被称为“头”的部分在哪儿。 巨兽稍稍扭动,原本看来豪华无比的帆船就像水盆里的玩具一般,被掀到一边,喻南无法控制地朝甲板另一边滑去。 第36页 好在她的胳膊被啸夜的尾巴缠住,好不容易才没落下去。 大船剧烈地来回晃动了几下才逐渐平稳,而后,正当喻南打算松口气的时候,第二轮撞击再次袭来。 “天吶,那是什么啊——!!!” 尖叫从不远处响起,是刚从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齐梦的声音,她整个人缠在桅杆上,好不容易固定住身体,就对着那巨大的黑影发出了惊恐的叫喊声。 被她嫌弃了一路的可怜的络新妇当着喻南和啸夜的面滑了出去,大概是反射弧太长,它在被甩下船前反应了过来,口中吐丝,将自己跟个钟摆一样挂在栏杆上晃啊晃的。 【您的主线任务已更新为:打败海怪。】 啸夜和喻南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眼中发现了自己想说的话。 -这次不是个人任务! ☆、插pter21 原来十分巨大的帆船在海怪面前,渺小得如同玩具船,在海怪掀起的海浪中风雨飘摇,连带着船上的人也好鬼也好怪物也好一起左摇右摆地晃荡。 啸夜还没什么,喻南仰起的脸上早已面色凝重。 她看着那根本看不清全貌的巨大海怪,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个系统有个非常不合理的地方,分明会有这么危险的东西出现,作为“玩家”的她却没有配备相应的应对手段,遇到这种时候,只能看着啸夜去战斗,这真的是一个合理的游乐园项目吗? 还是说,是那两次“危险度+10”所造成的结果?如果是这样的话,齐梦为什么会被卷进来? 正想着,巨吼再一次在半空中响起,喻南一个手滑,差点被掀飞到海里去。 啸夜分给了她一个眼神:“小心点。” “我没事,”喻南摇摇头,将啸夜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那条麻绳抖落开,一头绑在桅杆上,一头系在自己腰间,随后推了啸夜一把,“靠你了,我不会掉下去的。” 啸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保护好自己。” 她这么知情识趣,他还真是运气好。要是摊上个又作又蠢的人类,不知道要多费多少心力。 喻南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毫不走心地挥挥手,示意他快滚。 络新妇还挂在甲板栏杆上装钟,被啸夜一尾巴抽了下来,不情不愿地跟着狐狸沖向海怪的方向。喻南来回看了看,发现原本在那里尖叫的齐梦不见了踪影。 去哪儿了这是? 正觉得奇怪,冷不防齐梦从船舱里露出半张脸,沖挂在桅杆上的喻南勾了勾手指:“喻姐,让它们去打吧,咱们两个待在甲板上也做不了什么,你进来躲躲。” “你什么时候进……去……的……” 没等喻南说完,齐梦那张脸又缩了回去。 喻南一脸懵逼,这人做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 船体又被勐烈地撞击了一次,喻南被撞得头晕,真担心这艘船会不会撞着撞着就被撞散架,不过显然这种站都站不稳的情况下,帮不上忙的她继续留在甲板上并不是什么好想法,齐梦让她进船舱里躲着也有道理。 她就怕刚才那群骷髅兵再次出现,这回啸夜可来不及救她了。 “吼——” 从叫声中就能感觉到海怪的愤怒,浓浓的雾气中时不时亮起红色的光,大概是啸夜的火焰打疼了它。 越疼,海怪的动静就越大,船只被疯狂的海流一会儿卷到东,一会儿卷到西,没个消停。 再在甲板上待下去,横竖也是个被甩进海里的命运。 喻南的腰都被麻绳勒疼了,看了看黑洞洞的船舱,她心一横,选了个不那么颠簸的关头,解开麻绳往船舱里滑了进去。 里面一如既往的黑,好在外面也不怎么亮,喻南的眼睛稍微适应了几秒就缓过劲来了,随后就看见齐梦畏畏缩缩地缩在角落里。 “怎么了这是?” “喻姐,”齐梦脸色很难看,见到她勉强笑了笑,“我有点晕船……” 这朋友胆小就算了,居然还晕船,主动报名参加体验却进到这么个海上副本里真的是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可怜极了。当然喻南脑子里这么想,脸上是半点都不会露出来的,安抚道:“忍一忍吧,等小狐狸和小蜘蛛把海怪干掉就没那么晃了。” “它们……”齐梦担忧地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真能打败这么大的海怪么?” 这事喻南也没什么把握,不过话不能这么说:“相信它们吧,我们也没有别的选择不是吗?” “我是想……”齐梦往回缩了一点,有些紧张,“喻姐,你说这艘船上会不会有什么武器?找到武器的话,我们就能帮上忙了!” “啊?” “以前上歷史课的时候好像听过,古代出海很危险,容易碰见海盗吧?那你说有没有可能船上放着能战斗的武器,以备不时之需?……古时候禁这些东西吗?这是哪国的船?” 喻南还真没想到这个,齐梦见她半晌不说话也没个表情,以为自己说的不对,忙道:“我就是随便说说,不对的话你就当……” “没,我是突然想到……你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齐梦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那咱们去找找?” “行,”喻南点头,靠着船舱的舱壁稳住身体,“去找找。” 二十二世纪的船,备用武器一般放在最下层,喻南仔细回忆着曾经阅读过的帆船制作手册,一边揣摩着哪个方向会有通往下层的楼梯。 电梯是不要指望了,这破船闹鬼,基本不会有电。 无处不在的黑雾如有实质,喻南走着走着,惊奇地发现,每当船身摇晃的时候,那些黑雾也如同在瓶中打晃的液体那般涌到东,又涌到西。 她想和齐梦分享这个发现:“诶,梦梦,你发现没有……” 一回头,却发现她身后没有人。 齐梦她……人呢? 直到刚才为止不是还……持续有脚步声跟着她? 如果脚步声不是齐梦的,那又是谁的? 想到此处,喻南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后跟升起,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梦梦,”她试着提高声音喊道,“梦梦?齐——梦——?” 无人应答。 声音如同石沉大海,似乎传了出去,却没收到一点动静的响应,连回声都没有。 齐梦是知道她要去下层的,如果只是走丢了,应该会想办法跟上来;在浓浓黑雾中找一个失踪人,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更何况她还要提防刚才那种骷髅兵,谁知道它们会在哪里出现。 前面就是下行的楼梯了,喻南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先下到下层船舱里去。 喻南下定决心,继续朝前方的楼梯走去,不多时便下到下一层。 一踩上这一层的地面,她就觉得这层十分狭窄而且潮湿,仔细打量了一圈才意识到,似乎是这一层的层高比上一层矮的缘故。 第37页 她不太懂这方面是不是有什么讲究,只直觉不太舒服。 这层也有雾,但是还有不知从哪儿射来的光。 仅从高度判断,这层有一部分是在水下的,因此整层都没有舷窗;天花板上装有电灯,舱壁上偶尔还有油灯备用,看上去曾经完全靠灯来照明。这种情况下的船舱,此时应该完全黑灯瞎火才对,却是亮的,大概有月光的亮度。 奇怪。 喻南心中疑惑,从随身背包里摸出一串她自己带进来的钥匙,打开了钥匙扣上的一个充电式迷你手电。 手电光碟机散了她面前的黑雾,随后她发现,这里似乎……不太对劲。 明明“玛丽亚”号是艘非常先进的帆船,这层却看上去很旧,金属制的舱壁锈迹斑斑,两边的房间门是很古旧的推拉门,带锁,而不是上层的那种刷卡自动移门。 这样的门对她来说倒是更方便,因为这种需要刻意手动上锁的门,大多数人在大多数时间里,都不会刻意把它锁上,喻南可以很方便的推门而入,比如现在这样—— 她试着推开眼前的门,里面对着门有一张款式老旧的木桌,两旁是落地摆放的单人床各一张,她看了眼房门上的标註:船员205。 看来这是个水手的房间。 这层的走廊显然没上层那么绕,喻南顺着船员的房间一间间走过去,数到第五十二间的时候,看见了一些别的房间。 总控室、设备室……备用武器库存室! 她眼前一亮,伸手就去推门,谁料这扇门竟然上锁了! 是的没错,武器这种东西总要严格管理,没有特殊情况不该打开这扇门,可这艘船分明已经变成了幽灵船,船内上上下下,从船长到水手,甚至还有可能的乘客,都不见踪影,多半已经身亡。 这种情况下,武器库的门还锁着,只能说明这些人并不是在遭遇突如其来的危机的情况下死去的。 如果是在危机情况下,船员们势必会用到武器,急匆匆地跑去战斗,肯定来不及将武器室重新上锁。 也就是说……其实海怪,是个幌子? 喻南思考着,冷不防船身又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她脚下不稳,摔在地上滚了两圈,推开了一扇门。 门后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贴在了她的腰上。 她悚然一惊,回头看去,只见一具骸骨滚到她的旁边,看上去是被几次撞击撞到地上的,至于这具骸骨原本是坐在椅子上还是睡在床上她也不得而知。 这具骸骨躺在船舱里,不像上船前岸上的那具长久遭受风吹雨淋,身上的衣服保存完好,可以判断出这人是一名船员。 喻南从地上站起来,打量四周,在桌上发现了一本日记,如同岸上的那具尸体。 “x月x日,我觉得船上的人都疯了,特别是船长!我曾以为他是个英明、睿智的存在,现在看来他和xx街那些不学无术的废柴大脑构造并没有什么不同!他竟然想带着全船的人登岸!天吶,他们竟然没发现岸上有很可怕的东西吗?” “x月x日,都走了,都走了。船长说尊重我们自己的选择,于是我选择留在了船上,这艘船似乎只有我留了下来。” “x月x日,已经过去两个月了……没有人回来。我就说岸上有可怕的东西,我曾经在望风的时候见到过非常可怕的迷之生物。但不上岸的我或许也会有同样的下场,船上已经没有存粮了,我想我即将饿死在这里……” “x月x日,黑雾来到了船上。他想要吞噬所有人,包括我……” “他”? 这说的是谁?看上下文也不像是海怪的样子……还是说海怪和那个所谓的“岛”是一伙的? 喻南收起了日记,试着翻找了一下骸骨的衣服,果然被她找到一串钥匙,每把钥匙上标註了房间——船上只剩这一个船员的情况下,想必他会把所有的钥匙都带着,以免临时想去哪间房的时候进不去。 随后她把衣服理好,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死者在天,只是找个道具,没有冒犯的意思,勿怪勿怪。” 这一串钥匙估摸着有上百把,喻南一手拿钥匙,一手举着手电,在来回摇晃的情况下好不容易才翻到一把写着“武器”的银色钥匙,急匆匆地走出门奔向武器室。好在这间武器室果真不负所望,大大小小的枪摆满了仓库。 喻南仗着自己有随身背包,装了好多枪枝弹药在身上,做完这一切,她走出武器室,朝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十九、二十、二十一……二十二。”喻南边数着两边的房间边走,数到这里,她停了下来,抬头看旁边的门牌。 船员203、船员201、船员20……3。 原本到船员201号房间就该结束的走廊,前方却突然出现了一条很长的通路,而两旁的房间发生了重复。 ☆、插pter22 喻南试着往前走去,只见新的203后面跟着205、207、209……这是空间异常还是空间摺叠? 她轻轻给枪上膛,仔细听着四周的动静。 寂静无声。 什么都没有,除了她刻意压低的唿吸。 就连时不时会发生的撞击都不见了,整条走廊安静地仿佛海怪从未出现过,她想回头,却看见身后的走廊变成了一堵墙。 ……看来只能往前走了。 “啊——” “啊——” “啊——” “来吧,来吧,彷徨的游人啊——” “这里是故乡,这里是远方,这里是你漂泊的方向——” “珍珠等你,美酒等你,歌声指引你——” “来吧,来吧,我迷茫的旅人啊……” 一片黑暗中,突然传来细微的歌声,这如同天籁之音的歌声渐渐响亮起来,不知不觉充斥了喻南的脑海。她握着枪的手渐渐松了,手电从掌心滑落,眼神空洞而迷茫,向着前方不知终点的黑暗摇摇晃晃地走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恢復了清醒,眼前豁然开朗明亮,惊奇地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艷阳高照的白沙滩上,手电早已不知去向,好在枪还在。 不远处有一个正在发光的地方,那光芒极其耀眼,令人无法直视,虽是出现在幽灵船内部的异常空间内,却不知为何不让人觉得恐惧。 以防万一,喻南还是将手指扣上了扳机,一步一挪地走上前去。 “人类。”悦耳的声音响起,有些耳熟。 喻南忽然意识到,刚才萦绕在耳边的歌声就是眼前的这个存在发出的。 那是一只白色带金的大鸟,双臂是巨大的羽翼,尾部也和一般的鸟不同,看着更像是另一对翅膀,它曲线优美的颈部托住它高傲的头颅,居高临下地看着走近的喻南。 “你好,”喻南回答它的招唿,“你是……传说中的塞壬吗?” 海边,天籁的歌声,幻象,美丽的大鸟,一切都吻合关于海妖塞壬的传说。 第38页 大鸟冷静的眸子直视着她:“不错,我是塞壬。” “那么‘玛丽亚’号遇到的海妖……是你?” “不,”塞壬否定了这个可笑的问题,“他们遇见的海妖是海中的怪物,不是我。” “那么……” 那么塞壬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喻南有些奇怪,如果船上的人遇见的海妖不是塞壬,那这个剧本看上去和塞壬一点关系都没有,它究竟是怎么出现的。 “我是这片天地中诞生的灵物,但偶尔,我也意识到了一些关于‘外面’的事。”塞壬的眼中似有千言万语,一言难尽地看着喻南,“外来者,我想给你个忠告。我看到你身边有向你蔓延的黑暗,请务必不要轻信身边出现的人和事。” “……”喻南显然没想到话题会转向这里,一时愣住了,“……好。” “你身边的事物,真实的模样都不像你看到的样子,请一定要多留个心眼。”塞壬温和地说,“我出现在这里,还有另外的一件事。你说的那艘船我有印象,他们最后上了‘塞壬岛’。 “没错,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就是‘塞壬岛’。那本是我的巢穴,可惜千年前,不知从何处出现了一只新的妖怪,它很强,强到打败了我,于是我被放逐了,只能生活在自己构造的幻象里,现在,你也在我的幻象里。 “我希望你能帮我打败那只占据了我巢穴的妖怪,这样,你所寻求的结局会出现,我也能回归故里。” “……好。”喻南愣愣地说。 从幽灵船到塞壬,这画风差距似乎有点大。 【您的(个人)主线任务已更新为:登上塞壬岛。】 “谢谢你,外来者。”塞壬笑了,“有人将你引到我处,或许是以为我会吃人。可惜我不喜欢被人利用,何况我觉得,鱼肉比人肉更好吃,你便回去吧。” 塞壬扇动翅膀,示意喻南看自己的身后。 那里,白色的沙滩上,凭空出现了一扇门。 “对了,”离开之前,喻南回头问了塞壬一个问题,“你刚才说有人将我引到这里,你知道是谁引我来的么?” 塞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外来者,在我眼中,人类的外表都是一个样子的。”塞壬说,“我能看见灵魂,但你看不见,所以,答案只能由你自己去寻找了。” “好吧……”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喻南笑道,“‘别轻信身边的人和事’,自己慢慢寻找真相,因为有人想要对我不利,是这样么?” 塞壬点点头,翅膀一挥,那扇立在沙滩上的门便打开了。 门后是船舱,看样子在一层。 “你走吧。”塞壬说,“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 “知道了,再见。”喻南向塞壬挥手告别,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扎进那扇门里。 门合上了,随即消失在沙滩之上。 塞壬睿智的眼睛注视着她离去的地方,喃喃道:“外面的人啊,野心也太大了……” 对它们这些生物来说,这方天地便是它们生活的全部,外面的人想要干涉此间之事,却是不明白,天地自有其运行之理。这里已经是个完整的世界了,不是那些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这头喻南从门里出来,很快发现那扇门消失无踪,而她正站在黑雾中,前也是船舱,后也是船舱。 一条路前直后通,延伸向前。 她记得她来过这里,就在那间天杀的船长室附近。 就在喻南刚刚从两旁的门牌上辨别出自己身处的位置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唿喊:“喻姐!” 喻南回过头,只见齐梦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跌跌撞撞地向她跑来,在她身后出现的则是隐在雾中看不到尽头的骷髅兵大军。 她瞳孔一缩。 “喻姐,救、”她脚下踉跄,“救救我!” 啧,这人真是个麻烦精! 喻南不满地撇撇嘴,却看不过眼,两步上前一把抓起她的胳膊,向后胡乱放了两枪,误打误撞地打在为首两具骸骨的肩膀和膝盖上,暂且拖慢了骷髅兵的步伐,随后她毫不恋战,拉着齐梦就跑。 “喻姐,你不、不打么?”齐梦断断续续地说,“你、把武器拿、拿回来了吗?已经从、从楼下上来了?我从刚才开始就迷路了,一直找不到你……” 喻南这个人吧,心情好的时候能凭着良好的家教端出一副端庄的大家闺秀样,装模作样地扮一次淑女;不过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没那么好说话了,此时被一群骷髅追着跑,还听齐梦说一堆没用的废话,丹田中的无名怒火“噌”地窜上了脑门。 温柔,喻南,对女孩子要温柔一点。 她把这句话在心里默念三遍,这才控制住自己即将冲口而出的呛声,闷声闷气地回答道:“这么多骷髅,怎么打,一堆骨架子,连块肉都没,我又没练过枪法。” “哦……”齐梦的声音低下去,“喻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啊?”她怯生生地问。 是。有自知之明就不要多问了,逼人说实话多伤和气。 喻南喘着气,努力将自己不耐烦的口吻收敛锋芒,揉捏出一团和气的假象来:“没有,我缺乏锻鍊,有点大喘气,听着要是语气不太好你多担待。” “好的。”齐梦说,“喻姐真是个好人!” 喻南:“……” 她带着齐梦七弯八拐,很快就跑到了船舱入口,眼见着骷髅兵就要追上来,喻南一鼓作气,一把将齐梦朝入口处甩出去,自己停了半步,摸出那把匕首准备顶一顶骷髅兵挥过来的镰刀。 “喻姐!” 可惜临近入口,走道比之前宽阔,面前的骷髅兵不再是两只,而是五只,她那把短小的匕首能架住一柄镰刀,架不住二三四五柄。 ……惨,失算了。 喻南一脚踹在第二只骷髅的胸口,接着苦中作乐地想,三四五就听天由命吧。 大不了受点伤呗。 “嗷——” 一声怒吼如惊雷般凭空响起,白色的身影几步奔跑上前,一道巨大的妖狐虚影后发制人,先真身一步出现在了船舱门口。 -喻南趴下! 啸夜落珠似的声音在喻南心中响起的瞬间,几乎半块舱壁都被他的影子掀飞出去,喻南的身体伏在地上躲过一劫,后面看似无穷无尽的骷髅兵就没有这么好运了,被惊人的起浪掀到半空,一个个“扑通扑通”落了水,看上去就像天空中下起了骷髅雨似的。 “吼——” 更大的怒吼声响起,活蹦乱跳的海怪追着啸夜奔来的方向甩下它巨大的头颅。喻南这才有机会看清这只海怪的面目,竟然是一只长相奇特的海龙! 第39页 海龙口中含冰,啸夜能引火焰,两只凶兽从刚才起一直对峙不出结果,直到喻南遇险才打破平衡。 一直毫无作为的络新妇抓住海龙低头的机会,勐地吐出几股堪称粗壮的蛛丝,紧缚住它的头颅,啸夜似有所觉,扭头喷出一口火焰,直冲海龙怒睁的双眼。 再强的凶兽,眼睛也通常是它的弱点。 这一口火焰喷出去,海龙立即剧烈地扭动起来,可怜的帆船随着它的挣扎无依无凭地在海中上下翻腾。 它的痛唿被蛛丝封在口中,一丝也溢不出来,只能加倍扭动来缓解自己的痛苦。 啸夜可不是正人君子风格,趁它病要它命,再一口火焰朝那丑陋的海龙喷过去,看上去像是要把龙身整个吞没。 喻南也配合默契,摸出刚刚从武器库里翻出来的枪就是一通胡乱扫射,几下就把海龙的表皮打得皮开肉绽,流出里面湛蓝色的鲜血。 “轰!” 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砸进青黑色的海水中,啸夜收起他放出的虚影,短暂地松了口气。 “……不好!”喻南震惊地抬头,“这么大的海龙砸进水里,会引发海啸的!” 无人驾驶的幽灵船,又距离海龙落水点如此之近,根本没有避开海啸的希望。她们……要被淹没了! 众人只能看见三层楼那么高的浪头从黑雾背后露出真颜,很快便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海水吞噬,什么都不知道了。 ☆、插pter23 在比楼房高的海啸面前,“幽灵船”也不復自己的神秘恐怖,转瞬就被吞了进去,浪头翻滚了许久,才渐渐平息下去。 海面上復又是一副仿佛亘古不变的死寂,之前的波涛汹涌仿佛只是个错觉。 喻南被那浪一卷,身体不受控制地撞在一块硬梆梆的东西上,把自己撞了个七荤八素,又被铺天盖地的海水包裹住口鼻,水压无形却又无处不在地挤压着她的骨骼,疼痛和窒息的感觉很快让不识水性的她人事不知。 不知过了多久五感才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醒转过来,她睁眼一看,当时就愣住了。 月明星稀的夜空,被照得格外亮的白沙滩,一遍一遍拍打海岸的潮水,浓重到化不开的黑雾,远山和森林……一切的一切都似曾相识。 要不是全身上下都湿漉漉的,还粘了不少沙子,她真要以为船上的一切都是幻觉。 这里不就是她进入这个副本的时候所在的海岸嘛! 只不过这片海滩上,此时此刻就只有她一个人。 啸夜呢?齐梦呢?络新妇呢? 还有…… “我的天!” 喻南实在受不了这一身的泥泞,从海滩上爬起来,她往海里走了一点,用海水简单地沖洗了一下。 一身盐总比一身泥好,至于水,这地方也找不到个烘干的,只能将就了。反正她想,到下一个副本后,所有的身体数据都会被还原,难受只是暂时的。 她冷静下来,观察起了四周的环境。 白沙滩很软,一脚踩下去能陷进去半个脚掌高,这也造成了这片沙滩上的脚印非常凌乱。 就像……曾有几十几百人曾在这里乱转一样。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切不说到目前为止,除了她和齐梦以外,她没在副本里见到其他的“活人”,就说这片沙滩上,万籁俱寂,连声鸟啼都没有。 哪来的那么多脚印? 喻南边走边看,除了大大小小人类的脚印外,她还发现了很多别的东西,比如说长长的拖痕,类似动物的爪印等等,其中有走兽,也有禽类的爪子。 沿着海岸仔细走了一段,喻南发现了一些别的东西。 本以为这处海滩三面环山,乃是副本的尽头,身后的森林必定是装饰,谁料看着看着,倒真让她看出几条路来,莫非森林深处别有洞天? 抱着这样的疑问,喻南也没敢贸然进入森林,她现在的情况可不算好,浑身湿透不说,渐渐变干的皮肤上还粘着一层盐粒一样的东西,她知道那是海水蒸发的痕迹;包里的武器有一堆枪,可惜她却没训练过枪法;至于那把匕首……不能快狠准的打击对手是它的缺点,当然,也和喻南本身的缺陷有关。 她是个科学家,缺乏锻鍊,身体各处肌肉都缺乏爆发力,唯一能用于击打对手的优点大概是由于常年观察实验体,她的眼力很不错,但这些不足以面对可能出现的野兽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这样一来,面对着有许多不明脚印的白沙滩,她无论如何不敢独自进入森林。 她沿着海岸线走了起来,期望能够发现啸夜或是齐梦的踪迹——前一个是真心想找,后一个是顺便。 齐梦这个情绪化的姑娘不适合留在这里,喻南和她相处起来也觉得很苦恼,如果是在系统外面,她绝没有和齐梦交谈的可能,因为她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就这样走了有两个多小时,白沙滩上依旧没什么变化,喻南只能从地上的痕迹来判断自己曾经移动过。 她发现,这里似乎……是座岛屿。 喻南对方位很敏感,能感觉到自己走得始终不是完全笔直的直线,而是带有一定倾斜角度的路线,再加上时不时会出现的弧形海岸线,她甚至能在脑海中勾勒出这座岛屿从天空俯视的样子——应该是个长椭圆,有点像胶囊的那种。 看来在海岸线上徘徊是不能发现什么更有用的东西了。 喻南这样想着,回忆起刚才曾经路过一个很像森林入口的地方,准备返回那里再进入森林。 说办就办,她折返路线,又过了大约半小时之后,回到了她看好的地方。 白沙滩上凌乱的痕迹中多出了属于她的痕迹。 这地方是个树木长得特别分开而天然形成的倒“y”字型缺口,仿佛是在邀请别人进入森林,而地上杂乱却有指向性的痕迹也在表明,有不少别的什么东西曾从这里出入。 有句古话叫“路是人走出来的”。 喻南紧张的时候,就会想起这些古话,兴许是潜意识里想用前人的经验给自己壮胆,而且她觉得,既然曾经有生物走过,至少证明这条路在某些特定条件下是安全的,就是不知道这份安全适不适用于她。 和前一个副本的山地不同,这片森林里的树叶子都很宽大,巴掌大的水滴形叶子都算小的,喻南甚至发现了可以拿来包双倍尺寸版本的粽子的长条形大叶子,能拿来蔽体的目测60公分宽的胖叶子等等。 大开眼界。 按照叶片的形状,喻南推测这里在设定上属于热带,不过奇怪的是,气温却不让她感觉到燥热,也没有多雨的痕迹,不符合气象学上对热带季风气候的描述。 科研所做的副本不该这么反科学吧? 喻南蹙着眉,怀着一肚子的疑惑,踏入了森林的范围。 进入森林,能明显感觉到干燥的空气变得温润了几分,厚重的落叶覆盖泥土,在长久的岁月中化为土地的养料。 这里的泥很松软,比外面的白沙更甚,一脚下去,喻南能看见被自己的靴子挤出一圈的软泥。 第40页 ……卧槽! 作为一个,讲究卫生的,少女,她,必须要,庆幸,来的时候,穿的是靴子! 她提起小腿看了眼靴子的侧面,星星点点的黑泥沾染在上面,像极了那种一脚踩进粪坑的感觉。还好她穿的是双黑靴子,视力不好的话可能看不太清楚上面的污渍。 她又眼不见心不烦地把腿放了下去,觉得还是假装自己没看见这些比较好。 哭。 不过之后她就会明白,只是鞋子上踩了些泥,已经是森林给她最温柔的待遇了。 因为十几步以后,她突然脚下踩空,紧接着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粗绳制的大网兜,飞也似的将她整个人包裹进去,吊到了树上。 喻南忍不住叫了一声:“啊!” 陷阱似乎是一个信号。 没过一分钟,有一群人影从森林深处跑出来,喻南心头一紧。 这种紧张感等到十几人跑到近前的时候变成了恐惧——这些人有类人的四肢,但全身皮肤上铺满了鳞片,脚不似人脚,而是宽大的蹼;手上仅有四个指头,比人类的更长;最让人感到惊悚的是,粗壮的脖颈之上生长着的并非人脸,而是鱼头! 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比人心更可怕的,是“非我族类”的兽性。 鱼人嘴里发出“呜哩哇啦”的怪声,看样子是在对话,喻南却半句都听不懂。 她唯一明白的是,这群鱼人在对她发表意见,也许是在探讨该如何处置她这个猎物。 那群鱼人神情比较激动,看向她的眼神却不怎么友好,十几颗鱼头在原地叽里哌啦地探讨半天,可能是终于探讨出了一个方案。 明显是领头的鱼人指挥着两个喽啰鱼人一左一右地去解开绳索,准备把她放下来。 完了完了完了。 落到异族手里,小命保不保得住就不由她自己说了算了,现在找不到啸夜,她本人就是个战五渣好吗! 她可有自知之明了! “喂,”喻南试着和这群鱼人对话,“你们听得懂人类的语言吗?” 几个鱼人看了过来,眼神迷茫。 领头鱼人的眼神却比较清明,喻南有一种里面闪着精光的错觉。 这么看,她甚至以为领头鱼人听懂了她的话,连忙说道:“能问问你们准备怎么处置我吗?” 领头鱼人依旧看着她,无动于衷。 ……这到底是听懂了没有? 两边的鱼人已经完成了最后的解开绳结的步骤,喻南头顶拉扯的力道一松,网兜不受控制地下坠—— 坠落的感觉让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然后什么都没发生。 她睁眼一看,鱼人没让她接触大地,坠落到半空的时候就已经把装着她的网兜用带来的鱼叉挑起,挂在半空。 ……鱼叉? 一群鱼头,拿的武器竟然是鱼叉? 开什么玩笑…… 要不是此情此景不适合笑出声,她真要笑厥过去了,此刻正忍笑忍得很辛苦。 一群鱼人就这样带着她向森林深处走去。 网兜是粗绳做的,喻南用匕首就能轻易割开,只是现在十几个对她一个,不是个逃跑的好时机,再说她也有心想看看这座岛中央究竟有些什么东西。 而且她还记挂着“塞壬岛”。 这里有可能是那个所谓的“塞壬岛”吗? 可如果这里就是塞壬岛,为什么“登上塞壬岛”的任务不显示完成呢? 团体主线“击败海怪”的任务已经勾选完成了,下一个任务还没更新,她的个人主线也迟迟没有动静。 岛中央或许会有什么突破也说不定。 走着走着,茂密的树林变得稀疏,前方豁然开朗。 这片森林看样子也是环岛而生,岛中央竟然出现了一片望不到头的空地,更神奇的是中央竟然有一座城堡,这座城堡的尖顶显然高出森林一截,她在海边时却完全没发现。 鱼人群二话不说,提着她走进城堡里。 城堡里的路七弯八绕,喻南虽有心记路,十几个岔路口之后记忆依旧开始出现了模煳,她只能大概记得自己正被带着向入口的西北方向去,但具体去哪儿却毫无头绪。 不得不说,这个城堡里路都实在太枯燥了!不能怪喻南记不住路,这些路实在是毫无特色到令人髮指。 天花板大概有两三个人高,吊灯看上去完全够不着,狭窄的走廊里毫无装饰,堪堪够两个人并肩行走,石墙上固定的高度挂着壁灯,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对。 她百无聊赖地看着头顶,想着,这些吊灯竟然没有因为蒙尘而黯淡,实在是一个奇蹟。 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到那个高度去打扫,除非这里的非人类已经进化到会使用像人类那样的梯子了! 喻南本来觉得,这群鱼人可能会带她去见boss什么的,毕竟按照常理,捕获猎物后的正常行为就是将猎物交给部族的领袖邀功,并等待领袖分配战利品。 走了一阵以后却发现,鱼人们似乎把她…… 带进了牢房,关了起来? 金属制的铁门在眼前轰然关上,鱼人用不灵活的粗大四指慢吞吞地缠上铁链,挂上一把大锁,扣紧。 “啪”一声,阻绝了喻南逃生的希望。 做完这些,十几个鱼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喻南就地打了个滚,勐地扑到铁门边,对着那些“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潇洒鱼人的背影大吼,“喂!你们就这么走了?!抓我回来是杀是剐给个准信啊,把人晾着是几个意思啊!再不行你们好歹给我松松绑啊!喂!!!!!” 喊累了,她又倒了回去。 这些鱼人看上去一点理睬她的意思都没有,早就走得没影了。 靠! 她蜷缩在网兜里,内心绝望。 不是,这个姿势,就算掏匕首也有点难度吧?! 这帮鱼人就不能人性化一点吗?俘虏也是有尊严的啊! ☆、插pter24 这群!臭!鱼头! 喻南艰难地扭动着,好不容易才抽出手,点开随身背包,从里面摸出匕首,极有耐性地一点一点割着绳索。 绳子粗,她又被网兜捆成一个很别扭的姿势,连割断绳索都变得十分困难,好在这期间并没有人来打扰她做这项工作,虽然慢了点,至少顺利。 这地方真的很奇怪,说是牢房,却连个守卫都没有,四下悄无声息,听上去也没有其他俘虏关着。 当然,究竟有没有其他俘虏她也不清楚,毕竟这牢房三面都是墙,唯独正面的铁栏杆才可以看到外面。 喻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割开网兜,好不容易从中解脱,打量起了这间牢房。 这间牢房简陋,甚至没有床和桌子,地上铺着一些不知名的干草,一丛一丛,地毯似的。 除此之外,只有墙上高处有一扇很小的天窗,同样被铁栏杆挡住,能看见外面的天空,之后再无其他,似乎没有更多探究的必要。 第41页 喻南站了起来——她被网兜捆了半天,四肢都酸麻了——本想站起来活动下筋骨,迈了几步,突然感觉到脚下的触感有些不对。 咦? 她好奇地拨开地上的干草。 这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因为感觉太微妙,她本以为是错觉,谁料拨开一看,竟然在地上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凸起,这些凸起并不凌乱,能看出不是什么无意义的杂石。她顺着凸起的走向将覆在上面的干草扫干净,渐渐露出底下更多繁复的花纹,这些花纹做工精细,乍一看浑然天成,倒像是有谁用鬼斧神工的技艺在这块地上刻了幅浮雕。 而且这图案…… 图案很大,喻南为了看清整体的样子,来回走了三圈,又在脑海中试着把花纹拼凑完整,才意识到了什么。 “这好像是……塞壬?” 顶上分明是个鸟头,两侧和尾部都有许多层层叠叠的羽毛雕刻,这不是她见过的那只大鸟塞壬还是什么? 城堡的牢房里有塞壬浮雕,这意味着什么?如果不是被锁在这里,喻南恨不得到其他牢房里都去转转,看看是不是每间地上都有这个东西。 此时,系统突然更新了任务进度。 您的(个人)主线任务“登上塞壬岛”已完成。 喻南啼笑皆非。 原来她们刚开始就在目的地上,却去那艘船上兜了一圈。 不过也不算白兜,至少船上的经歷让她们找到了很多关于剧情的线索,就是不知道应该怎么离开这里…… 喻南无意识地抬起头,视线对上一双沉静如水的眸子,不知在那里看了多久了。 “卧……”一个“槽”字被她强行咽进嗓子里,压低声音对蹲在天窗口的啸夜说道,“啸夜!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你来了正好,能不能救我出去?” “不忙,”啸夜盯着地上被喻南清理出来的地方,“那是什么?” “这?这是塞壬。”喻南低头看了一眼。 “塞壬?你怎么知道?”啸夜有点好奇。 连他获取的资料库里都仅仅只有这种传说中的海妖的名字,而不知道它长成什么样。 谁料喻南轻描淡写地说:“因为我见过呀。” 啸夜瞿然道:“……你见过塞壬?什么时候?” “船上,你打海怪的时候……”喻南见到他的样子,迷茫地问,“怎么了吗?” “塞壬怎么会在船上?你在船上遇上了什么,当时齐梦和你在一起吗?” “没,我自己一个人……”说着,喻南把自己如何和齐梦失散,如何寻找武器,碰见尸骨,撞进幻境,和塞壬见面的过程简略地和啸夜说了一遍。 啸夜有些懊恼,若不是当时他分身乏术,喻南不至于孤身涉险。 万一她出了什么事,他这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该怎么办? 而且。 啸夜往喻南脸上看了一眼,少女黑亮的眸子正专注地看着他,在月光下折射着溢彩的流光。 即使是讨厌人类的他,也不得不承认,喻南是个不错的人。 她的眼神中没有他厌恶的贪婪的精光,很干净。 想到喻南会在他面前出事,即使是他也感到一丝不舒服。 “太危险了。”他说。 “什么?”喻南没反应过来。 “塞壬,”啸夜说,“传言那是一种很兇残的妖怪,你竟然能毫髮无伤地回来,我很惊讶。” “实际上……”闻言,喻南抽了抽嘴角,“塞壬什么都没对我做,它说它不喜欢被人利用,因为我是被人引过去的,所以不吃我。但我不知道是谁引我过去的,我踩进幻境之前根本没有遇到任何人。” “鬼呢?” “鬼也没有。” “算了,”啸夜说,“先不管这些,我先救你出来,你退后一点。” 喻南退后了一点,只见啸夜跳开了些,没多久又沖了回来,一股大力冲撞在外墙上,整个牢房“轰”一声震动起来。 他尾巴的力量如此之大,仅仅一下就将外墙打开一个可供人通过的口子,碎裂的砖块簌簌落地,啸夜就从那个缺口里轻盈地钻进来,落在喻南面前。 “上来。”他指了指自己的背。 这间牢房一半在地下,仅凭喻南自己的力量可爬不到上面去。喻南也不矫情,小狐狸还小的时候她就趴过他背上了,现在更是毫无心理负担,迳自趴上去,骑马似的用大腿夹紧他的躯干,以免自己掉下来。 “坐稳了!” 啸夜后腿一蹬,轻松跃回地面,朝着远方跑去。 夜风唿啸着捲起喻南的髮丝,她闭上眼,将脸贴在啸夜背上。风大不好开口,她在心里和啸夜对话着。 -话说。 -嗯? -你说我们进这个副本多久了,居然还没天亮,好奇怪。 -我早发现了,但是暂时不能确定原因,可能和这个岛有关。 -我觉得也是……还有海上那个黑雾,太奇怪了,我看船员日记中提起过好多次雾了。 跑了一阵,啸夜停了下来。喻南迷茫道:“怎么了?” 她抬起头,这才发现啸夜停下的原因——足足有上百只鱼人举着鱼叉从各处钻出来,围堵在他们面前,几百只死鱼眼分布在鱼头两侧,明明无法和喻南对视,却让人无端感觉到毛骨悚然。 竟然被包围了! “人类。” 从鱼人群中走出个个子特别高挑的鱼人,它有一身健硕的肌肉,看起来就像个搞笑低配版的魔鬼筋肉人。 啸夜用前爪刨了刨地上的草,有些烦躁。 -咱们怎么办,跑? -很难,我还没摸清这里的地形,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少鱼人。 -那随机应变吧。 喻南这样说着,从啸夜身上滑下来,仔细观察起了鱼人群。 眼珠子滴熘熘地转了一圈,她悲催地发现,这包围圈堪称密不透风,她找不出一个可供逃窜的路线。 “你的宠物看上去很聪明,也很有力量。”筋肉人版鱼人说道,“竟然能从我的城堡中跑出来。” “你的城堡?”喻南吃了一惊。 这颗鱼头就是城堡的主人? 还真是和想像中的……长得很不一样。 她原以为,城堡的主人多半就是这个副本的boss了,谁料竟然是个长相如此喜感的鱼人。这么颗鱼头就抢走了塞壬的地盘?怎么看和那只大鸟的战斗力都不是一个级别的啊! “……是的。”鱼人微妙地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乃是这群孩子们的领主。” 鱼人领主。 喻南品味了一下这个名字,怎么都不觉得这名字会比塞壬霸气。 “本来,岛上的规矩是越狱犯应该被重罚,在来这里之前我也确实想杀了你们。不过现在我有了一个新的,更有乐趣的主意。”鱼人领主盯着一人一狐,用面瘫的死鱼脸强行挤出一个微笑。 第42页 这个微笑不具备安抚人心的力量,倒是有参加什么“吓死儿童的五件东西”评选并获得优胜的潜质。 她不动声色地挑起眉,引导着鱼人领主继续说下去:“哦?” “不久前我得到了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听说我们的客人不止你一个。而另一位客人不小心撞进了黑雾沼泽里,现在正在……我的同伴手里。” 另一位客人。 喻南心头一紧,是齐梦么? 这姑娘胆小,惊慌之下乱窜进什么奇怪的地方也不是没可能。 “不错,我是有一位同伴,你们想对她做什么?那个黑雾沼泽又是什么地方?”她直接问道。 “瞧我,忘记介绍了。”鱼人领主讲话的腔调和它的外型完全不符,如果不是声音低沉嘶哑得如同坏了数年的陈年破锣,光那漫不经心的魅惑语气就能做个猎艷达人,“黑雾沼泽是岛上的‘游乐园’,就和你们人类喜欢的‘斗兽场’一样,不过我们兽人不喜欢围观别人打架,喜欢自己下场动手。那里聚集着很多变异兽人,只要有活物进入其中,就会被其他兽人攻击……而且。” 喻南紧张地听着它的“而且”。 “而且黑雾沼泽不欢迎人类……那里的黑雾对于我们来说只是香料,对于人类来说却是……”它又张开满是利齿的大嘴笑了,“剧毒。” 喻南:“……” 这意味着,齐梦九死一生。 ☆、插pter25 “谢谢,”她低头看着啸夜,“想问的我都问完了。” 啸夜回望着她:“那么该我了。” 这句话仿佛是一把发令枪,说完,啸夜纵身一跃,三条硕大的尾巴划开空气,朝着鱼人领主的方向狠狠地抽了过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鱼人领主手中的鱼叉一挥,挡住了啸夜的攻击。 “铮——” 和狐尾撞在一起的鱼叉发出了蜂鸣似的金属撞击之声,啸夜被巨力一挡,弹了回来。 上百只鱼人一同发出警告的唿声,被鱼人领主用手下压阻止了。 啸夜调整了姿势,眼神微眯。 虽然刚才仅用了肉体的力量,他现在的模样也不算完整,但肉体力量已然十分强横,非一般人可以轻松抵挡下来。 而它不仅挡住了,还能把他掀回来,这等力量,该说不愧是“领主”吗? “哈,”鱼人领主大声喝道,“这小狐狸的肉身力量还不错,不过,想赢过我,还差得远了!” 啸夜从嗓子里发出一阵低吼声以示威胁。 鱼人领主说:“没人可以从岛上逃走,我劝你们还是放弃吧。不过呢,我既然说了不想杀你们,也不会轻易反悔,这里有个有趣的游戏,可以给我们彼此的生活增添乐趣,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 这种对外表态的情况,啸夜轻易不会开口,选择权一直都在喻南手上。 喻南:“什么游戏?” “我的这群孩儿们,”鱼人领主一挥手,“已经许久没有松快过身体了。这个游戏就是……你们先跑,孩儿们会在一小时后出发,只要你们能在被我的孩儿们抓到之前救出你们的伙伴,我就放你们一同离开。” “如果被抓到了呢?” “那么……城堡里有很多特别玩具,一定会让你们喜欢的。” 喻南打了个哆嗦。什么玩具,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果我们说……对这个游戏没兴趣呢?” “不想在外面玩,可以去城堡里作客。不过我觉得,你们会对这个游戏感兴趣的。” 也就是说,无论是不做游戏还是被抓,都要去城堡里,参观鱼人领主的“玩具”。 喻南抽了抽嘴角,看向啸夜。 -啸夜,你觉得呢?如果我们突围的话,有多少把握? -不足30%。 鱼人太多了,又要带着喻南这个拖油瓶,啸夜想要强行突围的话,势必要使用许多压箱底的大招。他目前的状态还不能轻松碾压这些鱼人。 -那你看,要是我们接受鱼人的游戏,能成功的概率有多少? -不高,但比突围的成功机率大一点。 -唔。 -你决定吧。无论你怎么选,我都支持你。 喻南一怔,看向啸夜,而啸夜正用他碧绿色的眸子专注地看着她。 “他很认真,并且会全力以赴。”那一瞬间,喻南的脑海中浮现出这句话。 既然这样,那么就试试吧。 她下定决心,抬头看向鱼人领主:“好,我们同意。” 【您的(个人)主线任务更新为:避开鱼人的追捕,救出齐梦。】 “计时开始!” 忽然,系统在喻南的眼前生成了一道只有她能看见的倒计时,从30:00开始。 29:59。 29:58。 29:57。 -喻南,上来! 啸夜通过内心唿喊着喻南,让她依样画葫芦趴到自己背上,健壮的四肢再一次奔跑起来。 鱼人们得了领主的命令,为出逃的两人分开一条道路,啸夜从鱼人之间跑过,这才意识到喻南刚才的选择是多么明智。 因为鱼人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令人怀疑,仅仅半小时够不够跑出鱼人的包围圈。 但她们还是要跑,她们别无选择。 …… 黑雾沼泽。 如同它的名字一样,黑雾沼泽上瀰漫着和海上那片黑雾看上去并无任何不同的雾气,甚至连这里的原住民也感觉不到两者之间的区别。 只有进入这里的人类才会因为唿吸不适意识到什么。 吸入“黑雾”的人类会很快中毒,皮肤会变得青紫,唿吸开始困难,唿吸道被毒素侵蚀着;这样的情况会持续几小时,紧接着,中毒者会开始窒息。 而且,在蒙蔽视线的黑雾底下,有一双双狰狞的眼睛纷纷盯住沼泽的入口,它们是居住在这里的野兽,期待着误闯毒窟的天真的猎物。 人类自然是最好的食物,肉骨鲜美,但这座岛上已许久见不到人类了,捕猎者们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其他弱小的捕猎者来吃。黑雾沼泽成为了野兽相互厮杀的斗兽场,却仍有源源不断的野兽来到这里生活。 血腥味瀰漫在沼泽各个角落,三步就能踩到一堆白骨。 弱肉强食,这是兽类世界的法则。 小屋就建在沼泽中央的巨树之下,不知该不该贊一句屋主勇气可嘉。 然而如果走近点看,就会发现此地的神奇之处——那棵巨树的树冠笼罩的范围下泛着淡淡光华,正好能把小屋囊括在内;沼泽中无处不在的野兽无一胆敢靠近这里。 树下有一个少女,面色如刀锋般冷硬严肃,明明没有被捆住却因为不知名的力量动弹不得。 这样的表情和她以往的哭包形象截然不同,小蜘蛛察言观色,觉得这样的主人非常不好惹,战战兢兢地趴在一旁,不敢挪动分毫。 第43页 而看上去更不好惹的,是面前的男子。男子大约有三米高,穿一身遮头蔽脚的黑袍,连一块皮肤都没有露出。只是看轮廓,勉强还是个人型。 齐梦正用恶狠狠的表情盯着他:“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但你最好放开我,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不会后悔,人类。”黑袍男子说,“或者我该叫你一声‘外来者’,伟大的……阁下?” “是么?那你擎等着消失吧,到那一天,我倒想看看你会不会后悔。” “你怎么会明白这种感受?反正这方世界……统共就那么宽,那么长,我们能活动的范围只有这么大。天地太小,活得长也就变得很没意思,作为我们这样的存在,除了学会及时行乐外,没有其他生活方式,消失有时候是一种解脱。” 是消失,不是死亡。 神格不灭,他根本不会死,死亡不足以让他解脱。 “天地太小?”齐梦“哼”了一声,眼睛里闪烁着精光,“如果你们的诉求是这个,也不是不可以商量,但首先,你得先放了我。” “我吩咐了老鱼,让他给另一名‘外来者’下点绊子。”黑袍男子话锋一转,“也不知道她们多久能到这里。” “哦?”齐梦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听上去倒是很有趣,不过我想你应该说得更详细一点。” “一个‘狩猎游戏’。”男子嘆息道,“鱼人族是岛上个体数量最多的种族,它们有类人的四肢,即使在森林里也足够灵活,让它们来执行‘躲猫猫’的游戏再合适不过。我想,你口中的‘小姑娘’一定正焦头烂额地想要躲避那些鱼人,还要想办法寻找你的下落,真是天真又善良。” 齐梦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当然了,‘小姑娘’除了年轻,就是善良这点特别吸引我,可惜……不过这么听起来,我倒不能急着走了?” “你也走不了。”黑袍男子摇摇头,“和老鱼正相反,我对那个小姑娘半点兴趣都没有,我的目标是你。即使明日我就将消失在天地间,今天,我也要杀了你。” “然而,我比你更不会死。”齐梦无所谓地笑了笑,这不过就是个副本,死在这里,她还能出去。 但眼前这个男人,如果消失,那就是真的消失了。 “你不会死,那么……生不如死呢?”黑袍男子慢慢地笑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来到此处,但这是我们的机会。即使只有这一次,也想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呢。” 他说着,缓缓地靠近脆弱而娇小的少女,伸出了手。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刻,天地间突然响起一声惨烈至极的尖叫。 啸夜的身形非常适合丛林。 无论是叶片锋利的灌木,还是枝叶带刺的荆棘;无论是泥泞凹陷的坑洞,还是怪石嶙峋的山壁,怎样的地形和障碍他都能带着喻南如履平地。 唿唿的风颳在喻南脸上,有点疼,她试着把脸埋到啸夜厚重的绒毛里。 -啸夜。 -嗯? -你还会再进阶么? …… 啸夜一时没吭声,喻南反而更好奇了。 -嗯? -会。 -你的尾巴还能继续长下去么? -嗯。 -哇,那一定更好摸。 -不能摸。 -是是是,尾巴很敏感,不能乱摸。到时候我就看看,绝对不动手。 -嗯。 两人的对话看似轻松,其实压力很大。喻南抬眼一看,倒计时30:00已经变成0:00了,也就是说,追击他们的鱼人正在路上。 按啸夜狂奔的速度,大约过去不到十分钟左右时,她们冲出了鱼人的包围圈,一头扎进了森林里,顿时失去了方向。当时喻南问啸夜有没有头绪,啸夜说没有,于是他俩只能往尽可能远离鱼人的地方跑。 不知过了多久,啸夜突然表示他感觉到了一些模煳的东西。 -西北方向,挺远的地方,我感觉到有魔兽群居的地方。 -这也能感觉到? -魔兽和普通动物不一样,身上有和妖怪一样的“力量”,我这样看过去,就像你们人类在红外线底下的样子。 -哟,你还知道红外线? 喻南挑了挑眉:“那我们就往那个方向走吧。刚才鱼人领主不是说,黑雾沼泽有很多怪物么?” 啸夜也是这么考虑的,撒开腿就朝那个方向狂奔起来。 有啸夜这个外挂的存在,她们前行不用考虑方向会不会跑偏,也不必考虑地形会不会影响行动,唯一的问题是,岛上的鱼人实在是太多了。 第一只鱼人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啸夜毫不犹豫地上前,一口咬断了鱼人的脖子。 湛蓝色的鲜血流出来,很快,有一道白光从鱼人尸体上一闪,窜进了啸夜的身体。 “这是……经验值?”喻南睁大了眼睛,“这样也涨经验值啊?” 她摸了摸下巴:“啸夜啊,你看我们要不要……先不忙去黑雾沼泽,多找点落单的鱼人下手,让你早点升级?” “不急着救齐梦了?”啸夜斜她一眼。 “既然这是个猎杀游戏,在我们到达黑雾沼泽前,齐梦应该不会有事。”喻南说,“否则的话,这个游戏的乐趣会大打折扣的,如果鱼人领主真想要我们的命,刚才就没必要提议我们玩这个游戏,直接用人数砸死我们就可以了。” “我无所谓,那个女人的命我根本不在乎。”啸夜说,“你开心就好。” “瞧你这话说的,还真是浪漫呢。”喻南笑嘻嘻地说,“那就先杀鱼人,争取让你升个级再去救齐梦。我们现在还不知道黑雾沼泽里会有什么怪物,你等级越高,我们的胜算越大。而且,也不能光被鱼人追杀啊,我们堂堂高等智慧生物,想追杀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小怪该有小怪的觉悟,乖乖交出经验才是它们的使命。 一场追杀与反追杀的大战,就在森林里拉开了序幕。 成百上千只鱼人,外加一个鱼人领主,可能会让至今只有三条尾巴的啸夜有些头疼,但那些分散成小队搜索二人的鱼人,对啸夜来说,给他塞牙缝都不够。 不见天日的茂密丛林遮蔽了这份罪恶。 这是单方面的屠杀。 ☆、插pter26 又一个小时后,随着一道白光飘进啸夜体内,他打了个饱嗝,和喻南说出了屠杀开始后的第一句话。 “我吃饱了。” “哦,你吃……哈?你说什么?‘你吃饱了’?!”喻南瞪圆了眼睛,“经验值也可以‘吃饱’的么?” 反观啸夜的身体,仍旧是三条尾巴,看上去似乎毫无变化。 第44页 不过观察他的人毕竟是一名眼尖的科学家,来回打量几次后,喻南肯定地说:“你只有身高变高了一点……真的不考虑杀鱼人杀到长尾巴么?” “嗯,”啸夜说,“我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再杀鱼人可能不会有什么变化了。” 用游戏的概念来解释,他现在大概处在三尾加星级这个等级的经验值99.9%的状态,迟迟没有升级或许是因为缺了点契机,单纯的杀怪已经不能让他满足了。 “好吧,”喻南接受了这种说法,“那么就让我们……朝黑雾沼泽进发!” 啸夜却没有接话,而是回过了头。 有一阵在他听来显而易见的脚步声靠近了她们,听上去比普通的鱼人脚步要更沉。 层层叠叠的树丛悉悉索索一阵响,响动过后,一个非常高大的黑影从深处走了出来。 魔鬼筋肉人的肌肉块块鼓胀起来,这让鱼人领主看上去比刚才整个膨胀了一圈,个头也比之前高大许多,他的眼睛亮得像是要喷出火焰,张开的大口里牙齿颗颗尖利,紧紧咬合,从牙缝里滴出涎水。 那种贪婪的目光,看起来好似饿了十天半个月的猎犬看到了两块鲜肉。 整体造型非常没品味。 喻南往后退了一步,啸夜自发挡在她的身前。 -找个安全的地方躲好。 -好。 喻南点点头,闪身躲到了某棵树后面,然后从随身背包里摸出一把射程较远的枪架在了肩膀上。 啸夜似有所觉,在喻南有所动作的同时,他跳了出去。 鱼人领主不甘示弱,握住鱼叉,平平直直地挡住了啸夜的攻击。 啸夜一触即退,奋力跳开,远远落在地上,恰好躲过了鱼人领主反手刺来的鱼叉。但鱼人领主一击不中,并没有停滞不前,而是也朝着啸夜扑出去的方向跳出去,趁他不备用自己沉重的肌肉身躯压倒了他。 尖锐的鱼叉倏地刺下—— “铛!” 啸夜岂能让它这么扎中,登时蓄力,身体勐地一扭,鱼叉刺下时不及改变方向,“铛”一声和地上的石块撞在一起。 他自知仅凭力量打不动肌肉横生的鱼人领主,尾巴一甩,捆住了领主的鱼叉,前半身扭转过来,朝着鱼人领主的面门张开嘴,“轰”一声吐出一口火焰,直扑鱼人领主而去。 鱼人再像人,本质还是条鱼,被火焰照脸一烧,差点没变成一条狰狞的烤鱼。 “嗷——!” 它发出一声惨烈的叫喊,再也抓不住武器,捂着一双死鱼眼痛苦的扭动起来。 啸夜迅速闪开,跳到一边。 准备很久的喻南射出了她今晚的第一枪,正中红心。 鱼人领主庞大的身躯被她打穿,流出同样是湛蓝色的鲜血,轰然倒地。 鱼人死了,熊熊大火却席捲了森林,扑面而来的热量照亮了喻南气愤的脸。 “啸夜!!!这里可是森林,你就在这儿瞎喷火——!!!!” 啸夜毫无公德心地驮起喻南,狂奔着离开火灾现场。 其实这片森林只是个副本数据,喻南不必担心造成山林大火会有什么严重后果,但问题在于,她怕把森林烧了,会影响她们的后续任务。 但此时她已无心指责啸夜,因为全速前进的啸夜速度实在太可怕,带起的风已经让她张不开嘴,只能死死地抱住他,将脸埋在他的后颈处。 黑雾沼泽就在前方了。 现在的问题是,她们该怎么进去,领主可是说过,这里的雾对人类有毒。 “要不,”喻南道,“你自己进去试试?” “不行。”啸夜沉声道,“我对救那个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言下之意,如果喻南不进去,他自己可不愿意救人。 “那怎么办?”喻南问。 啸夜二话没说,张嘴喷了口火焰出来。 这口火焰为了喷到前方的雾气,他特地喷得很长,明亮的红线倏的穿过根根树木,朝那片无形的黑色勐扑过去。 黑雾碰到火焰的那一刻,如同见了鬼似的蜷缩起来,短暂地让开了一条通路,只可惜在火焰消失后的几秒又重新汇集到了一起。 啸夜沉着脸说:“看来,想要进入沼泽,只能一刻不停地用我的火焰烧进去了。” “烧你个大头鬼啊!”喻南朝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这里是森林!你看看你,喷这么一口,又快烧起来了。” 果然有几颗落下的星火点着了地上的枯叶,好在这里靠近沼泽,气候比之前更潮湿一些,没有一下子酿成大祸。 “你要是把沼泽烧了,里面的人被熏死了或者烧死了怎么办?!我们是来救人的!” “不好说,”啸夜漫不经心地说,“说不定齐梦早就被黑雾毒死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放弃了用火烧的想法:“那你说怎么办?” “我想这里面一定有特殊的地方可以隔绝黑雾,否则齐梦死于黑雾了,我们还玩什么?”喻南笃定地说,“即使npc会犯这种弱智错误,系统也不该犯。话说你那万能的结界呢?不能隔绝黑雾么?” “不知道……但是我的结界不能隔绝空气。”啸夜说,“雾气乃是分布在空气中的水汽形成,我不确定结界能不能隔绝。” 不怕结界防住黑雾,也不怕结界防不住黑雾,怕就怕,明明有部分黑雾逸进结界里,却看不出颜色,到时候他和喻南轻松进入森林,却害喻南半路毒发就不好了。 可惜啸夜忘记了,喻南是个颇有探索精神的人。 “那除了喷火和结界,你还有其他方法么?” 啸夜摇头:“没有。” “那就结界吧。”喻南一锤定音,“咱们试试。” “可万一……”啸夜还想说话。 “没关系,”喻南打断他,“如果真的中毒,就靠你努力一把,在我死前干掉boss,顺利进入下一个副本的话,负面状态就会被清除的,不必担心。” “你确定副本会在这里完结?”啸夜狐疑地斜了她一眼。 “科学要有乐观的态度嘛,反正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啊哈哈。”喻南似乎不甚在意,摆了摆手,“快快,把结界张开。”她更担心的是,拖了这么久才来救人,不知道齐梦会不会出什么事。 不过……照理说她俩的战斗力应该差不多,如果齐梦没有反抗之力的话,喻南来了也没什么用;但是她也不能把人扔在黑雾森林里不管,无论如何还是要闯一闯的。 啸夜依言张开结界,两人一同走进了浓雾深处。 许是结界的缘故,喻南没闻到丁点怪味,除了视线受阻,走在这里和外面没什么区别,她不由得心头松快了几分,却突然听见啸夜略带无奈地对她说:“要不你还是到我背上,我带你走。” 第45页 “嗯?”喻南心里疑惑。 “这里是沼泽,怕你分不清哪块能踩……”啸夜嘆息道,“你右脚快陷进去了。” 喻南悚然一惊,低头才发现右脚有半个鞋子陷进了泥里,若不是她左脚踩的似乎是实地,这会儿可能已经非本意地变成个插在地里的泥人了。 她赶紧把自己遭罪的靴子抽出来。 骑在啸夜背上,行进速度加快了许多,如果忽略喻南不小心蹭在白毛上的黑泥,一切看上去很顺利——不知为何,传说中黑雾沼泽中残忍的野兽都像是约定好似的,齐齐失去了踪影。 喻南抚摸着啸夜后颈上的白毛,啧啧称奇:“鱼人领主说得这么可怕,我还以为进来会是场恶战,谁知道除了找不到路,其他什么都没有嘛。” 啸夜没接她腔。 原本该出现的野兽未曾出现,那当然是有原因的,不过他觉得这些不必告诉她。 沼泽面积挺大,也或许是目不能视的缘故,喻南总有一种她们已经跑了很久的错觉。啸夜轻便地跑在泥地上,如履平地,完全看不出脚下踩的竟是溺毙人于无形之中的沼泽地。 看他跑起来的时候没有一丝犹豫,喻南奇道:“难道你知道往哪里走?” “有点眉目……”啸夜淡然地回答她,“似乎看到些特别的东西。” 在这种奇怪的地方看见“特别”的东西,八成是要过去看看的。 他解释到:“我隐约看见个比一般野兽更强大的存在,鱼人领主说他有同伴,怎么说也不能太弱吧。” “也是,”喻南深以为然,“boss的同伙多半也是boss,估计抓了齐梦的就是他了,咱们过去看看。” 有了啸夜外挂般的探路能力,再加上野兽们集体失踪,两人很快找到了沼泽中央那颗奇异的巨树,也看到了靠在树下昏过去的齐梦。 “齐梦!” 喻南立刻就想上前,却被啸夜拦住了。 “等等,这棵树有些神奇……” “嗯?”喻南这才注意到头顶这棵树巨大的树冠,郁郁葱葱,片片树叶外都似有光晕包裹,如梦如幻,神圣得令人心生嚮往。 这里四下黑暗,那些光华看上去就像从树中长出来的一般,柔和地洒向大地,圈出了一块与周围不同的安全地,那些绵延不绝的黑雾被隔绝在外。 “还真是奇景啊,”喻南有一瞬间的怔愣,很快回过神来,“你拦住我是因为这里有陷阱么?但我什么也没看到啊?” “不是,我没感觉到陷阱,但这个地方怎么看怎么奇怪,”啸夜说,“一切小心为上。” “嗯。” 进入巨树的范围,未曾感觉到异样,啸夜犹豫片刻便暂且撤掉了结界。 喻南从他身上下来,走向齐梦。 此时的齐梦头歪在树上,黑髮被汗水打湿粘在脸颊上,露出的皮肤上道道红痕,浅的皮开肉绽,深的可见白骨,身上衣衫凌乱,也不知没露出的部分还有多少伤口。 喻南倒吸一口凉气:“这么惨……” “喻南……小心!” 啸夜刚要上前,眼神陡然一变,张口吐出火焰,瞬间烧化了一枚飞近至眼前的冰箭。 不知何处飘来一个衣袂翻飞的高大身影,高约三米,着一袭黑袍,站在几人面前更显得体型庞大。 他用浑厚的嗓音缓缓说道:“你们可不能动她。” “你是谁?”啸夜狐眼微眯。 那人却没回答他的问题,浑身一震,兀自在原地颤抖了半晌,那因为震惊而变得断断续续的语调才响起:“你、你是……是你……” 喻南疑惑地看着他“你是是你”个没完,没忍住打断他:“喂,这位朋友,你究竟是谁啊?就是你绑了齐梦么?” 他好不容易才回过神,端正身形严肃地说:“我乃是海主。” 海主,海的主人。 听见这个名字,喻南深深蹙起了眉。 怎么听上去,海主比那个没名字的鱼人领主厉害得多? 那为什么城堡会是鱼人的?抢了塞壬地盘的究竟是那只已经变成烤鱼干的臭鱼头,还是这位看起来深不可测的海主? 她抬高了声音:“海主以我同伴的性命做饵,诱我们前来,不知是想……?” “我被以为来的会是其他什么人,没想到竟然是……”海主的面目隐藏在兜帽之下,看不清表情,但看方向却是朝向啸夜的,“既然是你们,我想我可以更改一下条件。” “什么?”喻南挑眉。 “不知小姑娘听没听说过‘九尾天狐’?”海主终于看向了喻南。 ☆、插pter27 听到这句话,喻南还没什么反应,啸夜却怒气沖沖地低声咆哮了起来,看上去快要直接冲上去了。喻南连忙拦住他:“啸夜,住手!你这是做什么!” 随后抬头说道:“我不知道‘九尾天狐’是什么,能不能麻烦海主你解释一下?” “在此之前,我想问问,”海主道,“你对这个世界了解多少?” 喻南一怔。 这不就是个由代码编写出来的,基于计算机的虚拟世界么?但她显然不认为这样说海主会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可惜她的沉默被海主当成了无知,当时就笑道:“简单点说,这世上有许多妖怪,有鬼,有灵,有近神的存在,如果把这些统称为‘灵物’,那么‘九尾天狐’则是其中至强的存在,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海主靠近了些:“因为这里是一个充满规则的世界,而只有九尾天狐不受规则的约束。” 喻南忽然有了个很微妙的猜测。 这里说是虚拟“世界”,其实作为副本,它有很多局限性。最明显的特徵就在于,地图有边界。 这一点,喻南在之前的副本中不止一次遇上,比如说第一个副本里,明明几次路过学校的围栏,但围栏外面永远瀰漫着一层厚重的雾,完全看不穿雾背后有些什么,校门和围栏也无法出去;再说第二个副本,进本时她就看见过地图边界;后来的幽灵船就更不用说了,边界就是无穷无尽的大海,因为人类是不可能游到大海之外的。 本来她觉得,身为一个体验者,一个玩家,碰见地图边界是很正常的事情,并没有当回事。可如果换个角度想,像她这样的普通人都能碰见世界边界的话,那么居住在副本中的,像风神、海主这些拥有上天入地能力的“神”们,岂不是……过得很无聊? 就跟住在院子里不许出门的感觉似的。 “海主和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喻南问。 “没什么,只是找点乐子。”海主说道,“我知道两位想救这个小姑娘,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月,只要你们能找来足够强大足以让我满意的兽类,我可以放了她。” 第46页 “联繫上下文,我不得不怀疑你是希望我们帮你弄一只九尾天狐来。”喻南嘟哝道。 “当然,如果你们能找来九尾天狐,我可以给你们一些别的东西。”海主的声音听上去很愉悦,显然,他很喜欢“九尾天狐”这个提议。 喻南低头思考了起来,没注意到啸夜快要喷火的眼神。 “你……”他沉沉的目光钉在黑袍之上,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究竟是谁?” “海主,我已经说过了。” “好一个海主……你以为我会信?!”啸夜冷笑一声,勐地跳起,朝海主扑了过去。 只见到半空中划过一道火焰燃起的红光,瞬间,啸夜那道白色的影子已在海主面前,一口烈火勐然喷出,眼见着就要烧到海主的黑色长袍。 海主出手如电,一把抓住啸夜的嘴,将那口火焰生生堵了回去,笑了一声:“现在的你可打不过我。” 喻南抬起头,这才看清海主从袖子里伸出的手竟是个皮包骨的爪子。 啸夜眼神一凝,再次提气,硬是从缝隙中喷出了几丝火苗。那火苗沾到海主青黑色的皮肤上犹如遇见了什么火油似的,欢快地烧了起来,瞬间将他那只狰狞的爪子吞没。 海主属水,哪受得了火焰长时间灼烧,当时就甩开了啸夜,急急招来水流抢救自己可悲的爪子。 “打不过你?哈。”啸夜退回喻南身边,短促地笑了一声,“九尾天狐估计找不到,你倒是可以说说别的条件,我们或许还能考虑。” “你以为你们有的选?”海主抬起头,“想要那个小姑娘的命,就给我带九尾天狐来!” “啸夜……”喻南喊他。 “别理他,”啸夜仍是恶狠狠地看着海主,“这个世界里根本就不可能找到九尾天狐。” “……为什么?”喻南奇道,“为什么你这么笃定我们找不到?你知道九尾天狐是个什么东西?” 照理说,副本里的boss根本不会提出她们在当前副本做不到的要求,可啸夜究竟是哪来的信心,笃定这个“九尾天狐”是找不到的? “我说找不到就是找不到。”啸夜回过头,深深地看了喻南一眼,“相信我。” 那一眼,包含着凝重、悲愤,还有很多喻南看不懂的情绪,令人直觉很沉重。 喻南不知怎么的就答应了:“……好,我……相信你。” 啸夜再看向海主,嘴角一扬:“九尾天狐没有,我倒是有另一个提议推荐。” “哦?” “我曾听说,海主爱慕塞壬已久……” 这条花边新闻,自然是啸夜从系统资料库的设定里查到的,他说出这个,本来是想到喻南之前提起的遇见塞壬的事情,想来从这个副本里找到塞壬的机率还是有的。 谁知听了他的话,喻南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可这里不是塞壬岛么?!海主……抢了他爱慕的塞壬的地盘?” 有这么追求爱人的吗?难怪塞壬提起这个抢夺者时表情不太好。 换了谁谁都不高兴啊! 啸夜揶揄地“哦”了一声:“这儿竟然是塞壬岛?……难怪都说海主注孤生呢。” 他胡诌了这一句,果然激起了海主的怒火,他激动地吼道:“你们胡说!!!” “难道你不想见塞壬?”啸夜状似惊讶。 “我……”那原本怒气沖沖的海主,听到这句话,竟像是个憋了气的气球,一下子蔫了。 “我当然想。当初攻打这座岛,就是为了见她,谁料岛是攻占下来了,她却不见了。我守在这里,也不过是希望有朝一日能等到她回来。” “可是塞壬告诉我,因为她因为被打败才被放逐的。”喻南说。 “我不曾放逐她,我……唉!是她的领地意识太强,觉得被我打败了就不能再在岛上留下去……等等,外来者,你见过塞壬?”海主突然激动了起来,连说话的语气都微微上扬。 “对……我到过塞壬的幻境,她说,要我打败那个抢夺她岛屿的存在,这样她就能回归故里。” 话音刚落,面前的海主竟单膝下跪:“不必击败我,若是能迎来塞壬,我愿向你们投降。” “夺回塞壬岛”已完成,请用户准备迎接塞壬的降临。 刺目的光线出现在黑屋沼泽的上空,片刻后,那道光华中间凭空裂开了一条缝。 金灿灿的鸟羽从那条缝隙中间钻了出来。 塞壬。 塞壬岛的主人。 歷经千年,终于重新降临在这片土地上,剎那间,风和树,兽与花,生命并大地一起歌唱着,起舞着。 “真美。”喻南喃喃道。 “这也算美么?”啸夜嘀咕了一句,“你是没见过九尾天狐……” 喻南眯了眯眼,危险地盯着啸夜:“从刚才起我就很奇怪,你怎么好像对九尾天狐的事很熟悉?说起来你也是只狐狸,还会长尾巴……” 啸夜一阵紧张。 “……该不会那什么九尾天狐是你祖宗吧?” 啸夜脚下一滑:“这怎么可能?” “哦,不是算了。”喻南说,“想来也没可能,我怎么可能抽到九尾天狐的后代,那听上去也太牛逼了。” 资深非洲人如是说。 啸夜:“……” 他决定不跟这个女人计较。 海主的神情有些激动,好在隐藏在袍子下,没人看见。 过了片刻,光芒散尽,塞壬终于露出她的真身。她睁开眼,看见了跪在地上的海主,祥和的表情登时裂了:“……你居然毫髮无伤!!!” “外来者,”她勐地回头瞪着喻南,“不是答应我要打败他么?!” 喻南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谁知道海主听见塞壬就跪下了?谁知道他跪下塞壬就出来了?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 这锅她不背! 海主接过了话茬:“是我主动投降的。” “你?哈。”塞壬短促地笑了一声,“若你真有这么好心,怎么当初不待在原地让我打,生生霸占了我的岛屿千年,这样的你也会向一个外来者投降么?” “我……” 塞壬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张开双翼,扇了起来。 她的双翼张开时遮天蔽日,看样子少说也有十米长,只轻轻一扇便招来大风,就连沼泽中万年不散的黑雾也被扇走不少。 沼泽中的野兽先是被突如其来的啸夜吓的躲了起来,又被挡在巨树范围之外,现在更是天降煞神带来阵阵狂风,分量轻点的差点要被掀飞出去,这会儿能躲进淤泥里的纷纷趴了进去。 第47页 齐梦和喻南是最先飞出去的,情急之下,喻南伸手一抓,抱住了勾住她的啸夜;啸夜四肢发力,牢牢地将自己钉在地上。 而失去意识的齐梦则是被不知从哪里飞掠而出的蛛丝捆住了,好歹没有飞出去。仔细一看,原来是她的那只络新妇一直杵在漆黑的角落里,和环境融为一体。 “死吧,都死吧!” 塞壬尖锐而高亢地叫起来,远处响起“轰隆隆”的响声,由远及近。 散去了黑雾的天边竟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是那艘残破的幽灵船! 喻南大吃一惊:“这……这破船怎么变得这么大?!” “等等……我感觉它……是不是越来越近了?要撞上了!” “砰!” 一声巨响,随后大地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喻南,你是在船上走进塞壬的幻境里的对吧?”啸夜沉声道。 “对,怎么了?” “我看这船,大概早就在塞壬的控制之下了,变大也不过是塞壬动动翅膀的事。” “问题是,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狂风大作,变大了不知多少倍的幽灵船疯狂地撞击着岛屿,岛上的人摇摇欲坠,几乎站不住脚,塞壬仍在高喊着“死吧,死吧”,情况看上去糟透了。 “既然如此,”啸夜冷笑道,“那就一起死吧。” 天空中一阵电闪雷鸣,更巨大的声音“隆隆”地响了起来,还伴随着高频次的振动。 疯狂的塞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底闪过精光:“是谁,是谁摧毁了我的岛——!!!” 海主飘在半空,柔和地对塞壬说:“冷静点,塞壬。你不也在撞击自己的岛屿么?” 他的温情换来的是塞壬的怒目而视:“是不是你?!” “怎么会是我呢?我可捨不得毁了你的东西。”海主好脾气地笑了,“再说你难道不知道,此方世界中有能力毁天灭地的存在只有那一位么?” “什么,‘它’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你难道不高兴么,终于能看见九尾天狐毁掉这里了,我啊,在这个世界,可是待腻了啊……” 海主看了看下方被吹得东倒西歪的喻南,和一直低头不语的啸夜,长袖一挥,半空中就出现了一条奇形怪状的裂缝。那裂缝中央漆黑,仔细看充斥着闪电,还带有巨大的吸力,离得近的喻南感觉自己快要被吹跑了。 “走吧,外来者。”海主说道,“离开这里。” 喻南艰难地抬头:“这是……空间裂缝?通向哪里?” “通向你们该去的地方,我期盼着你们能找到一个我需要的答案。” “……什么?!” 这一个两个的,说的每个字她都听得懂,连在一句却完全理解不了。 答案,什么答案?! 谁料这时啸夜抬起头,阴阴地说:“如果我说不愿意去呢?” “你会愿意的,不然你又何必……”海主看了看面色迷茫的喻南,嘆息道,“离开吧。” 两人仍不愿接受,抵挡着来自裂缝的吸力驻在原地。 谁曾想,一直看似昏迷不醒的齐梦突然睁开眼睛,朝两人所在的位置扑过去,将人一把推进了裂缝里。 “啊——!!!” 几人的身影消失之后,一道刺目的闪电从天空噼下,将大地噼开一条鸿沟。 恰好没被噼到的海主毫髮无伤,不自觉地笑起来。 “毁吧,毁吧,把这个世界都毁掉才好呢……” …… 喻南被推进了虚空里,很快什么都看不见了。 系统机械的声音不久之后在她耳边响起。 【已离开副本“漂泊迷雾的幽灵船”,正在结算。】 【您的三星半 三尾狐已升级为四星六尾妖狐。】 【检测到副本未能顺利完成,切换到惩罚时间模式。】 【正在关闭副本,请稍候。】 【副本已关闭。】 …… 什么?啸夜进化成六尾妖狐了?那下一步该不会是什么“五星九尾天狐”之类的东西吧? 这么说起来,刚才海主每次提到九尾天狐的时候好像都在看啸夜…… 而且这个“惩罚时间模式”是什么东西,刚才的副本竟然不算通关?! 卧槽可是她也没打算离开啊,究竟是谁从背后推了她一把…… 喻南倏的睁开眼睛。 入目是一片浩瀚星空,而她正处于失重状态,迷茫地飘浮在太空里,身上甚至没有太空衣。 什么神展开啊! 能不能好好做鬼屋了你们! ☆、插pter28 人飘浮在宇宙中却没有穿着太空衣,这是个非常反科学的设定。 这个系统让她最不能理解的就是,明明是一堆科学家做出来的,但里面的设定多半都不合理,比如说分明是“沉浸式鬼屋”,走着走着却碰到了一堆妖怪。好嘛,就算再退一万步说,妖怪还跟鬼屋的固有属性“恐怖”沾点边的话,那么此时此刻这个宇宙又是怎么回事? 宇宙地图是准备闹鬼还是闹百鬼夜行? 怎么想都不合理好不好! 喻南简直能脑补出把各种单位被媒体曝光后拿“合同工”顶班的样子安在一号科研所身上的样子,可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地方的科研所偶尔还会有不够专业的“合同工”帮忙,但一号科研所却是全国的科研精英都挤破头想要进来的地方,不存在缺乏人手的问题,出了任何事都无法推卸责任。 老实说,如果实验室请她来的目的真的是测试bug以及不合理的地方的话,那么她已经能写出一份足够长的报告了。 我该有件太空衣,她想。 在太空中不穿太空衣仿佛赤身裸体出门那样没有安全感,后者是因为羞耻,前者是因为小命休矣。 本来这只是她一个下意识的想法,谁料那些思绪仿佛有了生命似的,喻南刚有了这个念头,就看见眼前多了一块玻璃,再低头一看,身上已经被包裹了一层特殊材质制成的衣服。 她真的穿上了一件太空衣,头戴标志性的圆球帽。 这算什么,心想事成模式?如果她想要架飞船也会有么? 一行字突然在她眼前划过:【正在生成飞船,请稍候。】 喻南:“……” 还真行?! 没过多久,一艘标准的小型飞船就出现在了喻南面前,她曾在大学时选修过相关知识,对飞船构造还是有些了解的,登船并不是很困难,而且上了飞船之后她发现,这艘飞船并没有为难像她这样的体验者的意思,驾驶室的面板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飞船控制台,而是类似游戏控制台,很轻易就能将飞船开动。 第48页 唯一的问题是:她该去哪儿? 所谓的“惩罚时间模式”连个像样的主线提示都没有,而这片宇宙无边无际,放眼望去没有生命的迹象。 ……先开吧。 喻南嘆了口气,总留在原地打转也不是办法。 小狐狸是在她之前被冲到裂缝之前被冲进来的,假设她和他被冲到了同一个地方,那么他一定在这片一望无垠的宇宙某处。 还不知道齐梦和那只络新妇有没有被冲进来……在不在这里。 喻南轻轻咬了下下唇。 刚才她是被人推进来的,而她的身后有塞壬,有海主,还有齐梦。 喻南不是个傻白甜,她目光沉了沉。 总之,先航行再说。 喻南打定主意,将飞船开了起来,漫无目的的。 如果这是真正的宇宙,当然不能这样随便开,但这里是游戏,喻南并不在乎自己要去哪儿。 因为假设这个“惩罚时间模式”没有打算让她通关,那么她做多少努力都是枉然;反之,如果设定是人人都能出去,她一定可以找到突破口。 游戏嘛,都这样。 在系统里,喻南不需要进食,仅仅是偶尔需要停下来休息,好在她疲惫的时候发现这架由系统生成的飞船拥有自动航行模式,便在开启该模式之后去休息了。 也就是说,相当于她不眠不休,整整航行了三十三天。 虽说系统没给主线任务提示,不过系统内时间还是可以查看的,喻南可以确定是三十三天没错,就在她即将放弃这种无头苍蝇式的打转法,准备另寻突破口时,飞船雷达内突然出现了某种生物反应,显示为红点。 “活的东西?”疲惫的眉眼舒展开,喻南有些惊喜。 她更改了飞船的航向,向着那个生命反应飞去。 靠近了,才发现那是个特殊的星球。 一片荒芜,寸草不生,地上的沙是一种令人感到绝望的灰蓝色。 喻南下了飞船。 若是在真正的宇宙中,这样的星球多半不适宜人类生存,好在这里只是个沉浸式体验系统罢了。 走了一段,才看到一些生命体存在过的迹象——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洞,有的很大,有的很大,大约是用来让生命体居住的,不过,此时此刻这里毫无动静,死气沉沉。 喻南边走边看,不知为何有些想嘆气。 太死寂了。 令人绝望。 然后,她就在这片令人绝望的景象背后,看见了一个多月不见的小狐狸。 在宇宙中航行三十三天,不和任何人交流,喻南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啸夜?” 小狐狸又变大了,就这么站着也和她差不多高,像匹骏马似的,就是有六条尾巴。 他目光沉静,带着一点……悲伤? “人类,”他的嗓音倒是没变,“你终于来了。” 其实喻南有很多问题想问的,比如说“你等了我很多天吗”或者是“你知道我会来这里”之类的,但愣了一会儿,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你就是海主说的那个九尾天狐吗?” 从一条尾巴变成六条,星级一次比一次高,琢磨了一个月还琢磨不出这么显而易见的答案,她就不用继续在科研所待下去了。 “你很聪明。” “……你好好说话。” 喻南吐完槽,歪着头表达了自己的好奇:“为什么一个月不见,你变得这么生分了。” “我们本来就不熟。”啸夜说。 “你这样我会伤心的,好歹一起度过了三个……副本?对了,既然你是九尾天狐的话,方不方便告诉我上个副本最后海主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啸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喻南虽然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不过却很坦然地任他打量。 “不如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他问道。 “你想问什么?” 啸夜开门见山:“你曾经说过,有人想害你。为什么?” 喻南愣了一下。 啸夜倒是不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喻南刚开始有一瞬间的慌乱,受他这种平静的目光影响,也很快冷静了下来:“这跟我问的问题有联繫吗?” “有,”啸夜点点头,“这关系到我要不要回答你的问题。” “……这么玄乎,介意我坐下来吗?” “不介意,但你最好坐我背上。”他前爪刨了刨地上灰蓝色的沙,“这个沙和人类的皮肤不太兼容。” 喻南抽了抽嘴角:“不太兼容?” “它对人类的皮肤有轻微腐蚀性。” “那你为什么还踩着?!”喻南悚然一惊,就想去拔啸夜的腿。 啸夜不避不闪,却也没让她挪动——现在变大了,如果他不想,喻南已经挪不动他了。 “因为我不是人类啊。”他说得很自然。 ……哦。 也是。 喻南不再劝他,爬到了狐狸背上坐着,看了眼远处的天空。 这片星球上甚至没有大气层,望出去就是宇宙,而他们却还在这里唿吸,真是不科学。 “我……”她想了想刚从哪里起头,“我是个研究生,你知道研究生是什么吗?” “知道。”啸夜说着停顿了一下,才道,“我对人类社会还是有点了解的。” 喻南心里隐约有了些许猜测,于是没有对他的这句话表达什么惊讶的情绪,继续说:“之前接了个关于‘ax-13号能量体衰竭周期’的观测项目,整个科研所都没有太大进展,不过倒是被我研究了出了东西。” “嗯。”啸夜的声音没什么波动。 “然后我给项目组交了份报告。”喻南说,“隐去了关键的检测数据和结论,并且找项目组问了个问题。我跟他们说,如果不给我一个合理的回答,我会罢工。” “然后呢?” “然后我就罢工了啊。” “……没了?” “嗯,罢工了一段时间,被自己待的实验室开除不说,教授还不经过我同意,把我的档案塞到了这个所谓的‘沉浸式鬼屋’的商业合作项目里,当体验者。”说到这里,她忽然笑了一下,“这种精神接入的沉浸式项目刚刚诞生的时候,在人体实验阶段出过事的。现在的安全性虽然提高很多,也不排除他们可以通过这个系统对我进行攻击,毕竟我的意识在这里,而医学上,把脑死亡界定为真正的死亡……杀了我也不是不可能。” 她看不见,此时啸夜的表情很是微妙——虽说一只狐狸照理说不该有什么表情,“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你是他们派来的吗?” 她没有正面回答他。 闻言,啸夜先是愣了一下,很快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怒不可遏地说:“怎么可能?硬要说我和哪个人类一伙的话,那个人应该是你好吗?!” 第49页 “噗……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笑你啊。”喻南笑得直不起腰,好半天才收住,“觉得你挺可爱的——我发现ax-13号可能是个活的。” 正要为了她莫名其妙笑起来的事情发火的啸夜:“……” 她还真跟他说实话了? 这么……好说话? 啸夜有些意外。 “准确来说,ax-13号的确带着一种特殊的能量,但它的衰竭规律更接近于生物的新陈代谢,而非单纯的半衰期。科学有时候需要游走在世俗道德观的边缘,所以我们至少得有一点原则,好让自己不至于变成疯子——首先,动物实验必须在有充足理论基础之后,用小白鼠开始,其他物种挪后;其次,动物实验结束后才可以进行人体实验,并且需要申请;最后是最重要的一点……无论用何种生命做实验,经手人必须知情。” 喻南看着遥远的宇宙,尽管这片黑黢黢的天她已经看了一个多月几乎快要发疯,但还是从那种看上去无穷无尽的黑暗中感受到了一丝寂寥。 她嘆了口气:“我只是想问问他们,ax-13号究竟是不是生物罢了。” “但你很确定答案。” “是啊,可我有什么办法,难道要我昧着良心,明明猜到上面隐瞒了真相,却不闻不问吗?我还是有点原则的好吧。所以嘛,我被灭口也不奇怪。” “宁愿被灭口也不愿意继续?” 啸夜的语气忽然变了个调,沉浸在回忆里的喻南却没注意:“对。再说我还有点私心……” “什么私心?” “ax-13号坠落那天……” ax-13号能量体坠落那天,喻南失去了父亲。 她藏着所有悲恸和眼泪,在医院楼下,对那颗流星许了个愿。 许多年后,在“ax-13号能量体衰竭周期观测”项目中忽然惊觉那可能是个生命的喻南跟自己说,至少要对ax-13号好一点。 因为它承载着她无法实现的愿望。 那是她悲伤的梦。 ☆、插pter29 每次想起已逝的父亲,喻南都会无师自通地领悟一点文学大家吟诗作赋的技能,不过出口时又会觉得有些羞涩,那些句子在唇舌间来回过了几次,想起面前还站着这位冷面的狐狸,就又咽了回去,换了种说辞。 “坠落那天,是我爸爸过世的日子。嗯……挺有纪念意义的吧。” “……” “我家的人在感情表达上都比较淡,虽然父母对我都还不错,不过父亲毕竟也是科学工作者,在亲情之外的意义上,更是我人生路上的……导师?所以相对来说,我比较敬重他吧。”喻南挠了挠头,跳过了这个话题,“不说这个,他们想杀我的理由就是这样,ax-13号是地球上从未见过的能量体,储量很丰富,可能上头是动了把ax-13号作为新能源的念头,但我觉得这样不够人道不愿意配合,他们也不能让这个秘密泄露出去。” 总有人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遇到异族仁慈就是对人类群体的残忍什么的。 喻南都能理解,她也是人,她不能因为自己的心软背叛群体利益,她只是不想亲自做这个侩子手。 之前她已经决定,如果她提交的问题能被正视,项目组那边能和她说一句实话,她就把这份报告的完整版交上去,然后申请退出该项目。 啸夜沉默了片刻。 “我是海主说的九尾天狐。” “这我已经知道啦,”喻南摸着他背上松软的毛,“说点我不知道的?” “……我也是你说的ax-13。” “……” “啊?!”喻南愣了一下,脑海中几个一直想不通的点突然串联到一起,成了个匪夷所思的结果,“等等,所以……该不会这个系统的运行动力其实用的是ax-13号能量体吧?难怪他们要把我扔到这里来……一来可以干掉我,二来寄希望于我死前会吐露几句实情,三来是……为了唤醒你?” ax-13号冷却之后,始终都是个发着光的球的样子,科研所研究了两年无从下手,唯一得出的结论就是“它处于休眠态”。 “其实我没有睡着。”啸夜说,“地球的环境和我的母星环境差异太大,为了活下去,只能用那种‘假休眠’的状态慢慢适应。实际上我的意识始终是清醒的。” “难怪你懂这么多人类的事情呢……” 喻南感嘆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手指又揉搓了一番啸夜的背毛。 “其实我在实验室里用于观测的那些微型能量团就是你毛髮的碎屑吧。” 这么一想还挺有趣的。 实验室里“刮”下来的那部分能量,其真实结构并不能被仪器检测,外观像个迷你光球形唿吸灯,没想到竟然会是她鬼屋搭档的毛。 真有意思。 听到这话,啸夜忍无可忍,一言难尽地回过头,给了她半个眼神。 “怎么?” “你知道你们人类刮的是哪儿的毛吗?”啸夜的声音压着。 “哪儿?”看他这副深仇大恨不可说的样子,喻南眨了眨眼,问,“……不会是……尾巴吧?” 他好像说过尾巴很敏感,不能乱摸来着。 啸夜的脸黑了,即使他是只白狐。 喻南露出个惊讶的表情,很快笑得岔了气:“哈?哈哈哈哈还真是啊哈哈哈哈……我没笑,真的没笑,我真的很同情你……哈哈哈哈哈哈……” “……” “喻南!!!” “……诶!” 喻南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将笑容咽了回去,惊觉这段时间自己的笑容比在实验室里多了不少。 “好啦,对不起,我不嘲笑你了。”她说得很诚恳,“那个,你是这个系统的能量供应源头,所以海主才说你唯一不受规则束缚?那既然这样,你变不成九尾的样子么?” 啸夜用一个冷笑回答她。 大概是科研所那边眼见着研究无望,唯一有进展的人又“不识好歹”地死活不肯松口,便别出心裁地将己方见不得人的目的埋在一袭名为“游乐园”的皮囊里。ax-13号蕴藏着丰富的能量,像瓶高纯度的酸,非得稀释出来才能瞥见其威力一二,这个“游乐园”就用来充当一氧化二氢。 啸夜却也不傻,他休眠是坠落到地球之后身体自我保护机制作祟的结果,非他本意,谁料睡着睡着,有一天意识突然发现身体接驳的东西多了个藏着一堆奇怪数据的地方,干脆钻了进来,仔细一瞧,发现可以伪装成副本生物汲取让他醒来的力量。 只要等到经验值足够他升级到九尾天狐的时候,外头那个他就可以真正醒过来了。 第50页 于是将计就计,他把喻南抽选的搭档换了。 非洲人喻南当然不可能抽到像他这么靠谱的搭档,最开始她的抽选结果分明是一根草——没错,就是她初来乍来,差点被幻觉骗了的那些露草的草。 “啊……”听完这些的喻南抓了抓头髮,“我说呢,我怎么会运气这么好,原来是你替换的。要是按照原本的抽选结果,我早就在前两个副本里跪了吧?” 别的不说,光是荒村那个剧本,不提最后出现的雪女,前头的黑鸦就足以弄死她了。 一只露草妖能有什么用呢? “如果本该死去的我没有如他们愿死去,那些人会有什么反应?”喻南问了一句。 啸夜正想回答她,回头却在余光里看见她托腮思考的样子,这句话并没有问谁,甚至她眼神都没什么焦距可言,不过就是自言自语罢了。 到底还是少女,虽不是头一年成年,但或许是常年待在科研所的关系,喻南满身都是一股子正直的书卷气,整个人还带着青稚,一头长髮早就挽成马尾,露出一截白皙光洁的脖子。 双眼灵动,笑起来有半个梨涡,虽口口声声说着自己要被害了,却没什么丧气。 人类很让他讨厌,啸夜低下头想到,可他这一路走来,旁观所见,居然觉得喻南这姑娘还不错。 “齐梦应该是他们派来的吧。”喻南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绪,“我猜,上一个副本最后,把我推进来的人也是她?所以她人呢,还在上一个副本里么?” 想要的口风喻南没露,想弄死的人没死成,想要控制ax-13,却被他钻了空子;如果喻南是那些人的话,非得呕死不可。 这时候派个人过来套套话瞧瞧状况,再找寻机会从中作梗,简直再合理不过。 啸夜嘲笑她:“终于不觉得她是好人了?” “闭嘴!”喻南做出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打人不打脸!” 两人开了会儿玩笑,终于重新说起了正经事。 上个副本没能顺利完成,照理说,最后海主不会有这么强,玩家打败他之后,会在回归的塞壬的帮助下赶走鱼人领主,挖掘出停留在岛上的船员们的灵魂,送他们归西,那以后副本就会顺利结束。 塞壬这段剧情是自动触发,但喻南在船上走到塞壬空间里却是额外的剧情,这些多出来的部分,可能是因为那两次人为造成的“副本危险度+10”才出现的。 原本“惩罚时间模式”是个闭关时段,他们应该被拉进数据缝隙中,不过啸夜好歹是这个系统的能量供应者,又恢復到了六尾的状态,能力大增,中途使了些小手段就将一行人传送到这片宇宙中。 这里是啸夜的个人空间,位于整个系统的数据底层。 “齐梦被我强制休眠之后关起来了,她那只蜘蛛倒是真由系统生成的,无辜得很,我把她俩暂时关在一起。”啸夜说,“但这个空间虽然属于我,受我控制,可是在这里的时候我不能离开这颗星球。” “诶?话说这个星球究竟是……?” 什么梗? 为什么非得是这里? 喻南的主攻项目并不是天文学科,对宇宙中一些不知名的星球了解不深,当然,也不排除这个星球在现实中根本不存在的可能。 所以其实她只是随便问问来着,好奇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啸夜独独不能离开此处。 没什么特别的啊? 除了荒凉。 然而啸夜用前肢刨了下沙子,语气略带低沉地说:“……这是我家,我……族人定居的星球……我根据记忆仿造出来的。” ……啊。 对了,ax-13号是从地外坠落的能量体,这位还是个外星智慧生命体呢。 不过看这星球荒芜无人迹的样子,似乎蕴藏着一个很悲伤的故事。 “介意说说么?”喻南问。 “……介意。” “……” “其实也没什么。”啸夜甩了下尾巴,情绪有些低落,“我的族人本来在母星住得好好的,忽然某一天遭遇了陨石撞击,气候骤变。你知道,一个星球如果突然改变环境,那上面的生物种群都不会有好日子过吧。我的族人无法适应这种新环境,死的死,逃的逃,我跟父母告别之后,一个人不知在宇宙中飘了多久,才终于在体力耗尽前寻找到一颗宜居星球。” 只是没想到人类如此残忍,把他当成了一块新能源物资。 喻南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觉得自己应该安慰一下小狐狸,可直觉又告诉她小狐狸不需要安慰。思来想去,她在那颗狐狸头上安慰似地摸了摸。小指蹭过了白狐的耳朵,啸夜恼怒道:“耳朵也不能碰!” 喻南又被他的样子逗乐了。 “小狐狸,你有地方去吗?” “什么?” “我是说,假如你能从科研所逃出去,你要回外太空吗?”喻南问道,“你有地方去吗?” 啸夜没有说话。 当然没有,要有地方去,当初何必降落在地球上。 宜居星球哪有这么容易找到。 “其实……” 喻南想说,如果能适应地球环境的话,反正他也有人形的样子,做个人也挺好的。 但她又想起人类对啸夜做的事,想起小狐狸说过自己很讨厌人类,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诡异的沉默横亘在二人中间。 半晌,啸夜突然提议说:“我带你到处逛逛吧?虽然我还原的是气候骤变之后的母星,不过有些废墟还是……挺好看的。” “好啊。”喻南同意了。 她们应该讨论些别的,喻南心想,比如说要不要继续开启新副本,比如说怎么出去。 但她忽然只想陪着啸夜,看看他阔别已久的母星。 或许家这个字本身,就藏着说不尽的酸甜苦辣。 喻南强行提起个笑容,打趣道:“你也别太伤感,咱们半斤八两,我母星虽然健在,但我们人类的族群意识没那么强,主要还是以小家为主,正好我也是个没家的人。” “嗯?”啸夜语气自然地接了她的话茬,“你爸去世了,你妈呢?” “改嫁。” “不管你?” “我都这么大了,有什么可管的。”喻南笑笑,“我总做研究不回家,她一个人也寂寞。” “那我妈还是对我挺好的。” 喻南顿了一下,小心地问:“她……还活着吗?” “谁知道呢。” 啸夜抬头看着头上的宇宙:“我们一共活下来三十五位族人,宇宙航行的时候全都失散了,现在我联繫不上任何人,谁知道我母亲怎么样了。” “不过这种时候,没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喻南附身抱了一下他的脖子,“放宽心。” 第51页 “……你怎么知道……”我在担心? 啸夜想问。 喻南拿脸颊蹭着他背上的毛,轻笑:“你心情好不好,肌肉的紧绷程度不一样,你不知道么?” ☆、插pter30 很难说那一刻啸夜是个什么心情。 被人理解应该是件令人感到愉快的事,但他的心情却无比复杂。 因为理解他的人……是一个令人讨厌的、阴险的、邪恶的……还很脆弱的人类。 虽说这个人类相比他之前看到的那些人类,要稍微可爱那么一点点,但也还是人类。 “说起来……你真的不想把对我的研究成果交上去吗?我有时候有点意识,好像听他们说过,能交上我的研究报告,会获得……呃,‘丰厚的奖励’?”啸夜试探着。 不过刚说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自己也觉得这种行为有点愚蠢。 首先,喻南已经解释过自己不上交的原因了,其次就是,语言又能说明什么呢? 她说交也好,不交也罢,不代表她就一定会言行一致。 再说,休眠的状态下他不能动,不能对外界做出及时反应,科研所的那些人都以为他是个“物品”,在他面前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恶劣本性,啸夜因此见到了许多人性的黑暗面。 太多太多人,说的比做的好听。 谁又能保证喻南不是那样的人呢? “我不交。”这时,突然传来的喻南的笑声打断了啸夜的思绪,“之前只是想求个真相才没交的,至于现在就更不会交了,小狐狸是我的同伴呢,怎么能把你交出去?他们要是能研究透,那是他们的本事,但关于你的事,哪怕只有一个字,也不该从我这里流出去。” “同伴……你真这么想?” “当然。” “……” 他现在觉得这姑娘更可爱了。 喻南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话无意中触动了这只狐狸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玻璃心,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面前出现的景象吸引了。 如果说地球上的动物们喜欢生活在森林里的话,那么外星生命应该生活在怎样的地方? 喻南不知道,但她觉得她似乎在地平线上看见了一座……“钢铁森林”。 在地球上,“钢铁森林”这个词,是用来形容繁华都市中拔地而起、遮天蔽日的高楼大厦建筑群的,可她竟然在这颗不知名星球上看见了几乎一样的景象。 ——除了这些“高楼大厦”都是倒插在地上的外。 一根根巨型金属棍,排成了一座光秃秃的森林。 “这是什么东西?” “‘勒利卡’,这是我们寻找食物的地方。”啸夜说着,调转步伐,带着喻南往另一边走,看样子是想绕过这片铁树林。 “食物?!”喻南目瞪口呆,这光秃秃的地方能有什么东西可吃的? 吃铁吗? 啸夜解释道:“我们吃放射性金属维生,那可以给我们提供充足的能量。不过我记得人类不能太靠近放射性金属?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这不是虚拟空间吗……” “虚拟空间里虚拟的你还是会受到辐射的侵害,虽然我不确定会不会反馈到真实世界的你身上,但我们最好不要冒险。” 啸夜说完,不动声色地瞥了喻南一眼。 少女坐在他背上,和他说说笑笑,看上去很健康。 他没说的是,即使是虚拟的,他也不想看到她奄奄一息的样子。 喻南接受了他的说法:“你说的对。不过说起来……我还以为你们有人形态的话,在生活习惯上会和人类比较贴近呢,地球上可没有那么多放射性金属给你吃。” 带辐射的多是稀有金属,小狐狸在地球上活不下去吧。 “其实没什么关系,以我们抽取能量的方式,人类的食物也可以吃,只不过……”啸夜想了想他见过的人类食物,“……可能需要多吃点。” 他的问题并不是在地球上找不到东西吃,更何况事实上以他身体贮藏的能量来说,就算饿他个几年的也不要紧,就当是给动物形态减减肥。 喻南也明白这一点,两个人默契地绝口不提。 来到这颗星球之前,喻南已经在宇宙中航行了很多天,惩罚模式时间早就过去了,只要他们想出去就能出去。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很多,聊到头顶的三颗“月亮”落下,属于这颗星球的“太阳”升起,再落下,再升起,整整两天时间,聊到两个人说完幼年趣事,说完近年来的经歷,说到无话可说的时候,喻南终于放弃了拖延时间。 逃避问题总归不是办法。 她嘆了口气,将话题扯回到眼面前的事情上:“离九尾还差一些,你需要吃经验升级,咱们还得继续开副本吧?” “……嗯。” “那还要去审齐梦吗?”她问,“我觉得审不出什么东西。” 显然那个姑娘是不会实话实说的,不然一开始她就不需要骗人了。 “审还是要审的,也许我们可以……”啸夜沉默了一下,“提取她的记忆。” “这也行?”喻南听了有点惊讶。 人脑的思维之复杂程度可比能够量化的虚拟系统数据要高得多,能轻易提取的话,脑科学领域的研究进度大概会发生质的飞跃。 “不能很清晰地看到,不过以我的权限,用她神经接入部分能够提取到的数据来生成副本还是可以做到的,唯一的问题是,我们不能控制危险度,可能会出事。” 他倒是没事,就算意识死在这个系统里,他休眠状态的身体还是可以继续等待重新甦醒的机会。 可喻南就……说不准了。 或许意识死在这里,真实世界里的她就会变成脑死亡的状态。 喻南被啸夜一言难尽的眼神看得一头雾水:“干嘛这个眼神?我……很危险?” “对。” “那也得上啊,”她说得理所当然,“不然我怎么出去?系统给我设定的通关条件你能查到吗?” “查不到。原本应该是单次剧本直接通关的,但显然你的被人为修改了。”啸夜说,“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你出去,也许我重新变成九尾的样子,获取更大的权限之后能把你送出去,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办不到。” “意思是可能我永远出不去?” “也未必。”啸夜看了她一眼,“如果我的意识离开,可以从真实世界把你拉出来。” “……得了吧,至少我比你更了解科研所,你要是醒过来,说不定都……啧。”喻南露出一个不满的表情,晃了晃脑袋,“横竖都得等你变成九条尾巴再说,咱们开副本吧!” 第52页 “好。” 啸夜看着她义愤填膺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笑意。 …… …… …… “你怎么不动?”喻南迷茫道。 “需要你帮忙,”啸夜说,“我不能离开这里,需要你到齐梦那里放个标记。” 他给了喻南一根白色的背毛。 喻南:“……” “然后我才可以开下一个副本,”他笑道,“加油。” “我现在和这破狐狸拆伙还来得及么?”喻南扪心自问。 可她最终还是拿着那根毛登上了来时的飞船,准备出发。 临走前,她最后看了一眼啸夜的“家乡”,举目望去,白沙遮蔽大地,钢铁森林在三个月亮的光芒之下,染上了一丝苍凉。 “你的家,”她轻轻地说,“很漂亮。” 比地球上夜晚的沙漠更漂亮。 啸夜愣了一下,他可能是没想到还会听到有人类赞美自己的家乡,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谢谢。” “那我走了。”喻南笑道。 “路上小心,”他回答,“我为你……护航。” 这是啸夜的空间,有他护航,喻南一路不会遇上小行星带。 她欣然点头,登上了飞船。 又是十天,她终于在某颗星球上找到了沉睡中的齐梦,后者被关在一个天井中,睡得安详。 她将羽毛放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无话可说。 ☆、插pter31 【惩罚模式已关闭。】 【副本已生成,正在传送。】 【传送完毕,正在载入。】 【载入完毕。】 …… 【欢迎来到第十三代欧皇改造系统。】 【检测到您未能完成3级副本,当前您的副本危险度为3。】 【遭遇外部代码,副本危险度+30。】 喻南落到了地上,睁开眼睛,看见面前的一行提示。 【你是一个刚毕业的研究生,被分到华国科学研究院第一研究所,今天是你第一次来总部报到。】 【您的主线任务已更新为:找到337号实验室,向你的导师报到。】 垂下眼,只见夜色如水,微暖的风自东南边而来,一条主干道延伸向前,大道两旁树影婆娑,耳边都是“沙沙沙”的声响。除了这点风吹叶动的声音之外,四下十分寂静,能看到前方有座敞开式的小型花园,三面环楼。 “……” 疯了吧。 这是喻南的第一反应。 华国科学研究院第一研究所,不就是“总部”吗?! “怎么副本地图还能有真实对应的吗?”她问怀里的小狐狸,“之前几个副本明明都是虚拟的……” 没错,怀里。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还高大威勐的六尾狐狸重新变回了刚刚见面时那个一条尾巴的狐狸幼崽的样子,并在喻南落地的那一刻出现在她的怀里。 不过喻南能够看见它的状态仍然是六尾妖狐,大概是因为变成六尾以后能力解锁所以可以自由控制自己的身体形态了。 挺好的,这样抱着暖和,两个人都没有提出意见。 啸夜扫了眼四周的环境—— “对应?这是哪儿?”他不认识这个地方。 “科研所,就是关着你的地方。”想到ax-13号在科研所躺了好几年,却还不知道科研所长什么样子,喻南心中不忍,脸上的表情就不太好看,“既然这是用齐梦的记忆生成的……看来她还真是科研所的人。” 谁知道啸夜的语气却变得不怎么肯定:“可能并不是用她的记忆生成的……” “不是?”喻南愣了愣,“你不是说用她的记忆生成副本的吗?” “人类的大脑是很复杂的,记忆也很复杂。”啸夜仰头看着她,“我毕竟不是系统本身,只是个能量提供者——我只能提取出她的一部分记忆,这一部分不足以生成一个符合系统原生逻辑的剧本,所以系统会自行添加素材补足,而我不知道剩下那部分是从哪里来的,又会补到哪里去。” “啊……”喻南应了声,“所以也有可能,这张地图是从其他地方来的?比如说我的记忆……?” 啸夜看了她一会儿:“你是不是很希望齐梦不是科研所的人?” “是啊,”喻南没否认,“不然总觉得自己一腔好意餵了狗……” 她刚开始对齐梦还是很照顾的态度呢,还想着去沼泽救她。 她抱着小狐狸往前走。 虽说喻南本身还没有加入到总部,但一来,她的爸爸以前是总部的科学家,二来,她的好朋友尚语也是总部的研究员,喻南没少到总部逛。不需要保密协议的区域,她还是逛得挺熟的,找路也不费劲。 那个敞开式花园前竖着块指路的标牌,喻南走到标牌前—— “咦?”她发出了一个单音节。 “怎么了?”啸夜问。 “这个地方,还有这个地方,”喻南指了标牌上的两块空地,“应该都有大楼的,是两年前建完的新楼……出错了还是时间线不对?” “都有可能。”啸夜说,“先把疑点记下来吧,看看这个剧本究竟要我们干嘛……反正我的主要目的是升级,齐梦的事只是个顺便。” “嗯。” 喻南没有意见,她的目的更简单——静观其变以及出去。 要不是上头把她塞到这里来,ax-13号这件事在她这里应该已经到此为止了,真不知道该说缘分还是孽缘……总之现在ax-13号成了她的搭档。 世事就是这么难料。 又盯着标牌看了半晌,喻南在标牌的角落里找到了标註着321~386号实验室的大楼。 “走。”她朝某个方向扬了扬下巴。 据啸夜所说…… 在底层空间里齐梦已经被他关了起来,生成这个副本的时候她应该还留在底层空间里,作为这个副本的数据来源之一安静地存在着。 老实说,喻南有点担心齐梦的状况,人在这个系统里面本身就是以意识体存在的,如果意识体进入休眠状态的话,不就相当于植物人了吗?现在还不知道齐梦进来的真正目的,也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如果直接让她变成植物人的话似乎太残酷了。 她把这个想法小心翼翼地和啸夜提出,谁知道啸夜却对着她笑了笑。 不是那种嘲讽的笑容,而是能令人感到心安的笑容。 “没关系的,”他说,“等我们出去的时候可以将她唤醒,不会出问题,放心吧。” 他的态度让喻南放了心,二人暂时停止了交谈,一步一步向337号实验室走去。 第53页 寂静的花园边,连往常不会注意到的脚步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啪嗒。 啪嗒。 啪嗒,啪嗒。 啪嗒,啪嗒。 喻南愣了愣,停下了脚步。 “怎么?”啸夜抬起头。 “你有没有听见……”喻南轻声说,“脚步声?” “你在走路当然有脚步声……”啸夜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他好像明白喻南在问什么了。 脚步声多了一个。 她迈一步,响了两下。 又一阵微暖的夜风吹过,喻南却觉得自己无端出了一层白毛汗。 啸夜机警地站了起来,跳到喻南的肩头往四处看。 除了月光,似乎什么都没有。 “别怕,”啸夜说,“装神弄鬼……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嗯。” 啸夜说没东西,喻南还是相信的,她在原地深唿吸了一下,给自己壮了壮胆便继续往前走。 那阵如影随形的脚步声始终跟着她。 啪嗒,啪嗒。 四周草木葱郁,黑灯瞎火,喻南打了个哆嗦,头一回发现科研所总部居然还是个杀人埋尸的好地方。 说起来实验室里每天死这么多小白鼠究竟是不是就地埋花园里了? 人的脑子就是不能乱想,一乱想就发散思维,一发散思维眼前就仿佛出现了画面似的惊悚。 一花园小白鼠的尸骨,层层叠叠,满地都是鼠类的冤魂…… 喻南又打了个哆嗦。 “这么怕?”啸夜皱了皱眉,“之前的副本不都还好吗?要不还是我驼着你走吧?” “不用。”喻南摇摇头,“我只是比较害怕看不见的东西……但总得来说我是个相信科学的人。” “这个系统里不是那么科学。”啸夜有点担心她的状态,“一会儿说不定还要碰见什么呢,怕就告诉我,我带你走,没事。” “我更没事,”喻南拍了拍他,“走吧。” 虽说是真的有点怕……有时候诡异的宁静比可怖的幻觉更可怖。 不过距离那幢楼没多远了,喻南加快了脚步,从她的位置已经能看到那个黑洞洞的大楼入口。 谁料,就在喻南越走越快的脚步刚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来到大楼门口的时候,空荡荡的一楼大厅里突然亮起了灯。 喻南心中一紧:“有人?” “没有,”啸夜的语气很严肃,“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是么。”喻南站在大厅门口没动,仔细盯着几个大厅的入口,生怕从哪个黑黢黢的楼梯间里冒出什么怪物来。 不过等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到,只有沙沙作响的风和树。 “好像真的没有……”喻南的眼珠子不停地转着看四周的变化,生怕错过任何一点细节,“先上去看看吧。” 337号实验室在大楼二层,需要上一层台阶。 喻南放弃了电梯,直接走楼梯上去。 进大楼的时候她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进入楼道的时候也没有,上楼梯时虽说抱着十二万分的小心,但仍然没看见任何特别的东西。 总部像是死了,没有任何活气。 不对啊。 喻南停下了脚步。 “怎么?”啸夜敏锐地问,“发现什么了吗?” “不是……”喻南有点疑惑,“如果这里真的没人……任务让我找的导师……是谁?” “找导师报到”……这里有人吗? 啸夜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沉默半晌,说:“没事,别担心。在我们成功出去之前,我会保护你的。” “谢谢,”喻南笑了笑,摸了下他的背毛,“也没事,总部我挺熟的,大不了碰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我就跑嘛。” 如果是之前的话,听到这话的啸夜应该会给她一个白眼,然后嘲讽下她的没骨气。 但这次,或许是副本实在太寂静了,啸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却是什么都没说。 337号实验室并不难找,在二楼拐了个弯就到了,乍一看里头没人,不过亮着灯。 喻南给自己壮了壮胆,推门走了进去。一直到走进这间实验室,她的耳朵里才多了点别的声音,“嗒嗒嗒嗒”的,好像是有人在敲击键盘。 好歹是有人,她松了口气。 因为在幽灵船那个副本里见过了鱼人、海主以及塞壬,她已经接受了副本里会有npc出现这种设定,这会儿听到键盘声没觉得意外。 啸夜却炸起了一身毛。 他什么活物都没感觉到,为什么这里会有键盘声? 正想出声给喻南提醒,喻南却已经动作迅速地三两下绕进了摆着电脑的里间。 然后僵住了。 里间靠左的桌上摆着台大屏幕的计算机,有个人影坐在桌前,似乎是在对着计算机输入着什么。 看身影是个长手长脚的男人,看上去有点年纪,头髮微乱,穿了一身研究员的白大褂。 听到有人的声音,那个男人站起来,对着喻南温和地笑了笑:“晚上好啊,喻南。” 啸夜眯了眯眼。 这个npc,居然叫了喻南的名字,而不是“外来者”,或者别的什么。 不知道喻南能不能发现这个微妙的区别—— 他侧头看了看喻南,发现她的表情非常……复杂。 有呆滞,有震惊,有悲伤,有怀念,还有……害怕? “喻教授……”她喃喃道,“……爸爸……” ☆、插pte□□ 猝不及防。 转角遇见鬼。 这鬼还特么长得像个活人。 喻教授适时地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歪着头想了想:“虽然我们是本家没错……但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他说话的时候微微含笑,看上去很是和善。 喻南的指甲几乎刺穿掌心才堪堪忍住了随时准备夺眶而出的眼泪,挤出一个无比难看的笑:“哦,是,您和我父亲长得有点像……我可能太思念他了。” “人之常情。”喻教授点点头表示理解,“今天太晚了,早点休息,明天一早你的同事们会过来,到时候再给你布置任务。”说罢走回去,在电脑前坐下,重新敲起了键盘。 喻南死死地盯着他,连要问什么话都忘了。 啸夜看了她一眼,用意念和她交流。 -你爸? -外形的话……确实是我爸。 -你没事吧? -没事。 喻南看着啸夜,给了他一个笑脸。 -我知道这是系统生成的npc,我爸已经过世好几年了,早就悲伤过了,没事。 -嗯。 话虽如此,啸夜还是有点担忧,一直注意着喻南的反应。 第54页 按照时长算的话,其实他和族人告别的时间更久,但是他依然会想念亲缘上的父母,这和分别的时间长短没有任何关系。 只因为是亲人,只因为他们永远不能再见。 他觉得喻南的感觉应该更复杂一些,因为人类原本就是情感丰富的生物,而且至少他还知道他的父母有可能存活于宇宙的某一个角落,而喻南的父亲已经消失了。 不存在了。 真是残酷的词彙。 啸夜有心安慰喻南,不过人类有句古话叫“书到用时方恨少”,他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的人类语言学的不太好,竟然想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安慰她。 最后只能用毛绒绒的爪子拍了拍喻南的肩膀。 喻南反捏了捏他的爪子:“谢谢。” 喻教授坐回去以后就像是再也看不到喻南存在似的,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敲击着键盘。 喻南站了一会儿,情绪调整了回来,就对他产生了好奇,因为在她印象中,父亲几乎很少有这样长时间对着电脑的时候,更别说还一直在输入着什么——毕竟他是个科学家,不是程式设计师。 她想了想,试着朝对方走了一步,发现喻教授无动于衷,便大着胆子绕到他后方,想看看他在干什么。 然而,当看到显示器上的内容时,她愣住了。 这是…… 喻南和啸夜交换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眼神。 屏幕上空无一物,只有一片白色,喻教授双手在键盘上不断敲击着一些看上去毫无规律的字母,甚至没有适时换行。 也就是说,他只是在做“打字”这个动作,并没有任何意义。 -这是数据生成不完全导致的吗? 喻南抽了抽嘴角,觉得寂静无声的办公室里,一个系统生成的人形影像机械化地敲着键盘这个画面有点惊悚。 -可能是的…… 啸夜回答。 喻南看了眼副本时间,此刻正是23:19,距离正常上班时间还有八个多小时,而主线任务则维持着打勾的状态,没有消失,也没有更新出下一条主线。 她想了想,抱着小狐狸离开了办公室,走到听不见喻教授动静的地方才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到处走走?也许在别的地方会触发任务也不一定。” “嗯……”啸夜同意了这个想法,表情却依旧不太好看。 喻南看了看他:“怎么了吗?” 啸夜摇头:“没,我就是觉得……既然那个人要求你等到天亮,照理说主线任务会更新成等到天亮才对,之前似乎没有出现过类似的状况。” ——主线任务和npc说法不一致。 喻南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么回事。她停下脚步,看着前方黑洞洞的走廊,无端地有些毛骨悚然。 而事实上,啸夜心里的凝重比她更多一些,因为他始终都没能感觉到活物的气息。实验室办公间里那个人,在他的感知里,和旁边的桌椅设备毫无区别。 “还是到处走走吧。”喻南深深吸气,给自己壮了壮胆,“站在这里也不是事,科研所早上八点才上班。” “嗯。” 不知道是不是空荡荡的科研所气氛不适合唠嗑,还是二人都有心事的缘故,喻南抱着啸夜漫无目的地到处走时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只有如影随形的二重脚步声跟着喻南。 其实听习惯之后,二重脚步声倒也没那么吓人。 尽管科研所很大,一个通宵的时间还是够喻南把所有地方走一遍的,她甚至发现了一些以前在现实中因为保密原因没能进去的区域,走马观花似的游荡了一圈。 没有人,设施也未必很对,初入剧本时在标牌上看见的缺少大楼的地方还是荒地。 整座总部,叫喻南看来既熟悉又陌生,还处处流露出别扭的感觉。唯一能肯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他俩毫无所获。 最后,喻南带着啸夜在楼顶坐了下来。 “四点了,”喻南看了眼副本时间,“快早上了。” “嗯,你累吗?要不要休息会儿?”啸夜忽然想起人类的身体比较脆弱。 “算了,”喻南看着周围的水泥地,拒绝了这个提议,“这么硬的地方也没法——” 她一个“躺”字还没说出口,周围异变陡生,天光忽而乍亮,随后,伴着一道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刺目的白光遮天蔽日,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她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喻南!” “什么东西!” “喻南!喻南你还好么?” 整整过了十分钟,那道刺目的光才渐渐暗下去,喻南睁眼的时候发现刚才自己的动作还是慢了点,她的角膜大概是被那道光线刺到了,一阵无比的剧痛传来,还未看清楚眼前的景象,眼泪先掉了下来。 啸夜恢復的比她快,一直在唿唤她的名字,见她睁开眼话还没说先落了泪,又是一副眼角通红的模样,还以为她状况不太乐观,顿时急了:“喻南?喻南你说句话!眼睛要紧吗?还看得见么?” “看得……见……”喻南眨了眨眼,将生理性的泪珠甩出来,那阵刺痛随着她不断眨巴眼睛不断落泪的动作渐渐消退了些,能看见眼前模模煳煳的狐狸影子,“刺到了,眼冒金光呢,再等等就好了。” 她又蹲在原地等了几分钟,才等到眼睛恢復正常,刚刚能看清前方的东西,就发现啸夜一张狐狸脸冲着她,眸子里满是担忧,叫她看得愣了愣。 “啸夜……” “嗯?” “我……”她露出个笑,“我没事了,我们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吧?” “真没事了?”啸夜还是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嗯。”喻南笑着说,“谢谢你呀。” 啸夜莫名其妙:“谢什么?” “谢谢你担心我。” “……” 啸夜扭头就走:“谁担心你一个人类了?” “……” 这小狐狸要不要这么口嫌体正直? 喻南莞尔,却没反驳他。 二人走到平台边缘,想借高处看看刚才的亮光究竟是从哪里出现的,谁料还没走到边上就发现了不对劲——刚才还空无一人的科研所,突然从各大楼里涌出了无数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 喻南甚至还从人群中看见了自己的爸爸,哦不,就是那个刚才还坐在办公室里无意识地打字的喻教授。 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挂着狂热的表情,动作机械地朝着一个方向狂奔。其声势之大,简直就像一场活生生的丧尸夜行! 喻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他们这是要去哪儿?” “不知道,”啸夜面色凝重,“过去看看。” “……怎么过去?”喻南问道。她们现在冲下楼的话说不定会被人群冲散的。 第55页 “跑过去。” 啸夜说完,长尾一甩就变成了六尾妖狐的样子,马似的站在喻南面前:“到我背上来。” 事不宜迟,现在不是惊嘆的时候。 喻南定了定神,飞快地爬上了啸夜的背,高大的狐狸迎着月色向人群奔跑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一跃而起,直接跳过大楼与大楼之间的距离,动作优雅而矫健,落地轻盈,寂静无声,但同时速度又很快,带起一阵阵狂风。 喻南紧紧抱住啸夜的脖子,任凭夜风吹起自己的头髮。 她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这个世界上似乎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 他俩一个是被研究小组觊觎的“新能源”,恨不得立刻解开奥秘拿他去做生物实验;一个是拒不肯上交研究成果的刺头,放上头人眼里大概属于“得不到就要毁掉”的存在;两个人虽然理由不同,但都可怜巴巴地委屈在这个该死的沉浸式鬼屋项目里体验着虚假的剧本,随时有可能经歷脑死亡…… 这种相依为命感,还真挺符合“世界上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这个说法的。 想到这里,喻南忍不住笑了笑。 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啸夜的脚步停在了某座最边上的大楼楼顶,而底下如同丧尸般狂热前行的人群停在了某处缺少大楼的荒地前,围成了一个包围圈。 包围圈中央有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半插在沙土中,周围的黄土变得焦黑,空气中瀰漫着一股烧焦的气味。 喻教授动作僵硬地从人群中走出来,跟着他一起走出来的,还有几个年轻人。 啸夜面色一沉,喻南则瞪大了眼睛,似乎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居然是……ax-13号!” ☆、插pter33 如果不是喻南一言叫破,啸夜自己其实是无法一眼认出自己的休眠态的,穿越过地球大气层后的休眠态和他在母星上时看到的族人的休眠态略微有些不同,他只是觉得那东西有点像而已。 可谁让喻南在实验室里和ax-13号上刮下来的碎片能量打了两年交代呢?各种外部观测数据她闭着眼睛都能背下来。 那是一个巨大的“玻璃球”,看着是半透明的,却叫人看不清中间有什么东西,仿佛保存了一团絮状的云雾,整个玻璃球像是唿吸灯那样,一亮一暗地发着亮黄色的光。 当光芒亮起的时候,玻璃球就成了一个巨大的光球,连那层“玻璃”都会被光芒遮蔽。 不过事实上,眼前出现的这个ax-13号是几年前啸夜刚刚降落时的形态,这些年他被封存在实验室里,休眠体本身的造型是发生了一些变化的。 这个球型的样子,喻南也只在资料中见过。 一个,啸夜自己不清楚,喻南只在资料中见过的形态,系统是从哪里提取到资料并生成在副本中的? 喻南面色凝重,压低了声音快速说:“我看过资料,ax-13号被封在总部某个实验室里,以最高保密级别封存,如果不是直接负责相关项目的高级别负责人,是完全不可能被允许打开那道门的。” 啸夜瞥了她一眼。 喻南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想说的是,如果这真的是从齐梦那里提取的……说明她的级别很高。可是级别高的人照理说是不会被投进一个实验中的项目的……我的意思是,齐梦如果真的是个高级别的,那她不应该出现在这儿,要不是我可能得罪了人,我也不该进来。每个能进总部的研究员都是国家财富,类似这样的项目,比较常规的做法是在说明一切利弊后从普通社会人中招募测试志愿者。” 所以事情很复杂,因为“齐梦的记忆中有ax-13号降落时的第一形态”和“齐梦进入这个系统”这两点本身是冲突的。 啸夜嘴角带着嘲讽,笑道:“你们科研所的人是不是觉得自己天然高贵啊?有危险的测试就找普通人来?” “呃……”喻南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解释道,“可能他们觉得‘富含知识的大脑’比较宝贵……” “行了,不用跟我解释。”啸夜将目光收回去,重新看着下方,嘲讽之色潮水般退了个干净,整张狐狸脸神色淡淡的,“反正这事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喻南无言以对。 下方,浑身僵硬的喻教授已经喊来了几个同样浑身僵硬的穿着白大褂的人,似乎是打算把ax-13号送进实验室里去。 很快,那些人发现凭他们也无法挪动那颗球,不知道向后方人群唿喊了些什么,不多时便有大型的起重机开了过来。 天台上的喻南和啸夜仿佛在看一出末世大戏,偏偏主角还跟他俩有点关系。 “对不起啊。”喻南盯着下方,突然开口。 其实啸夜不是太想说话,不过天台上统共只有他们两个,如果他不回答会显得很刻意。 想了想,他发出了一个单音节:“嗯?” “社会分工变细之后,愿意持续读完博士的人真的不多。”她的声音不大,语调无甚起伏,没带什么情绪,就只是在叙述一件事实而已,“所以时间长了,上头就发了文件,要求研究员尽量不要亲自参与实验。科研人员是必需的,人数又少,只能这样……但你说的对,人和人应该是平等的——不对,应该说,其实生命和生命都是平等的,没有谁特别高贵。” “对不起。” “对不起我做什么,”啸夜笑了笑,“……也不是你把我关在实验室里的。” 喻南看着下方的人群发怔。 啸夜:“倒不如说我还要谢谢你。” “啊?”喻南惊讶地偏过头。 “除了你,恐怕没人会为了一个正体不明的‘外星来客’抗争,还被扔到这种地方来。”啸夜说,“再说,如果你不进这个系统,我的意识体到现在还是个狐狸崽子,想要从休眠中醒来或许还要几十年。” 喻南愣了一下,很快皱了皱眉,看着啸夜的表情带着些犹豫和……一言难尽。 “可我救不了你。”她说,“我是人类,你是……他们眼中的‘新能源’。” 虽然人类的可持续发展观念早已深入人心,保护环境也不再限于口头吆喝,但仍然阻止不了地球资源一天又一天的枯竭下去。 从好几个世纪以前,人类就已经在太阳系的其他星球上寻找开採并带回新型能源的方式了,甚至为了节约运输成本,有很大一部分人口已经挪到了空间站上居住。 寻找新能源是近五个世纪以来,人类长久的、重中之重的课题。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能源蕴含量非常庞大的“物体”,当务之急就是研究出如何利用ax-13号的能源,她不能因为私人的恻隐之心,把啸夜放掉。 何况她还未必能放的掉他。 第56页 “可他是个生命。”喻南心里突然冒出了另一个声音,“那是形态和我们不同的生命,不是物体。如果为了人类的私慾杀了他……这种行为和纳粹有什么区别?” “我没有要你救我。”啸夜侧过头,看着楼下退去的人潮,话却是对喻南说的,“实话告诉你,我根本没地方去,就算你能放我出科研所,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喻南一怔。 “宜居星球哪有这么容易找到,我们族人在离开母星前,就已经预料到这趟没几个人能活下来。无非留也是个死,走了好歹还能搏一条生路。” 啸夜本不想说这些,谁知道话匣子打开之后,这些话就像流水般倾泻了出来。 他想,大概是他飞跃数十光年,太寂寞了吧。难得碰见个能听自己说话的人,即使他们的同伴关系可能在离开这个系统之后就会结束,可至少是说出来了。 “走吧,人都散了,天也快亮了,不再逛逛的话我们就回实验室去?”啸夜问。 “……好。”喻南点点头。 等人群各自回到楼内,两人又到各幢大楼里查看了一番,发现刚才的人潮在涌进门后就仿佛烈日下的水滴似的凭空蒸发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这么一番折腾,时间已经接近了早上六点。 走进门前,喻南抬头看了眼天色,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天没亮啊……不会亮了吧。” “这个副本缺漏太多了,”啸夜说,“可能是因为临时生成的缘故,你之前是不是说这个系统还在实验阶段?” “嗯。”喻南也没多想,迈步朝大楼里走进去,“第十三代。” 喻教授仍然坐在原本的位置上机械地敲击着键盘,没有类似“去找个地方休息”的行为,喻南在实验室里转悠了一圈,发现在另一边之前她没注意到的位置上,有扇透明的玻璃门内传来了一闪一闪的光线。 她走过去一看,果不其然看见ax-13号那个团着云雾的玻璃球被放在了房间正中央,旁边各种机器正对着它高速运作着,像是在监测数据。 在她右手边的墙上,连接着一个门禁,需要验证身份才能将门打开。 “怎么了?”啸夜发现喻南一直盯着那个门禁看。 “为什么……”喻南的眉头蹙了起来,歪着头问,“这个门禁是旧式的?” “嗯?” 闻言,啸夜也朝那个门禁看了看,但他对人类科技水平的了解程度并不如喻南这么深,因此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来。 喻南指着它说:“这种型号是验证id卡的,很古老的东西了,现在科研所里用的一般是智能虹膜扫描的门禁机,安全性会比这种验证id卡的要高出许多。” 毕竟id卡和虹膜,哪个更容易被复写一目了然。 所以说为什么关着ax-13号的门外竟然是古早类型的门禁啊?这东西安全系数不高啊! 除非…… 喻南皱着眉。 智能虹膜扫描门禁机由于内置人工智慧的存在,许多功能需要联网才能使用,而在新世纪,众所周知的一点就是,所有联网的东西,任何变动都会被系统自动记录,安全透明,容易被监察。 捨近求远,只能说明有些事情见不得人。 “不知道外头那个真关着你的门禁是不是这种,”喻南开了个玩笑,“如果还是这种的话,我有一百零八种把你放走的方式——这门禁弱爆了。” “真的假的?” “真的,找张有权限的卡复写就行了,很容易。”喻南笑着说,“现在出现个带着权限卡的人,我能在对方察觉不到的时候把卡复写下来。” “但你会有麻烦吧?” 喻南一愣,注意力从门禁上转开,这才发现啸夜其实并没有接她的玩笑,他的表情很认真。 “不要为了我冒险。”啸夜说,“我说过了,你放我走,我也没地方去。再说……我不想欠人情。” “……啊,”喻南强笑了一下,“哪能啊,我说说的,我怎么能不顾人类阵营的利益呢……” “嗯。”啸夜点点头,“这样才对。” 这样就好。 ☆、插pter34 相对无言,喻南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啸夜沉默地趴到她手边的桌子上。 直到八点的时候,从实验室外头鱼贯而入了几个人才打破了一室的静谧。这些人无一例外都穿着白大褂,喻南仔细看了看他们的脸,发现自己并不认识。 这些人表情平静地走进来,绕过喻南和啸夜,回到自己工作的区域忙活了起来。 不过喻南观察了一下,他们忙活的内容就像里面始终在打字的喻教授一样,纯属瞎忙,半天也没见忙出什么结果来,显然又是几个没能生成完全的npc,日常行为完全没有前因后果。 喻教授仿佛十二点的辛德瑞拉那样,到点就恢復了神智,他从里间走出来,给实验室里的几个人布置了新的研究项目,包括喻南。 “都把手头的工作停一停,”他和颜悦色地指了指玻璃门的方向,“来新项目了,那里面是个天外陨石,有能源反应,你们今天观察一下,把它的衰竭周期写个结论报告,下班前交给我。” -什么??? 喻南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用意念和啸夜交流着。 -他刚才是不是说要我们观测ax-13号的衰竭周期?! -是。 啸夜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为什么反应那么大。 既然ax-13号……也就是他本人都出现在副本里了,接下来npc要求研究ax-13号不是很符合逻辑的剧情走向吗? 看出了他隐而未发的心理活动,喻南同样回视了他一眼,眼神中充斥着一言难尽的牙疼之感。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 -什么? -我拒交的实验报告,项目就是“ax-13号的衰竭周期观测”? 啸夜:“……” 突然感觉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副本应该是提取齐梦的记忆生成的,却在细节中出现了更多和他俩有关而不是和齐梦有关的部分。 之所以能确定这些和齐梦的关系没有那么大,是因为喻南发誓她在现实生活中并没有见过齐梦这个姑娘。当初在海滩上捡到人,是她们的初面。 “哦对了,忘记给大家介绍,”喻教授指着喻南,“这是今天新来的同事,喻南——这几位是顾伊、汤迩、靳伞、于斯。”他又指了指那几个穿白大褂的人。 顾一、汤二、靳三、于四? 名字要不要这么敷衍! 喻南干笑着跟他们挥手打招唿:“大家好啊。” 四人目光淡然地沖她点点头。 全程,四个人包括喻教授一起,都好像没注意到喻南这个新来的同事居然还带着一条白毛的狐狸。 第57页 喻教授布置完任务便走回了里间,四个人立刻朝那扇玻璃门走去,喻南神色一动,抱着小狐狸跟了上去。 顾伊神色默然地从白大褂右侧口袋里掏出一个白磁片往门禁上一划,带头走了进去,汤迩、靳伞和于斯就跟在她身后,喻南走在最后。 进了那间房间,四个人立刻四散开来,各忙各的——当然还是瞎忙,喻南自己绕着那个ax-13号走了一圈,毫无头绪,便想试着问人。 虽说她观测过ax-13号上刮下来的能量碎片,但“刮毛”这件事本身不是她做的,她们那个实验室每次实验前分到的就是已经被刮下来另行保存的能量碎片了,她并不知道应该怎么把能量从这颗“发光玻璃唿吸球”上弄下来。 “那个,诸位师兄师姐……”她忐忑地开了口,略微颤抖的声线迴荡在有些空的房间内。 然而,四个人都没有回应她的意思。 -喊名字试试。 啸夜用意念说。 喻南接受了这个提议,她走到顾伊旁边,试着喊道:“顾伊?” 顾伊转了过来,静静地盯着她,用目光询问她的来意。 顶着这样目不转睛的目光,喻南觉得自己压力有点大——顾伊的眼神比前面经歷过的副本里那些鬼还要更缺乏情感。 她顿了顿说:“呃……我今天刚来,很多事还不熟悉,能不能问问应该如何开展工作?” “自己看着办,”顾伊语气淡淡,“但要记得交报告。” 说完就转回去继续瞎忙了,仿佛那是什么利国利民的大事业一样。 喻南却愣了一下,因为她觉得顾伊的声音有点耳熟。 -桥姬的声音。 啸夜提醒她。 桥姬? 是那个…… 在荒村那个副本一开始,喻南走在幻境中,路过了一座桥,桥上有个等待爱人未归的、疯狂的……女鬼,想要把喻南拖下水。 然后从天而降的、没穿衣服的、英俊的啸夜出现救了她,还顺便遛了一把他那看着有些惊人的鸟。 喻南:“……” 忽然感觉脸颊有点烧。 -怎么了? -没、没事……忽然想起你还有其他的形态——这个顾伊和桥姬会有关系么? 喻南晃了晃脑袋,再一次真切地意识到,啸夜是个和自己形态不同的生命,不是什么冷冰冰的“ax-13号”。 这个世界上只有生命才能遛鸟——因为无论何种生命体,其群体存在最大的意义就只有两点:新陈代谢,以及繁衍;遛鸟显然是个和后者息息相关的举动。 啸夜不知道自己的搭档此时正在胡思乱想,他皱了皱眉,盯着顾伊看了一会儿,缓缓摇了下头。 -我没感觉到异常,顾伊应该是个纯粹的人类,大概只是系统在生成数据的时候使用了桥姬的声音数据吧。 但话又说回来,从刚才开始他就感觉不到这个副本的任何npc了,眼前这四个人在他的感知里就像另一边那个“喻南的爸爸”一样,和周围的机器没什么不同,仿佛这些只是会移动的物体而已。 ——和前面的副本一点都不一样,那时候他不仅能感觉到哪里有人,甚至能分辨出哪些是鬼哪些是妖怪。 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好。 又问了汤迩、靳伞和于斯,喻南从三人口中得到了一模一样的回答,只好抱着小狐狸在旁边发呆——谁让她根本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弄能量碎片下来,无从下手进行研究。 问了啸夜,他就更不知道了,虽说休眠态的他偶尔会感觉到周围环境的变化以及听到一些人类交谈的声音,但俗话说“灯下黑”,他是不会知道那些人类怎么从他身上把尾巴毛颳走的。 好在四个人倒是对喻南这种划水行为一点意见都没有,始终自顾自地瞎忙活着。喻南本人也乐得静观其变,毕竟衰竭周期这个项目她观测了很久,对结论早就心中有数。 气氛一时有些静谧且安逸,让喻南差点忘记了她活在一个很可能会要命的副本里。 变故发生在下午五点,科研所标准下班时间。 喻教授准时从他那间小屋子里走出来,要收五个人的观察报告去看。 喻南见那四个人都交了张画着鬼画符的白纸上去,便也依样画葫芦地画了一堆鬼画符,将a4纸递到喻教授手中。 “你在逗我?” 喻教授静静看完,将纸放下,语气平静地问。 “啊?”喻南怎么也没料到她交了和前头四人一样的东西上去,得到的却是迥然不同的结果,一时无措地指着四位同事说,“我和他们交的结果一样啊?” “哪里一样?”喻教授问,“他们四个都写了明明白白的数据,甚至还有自己思考后得出的猜想,你交一堆涂鸦给我?” 喻南目瞪口呆地看着五张全是鬼画符的白纸,怀疑副本npc是在为难她。 “哪里一样?”喻教授说着说着,声音陡然拔高,中途就变了调,“哪里一样?哪里一样?哪里一样???” 到最后,几乎变成尖叫。 他的脖子骤然拉长,脑袋差点撞到了实验室的天花板,口中还在尖叫着:“你在煳弄我!你该死!!!” 那尖锐的声线已经不是一个正常男人所能发出的—— “该死,该死,喻南该死。”顾伊汤迩靳伞于斯四人像是念咒一样重复着这句话,四双眼睛直勾勾地朝喻南看过来,指甲瞬间长长了至少三十公分,手臂前伸就要过来抓喻南。 “快跑!” 这时候顾不得能不能说话了,啸夜叫了一声,朝着门口一跃而出,秒变成六尾妖狐的形态,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撞破实验室的门:“抓紧我!” 伸向喻南的五双手伸得无限长,她瞳孔微缩,危机之下四肢竟然爆发出无限的力量,纵身一跃,跳出了差不多半米高,直接抱住了啸夜其中一条尾巴。啸夜后腿一蹬,边跑边将尾巴上的喻南甩到了自己的后背上。 “这副本真够乱七八糟的!”啸夜没好气地说。 他几下跳下楼梯,从大门处离开了大楼,果然看到方才凭空消失的人潮再一次出现。而这回,这些僵硬的人潮目标并不是从天而降的ax-13号,而是啸夜和喻南。 “快跑!”喻南回头一看,惊声叫道,“他们已经追出来了!” “路都被这群人堵住了!”啸夜只好朝着唯一没人的方向跑去,“这地方你比较熟,你觉得我们跑哪里去能躲开这些人?” “躲不掉,总共就这么点大。”喻南坐稳了以后直起身体看了看四周如同脚下踩了风火轮一样飞速涌来的人群,心里的寒意无以復加,“要不出去吧?那边有个后门——你说这个副本的边界在哪儿?” “谁知道!”啸夜朝着喻南指的方向飞奔过去,“跑跑看吧,主线任务也不更新,去哪儿都一样……我怀疑是不是副本生成的时候被人从外面做了手脚?你看你就是因为不交报告进来的,他们刚才还让你交报告!” 第58页 一整天,天上那轮圆得几乎有些假的月亮就没下去过,周围月光莹莹,看上去几乎有些奇诡。 啸夜脚程很快,没多久就从后门跳出了科研所的范围,一头扎进雾蒙蒙的城市。 可是他们能去哪儿? 去哪儿,才能逃离这座毫无人气的空城? ☆、插pter35 夜里的风其实很凉,不过两人都没有在意。 跑出一段距离后,身后如同丧尸大潮的人群暂时没能跟上来,啸夜便停下了脚步。 “去哪儿?”他问。 喻南自小生活在这座城市,虽说这年头极轨车交通发达,人们能在一日之内往返很远的地方,不会像古人那样一步一步踏遍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不过一些标志性建筑的位置以及楼盘小区的大概分布她还是有数的。 照理说如果这个副本能把整座城市的地图都生成出来的话,那能去的地方其实非常多,不过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即便城中无人,去熟悉的地方也比贸然闯进别人家来得强。 喻南:“要不去我家?” “行,”啸夜同意了,“指路。” 喻南自己住的地方是一处单身公寓,楼里有许多像她这样经济上比较宽裕的年轻人住着,房子不大但五脏俱全,还有人定期会来收走门口放着的生活垃圾,租金也合适,基本上不找对象的话可以在此孤独终老,并且由于形成了片区,治安方面被相关部门重点关注了一下,夜里出入也不怕出事。 唯一的问题就是离科研所不算太近,平日里喻南都是坐极轨车出行的,这会儿要啸夜用四肢跑过去,她还想了会儿路线该怎么走。 而且她有点担心会不会没到自己家,副本就已经到边界了。 还好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大约过了四十分钟,两人来到了喻南的住处。 这个时候她才感到一丝庆幸——这单身公寓用的都是密码锁,否则这会儿没有钥匙他俩也进不去门。 这座城市很大,如果没人给指路的话,那些人应该不会那么快追到这里来,而事实上他们在路上也没有碰见过其他人。 啸夜头一次进女生的家,或者说这是他头一次进一个人类的家,有些好奇,便在客厅里走了一圈,无论是卧室、洗手间还是厨房,每间屋子都从门口张望了一眼。喻南是个没什么生活情趣的人,家里简单素净得就像实验室一样,除了必需品以外没有多余的布置和装饰,反而正好能让啸夜观察人类的生活用具。 喻南想了想,独自走到厨房,拉开冰箱门—— “绝了。” 听见她的感慨,啸夜走到厨房门口看着她:“怎么了?” “去实验室的前一天晚上我去了趟超市,”喻南仍然保持着拉开冰箱门的姿势没动,“回到家的时候太累了,懒得整理,就把一袋子东西直接扔进了冰箱,想着第二天从实验室回去以后再理的。” “然后呢?” “都在这儿,一二三四五……没错,我买了五个筒面,一个不差。”喻南拍了拍冰箱门,还有心开了个玩笑,“要不我下面给你吃?” 啸夜这个非人类应该听不懂这个梗吧?她还有心思胡思乱想。 “……”啸夜抿了抿嘴,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行动,还是很确定地说,“我提取的是齐梦的记忆,不是你的。” “所以说,肯定是有哪里出了问题。”喻南把冰箱门合上,“你看主线任务到现在都没——” 她话音未落,主线任务突然变了。 【您的主线任务已更新为:取得ax-13号。】 喻南:“……” 该变的时候不变,说它不变的时候秒打脸,实在太过分了! “这个系统是不是在针对我……”她没忍住吐槽了一句。 谁料这回系统居然回应了她,眼前飘出一行黑色的字:【不是。】 等了两秒,又变成:【遭遇外部数据。】 遭遇外部数据,就是说有人在外头操纵着副本。 作为搭档,这行出现在喻南眼前的字同时也可以被啸夜看到,两人同时发出了感嘆—— 喻南:“难怪这个副本怪怪的呢!” 啸夜:“大意了,还以为外部操纵只限于增加危险度,没想到连细节都能……” 不过现在说这个也没什么用,要取到ax-13号,就必须重新回到总部去,而他们才刚刚从那里跑出来。 喻南想到那个披着她爹皮的npc鬼就一阵难受,再加上进系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很久,她忽然有些累了。 “歇一会儿吧。”她说着走向自己的卧室,“歇会儿再走。” 啸夜没发表意见。 他倒是不急,因为他知道副本里的时间和外界的时间流速实际上是不一样的,虽说每个副本的计时方式会根据副本题材和内容不同有所改变,虽说并不确定换算比率,但可以肯定的是在这个里面时间会比外面过得快。 喻南想歇一会儿,放到现实世界里可能也就过了几秒钟而已,这么一算当然就随她去了。 毕竟人类是很脆弱的。 啸夜自己都没发现,他对喻南某些非常“人类”的行为容忍度变高了。 副本里的卧室是完全还原的,喻南进了房间后直接倒在了久违的床上,床单是新换的,散发出一股非常熟悉的洗衣粉味,她一头扎下去就有点犯困。 怕自己闷死在床单上,在意识完全沉浸到梦乡前,喻南挣扎着挪了挪脸颊,好歹是把鼻子露出来了。 “你别睡着了,”啸夜跟了进来,发现屋子里有张半球形的藤椅,便拉过来坐下看着上下眼皮都快粘成一体的喻南,“在这里睡觉是得不到真正休息的,而且我不确定意识体进入梦乡以后会不会发生什么预料之外的事情。” “……”喻南绝望地从鼻子里喷了口气出来,“嗯。” 啸夜有点无聊,随手从身后的书架上抽了本书出来想翻着看,谁知道狐狸形态不适合翻书,他想了想,原地变成了人。 沉默了一会儿,喻南忽然嘆了口气:“我想爸爸了。” “嗯,”啸夜发现他抽出来这本《dna与rna的秘密》内容还挺有趣,因为他自己的生物构造完全不是这样的,听到喻南的话,他随口问道,“你爸爸是教授?” “对,以前是总部的,他虽然不是什么很会带女儿的父亲,却教了我不少东西。我小时候一直觉得自己长大会到我爸手下当助理研究员,只可惜我本科还没毕业的时候他就去世了。” 喻南说着说着睁开了眼睛,立刻看见了啸夜线条匀称的麦色肌肉,每一块都在无意识地散发着荷尔蒙。 “……” 喻南:“卧槽。” 啸夜:“?” “你就不能……”喻南都无语了,“好吧好吧,我知道全宇宙都不会有人要求一只狐狸穿衣服,但是你变成人形态的时候就不能稍微遮一遮……” 第59页 “我没东西遮啊。”啸夜全然不觉得自己的样子有什么不妥,“再说我的母星上没有棉花,所以我们从来不做衣服,到地球之前我都不知道衣服是个什么东西。” “入乡随俗吧朋友。” 喻南无奈地从床上站起来,眼观鼻鼻观心地走到自己的橱柜前,从里面找出一条小毯子:“围一下吧,求求您了,我没法心平气和地看你这样。” “好吧。”啸夜嘆了口气,将手头的书随手搁在旁边,站了起来,“围在哪儿?” “腰部以下,膝盖以上。”他站起来之后,大腿就挡不住某个部位了,喻南只好侧开头回答他的问题,谁料眼神瞥到放在一旁的书,忽然发现有点眼熟,“你在看什么东西?……卧槽,这本书里竟然有内容?” 啸夜把小毯子围好,闻言也愣了愣:“是啊,为什么这本书的数据就是完整的?” 然后他就看见喻南原地做了个很奇怪的动作,之后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本一模一样的书。 “不瞒你说,我进来的时候身上带着这本书。”喻南看着他,“我就是没想到系统居然能把它整个提取……毕竟这本书这么厚……” 黑色的字又出现了:【我很智能。】 不知道为什么看这行简单的字,喻南愣是从里头看出了一种骄傲感。 然而她并不意外,因为这年头人工智慧已经比较普遍了,许多较为复杂的机器或者系统,其总控制器都会有一定程度的ai,像这种全息沉浸式的项目,系统没有智能才比较奇怪。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前几个副本中完全没有存在感的系统突然开始和他们交流了,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喻南对科技比较了解,因此对这方面想得更多一些。 啸夜虽然不了解人类科技的发展水平,不明白这种系统的共性,但他作为能量提供者,非常了解这个系统。 他皱了皱眉,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四个字散成无规则的粒子,又收了回来,拼成一个:【是。】 然而再变化的时候却像是卡住了,“是”字破碎了一半,凭空留下一个“日”,下一句半天也没出来,好像被什么力量挡住了似的。 两个人原地等了一会儿。 “啸夜,你有没有听见……”喻南偏过头,侧耳倾听,“什么声音?” “嗯?” 经她这么一提,啸夜才意识到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一阵的闷响,听上去像是有什么传说中的巨型怪兽在咆哮一样。 “……这什么声音。” 他正在走出去找找声音来源,半空中那个黑黢黢的“日”终于完全破碎了,哆哆嗦嗦地拼出了一行字:【尽快任务。】 【如若不然。】 然后没下文了。 破碎成粉末状的黑色字就此失踪,仿佛它从没出现过,任务栏里还是那行“取得ax-13号”未变。 两人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如若不然”应该“不然”点什么东西,就听见一声巨大的“砰”。 ☆、插pter36 声音是从厨房的方向传来的,两人跑出去一看,发现那声“砰”是因为窗户突然关上了,看上去似乎是外头刮的大风给吹的,厨房里原本摆着的东西东倒西歪、一片狼藉——还好喻南没在厨房放太多玻璃器皿,不然这会儿大概是一地的“碎碎平安”。 而他们之前听见的如同野兽咆哮的声音就是窗外狂风造成的。 “哪来这么大风?”喻南觉得有些奇怪,他们回来的路上分明还是微风徐徐的,怎么就这儿一会儿工夫就吹上了? 啸夜皱了皱眉,正想开口,忽然看到那些黑色的碎末又飘了回来,哆哆嗦嗦拼出来一个“快”字。 这个字出现的下一刻,仿佛什么信号被激活似的,只听“乒”的一声,房间里所有的玻璃同时碎裂开来,“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唿啸的狂风一下子从四面八方涌进了房间内,窗帘被捲起,上面的金属铁环“砰砰砰砰”发出无规则的撞击声。 风捲起喻南的头髮,把她吹了个一脸懵逼:“怎么回事……” “快走,”啸夜皱着眉,“我猜系统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不尽快进行任务的话会遇见不好的事情,看来我们没时间让你休息了,现在就回去。” “可是……” 喻南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啸夜直接拉出了屋子。 然后啸夜愣住了。 喻南察觉到他的异样,但她没在走廊上看见特别的东西:“怎么?” “我变不回去了。”啸夜回过头看她,脸上的表情很凝重。 “啊?什么意思,你变不回狐狸的样子了?”喻南一听也愣了,他俩一路走到现在,啸夜的能力功不可没,甚至几次发挥了关键的作用,现在变不回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发挥,但至少是没法驮着她跨越人群了,对此时的状况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但是为什么?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好像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正想着,余光突然瞥到一处异样,喻南愣道:“诶?为什么电梯……在上升?” 这里分明是座空城。 哪来的人? 啸夜的脸色极为难看:“还有别的电梯没?” “没有,”喻南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反拉着啸夜往另一边走,“那边有楼梯,但来人但凡有点智商,很容易在楼梯间追上我们。” 无论来的是什么,只要是找他们的……屋子里堵不到人,很容易想到他们是从楼梯走的。 喻南住在十一层,下楼的速度绝对比不上对方坐电梯的速度。 可就在她思考的时候,沉默着的啸夜突然重心下移,手一拦一勾,将喻南拦腰抱了起来。 “啊!”喻南惊唿出声,“你干什么!” 她活到这把年纪什么时候被人公主抱过! 毕竟她虽然不胖但也没有刻意控制过体重,再加上同事多是缺乏锻鍊的竹竿,首先力量上就不够,更何况喻南还是出了名的一心科研不好相处……别说公主抱了,就连被人背着都很多年没体验过了,很是不习惯。 “人类的脚程慢,”啸夜说着已经在往下跑了,“我的人类形态四肢力量虽比不上狐形,好歹跑得比人类快点……到了五楼就可以直接跳下去了。” 若是狐形,健壮有力的四肢直接从十一楼跳下去也不怕受伤,现在却是没什么办法。 四周太过寂静,喻南甚至感觉自己已经能听到电梯上升的声音了,无论那个东西是什么,都即将到达他们所在的这层楼。 事不宜迟,啸夜撒开腿就往楼下狂奔。他的步子有点大,腰间缠着的小毯子很快就掉了,也没时间去捞,等跑到大约七层的时候,喻南找了个机会探头往楼梯间的窗洞外瞥了一眼,眼睛瞬间就瞪圆了:“……我的天!” 第60页 “怎么了?”啸夜没有看外面的时间。 “大概有十几个人,往这幢楼过来了,”喻南眨了眨眼,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你能不能行?” “我没什么不行的。”这一点啸夜还是比较淡定的。 不过话虽这么说,他好像是忽然想起了自己变不回去这件事,脸色古怪了几秒钟,将托着喻南上半身的那只手手掌往外伸了伸,试着凝神—— 一团不大的光球出现在他手中。 喻南侧头看了眼,顿时放心了:“看来你的能力还在。” “不,”啸夜的脸色却变得难看起来,“它不应该这么小。” “……”喻南愣了愣,又回头看了那颗光球一眼,随即不确定地问道,“你的能力被削弱了?” “嗯。” 啸夜应了声,两个人同时闭了嘴。 这并不是个好消息。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了五楼,因为担心自己能力被削弱,啸夜本想再下两层再往外跳的,谁知道五楼的楼道里竟然走进来两个浑身僵直面色苍白的男人! 喻南惊声尖叫:“严成军曹良辉!” 啸夜扔了个光球出去,将两人打退,一步跨上楼梯间的窗台,纵身一跃—— 砰! “嘶……”啸夜轻轻倒抽了一口气,他的脚踝似乎在落地的时候扭到了。 果然是被削弱了不少,连身体能力都……要是之前,别说五楼,十五楼也不是不能跳。 四周零零散散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见到二人之后立即扭动僵硬的身体朝二人的方向走来,不过数量并没有喻南之前说的十几个那么多,想来是已经走进大楼里了。 “去哪儿?”啸夜低声问,“赶紧想,先跑再说。” “……往前。”喻南抬头看着他的表情。 啸夜拔腿就跑。 脚踝还是疼,不过这时候只能忍着。 “你是不是伤到了?”喻南看了会儿,问道,“你脸色不太好。” 啸夜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起了刚才的事:“刚才那两个人你认识?” “……嗯,是我之前实验室里的同事。” 说起这个,喻南又想到了不对的地方,“奇了怪,我之前明明在分部而不是总部实习,为什么这个明显以总部为背景的副本里会出现分部的人?他们还不是正式的研究员呢。” “那是什么?”啸夜努力说着话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觉得自己的脚似乎没有在跑动中慢慢变好,而是更糟了。 “跟我一样,都是研究生,不过比我低一级。”喻南说,“学弟。” “……哦。”啸夜没话找话,“那样的在你们人类里算个什么水平?” “什么什么水平?”喻南没听懂,“……诶等等,这里右转,前面第一个路口左转。” 啸夜跑得快,差点就跑过头,听了她的话脚下勐地一个急剎车,脚踝扭了九十度调整方向,迈步继续向前跑。 他咬着牙找话:“就……择偶方面?” ☆、插pter37 喻南乐了:“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讨论择偶呢?” “生物总要……繁衍的。”啸夜艰难地说着话,“从择偶标准可以看出某个生物种群的习性……” 总觉得脚踝处的肌肉被撕裂了一样,疼。 “噗,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们隔壁生物学院上课的讲师——诶诶诶这儿右转。”喻南指完路,仔细想了想,“人类嘛……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不外乎就是自身魅力和身外之物的多少……前者包括颜值、身材、性格……后者嘛……” 喻南不愧是个理科研究生,讨论起“择偶标准”这个命题的时候也用自己习惯性的归纳整理逻辑一点一点排开来讲,她还以为啸夜真对这个命题很有兴趣,简直拿出了给人授课的架势在分析,说着说着还觉得有些细节不太对,下意识地在心里反覆推举见过的实例来验证——毕竟她自己没什么经验——不知不觉就絮絮叨叨了很多。 然而其实啸夜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的脚疼得有点反常。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他很确定。 他已经很久没有受过伤了,更别提这么点小伤却疼成这样,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母星的生存环境本就恶劣,他们那一族,每一位族人的身体素质都十分优异,幼崽出生后只要经歷相当于地球历法的大约三个月的时间,就可以从此活蹦乱跳,除非遇到强度极高的混乱磁场或是引力场,一般不会遭受什么伤害。 虽说进副本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这里可能不对劲,也确实在之后发现了不少不对劲的地方,但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心里有点不确定的慌张。 出于对自己身体状况的不确定导致的对环境的不确定。 基于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也可能基于不想干扰同伴心神的心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掩盖自己的疼痛。 专心抵抗那股疼痛的啸夜没能听清楚喻南絮絮叨叨了一长篇的内容,只能听见她的声音——平心而论,喻南的声线很柔软,和人闲话家常或是侃八卦的时候就像有只小刷子在耳边挠痒痒,但当她说起一些专业性很强的知识的时候,其不自觉流露出来的一种名为“理性”的感觉又能压住这种柔软……总之就是很好听,至少从啸夜的审美来说。 “……大概就是这样。”喻南终于说完了她的长篇理论,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指着前面的路口,“前头左拐,进第三个单元楼。” 啸夜从胡思乱想里回过神,往四周一扫,疑惑了:“这是哪儿?我们不是回科研所?” “先给你找身衣服穿吧……”喻南有点尴尬有点无奈,“而且我觉得这里可能会有些线索……” “这是哪儿?” “我……”喻南咬了咬嘴唇,“我小时候住的地方,爸妈没离婚的时候……也就是我爸的家。” “之前见到的那个教授?”啸夜听懂了。 “……嗯。” 啸夜低头一看,喻南的表情并不是很开心,嘴角微微下撇,而且眼神始终飘忽着不知道在往哪儿看,一看就是有心事。 ……算了,不问了。 他眨了下眼,生生压下了继续问话的冲动。 “上几楼?” “三楼。” 这幢楼明显比之前他们去过的那个喻南单独住的地方要更旧一些,楼道也比较狭窄,啸夜按开了电梯,抱着喻南走进去。 “咦?” 电梯门关上,喻南愣了一下,仰头看着啸夜:“三楼的话直接跑上去不是更快?” 第61页 “……嗯,”啸夜不动声色地说,“我看电梯就在一楼,和跑步差不多,还省点力。” “哦。”喻南没发现他的异样,简短地应了声之后重新沉浸到她之前的思绪中。 三楼很快就到了,这幢楼用的也是密码锁,到门前的时候喻南仔细回忆了一下以前父亲常用的密码,试着输入—— 嘀。错误。 喻南皱了皱眉,又输入了另外几个数字。 嘀。错误。 她停了手,示意啸夜把她放下来。 啸夜:“怎么?” “这种锁两小时内只能尝试五次,”喻南沉吟道,“已经错了两次了,不是我爸常用的密码……会是什么呢?” “特别的日子?”啸夜有些心不在焉地提着建议,“比如生日什么的,你们人类不是有在生日当天庆祝的风俗吗?我好像见过庆贺仪式……” “我爸不喜欢过生日,真要说谁的生日对他又意义,那估计是我的。” 喻南说着,真的将自己的生日输入到密码锁上—— 嘀。还是错误。 已经三次了。 喻南盯着那把锁仔细看。 在她遥远而模煳的记忆里,家里的锁似乎是更换过两次,看门上这个样子貌似是最后换好的那个。 由于父母离婚,家里原本就只有父亲和她两个人住,再加上父亲死后她悲伤过度,平时做学问的时候那种强大而贯穿到每一个细节的理智似乎在一夜之间蒸发完毕,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节哀顺变,又觉得颓废下去可能会死,思索再三之后,她便从空荡荡的家里搬了出来。 离开前的密码她已经试过了,不对。 父亲最喜欢的数字也试了,不对。 她的生日也不对。 …… 也许应该……换一种思路? 喻南皱着眉,犹豫着向前伸手,在密码锁上按下了几个数字。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正确。 啸夜神色一松:“走吧,进去。你最后试了个什么数字啊?” 喻南的脸色无比难看,几乎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我爸爸去世那天的日期。” “……”啸夜脚步一顿,“啊?” 谁会把自己去世的日子当成家门口的密码?鬼故事吧这是? 但这么说来……这好像的确是个闹鬼的地方,没毛病。 不过显然喻南并不是在讲鬼故事,她脸上的神色并没有一丝一毫名为“害怕”的情绪,反倒从最初的愤怒渐渐沉淀成一个堪称“凝重”的表情,抬起头直视啸夜的眼睛。 “你知道我爸去世的那天还发生了什么吗?” “什么?”啸夜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那天,”喻南说,“是你降落的日子。ax-13号,降落到地球的日子。” 她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我爸去世后,我心里难过,悄悄跑到医院楼下……躲着人哭……结果恰好看到流星,就许了个愿。” “流星……”啸夜喃喃。 喻南接上他的话头:“就是你。” “……” “我们人类有对流星许愿的说法。”只不过对着只外星生物许愿大概是不会实现的,这话喻南没说。 “……”啸夜一脸茫然。 “进去吧,”喻南用一根手指点着啸夜的胳膊推了他一把,“看来这趟不会白跑了……先给你找件衣服,希望我爸的衣服还在。” 她实在受不了一个光熘熘的帅哥杵在她眼前遛鸟了。 “……”啸夜有点无奈,“从出生到现在我第一次碰见有人强行要求我穿衣服……” “首先,你降落到地球上才五年,这五年里你都是个光球,没有人类会要求你穿衣服,我的确是第一个。”喻南带上门,一边说一边迅速朝屋子里走,“然后就是……”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疑惑:“难道你在母星上的时候,你们……你们族人……人形的时候也这么光着?” “母星上没有柔软得足以遮蔽身体的东西,”啸夜跟在她后面进了屋,“所以学会化形之后,我们一般用化形生活。” 虽然很久没回来,但根植在童年里的记忆是不会变的。喻南生疏却又熟门熟路地打开她爸爸的衣柜,看见里面挂着的衣服时松了口气。 啸夜的身材比她爸要高大壮实一些,她翻了半晌,翻出一身比较宽松弹性的衣服的递给啸夜:“给,试试看能不能穿得上。” “……哦。” 原本喻南还有点担心啸夜知不知道应该怎么把衣服穿上,不过啸夜大概在外面将醒未醒的时候曾经观察过人类是如何穿衣服的,很快就穿好了——就是不太合身。 “等等,”喻南好像这才意识到对方刚才说了什么,“你说你们‘学会化形之后’……所以你们出生的时候其实是人形的?” “对啊。”啸夜点头。 “……行吧。” 宇宙之大,无奇不有。 不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会追过来,喻南绕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转了一圈,迳自走进了父亲的书房。 三室两厅的格局,主卧是父母睡的,他们离婚以后,就变成了喻教授一个人居住,另一间屋子是喻南的卧室,多出来的那间便被她爸爸改造成了书房。 说是书房,其实没几本书,不过喻南知道她爸的习惯,喜欢把从科研所带回来做的资料和报告都存在书房里那台加过密的电脑上。如果说这间屋子里有什么线索的话,大概率会在那儿。 回忆再加猜测,喻南很快破译出这台电脑的密码,熟门熟路地在里面翻找起来。 这回啸夜没有跟着她,在被逼着穿上衣服之后,他在客厅里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弯下腰看自己的脚踝。 那个地方已经明显肿起了一大块,啸夜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现在即使一动不动,他也能感觉到那个地方一抽一抽的疼。 这样下去不行……说不准回头连路都走不了了,他得找个东西固定一下。 “喻南!”他抬高声音喊了一声,“我能逛逛你家吗?” “随你——” 喻南大概在忙,随口答了一句。 啸夜瘸着条腿,一步一步地走进喻南她爸的房间,打开衣橱看了看,没发现特别合适的,便暂时关上柜门,一个接一个地拉开抽屉看。好在他运气还算不错——终于在打算放弃,找件衣服撕开将就绑一绑之前,翻到了放着药品的抽屉,从里面找了一卷绷带。 这时候就看出穿着裤子的好处了,固定完脚踝之后将裤腿拉下来一遮,倒也不是那么显眼。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想让喻南知道他伤得不合常理的重。 第62页 啸夜站起来,走到窗边往下看了眼,暂时没在街上看见人影,又挪着双腿尽量自然地往书房走:“怎么样,有发现吗?” “正好让你过来看看,”喻南正拧着眉,一脸很苦恼的样子,“你当初……在太空里飘着的时候,就是休眠状态下……有意识吗?潜意识也算。” “嗯?那肯定有啊,”啸夜说,“我是休眠,又不是死了。” “你知道你的母星离地球有多远吗?” “不知道,不过应该大于三光年。”啸夜想了想,“我们的探测器只能探测到距离母星大约三光年范围内的天体,其中没有地球……我猜我可能穿越过黑洞,但我不确定。” “也就是说,其实你也不知道为什么飘着飘着会飘到地球上来?” “对。” “……” “怎么了?” 喻南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拧着眉一脸凝重地看着屏幕,用一种很难形容的语气喃喃道:“鲁尼博士……可真是人如其名。” “啊?” 啸夜当然没听懂她这句语焉不详的话,正想绕到屏幕前看看她究竟在看什么的时候,喻南却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了似的,飞快地关掉了电脑,站起身问:“算了,没什么——你还是变不回去么?” “嗯。” 啸夜凝神又试了一下——体型毫无变化。 “我刚刚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近年来游乐园定制的合作项目里,都会安装内部的手动阀门。”喻南说,“毕竟这种东西最终是要面向游客的,安装手动阀门是为了防止系统出现某种bug的时候,游客能够自己想办法逃出去,而不是坐以待毙。” “所以?”啸夜挑起眉毛,他好像有点明白喻南在暗示些什么。 “这是个沉浸式鬼屋的项目,如果鲁尼博士没有挂羊头卖狗肉的话,这里面应该也会有类似的阀门——你说如果启动强制还原,你是不是就能变回去了?” ☆、插pter38 “——说不定我会被强制还原成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啸夜说,“再说你得确定这里面真的会有你说的那种阀门……你说的那个什么鲁尼的,靠谱吗?” 靠谱吗? 当然不靠谱。 要是鲁尼博士靠谱,她应该不会在爸爸的电脑里看到那样的东西——当然,她现在无比肯定的是,这个副本在生成的时候的确遭遇了来自外部的数据,只是不清楚这种数据的加入对于他们来说是好是坏。 鲁尼博士在总部是个很特殊的存在,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他其实并不是汉族人。 新世纪以来,由于科技的高速发展,特别是类似极轨车这样能够让“赤道附近的居民到北纬四十五度附近吃一顿午饭”这种事成为现实的超高速交通工具的出现,使得国与国之间的区别越来越小,在科研领域,为了人类的总体发展,出现了一种名叫“交换科学家”的制度。 不定期、自由报名、双方都有人报名才能促成交换,并且在交换后,一旦接触过机密项目,基本就不可能回到原来的地方继续研究。 然而即使要求如此苛刻,偶尔也会有在某个领域特别痴迷的科学家愿意被交换,时间一长,科研所也有了不少“歪果仁”,鲁尼博士就是其中之一。 这位鲁尼博士的确很有才,其研究成果备受推崇,喻南也曾多次耳闻过他的名声,但直到刚才发现那些笔记之前,她都不知道爸爸曾经和鲁尼博士有过工作上的合作。 她对鲁尼博士一点都不了解…… “难怪是alex接待我……”她喃喃道。 “什么?”啸夜没听清。 “没什么,”喻南摇着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头怔怔出神,“我得想想这件事……” 鲁尼博士。 ax-13号。 爸爸。 还有孙教授、齐梦…… 实际上,大脑里目前已经获得的信息足以串联成一个相对完整的故事,每一丝不对劲都能有证据佐证,但喻南迟迟无法下结论的原因除了信息不够充足之外,更多的却是因为她有些不敢相信这个故事。 如果说这个故事是真的,那实在是在挑战她从小到大对科研所的认知。 她所理解的科研所,无私且尖端,有一群出类拔萃的人在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孜孜不倦地努力着。 这个目标不是别的,而是类似于“科学水平的进步”或是“人类的发展”这样崇高的命题。 可是现在,有一个荒诞的故事摆在她面前,要她相信,简直让人有一种世界观被刷新的错愕感。 对了,这样说来,爸爸好像曾经说过……说过什么来着? …… “南南,如果你一直想去的那座花园里没有你喜欢的花怎么办?”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好像是说,那就…… “那我就努力做个园丁,自己把花种上。” 轰轰轰—— 砰! 随着一阵巨响,窗外闪过一团漆黑的阴影,喻南勐地抬起头,跑到窗边一看,惊讶地发现楼底下砸了一堆碎裂的钢筋水泥块,像是烟花那样以炸裂的轨迹躺在地上。 “怎么回事?”喻南目瞪口呆,“楼塌了吗?” “看着像是这么回事。”啸夜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旁边,看着楼下的废墟皱起了眉头,“你还有东西要找吗?看样子我们能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 “给我十分钟。” 喻南果断留下一句话,迅速转身跑出了书房。 毕竟是从小到大居住的地方,即使中间有好几年都没住在这里,可是当喻南真的开始翻找东西的时候,从前的记忆便一阵一阵地涌上来,她熟门熟路地翻找着家里所有可能堆放东西的地方,一时间,拉柜子和翻抽屉的声音此起彼伏,颇有些风捲残云的感觉。 啸夜简单活动了一下脚踝,暗暗咬牙走到客厅等她。 巨响似乎是一种信号。 那以后,时不时就有崩裂的声音从远远近近的地方传来,啸夜盯着窗外,甚至看见了远处有一整幢楼房轰然倒塌,扬起漫天飞灰。 明明天色未亮,明明夜空漆黑,那些遥远的尘埃却像是闪着光一样,清晰地印入啸夜的双眼。这似乎是在提醒他,这个世界正在崩塌。 如果他们不继续任务的话,如果他们不尽快回到总部去的话,很快就会无处可去。 “威胁我吗?”他低低的声音不知在和谁说话。 话音落下,黑色的粉末不知从何处冒出来,颤抖着拼出了一个支离破碎的字:【不】 【外咅】 【娄扌尸】 “又是外部数据?” 第63页 【是】 “嘁,”啸夜冷笑了一下,“人类可真有趣。” 可就算这样,他的意识体已经恢復了三分之二,难道那些人真以为能阻止他醒来? “好了好了,大概找了一遍,确实没有其他有用的东西了,我们快走吧。”喻南匆匆从屋里跑出来,“八分钟了,外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啸夜低头看着她额头上微微沁出的汗,将自己嘴角的冷笑收了回去,平静地点头:“嗯,开始崩塌了。” “是吗!”喻南眼睛一亮,惊喜道,“崩塌好啊!应急阀门附近是不会塌的,我们只要找没塌的地方走一定可以找到!” “你不打算听主线指引回总部去么?”啸夜垂着眼皮。 “谁知道这是真主线还是外头那些人搞的鬼?”喻南说得理直气壮,“他们既然想弄死我,我肯定不能让他们好过对吧?而且我……希望你在回总部之前能变回那个狐狸的样子。” “我人形也能把那些游魂打趴下,倒是不用那么麻烦的。” “我不是怀疑你能不能把他们打趴,我是……哎呀!”喻南有点心急,推着他就往外走,“反正我想让你变回去就是了!” “为什么?”啸夜用没受伤的那只脚稳住了步伐,他的力气原本就比喻南要大,铁了心不挪步,就算喻南使劲浑身解数也推不动,“为什么非要我变回去?理由呢?” 喻南接着推他:“先走再说——” “不走,”不知从哪里涌上来一股气,啸夜反而站住了,掀起眼皮看着她焦急的脸,似乎想从她的微表情上找出些关于理由的蛛丝马迹来,“你不说原因,我就不走。” “……???”喻南惊讶道,“你哪来的小孩脾气?” “我本来就不大。”啸夜语速飞快,“我族平均寿命有二十七个公转周期,大概相当于你们地球历法的六千三百年,而我今年应该是七十五岁——还是个宝宝。”他回忆着休眠时听过的人类之间打趣的话,“宝宝”这两个字念得不怎么顺口。 喻南惊呆了:“一起打了四个副本我怎么不知道你脸皮这么厚呢!” “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啸夜反问道。 “……”这话真有道理,她无言以对。 “先走行不行?”这会儿喻南也看见外面有楼房倒塌了,她急切道,“不差这么两句话的工夫吧,我们先出去,找找阀门好不好?边走边说,我一定告诉你!” “你都说不差两句话的工夫了,现在说不行么?”啸夜很坚决。 他有一种不怎么舒服的预感。 喻南的声音高高扬起:“可是……” “喻南,”啸夜平静地和她对视,“我讨厌人类,我从开头就说过。” 即使她很特别。 ……确实是特别,如果是别的什么人类,他可能根本不会抽齐梦的记忆来开这么个副本。 他只需要醒来,想获得经验升级有很多种方法,不需要用这种实际上危险度很高的方式。 他大概是……想让她弄清楚关于她遭遇的真相。 喻南瞬间哑火:“……” “好吧,我……”她咬了咬嘴唇,似乎下定了决心,“你想过你醒来之后要怎么办吗?” 啸夜愣了下。 “对,你没回答,大概是没想过,也可能是想了但是没有答案,因为你告诉过我说……你其实没地方去。”喻南看着他,飞快地说着,“我也想了,我替你想了。如果我们真能顺利从这个地方出去的话,我还是可以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回去做自己的研究生,然后你醒来,你依旧会是一个实验对象——因为我觉得我只是压下实验报告就遭受这样的对待,是因为项目组里有人已经猜到,你是个有生命的存在,而不是什么‘新能源’,但那个人不想让这件事宣扬出去。 当然,如果我是你的话,我肯定是不乐意被别人当成一个能源使用的,那简直就……就像被关在笼子里抽着胆汁的黑熊……可是想要反抗,除了用自己的力量掀了科研所逃跑,不作他想。” “然而偏偏我还没地方去。”啸夜说。 “对,”喻南点头,“所以你听我说,我有个想法,现在见过你人形态的人不多,进来前我大致看过这台机器,没有监控内部影像的设备,应该只能看到一些数据图表,所以,只要回到主线任务之前,你能重新变回狐狸的样子,你人形的模样就可以……保密,你知道吧。”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意义就是——”喻南咬牙道,“如果我有机会放你走,你可以混进人群里,假装自己是个人类,然后离开!” ☆、插pter39 必须要承认,喻南这会儿有点冲动了,不过她并不是很后悔,并且在说完这句话以后,潜意识里觉得就该这样做。 那明明是个生命,就因为他身上能提取出能源,就可以两眼一闭,把人关在实验室里当黑熊? 还不如黑熊呢!好歹私自关押黑熊抽胆汁是违法的! “你要放了我?” 听完她的话以后,啸夜的表情忽然变得有几分古怪,不过倒是安静了下来,没刚才那么意气上头梗着脖子想吵架了。 “是啊。”喻南点头,又去推他,“能走了没有?”她已经感觉到地板在晃了,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的,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能走当然是能走的。啸夜的脚下松动几分,被喻南推得重心不稳,向后退了几步才勉强站住,喻南一步上前拉住他的胳膊,两个人一起往外跑。 周围的水泥墙已经隐隐开裂,晃动越来越剧烈,喻南下楼的时候没踩稳,差点一跟头翻下去,被啸夜眼疾手快地抓住,又照原样将她拦腰抱了起来,抢在大楼倒塌之前冲出了单元楼。 啸夜的心情有点复杂。 他低头看着她带着光的眸子,喻南浑然未觉,指着一个目前还没有被这场晃动波及到的方向叫着:“咱们往那儿去!” 啸夜依言跑了起来,脚上的疼被他暂时忽略了。 他在想一件事。 喻南要他尽量往安全的地方走,是为了找到这个副本里“或许存在”的应急阀门。 赌上通关的可能以及自身的安全去找应急阀门,是为了想办法让他变回狐狸的样子。 想让他变回去,是不希望太多人看见他的人形。 不希望太多人看见他的人形,是为了能在出去后,给他一个“大隐隐于市”的选择。 ……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做这些是为了放他一条生路。 他不知道喻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这么做的,但他现在的心情真的很复杂。 第64页 刚刚降落到地球上的时候,他对人类这个外星智慧生命群体没有任何了解,但在一定的接触之后,就开始厌恶起这个群体来——不仅仅是因为人类对他别有所图,更因为人类擅长伪装自己的情绪和目的,对身边的人并不真诚,这点在他看来简直匪夷所思。 所以说,现在他讨厌的人类中的一个,正在想办法救他,可能还需要牺牲自己。 这么一想可真是……不太舒服。 可是他好像也没什么理由去阻止喻南。 晃动越来越剧烈了,刚开始还只是某一处楼房突然晃动倒塌,到后来,整片大地都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捉住玩弄一样左摇右摆,人站在上面甚至无法保持平衡,要不是啸夜还抱着喻南,这会儿喻南可能已经趴在地上了。 “那边!”喻南伸手指了某个方向。 “我们好像离科研所越来越远了。”啸夜面有忧色。 “我知道,”喻南语气坚定,“但是没关系。” “你不怕么?” “怕什么?” “万一你说的那个阀门不存在……”啸夜拧着眉,“我们可能会掉进副本缝隙里,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种接入大脑意识层面的系统之所以在技术非常完善后还需要反覆为每一个新项目测试,就是因为太危险了,万一意识体掉进数据碎片的夹层中,很难说会发生什么。 而且到那时候,由于在监测设备下人脑意识和数据碎片过于相似,很难从技术层面将二者分离——用人话说,就是难以救援。 “我知道啊,”喻南看着他笑,“我好歹也是个做研究的,沉浸式项目的论文看过很多。” 换句话说,她对危险早有预估。 “那……”啸夜张了张嘴。 “嗯?”喻南笑得眉眼弯弯。 “……算了,没事。”啸夜说,“祝我们好运吧。” “嗯,有理。”喻南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光听对话的语气,会以为这两个人在湖边晒着太阳吹着暖风喝着新茶。 然而事实是,他们站着的地方已经不满足于摇晃,随着闷响传来,大地竟然隐约出现了裂缝。啸夜脚步一错,避开了最大的一条,向着暂时没有开裂的地方快步跑过去。过耳的风越刮越大,为了看清路上的景象,窝在啸夜怀里的喻南不得不用手拢住自己的头髮。 “等等等等,我看到了!”她忽然叫了起来,“那边!那棵树!我们快过——” 啸夜勐地低头抱紧她,整个人朝前滚了半圈,藉机靠近了喻南指出来的那棵树。 他们刚才站着的地方多了个快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巨石,生生给开裂的地方又多砸出一个触目惊心的大坑。 “怎么回事?”喻南立刻压低了声音,唿出的热气喷在啸夜侧脸上,“有谁找来了吗?” “不是人。”啸夜抬头看了看四周人形的阴影,那些东西黑压压的到处都是,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简直有一种铺天盖地漫山遍野的效果。不过,他没在那些“人”身上感受到生命的气息,外观也不算非常像,可以确定并不是人类。 啸夜抬头后,喻南的头终于也有抬起的空间,她跟着朝四周看了看,顿时就惊呆了:“这不是d67实验室去年做的新一代机器人吗?可是不应该有这么多啊!” d67实验室一直负责机器人项目,新式机器人处于研究阶段,造价高昂,一般在找到廉价的原料替代品投入到生产线之前,同时只会存在一台。 可是现在包围他们的足有成百上千之数! “好端端的为什么连d67实验室都扯进来了,”喻南有点头疼,这个事情牵扯的范围似乎比她想像中的还要广,“先别管这些,我看到阀门了,就在那棵树上,我们先过去。” “就怕不太好过。” 两句话的工夫,啸夜已经看见那些黑压压的“人影”呈包围态势靠近了他们,也靠近了那棵树,就好像那些机器人知道那棵树是什么关键的道具一般。 “靠你了大哥哥,”喻南拍了拍啸夜胸口,“这种机器人的研发目的是家用,其ai很高,力气不算大,五指较为灵活,擅长解决线路问题……简单来说,就是会干活不会打架。” 啸夜无语道:“谁是你大哥哥……”说归说,喻南提供的信息的确给了他战斗的思路,手上不停地打出一道道光球,将凑上前来的机器人掀飞出去。 “我今年二十四岁,七十五的大哥哥。”喻南随口吐槽了一句,仔细看了看周围的情况,拉拉啸夜的衣服,“诶,我说,你抱着我跟他们打也不方便,要不把我扔出去吧?” “说什么胡话。”要不是腾不出手,这会儿啸夜估计一巴掌就拍她脑门上了。 “我没说胡话啊,你把我往那棵树的方向扔,我感觉我能直接挂树上把应急阀门打开。”喻南盯着那棵树估算着距离和技巧。 啸夜一听愣了,分神瞥了她一眼,正好看到她无比认真的表情:“真的假的?……你行不行?这事身手难度不小啊。” “也没更好的办法了,”喻南不怎么在意,“试试看吧,不然等你打出去,这条街都裂完了。” 机器人的站位也不是真的那么密集,至少大路裂开沟壑的地方肯定没站着机器人,从他们越来越分散的站位来看,这条街确实已经开裂得差不多了。 咔,咔咔,咔—— 他们甚至回不了头,因为来时的路已经被沟壑挡住。 “别犹豫了,”喻南心急地看着机器人群中间偶尔露出的开裂地面,眼见着那些裂缝都快到他们脚下了,“快扔!” 啸夜看了看她,又在百忙之中侧头看了看那棵树。 “快!” 话音落下,喻南就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掀到了半空中,整个人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那样远远飞了出去。她在瞬间的惊慌失措之后很快回过神,在半空中将身体扭过九十度,发现自己正好向着那棵树落下,不偏不倚。 啸夜这个傢伙的力道控制得真是精准…… 惊嘆只在脑海中闪过了一秒,喻南很快定了定神,看准那根无端“长”出了应急阀门的粗壮树杈,双腿灵活地一勾,腰部用力,上半身扑到了树干上,狠狠砸向阀门—— 刺目的金光亮起又暗下,巨大的狐影出现,六条尾巴如同巨型的长鞭,甩起一片东倒西歪的机器人。 啸夜高高跃起,跃过那些机器人的头顶,落到树下:“快,跳到我背上,我们现在回科研所去。” “好。”喻南翻身跳下,“我们走把。” “走?”啸夜的声音古怪地变了个调,露出一丝阴阳怪气的笑意,“走什么?” 第65页 “不是回科研所吗……”喻南愣了愣,怎么回事? “喻南!”熟悉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一道狐影高高跃起,就要朝她扑来,“快从那玩意儿背上下来!那不是我!” 喻南瞪圆了眼睛。 那个“啸夜”笑了笑,轻声说道:“可惜晚了。” “去死吧。” 咔咔咔咔咔咔咔—— “喻南——!!!!” 昏过去前的最后一秒,喻南只能记得身体落入深渊的失重感,以及啸夜那堪称撕心裂肺的喊声。 外星人的情绪也这么丰富张扬的吗? 她好像有点想笑。 ☆、插pter40 【正在结算。】 【结算……中……】 …… 【结算失败,返回重新结算。】 …… 【无法正常结算。】 【副本无法关闭,注意,副本无法关闭。】 刺耳的报警声响起,喻南的意识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挣扎出来,睁开眼睛。 入目,是一片漆黑。 喻南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无一处不疼,太阳穴上仿佛有根不知名的筋正突突地跳着,这让她倒抽了一口凉气,眼前顿时又是一黑。 好不容易从这股晕眩中醒过来,她看向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片漆黑的虚空,她正瘫坐在一条过道里,面前是另一侧墙壁,左右两边各自延展,通向黑暗深处。 地面以及两壁入手的感觉极其……轻巧,喻南反手在墙壁和地面上扣了扣,只听见空落落的闷响。 抬头看,头顶上方瀰漫着黑沉沉的雾,天花板远到看不见——也可能是根本没有。 四下无人亦无声,连本该如影随形的主线任务都消失了,一切都透露着诡异。 喻南扶着墙站起来,凑近了仔细打量了下墙壁,总觉得这个墙就像是有人折了个纸盒子放在虚空里,而她就是纸盒子里的迷你人形玩偶。 这天杀的纸盒子还是用黑卡纸做的,无比应景。 “嘶……好痛。” 也不知道掉进深渊的时候撞到了哪里,仅仅是扶着墙站起来这么简单的动作都让她耗费了不少力气。 “说起来啸夜去哪儿了……”喻南喃喃自语,“怎么没跟我掉到同一个地方……” 不对。 她心里一紧。 啸夜真的一起掉下来了吗? 她是被那个假的啸夜弄下来的,谁知道真的啸夜下来没? 这个念头一起,喻南全身上下无端起了身鸡皮疙瘩,额角沁出一层白毛汗。 不,冷静,冷静,先找找看。 “啸夜?”她试着扬起声音唿喊着他的名字,“啸夜你在不在?” 声音散了出去,却听不见回声,仿佛此处之大无穷无尽。 喻南深唿吸了两下,努力压制住自己心里的害怕,正要再喊,忽然听见左边黑暗深处传来了一丝极其轻微的呜咽:“……呜……” 是狐狸的声音。 这呜咽声轻得几乎像是喻南的幻觉,她再一次问道:“啸夜?是你吗?”说完之后屏住唿吸,蹑手蹑脚地向着左边移动。 这次传回来的呜咽声大了一点:“呜……” 分明就是狐狸的声音! 喻南再不犹豫,拔腿就跑,很快就在雾气深处看到了一抹白色的影子。 “天吶……”她瞪圆了眼睛。 啸夜的情况比她想像中的还要糟,身体上一道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干结的血液将他原本美丽油亮的白毛染成一坨一坨的,极其狼狈。其伤口最深处甚至可以见到白骨,那股浓重到仿佛化不开的血腥味在喻南跑到离他还有五米左右的地方就已经直冲鼻腔。 喻南勐地扑到他身边:“你要不要紧?这里……天啊这里没有药……为什么会这样?我们从那个副本出来不是应该会重置数据……啊!” 她这才想起来睁眼之前迷迷煳煳听见的那些话。 “正在结算。” “结算失败。” 结算……失败??? 所以不会重置数据,身上的伤也好不了了么?可是这么重的伤,如果不及时救治的话,就算啸夜不是普通的生物,也会交代在这里的吧! 啸夜挣扎着睁开眼睛,看着满脸都是担心焦急和惊慌之色的喻南,忍不住笑了笑。 -我没事。 他是用意念说的话,没有张嘴。 “你醒了?”喻南有些惊喜,“还说没事,你这叫没事?开什么玩笑啊!就算是外星……” -别说。 啸夜打断了她。 喻南顿了顿:“嗯?” -别把我的事说出来,我担心里黑雾里有别的东西存在。 “……哦,”这样一说喻南就理解了,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黑雾浓到化不开,万一躲了点什么外头放进来的东西,把啸夜的秘密听去就不好了,“可是你这样,得快点出去才行吧?我怕你有事……这儿也没个能用来包扎的东西……” -没关系的,意识体而已,我在这儿躺着养一养就好。 -就是现在暂时动不了,可能这回需要你自己去探路了。 -我倒是怕你有危险。 “我倒是没关系。”喻南摇摇头,“我没这么弱啦,遇到危险的时候,打不过我可以跑啊!” -嗯。 啸夜虚弱地笑了笑。 “话说这也算是个副本么?”喻南抬起头看向四周,努力将注意力从啸夜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上移开。 她看到那些血道子就会忍不住去担心,偏偏啸夜跟她说没关系。 这么一看才发现,这段路是个t字型的结构,刚刚她醒过来的地方在t字那一竖上,而啸夜躺着的地方是t字的一横和一竖交接处,现在,她身后是来时的路,左右各有一条通道延伸至黑雾深处。 -……也算吧。 喻南好奇道:“为什么你说得这么犹豫?” -因为这里跟之前的副本不一样。 “哦,”喻南点点头,“也是,这里连主线任务都没有……可是没有任务的话,怎么样才算通关?” -我也不知道。 -可能需要你自己找找。 “行。”喻南同意了,探索未知本就是每一个做研究的人一生都在求索的路,她倒也不是太慌张,唯一的问题是,“你一个人躺在这儿行不行?”她没办法拖着这么大一条狐狸到处走,何况胡乱挪动啸夜对他的伤可能并没有任何帮助。 啸夜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 -我没关系,说不定等你回到这里的时候我都养好了。 “好吧,”喻南犹豫着站起来,又向他确认了一遍,“……那我现在,走了?” 第66页 -嗯,路上小心。 -遇见打不过的东西别硬拼,尽量躲,躲不开就带回来。 “好,”喻南点点头,又笑了,“都伤成这样了还让我把危险带回来呢?” -我说过的。 “嗯?” -至少在这个里面,我会保护你的。 喻南一怔。 不过她的怔忡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很快就反应过来,故作轻松地摆摆手说:“没关系的,担心一下你自己吧,我先走啦,等我回来。” -好。 啸夜用力撑着眼皮,目送着她转身往来时的路走去,直到那抹瘦弱的身影整个被黑雾所掩埋。 然后他轻轻吐了口气。 伤得这么重,怎么可能真的没事呢? 他的伤是在空间夹层里为了护着喻南,被扭曲的空间给撕出来的,每一道都很深,并且在最后时刻,他实在撑不住失去了意识,也失去了对这个系统一定的掌控权,以至于出现在这里之后他甚至没和喻南处在一起。 直到喻南的唿喊声响起之前,他的意识都是空白的。 这个空间,说实话连他都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但他急着支开喻南还有别的原因—— 右边传来了稳稳的脚步声。 嗒。 嗒。 嗒。嘶—— 嗒。嘶—— 不疾不徐,慢条斯理,可配合着这片黑黢黢的空间又显得无比诡异。 来人身边似乎还跟着什么虫子之类的东西,走近之后总是能在脚步声以外听到别的声音。 “你倒是讲义气。”女声妖娆且轻佻地说着话,“这么急着赶她走,是感觉到我要来?” 是的,他急着支走喻南,正是因为感觉到右边有人来了。 虽说他不知道这个地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但完全未知和已知危险摆在他面前,他选择让喻南去面对完全未知。 未知未必不是一种生路。 听见来人说的话,啸夜抬了抬眼皮,往那头瞥了一眼,随后似乎是不怎么在意地将目光收了回来。 看上去就好像他没有把她放在心上一样。 这一幕分明在黑暗中,女人却好像将之看得一清二楚,美丽的脸庞顿时就扭曲了起来:“你那么傲慢,我看你要傲慢到什么时候去!现在你伤成这样,她又不在,你以为你还能跑得掉?” 黑雾被她气势汹汹的话语冲散了些许,露出一张眼熟的脸孔。 是齐梦。 虽然她仍然穿着喻南和啸夜在海边捡到她时穿着的衣服,整个人的气质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学生摇身一变,成了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蛇蝎美人。 偏偏这只美人蝎长得还特别人畜无害,就连啸夜也没看出她的真面目竟然是这样的。 不过他倒不是太意外,因为从裂缝里掉下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清楚地感觉到齐梦从他的牢笼里逃了出来。 只是没想到齐梦会在这里,他还以为她是被人从外部强制唤醒了。 “你说话啊!”齐梦大叫着靠近他,一脚踩在他的脖颈之上。 “呜——”啸夜发出了一声痛唿。 他的反应激怒了齐梦,她就像疯了一样一下一下地踢在他的身上,甚至是伤口上,嘴里大叫着:“说话!说话!说话!” 然而无论她如何踢打,听见的都只有吃痛的狐狸呜咽。 “我要听的不是这个!”她颇有些气急败坏地停下了动作,大脑高速运转,“不可能,你不可能不会说话,你和喻南有过交流的对吧?她叫你什么来着……宵夜?笑叶?” 啸夜闭着眼睛,要不是身体还在一起一伏地唿吸着,安静得就如同他已死去。 “你一定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不然不会有名字……我的蜘蛛就完全没有自主意识,系统安排给每一名体验者的伴侣鬼怪ai差距不会太大……”齐梦咬着嘴唇,边思考边念叨着,“你看起来很聪明,不可能只是普通的伴侣,甚至你们还能把我关起来……喻南没有参与过这个沉浸式项目的研发,照理说不会知道太多内部反控制系统的方式,一定是你,必然是你……” 啸夜闭着眼睛听她念叨。 他伤得太重,喻南来的时候也不过是勉力睁眼,这会儿被齐梦狠狠踢打了几次,身上有好几道伤都被撕裂得更严重,现在一点睁眼的力气都没。 不过听着听着他也听出些门道来,齐梦并没有掌握多少信息,很多是她根据现有的情况猜测出来的,并且或许她是肩负着什么任务,很可能是针对他和喻南的人交给她的,现在眼看着任务完不成,这才如此气急败坏。 只要啸夜咬死不张口,硬着头皮装狐狸,齐梦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而他只需要积蓄力气…… 齐梦念叨了半晌没念叨出个结论来,本就心情不佳,低头一看竟然发现那双狐狸眼睛是闭上的,气得又是一脚踢在他身上:“你装什么死!你肯定没死!” 啸夜咬着牙忍了疼,铁了心装昏迷。 “哈!”齐梦嗤笑道,“脾气真硬,头真铁!你在等什么?让我猜猜……觉得我拿你没办法,给喻南拖延时间?话说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敢在这里对你大吼大叫,还不怕让喻南听见?” 啸夜差点把眼睛睁开,好不容易忍住了。 “我好不容易从那个关着我的地方逃出来,”想到自己逃出来的过程,齐梦说得有些咬牙切齿,她出师不利,竟然被关着失去意识,连逃跑都需要人从外面帮忙,这次回去不知道要被多少人嘲笑,“会一点准备都不做就来找你们的麻烦? “你放心,站在你面前的我只是其中一个我,这个地方,足足有十二个我! “这次我一定要弄清楚你俩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 十二个齐梦? 那喻南那边…… 啸夜虽然没有睁开眼睛,心里却突然凉了半截。 喻南。 那个……有点愚蠢的人类。 她真的不要紧吗? ☆、插pter41 “这个地方,足足有十二个我。” 眼前的姑娘笑得肆意,喻南的心却突然凉了半截。 齐梦逃出来了。 这个地方有十二个齐梦。 啸夜的牢笼失效了,也就是说,他对这个世界的掌控力或许是变弱了。 那么他的伤真的不要紧吗? 这个地方有十二个齐梦,会不会有那么一两个找到了伤痕累累的啸夜,做出对他不利的事情来? 她心跳如擂鼓,双手不动声色地背到身后,在衣服上抹了抹汗。 表面上却是轻松地笑着:“哦,那又怎么样?” 齐梦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神戏嚯,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也或许是尽在掌握的猎物——总之,那种打量的眼神让喻南非常不舒服。 第67页 看着看着,她无声地笑出来:“你真的不知道这句话代表着什么?a1实验室出来的优秀研究生……有这么笨?” 喻南一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唔,笨不笨我不知道,反正装傻的功夫绝对是过关的。”齐梦背着手,欢快地跳了两步,“这个地方叫作‘无尽迴廊’,顾名思义,就是一个范围无穷无尽的迴廊——你玩过游戏吗?” 喻南的目光闪了闪,镇定地说:“我在a1实验室的时候是出了名的网瘾患者。” “哦,”齐梦毫不意外地点点头,“那你知道arpg吗?” arpg,即action role ying game,动作角色扮演类游戏,常见的表现形式是根据一些固定的地图素材和怪物类型,当玩家每次进入地下城时随机生成地图。 这是一种流传了千年的经典游戏模式,知名ip“暗黑破坏神”就是这个类型的着名代表之一。 “当然知道。”喻南说。 “我猜你也知道,”齐梦笑道,“所以你应该猜到了,这个地方就是一个会随机生成地图的无限迷宫,而里面的怪物……就是十二个我,以及……黑雾。”她抬手指了指头顶,那里的黑雾仿佛是听懂了她的话似的,有一缕调皮地跑下来,绕着她的手指转了个灵活的圈。 喻南皱眉道:“黑雾也是怪物?” “当然。”齐梦盯着她笑,笑容似乎带着丝不怀好意。 “难道……”喻南想到了某种可怕的可能性,“黑雾会吞噬这里面的东西?” 那啸夜岂不是很危险…… “嗯,果然还不算很笨嘛。”齐梦点了点头,“我们十二个人有各自守备范围,在各自的范围内我们有很多你想像不到的事情可以做——所以,你还能心平气和地站在这里吗?” 听到这儿,喻南的心已经沉得不能再沉了,不过好在她面不改色的功夫修炼得比较到家,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反而做出一个“心头一松”的表情说:“既然这么危险,那我就不跑了,你弄死我吧。” 齐梦:“……”她从未见过如此头铁之人。 “你不跑?”她的表情有点扭曲了,“你怎么能不跑?不跑会死在这里的你知不知道,意识死亡之后即使出去也会变成植物人,会在床上瘫一辈子!” “我怎么会不知道?”喻南反问。 “那你怎么能……” “我怎么不能,”喻南说得理所当然,“这个地方都被你说得这么兇险了。你看,有十二个能力比我强的你,我只能跟玩具老鼠一样被你们到处撵着玩,还要随时防备着被随处可见的黑雾吞噬,甚至不知道触发吞噬效果的条件是什么,简直就是九死一生好吧?那我就死呗!你应该是科研所的人吧?虽然我不知道是谁派你来的,但是既然你们这么想弄死我,那我就带着你们想要的研究结果去死好了。” 说到这里,她还露齿笑了笑,笑得特别、格外、无比灿烂。 “我活不了就一起玩完。”她呲着她的大白牙。 “你——”齐梦显然是被她气得不轻,“你真以为自己的研究成果有那么重要?!” “不重要你们把我扣这儿?不瞒你说,其实不仅仅是半衰周期,我连如何转化都已经有了腹稿,虽然初期的转化率不算高——百分之六十还是能勉强达到的!”喻南又加了一码。 她就不信对方不动心。 如果真的这么不在乎,科研所方面没必要大费周折地把她弄进这个地方来,企图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她。 要知道研究员进项目做实验的先例虽然少,但不是没有,即使她交代在这里,也不过是负责人吃点无伤大雅的处分,却不会有多少人觉得奇怪。 “你——”齐梦咬牙切齿,但她确实对喻南没什么办法,一时拿不定主意,竟然僵在了原地。 喻南仔细观察着她的脸部表情,觉得她可能是在脑内和她那另外十一个复制体交流。 这场交流持续了大约两分钟,齐梦涣散的目光这才重新聚到一起,恨恨地盯着喻南:“你有什么条件?” “我没什么条件,”喻南耸耸肩,“我想出去啊!” “你难道觉得光凭一份研究报告就能让我放你出去?”齐梦冷笑道,“谁知道你出去之后会不会交报告上来!” “不是,你搞搞清楚,现在报告在我脑子里。”喻南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奇怪地说,“再说,我也没说要你放我出去啊,我只是弄不明白,这个地方连主线任务都没了,我要怎么才能出去?” “出去还不简单……”齐梦阴恻恻地笑,反手指指自己的左边胸口,“杀了我,从这里,一刀捅进来。” “杀了你就可以?”喻南皱皱眉,“杀一个,还是全部?” “当然是——不告诉你!”齐梦说,“不如你自己猜猜看?” “……哦,那既然这样……” “嗯?” 喻南:“后会有期,告辞!” 喻南说完,拔腿就跑。 开什么玩笑,那个齐梦一看就不是正常人,天知道是不是通过系统强化过哪方面能力的npc,要知道刚刚喻南跑过来看见她的第一眼,她是站在半空中的! 跟这样的人正面硬刚?她是胆子不小,可不代表她鲁莽啊! 更何况,她的心里有一个疑问—— 像这样的沉浸式体验项目,即使恐怖要素再多,再血腥,也从来没有过“杀掉哪个npc”就能通关的说法,一般都是以剧情解谜为主。因为显然从概率上来说,大多数npc的战斗力都比进来体验的玩家高,而且玩家一般既手无缚鸡之力又没有武器。 喻南是个例外,她在之前的副本里得到过一把匕首,但也有很久没用上了。 她总觉得齐梦不会这么好心告诉她实话,至少不会完全说实话,真要做好事的话齐梦都不用进系统,直接从实验室里将她唤醒即可。 既然进来探听消息,就是敌人! 喻南感觉自己从没有跑得这么快过,她一边跑一边思考着各种可能性,顺便还分神记了下走过了哪几个岔路。 直到—— 跑到某一个转角处时,她止住了脚步。 面前是一片漆黑浓雾,和前面的雾都不一样——特别特别黑,特别特别浓,浓得几乎要将人吸进去,浓厚到喻南都跑到它面前了,这片雾竟然还是没有散开,有如实质。 甚至,当目光扫到雾气边缘的时候,她浑身都起了一层白毛汗。 这片雾,好像……会动!!! 没错,真的会动! 她反覆眨眼确认了自己并没有看错。 第68页 这片雾不仅在动,而且所到之处,像是黑卡纸做成的墙壁和地面就像是被一只全身漆黑的毛虫啃树叶那样,一点一点地被啃掉,失去踪影。 吞噬,喻南可以肯定,这就是那个齐梦说的吞噬。 光用听说不足以形容这种骇人的感觉,而当她真正站在会吞噬的黑雾面前,忽然感受到了强烈的死亡气息。 她头皮发麻,抬腿就往回跑。 还好齐梦似乎没有跟上来,不过喻南也不敢原路返回,她在脑海中构建了一个四十五度俯视角的地图,将来时的路一一画在上面,计算着大概在一个怎样的方向上能够绕路绕回啸夜的位置。 诚然这种行为很是冒险,齐梦分明已经告诉她这片迷宫的路是随机生成的,也就意味着绕路的话她随时都有可能遇见“此路不通”的状况——但她打算赌一把。 赌绕路不用碰见齐梦,赌她运气好,此路能通。 不得不说,越是非酋玩家,有时候越是不信邪。 不过她想着,根据arpg规则,已经生成的地图是不会变的,大不了就是多跑一段回头路,晚点碰上之前的齐梦而已,好像也不是太可怕。 计算、脑内构建地图、记路、奔跑。 每一件都是既耗费体力又耗费心神的事情,没过多久,喻南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汗如雨下。 啸夜……你可千万别出事。 双腿越来越沉,唿吸越来越粗重,唯一支撑着她的,竟然是伤痕累累的白狐倒在地上的景象。 “他是为了我,”喻南心头倏地涌出一句话,“为了救我才受伤的。” 虽然那只死狐狸总说自己讨厌人类,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他都这样做了,她又怎么可能真的无动于衷。 …… “还不说吗?”齐梦皱了皱眉,“我是你遇到的第几个我了?” 喻南靠在墙上喘着粗气,她的体力本来就不行,这一路上见一个齐梦被揍一次,这会儿整个胸腔肺腑都像是被载重卡车来回碾过似的,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些齐梦肯定是被强化过身体能力,否则一个正常的成年女性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力量…… “说啊!” 齐梦挥起一个上勾拳砸在喻南肚子上,后者被打飞出去五米远,又在地上狼狈地滚了五六圈。 “把你的研究结果说出来,我还可以考虑放了你!”她吼道,“否则你就等着一辈子被关在这里吧!” “听上去……不错……”喻南勉力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丝,“至少……还有你……陪着我……” “那我就把你扔去餵黑雾!” 喻南充耳不闻,慢吞吞地爬到墙边,靠着墙支撑起上半身看着面容扭曲的齐梦,轻轻沖她笑:“你威胁……来威胁去……就这么几句……其实……我真的变成植物人,自己也感受不到痛苦……我爸早就死了……和母亲多年不……联繫……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牵挂……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挺希……望变成……植物人的?” 糟糕,虽然肋骨好像没有断,但应该有哪里的器官在内出血——实在是疼得有些遭不住。 齐梦简直要被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死:“那我就虐死你的狐狸!!!” “随你,”喻南平静地,喘着气说,“我根本……不在乎……” 她不能表现出在乎的样子,只有她不在乎,齐梦才不会对啸夜下手。 也不知道啸夜那边要不要紧,她在路上耽搁太久了,几乎每走一段就会碰到一个新的齐梦,照面就揍她,然后盘问她的研究成果。 喻南有理由相信,要不是为了防止她不小心被弄死,那些齐梦们会有更多的手段折磨她。 好在,她也不是完全没有收穫,只要“齐梦”再多和她接触几次,她心中的某个猜想应该就能被验证了…… “哈,好一个不在乎。”齐梦短促地笑了一声,恶意几乎要从双眸里涌出来,“是吗?那我们就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在乎!” 她伸手,“啪啪”鼓了两下掌。 随后,她身侧右边原本连成一条的墙壁忽然从中间断开,一道走廊凭空穿过黑雾,渐渐伸长,遮掩住四面八方的无尽虚空。没过多久,喻南就听到了那头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似乎有好几个人同时走了过来。 喻南惊呆了,万万没想到这天杀的齐梦居然还能随心所欲修改地图!难怪她怎么跑都跑不掉! “你又弄了……什么东西过来?”喻南拧着眉,“别白费心机了,没用的。” “是不是真的没用要看看才知道。”齐梦笑得不怀好意。 喻南心里打了个突。 她那股不祥的预感在来人终于露出真面目后得到了证实——竟然是八个“齐梦”,整齐划一地抬了只比普通成年马还要大一圈的六尾白狐过来! 啸夜! 喻南的眼睛勐地睁圆了。 他闭着眼睛,头无力地垂着,身上的伤口似乎比之前看见的更多了几道,随着八人抬着他走的移动轨迹,身下滴滴答答流了一路的血,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你——”喻南无言以对。 她想问啸夜怎么了,想问齐梦对啸夜做了什么,但又不敢真的流露出对啸夜的过分关心,否则齐梦一定会把他当作目标。 喻南自己是没什么关系,她虽然想出去,真出不去也就算了,毕竟光杆司令一枚,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死也就死一个;可是啸夜和她不同,他本来就是逃离母星寻找生路的外星生命,实在没必要为了这种事情交代在这里。 不值得。 都已经六尾了,好不容易积攒到的经验,他说过到九尾就可以真正醒过来的……喻南有点犯愁,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把啸夜直接送出去。 “哈哈!还说不在乎,表情不是变了吗?”这回,齐梦笑得无比开心,“这样吧,只要你把实验结果说出来,我就把他放了,怎么样?” ☆、插pter42 喻南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齐梦见到她这个沉默的样子就觉得特别高兴,脸上的表情堪称眉飞色舞,她灵活地跳着小碎步来到喻南面前,绕着她转了一圈,身上翻飞的白色裙子就跟朵旋转小白花似的无比活泼。 “表情是变了吧?”她很兴奋地打量着喻南,“变了吧?变了吧?是变了没错吧?我肯定没眼花。” 如果背景不是这种漆黑一片的环境下,喻南会想鼓掌夸一夸她的灵动,并且找一本纸质的《十万个为什么》塞到她嘴里。 不过由于喻南不搭理她,这场独角戏一号齐梦并没有唱太久,她停下来之后向后退回几步,挥了挥手对身后站着的八个自己说:“把他抬上来吧。” 第69页 然后她们像抬一只死狗一样把人事不醒的啸夜拖到喻南面前一扔,白狐庞大的身影“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叫人看着都觉得疼。 喻南的全副注意力其实都在啸夜身上,见他被扔过来,赶紧不动声色地分了点余光去看,她视线掠过那些狰狞的伤口,最后停在了他微微起伏的……大概是胸腔的位置上。 还好,还有唿吸,说明还活着,喻南松了口气。 “啧,”齐梦似乎对此不太满意,撇了撇嘴说,“我还以为他很厉害,能让我玩很久呢,没想到随便碰碰就不行了。”她又不能真的把啸夜弄死,毕竟还想从他身上获取消息。 喻南很想吐槽说啸夜本来就是重伤状态,根本经不起齐梦那种肌肉怪力女的“玩”法,也难怪会陷入昏迷。只是她又有点疑惑,分明走之前啸夜说过养一养会好的,可她乍一看,那些旧伤的位置完全没有变化,一点“曾经癒合过”的迹象都没有。 莫非这死狐狸居然骗她? 这回她不说话齐梦却也没恼,她抬头朝着不知名的黑暗深处看了一会儿,眼珠子轻微动了动,说了一句:“真可惜时间不多了。” “?”喻南仰起头看她。 只见那八个齐梦纷纷走向一号齐梦,排着队撞上去,神奇的是,这些“齐梦”撞上去之后并没有发生什么碰撞事故,而是直接合而为一,最后只剩下了一个人。 但合体的过程并没有就此停下,又等了一会儿,从那个新生的岔路上走过来另外三个齐梦,跟之前那八个一样撞上去和她合体。 十二个,凑齐了。 眼前这个应该就是完整的齐梦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喻南的错觉,她总觉得凑齐之后齐梦的头髮更长了一截,配上她那身白色长裙和不虞的面色,活像个话本里索命的女鬼。 “女鬼”连声音都是幽幽的:“我不能再浪费时间了,你要还是不说,我也只能在这里杀了你,让你彻底做个植物人。” 喻南心里一紧,脸上却笑道:“哦?这么说,能量提取方法你们是不想要了?” “总能找到下一个的,”齐梦说,“虽然你的报告的确很有价值,但是和可能会泄露的风险相比,这点成果并没有那么诱人。” 总算说了句大实话啊……喻南品了品这句话里的逻辑关系,对这件事孰轻孰重有了新的估量。 “所以你说不说?”齐梦缓步靠近她。 她的步伐不紧不慢,不轻不重,嗒,嗒,嗒,嗒,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上。 要命的步伐。 “说?怎么说?实验报告几万字,我写一晚上都未必写得完,再说那么多数据我又不可能全背下来,想让我交报告倒也给我个机会让我回去看存档的资料啊。”喻南一边说,一边飞快地向四处瞄,但让她失望的是,这个地方真的是除了黑雾和齐梦以外什么趁手的工具都没有。 难道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吗? “我不是告诉过你,杀了我你就能出去么?”齐梦说,“你既不杀我,也不肯把报告说出来,是在逗我玩么?” 喻南摇摇头:“我不会杀你的,我从来没想杀人。咱们好好做科研不好么?为什么这么野蛮。” “野蛮?哈,你倒是善良……那既然这样的话,”齐梦已经走到她面前了,说到这里时语气陡然一变,波澜不惊的脸上瞬间涌出无尽的恶意,高举的右手掌心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刀,直直噼下,“那就你去死吧!” 那柄大刀噼下来的时候几乎带起了一阵风,喻南没想到这回一直纠结着要她把报告吐出来的齐梦会这么果断,心里一沉,闭上了眼睛。 这回看来是真跑不掉了,她想,死是没什么关系,就是可惜了啸夜。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喻南微微怔愣,小心翼翼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谁知道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她手脚冰凉。 始终昏迷着的,如同死去一般的啸夜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跳起来替她挡下了这一刀。不仅如此,那柄刀不知道是不是刺进去的时候卡在了骨头上,齐梦扭曲着表情往外拔了几次都没能把大刀从他的骨肉里拔出。 齐梦疯狂地叫嚣着:“一个两个上赶着找死!让你坏我事!让你坏我事!你他妈不是死了吗!!你活过来干什么!!!” “……啸夜……”喻南有点懵,“你为什么……” -喻南。 啸夜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的一瞬间,喻南几乎有要落泪的冲动。 -我可真讨厌人类啊。 -那你救我做什么? 喻南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她的力气似乎瞬间回来了,扶着墙站起来,一言难尽地看着齐梦疯狂地将狐狸按在地上拔着她那把拔不出来的大刀。 -谁知道呢。 喻南问他。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傻?或者说单纯。 -没有。 喻南吸了吸鼻子。 -现在有了。 -tel377伽马射线,通过七个空间站折射放大后能够穿越大约一光年的距离,至于为什么恰巧被你接收到,我猜可能是因为你运气不好,到处飘的时候撞见了一台探测卫星,被锁定了位置。 -……嗯? -所以说,你会来到地球的原因,是因为在休眠状态上接收到来自地球的牵引电波,并不是完完全全的意外。 -你那么惨都是人类造成的,讨厌人类是应该的,你救我做什么。 喻南更想哭了。 -这就是你在……你爸那里看见的东西? -是啊。 喻南说着。其实她在父亲的屋子里发现的东西不止这些,但她不确定这些数据是真是假,如果还有机会从这里离开,她有必要回去验证一下。 -可惜了。 -要是早点知道……我就不救你了。 -现在…… -……大概来不及了。 啸夜再也没有多说一个字,不知道是彻底昏死了过去还是死透了——然而齐梦的刀仍然卡在里面,她又反覆试了几次,终于放弃了,站起身恶狠狠地盯着喻南看。 “真没想到还有骑士救你……不过现在他也救不了你了。”她的指甲忽然长长了一大截,尖端锋利如刀,“可惜不能遂他意,我的意识已经能够控制某些设定,在这个迴廊里我可以做很多事……你还是要死的。” 喻南听完拔腿就跑,齐梦直接扑了上去。 不知道身上的力气能支撑多久,喻南并没有跑远,而是在原地的一个范围内东躲西藏,堪堪避过齐梦那已经变得不科学的刀锋指甲,消耗着时间。 “你躲也是没有用的!!”齐梦疯狂地叫着,“死吧!去死吧!” “我听说鲁尼博士有个优秀的研究团队,待遇很好,一般人想进还进不去,”喻南突然说,“除了要足够优秀,还得合鲁尼博士眼缘才行。” 第70页 她说完,回头看向齐梦,果然看到她表情有些僵硬。 僵硬之后就是更加的气急败坏,齐梦勐地一挥手,动作比刚才大了不是一星半点。喻南迅速转身,肩膀却还是被她刮到了,只听“撕拉”一声,她肩膀上的衣服连着皮肉被拉下来近三十公分长的三道口子。 “嘶……”喻南吃痛,却笑了出来,“真兇啊,看来我猜得没错,你的确是鲁尼博士手下的人?不过就我所知,他的研究团队里没有一个叫齐梦的……” “闭嘴!闭嘴!闭嘴!” 喻南本来身体素质就一般,跟强化过的齐梦没法比,这下更是接连被她划伤,肩上背上多了十七八条血淋淋的伤口。 “名字都没进核心团队就急着表忠心,你也真是……” “闭嘴!”齐梦眼疾手快,一把扣住喻南的左肩,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 这一下实在是疼,疼得喻南没忍住骂了句脏话出来:“唔——我……操!”不过骂归骂,她的手却迎了上去,反手扣住齐梦的两只手腕不让她走。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躲吗?”她疼得嘴角直抽,却是笑着的,目光灼灼发亮。 齐梦被她的眼神看得心惊,梗着脖子说:“谁知道你?但是死心吧,你是绝对逃不掉的!” “刚才我就在想,为什么你要说没时间了,后来我就想明白了。”喻南笑嘻嘻地说,“其实你也怕这些黑雾吧?” 她朝齐梦身后努了努嘴,那里,一片浓重到像是化不开的墨一般的黑雾不知何时已经爬到了不远处,它经过的路段,走廊已不见踪影,只剩虚无。 “你想干什么?”齐梦终于慌了。 喻南:“我想拉你一起死。” 两个人扭打在了一起,推推搡搡地朝着黑雾的方向拉扯,大概是求生的意志作祟,短短几米的路程两人已经来回过了几十招,招招都颇具街头撒泼中年妇女的□□。 “放开我!”齐梦崩溃地乱叫,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会被喻南死死拉住不放,“我不想死!放开我!” 喻南使尽吃奶的力气将她勐地一推,黑雾缠上了齐梦洁白的裙摆,随后,那里就仿佛一道漩涡似的绞住了她,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将齐梦往黑雾里面拉。 吞噬速度骤然加快,一转眼,齐梦就进去了半个人,她的腰部以下已经消失在雾中。 “拉我出去!不!!!救救我,拉我出去吧——你弄死了我,你也别想活!!我不会松手的!!!” 喻南翻手从背包里摸出一柄匕首,冷静地说:“之前我就觉得奇怪,从来只有npc想杀玩家的,你一个和系统融为一体的人,为什么说我杀了你才能出去,况且还口口声声说要杀了我,到现在为止都没往我身上致命的地方招唿过。” “你……” “所以我就猜到了出去的办法。” 黑雾已经吞噬到齐梦的胸口,她的双手直直伸出,死命抓着喻南不放,却也阻止不了喻南的动作。 “不!!!” 喻南反手将匕首捅进了自己心脏的位置。 疼痛和无力的感觉从相反的方向涌来,渐渐汇集成一体,包裹住她全身的感官,随后她就模模煳煳地看到那些浓重的黑雾像是开花了一般在她的视线炸开,染黑了整个世界。 她勐地睁开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更新的那章里关于arpg的定义有点歧义。 我知道大多数妹子可能并不关心这个不过还是註解说明一下,包涵“在一定范围内随机生成地图”这条定义的类型名称其实应该是roguelike,不过许多地下城类型的arpg游戏都会用上这一设定。 就像快穿文经常跟系统绑在一块一个感觉。 这点是我没写清楚,不过这个不太重要所以我不打算改了=l= ☆、插pter43 入目是一片漆黑。 不过很快,喻南就意识到这片漆黑并不是之前黑色迴廊或是吞噬黑雾,而是因为她头顶有东西。 试着动了动手指,五感渐渐回笼到身体中,她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是回来了。 还好是……赌对了。 匕首刺进心脏的感觉仍歷歷在目,她难受地扭了扭身体,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汗如雨下。 “嗯?这是醒了?” 一道低沉的、陌生的,带着些许西方口音的男声隔着层层机器传了进来,随后,只听见“嘀嘀”两声,伴着沉闷的“嗡嗡”声,喻南感觉到自己躺着的地方移动了起来,时隔不知几天,她的眼睛里终于见到了属于人世间的光亮。 喻南暗搓搓地在自己腿上狠掐了一把,扑闪的睫毛扇动间,落下两滴晶莹的眼泪。 然后她看见了一个高大的男人。 高大,乍一看几乎有一米九那么高,一头微卷的金色头髮,皮肤很白,眼窝很深,脸部线条有些硬,就连笑起来的时候也会让人觉得这个人很精明很不好亲近。 “这是怎么了,这位美丽的少女?”高大男人的目光在喻南脸上打了个转,勾起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亲切地问,“看起来是在机器里面遇见了不少可怕的东西?” “我……”喻南吸了吸鼻子,假装自己还沉浸在惊恐和悲伤中,“我需要缓一缓……有水吗,先生?” “当然有,我让我的助理为你拿一杯进来。”男人说着,走到办公桌前操作了几下他的工作电脑,大概上面有唿叫助理的功能,然后他继续和喻南搭话,“也许这位小美女愿意和我说一说她的遭遇?” “在那之前,也许我可以请教一下您的名字?”喻南问。 “当然了。瞧我这记性,”男人带着笑意,似是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头,“我是鲁尼。” 喻南眼睛一亮,激动道:“哦,您就是鲁尼博士!我看过您那篇关于铬转化施放热能的论文,非常精彩!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 “别激动,你刚醒来,太过激动对身体不好。”鲁尼笑容温和,轻声细语地安抚着喻南的情绪,“你就不用自我介绍了,我已经在志愿者名单上见过这位小美女的大名了,不得不说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显然,生活上的鲁尼是个极有魅力的男人,即使他的气质中有着不好亲近的高冷部分,但他表露出来的温柔以及帅气的脸庞都非常为他加分。 何况还是科研所大名鼎鼎的天才科学家之一,才华总是能为人加分的。 喻南颇有些恶意地想,齐梦这么急着表忠心,除了想在鲁尼博士的研究团队中获得一个位置以外,是不是也有少女思春的原因。 “谢谢。”喻南点点头,“我能再问问今天是几号吗?我想知道我进去了多久?” “三天,准确地说是六十八个小时。” 第71页 “难怪alex不在这儿,他是回去了吗?”喻南向外探头。 跟着她的动作,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部敲响,一个年轻的男人端着两杯白开水走了进来,将其中一杯递给喻南,随后原路退了出去。 喻南接过来喝了一口,发现这杯白开水里被人加了少许食用盐。 虽说淡盐水的味道不怎么样,不过她的身体却是非常缺水,这样的淡盐水正好可以缓解她的口渴。 “我真不知道应该为我的外甥感到高兴,还是应该为有人惦记那个傻小子而感到嫉妒。”鲁尼耸了耸肩,拉开椅子坐下,“好了,现在可以聊聊了么?” “当然可以。”喻南放下空杯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我得想想应该从哪里开始说……这个系统里头真是太可怕了,确定是要面向游客使用的吗?我觉得需要给一个很高的分级……那实在是太吓人了……” 她装作被吓破胆了的样子,絮絮叨叨地说起了在里面见过的鬼魂和妖怪。 鲁尼一开始还端着笑容听着,最后听她越扯越远才忍不住轻轻皱眉,打断了她的话:“只有这些么?就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嗯,你知道,请你来是为了测试系统有没有bug的,你说的这些应该还在正常范畴。” “哦对,bug……”喻南缩了缩脖子,做出一副“被吓到忘记重点”的懊恼表情,拧着眉又想了一会儿,“其实我还真没发现什么bug,这个系统都做到十三代了,应该比较完善了吧?就是我觉得……即死g是不是有点多?面向游客的系统这么危险是不是有点过头,毕竟有好几次我都差点——要不是齐梦帮了我……啊对了,我在里面碰见过另一个参与测试的姑娘,最后出来的时候没看见她呢,她在这里吗?也一起出来了吗?” 齐梦帮了喻南? 鲁尼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硬撑着笑容说:“哦,每个测试员都是分开测试的,你说的那个姑娘不在这里,不过没关系,一会儿我会帮你查明她的情况,没有危险的,不用担心。” “这样啊,那好吧。”喻南接着说,“其他的倒是没什么,大问题没发现,小问题挺多的,要不然这样,我回去之后写一份详细的测试报告提交给您?能给我一下您的工作电邮地址吗?” “当然可以。”鲁尼从抽屉里取了张名片递给她,“你需要多久?” “快的话今晚就能写完,慢的话……也许要两天?”喻南歪着头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效率有些低下,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我实在是有点被吓到了,精神状况不太好,想回去之后先洗澡睡一觉,等醒了再整理思路。” 鲁尼点点头:“这是必须的,精神状态的时候写出来的报告都容易出错。” “谢谢您的理解。”喻南眯着眼笑了笑,随后又露出一个有些担忧的表情,“对了博士,我能不能问问……等提交报告之后我还有其他的什么工作吗?不会之后就一直要在科研所里到处做测试员吧?” “你的工作安排我并不清楚。”鲁尼笑着说,“是有什么要求吗?或许可以说出来,如果有能帮上忙的地方,我一定尽力。” “是……我其实挺喜欢孙教授的,但是看样子之前的事情惹得他很生气。”喻南低下头,踌躇地摩挲着手指,“如果还有机会回a1实验室的话……” 鲁尼的眸子闪了闪,不动声色地问:“可我听说你不愿意提交报告?” “我只是想问个问题,问到答案就会交的啊。”喻南急急地为自己分辩,“谁知道这个问题问不得?我们观测前也没说要签保密协议,我还以为这个实验的机密性并不高……数据我都留着呢,就等问到答案以后把完整报告写出来,谁知道孙教授居然放弃我了……唉,这么一说还挺让人揪心的。” “那你现在是要交?”鲁尼问。 “我还是想问那个问题……”喻南沮丧地低下头,“也许我需要和孙教授坐下来聊聊,但是他一个大教授怎么会有时间和我坐下来聊……” “为什么你突然就改主意了?我听说你之前态度很强硬?”鲁尼似有疑虑。 喻南奇道:“难道改变主意也是错吗?” “那倒不是,”鲁尼笑着说,“我只是要问清楚一点,这样好替你争取一个机会——或许你不知道,我和孙教授的交情还算不错。” “真的吗!”喻南的眼睛亮了,脸上绽开欣喜的笑容,“其实不算突然改变主意啦,我之前就是这么想的,但是……您也知道我年轻……孙教授态度不算好,我太伤心了就……不肯口头认个错……唉!然后这次……这个系统里太吓人了,我胆子虽说不小吧,其实也没有很大,想到离开a1实验室之后还得每天面对这样的东西我就——” “哦……原来是这样啊。”鲁尼似乎是相信了她的说辞,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一些,“我知道了,我会帮你去和孙教授争取的。” 喻南从机器床上跳下来,郑重其事地沖鲁尼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谢谢博士,有情况的话请务必电邮通知我。” “当然。”鲁尼说,“不过我建议你最好提前把实验报告准备好,这样如果孙教授愿意和你谈谈,到时候你可以直接把报告带到他面前——你觉得呢?” “好,”喻南勐地点了两下头,“我回去就写——谢谢博士,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鲁尼同意了。 少女独自一人走出了这间实验室,她走后,里面就剩下鲁尼博士和助理两个人。 助理凑到鲁尼面前,满脸不敢置信地说:“博士,就这样放她走了?” “不然呢?”鲁尼脸上温和的笑意早就散了个干净,阴沉的表情布满了他的眉梢眼角,显然心情很是不好,“我们这儿是实验室,是科研所,又不是警局!你想扣下她?凭什么?她都醒了!” 助理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齐梦呢?”鲁尼斜着眼。 “还、还没醒……”助理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尝试唿唤过两次了,没有反应……” 鲁尼勐地一拍桌子,厉声呵斥:“废物!” “我再去试……”助理一脸菜色。 他挺想说齐梦再废物也是鲁尼博士亲自选的人,跟他发什么火,可惜他不敢说这话,只能唯唯诺诺地答应着。 …… 走出实验室的喻南一直维持着悲伤害怕的表情,一直到走出大楼,走进中央花园的时候才微微松懈,她摸出自己的背包,找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第72页 电话很快被人接起来,尚语担心又急切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喂,喻南?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你还好吗?” “还行吧,”喻南有些疲惫地吐了口气,“约个远点的地方吧,有些事要见面和你说——别让人知道你是来见我的。” “这么神秘?是有情况啊?”尚语还想和她打趣。 “嗯,”喻南却很正经地同意了她的话,“非常神秘,请你务必保密,这件事事关重大。” “……”尚语怔了怔,语气也变得认真起来,“好,我知道了。” 约定了见面的地点,喻南再一次长舒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刚才出来的时候因为鲁尼的助理在身后盯着,她没敢多看,只用余光瞥了一下实验室的布置和构造,没发现ax-13号藏在哪儿,倒是有条通道没亮灯,不知道会不会在那里。 鲁尼的疑心病比她想像的要重不少,刚才她都自认演技十分完美了,却还是打了好几个迂迴才让鲁尼说出她想要听的话。 也亏得喻南还长了张单纯无害的学生面孔,会让人更容易放下戒心。 更因为齐梦没出来。 她能确定齐梦没出来,因为假如齐梦出来了和她对峙的话,现在鲁尼一定会强行将她扣下。这也是为什么喻南离开之前要把齐梦推进黑雾里的原因。 她不想杀人,但绝不能让齐梦从系统里出来,否则她不仅救不了啸夜,还可能害死自己。 只好杀掉她的意识体了。 就这么独身一人站在中央花园里吹了会儿风,喻南过热的大脑终于渐渐冷静下来,她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向着科研所大门走去。 没记错的话,门口应该就有直达老房子的极轨车。 毕竟那时候,她的爸爸,喻教授,每天都坐极轨车上班。 ☆、插pter44 在见尚语之前,她还有需要确认的事情。 极轨车十分钟一班,喻南运气不错,刚走出科研所大门就见到了回老房子的班车,她上了车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新世纪的车速变快以后,唯一让人感到不便的就是市内交通甚至快到让人来不及睡一觉。 一分二十秒,极轨车到达老房子楼下,喻南从车上下来,站在路上仰头看着大楼。 不久之前她刚刚在副本里见到这幢楼轰然倒塌,那个时候啸夜还在她旁边。 楼里也不像现在这么有生气,一楼有扇窗户里飘出了最新的流行歌曲,甚至还有几户人家的窗户外面挂着随风翻飞的花色内裤——一切都是那么活泼生动,不像在那个副本里那样死气沉沉。 虽然……也不知道自己在嘆什么气,但她就是很想嘆气。 所以她真的嘆了口气,然后再不犹豫,径直走进了楼里。 电梯又恰好停在一楼,她愣了愣,按开电梯走进去,上到三楼。 不过这回,家门口的密码并不是那个ax-13号的坠落日期,而是她在副本里时输入过的第一个密码——从这点来看,喻南的记性还算不错,至少没有因为五年不住就把家里的密码忘记。 即使窗门紧闭,五年的时间还是让这间曾经她无比熟悉的房子蒙上了灰尘,就连空气中都带着比外面更多一分的阴冷,若不是屋中陈设依旧,倒是颇有几分闹鬼的气质。 就像是在副本里的时候。 那时候啸夜还站在……打住。 人的思想是不能跑偏的,一旦跑偏就很难拉回来,喻南对自己从系统里出来后时不时就想到啸夜的行为很是无语,但也没什么办法,出神思考了半晌,这才走进父亲的书房,打开那台许久未动的电脑。 本来搬家的时候她有想过把这台电脑一起搬走的,不过那时候她沉浸在失去父亲的痛苦之中,任何和父亲有一星半点关系的东西都足以让她大哭一场,是以最终没有动它。 也好在她那时候太过悲伤,虽说自己不能看见父亲的东西,却也不肯让别人动,科研所那边本来有相关人员要来回收喻教授处理过的保密文件的,谁知道喻南反应太大,那个处理的人员和他们家关系亲近,念着父女二人对科研所的贡献,又出于一部分私心,在程序中替她遮掩了过去,这才让电脑里的文件留到今天。 感谢当年任性的自己,阿弥陀佛。 喻南双手合十,动作幅度极小地在电脑前摆了摆,祈祷这台五年没用的老机器还能正常启动——光是点下开机键,主机就已经“喀喀喀”响了好半天了。 “一定要成功启动啊……”喻南小声嘀咕,“流星在上啊,啸夜大佬保佑我——” 话音刚落,熟悉的乐曲响起:“噹噹噹噹——” “卧槽,”喻南目瞪口呆,“啸夜大佬这么灵的吗?那我以后抽卡能不能拜他……” 喻教授存放文件有自己的一套逻辑,这套逻辑别人或许不了解,但身为他的女儿,喻南对此十分熟悉,因此她不费什么工夫就找到了曾经在副本里看到过的文件内容。 甚至这里的文件更全,记录的事情的更多。 当她将文件看完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喻南关掉电脑,转身走到她爸爸的房间里,拉开了某个抽屉,取出几张卡片放到背包里,随后离开了老房子,登上极轨车赴约。 尚语已经坐在岛国的餐厅包厢内等着她。 一见到喻南进来,尚语立刻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你终于来了!你不知道你进了那个实验室一连好几天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我差点以为你……” 其实喻南确实是差点就出事了,不过这话她不想跟尚语说,免得她无端担心,入座之后她按住尚语的手,面色平静地宽慰她道:“放心,我没事,这不是好端端的吗?” “也就是你现在坐在我面前我才能确认你好端端的,”尚语紧紧盯着她,“你是不知道我这几天有多担心你,昨天实验数据都差点记录出错……” 喻南乐了:“那我可赚了,以谨慎仔细出名的尚博士竟然为了我忙中出错,死一死也甘愿啊。” “滚,”尚语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看你这张不吉利的破嘴说的都是什么瞎话!” “是是是,我的错,不该乱说话的。”喻南笑眯眯的。 喻南进系统三天,滴水未进,要不是靠那台机器为她输送的营养液吊着,早就撒手人寰了。这会儿新鲜的菜色一端上来,立刻让她的胃部感受到了无尽的空虚,话都顾不上说,先吃了起来。 尚语只能耐心等着她吃完。 酒足饭饱,尚语才问:“你神神秘秘地把我叫过来是为了什么?” 喻南抹了抹嘴:“我记得上个月你跟我提过一个新楼盘?” “对,在南山公园旁边,我看着还不错,价格也合适,我这几年的积蓄凑一凑够买一套小户型的,反正也就我一个人住。”尚语说,“怎么,你之前不是和我说没兴趣一起买房吗?现在又有兴趣了?” 第73页 她挑起眉,似乎不太相信喻南兴师动众地把她叫出来仅仅只是为了说买房的事情。 然而其实喻南真的就是想说买房的事情,她从包里摸出那几张从她爸留下的东西里找出来的卡片,朝尚语面前推过去:“嗯,不过我没空张罗,这几张卡你拿去,替我……找我妈一趟,请她以她的名义帮我买套房。至于户型面积楼层朝向那些东西……你帮我看着办吧。” 尚语皱了皱眉,盯着卡片没接:“怎么回事?” “我有件事要做,但是不怎么想告诉你。”喻南垂着眼皮,“我表面上朋友很多,虽说跟你关系最好,但知道我俩关系近的人不算太多,也容易遮掩……如果我出事,想必盘查你两遍就过去了。” 尚语沉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是很危险的事……”喻南咬了下嘴唇,“我不想连累你。” “在你眼中,我就是这么个贪生怕死的人?”尚语几乎要被她气笑了,“喻南,我能揍你么?” “不是,但你理解我一下,如果换做是你遇到危险,会主动把我扯进去么?”喻南抬起眼皮看她。 尚语不说话。 “是吧,其实咱们是一样的,你别太生气。”喻南又把眼皮垂了下去,盯着桌子边看边无甚起伏地飞快地说着,“这几张卡里有我爸留下的遗产,还有一些我近些年陆陆续续转进去的积蓄。我妈和我爸离婚离的早,这些年我从未亲自上门拜访过她,应该没多少人知道我和她还有联繫,请她帮忙买套房,应该不会有人怀疑到我头上。果断时间……如果我要做的事情成功的话,可能会有一个男人来找你,他可能不太通晓人情世故,你帮我照顾一下……让他住新买的房子就行,生活开销就从这几张卡里拿。” “那你呢?” “运气好的话会被审查,可能几天,可能几个月,也可能几年,不过应该可以出来的,放心。” “……那运气要是不好呢?”尚语问道,“你别忘了自己玩抽卡的时候有多非。” 喻南无语了:“你是真朋友么,能不能留点面子给我?” “非还不让说了?” “就你欧,行了吧。”喻南没好气地怼了她一句,又道,“运气不好,今天就是咱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尚语:“……” “有点残忍,不过我找不到可以託付这些事的人。”喻南嘆了口气,“尚语,麻烦你了。” 尚语没接话,喻南也没再说话,就这么盯着餐桌沉默着。 筷子上沾着一滴蘸汁,沿着倾泻搁置的竹筷缓缓淌下,流至半途时终于扛不住地心引力的力量,无声地落在米白色的桌面,炸开一朵深褐色的花。 “有个问题,”尚语开口打破了沉默,“那个男人是谁?” 喻南:“……你非要……” 尚语打断她:“你不可能让我一无所知地接下你的遗言好吗?!” “……”喻南顿了顿,又嘆了口气,“……是ax-13号。” “嗯?”尚语看着她,“真是人?” “不算人吧,”喻南不知道怎么在不暴露太多的情况下和尚语解释清楚啸夜的情况,犹豫地挑拣着说法,“就……反正可以变成人的样子。” 喻南的确没说太多,但尚语身为一个搞科研的,总归不会太笨,就这两句只言片语,结合喻南去做测试前和她说的那些话,她已经大概猜测出喻南要做什么了。 劝是不会劝的,作为多年好友,尚语其实心里明白,喻南这个人看上去和善,其实非常有自己的主意,堪称油盐不进,劝了也没用。 “行吧,”她妥协了,“我知道了,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 “我会用自己的名义替你买房。”尚语的语气很平静,但同时也很坚定,“我知道你更不想麻烦你妈,至少这一点我还能帮你完成——别拒绝,否则我就当今天没听过这些话。” “……”喻南心情复杂,“尚语,谢谢你。” “废什么话?” “那就再麻烦一下吧。”喻南说,“你对总部更熟悉一些,我需要……” 她报出了一连串的东西,最后双手合十对着尚语拜了拜,“尚活菩萨,救人如救火,靠你了。” 尚语无言以对:“……姓喻的,你得寸进尺玩得很熟练啊?” …… 这顿饭吃了很久,等到喻南回到自己租住的单身公寓,洗完澡躺在床上时已经接近午夜零点。 本该很疲惫的,毕竟虽然她在机器里躺了三天,但其实精神一直没有休息过,不算真正的睡眠,甚至在她洗澡的时候有几次差点就靠在浴室的墙上睡过去,但当她的头真的接触到枕头的时候,却又睡意全消。 当她数到第三千六百七十八只羊时,喻南睁开了眼睛,看着天花板,无语地长出一口气。 然后翻身坐起,打开了自己的随身电脑。 妈的!写报告! ☆、插pter45 对于喻南而言,写报告这种事根本就是小菜一碟,要知道这年头,几乎每一个读到研究生的人都是从本科开始报告不断,从实验山报告海里杀出一条血路来的人。 她对着自己的电脑定了定神,将脑海中纷杂的思绪略微整理了一下,便瞬间整理好了大标题小标题一二三四的逻辑关系——她先写的是关于那个“第十三代欧皇改造系统”的bug报告,那是她跟鲁尼博士搭上线的敲门砖。 真的只是块毫无营养的敲门“砖”,因为系统里头根本说不上太多的bug,找人测试也估计就是个幌子,非要让她说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最多也就是进去前瞥到一眼的系统gg语写得挺诱人的。 ……什么“让你在死里逃生时感觉到自己体内隐藏的欧气”。 资深非洲玩家喻南简直泪流满面。 不过,如果被“找不到bug”难住,喻南也不用说自己很擅长写报告了,光是凑数用的小bug就够她凑成一长篇的,敲在键盘上的手刚起了个头,便洋洋洒洒地一气写了下去。 这篇一万多字的反馈报告完成时才刚刚三点,本想再检查修订一下,谁料方才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睡意却骤然涌上脑海,来势汹汹,很快喻南就撑不住了,匆匆将报告保存了一下,一头栽倒在了枕头上。 再醒来已是中午,她费力地从床上坐起来,感觉四肢关节全都无比酸麻。 看来这几天果然是累着了,喻南晕乎乎地坐在床上思考着。 现在……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她该做什么来着? 哦对了……啸夜,还有实验报告。 第74页 起床简单地洗漱了一番,喻南重新打开自己的随身电脑,想要修订一下凌晨匆匆完成的报告,意外发现自己的邮箱中多了封新邮件: 【发件人:dr.loony】 【标题:早上好,bug整理得如何了?】 看似无比正常的内容,却让喻南心里打了个突。 昨天她拿了鲁尼博士的名片之后,好像没有还名片回去? 一来她没做名片,二来就算她做了名片,也不会在参加测试的时候随身带着张名片过去;所以说,鲁尼博士为什么会知道她的电邮地址?她的资料应该都保存在分部才对…… 是特意去查的,还是关注了她很久? 他跟孙教授究竟关系有多密切? …… 不愧是声名在外的知名教授啊,可真是难缠。 喻南咬了咬嘴唇。 不过没关系,她想,毕竟是从小和她老爹斗智斗勇长到这么大只的人,和知名教授的斗争经验极其丰富。 将报告修订好之后她又新写了半份《关于ax-13号能量体的衰竭周期观察实验小结》,隐去了一些最最关键的数据和结论,然后看了下时间,觉得差不多符合她昨天说过的“先休息再写报告”的设定,便准备打开邮箱,将先前写好的bug反馈报告发给鲁尼。 可就在她按下发送键之前,喻南临时改变了主意。 她坐在那儿思考了一下,将邮箱关掉,转而起身去找自己闲置已久的列印设备。 以及一些……神奇的小工具。 准备好一切的她在傍晚六点重新到达了科研所,走进了鲁尼博士的办公室。 三楼还是那么的空,虽说这回她特意换了双软底鞋,却仍旧因为此处太过空荡静谧而发出了些许微小的声响。大概是被响动惊动,屋里跑出来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除了他和她都换了身衣服之外,一切就如同四天前的那个下午,她带着满腔愤懑和疑惑走进这里参加那个劳什子的测试时一模一样。 喻南有些恍惚,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这四天来的经歷都是她自己的幻觉。 不,当然不是幻觉。 她晃了晃脑袋,勾起一丝惊喜的笑容:“alex,你在这儿!昨天我从那里面出来的时候还向鲁尼博士问起你,还以为你的实习已经结束了呢。” 被一个美丽的少女如此问候,alex的脸瞬间红得像个熟透的番茄,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沖喻南腼腆地一笑说:“还没有,不过快到期了,这几天正忙着写报告。舅舅说如果我不用心写,他就不给我及格。” 看来鲁尼倒是没有荼毒他这个外甥的意思,不然这个年轻人不会如此阳光向上,还看起来这么的……单纯。 单纯的人好煳弄,是她的机会,喻南瞭然地想着。 “你的舅舅一定很爱你,”喻南假装揶揄地打趣他,脑袋看向四周,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间办公室,“鲁尼博士不在吗?” “刚刚还在的,现在出去吃饭了,我替他在这儿守着。”alex说,“你有事要找他吗?也可以跟我说的。”他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带着些许手足无措的殷勤。 喻南笑着晃了晃手里的一叠白纸:“我来找他交报告。” “嗯?”alex好奇道,“报告不是发邮件给他就好了吗?你没有他电邮地址么,要不要我抄给你?” “不用,我有的,”喻南摇摇头,“只是觉得有些问题需要当面和他沟通罢了……再说我更喜欢纸质办公。” “好復古的爱好啊。”alex似乎对这种提交报告的方式感到很新奇,眼神不停地往喻南手上瞄,“之前我们隔壁班上有个女生也喜欢这种復古的交报告方式,据说她的教授还教训过她。” “是的,我念书的时候也被教授教训过,”喻南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习惯了无纸化办公的人总是觉得这种方式既落伍又麻烦,还会给实验室制造垃圾——不过我觉得纸张的手感很不错,你觉得呢?” 她沖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alex的脸又红了:“是、是啊!” 原本就都是年轻男女,喻南又是个“一旦真想调情的话能调到天荒地老”的情感嘴炮选手,两人话头不停,相互打着趣也不觉得尴尬。 喻南问到鲁尼博士吃完饭就会回来之后便安心在办公室里坐下,一边和alex胡侃,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间办公室。 正说着话,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喻南沖alex抱歉地一笑,当着他的面打开手机查看起了消息——是尚语通过加密方式给她发过来的电邮。 来得正巧! 要不是此时此刻正坐在鲁尼博士的办公室里,喻南几乎想要跳起来给尚语叫声好——这是她昨天拜託尚语帮自己弄来的科研所建筑规划图,因为总部有很多区域在建成以后被划成了实验区域,许多涉及到保密实验的部分喻南不曾去过,而她想要救啸夜出去,首先就必须摸清地形和……监控分布图。 规划图虽然是建成前的分布情况,某些地方在之后曾经做过改动,但大致上的区域分布是不会有什么变化的。这样的东西由在总部工作好几年的尚语去弄会更容易,甚至尚语还贴心地帮她做了一部分改动标记。 不得不说,作为朋友,尚语真的是很够意思。 虽然能理解喻南不想把她卷进去的意图,但她还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喻南提供着帮助。 喻南飞快地在那一大包资料里找到鲁尼博士这间办公室的周遭区域,粗略地记下每间屋子大概的位置,随后放下手机继续和alex聊天——显然这些东西还是有帮助的,在看过资料之后,她观察起这间办公室时心中越发有数。 根据规划图……在左边那条不开灯的走廊另一边,有一间特别大的空屋,保密级别较高。 喻南几乎是立刻想到了在系统里曾经见过的那间放置着ax-13号的房间,面积上应该差不多大——如果她没有猜错,ax-13号,也就是啸夜本人,就被关在那里。 当然,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她还需要更多的佐证。 “啊。”alex坐在正对门口的椅子上,说着说着忽然看着门外站起来,“舅舅回来了。” 喻南也跟着他站了起来。 等那个高大的男人走进门,喻南微微颔首,向他行了个不怎么成型的鞠躬礼:“鲁尼博士。” “哦,是你。”鲁尼有些意外,“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是有什么事么?” “舅舅,她是来交报告的!”alex抢答道。 鲁尼皱了皱眉:“我让你在办公室里写报告,你为什么坐在这儿?” alex缩着脖子,嗫嚅着说:“我……这不是有访客吗……”说罢,他还偷偷地朝喻南的方向瞥了一眼。 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儿,室温将少女洁白的脸颊上染上了些许健康的绯红,看着格外诱人。alex觉得自己心跳有些失速了。 第75页 鲁尼哪里看不懂这小子的眼神含义,略有些不快地挥手赶人:“进去写你的报告,别在这儿添乱——人家可不是你这样实习还要找关系的普通学生,你还不抓紧时间进去写报告!” “……哦。” 喻南笑了笑,看来鲁尼对他的外甥真的挺上心的,只可惜这个单纯的小伙子未必能感受到这份良苦用心。 不过既然alex已经被赶到了里间,现在该是她开口的时候了。 “博士,”喻南说着晃动了一下那叠报告纸向他示意,“我过来交报告。” “怎么不发邮件给我?”鲁尼重新露出一张温和的笑脸,将报告纸接了过去,低头仔细看。 无论这时候他是真仔细还是假仔细,这个“仔细看报告”的姿态是必须要做出来的,而这就是喻南的机会。 她不动声色地从贴身的衣兜里摸出了一个白色的小盒子。 在副本里的时候,她曾经和啸夜夸下海口说,如果关着他的地方用的是那种原始的id卡,只要带着卡的人出现在她面前,她就有一百种方式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将id卡复制下来。 现在就是她证明自己的时候了——如果真是用id卡解锁的,那么鲁尼博士身上必然有至少一张。 这个白色小盒子是很多年前她和她爸闹着玩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做出来的小工具,他们还一起做过很多功能特别神奇的道具,一部分有用的早已被无私的喻教授拿出去申请了专利,或是发表了相关论文在国际杂志上,这个白色小盒子却一直放在家中的杂物间内。 原本是因为这种旧式的磁卡验证锁早就被淘汰得差不多了,这东西交出去也没用,说不定反而会影响他人的□□安全,没想到阴错阳差之下,竟然会在这样的时候帮上忙。 喻南真是无比庆幸自己有个神奇老爹。 这个小盒子会检测半径十米范围内是否有类似的磁卡信息,并将读取到的数据一一复制出来,等喻南回去之后将其中有用的部分挑拣出来就可以完成复制。 她一边将小盒子上的按钮拨开,一边谦逊地和鲁尼博士解释着自己的行为:“是这样的博士,我比较喜欢纸质办公,一般写完论文或者实验报告之后会列印在纸上手动修改一遍,我想着……初稿出来以后拿给你看看,如果有需要修改的地方我能直接改掉,回头再发精校润色稿给你——再说,我过来主要还是想问问……” 她做出一个惭愧的表情,小声说:“想问问您有没有帮我探探孙教授的口风。” “这事你放心,”鲁尼低着头说,“有结果了我一定告诉你——你那份要交给孙教授的报告写好了吗?” “刚起了个头,”喻南抓了一把自己的头髮,“放了好久的,有些部分要仔细回忆一下才行,我也怕自己记忆出错。” “对,是该细緻些……”鲁尼的声音渐渐压低,微妙地带上了些蛊惑人心的意味,“不急,你可以慢慢写,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找我。” “好的博士,谢谢博士。”喻南低头向他表示感谢。 bug反馈报告自然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原本喻南就是似是而非地写,鲁尼也似是而非地给她提点了几句,拖到时间差不多够白色小盒子把数据复制完毕了,喻南便起身告辞。 “那我回去修改一下,”她笑着说,“谢谢博士,您的话为我提供了很多启发。” “嗯,有事邮件沟通就行了,不需要一遍一遍地跑到我这里来,路上的时间都浪费了。”鲁尼说,“孙教授那边我会去联繫的,只是他这几天有个大项目要忙,你可能要稍微等一等。” “好的,”喻南说,“正好我趁这几天把之前的实验报告写出来,太谢谢您了博士。” “不客气。”鲁尼眸光微闪。 喻南始终保持着端庄的笑容走出办公室,走到二楼后她回头看了眼,发现鲁尼并没有跟上来。 目光一转,她没有继续下楼,而是往走廊另一边走去。 这幢实验楼是个l型的结构,总共五层楼高,有三处楼梯,没有设电梯。 喻南沿着二楼走廊逛了一段,计算着应该走出了鲁尼办公室的范围,便从另一处楼梯重新上了三楼,站在楼梯间瞄了瞄四处的办公室分布,又上了四楼看了眼。 天色渐晚,总部里赶着下班的人都已经陆陆续续离开,剩下的都是那些准备熬夜做实验的人,倒是暂时没人主意到这边楼道内有个年轻的姑娘转着一双贼熘熘的眼睛不怀好意地四处观察着。 她知道虽然走廊里没人,不过监控都还开着,现在并不是一个彻底观察地形的好时机——不过她倒也不必彻底观察清楚,知道个大概,做到心中有数就行。 再次走出实验楼后,喻南也并未直接出大门坐车,而是脚步一拐,进了靠近大门的另一幢楼里,熟门熟路地敲响了一楼总控室的大门。 “嗨,徐辰华!”喻南笑着和里面坐着的人打招唿,“好久不见啊,想我了没?” 屋里坐着个穿着工作制服的人,长得不老,却也不算太年轻,见到她进来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喻南!好、好久不见,你怎么来了?” “哦,前几天过来协助一个实验,今天是过来见教授的。”喻南说,“我想着好久没过来看你了。” 说起这个徐辰华也很感慨:“是啊,自从你……自从五年前之后,你好像就不怎么过来了。” 以前喻南经常过来找她爹的时候和总控室几个轮换值班的人都混得很熟,徐辰华就是其中之一,后来喻教授意外过世,喻南触景伤情,便很少跑过来玩了。 不过她真心觉得自己运气很好——总控室里经常轮班的人有四五个,徐辰华是里面……对她最有意思的一个。 虽然这样做有点卑劣。 可是她必须这样做,无论是为了把啸夜救出来,还是为了对抗想要弄死她的人,她都必须把这件事做完。 喻南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是啊,不过没事,我这几年已经走出来了,正在努力进总部呢,以后说不定常来找你玩——最近工作怎么样,忙不忙?” “还行吧,还是老样子。”徐辰华笑了笑。 “老样子?这都好几年了你们也不调下值班时间?”喻南略有些夸张地叫起来,“那你也太辛苦了吧!我记得以前你就是值班时间最长的一个!” “哪有啊,你记错了,最长的是潘大壮。”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徐辰华还找来一个平板电脑,调出值班表给喻南看,“你看是不是,潘大壮有六班!” “好像是哦……”喻南伸长脖子,飞快地在屏幕上扫了一眼,随后假装避嫌似的很快将脖子缩了回去,“你不要随便把值班表拿出来啦,多不安全。” 第76页 “给你看有什么要紧的……”徐辰华很是无所谓,“你又不会说出去,再说了,以前你常过来玩的时候不是早就把我们几个的值班时间摸得透透的了?” “小时候记性好。”喻南笑了下,“现在早就忘完了。”不过刚才那一眼她已经重新记住了,巧的是,最近几天的夜班值守都是徐辰华。 而总部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喻南却是从她爸那边听说过的。 新世纪以后,人类对机器的依赖越来越重,总控室其实是全自动化的,安排人员值班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机器出错,还能有个应急维修的人员。 不过鑑于这些监控设备原本就要定期检修,已经许多年没在工作时间出过问题,所以值班人员经常摸鱼。 “对了,”喻南说明了自己的意图,“好久不见,我想约大家吃个饭呢,你看明天晚上怎么样?他们几个都有空吗,我在‘邂逅’订了桌。” “‘邂逅’?”徐辰华愣了一下,“为什么是在‘邂逅’吃……” “那里的红酒不错。”喻南眯着眼笑,笑容里带着三分调侃,七分意味深长,“要不你帮我问问他们几个有没有空?不行的话咱们俩吃也行……” 话语中的暗示意味不言而喻。 徐辰华咽了口唾沫,做最后的挣扎:“可是明晚我值班……” “啧,”喻南有些遗憾地说,“那要不我给潘大壮打电话?我桌都订了,老闆说帮我留一支最好的红酒。” 如果她没记错,潘大壮似乎也对她有那么点想法,他和徐辰华两个人好像曾经在谁给喻南开门这件事上还吵过一架。 那一架非常吵得非常莫名其妙,喻南对此印象特别深刻,要不是因为这个,她也不会自作多情地觉得这两个人对自己有意思。 果然,徐辰华的表情当时就有点恼:“别,你别给他打电话,他们……我会去问他们有没有时间的,你联繫方式变了吗?” “哦对,我换过号码。”喻南说着掏出手机,“你号多少,我给你拨过去。” 交换完联繫方式,喻南沖他眨了下眼:“那就交给你啦,一定记得帮我问他们有没有空啊!我先回去了,报告还没做完呢。” “知道了,你放心吧。”徐辰华拍着胸脯说,“保证完成任务!” 就是那些同事们会同时没空而已。 喻南笑着走了。 她的笑容在出了科研所大门之后就消失了,对着夜色嘆了口气。 真是够卑劣的。 以前她最看不上那些仗着别人对自己有意思就拼命作妖的女人,是以一直对自己的追求者态度冷淡,拒绝得非常明确。可没想到常在河边走,终于湿了鞋,这回她自己也做了一次让自己最看不起的事情。 利用别人的爱慕的感觉真不好啊……想着想着,她又嘆了口气。 对不住徐哥,为了我自己的命,为了拯救外星同胞,只好委屈你一下了。 ☆、插pter46 凭喻南对徐辰华的了解,第二天晚上他一定会只身赴约。 并且为了不让同事知道这件事,他不会找人换班,总控室会是空着的。 约定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大约七点左右徐辰华就会离开总控室,提前为约会做准备,直到喻南预计的自己离开总部的时间,大概有两小时左右的空档要填补。 她得通过数据手段把这段时间的监控视频补上。 回家之后喻南立刻开始忙碌了起来,她先是把白色的小盒子找出来,复制了一张id卡,接着是把尚语发来的建筑规划图和监控分布图拿出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力求在关掉最少的监控的情况下完成自己的任务。 需要关闭的监控必须尽力选择那些通常不会有人通过的部分,这样事后填补监控视频画面会更容易。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天已微微亮,喻南洗了个澡,躺到床上准备安静地睡一觉,养精蓄锐,为晚上的行动做准备。她并没有刻意挑选日子,只求一个速战速决,也因此,今天的科研所似乎和往日里没什么不同,喻南的单身公寓里也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除了即将发生的事情。 喻南睡了六小时。 睡醒之后,她进浴室洗澡,下楼吃了个饭,然后给“邂逅”的老闆打了个电话,做完这一切,时间还有富余,她便躺在靠椅上,久违地给自己贴了张面膜。 傍晚六点半,喻南带上东西,只身前往科研所。 正是科研所众人前后脚吃晚饭的时段,人们的神经会无意识地松懈,喻南在科研所大门斜对面的咖啡厅里买了杯外带的热咖啡,捧着杯子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蹲着,用手中那一点点温暖驱散着夜晚的寒凉。 所幸今天运气不错,她等了大概十几分钟,就看见徐辰华熟悉的身影从科研所里走了出来,径直走向街角的极轨车停靠站。 和他同时从大门里出来的还有三五说说笑笑的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看前行的方向是去前面路口找地方吃晚饭的。 喻南一直在门口等到这些人都走到看不见了,才探出头朝科研所大门里仔细张望了一番,确认短时间之内不会再走出第二波人,这才轻手轻脚地从角落里跑出来,一口气往科研所大门里跑去。 门口这地方有五个监控,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一点都不被拍到,所以喻南放弃了躲避的想法,直接朝总控室跑去,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总控室,这样她需要替换编辑的视频会比较短。 一分钟后,她跑进了空无一人的总控室。 喻南松了口气。 第一步完成得非常顺利。 她找到控制监控视频的地方,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摸出了一双超薄的肉色手套戴上,找到事先已经研究好的几个确定要关闭的监控摄像头,将开关按下,随后又摸出一张极其微小的晶片,插进控制台的某个小口中,将她进门时被摄像头拍下的影像删除,用提前准备好的同时段但无人出入的视频替换。 接着,她走出总控室,根据自己规划好的线路,直奔鲁尼的办公室。 为了救啸夜,喻南曾经查询过鲁尼博士的公开行程,但令她感到的意外的是,虽然科研所的确会公布各位在册的博士的公开行程没错,可鲁尼的行程安排一栏下只有寥寥数语,约等于空白。 这是个在科研领域无比出名,在其他方面低调到几乎隐形的神秘人。 ……可是可能么? 反正喻南是不信。 真正低调的人是像她爸那样,科研所和家两点一线,没有任何娱乐活动,除了同实验室的同僚之外几乎没有社交,除了必要的业界交流会,不参加任何公开演讲。 而鲁尼并不是这样的人。 比如说去年喻南曾在学校里听过一场由多位知名教授组成的联合公开课,鲁尼博士赫然在列,他虽然不是第一个出场的,但却是那场活动中最出风头的一名教授。 第77页 但就这场许多学生同时观看的公开课,喻南也不曾在他的行程中找到。 看来他是故意隐藏了自己的行踪……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说服行程管理的相关工作人员的。 也因此,喻南并不能确定,这会儿去鲁尼的办公室有没有人。 她几乎是抱着几分忐忑回到三楼的,但她没有别的选择,因为她既不可能在凌晨把徐辰华约出去,也不可能在傍晚七点把鲁尼博士支开。 何况真让她凌晨潜进这个地方,鲁尼博士未必不在。 她对他太不熟悉了,甚至不知道他一般几点钟回家。 但喻南不可能为了了解一个“鲁尼博士通常几点钟离开实验室”的命题,花几年的时间去接近他、揣摩他,她等不起,啸夜也等不起。 毕竟,离开副本前……啸夜被齐梦一刀捅得昏迷了,也可能是死了。 这件事喻南一直没敢深思,因为假如是她的话,死在某个副本里,而最后又没有通关副本,得不到数据重置的机会的话,就会像齐梦那样,至今还躺在那里,成为一个活死人。 意识体会飘浮在系统的数据碎片缝隙中,等待一个从中分离机会,并且可能终其一生都等不到。 她不知道啸夜会不会变成那样,她不敢去想,只能一往无前。 站在二楼往三楼的楼梯前,喻南摸了摸手心的汗,祈祷自己运气够好。 ……然后她感觉到贴身放着的手机震了一下。 这个点会是谁?徐辰华? 不,不可能,为了防止被徐辰华打扰,来之前她把徐辰华的号码暂时屏蔽了,并且屏蔽了所有陌生人号码,能够联繫到她的只有熟悉的人。 想了想,喻南在上楼前,将手机摸出来看了一眼。 【发信人:尚语】 【内容:恰逢我实验室有个难题久攻不破,教授准备联合其他实验室的教授展开讨论,三天内的每晚六点以后,会邀请各实验室负责人前往我实验室展开讨论。】 喻南怔了怔。 尚语的实验室就在二楼,而她们团队的办公室却在隔壁大楼里,中间有一条专门修建的空中迴廊,仅能供她们实验室的人通过。 因为鲁尼本人是自己实验室的负责人,他一定在受邀之列,而尚语她们实验室就在楼下,走过去非常方便,为了不影响在科研所的正常社交,他多半会应邀参加。 一旦应邀参加,就会引到隔壁大楼的办公室里参与会议。 尚语是在用这种方式帮她忙…… 真好,喻南想,她长这么大,虽然父亲早逝,母亲改嫁,身边空落落的一个人都没,到底还是交了个够铁的姐们儿。 她收起手机,这回上楼的步伐变得无比坚定。 神奇的是,鲁尼不在,他的实验室里也没有其他值班的人,仿佛他出去的时候连着助理一起带走了,只留下一盏灯。喻南心中有些疑惑,却也不敢浪费这么好的时机,脚步不停地走向那条无论她来几次都从不开灯的走廊,来到尽头的一扇门前。 果然是旧式磁卡锁。 喻南朝墙上瞥了一眼,摸出一张白色磁卡在机器上一刷,验证通过,门开了。 里面的陈设和副本里并无任何不同,除了中间的圆台上,放着的并不是那个球形的巨型唿吸灯,而是一滩形状不太规则,看上去有点像被捏成个四不像的橡皮泥的“唿吸泥”。 然而和啸夜共同经歷了一堆副本的喻南一眼就看出来,这团四不像其实是只不成型的九尾狐狸。 因为不怎么成型,那本该油光水滑优雅伸展的九条尾巴团在那里,仿佛九个发育不良的肉瘤。 从ax-13号降落至今刚刚过去五年时间,他从一个球型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或许再给他五年,他会变得越来越像他原本的模样。 只是,如果一直躺在这里被人研究如何利用他身上自然散发的能量,或许他坚持不到那个时候。 虽说喻南自己不是外星人,但她也能大概猜到能量对啸夜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 就像一个人不能被无止境地抽血当血袋一样。 喻南走上前去。 已经站到这里了,她却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该如何唤醒啸夜。 首先……首先应该解除他和那个劳什子系统的能量供给关系? 她四处看了看,连接在啸夜身上的粗粗细细的管子共有三十二条之多。 喻南当时就流下一头冷汗。 这个办公室内使用的设备她半点都不熟,也不知道每一条连在啸夜身上的管子分别都是做什么用的……光靠她一个人想要解除这些东西,需要多久? 现在原路返回从长计议还来得及吗? 喻南嘆了口气,可惜这也只能想想,她知道有些机会错过了可能很难再找回来。 既然已经走到这里,能不能成都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走向了其中一台仪器。 破译系统解除控制的过程花了她四十多分钟,就在她反覆确认没有遗漏但却仍旧不见啸夜醒来,急出一头冷汗的时候,那团四不像闪了闪,周身勐然爆发出一团金光。 喻南:“卧槽。” 还好她进来的时候把门关上了,那扇门也不是玻璃门,不至于太过醒目。 但这道光也太亮了,天知道会不会从门缝里漏出去,天知道这间没有窗户的房间有没有其他会漏光的通风口,天知道外头会不会恰好路过几个人看见这团亮光啊! “啸夜……?”她试着轻声喊他的名字,“你是不是醒了?” 那团光没有回应。 “啸夜?”她又喊道。 不会弄了半天却没有意识吧? ……那也说不准,毕竟他的意识体当时伤得这么重,还……可是如果真的到这份上了还没有意识,她没办法把这间实验室里的东西一一还原回去啊! 人没救出去白吃一场官司岂不是很亏! “啸夜!”喻南有点急,“醒了就回答我,时间不多!” “……” “嗯?”喻南眨了眨眼,“你是不是说话了?” “……嗞……” 喻南:“啸夜?” “喻……”一道沙哑艰涩的声音响了起来,“……南?” “啸夜!”喻南惊喜地原地蹦跶了一下,“我能靠近你么?” “……嗯。” 光芒渐渐暗了下去,圆台上的四不像已经不见了,留下来的是一只白狐。 啸夜有点虚弱,他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个漫长的梦,大脑刺痛,眼前的景象模模煳煳的像是蒙着层纱,直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蹦跳着跑到他面前,那层纱才被人掀开。 “……喻南?”他张了张嘴。 “嗯,”喻南对他笑了笑,“你好啊,第一次在现实世界见面。” 说完这句话她突然想起来,这好像不是他们第一次见。 第78页 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她爸去世那天,ax-13号穿越大气层,光和热照亮了半边天空,她坐在医院楼下,对着流星许了个实现不了的愿望。 一晃五年了。 她笑了出来。 “嗯?” “没事,”喻南摇摇头,“你能起来么?能不能变成人?” “可以。”啸夜说着,金光一闪,圆台上的狐狸变成了眼熟的男人,慢慢坐了起来。 他的动作带着几分滞涩,也不知道是太久没用这个形态活动,还是因为身上不太舒服。 喻南瞪大了眼睛:“……我忘记给你带衣服来了。” “……能别一见面就提衣服的事吗?”啸夜有些无奈,但看着她惊讶的目光,心里又有些莫名的感觉,忍着大脑里的刺痛再次凝神,给自己变了件衣服出来,“这样行吗?” 款式赫然是他在副本里穿过的那身属于喻教授的衣服,只是这回,因为是他自己变出来的,衣服看上去合身了不少。 “可以……”喻南盯着他看,“原来你能变出衣服来啊……那髮型能变么?白色长髮太扎眼了。” 啸夜瞪着她,给自己变了头黑色短髮出来:“行么?” “可以。”喻南点头,“这样子出去应该不会惹人注意,你这就走吧,学着人类的样子活个几年,如果找到新的地方去再想办法离开……总比躺在这里被人研究怎么抽取能量强。” 啸夜面色古怪:“我以为你是说说的……” “什么,救你的话?”喻南沉默了一下,下面的话有点难以启齿,“其实……你不要误会,我是同情你的遭遇,但也不至于为了为了一点点同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救你。我是……我是在我爸的笔记里看到,引导你来到地球的电波是我爸牵头髮射的。” “……什么?”啸夜一愣。 “具体的情况现在来不及给你解释,不过我爸没有害你的意思,他是被鲁尼给骗了,最后发现不妥想退出的时候就被鲁尼给设计……算了,不说这个。”喻南说,“总之你不用觉得欠我什么,我只是在帮我爸弥补他的错误而已,毕竟他真的很后悔。” 这些都是她在父亲的笔记里看到的内容,也因此印证了某些一直以来她萦绕在心里的,关于她父亲死亡真相的猜测。 鲁尼博士人如其名,她越发这样觉得。 dr.loony,一个疯子。 “走吧,你,”喻南继续说,“我有个朋友,女生,叫尚语,出去以后你去找她,她会告诉你哪里可以住,你要是在人类社会里生活有什么不懂或是不方便的地方也可以找她……出去的时候记得避开监控和其他人,我还要去善后,就不陪你了。” “喻南……”啸夜的心情再一次无比复杂了起来。 他很想问为什么,但又想起来,其实喻南已经解释过无数遍为什么要救他这件事了。 只是……只是为什么感觉这么怪呢? “快走,”喻南说,“你应该能找得到尚语吧?” “能是能……” “那就走。”她最后笑了笑,把人从圆台上拉下来往门外推,“你要是真的不想欠我……欠人类的情,就发功保佑我还能顺利和你再见吧,流星大人。” ☆、插pter47 好不容易将人赶走,时间已经过了八点,喻南摸出另一个晶片,三下五除二地黑掉了这间实验室内所有的设备,随后关上门匆匆离开。 鲁尼博士的实验室仍然只有一盏灯亮着,喻南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暂时压下了心头那点突兀的感觉,快步原路返回到总控室,将关掉的监控重新打开,补上残缺的画面,并且将自己走出大门会被拍到的地方预先设置了替换规则。 做完这一切,她将东西全部恢復到原状,离开了科研所。 出门之后的第一件事是把手机上的陌生人屏蔽关掉,给徐辰华打了个电话过去。 “喂,”她的语气有些不快,“你人呢?我都在‘邂逅’等了老半天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来?” “我在啊,我还想问你呢,怎么电话打不通?”徐辰华莫名其妙地说,“你已经到了吗?可我没看见你啊……告诉我桌号,我过来找你。” “刚刚手机没电了,借了老闆的充电器,”喻南说,“我在c6桌。” “……哪有c6啊?”徐辰华那边似乎是站起来走了几步,大概是在找位置。 喻南登上极轨车,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坐下,继续忽悠他:“怎么可能没有,我就在c6啊。” “……等等,”徐辰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你在哪个‘邂逅’?” “还有哪个,近江路上那个啊。”喻南的语气听上去比他还莫名其妙,“你不会去中和路那个‘邂逅’了吧?那家店的红酒不好啊,我都特意说了红酒还以为你会知道呢!” “大家说起‘邂逅’不都是中和路这家吗……算了算了,你在那边等我一下,我现在过去行么?”徐辰华简直哭笑不得,谁没事会去关注一家约会餐厅里的红酒品质如何,去这种地方的有几个是为了认真吃饭的? “那你快点啊,”喻南说,“再不来我一个人把酒喝完了。”说完她不等徐辰华再开口就把电话挂了。 市内有两家“邂逅”,中和路那家更有名一些,是被好几家美食媒体报导过的“本市年轻男女钟爱的约会圣地餐厅top1”,因此很少有人知道,其实近江路上的那家“邂逅”开得时间更长一些。 当然,除了这个名字相同的误会之外,喻南会选择把人约在这里的原因也是因为……那家冷僻的“邂逅”的老闆是她朋友。 这事没几个人知道,不过那位很酷的老闆的确和她关系不错,即使喻南不多解释什么,也愿意帮她这个忙。 而且从科研所这里到近江路,比徐辰华从中和路那边转极轨车过来要快不少,喻南会比他先到店里。 座位是麻烦老闆提前留好的,菜和酒也是,喻南到的时候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闆正坐在她预定的位置上吃着菜。 店里没有其他客人,他很闲。 “到了?”老闆掀了下眼皮,拿着筷子站起来,“菜帮你吃了半小时了,酒你自己喝,不然半瓶酒下去身上一点酒味都没有就太假了——我再给你拿双筷子过来。” “谢了。”喻南脱了外套,走到老闆坐过的位置坐下,打开瓶塞就开始往杯子里疯狂倒酒,一口气喝了半瓶下去,脸上迅速浮起一层酡红。 不过其实她的酒量还算不错,半瓶红酒并不能让她失去理智。 第79页 “我真的很好奇是什么促使你要做出这样的事情……”老闆拿着筷子过来,打量着她。 喻南说得义正言辞:“为了心中正义。” “你的正义是耍一个你不爱的追究者?”老闆的眼神更古怪了,“阿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真没有,吃过今晚这顿饭我绝对不会再给他错觉了。”说起这件事喻南的心里也很愧疚,强调了一遍,也不知道是在跟老闆解释还是在跟自己解释,“就一顿饭。” 老闆耸耸肩:“好吧,看来你的正义事业非常重要,甚至让你放弃了一些原则。” “你最好别问,这事要命的。”喻南沖他笑了笑。 “行吧,”老闆转身往前台走,“我今晚在店里,有需要帮忙的事就叫我。” “谢谢。” “别客气。”他沖她眨眨眼,指着桌上被吃了一半的酒和菜,“反正你会付钱的。” 喻南笑了半天。 徐辰华果然是一个人来的。他一进来,喻南就立刻换上了一副醉眼朦胧的样子,对着他发火:“哇——徐哥你也太慢了!我都等你大半天了,菜都快吃完了!” “谁知道你……”徐辰华说到一半住了嘴,生硬地改口道,“……都是我的错,我弄错地方了。哦对了,刚忘记和你说,我问过他们了,今晚都没空,就我们两个。” “两个就两个,下次再约他们的。”喻南歪着头盯着桌子上的菜勐瞧,“再点点东西吧……我都吃得差不多了。” “好好好,”徐辰华被她的眼神看得心猿意马,“你说点就点。” 喻南叫人来吃饭的动机不纯,显然赴约的人动机也不怎么纯良,菜倒是其次,两个怀着目的的人相互给对方灌酒,两小时后,徐辰华趴下了。 喻南眨了眨眼,一扫醉态:“还想跟我斗。” 老闆从前台跑出来,看着这一幕笑了半天:“难怪你到现在都单身,阿南,你也太难灌倒了。” “我单身不是因为酒量好好么?”喻南边说边起身,谁知道起身的时候或许动作勐了点,一下子没站稳,身体晃了晃。 “诶——”老闆作势要去扶她,“慢点,真以为自己是酒桶啊?” “还行,我真没事。”喻南晃了下脑袋,“回去还有事情要做呢——你这儿有纸笔么?我留个字条给他,免得他明天不停骚扰我。” “有,你慢点,我去给你拿。”老闆转身就跑,进里间拿了纸笔给她。 她顿了顿,在字条上写了留言给徐辰华,大意是看他喝醉了叫不醒,自己还有报告要做,先回家了,单已经买过不用担心,让他回去路上小心,有机会的话下次大家再聚。 老闆摸着下巴评价:“真绝情啊。”给了人错觉最后还要说这是友情,绝情都不足以形容喻南这种鸡贼的行为。 “总比一直给他错觉最后还不想和他在一起好,”喻南说,“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所以这不是请他吃了顿这么贵的晚饭吗!话说你店里的价格也太高了,难怪没客人!” “你废话这么多是希望我出卖你吗?”老闆乜斜着看她。 喻南掏出一张会员卡甩在桌上:“老闆,再给我充五千的!” 老闆:“……放心,我绝不会出卖你的,我店的宗旨就是让每一位vip客人宾至如归。” 喻南对他的守财奴本质无法直视,诚恳道:“你还能再见钱眼开一点吗?” 老闆从善如流:“可以。” “……”喻南接不下去了,顿了顿,说,“别贫了吧,把人放你店里要不要紧?” “没事,我今天通宵开张,有两桌客人约了吃夜宵。”老闆说,“倒是你要不要紧?喝那么多……一个人回去会不会不安全?” “极轨车有什么不安全的,又不能给我拉到荒郊野岭去。”她摆了摆手,穿上外套拿上随身的东西向外走,“走了,拜拜。” “那你回去给我报个平安?”老闆拧着眉盯着她的背影瞧。 “行。”喻南打了个响指,头也不回地走了。 徐辰华这边暂且解决了,到明天,他最多也只会以为今晚是他自己酒量不好错失了拿下佳人的良机,即使未来爆出今晚ax-13号失踪的事,徐辰华应该也不会往她身上想……不,她其实还可以让鲁尼博士把这件事压下去。 只要有能威胁到他的东西。 比如说……罪证。 申诉材料她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回家就可以提交。 她要向国际协会申请重新调查她父亲的死因。 喻教授享年47岁,死因是“因实验操作失误引起的核辐射”,当时业界譁然,表达惋惜之意的悼文发满了各种业内杂志。 从那些严肃而权威的杂志愿意专门开闢一块豆腐块来哀悼喻教授的死,就能说明这件事有多让人震惊和惋惜。 47岁,在人均寿命延长的今天,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岁数,因他年轻有为,业务水平过硬,人又长得英俊,还是个早年离婚单身多年的主,即使还带着个女儿,仍有不少同行将他视为肖想对象。 这样一个人死于“实验操作失误”这样虽然合情合理但并不算非常常见的意外,自然让人觉得无比惋惜。 从前喻南也这么觉得。 直到她看到了爸爸的笔记。 到家后,她先给老闆发了条信息保平安,随后扔开手机,打开自己的电脑,将申诉材料发了出去,接着又给鲁尼博士那边发了封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实验报告的邮件,问他什么时候能和孙教授聊聊,再然后就开始继续写她没写完的实验报告。 数据和结论早就在脑海中反覆了几千遍,说自己记不得都是喻南的谎言。 她写起来无比顺手,在天亮前就做完了这份几万字的报告。 然后她去洗了个冷水澡清醒清醒。 身为女生,她自然知道一个清晨的冷水澡有多伤身,但是没辙。 夜里喝的酒散得差不多了,就是眼睛还很红,还好前一天白天睡过一觉,不然这会儿她大概要晕倒了。 即便如此,现在走起路来还是在飘。 洗完澡,她换了身衣服,从药柜里翻出几瓶试剂,将复制出来的id卡和几张用过的晶片扔进去融了,放了一浴缸的水,将溶剂倒进浴缸里冲掉,开窗散味。 最后她设置了一个非常响的提示音防止自己睡过去,半靠在躺椅上准备用一段电影打发时间,静静等待着鲁尼的回覆。 他会把她叫去实验室,她保证。 不仅因为他想要她的实验报告,也因为鲁尼会发现,ax-13号凭空失踪了。 …… 然而喻南预料到了一切,万万没想到这回鲁尼连最后的面具都不屑于戴上了,似乎ax-13号的丢失对他而言是一件极其惨烈的事情。 第80页 “是不是你?”他在喻南走进实验室后脸色立刻变得无比阴沉,瞪着一双几乎有些血红的眼睛,“是你放走的ax-13号?是了,我早该想到的,齐梦到现在都没醒,你从里面出来以后就改了态度……你们一定是和ax-13号有过接触!是不是你和ax-13号达成了什么协定?” 喻南愣了愣:“博士,您在说什么?” “还装傻!”他低吼一声,目光突然看向喻南手中举着的一叠纸,噼手抢了过来,“把报告给我!” 鲁尼一目十行,飞快地看完了这份实验报告:“哈……是,没错,你比我想的还要厉害……对,这里的确可以这样做……” 喻南听着听着,挑起了眉:“看来博士您早就知道ax-13号的这些特性?那又为什么要让a1实验室集体来做这个衰竭周期的观测实验?” “不,我不知道,但我能猜到一点……我不了解它。”鲁尼死死地盯着那叠报告纸,脸上的表情隐隐有些疯狂,“没错,ax-13号会是一个非常合适的能量供给源,没有其他什么东西比他更合适了,有了它我就能……可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你居然把ax-13号给放了!——你确定它是活的对不对?他是不是有自主意识?你是不是跟它有过交流?你把他交出来,我绝对不怪你,好不好?你把他交出来……” 他就能? 喻南敏锐地抓到了关键字,有了ax-13号他就能做什么? 他的声音时而愤怒,时而欣喜,时而低吟,仿佛一个身体内竟然隐藏着四五个人似的,每一个都充满了自己的性格,配合他脸上诡异的笑容,活像个彻头彻尾的病患。 喻南知道他可能有点疯狂,却没想到能亲眼见证这样一幕,不禁有些后悔地后退了一步。 说实话,任谁看见现在的鲁尼都会心底发寒,因为这会儿鲁尼实在没有往日里风度翩翩的精明模样,看上去随时会暴起伤人。 ……早知道就不来了。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刚才鲁尼是不是把门锁上了…… 喻南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退到了门前,背部撞到了冰冷的玻璃。 感应门没开,看来的确是被锁上了。 “我真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博士,”喻南吞了口唾沫,“ax-13号丢失了吗?” “装什么傻,不是你还会有谁?”鲁尼勾起一个阴森森的笑容,“昨天你一天没出现,到哪里去了?” “我在家里写报告……”喻南说,“写了一天……您也看到了,这份报告这么多字,我的记忆又有点模煳了,写起来很耗费时间的,博士。” 她的申诉材料发出去一晚上了吧?那头开始上班了没,看见她的申诉了吗? 怎么还没有人来找鲁尼? “真的吗?” “……硬要说的话,”喻南看上去有些为难,“晚上的时候我和人出去吃了个饭,在近江路的‘邂逅’,您知道,市里有两家同名的餐厅,我的伙伴还弄错了地方,这都是可以问到人的,博士。其他时间我真的一直都在家里,但是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没人能为我作证……对了,您说ax-13号丢了,这么大的事情难道没人查过监控吗?科研所那么多的监控……” “闭嘴!”鲁尼博士大吼一声,“监控那种东西能说明什么?” 喻南被他吓得噤了声。 “我问你,你在系统里见到齐梦了吗?” “见、见了……” “她人呢?” “我不知道啊,”喻南一脸迷茫,“她没出来吗?从第四个副本开始我就和她失散了,之后好像就没见到她……我以为她早就出来了呢?” 鲁尼冷笑道:“真的?” “这还能有假的吗?博士,你会不会太过分了,”喻南皱了皱眉,她有些被冒犯的生气,连敬称都不叫了,“你现在是认定了我偷了你的东西,无论我怎么解释都不听是么?” 她本以为,这个问题问出去,鲁尼会和她打一打太极,或是选择驳斥她。 谁知道鲁尼却是一脸理所当然地说:“是啊。” 他竟然直接承认了?! 喻南目瞪口呆,这是连最后的脸面都要撕掉了吗? “别装傻,a1实验室……甚至包括我自己的团队,那些精英,那些自以为厉害的研究员!”鲁尼怒气沖沖地说,“全都没你厉害!只有你研究出了ax-13号的衰竭周期特性,甚至还因此发现了能够证明它是个活体的证据!你是最了解ax-13号的人!那东西丢了,只能是你!包括齐梦——在系统里面能和她接触的人也只有你,如果她真出了什么意外,只能是你害了她!” “哦,”喻南的表情也阴沉了下来,“博士,你都直接给我定罪了,还需要我说什么?你现在锁了门,把我关在这里,是准备做什么?上私刑吗?这里可是科研所!” “把ax-13号交出来,我可以放你走,”鲁尼说,“否则——” “否则什么呢?” 鲁尼冷笑两声:“否则,我会给你和你那伟大的父亲同样的下场。” 喻南眯起了眼睛:“果然是你干的。” “哈,”他短促地笑了一下,“谁让他这么不识时务?不合逻辑,不够道义,违反人道主义……一天天的就知道把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挂在嘴上,多伟大啊!——可是这些东西能当饭吃么?能救他么?他还不是死了吗?哈、哈、哈!” 他的话头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又将几乎扬到天上去的声调拉了回来,低沉而冷静地说:“我觉得你是个聪明人,现在把ax-13号交出来,我会遵守承诺放你走的。” “博士,”喻南觉得很奇怪,“你觉得你都明确告诉我,我爸的死和你有关了,难道你放过我——我就会放过你么?” 活在梦里? 自以为创造了世界? 太搞笑了吧也。 喻南觉得自己几乎要被气乐了。 “你又能干什么?一个小姑娘……”鲁尼打量了她两眼,阴恻恻地笑道,“我看alex那个傻小子好像挺喜欢你的,你要是把东西交出来,我还能考虑让你嫁给他。” 喻南:“……”她不想跟神经病交流了。 “怎么样?”而鲁尼似乎真的觉得这个条件很诱人,又询问了一次喻南的想法。 “我……” 喻南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一道严厉的男声从门口响起:“不许动!放弃挣扎,释放人质,配合调查!” 喻南暗自松了口气,看来她提交的申诉已经被人接手了。 她回头一看,门外走廊上一水穿着制服的人,个个手里举着武器,那些黑洞洞地枪口直直地指向鲁尼。 第81页 鲁尼抬起眼皮,眼神冰冷:“哪来的杂碎……” …… 隔着道安全系数很高的玻璃门,喻南孤身一人,手无寸铁,安全堪忧,即使她最后灵活地配合来抓捕的人员打开了实验室的门,还是受了不小的伤。 鲁尼陷害她爸这事证据并不算太足,不过还好喻南用她爸喻教授的名义提交的申诉,引起了国际上的关注,调查小组跟进得非常快,打了他个措手不及,许多文件资料来不及销毁,最后都被调查组找了出来,何况当时他挟持喻南的确是铁证——抓捕队几十个人几十双眼睛一齐看到的。 但鲁尼同时指控喻南私自盗窃机密实验材料陨石ax-13号,也让喻南在接受审查的过程中蹲了好几个月看守所。 不过她的心无比平静。 救了啸夜,弥补了父亲离世前的后悔,还能意外找到害死她爸的真兇,她觉得很开心。 当然,如果能看见鲁尼因故意杀人罪被执行死刑,那她会更开心的。 …… 在看守所里的时候,喻南曾经犹豫过好几次,究竟要不要把ax-13号是生物这件事说出去。 这事一旦说出去,大概会因新能源的重要性和生物实验是否反人道这两个千年没有定论的命题再一次引发业界新一轮的扯皮。 那些往常窝在实验室里做研究做到了无生趣的科学家们好像把嘴炮当成了业余娱乐活动,在扯皮一事上兴致颇高。 所以喻南纠结再三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一口咬死自己不知道ax-13号去哪里了。 正如她猜测的那样,由于监控被抹去,并且喻南抹得技术含量有点高,调查组去调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那些视频被人人为修改过,再加上找不到赃物,这件事就被搁置了下来。 而徐辰华,为了掩盖自己翘班的事实,在接受调查时表示那天他没有离开办公室,至于为什么监控上有他离开而没有他进来的影像,徐辰华说那是因为他走的是一条没有监控覆盖的小路。 还因此供出了科研所的安全隐患。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经过大半年没有结论的调查,喻南被成功释放,她知道自己身上的嫌疑不小,从看守所出来以后并没有立刻去见啸夜,而是悄悄和尚语打了个招唿,前往南部海岛度假,在那边又住了近半年的时间,直到鲁尼的调查结论出来的时候才回到本市。 鲁尼的犯罪事实证据确凿,转到法院,官司打了不到半个月就被宣判死刑。 直到这时,她才知道鲁尼执着于ax-13号是为了什么,他竟然在秘密研制一种能够穿越黑洞的飞行器,而这样的飞行器显然需要长久稳定且体量较大的动力。 啸夜就是这么被盯上的。 也不知道他造飞行器究竟是为了响应喊了十几个世纪的“寻找新地球”的口号,还是为了让自己跑路。 喻南听完宣判,走出法院的时候抬头一看,发现天上下起了小雨。 而她没有带伞。 “……我这个非洲人还真是人设不倒啊……”她仰头看了看似乎有越下越大的架势的雨丝,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出门前她还想过要不要带伞,最后因为降水概率不高放弃了,谁知道不想什么就撞见什么,居然真的会下雨。 思考了三秒钟,喻南在等雨停和百米冲刺中犹豫了一下,决定冒雨跑到极轨车站去坐车。 然而刚刚跑出十几步,她的步伐停了下来。 转角处,有个撑着伞的高大人影站着,听见来人的脚步声,那人转过头,露出一张英俊的脸。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加深蓝色牛仔裤,几乎有种少年感。 “啸夜?”喻南愣了愣,上下将他打量一番,很快笑了出来,“看来你过得不错?” 啸夜快步走上前,用伞遮住她的头:“还行吧。我说你是不是傻,看我撑着伞难道不应该先进来躲雨再聊天吗?” “……你是不是找事?”喻南顿时无语了,“我们一年多没见了吧?刚见面就骂人?我靠早知道我就不救你了,个忘恩负义的破狐狸……” “好意思说,”啸夜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为了救个陌生人耽误自己一年多的时间,而且尚语和我说,你现在是不是不方便再去科研所了?” 毕竟ax-13号这场无头官司还吊着,并且会一直吊着,因为除了喻南,谁也不知道那颗发光唿吸灯早就变成了人类的样子,混迹在人群中,她的嫌疑始终是最大的。 只能等时间将这件事拖过去,拖到人们忘却。 “咱俩也不算太陌生吧,没事的啦,”喻南无所谓地说,“正好给自己放个假,我度假把自己骨头都度懒了,现在想到实验室就头疼。”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不知道啊,”喻南歪着头随便思考了一下,“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大不了转行呗。” “可你……”啸夜顿了顿,“尚语说你很喜欢做科研……” “我还喜欢睡觉呢,能一辈子睡觉吗?长睡不醒的那是死人。”喻南推着他往前走,“走走走极轨车快来了,我要回家。” 走一半她脚步又顿住了:“诶不对,你能坐极轨车吗?” “能啊,”啸夜反问,“为什么不能?” “……你有身份证?” “有。”啸夜点头,“尚语帮我弄的。” “咦,是吗?”喻南有些好奇,拿胳膊肘捅了捅他,“快给我看看。” “……能不往我腰上捅吗,好痒啊。”啸夜摸了摸被喻南捅过的地方,面色古怪地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一张小卡片递过去。 她的手简直像个痒痒棒,轻轻捅了那么一下,他半边身体都在痒。 喻南完全没发现他的异样,她的注意力全在那个奇怪的名字上:“喻、骁、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骁野不就是啸夜的谐音吗,这你都看不出来?”啸夜满脸鄙视。 “这我能看不出来吗?我是问为什么姓喻啊!” “也没人姓啸啊!” “……哦,”喻南愣了愣,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啸夜这回是真的无语了,这就信了? 谁告诉他这姑娘智商高的? 尚语帮他弄身份的时候曾经推荐过他用谐音“肖”或者“萧”作为姓氏,不过啸夜那时候对人类文化已经比之前了解很多了,他仔细思考了一下,拒绝了这个提议,说:“就用喻吧。” 既然他是喻南救出来的,就跟她姓好了。 他还记得当时说完这句话以后尚语看他的眼神无比古怪,他还问过为什么,但是尚语没回答。 反而最近他倒是隐约悟出了些意思。 喻南把身份证还给他,走进车站坐下,看着他把雨伞收了起来,和她并排坐着,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等等,你是特地过来接我的?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在这里?” 第82页 “尚语告诉我的。”啸夜无奈地说,“你才想起来问这个?”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还是你要送我回去啊?” 啸夜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喻南:“嗯?” “我住的房子是你买的吧。”他低着头,“那你……就……让我一个人住?” “啊,”喻南还是没听懂,“有什么问题吗?” “不考虑……搬过来?”啸夜侧过头,看着她毫无阴影的双眸,总觉得自己其实目的不怎么单纯的“邀请同居”行为有点猥琐,“尚、尚语告诉我说你现在住的地方是租的……唔,其实新买的房子很大来着……” “啊,你是在叫我搬过去吗?”喻南想了想,随意地拍了拍他的大腿,“过阵子吧……啊南岛的阳光真把我晒懒了,想起搬家觉得好麻烦啊,有好多东西要收拾呢,过段时间再说。” “……哦,”啸夜低下头,盯着那只放在他右腿上的左手,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说道,“那我送你回去。” 这不是啸夜第一次进喻南的单身公寓,不过在副本里的时候没有那么强烈的“进异性房间”的真实感,直到这会儿他才后知后觉地有些紧张起来。 本该紧张的房间主人却反而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沖他招了招手:“进来呀。” 啸夜同手同脚地走了进去,在沙发上拘谨地坐下。 “唉,好久没回来都积灰了,我叫个上门保洁的人来,你等会儿。”喻南开始翻手机。 啸夜又趁机邀请她过去住:“新房子干净啊,我看你也别找人来打扫了,直接把房子退了不就好了,都买了房子了干嘛付两笔钱?” “这不是懒得整理搬家吗……” “要不我帮你整理?”啸夜打量着她的房间,撇了撇嘴,“真是,要不是不能用兽型生活,你这里的东西我直接拿尾巴捲走就行了。” 喻南愣了一下,抬起头:“……你在开玩笑?” “没有啊,”啸夜说,“我认真的。” “……这么多东西……拿尾巴捲走?” 啸夜看着她难以置信的表情,不知怎么的心情很愉快,于是笑开了:“你没见过我九尾的样子吧?” “救你出来的时候不就是九条尾巴?”喻南还特意回忆了一下当时的状况。 “那时候我意识体受创严重,而且身上被抽走了很多能量没有恢復……虽然是九条尾巴,但不是原来的大小啊。”啸夜解释道,“我原型很大的。” “那你憋着吧,”喻南非常不解风情地说,“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出来,你可别再被当成猎奇生物抓紧实验室,那我是真的没办法了。” 啸夜:“……”哇他真的好不想跟她聊天。 “对了,”喻南放下手机,说起了正经事,“你还是没地方去吗?” “干嘛,这就开始赶我走了?”啸夜有点没好气。 “不是啊,我这不是担心你么。” “放心,我族本来就是逃离母星出来寻找宜居星球的,你看我现在在地球生活得不是挺好的么?” “……哦,好吧。”喻南没再问了。 反倒是啸夜盯着她的眼神有些微妙。 说没地方去吧……其实是骗人的。 大约半年前的一个深夜,他曾经收到过一条电波,这条电波的频段还不是人类可以捕捉破译的,因此只有他听见了。 电波来自于他的族人,据说他们在太空内寻找到了一个和母星环境相似但却更适合他们生存的星球,正在召集散落在宇宙中仍然存活着的族人过去生活。 啸夜听着那条电波消息思考了不到一分钟,翻了个身继续睡了,假装没听见。 离开母星,才知道宇宙之大。 地球是个很鲜活的星球,物种很多,虽然大多数人类都很让人讨厌,但总有那么一两个可爱的。 何况还有很多别的种群共同居住在这颗星球上。 他有六千多年的寿命,并不急着去投靠族人,过从前那种日復一日的无趣的生活。 现在已经能在地球上安然居住了,他想多走走,到处看看。 也看看她,看看这个在他看来脑迴路有点神奇的女人,这个救了他的人。 但是她为什么不继续问了呢?主动说自己要为了她留在地球是不是有点掉价啊…… “喻南啊。”他忽然开口。 “嗯?”喻南已经擦出了一块干净的桌面,打开她阔别已久的电脑开始看起来。听见啸夜在一旁叫她,她随口答应了一声。 “我突然想起来,今天来之前尚语还在跟我闲聊,说你一把岁数了也不知道找个对象,实在是操碎了她的心……” “……”喻南回过头瞪着他,“那女人为什么这么无聊?” 啸夜干巴巴地说:“她说你听见这件事以后一定会骂她,所以让我告诉你,今晚六点她订了‘邂逅’,让我们过去吃饭,她要当面跟你吵架。” “哦,好。”喻南同意了,“正好也好久不见她了。” 在之前那段不得不去度假的日子里,她最担心的是啸夜,最愧疚的尚语,好不容易回来,自然是要见一面的。 久别重逢,虽无甚喜悦,但能看见牵挂的人平平安安地站在自己面前,心里总归踏实了点。为了表达这一年多以来内心积攒下来的对喻南的不满,尚语丝毫没客气,洋洋洒洒点了满满两桌东西。 见钱眼开的老闆笑眯眯地夸奖她:“点的好,要不要再来点小食?” 尚语豪气地一拍桌子:“都上。” 老闆:“就知道你识货。” “……”喻南忍不住吐槽,“你俩联合起来坑我钱是吧?” “你还有脸说?”尚语翻了个白眼。 “是是是,我理亏,今天我买单。”喻南一阵牙疼,看着老闆进后厨去了。 啸夜全程安静地坐在旁边看她俩聊天。 尚语严肃道:“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办?” 喻南摇头:“不知道。” 尚语摸下巴:“其实最近风声稍微好点了,我看那件案子也没再提起,说不定再过段时间你就能回去了呢……不出这事我都不知道总部里鲁尼的脑残粉这么多。” 她说着往啸夜身上瞄了一眼,经过一年多的相处,虽然没有明说,她大概也猜到这位跟那个“ax-13号”关系匪浅。 喻南纠结道:“主要是我没毕业你知道吧,孙教授那边估计回不去,我得重新申请个教授实习,现在都不知道该找谁了。” 第83页 鲁尼虽然倒了,但跟他有牵扯的人并没有全部消失,她还不知道那些人都是谁。 尚语:“……好像也是,这还真是个问题。” 喻南想了想:“不行我就回学校重修,再考虑换个研究所。” “换研究所?”尚语道,“申请交换啊?” 喻南:“也不是不行。” 聊着聊着菜端了上来,因为尚语实在点得太多,好些菜只能放到旁边的桌子上,道道香气扑鼻,叫人看得食指大动。 啸夜还好,他本来就不是人类,虽然桌上的菜也能吃,但大致上饮食结构是和人类不太一样的,因此面对这些东西非常矜持。 至于另外两个人,尚语是难得吃上这么好的东西,喻南是许久没回来,一个赛一个的狼吞虎咽,形象全无,还好这会儿店里没其他客人。 “我真羡慕你,”尚语边吃边说,“平时我都吃不起这么贵的菜。” 喻南夹菜的筷子一顿,然后反手把菜往自己嘴里送:“……毕竟我爸,也就剩点钱了。” “我真希望自己活到40多岁的时候能像喻教授那么有钱。”尚语的目光带着憧憬。 “专注做科研的人没有幸福的家庭,”喻南冷酷地说,“我妈就是受不了他天天待在实验室不回家才跟他离婚的。” 尚语放下筷子:“你能不能少诋毁我偶像?” “我纠正你一下,”喻南指指她,“你口中的偶像是我亲爹。” 眼见着两个人又要启动斗嘴模式,啸夜笑了笑,站起来:“我去下厕所。” 原本他的代谢方式和人类并不一样,不吃人类食物的时候也确实不需要去上厕所,不过既然选择融入人群,他也不想搞得太特殊,就会在吃了人类的食物之后选择用人类的方式代谢出去。 见他离席,尚语收了那副吵架的架势,瞄了他的背影一眼,压低声音悄悄说:“诶,喻南啊,我说你就真没想过找个对象什么的?我看叔叔离世前挺担心你过得好不好的。” “我现在过得不好吗?”喻南反问道,“多自在……再说找对象也得有那么个对象才行啊。” “你不考虑……他?”尚语贼兮兮地指了指厕所的方向。 喻南一愣:“你说啸夜?……他又不是人?” 尚语奇道:“是人你就会喜欢了?” 喻南:“……你这样说倒是也很有道理。” “我是认真问你,”尚语说,“我看了他一年了,看着他挺念着你的,生活上的事情还没学全呢,就天天逮着我问关于你的事情。这人长得不错,身材也好,性格……好像也没有太招人厌的地方吧?你真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喻南顿了顿,“主要是没想过,那又不是人——再说谁说他性格好了?丫见面就知道骂我!” “打是亲骂是爱,再说是人你就会……” “打住打住,”喻南拦住她,“顺其自然吧,我会考虑下的,再说人也不一定对我有意思对吧。” “谁知道呢……”尚语嘀咕道,“真一点想法都没干嘛非要跟你一个姓啊……哎哟,以我之名冠你之姓,这年头的言情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可肉麻死我了。” 喻南无语了:“你想什么呢?不是没有啸这个姓吗?” “我提议他用草肃萧或者小月肖,人家不听我的啊。”尚语说。 “啊?”喻南一怔,嘿这破狐狸又骗她玩? 啸夜从厕所回来,一看这架势有点懵:“你们愣着干嘛?” “没事!”尚语给喻南使了个眼色,她要是不拦着,这会儿喻南大概要掀桌子了。 “我……”喻南瞪着她,最终还是妥协了,“……没事。” “真没事?”啸夜有些奇怪。 “嗯,”喻南看着他说,“没事。” “好吧,”啸夜没再纠结,坐回位置上,顺手从旁边桌上抽过来一张纸巾,替她擦了擦嘴角沾上的汤汁,无奈地说,“朋友,你是出去度了趟假半年没吃饭吗?稍微注意点形象行不行?” 尚语一脸“你看吧”的揶揄之色。 喻南无言以对。 被尚语说了这么一回,啸夜之前的一些在她看来挺正常的行为突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一顿饭吃得浑身别扭,吃完饭她也没再外面多逗留,急着要回家。 尚语果断表示自己和他们不同路,让他俩快滚。 喻南很纠结地说:“你不是也买了同一个小区的新房吗?” “他能跟我走?”尚语指着啸夜,“你问问他,他要不要送你。” 啸夜点头:“要的。” “……”喻南嘆了口气,把自己想像成一条案板上的死鱼,听天由命地嘀咕着,“……算了。” 她终于开始正经考虑要不要搬家了,总不能以后约见面吃饭都让尚语大晚上的一个人回家吧。 ☆、插pter48 虽然没想搬家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抗拒,一提起此事就犯懒,但真的开始收拾却发现也没什么特别累的地方,特别是喻南最近不用天天去实验室报到,闲得要命,还有啸夜这个不会疲劳的苦力帮忙,两天就做完了包括整理、打包、运送、再整理的全部工作。 两人正式从“战友”升级成了室友。 刚开始喻南还觉得有些尴尬,后来发现这种一人一个房间,睡觉时分开,想看电视就凑一起的生活节奏就活像找了个合租室友,特别是这位室友并不算讨人厌,便有些习惯了。 而且还有好处,那就是有人可以搭伙一起吃个饭……虽然大多数时间啸夜更喜欢吃金属。 对他而言,放射性矿物是最好的食物,只可惜这些东西在地球比较难找,不过次一等的普通金属还是可以管饱的——就是头一回让喻南看见他吃着饭把勺子一起吞下去的时候有点吓到了她。 好在这姑娘科研做多了,对这种事的接受度比较高,后来甚至还主动帮他买了一堆金属餐具回来,差点让送货上门的快递员以为这家人是开餐厅的。 可她是接受了,啸夜却接受不了了,再也没在喻南面前吃过勺子。 一段时间不见啸夜吃餐具却发现家里的金属餐具偶尔会消失的喻南有一天想起了这件事,认真地跑去问他:“你最近改深夜觅食了?” “什么?”啸夜愣了愣,“你又看见什么了?”他最近已经习惯喻南偶尔冒出个奇奇怪怪的问题了。 “之前给你买的金属餐具少了很多,”喻南拧着眉,显然是想不通这事,“但是最近没见你吃啊?……不是你深夜觅食难道是老鼠啃的?明明我白天都在家。”所以为什么她没看见那些东西去哪儿了? 第84页 “……是我吃的,可不是在深夜里,”啸夜说,“我怕吓着你所以……”躲起来了。 “不是,”喻南很想不通,“我为什么会吓到?” “第一天你就被吓到了。” “因为没见过啊,之前我又不知道你喜欢吃矿石。”喻南说,“后来我不是主动帮你买了吃的?你为什么还是会觉得我会吓到?” “是这样的,”啸夜说得一本正经,“我主要是想维持一个比较良好的人类形象。” 喻南眼神古怪:“可你分明不是……” “我知道我不是人,”啸夜说,“但你不是说过吗,让我‘混在人群里’。” 喻南愣了一下:“……哦。” 谈话就此中断。 但喻南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即使这样解释过,啸夜还是躲着她吃勺子,甚至他还表示其实他真的很不想做这么“不像人”的事情,但是没办法,如果不隔一阵吃点金属或者其他什么矿石下去,他没法维生,只能时不时地吃一点。 这种诡异的情况在喻南说不出哪里不对劲的状态下过了半年。 在这期间,喻南重新找到了愿意带她的教授,回去实习了。 工作忙起来就容易忽略和室友沟通,等她再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发现家里那箱很久没补货的金属餐具居然还没被吃完。 记得这些刀叉勺子刚买回来的时候每隔一两天就要消下去一层,现在半年时间都过了,这个箱子居然还没变空,只能说明啸夜最近都没怎么吃。 喻南找了个空闲的日子把人堵在了家里。 “你最近没吃勺子么?”她问,“不是说过要靠金属维生?” 听见这个问题,啸夜脸上竟然隐约出现了一丝得意之色:“最近我提取人类食物中的能量颇有心得,已经很久没吃过勺子了。” 从实验室出来以后,不知不觉过了一年半还多的时间。 他们这一族生命比较漫长,母星上的生活节奏很慢,一年半的时间却给他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在母星简直是不敢想像的事情。 啸夜觉得自己有点像从乡下进城的愣头青——是的没错他最近看了不少类似的故事——看见的一切都觉得新鲜,都想体验。 也包括照她说过的那样,努力“混在人群里”,从饮食习惯、生活方式,到个人爱好等等,都向真正的人类靠拢。 他知道喻南为了救他做出了很多牺牲,所以想要尽可能地让自己在人类社会中像模像样地生活下去,总觉得这样才算对得起她救他这件事。 “不是说要维生?”喻南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脸上淡淡的,看不出情绪是喜是忧。 啸夜被她诡异的态度弄得愣住了:“我可以努力尝试……” 不等他说完,喻南伸手在他腰上抓了一把。 啸夜的身体勐地一颤。 啊……又来了,那种好痒的感觉。 好在喻南只是碰了下就放开了,她平静地陈述着事实:“你瘦了。” “有吗?”啸夜迷茫地抓了抓自己的腰,由于兽型过大,他对这种细微的变化并不是很敏感。 “有,”喻南点头,“瘦了,很多。” “好像也没什么关系?”他说,“反正我暂时也不走,在地球上生活并不需要多大的体型。” “暂时?”喻南挑了挑眉。 啸夜:“……”糟了,好像说漏嘴了。 “啸夜,”喻南的语气很严肃,“我们得好好谈谈。” 她说让他混进人群里,只是出于啸夜的安全考虑,毕竟其实大部分人类对“非我族类”的接纳程度并不是很高。 可这不代表她要求他私底下也强行活得“像个人”。 大熊猫就是要吃竹子,黄鼠狼就是要吃鸡,强行请它们吃麻辣香锅合适么? 喻南从来不觉得反生物习性是什么正确的事情,她觉得她得把这件事情说清楚。 不过话又说回来…… 她终于想起来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了,这破狐狸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听她话了? 当初不是还一副嫌弃她要死的样子么?一脸“我很讨厌人类的和你说话是看你还算顺眼再说咱俩不合作根本不可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只能捏着鼻子组队”的表情。 而且…… “啸夜,”她说完自己关于生物习性的看法,又多问了一句,“你说‘暂时’不会离开是什么意思?你有地方去了?” “……又是这个问题,”啸夜突然火了,“干嘛老问我是不是有地方去,就这么想赶我走?是啊,是有地方去,你把我从实验室放出来没过几个月我就收到族人联络了,说找到一个合适的新星球,让我过去团聚。” “生什么气,我没有要赶你走啊……”喻南有些意外,但还是得把某些事情问清楚,“那你不走么?‘暂时’是多久?” 啸夜冷笑一声:“你希望我走我现在就可以消失,反正我族穿梭宇宙并不算太费力,这是种族天赋……那个叫鲁尼的蠢货竟然还想把我当成飞船动力源,真够捨本逐末的。” 说完这些,他还是觉得不解气,怒上心头就往门外走。 喻南急了,她倒不是怕他离开,但是不希望他误会自己,伸手去拉啸夜的衣摆—— 然后啸夜高大的身影晃了晃,直挺挺地倒下了。 喻南直接懵了:“????我的力气没这么大吧???” 她冲上去将人翻过来一看,才发现啸夜竟然面色泛青,嘴唇发紫,仿佛中了剧毒般昏死过去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外星人也会中毒的吗? 当然,还好她还没有失去理智,知道这时候应该先寻找问题再寻求解决方案。到底是个科学家,家里还有些能够监测能量体状况的简易设备,喻南死马当活马医,全都翻了出来,一个个用到啸夜身上,替他检查。 后来她才搞清楚,原来当时啸夜是想直接变本体去找族人算了,但是因为常年吃不到“正常”的食物,维生都勉强,那一瞬间因为能量不够直接晕了过去。 用人话解释,就是手机每次充电一分钟通话半小时,保持开机状态已经勉强,谁知道用户竟然还异想天开妄图看个视频,于是手机就很不给面子地直接自动关机了。 见过作死的没见过这么作死的,喻南顶着自己165的小身板,好不容易把这个手长脚长的大高个弄回床上,气得请了一星期的假,每天在家给啸夜餵勺子。 “我真觉得你有病,”她黑着脸,一边餵一边说,“我又没说要赶你走,只是关心你罢了,回答问题不就好了么?生什么气?” 第85页 啸夜一点都不想吃勺子,但身体各处传来的阵阵无力感又逼着他去吃这些东西,吃得满心满眼都是“生无可恋”:“……暂时就是想多久就多久,我有六千多年的寿命,就算在地球住上个一两百年,也可以叫‘暂时’。” “这样说不就好了么?”喻南说着,话头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反正我觉得跟你一起住着也不赖。” 啸夜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喻南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干嘛?” “真的不赶我走?” “当然了,”她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赶你走的话了?” “……哦,”啸夜把头转了回去,盯着天花板,“谢谢。” “谢什么,”喻南说,“就是你别再不吃勺子了行不行?既然需要吃这些东西维生就吃,矫情什么啊你,要不下次我想办法弄点放射矿回来?就那玩意儿不太好弄,我得穿防护服不然碰不了,拿回来还得用专门的隔离箱……再说产量也不高。” 啸夜摇摇头:“我不想吃。” “……”喻南无语道,“朋友,能不作死吗?别因为我一句话就这样糟践自己啊,真出人命了我得多内疚?” 啸夜还是摇摇头:“我想活得像个人一点。” “为什么啊?”喻南真的搞不懂。 “在你们地球生活,”啸夜顿了顿,“不需要多强大的力量,即使我不吃那些东西,力气还是比任何一个人类要大。” 喻南点点头,这不是废话么,人类的肉体力量怎么跟外星人比。 “……也不需要那些在你们看来‘不科学’的能力。” 喻南接着点头,不仅不需要,还得好好藏起来,不然啸夜一定会被当作猎奇生物重新抓紧实验室里。 “所以我……”啸夜说,“对你来说没什么用。” “可是,”喻南奇了,“你为什么要对我有用?” “在那个系统里的时候我还能保护你,出来以后我能做什么?家里的钱都是你赚的。”啸夜是真的很苦恼,“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报答你救了我这件事……” “其实家里的钱主要是我爸从前的专利使用费,现在都打在我卡上。”喻南小声说,“我自己还真没赚多少钱。再说……我也没有要你报答啊。” 啸夜很想说她要不要他报答跟他想不想着报答是两码事,再说还有些别的他没想通的理由。 但是他也知道喻南这人固执得很,他再和她纠结报答不报答的没有意义,扯这些不如做到对她更好一点。 于是在喻南又餵了一个银色勺子给他的时候,啸夜闭上了嘴:“……饱了。” 喻南:“……” 嘿这个说了不听油盐不进的死狐狸! 反正这位病号现在虚弱得很,喻南理都不理他,直接按住他的两颊,撬开他的嘴把勺子塞了进去。 啸夜挣扎不能,又气又急地瞪圆了眼睛。 “看什么看,”喻南瞪了回去,“给我吃!不吃你信不信我……” “信你怎样?”啸夜完全不怕她,毕竟他俩武力值差距悬殊,打架是打不起来的。 至于吵架,两人的嘴炮等级也是实力差距悬殊,他一个非人类倒确实是吵不过她,不过他最近新修炼了“充耳不闻”大法,对自己不想听的话完全可以当作自己没听见。 打架不行吵架不行,她还能拿他怎么办? 喻南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她瞪着啸夜哑壳了半晌,大概是气氛逐渐在沉默中走向诡异的原因,她脑子里不知道哪根筋一抽,憋出一句:“……信不信我亲你?” 啸夜:“……” 喻南:“……” 啸夜面无表情地从被窝里伸出手,从床头拿过一把勺子,塞进了嘴里。 ……然后有些不自然地侧开了头。 这回他心里有些痒了。 喻南强行给啸夜餵了一周的餐具,终于让他渐渐缓了过来,可以像从前那样自由活动。 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因为那天喻南脑抽说出的那句话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尴尬之中。 好在这时候喻南接触的新项目渐渐开始忙碌起来,她倒是没那么多时间去关注这种尴尬的气氛。 啸夜一个人也不知道做了心理斗争,总之,在尴尬了几个月之后,他俩的相处好像回到了从前的节奏。 但是又有些地方不一样。 喻南毕业了,安心跟着这个教授进了他的实验室,仍旧维持着早上去实验室报到,晚上下班回家和啸夜一起吃饭,偶尔加加班的生活节奏,一段时间以后还重新拾起了玩抽卡游戏的爱好——主要是在两年多不碰抽卡游戏之后,碰见一款新出的游戏就手痒。 结果新人十连抽,她当着啸夜的面抽了十张r卡出来。 喻南:“……我日。” 她想了想,抬头瞪着啸夜看了一会儿,然后双手合十沖他拜了拜。 过来蹭火锅吃的尚语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一言难尽地看了看她。 啸夜一脸茫然:“嗯?” “流星大人求保佑。”喻南小声嘀咕,又氪金买了次十连抽。 一道亮光划过,四周的石碑亮起,光线一一汇聚到正中,形成一个巨大的光团。 不多时,那光团便向外吐了十道小光团出来,变成了卡片的形状,随后一张一张翻到正面—— r、r、sr、r、sr、r、r、r、sr、ssr。 “卧槽!!!”喻南原地蹦了起来,把手机一扔,飞快地冲到啸夜旁边勐地抱了他一下,又兴奋地抓回手机欢唿,“神tm拜流星真的有用啊!!!” 啸夜:“……”这回他不觉得哪里痒了,他觉得他全身都在烧。 然而喻南的注意力全在她的游戏上,并没有注意到啸夜已经快原地变身成煮熟的红虾了。 尚语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拍了拍啸夜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任重道远啊大兄弟。” “嗯?”啸夜看了她一眼,好像明白,又好像不太明白。 “啧。”尚语嫌弃地摇了摇头,专心致志地吃她的火锅去了。 两个灯下黑的智障慢慢玩去吧! “绝了!”“智障一号”抱着自己的手机狂笑,“拜流星真灵,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欧过!” “智障二号”虽然不是很明白抽中好卡有什么值得她高兴的,但看她笑得这么欢,眉眼间也染上了些许笑意。 尚语觉得自己心很累,她只想安安静静蹭顿火锅吃,为什么莫名被两个不开窍的智障弄得仿佛自己是个电灯泡呢? 不过…… 第86页 她看着氤氲的雾气两头,笑容灿烂的两个人,感觉自己始终提着的一颗心终于可以渐渐放下了。 人的记忆很长,有时却也很短,时至今日,科研所里已经很少有人提起当初ax-13号的事件,鲁尼的实验室有了新的人接手,之前团队中的人被清查,有问题的都被陆续处理了,没问题的自然留了下来。 喻南也正式进了科研所,看着情况还不错,暂时放弃了当初申请交换的想法,不用远走他乡,她们还能坐在一起吃顿热腾腾的火锅。 一切如昨日,一切又如今日。 这大约便是最好的现状了。 尚语无奈地想,还能怎么办呢……面对这么两个智障,大不了以后她多观察观察,多帮帮忙吧。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啦!感谢看到这里的各位=w= 新文预收已经开了,书名叫《谢当年辜负之恩》,进专栏就能找到,希望有兴趣的朋友能够点下收藏支持我。拜谢=w= 文如标题,这是一个踹掉前男友遇见更好的现任的故事。 校园文,he。 文案如下: 第七次听说陈晓拈花惹草,黎晚终于坐不住了。 因为这回,他拈花惹草的对象是多年前心心念念的女神,江悦。 七顶大绿帽扣在头上,黎晚觉得自己足以召唤绿皮神龙。 她准备去抓姦。 谁知道,半路上遇上了同样来抓姦的……小八,她哥。 校园女神的哥哥该有多妹控?反正黎晚是见识到了。 (一个妹控的心路歷程) 小八她哥:卧槽,这臭小子居然敢对我妹下手,我要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小八她哥:什么,死垃圾居然还有正牌女友?是不是找死来的? 小八她哥:怎么觉得正牌女友有点可爱啊……这死垃圾眼睛是瞎的吧? …… 小八她哥:姑娘,渣男不扔留着过年吗?我哪里不如他?眼不瞎的都应该选我啊!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黎晚:…… 黎晚:我劝你清醒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