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季汉刘璋》 第1章 东汉末年 刘璋打量着摆放在桌上的漆耳杯,由木胎研制,杯内涂着红漆,杯外是黑漆,纹饰设在杯内及口沿和双耳上。 漆耳杯质地看上去很不错,但杯身上各种形态的断纹和肌理变化,无声的言明了这个漆耳杯已是积年的老物件,不知转卖了多少家。故而以漆器的贵重,才沦落到被这路边的小酒馆拿来充当门面。 漆耳杯中盛放的酒水是乡间米酒,不是十分清澈透亮,略微浑浊。 他拿起漆耳杯轻尝一口,这米酒酒精度数不高,滋味有些浅薄。 比起他这具身体曾经喝过的名酒,中山的‘冬酿’和关中的‘白薄’,差上不少。再和他前世曾经喝过的二十一世纪的诸多酒类,味道更是差的多了。 物是人非,喝的酒也不一样了,刘璋不再细品,而是一饮而尽。 酒水被饮尽,漆耳杯底露了出来,红色漆底上绘黑漆卷云纹,中心书“君幸酒”三字。 ‘君幸酒。’刘璋品味着这三个字,不由感叹汉代的人真是颇具浪漫主义色彩,小小的路边酒馆,淘来的漆耳杯底上还书着如此文雅的三个字,劝着顾客多多饮酒。 侧头看向店外,当垆卖酒的小酒馆并没有墙壁阻挡视野,靠近大街一侧用的是低矮的木栅栏。 这是一处市集,成都市。 有卖酒的,卖铁具的,卖丝绸的。物有千种,货卖百家。叫卖货物的声音此起彼伏,讨价还价的声音不绝于耳。 真是一处繁盛的市集,祸乱天下的黄巾军并没有在巴蜀大地骚乱多久,就被益州从事贾龙平定了,因此在这個天下乱做一团的时候,巴蜀安稳如泰山。 看着这安定祥和的汉代集市,刘璋眼神有些迷乱。 他并不是汉代的人,准确点是他此刻身体里的灵魂并不是汉代的人,他来自二十一世纪。 前世的他是一名社畜,一次加班到凌晨,下班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冲卡的泥头车撞飞,当场死亡。 他的肉体虽然消散,但是他的灵魂附身到了东汉末年,益州牧刘焉的第四个儿子,刘璋,刘季玉的身上。 他穿越了。 随遇而安的性格让刘璋很快接受了这一切,他审视了下当前的状况。 现在的时间是兴平元年。 前任益州牧,他的便宜老爹刘焉刚刚病死,益州的重臣们,州帐下司马赵韪和治中从事王商等人看中性格软弱的刘璋,推举刘璋继承益州牧的位置,并派人向朝廷发去了通知。 作为大汉十三州之一的益州,人口众多,士民富庶,号称‘天府之国’。在这个东汉末年的乱世,能坐上益州牧的位置,可谓是一方诸侯,大权在握。 ‘只是,这个益州牧的位置,不太好坐啊。’刘璋露出一丝苦笑,他感觉自己坐在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爆发的火山口上。 从内部讲,他有一个哥哥刘瑁,按照传统长幼有序,登上益州牧的位置的人应该是刘瑁,而不是他这个弟弟。 从外部讲,益州的重臣们推举刘璋做益州牧,并不是心悦诚服的推举,而是因为他的前身为人软弱,方便操控罢了。 另外还有主客的矛盾,他父亲刘焉倚重的东州人,和益州本土人矛盾很深。 东州人是南阳和关中三辅地区的人,他们为了逃避兵灾,逃难到益州。 这群逃难到益州的人,由于离开了故土,人生地不熟,惶惶不安,被刘焉看中,当做了自己的党羽。东州人刚好没有依靠,现在有人愿意收留他们,他们自然而然的汇聚到了刘焉的麾下。 刘焉为了坐稳益州牧的位置,利用东州人打压益州本土的士人,导致两方的关系可谓是势如水火。 做为一名三国迷的刘璋,他清楚的记得,在建安五年的时候,东州人和益州人的矛盾最终爆发了,发生了一场祸乱整个巴蜀的大战。 刘璋感觉有点牙疼,益州的地雷太多了,要想在这里稳稳当当的活下去,需要将这些问题解决掉,不然自己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声有些稚嫩的话语打断了刘璋的思索:“公子,这乡间的米酒有什么好喝的,哪里比得上府里的酴清。” 刘璋转过头去,看向坐在他左边的庞阙,这是一个清秀的少年,身份是州牧府里主事庞靖的儿子,从刘璋初平二年到达益州后,都是庞阙在服侍刘璋。 庞阙所说的酴清是巴蜀的名酒,少年喝过巴蜀的名酒,就看不上这乡间的米酒了。 刘璋笑着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庞阙的脑袋,说道:“小小年纪,你懂什么,公子我饮的不是酒,是人情,是世故。” 坐在酒铺里,一边品酒,一边观察这个时代芸芸众生,对于刘璋来说别有一番滋味,他需要深入了解这个时代。 对面贩卖丝绸的店铺,摊子前站着两名秀气的少女,吸引着刘璋的注意,看上去是一主一仆,作主子的少女似是看中了一匹淡雅的蜀锦,在和小贩讨价还价着。 购物这件事,真是从古到今都是一成不变的,买卖双方始终需要讨价还价。 这时酒铺走进来两人,为首的是名身着青色官服的壮汉,长的面白无须,气宇轩昂,壮硕的身体硬是将身上宽松的青衣撑的略微紧绷。 刘璋不由心底赞了一句,好个精悍的汉子。 跟随的汉子有些精瘦,穿着短打,头上戴着个斗笠。 这两人找了个清静的位置落座,温上两壶酒后,闲聊了起来。 虽然隔得有些远,但天生耳尖的刘璋,能隐约听到两人谈话的只言片语,只听那精瘦的汉子用劝导的语气说着。 “渠帅,兄弟们甚是想念你。” “在巴郡快活,好过在这成都当个任人使唤的官吏。” 渠帅这个词,让刘璋有些讶异,没成想这位青衣壮汉还是巴郡某个武装集团的首领,只是这壮汉不当大哥了,跑到成都做官了。 跟随的那名精瘦汉子像在劝导这位曾经的大哥,脱下官服,继续带领手下兄弟们发家致富。 他这是在东汉末年吗,那两人的对话给刘璋的感觉,像是水泊梁山发生的故事,一众好汉三番五次请宋江聚义。 那精瘦的汉子还在劝导,声音压低:“新任益州牧是刘璋,听闻此人懦弱无能,兄长在此必定不能出人头地。” “阿九,你说的我何尝不知。”青衣壮汉饮下一杯酒,有些无奈:“只是家母不喜我游侠。”说到这,青衣壮汉停了下来,只是饮酒,不再回答,神情却有些动摇。 刘璋有些哭笑不得,吃瓜吃到自己身上,还被人当做反面教材,他没有走去为自己申辩,而是又饮下了一杯米酒,思考着不能再顶着个懦弱无能的称号了,不然都没人投靠他了。 突然酒铺外面传来一阵骚动,一声如黄鹂般清脆的少女声音传来:“还请都尉自重。” 酒铺的众人纷纷将目光看向店外大街上。 五个头戴武冠,外穿绛袍单衣的汉子,拦住了刚刚购买蜀锦的那两个少女。 为首的都尉却是一点都不自重,出言轻薄道:“小娘声音真是好听,不要唤我都尉,喊声将军来听听。” 跟随都尉的四个汉子随之发出欢快的笑语。 东州人,是从关中来的东州人,刘璋从口音辨别出了这群人的来处,自己前面刚想到关于东州人的问题,这群人就跳了出来。 他的便宜老爹刘焉真是太过宽纵东州人了,导致这群东州兵青天白日的,就敢在大街上横行不法,欺负益州人。 难怪建安五年的时候,益州大臣赵韪能轻易煽动蜀人发起一场叛乱,差点让刘璋丢了性命。 那里有压迫,那里就有反抗,益州人被东州人欺压太久了。 刘璋叹了口气,准备起身,打算阻止他们,不能任由东州人这样下去了,他还想安稳的多活两年。 这时却听到前面那位被称为渠帅的青衣壮汉一掌拍碎酒桌,朝着酒铺外怒喝一声。 “贼子敢尔。” 第2章 嚣张的东州兵 都尉徐猛现在觉得他早上刚出营门的时候,听到的那一声乌鸦叫的确不详。 今天他和寻常一样,在军营休沐的时候,到成都市集上游荡一下,想着买点东西,寻些乐子。 最近发生的事让他的心里有些苦闷,他是关中人,本来他想着跟随前益州牧刘焉,刘焉为人精明强干,志向远大,他还能有机会打回关中回归故乡。 但是刘焉突然病死了,新任益州牧是他的第四个儿子,刘璋,听说刘季玉这人性格软弱无能,这下子,他怕是这辈子都回不到关中了。 刚好在市集上碰到两个秀气的妹子,他就想出言占占便宜,舒心一下就走,没想到先是跳出一个青衣壮汉,又跟着跳出一個锦衣玉服的公子,出来触他的霉头。 徐猛长得粗狂但是为人细心,那位青衣壮汉他倒是不在意,从官服来看,可能是担着蜀郡太守府郡丞、诸曹一类的官职,不过自家是都尉,郡丞、诸曹可管不到自己,所以用不着上心。 可是这位雍容华贵、锦衣玉服的公子怕是某个大族出身,家里说不定有两千石或是军中的将校,听声音不是蜀地人,身边跟着一个小厮和四个随从,四个随从个个精悍,不是好对付的,如果纠缠上怕是不好脱手。 徐猛对着那名华服公子劝说道:“这位公子,听你的的口音也不是益州人,何苦替他们这群腹中有虫的蜀人张目。” 面对徐猛的劝说,刘璋一是觉得他前身委实太温仁软弱了,性子内敛的紧,来到益州后少有见人,只在州牧府窝着,竟是在市井上无人认出他的身份,面前这位都尉也不识得他,不过这也是他敢于白龙鱼服、微服出游的原因。 二是他听到徐猛说蜀人腹中有虫、不是良人,顿感有些哭笑不得,这汉代的地域黑可真够黑的,他整理一下思路,朗声反驳徐猛道:“汉家混一宇内,宇内皆是一家,没有什么蜀人,有的只是汉人,我不是为蜀人张目,是为汉人张目。” “这位公子说得好。”精壮的青衣郡丞赞扬了一句,对着徐猛发言质问:“汝等东州人,从他乡逃难到我益州,我等好心收养你等,供给汝等衣食,汝等还敢欺负益州的妇孺,真是不当人子。” 徐猛有些头疼,这位公子油盐不进,非要为益州人出头,这个青衣郡丞也是在这胡搅蛮缠。这位公子我不好对付,先对付这名青衣郡丞,怎么也不能让益州人压了一头,传出去没脸见人了。 “我等东州人不是你们益州人收留的,而是故刘益州(刘焉)收留的,衣食也是刘益州发下的,不是你们益州人,我可没有受你们益州人恩惠,我受的是刘益州的恩惠,你这郡丞莫要占我便宜。” 说完徐猛扫了一圈周围围上来的吃瓜群众,人有点多,不好收场了,这个时候绝对不能低头,不然日后不好见人了。 青衣郡丞被徐猛的回话堵住了,按照君子食禄,忠于君事的说法,这群东州人的确是受刘焉的恩惠。 他还是不太擅长言语,一双拳头不由攥紧,若不是他答应老母,好好当一个郡丞,不再舞刀弄棒,按照他往日的性子,碰到这种事情,哪还会进行言语上的争锋,早就提着环首刀干了起来。 “刘益州发下的衣食?”刘璋反问一句,他看到青衣郡丞的表现,知道他不适合这种辩论赛,于是站了出来,朗声道。 “刘益州一人能耕那么多得地,一个能织那么多得布,给伱们发下衣食。” 轮到徐猛被堵住嘴了,一方面他投鼠忌器,不敢与这位华服公子对抗,一方面他毕竟是个武人,终究在辩论上落了下乘。 刘璋趁热打铁,不给徐猛争辩的机会:“你们的衣食都是府库里拨下的,府库里的衣食呢,又是从蜀人手里上缴的。” “换言之,蜀中的百姓便是你的衣食父母。” 刘璋语调转重,喝道:“你可知,欺负自己的父母,是何等罪。” 刘璋直接盖了一顶不孝的帽子在徐猛头上,在汉代,不孝行为的罪名被称为“弑亲罪”,是一项极其严重的罪行,弑亲罪的惩罚可以包括斩首、烹煮、流放等极其残酷的处罚。 同时,汉律还规定了“三绝”制度,即三代以内的亲属,若有人犯了不孝之罪,则连坐制,整个家族都将被处罚。 这是一项极其严重的指控。 身侧的青衣郡丞眼睛一亮,这个罪名他熟悉,接口道:“欺负父母,是大不孝罪。” 一言既出,周围的围观群众顿时爆出叫好声,他们平日也不少受东州人的欺压,此刻愤怒倾泻出来,虽然平日不敢出头,但有人出头的情况下,跟着叫喊两声的勇气还是有的。 “说的好。” “这位公子说的好。” “这位郡丞说的好” 听到这些叫好声,刘璋面如常色,青衣郡丞有些得意,他喜欢这种众星捧月的氛围。 站在对面的徐猛脸色有点难看,半是羞愧半是不服气,羞愧是因为他觉得这位公子说的有点道理,自己的行径按他说的的确是让人惭愧,他还是读过些书,知道些礼义廉耻的。不服气是在场这么多人,他是万万不能低头的,人活一张皮。 徐猛梗着脖子,瓮声反驳道:“东拉西扯,尽放狗屁。” 怼上一句后,徐猛打算离开这里,这种形势下不好动手,说又说不过人家,走为上策。 走之前他问上了一句:“是英雄,是好汉,便留下姓名。” 徐猛打算先问清楚两人的姓氏,打听下来路,来日方长,日后可以找机会好好料理一番。 这话问询一出,还沉浸在周围百姓叫好声中的青衣郡丞顿时面露喜色,到了他最喜欢的环节了---行事留名,轻咳一声,将声音抬上几分响度,率先开口:“某乃巴郡人,姓甘名宁……” “甘兴霸。” 甘宁还没报完姓名就被刘璋打断了,刘璋此刻有点懵然,这个青衣郡丞竟是甘兴霸,江表之虎臣的甘兴霸;百骑劫曹营的甘兴霸;被孙权称赞为孟德有张辽,孤有兴霸,足相敌也的甘兴霸。 刘璋来到这个时代也有十来天了,但是三国的名人还没有见过。 甘宁脸上的喜色更盛:“这位公子听过某的名字。”他在巴郡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但是出了巴郡就很少有人认得他了,此时刘璋一语道出他的名字,让他颇为高兴。 他看向刘璋,面前的这位公子豪气无双,更兼能言善辩,最重要的是,竟知道自己的名字,甘宁觉得真是相见恨晚,恨不能当场结义。 “久闻兴霸之名,只是无缘相会。”刘璋并不是客套,这是实实在在的心里话,这位可是甘宁,江东斗将第一的甘宁,历史上的人物站到了自己面前。 正当两人开怀间,一声不友善的话语传来,“我道是什么人物,原来是个巴蛮。” 徐猛言语中有些不屑,又开始了地域黑,他可没听过巴郡有甘姓的大族,因此对甘宁不放在心上,他转头问道刘璋:“不知这位公子姓名。” 甘宁心中气急,面色涨的红润起来,只是不好发作,心中暗暗起誓,有机会一定要宰了这个东州人。 刘璋微微一笑,拱了拱手,回答道:“在下江夏竟陵人,姓刘名璋,字季玉。” “刘季玉是吧,乃公记……”徐猛记下这个名字,想着随口回应一句他记下这个名字了,然后离开这是非之地,但是话说到一半,他似乎想起什么来了,硬生生一句话没有说完。 徐猛脑海深处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只是他,他身边的几人也是面露犹豫之色,按捺下不安的情绪,徐猛开口,带着略微的颤音,他询问道。 “哪个刘?” 徐猛还抱有一丝侥幸,希望不是金刀刘。 第3章 金刀刘 徐猛没有听到他想要的回答,只听见对面这位公子说出的话,像是一摊冰水,浇在了他的心火上,明明现在都入夏了,但他感觉自己一脚踏入了寒冬时节,落了个冰火两重天。 “天下有几个刘,金刀刘也。” 刘璋只言片语,扼杀了徐猛内心的侥幸。 江夏竟陵人,籍贯对的上了,金刀刘,姓氏对的上了,刘璋刘季玉,名和字对上了。 徐猛面露苦涩,早知道今天早上听到乌鸦叫就不出门了,太不吉利了,竟然和新的顶头上司刘璋杠上了。现在的州牧如同春秋战国的诸侯王,在自家领地的权利极大,是万万不能触怒的。 刘璋身侧的甘宁则是瞪大了眼睛,神情有些讶异,没想到这位和他豪气相投的公子竟然是刘季玉,刘使君。 突然甘宁心底暗道不好,面色变得局促起来,刘璋知道他的姓氏,不会知道他在巴郡干的事情吧。 他年少时好游侠,在地方上干了不少荒唐事,还是后来老母规劝,他才读了一些书,钻研诸子百家之说,想着有所作为,便进入仕途,从计掾开始,逐渐升迁成为蜀地的郡丞。 想到这里,他有些局促不安了起来,但愿这位刘使君不知道他年少的事,和他年少时的称号---锦帆贼。 这时,一名中年男子带着一队荷甲执戟的士卒拨开聚集的人群。 刘璋认了出来,中年男子是州牧府里的主事,庞靖,消瘦的脸庞,锐利的双眼,下巴有络腮胡,胡须修剪的短且平齐。 庞靖看着刘璋安然无恙,松了口气,刘璋微服出行,除了贴身跟随了四名亲卫,他还派了数名精细的汉子跟着,以防不测。 一刻钟前,有人汇报东州兵闹事,他就立刻赶了过来。 拱手向刘璋行礼后,看向徐猛,作为州牧府里的主事,中平五年便来到了益州,他自然认得徐猛。 中年人发出独有的醇正嗓音,带着些许压迫:“徐子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凌迫使君。” 庞靖的出现,让徐猛彻底坐实了刘璋的身份了,他认得这位州牧府的主事。 真的是刘璋刘季玉,新任的益州牧,徐猛内心极为崩溃,东州人能在益州混下去,依靠的就是益州牧站在他们这一边,宽纵他们。 天上的云虽然多,但东州人头顶只有一片云,那就是益州牧---刘使君。 作为一名东州人,当众得罪了顶头上司的他,下场怕是很惨,只希望能保住自己的家人。 徐猛认了命,整理下仪表,带着身后的四名小弟跪拜谢罪:“都尉徐猛,字子玉,拜见刘使君,不想今日冒犯使君,死罪,死罪。” 刘璋有些诧异,子玉,对面这个虬髯大汉,叫做徐猛的男人,竟取了这么文雅的字。 古语云,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位的性子可一点不温润。 思索了片刻,刘璋发声道:“昔日我太祖高皇帝入关中时,与关中人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所以徐都尉你有罪,但罪不至死,若是在行军之时,你为非作歹,本使君当凭军法斩了你,只是这平日里,我当罚你。” 刘璋并不想随意杀人,杀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徐猛的罪过也不至于死罪。 况且刘璋也要依仗东州人,但是他绝不会和刘焉一样,通过放纵东州人欺压蜀人来笼络人心,他要凭借赏罚制约东州人,让东州人归心于他。 东州人对他来说,未来有大用。 并且前面他说益州百姓是东州人的衣食父母,儿女怎么能欺负父母时。敏锐的察觉到了徐猛脸上有愧色,说明这個人也不是无药可救。 刘璋给出了徐猛的判决,他对徐猛等人说道:“你等回营,各领三十军杖。” 同时告诫徐猛:“日后不得妄生事端。” 逃过一劫的徐猛心头大喜,三十军杖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立即拜谢:“徐猛领罚,日后绝不再犯。” 打了这群东州人一巴掌,刘璋决定再给个甜枣,胡萝卜加大棒,才是最可靠的。 “大丈夫当为国家效力,而不是欺负老幼妇孺。回去好好勤练武艺,徐子玉,伱也不想一辈子待在蜀中吧。” “若时局有变,我带尔等回关中。” 刘璋画了个大饼,许诺带东州人回家的大饼,没有人能抵御回家的诱惑。 听到刘璋这些话的徐猛有些愕然,随后眼眶有些发红。 蜀中有上好的佳酿,有惊艳绝世的蜀锦,但在他心里,终究比不上关中,比不上故土的水酒和麻衣。 离乱人,就好像丧家之犬,什么东西都不成滋味,他有时看蜀中的月亮,感觉也不如关中的圆。 徐猛声音哽咽,出自真心的拜谢,并许下大丈夫的承诺:“若如此,猛今后唯使君之命是从,无有二心,天地可鉴。” 刘璋点点了头,亲手将徐猛扶起,接下了他来到这东汉末年,第一份忠心的归顺。 一侧的甘宁听着刘璋的这些话,半眯着眼睛若有所思。 ----------------- 此刻成都市令田正也终于赶了过来,还没到刘璋跟前声音就传了过来,高呼道:“使君没事吧,没事吧。” 田正的言语里带着紧张,作为成都市令的他,主管着成都市集,市集里发生的冲突和矛盾都归他管理处置。 听到东州兵闹事,他却没有赶过来,只因他一个个小小的市令,哪里管得了东州兵那群大爷,东州兵仗着刘焉的庇佑,行为放纵,他是管不了,如果冲上前去,弄不好还要挨上一顿毒打。 所以田正还是在府衙美滋滋的饮着小酒,不去触东州兵的霉头,大家相安无事,只是苦一苦益州百姓。 但是他听说跟东州兵发生冲突的是新任刘使君,却是立马带人跑了过来,那可是刘使君,如今天下大乱,刘使君就是益州的土皇帝,一言决生死的存在。 田正来到刘璋的面前,行礼后站到一旁等待处分,额头上虚汗不断滴落,小手拿着丝绢不断的在圆圆的胖脸上擦着。 刘璋打量身材如同篮球一样的市令,隔着一段距离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酒糟味,田正在市令这个吃香的位置上,都快吃成球了。 他不由摇了摇头,人无完人,贪点不要紧,可也不能该干的活不干,分内之事都丢下不管。 不过他知道这也是他父亲刘焉宽纵东州人的缘故,所以田正没有管,也没敢管这件事,但是这个缘故不能说,子为父隐,父为子隐,这个时代做儿子的,不能宣扬父亲的过错。 他给出了田正的处罚:“你身为市令,市集有事,你却饮酒误事,罚没你三个月的俸禄。” 田正唯唯诺诺,接下了处罚,三个月的俸禄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送徐猛一行人离去,田正也得到了处置,事情圆满解决。 “明使君。” 最高兴的当属围观的益州百姓,新任的益州牧看来是个公平公正的人,不会任由东州人欺负他们,怀着感恩的心,他们高呼明使君,在使君前加上明字表达尊敬,并拜倒一片。 刘璋环顾一周还在聚拢的益州百姓,高声道:“诸位父老请起。” 百姓听着刘璋的话站起,而后刘璋向一众益州父老许诺道:“璋不才,被举为益州牧,自是公平任事,无有偏倚,请诸位父老安心。” “明使君。” 围观的益州父老又高呼明使君,乌泱泱的跪拜了下来。 第4章 黄婉 黄婉没有想到,为她仗义执言、挺身而出的竟是新任的益州牧,刘璋刘季玉,她听过一些市井流言,以及和她兄长聊到过这位新任的益州牧,都说刘璋为人温仁,性子有些懦弱。 但见今日刘璋为她出头,仗义执言,可以说得上英气无双,由此可见市井流言不可信,知人识人还得见过才知道。 待事情尘埃落定,她款款上前,弯腰作揖,侧着身子向刘璋和甘宁分别行了个礼。 “小女子黄氏,在此多谢刘使君和甘郡丞仗义出手,使小女子免于受辱。” 看到没有提前离去的主仆二位,以及近前谢恩的黄小娘,二八之年,却又端庄大方,不露一丝怯色,水盈盈的朝着刘璋作揖答谢。 被前世生活经验干扰的刘璋,脱口而出,“咦,小娘你为何还未离去?” 黄婉浅浅一笑,少女此刻笑靥如花,没有迟疑的回答了刘璋的疑问:“事情尚未解决,小女子怎好提前离去,我原想待市令来时,留下做个见证。” “不成想竟是使君在此,倒显的小女子多虑了。” 面前的小娘如此坦荡,问话的刘璋有些气短了,他有些羞愧,对着主事庞靖吩咐了一声:“庞叔,我还有些事情,麻烦你代我送黄小娘回家。” 说完他看着两手空空的主仆二人,刘璋似是想到了什么,他摆了摆手势让黄婉稍等一会,随后他走了十来步,到了贩卖蜀锦的店铺前,拿起那匹淡雅的蜀锦,付了钱,然后掉头走回将蜀锦送到黄婉手上。 黄婉有些惊讶,不明白刘璋的用意,一手抱着蜀锦,一手遮住因为讶异而张开的樱桃小口,问道:“使君这是何意。” “赔罪之用。” “赔罪,使君何罪之有?” 刘璋歉然一笑,解释道:“我为益州牧,却不能约束部众,今日差点令小娘受辱,是故赔罪,请勿推辞。” 实际上刘璋是为他阴暗的心理赔罪,他不该拿二十一世纪的经验,去套这古代的大家闺秀。 送走了黄氏主仆二人,刘璋一脸热切的看向甘宁。 女人什么的,他没有放在心上,女人那有甘宁香,一百个金枝玉叶也抵不上一個甘宁,兴霸可是三国的无双斗将,今日一定要拿下。 他出言邀请道:“兴霸,可愿过府一叙。” 甘宁拱了拱手:“宁敢不从命。” 益州牧的车驾也到了,刘璋拉着略作推辞的甘宁同乘一辆马车。 “驾。”在庞阙的一声叫唤下,马车在青石板路上吱呀吱呀的前行,荷甲执戟的甲士跟随在两侧,甲胄碰撞发出清脆的金鸣声。 甘宁端坐在车上,不敢妄动,车驾两侧有不少益州百姓在看向他,指指点点,让他不敢露出轻薄的姿态,以免败了自家的声誉。 与州牧同乘,是何等的荣耀,作为一个郡丞,甘宁只觉人生到达了巅峰,不消数日,他的名字应该就能传遍整个成都,再过一段时间,整片巴蜀大地可能都会流传他的名字。 扬名立万,垂大名于史册,是甘宁的梦想。 甘宁略微侧过脸,瞥看端坐车舆上,正视着前方的刘璋。 刘璋不言不语,端正着面色,清秀的脸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双眉似利剑一般刺入了甘宁的心中。 此刻甘宁心中生出一个念头。 刘璋可能就是他要找的人。 他的明公。 ----------------- 赵府。 益州重臣帐下司马赵韪的府邸。 此刻正发生一场争论。 “爹,你为何要推举刘璋那个废物出任益州牧。” 赵韪的儿子赵熙愤愤不平的问道:“三公子刘瑁,为人精明能干,勇于任事,他当益州牧不是更好。” “况且长幼有序,前后分明,怎么也轮不到刘璋那个懦夫。” 赵熙想不通,为什么他的父亲赵韪要和治中从事王商一起推举刘璋当益州牧,三公子刘瑁无论为人还是处事,比刘璋都强,两者可谓是云泥之别。 他不明白,自家老爹为什么有天上云彩不选,非要选地上的一坨烂泥。 于是刚从老家巴郡返回成都的赵熙,不待洗浴,拾掇一下,就迫不及待的直接跑到赵韪的书房里,向着他的父亲征询,想要知道缘由。 正在读书的赵韪,看着大呼小叫,喜怒溢于言表的赵熙,不由皱起了眉头。 还是不成器,他对自己的儿子给出了评价。 看事情只能看到第一层,没能看到第二层。 总归是自己的儿子,还是自己的独子。放下手中的书,赵韪开口以反问的方式解释。 “故使君刘焉也是精明强干,你喜欢他做益州牧吗?” 赵熙摇了摇头,刘焉为人霸道,到了益州后,为了立威,杀了巴郡太守王咸和巴郡大姓李权,赵家作为巴郡本地人,豪门之间都有姻亲,看到他们被杀,不免兔死狐悲。 “所以,在刘瑁和刘璋两人间,为父当然更看中软弱的刘璋,让他出任益州牧,我们蜀人能少吃点苦。” 赵熙思索了一下,听了进去,很快他又冒出个想法:“爹,就不能由我们蜀地的自己人掌握大权吗?” “虽说有三互法在,我们蜀地人做不了益州牧,但我们可以推举一个蜀地出身,但非益州籍贯的人。” “何必非要推举这些入蜀的外邦人出任益州牧,这些外邦人何曾把我们蜀人放在眼里,时不时就骂我们蜀人腹中有虫,不是良人。” 赵韪无奈了,叹了口气,除了刘瑁和刘璋两兄弟,他们哪还有其他选择,哪还敢有其他选择。 “你可知,那一日,刘焉突然病逝,没有指派继任者,当我等大臣在议事的时候。” “东州兵知晓了消息,荷甲执戟,携弓带箭,跑到我等议事的院前,都快冲到宇下了。” “那群东州的匹夫高喊,说他们受刘(焉)牧重恩,今日若不立刘牧的子嗣继任益州牧,大家便玉石俱焚。” 赵熙默然了,没想到当时的情况如此危急,情急之下,拥立刘璋为益州牧是最好的选择了,对他们蜀人来说。 说到这里,赵韪想起了群臣商议结束,请刘璋来继位的时候,那刘璋小儿非常惊慌,口中结结巴巴说着:‘你们,伱们害苦了我啊。’ 赵韪半眯着眼睛,有些得意,像刘璋这等庸懦之人,正好配得上这益州之主,不然他又怎么有机会,益州牧的位置权且让刘璋小儿坐上一段时间。 这时赵府的主事在门口请示后走了进来,汇报了在成都市集的探子发来的消息,东州兵又在闹事。 赵熙闻言立即破口大骂:“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东州兵就敢为非作歹,欺负我等蜀人。” “爹,你作为军司马,不能再让这群东州兵肆意妄为了,一定要重拳出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赵韪却轻抚着山羊须,有些惬意,这件事没有困扰他,反而让他有些舒适:“你懂什么,东州兵这是在给你我父子铺路。” “铺路?”赵熙不明所以,没有理解他父亲的意思。 是在铺路,赵韪没有给出解释,他现在内心顺畅,愉悦的思考着,东州兵这是为他登上益州牧的位置铺路。 他只想说,闹吧,闹吧,闹到有一天不可收场,闹到蜀人不愿再忍受欺压,闹到整个巴蜀民心如火的时候,他的机会就来了。 那时益州将成为他这个益州人的益州。 第5章 甘宁的遗憾 “兴霸,请。” “使君,请。” 刘璋和甘宁各饮下一杯酒后,双手伸直,酒杯向前翻转,将杯底展示给对方,表明已经饮尽一杯。 酒过三巡,氛围融洽。 刘璋率先开口了,说出了他的疑问:“兴霸,我记得你是以武勇闻名巴郡,如何做了蜀郡的郡丞,舞文弄墨了起来。” “是家母规劝,武夫终究不是正途,所以弃武从文,立志于仕途。”甘宁没有任何隐瞒,坦诚的回答。 刘璋点了点表示同意,这个时代对武人的看法是带有鄙夷的目光,就比如荆楚名士刘巴对张飞的态度,张飞到刘巴处借宿,刘巴却一句话都不跟他说,把猛张飞气的不轻。 就算后面诸葛亮去劝告刘巴说:“张飞虽是武人,但他非常仰慕先生你。主公正召集文武人才,以成就一番大事业。先生你虽然天性清高,但也应该放低一些格调。” 刘巴还是不客气回答道:“大丈夫处世,当交四海英雄,怎么能教我去和一介武夫交谈了?” 张飞何等人物,外加诸葛亮都去劝导了,结果刘巴还是表示看不上张飞这个武夫,也难怪甘宁的母亲有这样的想法。 武人虽说可以凭军功封侯,但在经学传家的世家眼里,不过是兵子罢了,世家子弟更是耻以军功发迹,就像晋武帝被胡贵嫔怼‘北伐公孙,西距诸葛,非将种而何’时,对于将种一词,晋武帝面有惭色。 刘璋放下酒杯,端正姿态对着甘宁说:“如果是太平时节,固当弃武从文,精研典籍,才能有所作为。” “只是现如今宇内大乱,天下纷争不休,正是偃文行武,放下文教,振兴武备的时候。” “以兴霸的武勇,难道不想做一番事业,以璋观之,兴霸为万户侯不难。” “万户侯。”甘宁喃喃了这几个字,眼神略微闪烁,汉高祖刘邦与群臣杀白马为誓,非刘氏不王,非功臣不侯。所以非刘姓的人只能坐到公侯的位置,万户侯便是最顶尖了。 甘宁端正坐姿,向刘璋询问道:“刚才在市集上,听使君对东州人许诺,时局有变,会带他们回归故里,使君似乎有远图。” “因此宁冒昧,敢问使君的志向。” 听到这句问询,刘璋知道主菜上来了,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东汉末年,做臣子的是会挑选主公的,就像张松觉得刘璋懦弱无能,所以投靠刘备,这都是很寻常的事情。 他开口回答甘宁的考题,对于开卷考试的他来说这個问题不难:“汉室倾颓,奸臣窃命,主上蒙尘。璋不度德量力,欲信大义于天下。” 刘璋双眼炯炯有神,直视甘宁,继续表明心意:“李傕、郭汜等群贼宵小,沸腾天下,璋为汉室宗亲,自当披荆斩棘,为汉室除残去秽。” “不知兴霸是否愿助璋一臂之力,为我前驱。” 甘宁听言只觉热血沸腾,仿佛热血下一刻就要迸发而出,刘璋竟有如此志向,如此气魄,这才是他要跟随的明主。 他起身走到刘璋正前方,跪拜而下,向刘璋表达了自己的忠心:“宁不才,愿受明公驱使,肝脑涂地。” 听着喊他明公,拜服而下效忠的甘宁,刘璋并没有喜悦,也没有觉得意外,他想起了历史上甘宁的一切。 历史上的甘宁是个有大志向的人,也是个薄命的人。在刘璋继任益州牧后,他不愿忍受东州人的欺压,起兵反叛刘璋,但是失败了,失败了就只能离开巴蜀,离开他的故土。 他逃到了荆州,在黄祖的手下做事,黄祖把他当做凡人蓄养,对他的功劳也不奖赏,他为此闷闷不乐,离开黄祖去了江东。 好不容易去了江东,见到了孙权,并且献上了吞并荆楚,渐规巴蜀的计策,甘宁以为他终于遇上了明主。 可是孙权是什么货色,江东又是什么地方,甘宁的才干还是没有得到充分的发挥。 他只能通过不断展现自己的武勇,试图向上攀登,一展胸中抱负。 于是有了甘宁带着几百人守着夷陵,抵御曹仁六千人攻击的无畏。 有了甘宁手下只有三百兵时,对鲁肃说再给我五百,我能挡住关羽三万人的豪言。 有了甘宁手持练,亲自爬上城墙,为吏士先,先登攻下皖城的壮举。 最后也是最壮烈的百骑劫曹营。 可是甘宁做了这么多事情,也不过得了一个杂号的折冲将军,在东吴连个侯爵都没有拿到,只因他不是东吴的旧臣。 他死后,孙权也不过是痛惜,痛惜失去他这么好的打手,他的儿子甘瑰犯罪了就被发配会稽,不久就死去了,没有因为他的功劳得到一丝优待眷顾。 历史上甘宁的遗憾太多了。 甘宁一生都在漂泊,从巴蜀大地到荆楚,从荆楚到了江东。 一生都想建功立业,封侯赏爵,但最终还是没有得到侯爵。 如此有智谋、识大略、斗将无双的人才,真是被孙权那种货色糟蹋的不轻。 想到这里,刘璋的眼光变得柔顺起来,这一世,他绝不会让甘宁留下遗憾。 刘璋要让这个年少时扬起锦帆,风起时响起悦耳的铜铃声,威行巴地的甘兴霸,永远能扬起锦帆,横行四海。 他走上前去,扶起甘宁,握着甘宁的手,真情满满的说道:“兴霸,你我君臣,永不相负。” “永不相负。”甘宁握紧刘璋伸过来手,高声回应道。 刘璋微微一笑,打趣的说道:“另外,兴霸,我不要你肝脑涂地。”看着甘宁露出疑惑的眼神,他继续说道:“我要兴霸与我一起,为天下开太平,救黎庶于水火,一起见证天下安康。” “诺。”甘宁响亮的回应了刘璋的要求。 “兴霸,郡丞就不要做了,这些舞文弄墨的事情不适合你。” “我想让伱先做一名校尉,不知道你有没有意愿。” 刘璋直接说出了他的想法,甘宁这样的人放在郡丞的位置上太浪费了,浪费是可耻的。 只有军队,才是甘宁的归宿,才是甘宁能一展胸中抱负的地方。 他给出了一个校尉的官职,一个现在很名贵的官职。 可能有人会觉得校尉的职位太低了,那是因为在经过东汉末年武将官职大灌水,武将官职贬值的情况导致的刻板印象。 要知道汉灵帝为分外戚大将军何进兵权,于中平五年八月,在京都洛阳西园招募壮丁设立了一支军事组织-西园八校尉,这八位校尉里面,可是有着日后鹰扬河朔之地的袁绍和魏武帝曹操,由此可见校尉的分量。 在现在武将官职还没贬值的情况下,校尉是刘璋所能给出的最高军职。 ‘校尉。’甘宁听到这两个有些恍惚,校尉,官秩比二千石,他现在做的郡丞,官秩不过六百石,一眨眼,俸禄翻了三四倍。 不过俸禄算不上什么,难能可贵的是校尉这个官职,甘宁本以为刘璋会给出都尉的武职,没想到刘璋一出手就是校尉。 竟是这等的豪气。 竟有这等的豪情。 实在太对他这个游侠的口味了。 “兴霸。”刘璋看到甘宁久久不语,提醒道。 “谢明公。”甘宁喜不自禁,没有来回推辞,直接向刘璋道谢。 再对饮了几杯,刘璋趁热打铁,决定按照汉代的习俗,好好的招待甘宁。 虽然这个风俗他不太喜欢,但入乡随俗,该干还是得干。 他开口了。 “不知兴霸今宵愿与我同床共寝否。” “啊。” “诺。” 第6章 同榻而眠 “多谢庞叔相送。”黄婉向着送她归家的庞靖道谢,并开口邀请。 “若无他事,还请庞叔入门休息片刻,饮杯水酒再走。” 庞靖推辞了,客气的对黄婉说道:“不必言谢,此乃使君吩咐的事,是我分内的职责。” “水酒倒是不用,州牧府近来事情多,就此告辞。” “如此,那就不相留庞叔了。”黄婉通情达理,没有多做挽留,站在黄府门前目送庞靖离去,直到庞靖的车马拐过街角,才收回目光。 到了这时,黄婉才放松了下来,她的精神紧绷了一天,今天和以往一样,在成都市集购物,不寻常的是碰到东州兵调戏,然后又是益州牧刘使君为她出头,桩桩件件,着实让她有些疲惫。 此刻她有一肚子的话,想找人倾诉,侧过头,对抱着蜀锦的贴身婢女青荷说道:“青荷,外面都说这位新任的刘使君为人暗弱,但今日一见,才知道传言为虚。” 青荷附和着:“是啊,这位刘使君没看出有什么软弱的,反倒是英气十足,成都少有公子能比得上了。” “依婢子说,是个难得的佳公子,外头的传言都是假的。” “只是,他送了小娘一匹蜀锦,不知道什么意思。”青荷语气中带着些调侃的意味,稍稍举高了手中淡雅的蜀锦示意道。她和黄婉从小就在一起,名分虽然是主仆,实际上和姐妹一般,两人说话没有什么顾忌。 黄婉听出了青荷话中的意思,这匹蜀锦说轻了不过是匹蜀锦,说重了那就不好说了。 蜀地富庶,黄巾之乱又没有遭受大的战乱,于是蜀人养成了奢侈的习俗。婚丧嫁娶,都是大操大办,哪怕是贫穷人家也是,借钱也要大办,就怕露出穷苦样给外人看,被人看轻。 贵重的蜀锦作用便显露了出来,在嫁娶中,往往少不了蜀锦的影子,渐渐的,蜀锦也就成了蜀地定亲的信物。 这也是黄婉看到刘璋送她蜀锦,十分惊讶的缘故。 青荷话里话外,在说刘璋对黄婉有意思,有想法。 黄婉却是摇了摇头:“刘使君说了,这是赔罪用的,自然是没有别的意思。” “赔罪的东西有那么多可选,为什么偏偏选蜀锦,还是小娘看中的这匹。” 黄婉没话讲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也在想,为什么送她蜀锦,不送其他东西。 她见刘璋看她的时候眼神清澈,并不带一丝邪念,说明刘使君并不是什么好色之人,也对她没什么意图。 她想到了一种可能。 “可能是因为刘使君不是本地人,不懂蜀地的风俗,所以看到什么就送什么,也没有其他的含义在里面。”黄婉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扯了,她扯开了话题。 “虽说刘使君向我赔罪,但实际今日是刘使君相助了我,等几日兄长回来,还得劳烦兄长去刘使君府上道下谢。” 道谢自然是不能空手上门,黄婉向青荷询问道:“青荷,你说需要带点什么谢礼为好。” “婢子不知,刘使君府上应该不缺什么吧。”青荷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嗯……。” 沉吟了一会,黄婉想到了,她想的这件东西应该会让刘璋满意。 ----------------- 入夜了。 刘璋和甘宁并没有喝多少酒,刘焉刚刚去世不久,刘璋不便放开来和甘宁痛饮,所以两人除了开头三杯喝尽,后面都是边聊边小口抿着酒。 饮酒完毕,现在两人正同卧一张榻上。 同榻而眠,刘璋对这种风俗表示不太适应,毕竟他的灵魂是个现代人,现代两個男人同睡一张床这种事情很稀奇。 不过他现在所处的时代是汉代,同榻而眠是很稀疏平常的事情,这是亲兄弟间表达亲密友爱的方式,渐渐的,衍生到了朋友之间,朋友间同榻而眠表示两者关系如同亲兄弟一般,最经典的,就是刘关张三兄弟经常一起睡觉。 某种行为表达的含义随时代的不同而大相迥异,现在刘璋邀请甘宁同榻而眠,表明他把甘宁当做兄弟来对待,这是再亲密不过的关系了。 对比思绪万千的刘璋,他身侧的甘宁大脑也在急速转动,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需要消化一下。先是和刘璋这位州牧同乘,再是效忠于刘璋,被刘璋任命为校尉。 最后也是最为紧要的事情,刘璋竟邀请他同睡,睡到一张床上,这是可是亲如兄弟才有的待遇。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过刺激了,让甘宁无法平和的入睡,他感觉自身仿佛处在梦幻中,一个可能一戳就破的梦,但是侧过头去可以看到身侧的刘璋,切切实实的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甘宁是读过书的,但他骨子里还是游侠的风骨,他最敬重的是为了给智伯瑶报仇,多次刺杀赵襄子,甚至用漆涂满全身使自己面目全非,吞炭使自己的声音改变的豫让。 他看着刘璋,胸中窜出一团这个时代独有的烈火-士为知己者死,他这一生,将忠于他眼前的这位明公。 天地可鉴,绝无二心,甘宁发下游侠的誓言。 “兴霸,可是睡不着。”尝试闭眼睡觉的刘璋,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直勾勾盯着他的兴霸,于是开口问道。 甘宁即刻回应了:“禀明公,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宁此时难以入睡。” “睡不着,那就来聊会吧。”刘璋不以为意,今日收服兴霸,他也有些兴奋,很难入睡。 “兴霸,不如你来讲讲你在巴郡的事吧,我只有耳闻,不曾详细了解。”刘璋询问道,他在三国志上看到了关于甘宁在巴郡的事迹,不过古文讲究精要,不怎么详细。 他想更加了解关于这位‘锦帆贼’的故事,难得历史上的人物就在眼前,漏夜听古人讲古,颇有一番风味。 “即是明公想知道,宁自当告知。”甘宁没有了想藏匿自己在巴郡荒唐事迹的心思,自家的明公想知道,做臣子的,自当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时候某才十八岁,还很年轻。” “某喜欢在宕渠水上扬起锦布做的船帆,腰间挂上一枚铜铃,不去掌控船行的方向,任意东西。” “船飘到了哪里靠岸,就上岸找一家大户家吃喝,如果对方的家主隆重地接待,某便倾心与他相交,如若与某相抗衡,某便让他知晓锦帆游侠的厉害。” 两人絮絮叨叨,大部分时间都是甘宁在讲述,偶尔刘璋开口问询或是表示讶异。 直到凌晨,耐不住困意,两人方才睡去。 第7章 朝廷的诏令 天色刚亮,甘九就到了州牧府的门前等待他的渠帅了。 昨天他跟随甘宁到了州牧府后,那位刘使君带着他的渠帅走了,他则是被留在一处偏房等待。 等了一段时间后,就有一个少年出来,告诉他,渠帅说今晚不走了,让他帮个忙,回家告诉一声渠帅的母亲,以免老人家担心。 甘九听从了这个命令,他向来是渠帅说什么就做什么的。 等到天微微亮,他就迫不及待的来到了州牧府,巴郡的兄弟们还在等着他将渠帅带回去,他这次来,是背负着一千两百多個弟兄的心愿,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他要早日将渠帅带回去。 若是这次他再一个人回去,怕是要被弟兄们用长枪戳上几百个窟窿,再用环首刀砍成肉酱,最后扔到宕渠水中喂鱼。 他已经来了蜀郡两次了,这次是第三次,事不过三。 照例被引进偏房,甘九在偏房百无聊赖的等着。 日头缓缓升起,一点点从偏房的台阶爬到门前,将阳光照射到偏房的门槛上。 甘九有些着急了,都什么时辰了,渠帅怎么还没出来。 这时从门前阳光里走进一人,不是他心心念念的渠帅,而是昨日的少年,少年端来了肉糜和羹饭。 他对这些精致的食物视而不见,抓住机会问道:“小郎君,请问我家家主醒了没?”没有称呼甘宁为渠帅,这个称呼不方便在州牧府里使用。 庞阙听着甘九喊他小郎君,看着这个刘璋说要好好款待的人,微微一笑,回答了他的问题:“我叫庞阙,字子满,唤我子满便行,你家家主还在睡,估计要再等上一时半会了。” 甘九不由急躁起来,露出了他的粗野性子:“都这个时辰了,跟谁睡啊,怎么还睡啊。” “子满兄弟,能叫醒下我家家主吗,或者我去叫也可以。”他有些急不可耐了。 庞阙眼中流光一转,放下肉糜和羹饭,朝着甘九摆了摆手,表示不行:“你家家主正在和刘使君同塌而眠,我可不敢去叫。” 甘九不由得一激灵,急躁的心情像被狂风一吹,不知道哪里去了,他心平气和下来,试探性的确认道:“和刘使君,和刘使君一起睡。” “是的,和刘使君,许是两人昨夜睡的晚吧,所以现在还高卧不起。”庞阙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而后安抚了下甘九焦躁的心:“无需着急,有情况我随时来通告,先请就餐吧。” 甘九点了点头,送庞阙离去,脑子里却思绪万千,渠帅怎么和刘使君睡上了。 随之而来,甘九内心有些羡慕,特娘的我还没和渠帅睡过,明明他认识渠帅的时间更久更长。 直到午时,太阳高悬中天的时候,甘九才见到了他的渠帅。 神清气爽、容光焕发的渠帅。 他走上前去,先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渠帅,你昨夜当真是和刘使君同塌而睡。”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刘使君会和他们这些游侠同睡,那不符合贵家公子的行事作风。 “那还有假。”甘宁不容置疑的说道。 “对了,不要叫某渠帅了,喊某校尉。”他想听一听被人唤作校尉的滋味。 “校尉?”甘九有些震惊,听上去他的这位渠帅大哥,被授予了校尉的军职。难以置信,这太难以置信了,甘九不敢相信这个消息。 “刘季玉封渠帅你做校尉了?”甘九追问道。 甘宁并没有回答甘九的问题,而是端正姿态,一板一眼的对甘九说道:“阿九,莫要在我面前直呼明公的名讳,要称呼明公。” ‘明公。’甘九听到这个字眼有些懵然,这一夜之间,原本昨日和他一样,对新任益州牧刘璋表示不屑的渠帅,现在看上去却成为了刘璋的最坚定的拥护者。 他在思索,这一天一夜发生了什么,让渠帅有了如此大的转变,对刘璋的态度近乎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莫非这个刘季玉会使妖法,把自家渠帅迷住了。 甘九在侧后方看着甘宁,甘宁此时正迎着阳光,无比明媚的脸庞映入甘九的眼中。 ----------------- 同甘宁一起吃过午饭,然后放甘宁回去辞掉郡丞的职位,收一下手尾,刘璋独自一人来到了州牧府的后院散散心。 阳光明媚,天气晴朗,恰似刘璋此刻的心情,方才入夏,院中植物已经枝荣叶茂了起来,一片万物竞发,勃勃生机的景象呈现在眼前。 他走到池塘边的亭子里坐下,池子里的荷花已经冒出尖尖的小角,让刘璋不由得感叹,生活真美好! 来到东汉末年没有几天,就结识收服了无双斗将甘宁,让他有一种成就感。 “公子,朝廷的诏书下来了。” 就在刘璋享受美好生活的时候,一声略带稚嫩的言语打断了他的思路。 刘璋摇了摇头,看着向他疾步走来的庞阙说道:“子满,你小子莫要扯谎,按照路程,使者这时候应该还在汉中。”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蜀道可不是这么容易走的。使者没有那么快的脚程,又不是八百里加急,再加上朝廷使者注重威严,要的是体面,不会昼夜星辰的赶路。 “使者还没到,没有那么快,但诏书的内容已经泄出来了,快马加鞭刚刚送到。” “阿爹就立刻让我来禀告公子。” “公子不妨猜猜诏书的内容。”年少的庞阙一脸的笑意,竟然还敢和身为益州牧的刘璋逗趣。 刘璋看着眼前说着俏皮话的庞阙,这小子年仅十六岁,自从刘璋来到益州后,一直都是他在服侍刘璋,刘璋天性温仁,庞阙年少生性活泼,也就多少失了上下尊卑的畏惧,有时候和刘璋谈笑风生,仿佛亲兄弟一般。 就像是年少的闰土一样,年少时和迅哥儿玩的很好,年老了迅哥儿就成老爷了,两人之间有了隔阂。说起来,庞阙的父亲对刘璋毕恭毕敬,礼仪没有亏欠的地方,但多少少了一份亲近。 庞阙让刘璋猜一猜诏书的内容,却不知他一脸的笑意已经暴露出了诏书的内容,年少的人藏不住秘密。 再加上是他父亲庞靖让他来通报消息,那说明这一定是一个好消息,不然也不会让他来。 最关键的是,刘璋熟读三国志,格老子的有外挂,小老弟还敢考我。 “诏书的内容还能是啥,无非是同意我为益州牧尔。” 庞阙惊讶的张开了嘴巴,少年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他直接问道:“公子,你怎么知道朝廷会同意呢。” 庞阙虽然也想刘璋成为益州牧,毕竟刘璋和他相处的很好,但是对于朝廷会同意刘璋担任益州牧,他也是有些讶异的,刘璋的风评不是很好,他原本估摸着朝廷不会答应刘璋继任益州牧。 听到这个问题,刘璋决定实话实说,说出这其中的缘故。 他指了指自己:“朝廷为什么同意,是因为,公子我是懦夫。” 第8章 懦夫的春天 “公子莫要说笑,公子要是懦夫的话,天下就没有了猛士。” 庞阙立刻开口反驳了,他面前的刘璋之前性子或许有些软弱,但自从被推举为益州牧后,整个人有了极大的转变,无论是气质还是行为举止,都变的威严无比。 他问过他的父亲庞靖,父亲说这是居养体,移养气的缘故,地位会改变一个人的气质,供养会改变一个人的体质,出任益州牧这件事,让公子发生了改变。 不过刘璋对他的态度没什么变化,还是和从前一样像是看待弟弟一样,亲近他爱护他,这点让他觉得很安心。 听着庞阙维护他的话语,刘璋微微一笑,也不接过庞阙的话,而是招呼他:“子满,你去把今天求见的人的名刺拿来,我看看有什么人需要见下。” “诺。”庞阙应了一声,风风火火的去了。 看着庞阙离去,刘璋摇了摇头,说真话咋就没人信,他能当上这個益州牧,外加被朝廷认可,百分之一百全靠他在外传播的名声。 一个懦弱无能的名声。 刘璋对朝廷同意他出任益州牧这件事,已经琢磨的八九不离十了。 当前的朝廷如果是大汉的朝廷,肯定是不会同意刘璋担任益州牧,刘璋懦弱的性子镇不住益州这个场子是其一,其二哪有父亲死了,儿子继位的道理,州牧这个位置又不是皇位,能父死子继。 但现在的朝廷很不正常。 今年是兴平元年,远在长安的朝廷,目前把持朝政的是凉州人,准确点是李傕、郭汜两个贼子,董卓已经在初平三年被王允点了天灯,董卓死了后,在毒士贾诩的毒计下,李傕和郭汜反攻长安城成功,击败了吕布,杀死了王允,凉州人重新拿到了朝廷的大权。 大汉的皇帝汉献帝,不对,刘璋摇了摇头,刘协的汉献帝是死后追封的,现在他还没死,自然称不上汉献帝。 刘协刚脱离董卓的虎口不到几天,就又落入了凉州群狼的狼口。 刘协的话没有分量,同意刘璋出任益州牧的事情,估计是把持朝廷的李傕、郭汜同意的。 至于李傕、郭汜为什么会同意,就得感谢刘璋那个有野心的父亲刘焉。 他的父亲,前任益州牧刘焉一共有四个儿子,长子、左中郎将刘范与次子、治书侍御史刘诞,再次就是刘瑁,最小的就是刘璋了。 刘瑁一直跟随着刘焉,中平五年就到了益州,刘璋则是在初平二年到了益州。长子、左中郎将刘范与次子、治书侍御史刘诞则是留在了长安作为人质,以及探测朝廷的动向。 也是今年,兴平元年三月发生的事,征西将军马腾策划进攻长安,和刘焉合谋,刘焉被当作人质留在长安的长子刘范与次子刘诞作为内应,只是马腾不幸兵败,逃回了槐里。 马腾是跑了,做内应的刘范和刘诞可跑不了,被李傕和郭汜给做掉了。 刘焉也是因为长子和次子遇害,伤心死去的两个儿子,生了背疮,不久病死了。 然后就是刘璋被推举为益州牧的事。 李傕和郭汜,这两个贼子刚杀死刘璋的大哥刘范和二哥刘诞,估计正担心刘焉的打击报复,没成想刘焉生病死了,高兴之余,又害怕新任的益州牧会伺机报复他们。 这时候益州群臣推举刘璋担任益州牧,李傕和郭汜哪有不同意的道理,他们八成也听到了刘焉的这个儿子生性懦弱,不能当大任的传闻。 这样的一个人出任益州牧,对李傕和郭汜来说是恰到好处,恰到好处,他们就不用担心来自益州的威胁了。 或许这就是朝廷同意刘璋出任益州牧的缘故。 想到这一点,刘璋内心有些无语,这都是什么事,放在寻常的时候,没有人会喜欢一个懦弱无能的人,更何况是让他当领导,但刚好这个时间点,作为部下的益州人拥护他做益州牧,作为敌人的李傕和郭汜也同意他做益州牧。 所有都喜欢他,所有人都爱戴他,所有人都拥护他。 当下的刘璋可谓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了,车子见了都得特么的爆胎。 天下的好事都让刘璋这个有着懦夫称号的人赶上了。 “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刘璋觉得福祸真的很难料定,有时候好的会变成坏的,坏的会变成好的,道德经里老子说的很对。 一个人的命运,有时候不需要靠个人努力,只需要依靠历史的进程,就可以走向人生巅峰。 就像现在,不是长子,也不是什么贤人,刘璋却坐上了益州牧的位置,真是懦夫的春天。 只是益州的大臣失算了,李傕和郭汜也失算了。他们心里拥护的那位懦弱无能的刘璋已经走了,现在的刘璋,是来自两千年后的一个现代灵魂。 不过他们也不用怕,毕竟刘璋作为一个现代人,是热爱和平的。 益州有什么事,或者天下有什么事,大家坐下来多谈谈,不一定需要喊打喊杀。 刘璋的座右铭是:“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 ----------------- 等了没有多久,迅捷的少年庞阙就带着一堆竹制的名刺回来了,摆放到刘璋的面前,供他挑选。 名刺,就是东汉时的名片,上面一般写上拜谒者的姓名,但是由于拜访的对象是益州牧,来的人基本都是求官或是求富贵的,所以名刺上会补充拜谒者的籍贯和年龄,有官职的还会写上官职。 刘璋的前身性子软,在担任益州牧后很少见人,而刘璋自身刚刚穿越过来没几天,没有适应下来,也不方便见人,怕露出什么破绽,所以这几天他不敢过多的见客,每日不过拣选四五个来客见见。 看着眼前的名刺,刘璋大略在心中默算了一下,这里估摸着有六十位求见者。 贫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他感慨了一句。平日很少有人拜访的刘璋,在他出任益州牧后,每日都有许多人来拜见,哪怕是见不上面,也是日日都来。 他拿起这些竹木制成的名刺,一一翻阅,看看能不能捞到人才。 东汉末年什么最珍贵,人才呀!刘璋想在东汉末年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必须拉拢人心,收纳人才。 翻了几个,刘璋摇了摇头,没一个听说过的,也没有一个历史上出过名的,这叫他怎么见,一个个见,去海底捞针似的捞几个人才出来,那太麻烦了,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 耐心的翻阅着名刺,刘璋打算从中挑几个有来头的见见,突然他停了下来,现在他手中名刺上的这个姓名,他有些印象。 名刺上面写着,籍贯南郡,姓董名和,字幼宰,估计是无官无职,所以上面只有籍贯和姓名,并没有官职。 董和这个人或许很少有人听过他的名字,但他的儿子,只要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基本上都知道。 ‘侍中、侍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前世的记忆在刘璋脑海里浮现。 董允。 董和的儿子叫董允,蜀人称诸葛亮、蒋琬、费祎及董允为“四相”,董允位列四相之一,在出师表上出现的人物。 相对于儿子董允,董和或许不怎么出名,但他的出身和才干,刘璋是一清二楚的。 历史上,因为天下大乱,董和率家族西迁到益州。他在刘璋手下相继担任牛鞞、江原县长及成都县令,任内以身作则,改善了蜀地崇尚奢华的风气。 后迁任益州太守,与少数民族相处融洽,深得他们的爱戴。建安十九年,刘备攻取益州,命董和为掌军中郎将,与诸葛亮共同主持府内的事务。 诸葛亮对董和也是称赞有加,说董和在朝中任职七年,遇上不顺之事或不周之处,哪怕往返十次也来启告,是个极为勤恳职事,忠于国家的良臣。 此人值得一见,刘璋将手中董和的名刺递给庞阙,吩咐道:“子满,你去把这个人请来,我在这里见他。” 庞阙接过名刺,应了一声:“诺。”然后他疾步的向州牧府的候客厅走去。 第9章 董和 在候客厅等待着益州牧召见的董和,看着已经侵入到室内的阳光,日头向西偏了不少了。 他盘算着时辰,大概未时了吧,再过一会就得走了,看来今天又是得不到那位新任益州牧刘璋的接见了。 他已经来过州牧府好几次了,但都没能见上刘璋。 周围坐满了同样在枯等的人,有些人已经哈欠连连了,有些人坐姿已不成样子,等的太久太累,不得不松松姿势。 再等等吧,姿态端正的董和心里想着。 他本意是不想来求见刘璋了,毕竟这位新任益州牧的名声有点不太好,听说为人有点软弱,良禽择木而息,这位益州牧并非梧桐,按名声只能算个柏木。 但宗族现在的境遇容不得他闭门读书,漠视仕途。 袁术。想到这个名字,董和只觉一阵痛恨。 他现在的境遇都怪袁术,这位四世三公的贵公子,无毫芒之功、纤介之善的贵公子。 袁术会和江东猛虎孙坚,杀死了原来的荆州刺史王睿和南阳太守张咨,袁术为人奢侈荒淫,横征暴敛,使南阳地区残破不堪,民多饥死,南阳的户口当前只怕是十不存一。 临近南阳的南郡也多受袁术手下暴兵袭扰,为了避免在袁术治下落个灭门的结果,他带领宗族数百口从南郡迁徙到了益州,说起来他祖上是巴郡江州人,来到益州,算是回归故土了。 从荆州南郡一路迁徙到巴蜀,宗族里的财货大半已经耗尽了。宗族现在上上下下数百口,老弱病残,嗷嗷待哺。 为了宗族,他也只好多次来求见刘璋,希望能够得到一官半职,养活宗族的人。 董和在宗族里被称为千里驹,他也自认才学渊博,为人端重,他自信只要能见到刘璋,交谈一番,一定能拿到一官半职。 可能会因为他初来乍到,刘璋不会任命他一個较高的职位,万户大县的县令董和估计没有希望,但万户以下的县长,他想应该可以拿到,如果刘璋真的没有识人之明的话,拿到郡丞的的位置,他也愿意干。 就在董和想放弃这次等待,打算去找找门路,他听说益州治中从事王商喜欢举荐贤士,或许他应该先去王商府上拜见,让王商帮忙引荐下,在这里枯等刘璋召见也不是办法。 这时一位机警的少年站在门口的阳光处,对着在等候的众人问道:“哪位是董幼宰先生,使君召见。” 在周围人群艳羡的目光中,董和用着平缓的速度起身,向着少年拱了拱手:“在下正是。” 随后董和在少年的指引下前行。 庞阙指引着董和,穿过前堂,走向后院。 董和跟着庞阙穿堂过户,他有些疑问,跟着这位少年,他没有走在去州牧府会客厅的路上,穿过一道门后,亭台楼阁,池塘烟渚,这是州牧府的后院。 益州牧刘璋是要和他在这里会面吗?带着疑问的董和并没有去询问带路的少年,而是安静的跟着。 拐过一处假山,董和看到了他此行的目标,坐在亭台中的益州牧。 刘璋也同样看到了庞阙带来的董和,他起身,拱手问道:“可是董幼宰先生。” 董和闻言后疾步走到刘璋前方数尺的地方,施礼道:“南郡董和,字幼宰,见过刘使君。” 刘璋走上前去,拉着董和手,将他扶起,慰问道:“幼宰从南郡出发,跋山涉水,来到蜀地,一路西行不易。” “幼宰,请入坐。”他招呼着董和在凉亭坐下,同时吩咐庞阙:“子满,略微拿些酒水,我和幼宰饮上几杯。” 听到刘璋宽慰的话,董和心中不由有些温暖,宗族数百口,一路从南郡到达益州,路上吃了不少苦头,有不少亲人因为长途辛苦,水土不服病死在了路上,他们也只能就地掩埋,而无法送亡者魂归故里。 “多谢使君垂询,和铭感五内。”他向刘璋致谢道,同时观察起这位新任的益州牧,身高七八尺左右,一脸从容,威严隐匿,举手投足之间,稳如泰山。 刘璋也在打量董和,年纪二十六七,面白无须,淡雅典致,礼仪周全无漏,身穿粗布宽服,却不让人觉得寒酸,而是有股子清贫的味道。 果然同历史上一样,董和是个节俭清贫的人。 酒水上来了,刘璋给董和满上一杯,随后给自己也倒上一杯。 举起酒杯,向着董和说道:“幼宰,请满饮此杯。” 董和也同样举起酒杯,略微低于刘璋酒杯的高度:“使君,请。” 酒过三巡,气氛和洽。 对于刘璋来说,酒是个好东西,能快速拉拢人和人之间的关系。 刘璋开口问道:“幼宰,为何举族从南郡来到益州。” 董和放下酒杯,语气中略带苦涩,回答了刘璋的问题:“现下宇内大乱,南郡水路通达,是四战之地,为保宗族,只能西迁到益州。” “说起来,和祖上本是巴郡江州人,来到益州,也算是落叶归根、游子返乡了。” 刘璋听到董和的理由,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南郡是四战之地不假,但幼宰举家西迁的缘故,只怕是和当前的后将军袁术有关吧。” 他一语道破了董和宗族西迁真正的理由。 听到这话的董和知道不能遮掩了,只能实话实说:“使君明见,长沙太守孙坚杀死荆州刺史王睿,依附后将军袁术,袁术目前驻守南阳,在南阳不修法度,一切军事辎重不靠官吏征收,而是抄掠南阳百姓,百姓深受其害。” “再者袁术此人奢侈无度,缺少物资就收刮百姓,南阳不足供给,乱兵四处流窜,有些流窜到南郡,南郡多有宗族为乱兵所灭。” “和宗族不过数百口,无法抵御强兵,更兼江东猛虎孙坚在袁术麾下,和无奈,只能率宗族老幼,西迁到益州。” 董和一口气道出了真正的理由,他原本不想在刘璋面前讲述袁术这位四世三公出生的贵公子的不是,毕竟他的身份,不足以点评袁术这位后将军。 “袁公路真乃冢中枯骨。”刘璋说出了历史对袁术的评价。 比起袁绍这位袁氏继子,袁术这位真正的袁氏子,差的不是一点半点。袁绍能鹰扬河朔,压得曹操喘不过气来。袁术这个废物却只会倒行逆施,残害百姓,临死前连蜜水都喝不上。 ‘冢中枯骨。’董和听到这话,喃喃了几声,眼前一亮,这个比喻真是十分恰当。 他举起酒杯向刘璋示意:“使君所言恰如其分,当浮一大白。” 两人对饮了一杯,在对袁术这个暴徒进行批斗,有了共同的敌人,两人的关系拉进了一步。 接下来该谈正题了。 第10章 成都令 “幼宰来到蜀地,对蜀地可有了解。”刘璋扯开了话题,给董和出了一个考题:“觉得益土风气如何。” 听到这个问题,董和放下手中的酒杯,他知道这是刘璋对他的考验,斟酌了片刻,他开口了。 “和虽然来到蜀地日子不久,但多少对蜀地风气有些了解,和试言之。” “蜀地闭塞,眼下天下大乱,蜀地却少有兵灾,再加上蜀地物产丰富,所以风气盛行奢侈。” “豪强经商之家,穿戴如同王侯一般,饮食则是玉液琼浆,尤其到婚娶丧葬时,几乎倾尽家财来铺张办理,可谓豪奢。” “幼宰之言甚是,蜀地风气向来奢侈。”能看出问题,那就再问问解决方案,一步一步来,刘璋继续询问:“依幼宰之见,当如何移风易俗,归于淳朴节俭。” “依和浅薄的见识。”董和思考的很快,给出了答案:“当上行下效,如蜀郡太守、成都令等位置,这些蜀郡的父母官,当挑选质朴节俭的官员,用他们自身的节俭行为做出表率,以符合礼制作为行为准则,如此上下一体,风气当为之转变。” 刘璋边听边点头,不愧是历史上留名的人物,讲出来的话头头是道。为什么蜀地风气奢靡,当然是蜀地的上层官员就作风不正,上面风气是坏的,下面跟着的风气就更坏了。 他给出了赞同和表扬:“幼宰之言大善。” “不知幼宰是否愿意出任成都令一职,成为百姓表率,为蜀地移风易俗。” 益州的州治被前益州牧刘焉从绵竹迁到成都,成都令的人选还没有定下来,刘焉就病死了,之前刘璋一直拿不定主意,这个关键的位置让谁占着,他刚刚穿越过来,心腹太少了,所以宁愿空悬放着,也不想给出去。 现在好了,刚瞌睡就来了枕头,董和出任成都令是再好不过的了。 一则历史上董和就在成都令的位置上干的不错,虽然历史上他先是干过牛鞞长和江原县长,然后才担任的成都县令,但刘璋想了想,一步到位,应该也没啥问题,董和能在青史上留下名字的,还能拿到三代以下第一人诸葛村夫的赞扬。 诸葛认证,必出精品,当然马谡除外。 二则董和作为南郡人,流落到益州,没有根底,清清白白,正好为刘璋所用,成都作为益州的州治,若是上任一個蜀人,刘璋不太放心,只怕睡觉都得睁着眼睛,还得告诉庞阙他梦中好杀人,晚上没事不要靠近,离他远一点。 “使君何以初见我,就委任我州治的县令,难道不怕我做的不好吗。”董和有些震惊,成都令的位置太重要了,现在天下纷争,成都相当于益州的京畿,这位刘使君第一次见面就将这个位置交给他,让他有些惶恐。 刘璋微笑,上前拉住董和的手,真诚的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虽与幼宰第一次见面,却是一见如故,我固知成都令之位非幼宰不可办,莫说是成都令,假以时日,蜀郡太守我也属意幼宰,幼宰请勿推辞。” 对于东汉末年的风俗,刘璋表示深恶痛绝,男人之间拉手睡觉,是收服人心的的最佳手段,而他是一个现代人,观念一时很难扭转过来。 “使君。”董和有些感动,眼眶微微泛红,他原本以为自己只能求得一个郡丞、县长这类的官职,没想到刘璋一出手就是县令,还是成都县令,言语间竟是非他不可。 他后退二步,拜服而下,收下了成都令的官职,改变了对刘璋的称呼,同时郑重的表态:“董和必不负明公的期望,使蜀地移风易俗。” 刘璋扶起董和,肯定了他的话:“有幼宰出任成都令,我可高枕无忧也,想来不久,蜀地当风俗为之一变。” 扶起董和后,两人重新坐下,刘璋吩咐侍立一旁的庞阙:“子满,你去府库里取一百金,不,两百金,打包装好,等会让幼宰带走。” “诺。”庞阙领命而去。 “明公,无功不受禄。”董和推辞道,这还没干活就给工钱,让他不好接受。 刘璋嘿然一笑:“幼宰,我可没说这是赏赐,你我二人今日结识,名分虽然是君臣,但我心里把你当朋友,你宗族数百,西迁至此,必然有所困苦。” “作为朋友,朋友有难,我不能没点表示,如若推辞,岂非陷我于不义,幼宰你也不想这样吧。” “来,再饮一杯。” ----------------- 驾着鹿车赶回了宗族的营地,想起下午发生的一切,董和感觉有些难以置信,求官问职实在太顺利了。 这位刘使君行事风格和传言里的一点都不符合,他差点被传言所误。 到了营地门口,董和看到站在营地门口等待的三伯董平,立刻止住马车,下车向董平走去。 “幼宰,今日可见到刘使君了。”没等董和开口,董平就开口询问了,宗族里的情况不是很好。 董和露出微笑:“三伯,今日见到刘使君了。” “那就好,那就好,总算见上了。”董平也开心了起来,他有信心,只要能见到刘璋,他相信凭借董和的才学,一定可以拿到一官半职。 没有第一时间询问董和拿到了什么官职,董平询问起刘璋的为人:“刘使君为人如何。” 董和仔细了下措辞:“刘使君为人,亲而爱人,礼贤下士,豁然有大度,有类高祖。” 董平有些惊讶,自家宗族的这位千里驹,对刘璋的评价竟如此之高,他摇了摇头:“看来闻名不如见面,我们险些被传言误导了。” 他相信自家这位千里驹的眼光,这才问起董和拿到的官职:“刘使君既然为人如此,当给你一个县长的职位吧。” 在汉代,县按人口多少可划分为大县和小县。万户以上为大县,长官为县令,秩在六百至一千石之间。不满万户为小县,长官为县长,秩在三百至五百之间。 在董平看来,刘璋的为人这么好,应该能给到董和一个县长的职位,虽然董平认为董和的才学不要说一个县长,就是县令、乃至于太守也是能担的起的,但是第一次会面,想来刘璋也不会给太高的职位,总归要考效一下董和,然后再升迁。 “三伯,刘使君让我出任成都令。”董和据实回答。 “成都令?”董平声音大了几分,反问道。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老了,耳朵背了,听错了,这可是益州的州治,刚见一面就给董和了。做出这种事情,益州牧刘璋不仅仅需要识人之明,还需要一定的胆略。 董和上前扶着董平:“外面风大,三伯,我们进去说。” “刘使君不仅让我出任成都令,还说作为朋友,出于朋友之义,赠我两百金,以解我等眼下的困乏。” “幼宰,这是一位明使君,伱当倾心效力,有所作为,以报知遇之恩。” “唯。” 第11章 跋扈的张鲁 汉中。 功曹阎圃略带歉意的对着张肃说道:“请张君见谅,张司马近来身体不适,无法亲自招待张君,故而派阎圃接待。” “无妨,还请阎功曹转告张司马,好生休养,肃在此祝他早日康健。” 张肃作为益州的使者,带着益州大臣联名拥立刘璋为新任益州牧的表奏,去了一趟长安,返回途径汉中,对于当前汉中的实际掌控人督义司马张鲁没有来亲自迎接自己,而是派一名功曹款待,面色没有变化,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慰问起了张鲁。 但张肃面色平和之下,却是有些怒气,他不仅是益州的使者,在朝廷无人敢来益州宣读诏书,害怕被米贼张鲁杀害的情况下,他带着朝廷的诏书返回,说明他同时作为了朝廷的使者。 在他手里拿着朝廷节杖的情况下,张鲁这个米贼竟敢如此托大,只派一名功曹来迎接他的,当真可恶至极。 张肃有些猜测,他怀疑是因为继任益州牧的不是酷似其父的刘瑁,而是名声在外、懦弱无能的刘璋,所以张鲁这个米贼才敢如此嚣张。 这个米贼当真是忘了自己的出身,初平二年,先使君刘焉任命张鲁为督义司马,与别部司马张修带兵同击汉中太守苏固。张修杀苏固后,张鲁又杀张修,夺其兵众,并截断斜谷道,在先使君刘焉授意下,杀害朝廷使者。 刘焉这么做固然有自己的目的,没有了朝廷使者,刘焉可以尽情在益州称孤道寡,而不用去搭理朝廷的命令。但张鲁莫非忘了他能在汉中站稳脚跟,全靠先使君刘焉暗中支持。 没有先使君刘焉的帮助,张鲁这個米贼什么都不是。 张肃决定敲打一下张鲁,让其收敛一点,他面色和气的对阎圃说道:“说来张司马母亲近来身体越发好了,姿容也是越发年轻,修道之人,当真是变化莫测。” 此话一出,阎圃瞬间就理解了张肃话中的深意,这位益州大族出身的使者,明里暗里在说,让张鲁不要忘了在成都当做人质的母亲,不要因为新上任的是刘璋,就行事作风无所顾忌。 “那真是可喜可贺,我当向张司马报喜。”阎圃没有揭穿张肃话中的深意,有些意思清楚就好,大家都是明白人。 ----------------- “张肃怎么说。” 对着代替自己迎接使者的阎圃,天师道教教主张鲁开口询问道。他刚盘坐修行完毕,看上去面色红润,体态轻盈,全无一点病色。 阎圃斟酌了下措辞,说道:“张肃对于不是师君亲自去迎接他,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但语气里多少有不高兴。” “言语中还提到了在成都的尊夫人,话里话外有警告的意味。” 紧跟着阎圃劝告了一句:“我们对张肃招待是否太过刻薄了,毕竟尊夫人还在成都,师君的手脚还不得舒展。” 张鲁的语气却是满是不屑:“如果张肃是刘焉派出的使者,我当亲自接见,一路上相伴随,好生伺候。” “只是他是刘璋的使者,刘璋小儿,我岂不知,为人懦弱无能,多疑少断。” “如果不是考虑家母还在成都,我早将张肃杀了,还能容忍他路过汉中,前往长安归来,我杀的汉朝使者也不是一个两个,不怕多他一个。” 张鲁接下来的话豪气万丈:“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乎久居人下,况且是臣服在刘璋这种懦夫的手下。” “刘焉已死,我坐镇汉中,欲王则王,欲侯则侯,谁能奈我何。” 听到张鲁的壮志豪言,阎圃补充上了一句:“师君所言甚是,只是以汉中一地抗衡巴蜀,只怕不易,巴郡有巴夷首领杜濩、朴胡、袁约等,多崇信我天师道,可为我等助力,如此方可万全。” 张鲁点了点头,他说出的话极为豪迈自信,但他也不是傻瓜,知道巴蜀势大,需要缓缓图之,慢慢筹划。 “自当如此,功曹可为我谋划。” ----------------- 直到董和的车驾在街角拐走,刘璋才收回送别的目光,他没有留董和在府中睡觉,毕竟他总不能天天和男人睡,外加甘宁和董和也不是同一种人。 甘宁是游侠,董和是士人。 接待的方法自然也不一样。 送别了董和,刘璋看了下天色,不早了,该睡觉了。 虽然作为益州牧的刘璋,能在晚上大张灯火,叫上几个府里的歌女舞女,一番莺歌燕舞,好好享受享受。 但考虑到刘焉还没死多久,这样行事,传出去,刘璋的名声也就坏了,汉家以孝治天下,不孝顺的人,没有几个人能看得上。 ‘嗯。’刘璋听着传入耳中的歌舞声,皱起眉头,眉毛似一柄利剑,将目光转向他哥哥刘瑁所在的院落。 真是个孝顺的儿子,刘焉还没死多久,刘瑁就敢莺歌燕舞,笙歌一片。 摇了摇头,刘璋继续走向自己的院落,并没有去阻止他这位便宜的哥哥享受生活,他暂时不想和刘瑁起纠葛,等朝廷诏书到了,大局稳定下来,再慢慢料理刘瑁。 走到院落门口,却见一名中年一名少年两名女子,正等候在门前。 “使君,婢子挑好人选了,按使君的吩咐,这位采薇相貌虽不是极标致的,但为人勤快利落,想来能符合使君的要求。” 府里的王姑姑上前禀报,介绍着站在身旁的侍女采薇。 刘璋点了点头,这位王姑姑他还是信的过的,王姑姑是府里的老人了,没有结婚,也没有生育,一直在府里做着培养歌女,调教舞女的活,只是近来刘焉过世,居丧期间,府里不便歌舞,王姑姑就清闲了下来。 前两天,刘璋感觉让庞阙这个毛头小子整理自己的内务不太好,所以就让王姑姑帮他相一个侍女送过来,丑俊无所谓,只要干净勤快就行。 这里就不得不说下,他的前身刘璋真是个痴情的男人,自从妻子生产时去世后,就没有再娶,伺候的人也是挑的小厮,不用侍女。 真是东汉好男人。 这时采薇也近前施礼,声音同清泉流水一般:“采薇见过刘使君。” 刘璋打量着这位未来服侍自己的侍女,穿着一身青衣,相貌端庄,颜值七分,面相看上去是一个本分的人,王姑姑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他点了点头,然后对着王姑姑说:“就她吧,麻烦王姑姑了。” “这是婢子分内的事,不敢称麻烦。”王姑姑连忙推脱,她只是个奴婢,虽然辈分高些,但也不能去承刘璋的情。 就在刘璋想踏进院落,早些休息的时候。 王姑姑面色纠结,有些吞吞吐吐的对着刘璋说道:“使君,近来三公子多次来向我追要歌女,婢子推脱不过,今夜送了几个歌女过去。” “我知道,经过兄长院落的时候,我听到了,我这位兄长,实在不太像话。” 听到刘璋对刘瑁的批评,王姑姑有了接下去的勇气:“有些话,不是婢子多嘴,这先使君去期不远,三公子做下这种事,只怕有伤先使君的清名,再则若是传了出去,三公子名声坏了,使君面上也不好看。” 刘璋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王姑姑,我知晓了,下次我兄长再讨要,你就推脱掉,若是有事,让我兄长来寻我便是。” 对刘璋来说,这是一件无关紧要小事,考虑到可能败坏自家的名声,提前料理刘瑁也没什么关系。 “是,是。”王姑姑连着几个是的应着,神色缓和了下来,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触。刘瑁虽说没有成为使君,但也还是府里的公子,不是她得罪的起的。如果这丧期歌舞的事情传了出去,处罚估计落不到刘瑁头上,怕是要落到她们这些歌女头上,魅惑公子的罪名是逃不掉的。 王姑姑没有子女,向来把这些歌女当做自己的女儿,自然要为她们筹划。现在她拿到刘璋的口令,下次刘瑁再讨要歌女,推脱起来就容易了,也不用担心背上魅惑公子的罪名了。 “采薇,好生侍候刘使君。”嘱咐了一句,王姑姑向刘璋告辞离去。 第12章 暴躁的刘瑁 深夜了,三公子刘瑁屋中的歌舞场也终于到了散场的时候。 挥了挥手,刘瑁打发面前的这群歌女离去,虽然喝了不少酒,但刘瑁的脑子却是愈发的的清晰,思路亦是愈发的灵活。 他知道,现在他的父亲刘焉刚刚去世不久,他就召见歌女,观看舞蹈,是一件极为不好的事情,说轻点会被外人说成轻薄人,说重些,可能会被外人盖上不孝的罪名。 但刘瑁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轻薄也好,不孝也罢,这些罪名他全都不在乎。 ‘益州牧。’刘瑁心心念念的只有这个东西,益州牧本来就该是他的,现在这个位置却被他那个无能的弟弟坐上去了。 现在刘瑁的心情,像是一個即将炸膛的火炉,再加上一把柴或是鼓进一道风,就要爆炸开来。 ‘治中从事王商、帐下司马赵韪。’这几日,刘瑁念叨了这两个名字不知道多少次,每念叨一次,对这两个人的恨意就深上一分。 他永远记得父亲刘焉过世的那一日,他有些痛心,但更多的是兴奋。 他的两个哥哥,左中郎将刘范和治书侍御史刘诞,在今年三月的时候,因为他父亲刘焉联合马腾进攻长安失败而被李傕郭汜杀死。 对于这两个哥哥的死,刘瑁并不觉得难过,他甚至有些感谢李傕和郭汜,他这两个哥哥不死,益州牧的继承权他只能排第三,两个哥哥一死,他就是长子了。 再加上父亲刘焉因失子之痛病死,大汉十三州之一的益州牧的位置,摆放在了刘瑁的眼前。 刘瑁确信,这个位置百分之一百属于他。拥立其他人,那群深受他父亲恩惠的东州兵不会答应。所以对于父亲和两个哥哥的死,他只想说好死。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当东州兵要求拥立刘(焉)牧的子嗣时,那群腹中有虫的蜀人,王商和赵韪,看中自己那个软弱的弟弟便于掌控,竟不去拥立自己这位明君,反而大力拥立了自己的弟弟。 刘瑁用力握紧酒杯,仰头再饮下了一杯美酒,不屑的说出心声:“益州牧,季玉,你配吗?” “你不配。” 说完刘瑁发泄般的将酒杯重重的摔在地上,嘭的发出一声巨响,他的这番操作吓到了刚刚走进屋内的某人。 “啊。”刘瑁的夫人吴苋刚走进屋,被刘瑁的动作惊吓到了,掩着小口,发出一声惊吓声。 吴苋听到了刘瑁前面的自言自语,贤惠的走过去将酒杯拾起,发出如娟娟泉水般美妙的声音,劝说道:“夫君,你喝醉了,早些休息吧。” 她怕耍起酒疯的刘瑁惊动外人,这些话传到刘璋耳朵里就不好了,毕竟现在刘璋是益州牧,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虽然对自己的哥哥刘瑁,刘璋不会动刀动枪,但惩罚可能还是会有的。 刘瑁这才从沉思中走出,看着眼前这个相貌娇美,肤色白腻,跪坐而下扯紧宽松的衣服,露出一条惊人曼妙曲线的妻子。 他却没有什么好气,语气有如数九寒冬:“早些休息?你这是怕我乱说话。” 吴苋整理着刘瑁因醉酒而导致凌乱的衣服,谦卑的劝告道:“夫君,府里人多耳杂,有些话,传出去不太好。” “呵,我自己家中,还要慎言,刚才的话不要说是在这里讲,就是当着季玉的面,我也敢说。” “哦,对了,那董扶老匹夫收了你家多少金子,把你这个贱妇,吹成了大贵之相。”被吴苋的话加了一把火,刘瑁的炉子彻底炸了,他朝着吴苋阴恻恻的问道。 听到这话的吴苋呆愣住了,她没想到从刘瑁嘴里说出了这种话,她这个向来稳重成熟的夫君,这一刻像是变了个人一样,面目狰狞,头上青筋暴起,整个人有些癫狂。 刘瑁这时像是明白了什么,他似乎找出了自己没有成为益州牧的原因,问题或许出在他这个被董扶称作有‘大贵之相’的夫人身上。 刘瑁玩味的看向呆坐的吴苋:“如是伱这贱妇,真的有大贵之相,你就应该嫁给季玉,而不是嫁给我。” “可见,你并没有什么大贵之相,只怕是贱妇命格。” 只能是因为这个,明明是长兄的他,才会输给弟弟刘璋,被刘璋坐上了本该属于他的益州牧的位置。 吴苋的眼睛里泛起晶莹的色彩,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扯着刘瑁的衣角,语气凄凉:“夫君,妾身不懂什么贵相贱相,那都是旁人说的,妾身只知道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什么嫁给季玉这种话,还请夫君莫要再言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福气都给你哭没了。” 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妻子,刘瑁并没有感到怜惜,他只觉的十分生厌,反而变本加厉起来:“你不如今晚就去季玉房中伺候,你有大贵之相,陪在我身边,我承受不起。” 吴苋哭的更凶了,让刘瑁只觉愈发烦躁起来,他起身想要离去,吴苋却拽着他的衣角。 潜意识下,刘瑁甩出手,想要推开吴苋。 却只听“啪”的一声,手掌推开吴苋的同时,在吴苋白腻的脸上留下了五道指印。 “滚开,贱妇,你让我觉得恶心。” 刘瑁放出一句伤人话,推门而出。 留下吴苋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默默流泪,仿佛失了灵魂一般。 ----------------- “兴霸,请。” “明公,请。” 独自睡了一个安稳觉起来,神清气爽的刘璋,同一大早就到了州牧府上,交接完郡丞工作手尾的甘宁,大清早的两人就喝起酒来。 饮下一杯早酒,刘璋感觉通体舒适,这几天他真是幸运的不得了,先是收服大将甘宁,然后又给成都令位置上布置了一个再合适不过的董和,心情可谓爽到飞起。 甘宁饮下一杯酒后,打开了话茬:“使君,宁有个不情之请。” “兴霸直言便是,何故这般扭捏,莫非干久了文吏,沾惹了人情世故。”刘璋摆摆手,让甘宁有话直说,顺便打趣了一句。 甘宁露出微笑,直言道:“明公,某在巴郡有一千二百多名部曲,自从某到了蜀郡做了郡丞,他们几次三番请某回去,只是因为老母的缘故,某一直推脱未去。” “如今某做了校尉,手下该有些人物,所以想让他们过来继续做某的部曲。” 甘宁说是部曲,其实他没有做过武职,这些人不过是他这个渠帅手下的喽啰。昨夜他和甘九商议了一下,既然他不能回巴郡,那就让兄弟们都来蜀郡,现如今他做了校尉,正好手下需要一批信得过的人。 “明公,这群人都是能征善战之士,更兼有信有义,是不可多得将士。”甘宁加了一把火,他之前做郡丞的时候,经常有一些不快意的地方,有时也想着弃官回到巴郡,和兄弟聚义。只是如今,他相信如果兄弟们在面前这位明公的麾下,称得上前途无量。 甘宁手下的兵,那自然是没的说的,刘璋眼睛都笑眯了起来,大手一挥:“小事尔,兴霸尽管招来。” “诺。”甘宁应下,随后说出了他的想法:“明公,若是让某手下的人去巴郡,只怕招来的人不多,所以某想去一趟巴郡,有某亲自露面,当可得千余名壮士为明公效力。” “那兴霸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刘璋也不矫情,直接问道。 “越早越好,某想明日就启程。” “好,兴霸,来,再饮一杯,明日我为你送行。” 第13章 副主事李达 “李达,李达。”刘瑁叫着州牧府中副主事李达的名字。 站在门口的李达听到了刘瑁的喊话,立即移动脚步,向室内走去,边走边回应:“公子,有什么吩咐。” 待李达走到近前,刘瑁醉醺醺的摆摆手,吩咐道:“去,找王姑姑弄几个歌女来,还有叫上艳红来给我跳舞。” 走到刘瑁的近处,李达只觉浓郁的酒气直冲他的天灵盖,让他的大脑不由失灵了片刻,再听到刘瑁的吩咐,他有些面露难色,这大白天的,面前的这位公子怎么就想着莺歌燕舞、嬉戏花丛。 “嗯?”见李达没有立即回应,刘瑁露出一声重重的疑问。 这让李达有些惊慌,立即回应道:“公子,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说罢李达倒退着走到门口,转身向歌女居住的屋子走去。 “哼。”看着李达的背影,刘瑁冷哼一声,这狗奴面对自己的命令竟敢迟疑,全不似此前那般勤勉,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心中燥火无处发泄,刘瑁又给自己灌下一杯美酒,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倒霉,倒霉,倒霉。’行走间的李达满心的懊悔,作为府里的副主事,为了向上走,有一天能坐上州牧府主事的位置,顶替掉庞靖,他巴结了三公子刘瑁,想着长幼有序,刘焉一去,这益州牧的位置就像熟透了的瓜,自然而然的落入三公子的怀里,他跟着三公子,主事的位置不过三公子一句话的事。 李副主事,李副主事,哪有李主事来的动听,只是没想到,坐上益州牧位置的是四公子刘璋那个懦夫,他的算盘打的再响,也没什么用,现在主事的位置对他来说如同镜中花、水中月一般。 主事庞靖的儿子庞阙老早就服侍在刘璋身边,李达就算是调转船头也没有机会了,他之前仗着三公子的威风,对刘璋的态度算不上十足的恭敬,眼下这个副主事的位置只怕也是不保。 现在李达知道自己没有其他选择,只能死死的抱住三公子刘瑁,忠仆不事二主,他也没有二主可以选,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想到这,李达不由脱口而出:“怎么就摊上这么個没运势的公子,亏他还娶了大贵之相的夫人。” “呸。”李达掉头朝着刘瑁所在的方向啐了一口,腹诽道:‘不仅没运势,还没志气,只知道莺歌燕舞,这段时间让他不知寻了几次王姑姑。’ 做公子的,还不如王姑姑一个下人懂事,人王姑姑都知道你爹死了没多久,府里不该有歌舞声,最近府里的歌舞女们都停止了训练,忙着做女工去了。 “唉。”李达走到王姑姑的院落门口,重重的叹了口气。 “嘭嘭嘭。” 李达伸出手敲起了门。 院落内,王姑姑听到敲门声,放下手上的鸳鸯刺绣,起身走向门前。 开门看到李达的第一时间,王姑姑的脸色顿时黯淡了不少,强行拉起一个勉强的笑容,右手压在左手上,向李达行了个礼,然后她开口问道:“李主事,有何吩咐。” 其实李达不用说,王姑姑也知道他为何事而来,这几日,三公子刘瑁索要歌女的话都是这位李副主事过来传达的,这种小事本来用不上一个副主事来传达,但现在对李达来说是非常时刻。 府中任谁都知道,这位李副主事想向刘瑁展示自己的勤勉,他过去一味巴结三公子,妄图爬上主事的位置,结果坐上益州牧位置的是四公子刘璋。他若再不勤勉一点,去仰仗刘瑁的庇护,或是今日,或是明日,只怕就丢了副主事的位置,和奴仆一样,干起苦力活。 李达脸上挤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当前他的情况很不好,也就没了往日颐指气使的主事威风,为人也和善了起来,他传达起了刘瑁的要求,语气温和,调子也颇低:“王姑姑,奉三公子的令,要几个声音好的歌女,对了,还有艳红,公子想看她起舞。” 王姑姑洞若观火,暗中庆幸幸好昨日就得了刘璋的令,不然今日怕是推脱不掉,她喊着李主事,婉言道:“李主事,当真是不巧,昨日使君下令,府中严禁歌舞,如若需要,必须先得使君点头。” “你看这……。”王姑姑摊着双手,表示无能为力。 听到这话,李达挤出的笑容一刻即逝,双眉拧做了一团,肥硕油腻的脸上沟壑纵横,明晃晃露出一股凶煞之气,他提点道:“王姑姑,使君那自有三公子去说,你先把人交与我。” “李主事,不是婢子不肯,实在是使君那下了严令,要不先让三公子去和使君说道。”王姑姑继续推脱,拿着刘璋当挡箭牌。 如此来回几番,看着王姑姑敷衍的言语和脸色,李达心想这件事怕是完不成了,就这样回去向三公子刘瑁禀报,只怕是要被气头上的三公子招呼一顿板子,可眼前这个王姑姑油盐不进,强行索要起来,恐怕事情会闹大,也不好收场。 李达感觉自己就像风箱里的老鼠,进不得退不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突然李达脑中灵光一闪,他似是想到了解决办法,和善的对着王姑姑说:“王姑姑,既然使君有令,那李达就不多相扰了,我先去回报三公子,告辞。” 微微一拱手,李达就调转身形,面色阴冷无比,脸上的肥肉晃荡,心中对着王姑姑咒骂道:‘你这该死的婢子,今日合该你受罪,等着吧。’ 看着李达离去的背影,王姑姑舒出了一口气,关上门来,走回房中,推开门,一群莺莺燕燕围了上来。 “阿母,没事吧。” “李达那厮没怎么样您吧。” “那厮真是让人生厌。” 看着如同雏鸡围着老母鸡一般围拢过来的诸多干女儿,王姑姑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摇摇头说道:“没事的,有使君的令,李达做不了什么。” “好了,接着刺绣吧,多绣些鸳鸯,使君续弦的时候,当能用上,我们到时候也可以讨个彩头。” ----------------- “甘九,你没名字的吗,就叫甘九?。”刘璋有些好奇,朱五四、朱八八,元朝的人取名这么随便,汉代的人怎么也这么取名字。 甘九涨着个脸,脸色泛起微红,像是涂了脂粉一样,拱手禀告道:“禀明公,小人父母是乡野之人,不懂诗书,我排行第九,所以就叫甘九了,父母赐名,我也不便更易。” “另外乡野之人,都是取个诨名,字是没有的。” 甘九没想到今日陪着渠帅来到州牧府中,竟然得到了刘璋的召见,这位刘使君不同于其他的贵公子,竟和他这位乡野之人攀谈起来,没有什么居高临下,而是如同朋友交谈一般。 甘宁插了一句嘴:“明公,伱别看阿九名字不怎么样,他可是舞的一手好戟,某昔日在巴郡游侠的时候,多仰仗阿九的戟法,阿九尤其是善使短戟,某都自愧不如。” 甘宁干起了推销的活,自家当了校尉,兄弟不能是白身,他的明公礼贤下士,屈尊降贵,是个难得的好主公,他想让甘九露一番风采,从刘璋这拿到一个武职。 “哦,竟有如此本事,甘小兄弟,可愿露一手,让璋一饱眼福。”刘璋有些高兴,这可是舞戟,他迫不及待想看到古代舞戟的技法。 “敢不承命。”甘九应下。 第14章 甘九舞戟 刘璋挥了挥手,让人取了两柄短戟上来。 作为一位三国迷,他对戟这种武器有一定的了解,《释名》有云‘:戟,格也,旁有枝格也。车戟曰常,长丈六尺,车前所持也。八尺曰寻,倍寻曰常。手戟,手所持摘之戟也。’戟分为长短两种,长者可达一丈六尺,是车战中的重要武器,短者持于手中,是步战中的常用武器,甘九精通就是步战用的短戟。 接过短戟,双手各执一柄,甘九的精气神为之一变,像是一脚踏入战场中,有一股凶煞之气溢出。 积年老卒,陈年游侠,舞动起双戟,只见双戟像是从甘九身上长出来的一般,指东往东,指西往西。 戟是在矛的基础上结合戈的优点而创造的武器,在甘九手上,或是直刺,或是横击,尽皆如同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甘九为了一展风采,手舞双戟呈现左奔右赴之势,犹如天宇上的鹰隼捕食,更是以戟预矜于地,跳戟上,持为环捷,使出了走戟的本事。 一通舞罢,看的眼花缭乱的刘璋双手一合,鼓起掌来,称赞道:“大善。” 刘璋前身不喜欢武夫,对武事没有多少了解,但在这个时代生活了二十多年,记忆里多少有一两次舞戟的画面,将记忆中的舞戟和甘九的舞戟一对比,当真是云泥之别,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甘九当可称得上舞戟第一。 “观阿九舞戟,如同喝下名酒酴清,不觉自醉。”随后刘璋向着甘宁说道:“兴霸,校尉下有军司马一职,我看你的军司马非阿九不可。” 甘宁喜笑颜开,这是他让甘九舞戟的本意,对着还在发愣的甘九说道:“阿九,还不谢恩。” “甘九拜谢明公,敢不效死节。”甘九拜服而下,一介白身,就这样走上了军司马的职位,他的双眼仿佛被什么打湿了,七尺男儿,已多年不曾落泪,今时今日却是无比感动,内心有所触动。 作为一名乡野之人,他除了一身的武艺,别无长处,武夫一途向来为人看轻,当前世家大族注重的是学识,是风雅,是门第,而他是个连字都没有的乡鄙之人。 世家贵族看不起他,甘九也自觉陋鄙,但眼前这位明公,待他如朋友一般,赏识他的武艺,一出手就是军司马一职,更兼真情实意,对他全没有半点轻视和鄙夷。 他抬起来,眼前的这位新任益州牧映入眼帘,身姿挺拔,器宇轩昂,的确如渠帅所说,这位刘使君是一位极为睿智的明公,不可多得的明主。 刘璋拿着一杯美酒走到甘九身前:“阿九,舞戟辛苦,且满饮此杯。” “谢明公。”甘九豪爽的饮完杯中酒,双手向前倒扣显示空杯。 “真乃壮士也,入座,今日当尽兴。” 酒过三巡,氛围逐渐融洽。 “嗯。”刘璋坐在主位,正对大门,门前动静一览无余,新来伺候他的婢女采薇急匆匆的冲到门前,但看到刘璋在会客,又快速闪到门侧,然后不守规矩的探出头,面色焦急,接着缩了回去,不再露头。 当是有什么要紧事,不然这位本分的婢女不会如此放肆,刘璋喊道:“采薇,有什么事,进来说。” 听到声音,采薇忙不迭的从门侧走出,走到堂前拜下,却不敢言语,只是打量了坐在刘璋左右的甘宁和甘九。 “兴霸和阿九不是外人,有什么话直言便是。”刘璋看出了采薇的顾虑,让她直言。 采薇这才开口,语气中满是哀求:“使君,求你救救阿母。” “今日三公子索要歌女,阿母没给,便将阿母捉了去,说是杖责五十,治不敬之罪,阿母年老,如何当得起五十杖。” “采薇,带路。”刘璋没有过多的责问采薇细节,起身出发,喊上了甘宁和甘九:“兴霸,阿九,随我来。” ----------------- 一刻钟前,刘瑁所在别院。 看着独自一人归来的李达,刘瑁皱起眉头,正欲发怒。 “公子,王姑姑推脱不肯,小人磨破了嘴皮,口水都干了,也还是不行。”李达率先开口,并留下引子:“王姑姑还说……。” “王姑姑说什么,大声点。”见李达后续言语声音细不可闻,刘瑁厉声追问道。 “王姑姑说,若是四公子讨要,他自然是要给的,毕竟四公子现在是使君,身份贵重。三公子若想要,则需要四公子点头,府里现下由四公子做主了。”李达一股脑的吐出,说出一顿添油加醋的话,将罪过推到王姑姑身上,。 “去,将王姑姑寻来。”刘瑁听到这话,并没有震怒,反而平静了下来,但李达看的出来,面前刘瑁平静的脸色下,蕴藏着专属于上位者的雷霆。 “诺,诺。”李达应下,忙不迭的又往王姑姑处跑去。 刘瑁眯着眼睛看着离去的李达,往日雍容华贵的贵公子气质消糜不见,当前面色如同恶鬼一般,直欲噬人。 走在路上的李达却是心情愉悦,有逃过一劫的庆幸,他若是说了真话,刘瑁怕是会怪罪于他,说他办事不力,全不如往日机灵,自己也会失了刘瑁的恩宠。于是他半真半假的回禀刘瑁,将讨要失败的原因推到王姑姑头上,最重要的是借王姑姑的口将四公子刘璋拎出来,和刘瑁对比一番。 他知道刘瑁最惦记的事就是益州牧的位置,现在他失了益州牧的位置,最怕旁人拿这个说道,这是在往他心头上扎针。 现下就好了,本该是李达承受的怒火,却是由王姑姑承受了,他不仅置身事外,说不了还得了刘瑁的青眼相加,这就是言语的艺术,轻飘飘的将罪过全部栽在了王姑姑身上。 只是苦一苦王姑姑,骂名也要王姑姑去挨。说起了李达和王姑姑之间有些恩怨,他作为府里的副主事,之前看中了一位歌女,向王姑姑索求,王姑姑没有给他,让他生了一小阵时间的闷气,现下好了,新仇旧恨一起报。 不多时,见到李达带着王姑姑回来复命,刘瑁看着眼前这個衰老的奴婢,只觉面目可憎,不待王姑姑开口,他咬牙切齿的率先开口:“你这老婢,我尊你年老,喊你一声王姑姑,你倒是托大,我身为公子,讨要几个歌女,伱却不与。” 王姑姑低眉顺目,语气谦卑的回复道:“公子,不是婢子不给,实在是使君下了严令,近日府中歌舞,需他点头。” “你这是要我去求季玉。”刘瑁声音平静的让人绝望,王姑姑这话和之前李达的话对上了:“你这贱婢,竟敢拿季玉来搪塞我,离间我和季玉的兄弟情谊。” 刘瑁发起怒来:“李达,与我打这贱婢五十杖,重重的打,就在我门前打。” “诺。”面对盛怒的刘瑁,李达不敢有丝毫违逆,对着门口喊道:“张三、李四,将这贱婢拖到门前,重杖五十。” “公子,婢子没有。” “婢子没有。” 不顾哀求的王姑姑,张三李四将她架在门前,高高挥起白蜡木做的棍子击打而下。 听着门外传来的哀嚎声、求饶声,刘瑁饮下一杯美酒,心里略微舒畅了不少,这声音竟是比起府里歌女的歌喉还要动听。 第15章 怒火 迈开大步的刘璋,身边的采薇需要小跑才能跟上。 一路上,采薇详细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先是府里的副主事李达传达刘瑁的命令,向王姑姑讨要歌女,王姑姑用刘璋的命令推脱掉了,然后就是王姑姑被刘瑁召去,一言不合,被杖责五十。 刘璋内心和明镜一般,他大概猜出了问题的关键,李达,这个中间传话的人,估计是添油加醋、火上浇油了。 他兄长刘瑁以前自认益州牧的位置非他莫属,所以平素装出一副亲而爱人、礼贤下士的模样,对奴仆过错也不怎么苛责。 如今虽然失了益州牧的指望,本性暴露,对身边奴仆十分苛责,非打即骂,但多少还有些过往宽容的习性,杖打一老妪的事情,只怕是不受人挑拨,怕是干不出来。 李达为人向来不安分,总想着往上爬,为此攀附他的兄长刘瑁,仗着刘瑁的威风,对他的前身多有不敬,只是他的前身性子软,没有计较,本以为刘璋出任益州牧后,李达失了势,能安分些,今日不想,竟挑拨出这等事件。 是该打扫打扫州牧府了,刘璋心想,打扫干净屋子才能请客。 不多时,刘璋踏入刘瑁所在的院落,看着高高举起的白蜡木棍,和趴在凳子上像是没了动静的王姑姑,大喝一声:“住手。” 张三李四堪堪的停下手来,看见刘璋到来,立刻拜倒在地,他俩是副主事李达的死党,但身份总归是奴婢,面前的人是新任的益州牧,是他俩不能无视的存在,犯了事,刘瑁会保下李达,却不会保下他们俩。 采薇立刻窜出去,到达王姑姑的身边,查看起了情况,轻轻在王姑姑耳边喊着阿母,却没有任何反应。 刘璋也走上前去,走到另一侧,拿起王姑姑的右手,把起了脉象,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他的前身读过医术,也有这方面的经验。 只觉脉象几近可无,年老体衰之人,几十杖下来,已是奄奄一息。 王姑姑像是听到了采薇的叫唤,几近无脉象的人,睁开了眼睛,看着泪水四溢的采薇,勉强露出一个和蔼的笑,想伸出手擦去采薇脸上的泪水,衰朽的手伸到一半,却又无力的垂了下去,眼睛也闭了起来。 脉象没有了,刘璋感触到,王姑姑刚才不过是回光返照,现在人已经死了。 “呵,季玉来了,快进来,你我兄弟好生饮上一杯。”刘瑁听到动静,在李达的陪伴下走了出来。 刘璋却没有回应,他此刻呆呆的看着带着和蔼脸色死去的王姑姑,身侧的采薇似是也察觉到了,脸上涕泪纵横,喉咙却不敢发出声来。 “兄长可知,王姑姑死了。”小半晌后,刘璋言语平静的宣告了王姑姑的死讯。 “嗝。”刘瑁打了个酒嗝,不以为意:“死便死了,这贱婢真是不经打。” 刘璋面色没有改变,他是個越是愤怒,越发平静的人。 他身后的甘宁和甘九却都是面露愤色。 甘宁看着眼前同自家老母年纪大小的王姑姑,被仗责而死,还要经受刘瑁的羞辱,心中一阵火起,身为游侠,最是厌恶欺负妇孺的人。 甘九愤怒则是因为,他的老母就是婢子出生,对于主人肆意伤害奴婢的事,他是感同身受,深恶痛绝的,小时候经常看到老母被主家欺辱的他此刻不由得握紧了双拳。 “不知王姑姑犯了何事。”刘璋质问他的好兄长刘瑁,问起了情由。 刘瑁趁着酒劲,怒气未消,脱口而出:“这贱婢竟敢小觑于我,向她讨要几个歌女,竟是不给,还说若是季玉你要她才给,我刘瑁配不上,我堂堂公子,难道要受奴婢的欺辱吗。” “王姑姑为人,兄长不知道吗,她是个本分老实的人,怎么会干出以下犯上的事情,说出这种悖逆话。”刘璋肯定了王姑姑的为人,随后厉声质问道:“李达,你是如何传话的。” 看着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刘璋,李达头顶不由有细汗流下,沿着肥硕的脸庞四处纵横,他咽下一口口水,战栗的回复道:“使君,李达传话,皆是实言,并无虚构。” “是吗?”刘璋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厉喝到:“你这厮,在我兄长面前中伤他人,挑拨是非,致使王姑姑殒命。” “你真该死啊!” 刘瑁这时大概猜到了什么,李达可能对王姑姑的话掺了水,但现在的情况他不能让步,不然他在府中的地位将一落千丈,被自己这位懦弱的弟弟压得抬不起头。 他回护着李达:“季玉,李达传话,固然多少有些偏差,但总归是实情,这贱婢的确没把我这位公子看在眼里,有些犯上的地方。” 刘璋却没有接过刘瑁的话,而是语气转向温和,向着李达问道:“李达,你知道光武帝吗?” 他抛出了一个钩子,等着鱼儿自己上钩。 李达立刻回复了,这次的语气平稳了:“知道,知道,小人读过一点书,光武帝中兴大汉,德才兼备,文武双全,勇而无畏。” 李达在勇而无畏四字上着重了点,音调高上了几分,仗着刘瑁刚刚回护他的话,他现在无所畏惧,对着刘璋也不害怕了,说话竟敢携枪带棒了。 刘璋知道李达的意思,他听出了轻重,这是在讽刺他为人软弱,不过他没有兴趣和李达玩这种文字游戏,他摇了摇头,说道:“这些固然是光武帝的过人之处,但光武帝最为重要的是爱民如子、宽厚仁慈。” 他接下来的言语中带着勃然的怒意:“伱可知光武帝下过了一条诏令。” “杀奴婢者,不得减罪。” “今日要你一命抵一命。” 刘璋解下腰间的宝剑,递向甘宁,指向李达,喝令道:“兴霸,与我斩了此獠。” 甘宁接过宝剑,慷慨应道:“诺。”随后目视甘九,甘九会意,上前将李达扯翻在地,双手倒扯着李达的双手,一脚重重踩上李达的背,让李达整个身体绷直,脑袋露出。 李达想要挣脱束缚,但甘九的双手似有千钧力,让他动弹不得,他转头看上刘璋,想要哀求,只见刘璋仰头看着天上的浮云,若有所思。他立即转头求向刘瑁,发出杀猪般的尖锐叫声:“三公子,救……” 不待李达说完,甘宁蹭的一声拔出宝剑,不带犹豫的一剑挥斩下,李达满是惊恐面色的头颅弹射而出,在地上翻滚数圈,一股浓稠的热血也从头颅断处喷溅而出,洒落一地。 不过数息之间,州牧府里的副主事李达就丢了性命,化作一块僵肉,没了声音。甘九放开扯着的双手,无头尸体失去牵引,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刘璋这才低下头,但是他没有看向李达的尸体,而是眯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刘瑁,面无表情,嘴角勾勒起一道弧线。 刘瑁咽下一口口水,面对李达弹飞出去的头颅,蹭蹭蹭的倒退几步,一个脚步不稳,重重的倒坐在地上,惊慌失措的说着:“季玉,你,你……。” 这还是他那个懦弱无能弟弟吗,如此的杀伐果断,竟当着他的面杀人,李达的头颅正好滚到刘瑁身前,直面着李达死前惶恐惊惧的面色,让刘瑁惊心不已,冷汗直流,醉醺醺的酒意不知道抛到哪里去了。 刘璋看着倒坐在地上的刘瑁,心中评价了一句。 色厉胆薄的废物。 第16章 立志 亲自斩杀李达的甘宁痛快不已,今日仇怨今日结,他的明公杀伐果断,锄强扶弱,行事作风有类游侠,指挥他动手杀李达,也让他舒了一口郁气。 他看向倒坐在地上,神情呆愣的刘瑁,心里吐槽了一句:‘胆怯如鼠的货色。’闻人不如见面,亏他以往听人说这位刘瑁有其父之风,为人果敢,勇于任事,今日一见,不过是个绣花枕头,比起自家的明公,不知差上多少。 居丧期间喝的如此酩酊大醉,还要观看歌舞,人家不给就仗着公子的身份打死人家,真是不当人子,不当人主。 甘宁庆幸了一句,幸好是自家明公当了益州牧,若是刘瑁这种人当了益州牧,自家真不如回到巴郡,哪怕在巴郡种田也比在成都当郡丞好。 甘宁借着李达的衣服,擦拭了宝剑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后,握着这柄剑打量着。 这柄剑剑身由玄铁百辟铸成,透着淡淡的寒光,斩下一具头颅,剑刃不见半点缺口,剑身上刻有‘青钧’二字,不愧是州牧里的剑,真是把不可多得的宝剑,将剑入鞘,双手平齐拿着,他呈向刘璋。 “兴霸,若是喜欢就留着。”刘璋看出了甘宁对这柄剑的喜爱。 “多谢明公。”甘宁也不推脱,收回双手,将宝剑挂在腰间。 是时候,该给府里立立新规矩,刘璋看向抱着逐渐冰冷的王姑姑,还在闷声痛哭的采薇。 这时庞靖也赶到了,他早上出府料理事情,听闻两位公子发生冲突,立即就赶了回来,一路上他对事情也大概了解了。 不止庞靖,府中的一众小主事也都赶到了,这等事情若是外人,当避之不及,他们却需要参与进来,盖因这是府里的事,关系到他们的身家性命。 “使君。”庞靖首先向刘璋行礼,他看了看现场,大概猜出了发生了什么。 “靖身为主事,不能匡正手下人,让宵小之辈肆意妄为,致使王姑姑殒命,靖有罪,请使君惩处。” 刘璋摇了摇头,否认了庞靖的请罪:“庞叔,非你之过,这件事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府里的规矩大半是这么坏的。” 这件事情,归根结底,出在他的好兄长刘瑁身上,平素在府中装模作样的刘瑁,得知失去了继承益州牧的机会,本心暴露,不敢将气撒到刘璋身上,对着手下的奴仆非打即罚,再者就是李达这个口蜜腹剑的人在刘瑁身边煽风点火,主仆二人狼狈为奸,致使王姑姑今日殒命。 片刻思索,刘璋对着赶来的众人,下达了对这件事的最终处理:“李达好乱乐祸,挑拨是非,导致王姑姑殒命,如今本使君已将其就地正法,张三李四,以从犯罪认处,庞叔,你将这二人绑缚送到成都令董幼宰处,让他处置。” “另外庞叔,好生安葬王姑姑。” “诺。”庞靖领下命令。 刘璋立下规矩,宣告众人:“从今往后,府中大小事宜,皆由本使君处置,如若本使君不在府中,则由庞主事处理,尤其是赏罚之事,均需本使君或是庞主事批准。” “诺。”一众府内的小主事齐声应诺,不敢有半点违逆。 他们清楚,州牧府的天变了。 离开前,刘璋低头吩咐着庞靖:“庞叔,送我兄长去休息,这几日就不要让他饮酒了,做了这么多荒唐事,闭门好好反思段时间吧。” ----------------- 府中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刘璋也就没有了饮酒的心思,甘宁和甘九也知趣,借口收拾去巴郡的行装告命而去,明日再来请辞。 独自一人的刘璋又来到了后院亭台中,看着波澜不惊的池面,重重的叹了口气,他心中的块垒还未消散。 王姑姑的死,抵命一李达何足道哉,真凶是他的兄长刘瑁,可是他不可能让甘宁一刀剁了刘瑁,戕害兄长的罪名太大了。 更何况现在刘璋就刘瑁一个兄长,虽然穿越过来的他对刘瑁没什么亲情,但有些事,是做不得了,就算做,也要不留痕迹,让外人察觉不出来。 “早晚。”刘璋下了决心。 他回顾穿越过来的这段时间,固然有欢心的时候,和古代大将甘宁把酒言欢,又和古代名士董和谈论世事,欣赏汉代精彩绝伦的舞戟。 但也有不尽人意的地方,就比如今日的事,作为一個现代人,没有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概念,也不会懂什么上下尊卑的界限,不会任意责罚他人,对于枉杀他人这种事更是难以接受,王姑姑的死让他久久不得释怀。 刘璋也知道,封建时代就是如此,每个时代就有每个时代的印记。奴仆的身份地位在上等人眼里就和猫狗一般,可以任意打杀,不用背负任何罪愆。 从东汉开国以来,汉光武帝就连续颁布诏令:‘杀奴婢的不得减罪;炙灼奴婢的按法律治罪,免被炙灼者为庶民;废除奴婢射伤人弃市律。’ 但终究起效甚微,东汉立国依靠的就是世家豪强,大族的地位根基深固,再加东汉坐上帝位的大半都是孩童,没有威严和权利去制约世家豪强们,这就到导致世家豪强肆意妄为,寒门和奴仆的待遇日益降低。 想到这,刘璋不由苦笑一声,就寒门和奴仆现在的境遇,或许称得上是过去两百年最差的时候,但未来呢,他们当前的境遇将是未来两百年最好的时候。 展望未来,是三国,是两晋,是南北朝。 寒门和奴仆在北方,是异族口中的两脚羊,是予取予夺的鱼肉,是挣扎在尸山血海中、异族铁蹄下的乞活军。 在南方,也好不到那里去,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贵者恒贵,贱者恒贱,寒门和奴仆两百余年都不得喘息、不得出头。 但士族们在南方有着如此优越的条件,一个个呢,宽衣大帽,涂脂抹粉,出门坐车,进门人扶。一个个都弱不禁风,走路都大喘气。 南梁建康县的县令王复,在见到马的嘶鸣后,吓得直哆嗦,说道:“这哪里是马,分明是老虎。” 就这样一群人,压在南方普罗大众身上两百余年。 刘璋知道士族豪门崛起、皇权衰落是未来大势,士族最辉煌的时候,是王与马共天下。 但士族配的上这一切吗。 这些士族肩不能担,手不能提,连马都上不去,只知道窝在中央耍心机、施诡计。把西晋弄垮了,他们拍拍屁股,渡江去了江东,把中原大地留给了异族。 ‘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子孙视之不甚惜,举以予人,如弃草芥。’刘璋想起了苏洵六国论的话。 汉人从西周开始,春秋战国,多少代豪杰英雄,暴霜露,斩荆棘,荡平蛮夷,拿下的中原,汉武帝北击匈奴,南平岭南,西扩西域,东拓辽东,付出了不知道多少代人的热血,拿到的土地,这群士族轻飘飘的就扔了出去,到了南方就开始涂脂抹粉,不思进取。 士族掌握了权利,却不想付出义务,只想享受权利带来的快乐,却不想为这权利付出一分一毫的代价。 天下被这群士族糟蹋了两百余年,两百余年,响彻在中原大地上的是生灵不断哀嚎的声音。 ‘怎么能将天下让给你鄙视的人呢。’刘璋质问自己,他的心态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图个安稳,而是有所图谋,欲做一番事业,改天换地。 他的目光这一刻,像是飘过了大巴山,越过秦岭,跨过黄河,沿着太行山一路北上,再横行过燕山,掉头踏上中原,渡过淮河、长江,沿着长江逆流而上,经襄阳向北,到达千年古都洛阳。 ‘这大好河山,不当丧于士族之手,沦陷于五胡铁蹄之下。’ 第17章 送别甘宁 次日。 成都城外。 漫步在城南外的江边,两岸分布着规模不一的织锦作坊,人们在江水中濯锦,远远看去灿如云霞,蔚为壮观。 “兴霸,你打算如何去巴郡。”刘璋询问道,今天甘宁前往巴郡,他出城送别。 甘宁答道:“禀明公,某打算先往牛鞞,沿沱江顺流而下,至江阳,再沿江水而下,抵达江州,逆流行至宕渠水,招合旧日部曲。” 刘璋点了点头,益州水陆通达,马车再快也快不过水路,就算是到了现代,水路都是第一大运输路线,甘宁选择的路线自当是以水路为先。 两人并排又走了一会,甘宁停下脚步,拱手道:“明公,已经出城两里了,送到这里某不胜荣宠,再送某只怕舍不得走了。” 刘璋露出微笑,送的是有些远了,他点点头表示同意:“也罢,就送到这里吧。” 他伸出手,将路边的柳条折下一条,递给甘宁:“兴霸,早日归来。” “我在成都等你。” 甘宁接过柳枝,拱手告辞道:“明公放心,某一定快去快回。” 言罢,甘宁和甘九两人上马,飞驰而去。 看着两人的的身影越来越小,刘璋这才收回目光,他打量起路边的垂柳,有不少处有折断的痕迹。 折柳相送。 一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柳枝便被赋予了离别送行的作用。 最出名的当属灞桥送别,古籍《三辅黄图》记载:“灞桥在长安城东,跨水作桥,汉人送客至此桥,折柳赠别。” 因为折柳相送盛行,在送别最集中的灞桥,附近低矮的柳树条都被随手折光,以至于身高不够都折不到柳枝。 坐上马车,刘璋招呼一声庞阙:“子满,回城吧。” “驾。”庞阙喊了一声,甩动马缰绳,开始回城。 刘璋将视线拉远,成都城如同一头洪荒巨兽趴俯在地上,自从秦并巴蜀以后,筑造成都城。被派遣来的蜀郡太守李冰集南北水工技术之大成,修建都江堰,从根本上解决了成都平原的防洪问题。 成都城从此历经两千余年,城址没有移动过,城名没有改过。 在汉武帝经略西南时,一跃成为西南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中平五年的时候,他父亲刘焉刚到益州的时候,将州治移到绵竹,只是因为初来乍到,没有绝对的把握占据成都城这座历史悠久的都市,索性移治绵竹,招抚东州人,积蓄实力。 等到初平二年,刘焉击败犍为太守任岐与从事贾龙,对益州有了绝对的控制权,后来将州治移回成都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说起来,自从秦朝修建成都城后,成都城便固定了样式。直到武帝时期,以成都为中心,开发西南夷。大量官吏、军队来到成都。旧成都城已不适宜需要。 武帝元鼎二年,方才下令重筑成都城。重筑之城,将秦时小城、大城全部包括在内,又主要向北、向东拓扩。所谓“都门二九,四百余闾。两江珥其市,九桥带其流”。 现在刘璋就正在经过万里桥,再经过江桥,经成都江桥门,便可入城。 少顷,刘璋一行人到达了城中,骑行在汉代的成都城里,市肆、民居、宅邸规划井然,鳞次栉比。 道路尤为宽广,修建平整,纵使是刘璋所用的四马并行的轺车,行在这路上也是安稳无比。 刘璋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安定和祥和的古风市集。 ----------------- 回到府中的刘璋,抬头看了下天上太阳的位置,午时尚未到。 闲来无事,刘璋想了想,向别院走去。 走在院外,院内有小孩子发出铃铛般的笑声,以及几声叮咚清泉般的女声,在炎炎夏日里、给人一种甘冽的感觉。 小孩是他的儿子刘循,至于女声,他大概猜到是谁了,刘璋推开门,一个宫装少妇正在同一个小孩蹴鞠,那球是内部填有丝绵,外表用麻绳和绢搓成的绳子捆成球形。 见到来人,吴苋收拾了下因蹴鞠而褶皱的衣服,施礼道:“妾身见过使君。” 四岁的刘循看到父亲,张开双手,蹒跚着步伐,向刘璋奔来,边跑边高兴的喊着:“阿爹。” 刘璋一把抱起自家这个粉雕玉琢的便宜儿子,转过头对着吴苋点点头,示意道:“嫂嫂不必客气,和过去一样,叫我季玉就行。” “不敢,使君初临益州,以威重为先。”吴苋推脱了,如果是过去,她自是喊一声季玉,可昨日刘璋杀伐李达的事,让她意识到这位季玉叔叔,已然是益州的州牧了,威重无比,回话之间头吴苋微微向右撇去。 就算吴苋偏着头,刘璋还是一眼就看到吴苋右脸上,有着五道通红的指印,纵使擦了多少脂粉,这等艳红的印记也是遮挡不住。 吴苋,历史上的蜀汉穆皇后,蜀汉车骑将军吴懿的妹子,因为董扶那個神棍称她有大贵之相,被他父亲刘焉相中,嫁给了自己的兄长刘瑁,只是跟着自己的兄长刘瑁可贵不起来,得等到刘备来到益州,嫁给了刘备,他这嫂嫂才贵起来了。 就现在的情形看,跟着他兄长刘瑁,不仅没有大贵起来,还受到了刘瑁的家暴,让刘璋对刘瑁多了一重鄙夷,内战内行,外战外行,收拾自己人算什么本事。 想着最近多亏这位吴苋照顾刘循,同时看到吴苋脸上五道分明的指印,刘璋不由有些惋惜,开口道谢:“最近府中事多,我没多少时间顾看阿循,多劳嫂嫂照顾了。” “我那兄长,近来有些痴癫,行事令人迷惑,许是过阵子会好些,嫂嫂要不就在阿循的别院暂居,莫去招惹他。” “诺。”吴苋眼神黯淡的应了一声,她知道刘璋的意思,刘瑁因为益州牧的事最近在气头上,对身边的人非打即骂,躲着点好,但就这件事她不好多说什么,刘瑁毕竟是她的夫君。 她扯开了话题:“听说使君前几日在市集上回护了一名小娘,还送了她一匹蜀锦。” “是有这事。”传的挺快的,刘璋点头应下。 “使君可是有意这位小娘,按蜀地风俗,蜀锦向来当做定亲之物。”吴苋询问道,长兄如父,现在刘璋就刘瑁一个哥哥,她这个做嫂嫂的,少不得要为这位当使君的寡居叔叔相一位弟媳:“要是使君同意,妾身可以找中人做媒。” 刘璋脑海里浮起那位黄小娘的样貌,模样是挺不错的,但就看上去,只怕十五十六的样子,前世的记忆开始作祟,他立即摇了摇头,矢口否认:“没有,没有,那位黄小娘年纪太小了。” “太小了。”吴苋露出了疑问,随机脱口而出:“使君是喜欢大一些,成熟点的?” 话刚说出口,吴苋就觉得不合适,不由脸色绯红,低眉顺目了起来,片刻后她抬起头来,欲扯上两句话转圜下场面,但却看到刘璋目光扫射着自己的脸蛋,她的脸色不由更加绯红,又低下头去了。 ‘该死。’刘璋暗自腹诽了一句,他不是那种见到美女就挪不动脚的猪哥,他打量吴苋,不过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去观察,看看吴苋究竟是有什么魅力,让号称仁义无双的刘备顶着和吴苋前夫刘瑁同宗的压力,迎娶了吴苋为妻,一番观察下来,不得不说吴苋的确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有国色之姿。 但刘璋觉得,以刘备的雄才,还不至于被美色所迷,刘备迎娶吴苋,更多的是因为吴苋兄长吴懿的身份-东州士人,通过迎娶吴苋,刘备能快捷方便的拉拢蜀地的东州士人站在自己一边,这种靠结姻拉拢人的手段,很是常见,也非常有效。 将思路转回当前,刘璋看着因羞意埋头的吴苋,觉得自家应该改一改性子,穿越以来,他一贯觉得自己只是这汉末时代的局外人,索性肆无忌惮的直视观察起汉末的点点滴滴,却是忘了面前之人是他名义上的嫂嫂,其次就算不是,也不该如此直勾勾的打量。 第18章 黄权 “阿爹要娶亲,不如娶伯母吧。” 就在院内气氛尴尬,大家都沉默的情况下,刘循一句话打破了沉默,只是他这一句,让院内的气氛更加沉默了。 “童言无忌,还请嫂嫂勿怪。”刘璋无语的说道,向着吴苋致歉,然后勾了下刘循的鼻子:“阿循莫要胡言。” 刘循却是人小鬼大,眨巴着两颗如同黑葡萄般的眼睛,反问道:“阿爹,我可没乱说,伯母待我极好,长得又好看,人又十分温柔,循儿想她做阿母么,阿爹是不喜欢吗?” 刘璋只觉两眼一抹黑,这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吗,这是人伦大事,说不好要被浸猪笼的,不过想来也没人敢浸他这位益州牧的猪笼。 就在刘璋想找借口离开这个院落时,庞阙及时的出现了:“使君,上次你在市集相助的那位黄小娘的兄长,今日过府来致谢了。” 好小子,刘璋听着庞阙的话,不由内心赞叹了一句,给庞阙记上了一功,随后他立即向吴苋告别:“嫂嫂,府中事多,我就此先告退。” “使君。”吴苋却是喊住了准备离去的刘璋,就在刘璋疑惑的时候,吴苋开口请求道:“过几日,妾身想回娘家一趟,望使君准许。” 刘璋露出个温和的笑,这位嫂嫂在州牧府里受了委屈,想回娘家一趟了。 至于为何等几日,自然要等到吴苋脸上指印消掉,或是能用脂粉遮住的时候,不然不好见家人。他自无不可:“自然可以,这样吧,过几日我同嫂嫂一起去。” 见到听到这话的吴苋露出呆愣疑问的表情,抬起头来的眼神中有别样的意味,刘璋有点头大,他这话放在现代说自然没有问题,可这是古代,他解释道:“我找令兄有些事情,如若嫂嫂不便,可自行前往,我日后寻个时间去。” 吴苋暗自松了口气,跳动的心脏稳定了下来,她回告道:“无妨,到时使君一同前往即可。” 刘璋点了点头,放下刘循,就此告退,出了院门,长舒了一口气,前世的理念得改改了,不然迟早捅出篓子。 “子满,那人可有通报姓名。”刘璋问询起黄小娘兄长的姓名,他对这人不怎么看重,不过是借着由头离开而已。 庞阙有些高兴,他觉得他猜中了刘璋的心思,刘璋当日在市集上送蜀锦给那位黄小娘,怕是看上了她,不然平日不怎么见客的刘璋,一听到是黄小娘兄长上门,立刻就要会见。 “自然是有,那人姓黄名权,字……” “黄公衡。”刘璋脱口而出。 好家伙,庞阙有点兴奋,这是连人家哥哥的字都打听到了,闷声不响的,看来州牧府里不日要多一名主母。 “是的,那人就叫黄公衡。” 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刘璋有些不敢相信,市集上黄小娘竟是黄权的妹子。 黄权可是位大才。 洞悉时事,文武双全。 历史上劝谏刘璋不要迎接刘备入蜀,后来归降刘备,为刘备夺取汉中出力不小,再后来,东吴背盟,黄权劝说刘备不要征讨东吴,刘备不听,让黄权独领一军在江北防范曹魏,后因刘备战败,断绝回蜀的道路,不愿投降孙吴,于是归降曹魏,在曹魏能恪守臣伦,不去非议蜀中人物。 《季汉辅臣赞》中对黄权评价:‘镇北敏思,筹画有方,导师禳秽,遂事成章。偏任东隅,末命不祥,哀其本志,放流殊疆。’ 一位无论是在内筹划谋略,还是在外领军作战,两方面都有建树的人才,只是命运有些坎坷。 ‘多行好事,必有后报。’刘璋感叹了一句,加快了步伐,他不想让黄权多等。 此时黄权正坐在州牧府的会客厅中等待,百无聊赖下想起了近况,他本是巴西郡阆中县人,在巴郡求得一個郡吏职位的他,请了几日假,回到成都,本想带着妹妹一起回归本郡。 只是妹妹和他说,在市集上遇到东州人骚扰,多亏新任的益州牧刘璋护佑,为表感谢,他带着妹妹亲手制作的谢礼,登上州牧府的门求见新任益州牧刘璋。 “可是黄公衡。” 这时门外一声问询打断了黄权的思路,看着向他走来的贵公子,根据妹妹的描述,对得上七八分了,他行礼道:“巴郡黄权,字公衡,见过刘使君。” 刘璋一把托住要拜服而下的黄权,微笑道:“公衡不必多礼,请安座。” 主客见礼完毕,按主客位置坐好。 黄权朝着坐在上首的刘璋拱手道:“多谢使君前些日子回护舍妹,今日登门致谢,权表殷勤之意。” 刘璋推辞道:“公衡不必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我辈士人常事。” “况且我为益州牧,初临益州,唯恐行事不谨,有所偏漏,在我的治下,出现这等事情,是我的过错,何谢之有。”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黄权喃喃了下这几个字,眼前这位英气勃发的刘使君,当有游侠的风骨,市面上风传的流言实不可信,这等人物怎会软弱。 黄权从身侧拿出一坛酒水,表示道:“固如此,亦当致谢,舍妹想使君府库中当是不缺它物,那日见使君从酒肆中走出,所以舍妹亲自酿制了一些米酒,赠予使君。” “如此,请公衡代我多谢令妹。”刘璋没有推辞,前世知恩不报、以怨报德的情况太多,这里有恩必报的淳朴民风让他有些开心。 “如若不介意,我想现在开坛品品。”隔着封口,闻到酒香的刘璋,想尝尝黄小娘的手艺。 “这是舍妹赠予使君的东西,使君自便。”黄权内心感叹,这位刘使君真是快人快语,行事无所顾忌。 刘璋闻言,解开封口,浓郁的酒香直扑鼻腔,酒水清澈可映出人影,想来那位黄小娘用了不少心,筛选过滤了多遍,才能得到如此清澈的米酒。 他没有先给自己倒上一杯,而是亲自给黄权满上了一杯,然后才给自己满上,举起酒杯对着黄权道:“公衡,请,此酒可一起品味。” 刘璋饮下一杯,赞美道:“真乃醇香美酒,唇齿留香,比之名酒酴清也是不遑多让。” 黄权拱手谢过刘璋的赞扬:“得使君此语,舍妹想来会十分开心,我来时她还担心这酒不符合使君的口味。” 酒过三巡,刘璋打开了话茬,他问道:“公衡在何处任职。” “禀使君,近来我在巴郡谋了个郡吏的职位,不日就要启程去巴郡。”黄权无所遮掩,回答道。 刘璋开启了招揽模式:“公衡之才,我亦有所耳闻,若是放置于一郡吏,不免大材小用。” “我初临益州,手下缺员甚多,有主簿一职,不知公衡愿担任否。” ‘主簿。’ 第19章 快士黄公衡 对于刘璋给他抛出主簿的职位,黄权第一时间并不是高兴,而是有些疑惑,主簿负责典领文书,办理事务,此职位一般是由心腹担任,职位虽不高,但亲近州牧,权位甚重,这位刘使君一见到他,竟任他主簿一职。 “使君何以初见,就委任我如此心腹要职。”黄权问出了心中疑惑。 刘璋知道主簿职位的重要性,主簿这个官职大概开始于汉朝,主管文书簿籍及印鉴,即起草一些文件、管理档案、以及各种印章等,大致相当于现代的秘书一职。 秘书这个职位听起来不怎么响亮,但益州牧的秘书听起来可是非同凡响。 主簿作为长官的亲吏,权势颇重。尤其是魏、晋时期统兵开府的大臣幕府中,主簿经常参与机要事件,总领府中的事务。 东晋时,习凿齿曾为桓温的主簿,当时的人都说:‘三十年看儒书,不如一诣习主簿。’意思是读三十年的儒家典籍没什么用,还不如拜访一次习凿齿这个主簿进步来的快。 主簿的权势之盛,由此可知。 三国时期,不少名人也都担任过主簿的职位,例如吕布在丁原手下就是做的主簿一职,才能轻易接近杀死丁原。另外司马懿、杨修都曾经担任过曹操的主簿。 说起来,历史上黄权在巴郡做了一段时间的郡吏后,就被刘璋召到成都做主簿。 现在刘璋不过是提前将黄权放置到主簿的位置上,主簿这等关键的位置,非黄权这类忠信之人不可。 他回复黄权:“我虽没有和公衡交接过,但也听闻过公衡的名声,忠信无二,腹有良谋,主簿一职,自是非公衡莫属。” 黄权听到刘璋的解释,他还不是很确信,索性一吐为快:“莫不是因为舍妹?” “什么?”轮到刘璋疑惑了,听到这话的他脱口反问,第一时间有些懵然,任命黄权主簿一职和黄权妹子有什么关系,他纯粹是看中黄权的才干。 见到刘璋如此反应,黄权明白过来,这位刘使君的确是在招揽他,而不是因为他妹妹的缘故。 刘璋同样很快醒悟过来,明白了黄权这句话的意思,黄权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看中了他的妹子,所以才招揽他做主簿这個心腹的位置,他赞叹道:“公衡,真乃快士也。” 历史书当真是货真价实,刘璋心里感叹了一句,哪怕作为降将待在曹魏的黄权,行事为人、言谈举止还是出于本心,无所顾忌。 就比如黄权归降曹魏后,在传出刘备病逝的消息时,魏国群臣都相互庆贺,唯独黄权无一丝笑意,没有任何表示。 曹丕那个鼠肚鸡肠的文皇帝,想故意吓吓黄权,于是派人召见黄权。 黄权还在路上,前来催促的使者一个接一个,在道路上交错奔驰,黄权的下属官员、侍从都吓得魂飞魄散,而黄权却举止自若,无所畏惧。 面对曹丕的恐吓,黄权照样直言本心,没有遮掩,有什么说什么,不去诋毁刘备这位旧主。 做叛徒都能做的这么神气,黄权当真可谓是大勇无当。 司马懿这个老贼给诸葛亮的书信中都称赞他:‘黄公衡,快士也,每坐起叹述足下(诸葛亮),不去口实。’ “使君有命,权敢不效力。”黄权接下了主簿的职位,既然不是因为自家妹妹的缘故,而是面前的使君想诚心招揽自己,他当然不会推辞。 况且作为一个寒门子弟,有人愿意给他一个施展才华的平台,他怎能不同意。 刘璋暗自庆幸,幸好他对黄权的妹子没啥想法,不然就是露出一点对黄权妹子的想法,眼前的这位快士黄权,怕是都不会接受他的招揽,这个时代的士子都是有些傲气的。 “公衡,请再饮一杯。” “使君,请。” 直到天色不早,日头偏西的时候,刘璋和黄权才停止了交谈。 “使君留步,请使君宽裕一两日,我再来府上出任主簿,巴郡有些事情需要交接下。” 刘璋将黄权送到州牧府门口,黄权拱手让刘璋留步,并申请了一两天的假。 “无妨,公衡自便。”刘璋不以为意,反正都到手了,迟一日,早一日都无所谓。 “告辞。” 黄权道了一声便打马离去。 看着黄权骑马离去,刘璋也转过身回府,脸上露出笑意,哼唧道:“今天是个好日子。” 将文武双全的黄权收入囊中,让刘璋十分开心,他最看重黄权的一点,是黄权能独领一军,历史上刘备伐吴的时候,黄权就独领一军在江北防范曹魏。 这种能独当一面的大将,正是刘璋所缺乏的。或许现在黄权还不能独挡一面,但假以时日,黄权经过一定的历练,想必一定能别领一军,为他扫荡诸贼。 ----------------- 黄府。 “兄长,使君当真是这么说的。”黄婉双手抱在胸前,一双黑色宝石般的眼睛流光四溢,脸上洋溢着开心快乐,心头像是吃了蜜一样。 黄权看着自家妹子这幅模样,点了点头:“使君是这么说的,他说你酿的酒,比起酴清都不相上下,还让我代他多谢你。” “这有什么好多谢的,不过是一坛米酒。”黄婉话虽是这么说,但语气中不胜欣喜。 黄婉的表现让黄权有些头疼,他就这么一个妹子,视作珍宝,年纪也不小了,想着找一户好人家嫁出去,但现在的情况,都没人上门做媒了。 这和那位刘使君有些关系,赔罪送什么不好,偏偏送蜀锦,还是大庭广众之下,这几日成都城都传遍了,说是刘使君相中了黄家女,不日就要找人说媒。 但黄权今日看刘使君的反应,估摸着他对自家妹子没啥想法,反倒对他多为看重。 可外间流言如此,自家的妹子看上去怕是也倾心于这位刘使君。 妾有情,君无意。 ‘难办了。’ 内心默默叹了一口气,黄权扯开了话题:“另外使君还任命我为主簿。” “主簿?”黄婉带有疑问的声音重了几分,这可是心腹重臣的位置,官位虽然不高,但权位很重。 黄权点了点头,示意是事实如此。 见到黄权点头,黄婉更加喜悦了:“刘使君真有识人之明,只一面就知道兄长的才干。” 黄婉内心对刘璋的崇敬多上了一层,她自幼丧父,长兄如父,黄权就如同她的父亲一般,如今黄权出任州牧主簿这一要职,让她不甚喜悦,为黄权感到高兴。 “今日当为兄长摆酒庆喜。” 第20章 刘阖的野望 荆州牧的府邸。 刘表看着摆放在眼前的《五经章句后定》初稿,不胜喜悦。 作为荆州牧的他,对于当前宇内大乱的局势,没有澄清天下的胸怀,只是想着割据荆州,保一方之安定。 年轻的时候知名于世,名列“八俊”的刘表,对经文尤为热爱。由于荆州在他治下较为稳定,关中、兖、豫学士归顺他的人数多达上千,在这种情况下,他建立学官,博求儒士,又广求遗书,使得古典毕集,充于州闾。 在这文化氛围浓郁的情况下,刘表领衔,指派手下一批经学家删去五经中繁琐不切要的内容,重新编了一部经学教材,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他手下的綦毋闿、宋忠等人编撰出了《五经章句后定》一书的初稿。 刘表双手拿起案几上的竹简,细细品味,轻抚着竹简上刻画的文字,就如同在抚摸他那年轻貌美的娇妻蔡氏光滑白腻的胴体。 古人提出有三不朽,左传·襄公二十四年中有言:‘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三不朽。’ 立言,著书立作,流经典于后世。作为儒家的刘表,对于这种事情,心中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这是一番不朽的事业和成就,足以让他垂名于史册,为他添上一笔好语。 虽然这册五经章句后定还不够完美,但假以时日,再经过一段时间的雕琢,当可完美无缺。 虽然做不到吕不韦的吕氏春秋那种更改一字,便赐下千金的程度。但刘表确信,《五经章句后定》一字百金,还是可以做到的。 就在刘表想要再细细品味这册《五经章句后定》时,一个不合时宜的人出现了。 “使君现在怎么还有闲暇看书,如今四海纷争,正是龙起中原之时,大展宏图之日。” 荆州别驾刘阖豪情万丈,说出一番壮语,想打动眼前的刘表。 看着眼前消瘦脸庞,留着八字胡的刘阖,说出的一番激励人心的话,刘表内心毫无波澜,他在想,这是第几次了,第七次,还是第八次,这位别驾来到府上,在自己面前说着这样的豪言壮语。 内心叹了口气,刘表有些后悔任命刘阖为荆州别驾了,当初处看在同宗,同样姓刘的份上,他任命刘阖为荆州别驾,没想到刘阖是如此不安分的人,时不时就来激励自己,鼓捣着要去征伐天下。 中原逐鹿,哪有那么容易。 刘表开口了:“别驾此言有何见教。”他问起了刘阖的来意。 “使君。”刘阖语重心长的劝说道:“岂不闻刘焉病逝,新任益州牧是他的四子刘璋,传闻刘璋为人懦弱无能,不足以任事,如今益州如此情形,这可是大好时机啊。” 刘阖带动着情绪,一边说一边提高调子,走到了刘表近前。 刘焉病逝,刘璋继任的消息,刘表岂能不知,他安插在益州的密探,早就探听了到了。 这也是刘表近来心情不错的缘故,他同刘焉有不小的矛盾,初平二年的时候,刘焉在绵竹造作乘舆车服千余乘,逾越了礼制,他上表朝廷,参了刘焉一表,说刘焉似乎有子夏在西河议圣人论的迹象。 如此下来,荆州和益州便反目了,再加上益州处在荆州上游,刘表不能不防,只是现在好了,雄心壮志的刘焉病逝,新上任的刘璋懦弱无能,就没有西顾之忧,少了一面大敌。 想到这,刘表回复了刘阖:“自然是知道的,想来刘璋当不会如他父一般僭越,荆州和益州,可以和睦相处。” “使君。”刘阖听到刘表这话急眼了,凑到刘表跟前:“如今刘璋初临益州,内则根基不稳,北有米贼张鲁反叛,南有诸戎蛮夷作乱,如若使君领军逆流而上,以使君之威名,益州唾手可得。” 说到这,刘阖两眼放光,言语激荡,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刘表却是皱起眉头,眼前这厮没有含着鸡舌香吗,一股口臭扑鼻而来,熏得他想落荒而逃。 他开口道:“别驾,请就坐,居丧期间,伐人之国,非君子所为,况且我和刘璋皆为宗室,当共相和睦,匡扶王室。” 刘阖才思敏捷,有辩士之能,不待思虑,他没有安座,而是立刻反驳了刘表的话:“使君,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刘璋小儿,安能稳坐益州,早晚为他人所得。如今使君身为宗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使君取益州,别人说不得闲话,若再疑虑,恐为他人趁先。” 见刘表眉目间还是不情愿,刘阖决定加大药量,继续说道:“使君若得益州,则荆州无西顾之忧,况且益土富庶,户口百万,四部兵马,所出必具,宝货无求于外,此帝王之资也。” “使君若能跨有荆益二州,再别遣一师,讨定江东,则天下半壁已入君手。” “使君身为宗室,贤名著于天下,既有天下半壁,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内修政理,秣马厉兵。待天下有变,使君别遣一军出乎秦川,自领一军以向宛、洛,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使君者乎?” “诚如是,使君当可克复中原,兴复汉室,肃清万里,总齐八荒,万岁之后,可为汉中祖。” 刘阖越说越激动,他此刻仿佛化身成为了张仪、苏秦,一张口舌搅动天下,为刘表绘制了一副波澜壮阔、前景美好的蓝图。 刘表却是听的百无聊赖,眼皮子都懒得吧嗒一下,他在想下次一定要让觐见的人,在门口含上鸡舌香再同他交谈,这个刘阖的嘴巴实在太臭了。 他敷衍道:“别驾,此事不易,容我深思一番。” 对于刘表来说坐拥荆州已经足够了,对益州他没什么想法,上游是刘璋这种人正合他意,让他可以安安稳稳的在荆州研习经典,征伐益州,想都没想过,他这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听到刘表的话,刘阖知道刘表这是在敷衍他,他决定毛遂自荐:“我愿为使君前驱,单骑西行,效张仪、苏秦之舌,结交蜀地豪杰,为使君动摇巴蜀。” “阖可立下军令状,纵使不能拿下整个益州,也当说服巴地豪杰转投使君,中分益州。” ‘这刘阖当真可厌,安安分分不好吗。’刘表内心骂道,这兵戈一起,恩怨宜结不宜解,只怕拿不下巴蜀,反倒惹来蜀兵。 益州对荆州占据上游有利形势,顺江而下,若是顺风势,只怕一日便可至江陵城下。 纵使刘璋软弱,蜀兵不强,但刘表对荆州的军马实力还是有些了解的,荆州和益州只怕是旗鼓相当的对手,这兵势一交,吉凶难定。 但看刘阖的决心,今日不给他個交代,只怕这厮是不会走的,刘表有了决定,打发道:“别驾有此大志,我又如何不动心,既如此,请别驾为先驱,我整顿兵马,奖率士卒,为别驾后援。” 刘阖闻言大喜,后退数步,拜服而下:“阖领命。” “若功不成,阖不复见使君也。” 第21章 青羌 董扶最近有些郁闷,作为名儒杨厚的弟子,他在益州的地位尊崇无比,是益州学术方面的顶尖人物。 在官府方面,前任益州牧刘焉和他是至交,起初刘焉还在朝廷的时候,感觉朝纲混乱、王室衰微,察觉到天下即将大乱,想自请交州牧,逃避灾祸。 当时他对刘焉说:“京师将乱,益州分野有天子气。”说动刘焉请命益州牧,他也跟随刘焉来到益州,担任蜀郡属国都尉。 刘焉的确有雄才,收纳东州人,顷刻间荡平了益州不服从他的势力,并派遣米贼张鲁到了汉中,断绝谷道,杀害朝廷使者,让刘焉可以在蜀地称王称霸,无所羁绊。 因此董扶也特别受到州牧府的看中,无论在公还是在私,名分地位都不可言说。 但最近刘焉过世,刘璋继位,让董扶有点不太好受,这段时间一直闷闷不乐。 刘璋继位,坏了一件事情,他当初认定有大贵之相的吴苋,嫁给了刘焉的第三子刘瑁,后来刘焉和马腾合谋长安,导致刘焉的长子刘范和次子刘诞被李傕郭汜杀死,而后刘焉因此病死。 按照长幼有序,这益州牧的位置合该刘瑁来做,这也印证了他相面之术的精准,对吴苋大贵之相的判定。 但在益州帐下司马赵韪和治中从事王商的推动下,四公子刘璋坐上了益州牧的位置,这下,让别人对他的相面之术产生了怀疑。 这不,最近都没人找董扶望气相面了,一时间让他有些技痒难耐。 东汉建国以来的学者经学与谶纬不分家,他师从杨厚学得一手图谶,过去时不时就给人望气寻坟、相个面相,现在落个清闲,反倒有些不舒适。 他在想,是不是该找个人免费相個面,印证下自己的权威,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他已经八十几了,就靠着这点杂活打发剩下的时间。 突然董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最近听说了一件事,新任的益州牧刘璋在市集上回护了一位小娘,还送了这位小娘一匹蜀锦,只怕是看上了那位小娘。 他脑子灵光了起来,叫来一个家仆:“去,打听下,上次刘使君在市集上回护的是哪家的小娘。” 家仆领命而去。 新任益州牧刘璋的夫人生产时过世了,现在益州主母的位置空悬,董扶觉得自己可以掺和一下,人老了喜欢成人之美,顺便也可以宣扬下自家的相面之术。 ----------------- 作为一个割据一方的军阀,刘璋今天来到了他在成都城外的军营中,一个军阀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割据的土地和能征善战的士兵。 刘璋手下共有东州兵两万人,这些人能从关中跨过秦岭和大巴山,亦或是从长江下游逆流而上,跋山涉水,远渡千里,最后来到蜀地,自然无一不是身强体壮、能征善战之人。 这两万东州兵是刘璋能在益州立足的根本,也是刘璋进取天下的资本。 目前两万东州兵有一万五千人在成都,成都的重要性自不可言,益州的州治所在,是益州经济、文化、政治的中心。 另外五千东州兵在牛鞞县,牛鞞县地处蜀郡、广汉郡、犍为郡金三角地带,距成都、广汉两个经济中心交通十分方便,加上牛鞞扼守沱江水道,承接这两大经济中心的物流运输,在犍为郡的区位优势上特别突出,因此需要信得过的重兵把守。 他的父亲刘焉坐稳益州牧的位置后,另外还招募了蜀人,得了两万蜀兵,不过刘焉平素不怎么看重蜀兵,觉得蜀兵文弱,战斗力不强。 不过刘璋对此有不一样的看法,只要训练得当,蜀兵的战斗力那是杠杠的,诸葛亮北伐,带着蜀兵敢当着秦陇兵的面屯田,气焰无比嚣张,就可知一二了。 因此不存在强兵弱兵,无非是军事训练多不多,赏罚得不得当,有没有足食足兵。 除了这些兵卒,他的父亲刘焉还招募了叟兵和青羌兵,在和马腾合谋突袭长安的时候,就曾派遣部下校尉孙肇,率领叟兵五千前往长安救援他的大哥刘范和二哥刘诞,只是不敌李傕郭汜的凉州精兵。 刘璋满打满算看了下,失去了校尉孙肇带领的五千叟兵,现在手上只有二千叟兵和五千青羌兵。 叟人,叟人是秦灭蜀后,蜀王开明氏带领蜀人余部将士和家属,逃窜到南中地区居住的一伙人。其实说起来他们也是蜀人,汉代史家常称蜀为叟,蜀、叟二字同声通义,当然为了区分一下,还是称呼他们为叟人。 这些叟人算是半开化的蜀人,由于脑子简单,没有完全开化,平素喜欢好勇斗狠,打起仗来悍不畏死,谁给钱就听谁的,只要钱给够,可谓是忠贞不二。因此叟兵尤其得他父亲刘焉的喜欢。 刘璋也表示很喜欢叟人,但刘璋更喜欢的是青羌,叟和青羌常常并列使用,叟和青羌两者既趋同又有些区别,青羌也指青衣羌,青羌因服饰崇尚青色,所以有青衣羌这个称呼。 青羌在秦朝前和蜀人一同居住在成都平原,秦灭蜀,蜀人逃窜道南中,青羌也跟着逃到了南中,主要居住在青衣水流域。 比起叟人,青羌更加勇猛善战,风俗素重勇士,故每有空缺,必奔走而告,刺血踊跃,以此为荣,和居住在巴郡的板楯蛮齐名。 刘璋想起了无当飞军,这只由青羌组成的部队,蜀汉后期,诸葛亮不惜人力物力,移南中劲卒青羌万余家于蜀,为五部,所当无前,号为飞军。 这支无当飞军在诸葛亮北伐的时候出力不少,身披铁甲,还能翻山越岭,善于使用弓弩和毒箭,尤其精于防守作战。 日后,刘璋少不得也要组建一支无当飞军,这么能打的士卒,一定要收拢在自己手下。 “杨司马,高司马,这些日子约束士卒辛苦了。”刘璋慰问道。 他面前站着两位顶盔掼甲的将军,杨怀、高沛,均是他父亲刘焉的手下,二人的忠心自是无二,刘焉过世后,他们将这份忠诚转移到刘璋身上。 自从上次市集的事情后,他要求杨怀、高沛二人约束士卒,不得妄生事端,两位这一向做的很好,近来也没听说东州兵闹出什么大乱子,当然,也仅限于大乱子,小乱子还是不断。 刘璋现在的威望还是不够,他初临益州,没有什么说的过去的功绩,尤其是军功,如果没有足够煊赫的军功,他是不能完全压制住受到过他父亲刘焉放纵过的东州兵。 “不敢,这是卑职分内之事。”精干消瘦的杨怀谦虚道。 高沛有着一些想法,趁着刘璋巡视军营开口道:“使君,若想东州兵完全安分守纪,当拣选一位执法公正,名望高的人为军正,以正军纪。” “当以东州人为宜,若是蜀人,纵使行事公正、公平,东州兵也会有所不服。” 刘璋点点头,他心里也有些想法,回复道:“司马之言,我记在心里,不日便会有一名军正降临军中。” 作为忠心的部下,杨怀通报了一件事件:“使君,我二人营中当是安稳,但赵司马营中,东州兵还是宽纵如以往,赵司马手下校尉庞乐、李异更是纵容无比,并无约束。” 赵司马,赵韪,刘璋的心腹之患,他露出一个微笑,开解杨怀、高沛道:“新来的军正将会负责全军的军纪,赵司马的营中纪律也由他一并负责,请两位司马放心。” 有那位做军正,东州兵当可稍稍收敛些,刘璋想起了他心目中的军正人选,只是想要那位出任军正,还需好生说道一番。 第22章 贵不可言 黄府。 黄权的府上,今日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益州大儒董扶。 “董公,怎可是您来拜访我,当是我去拜访您。”黄权谦逊的说道。 今日上门的这位董扶老先生,大有来头,与乡人任安齐名,在同郡名儒杨厚手下学图谶。学完后回到老家授课收徒,学生有从数百里外赶来的。前后宰府十辟,公车三征,再举贤良方正、博士、有道,他都用疾病推辞掉了。 汉灵帝还活着的时候,他曾经受到过大将军何进荐扶,征拜侍中,何进对董扶是甚见器重。 这样的的人物上门拜访,让黄权略微有些惊讶,过往如果是他去拜访董扶的话,怕是连董府的门都进不去,董扶今日却是登门拜访他了。 董扶却是摆了摆手,笑道:“公衡之名,老夫亦是久闻,才学渊博,见识非凡,只是同居成都,却久不见公衡拜会老夫,为亲近后进,老夫只好登门拜访了。” 董扶话里虽然是在怪罪黄权,但语气里却没有责怪的意思。 “还请董公见谅,这一向我在巴郡游历,今日方才返回成都,本想休息几日,清一清风尘,再去董公府上拜会,不想今日董公竟是上门了。” 黄权告罪道,他不敢托大。 “无妨,不管谁拜会谁,总之你我当见上一面,后进贤才,老夫当多亲近亲近。”董扶呵呵笑道,这件事他没放在心上,他来是有其他事,只是需要铺垫铺垫。 “听闻刘使君拜公衡为主簿,主簿一职,典领文书,办理事务,参与机要,总览府事,可谓位卑而权重。” “公衡即得刘使君的赏识,如此青年才俊,老夫亦当见上一见。” 黄权谦虚道:“董公过誉了,使君委任我主簿一职,我唯恐不能尽职。” 这时,黄婉亲自端着茶盏上来了,伺候董扶这等大贤,等闲奴婢怕是没有资格。 黄婉放置好茶碗在董扶面前,然后侍立到一旁。 董扶拿起茶杯,轻饮一口,赞道:“这茶不错,饮之唇齿留香。” 他撇了一眼侍立一旁的黄婉,打量了下她的穿着打扮,心里有了计较,指着黄婉询问道:“这位是?” “是家妹。”黄权介绍道。 “哦。”董扶抚着胡须,若有所思,一会后,开口说道:“公衡的妹妹面相不凡啊。”他话说了一半,留下一半等人询问。 黄权闻言,露出洗耳恭听的样子:“还请董公直言。” “你这妹子,天庭饱满、头圆额宽,鼻梁高挺,面色圆润,依老夫多年相面的经验,贵不可言,贵不可言。”董扶抛出了肚子里早就彩排过的措辞。 听到这话,站在一旁的黄婉连忙压住要露出的喜色,告诉自己要稳重,不能让人看轻。 她知晓这位董扶老先生,精通图谶、相面之学,在成都当得上是第一人。 这样的人物表示她有大贵之相,让黄婉不甚喜悦。 黄权闻言却是若有所思,他直言道:“听闻吴懿的妹子有大贵之相。” 董扶听到这话,只觉刚刚咽下的茶水要呛上了,面色也有些变动,但总归几十年的养气功夫,让他顷刻间平静下来,半眯着眼睛,抚着胡须,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说出的话也是高深莫测:“然也,吴懿的妹子有大贵之相,只是时机未到。” 随后董扶说出了来意:“刘使君家中,久无主母,老夫观你这妹子,当可为之,不知公衡意下如何。” 这是替刘使君来说媒了,黄权瞬间明白了董扶的来意,他偏过头看向黄婉,想征询她的意见,虽说长兄如父,但黄权尊重黄婉的想法。 黄婉脸上早就因为董扶的话,浮起一抹红云,再看到自家兄长询问的目光,不由得头埋了下去,她自是不能说出心中的话,只能发出如黄鹂般的声音说道:“长兄如父,全凭兄长做主。” 黄权会意,对着董扶说道:“自无不可,有劳董公了。” 董扶满意的点了点头,接下来就是搞定刘使君了,他一把老骨头,没想到还能做点成人之美的好事,当然也可以顺便宣传下他的相面之术。 ----------------- 益州牧的府邸中。 刘璋正在和治中从事王商议事。 看着眼前这个面色清癯,目露精光的中年人。 不同于帐下司马赵韪拥立刘璋的想法,赵韪是觉得刘璋为人软弱,拥立之后可以有机会取而代之。 治中从事王商拥立刘璋的想法截然不同,他是看中刘璋温仁的性格,不会为了立威肆意杀戮,在刘璋治下,蜀人当可安享太平,少受一点苦。 所以刘璋亲切接待着这位治中从事。 “使君能约束士卒,不使东州兵在成都生事,当真是施恩德于蜀地。”王商率先开口,赞成了刘璋约束东州兵的行为。 这几日的事让他对刘璋的看法有些不一样了,他原以为刘璋的性格是温仁软弱,没想到是大仁者大勇,刘璋竟能略微约束东州士卒,这让他对刘璋多了一份敬重。 刘璋笑着摆了摆手,想了下对王商的称呼,直呼王商的表字似乎不太妥当,他想了个恰当的称呼,开口道:“王卿,我出任益州牧,初临益州,唯恐不能称职。” “东州兵是在我治下,蜀人亦是在我治下,我为益州牧,自是不会偏执一端。” 听到这话的王商,分外感动,外人入蜀,往往以客欺主,打压蜀人,使蜀人不得张目,刘璋言语间会行事公正,视东州人和蜀人为同等,实在不易。 他拜服而下,感谢道:“闻使君此言,我代益州百姓谢过使君。” 王商心中感慨,当初刘焉突然病逝,他选择刘璋出任益州牧,现在看来,当真是一个十分正确的选择。 他身为益州广汉郪人,乡土之情,是不可磨灭的,谁不想让故乡的人过得好一些。 “王卿不必言谢,这是我的本心,汉家混一宇内,天南海北,自是一家,不会有所偏废。” “我刚接手益州牧,还需王卿多多指教,若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王卿可以直言,勿为隐。” 刘璋身段放的很低,面前的这位王商是位大才,也是蜀地士人的领袖,是他当前需要交好的对象。 或许未来,王商可以做刘璋的萧何也说不定。 第23章 王商 刘璋想起了历史上的王商,王商在历史上声名不显,他的仕途经历都是在刘焉、刘璋父子的手下,在刘备入蜀前就过世了,所以没有机会展现出自己的才干。 史册上对王商的记录也是只鳞片甲,陈寿的《三国志》对他完全没有记载,还是《三国志》裴松之注引《益州耆旧传》中才记录王商的事迹。 根据历史上的事迹,王商是个识时事的人。 今年刘焉和马腾联手突袭长安这件事,王商就大力劝谏过,只是没挡住刘焉的雄心壮志。 结果也正如王商所料,刘焉没捞到什么好处,还赔上了自己的长子和次子的性命,连带着刘焉因为悲痛一起病死。 由此可见王商的眼光,可谓精准。 当然除了能力以外,王商的忠诚也是毋庸置疑的。 历史上的刘璋为人懦弱多疑,不能信任大臣。王商便奏记劝谏,让刘璋颇有感悟。 除了这些,王商还有识人之明,历史上经常向刘璋举荐蜀地的俊杰,他所推荐的巴郡名士陈实、垫江人龚杨、赵敏、黎景、阆中人王澹、江州人孟彪,都在益州担任重职。 王商有一定的战略目光,内政方面也有建树,识人一块也很不错,推荐的大多是人才。 对于刘璋来说,这就是一个小号的萧何。王商还是蜀地人,对蜀地十分了解,日后刘璋带兵出征,少不得要让王商镇国家、抚百姓、供军需、给粮饷。 “使君真有识人之明,新任的成都令董幼宰,为人简朴清约,日常粗衣素食,执法无所遗漏,当真是为不可多得的人才。”王商称赞起来董和。 他对董和这个西迁到蜀地的南郡人很是看重,董和虽然年纪不到三十,但不管是为人还是行事,都是朴实雅致,实是一個不得多得的治才。 假以时日,这个董和当可迁至一方郡守。 王商接着夸赞董和:“想来不用多久,成都浮奢的风气,当可在这位成都令的领头下有所改变。” 刘璋微笑点头:“幼宰确有才干,且为人质朴,不慕虚荣,成都令于他而言,不过牛刀小试,过一些年月,我想让他做一郡太守。” 王商点头表示赞同,这也是他的想法,他对逃难到蜀地的人没有偏见,只要是有才干,不祸害蜀人,在蜀地做县令或是太守,他都没有意见。 “说起来,蜀郡太守的位置空悬,不知道王卿有无人选推荐。”刘璋问起了王商蜀郡太守的人选,想从他手里捞一名人才。 只是刘璋这话说出,让王商有些惊讶,蜀郡是益州最富庶的一个郡,益州的州治成都也是在蜀郡,这个位置,对于进入蜀地的外邦益州牧来说至为重要,通常都是给益州牧的心腹之人,不会外放给蜀人。 但听刘璋的意思,是想让他推荐一名蜀人来做蜀郡的太守。 这位新任刘使君不仅仁德,胸怀也是宽广异常,可以说有极大的胆略。 ‘人不可貌相。’王商心中感叹道,刘璋入蜀两年,未曾出来交友和游历,大家也就看不出他的深浅,只是有些风闻说他为人软弱,不能任事。 如今刘璋出任益州牧,行事公允,无所偏差,勇于任事,看来过往都是潜龙在渊。 有刘璋出任益州牧,蜀人幸甚。 没有过多的思考,王商举荐了一个人:“有一人,姓陈名实,字盛先,为人简约,无所修饰,历任县令、从事,有治才。” 刘璋点了点头:“能得王卿的推荐,我当一见。” 当然陈实也不是说见现在就能见到的,这个时代又没有电话和手机,想见一个人,派人去通知,然后等对方上门,少说一两天,这是想见得人在成都的情况,如是这个人在外郡,十来天都打不住底。 刘璋和王商又谈论了一会其他的政务后,王商告退而去。 接下来,刘璋将召见赵韪,这个腹有鳞甲的帐下司马,不过得等上一会,赵韪赶来需要时间。 这一会,刘璋想起了他的父亲刘焉,刘焉是个有野心的人,最初汉朝宗室身份,拜为中郎,历任雒阳令、冀州刺史、南阳太守、宗正等官。 在中平五年的时候,刘焉给汉灵帝提了一个意见。 废史立牧,一副穿肠的毒药。 两汉实行的是郡、县二级行政区划。 作为一郡之地的最高行政长官,太守手中除了拥有着治理百姓、推举人才、案件审理等重权外,还可以自行选拔任用自己的低级别属官和工作人员,权力不可谓不大。 为了约束太守的权力,汉武帝刘彻创建了刺史制度,汉武帝给刺史的定位是监察职务,而非地方行政长官的职务,为的是通过这些刺史加强对地方官员尤其是太守的约束,让太守不得放肆。 刺史的待遇是六百石,太守的待遇却是两千石,这里有着以弱制强的意味,类似御史,官位虽低,但可以抨击宰相。 刚开始的时候刺史连自己的治所都没有,每年八月份开始巡视自己所负责的区域,基本上处在一个常年“出差”的状态。 在这种情况下东汉还能稳得住,太守顶多掌握一郡的权力,刺史也只是有监督权,纵使有什么乱子,也是一郡之地,平起来也容易。 但州牧不一样,州牧集行政、军事和财政大权于一身,而且还是一州,大汉也才十三州,州牧天然就有了割地为王的条件。 刘焉以地方官员越来越难管理,这些人贪污腐化个顶个的是高手,治理地方却不行,搞的地方民不聊生,清缴叛乱时却是无所作为。劝说汉灵帝如果让宗室和重臣去担任州牧独揽大权,肯定能让那些无所作为的地方官尽心尽力地报效朝廷。 宗室,那都是老刘家自己人,为了大汉的事情肯定会尽心尽力。朝廷重臣,肯定也都是对朝廷忠心耿耿且能力很强的人,让他们去地方工作,按说也能干出一番事业来。 但各怀鬼胎的宗室和重臣去地方担任州牧,真的能尽忠朝廷吗,刘璋不由得叹了口气。 作为宗室的刘焉、刘表,尽皆有过不臣之心,刘焉造作乘舆车具,也就是天子所用的车架千余辆,刘表在荆州,据郡不宾,郊祀天地,摆出一副皇帝派头。 作为非宗室的重臣更不要说了,一到地方上就割据州郡,不把朝廷放在眼里,袁绍心怀异志,自置官署,欲图谋取天下,袁术则是狂妄无比,直接称帝。 得到过权力的人是不会轻易放弃手中的权力,哪怕是刀子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可以说,他父亲刘焉提出废史立牧,是往东汉这个经过黄巾起义后,四处起火的房子上浇了一桶汽油,让社稷大局顿时不可收拾,堪称东汉王朝的掘墓人。 ‘废史立牧,为祸不小。’刘璋对这个建议给出了一个评价。 刘璋没有多少思索局势的时间,他的时间很紧凑,成为益州牧后,难得有空闲时间,几乎每日都要见客,相见的,不想见的,都要见。 他听到了门口传来的脚步声。 赵韪来了。 心腹之患来了。 第24章 正气禀然的赵韪 赵韪长相端正,一张国字脸,再加上修剪平齐的眉毛和山羊须,看上去为人正气禀然。 但这只是长相,对历史有了解的刘璋,知道赵韪这个人包藏祸心,不是什么好东西,历史上在建安五年的时候,赵韪联合益州大族起兵反叛,但被刘璋手下东州兵击败,失败的赵韪退到了江州,而后被其部下庞乐、李异杀害。 人虽然不是好人,但赵韪长得真是不错,外表给别人的印象很好。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刘璋内心不由叹了一句。 一上来,赵韪也恭维道:“韪听闻前几日使君在市集中阻止了东州兵欺压良善,为民出头做主。” “韪在此代益州百姓谢过使君,有使君在,益州当可安稳如泰山,蜀人可安享太平。” 赵韪虽是说着恭维的话,对刘璋阻止东州兵欺压蜀人表示赞扬,但内心的想法却是南辕北辙,他没想到刘璋会去压制住东州兵的肆意妄为,而不是同刘焉一般纵容东州兵。 这样下去,对赵韪心中盘算的计划可不好,如果只有他一人起兵反叛刘璋,成功的机会可谓是渺茫,必须连同其他益州大族,胜利的几率才能高起来。 但要其他益州大族同意起兵,需要一股怒气,一股被东州兵这群外邦人欺压的不能出头的怒气。 有些难办了,赵韪内心想到。 “司马不必客气,这是璋身为益州牧的分内之事,我初临益州,诚惶诚恐,只怕不能尽责。”刘璋客气的推辞道,大家心里想的是什么不要紧,就算心里想着干掉对方,但现在事情还没暴露,两人面皮上必须好看。 赵韪作为帐下司马,是推举刘璋成为益州牧的一大助力,在这个时代,举荐者算得上刘璋的恩人,他必须厚待,不能让别人以为他是忘恩负义、刻薄寡恩之人。 “近来我常思索一件事。”刘璋抛出了个钩子,等着鱼儿上钩。 赵韪接过话茬,表现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请使君明言。” “我欲以司马为汉中太守,如今驻守在汉中的督义司马张鲁,崇信鬼道,不事礼仪,我甚为不喜。” “汉中乃益州之门户,扼蜀地之咽喉,我思非忠臣良将可不镇守,张鲁此等宵小,我实在是不放心。” 刘璋表达出想让赵韪出任汉中太守的想,汉中目前由张鲁掌管,在外人眼里张鲁不是他这位益州牧的手下,而是独立一方的军阀,断绝谷道,杀害朝廷使者,谓之‘米贼’。 但益州的大臣都知道,张鲁是一条刘焉放在汉中咬人的狗,杀害朝廷使者,是为让刘焉不受朝廷制约,张鲁暗地里受到刘焉的操控,他的老母和弟弟还在成都做人质。 不过在雄心壮志的刘焉手下,张鲁是条听话的狗,但历史上刘璋上位后,张鲁这条狗就掉头咬起了主人,这都是后话了。 听到这话的赵韪眼前一亮,顺着刘璋的话加了一把火:“汉中重地,的确需要良人镇守,米贼张鲁实非良人,而且张鲁为人,素有异志,恐有他日之忧。” 赵韪有些心动,但是他没有第一时间表达出意愿,而是露出一副为刘璋考虑的语气。 “但若委任司马为汉中太守,放之外郡,我恐有宵小以为司马失了我的意。” “司马乃是我心腹良臣,我怎忍心司马受此不白之冤,故而久久不曾下决断。”刘璋同样表现出一副为赵韪考虑的神色,两只心口不一的狐狸对上了。 赵韪立即大义炳然的说道:“使君,外人如何,无需介意,只需你我君臣二人知心即可。” 如果不是知道历史上赵韪反叛的事,就看赵韪现下的神情和语调,刘璋怕是会感动,当然,刘璋现在也是表现出感动的样子。 他开口说道:“司马真乃忠心无二,我甚为感动,此事,且容我再思虑一二。” ----------------- 吴班将手中一石三斗的弓,拉的如同满月一般。 他的眼睛微微眯着,不露痕迹的调整着箭头的角度,突然他感觉到了,松开了拉满的弓弦。 “嗖”的一声,发出的弓箭如同流光一般,射在了七十步外的箭垛上。 直接命中红心。 他得意的朝着一旁的族兄吴懿展示:“兄长,如何。” 吴懿满意的点了点头,并不吝啬赞扬:“不错,进步很快。” 前几日还只能射中五十步外箭垛中心的吴班,不过数日,竟能射中七十步外的箭垛,他这族弟看来有一定的射箭天赋。 他满意的打量着吴班,这個虎头虎脑的少年,未来将是一个不错的将才。 得意了一会的吴班好像想到了什么,拿着弓箭的手垂下,对着吴懿抱怨:“兄长,你说我们天天练习武艺,也没什么用处吧。” “新任益州牧又不是姐夫,而是四公子,隔了一层关系,我们就算是百步穿杨,他怕是也不会用我们。” “就算用了,也只是个闲职吧。” 这话让吴懿的眉目也不由低垂了下来,他这位族弟性子耿直憨厚,但也还是能看穿这一层关系。 三公子刘瑁的夫人吴苋,是吴懿的妹妹,新上任的益州牧却是刘璋。 不用想,刘璋也不会用他们吴家人,说不好还要防备他们作乱,虽然吴懿没有作乱的心思。 片刻低沉后,吴懿拍了下吴班的脑袋,激励道:“年纪轻轻,一遇挫折便松散懈怠,日后怎成大器?” “纵使刘使君不用我们,我们也当精研典籍,练好武艺,当前天下纷争,不愁没有用武之地。” 吴懿虽是这么说,但他内心也清楚,作为刘瑁的大舅子,他和刘璋的关系就不可能好,观察刘璋的身体状况,只怕十年、二十年,他都不会有出头的机会了。 如果他是个庸人,那倒无所谓,可惜他自信一身武艺,更兼深通谋略,当可建功立业,不下于人,可现在这身本领已是无用武之地了。 吴班像是听了进去了吴懿的激励,他知道抱怨没啥用,该练还是得练,少年心气来到快去的也快。 他又想起了一件事件,最近市面上流传的事情:“听说董公给黄权家的妹子相面,说他妹妹贵不可言。” “面相和阿姐一样哎。” “放屁。”听到这话的吴懿破防了,大声骂道。 他想起董扶那个老匹夫就一肚子的火气,当初请他到家里相面,董扶说他妹妹有大贵之相,因此他妹妹被刘焉相中,嫁给了三公子刘瑁,结果呢,刘焉病逝,出任益州牧的是刘璋。 这也叫大贵之相。 那老匹夫还说他有公侯之相,让他高兴了好长一段时间,今日看来,他那有什么公侯之相,就算有,那侯只怕是猿猴的猴,沐猴而冠的猴。 现在想想过去为公侯之相高兴的时光,他仿佛是一个伶人一般。 那老匹夫说了那么多好话,现在看来,不过是贪图他家给的一百金,只要钱给够,就算是一个乡间老妪,董扶那老匹夫只怕也能吹她有大贵之相。 想到这,吴懿不由咬紧了牙口,该死的老匹夫,害的自己那个有着国色的妹妹,嫁给了刘瑁,最近他听到一些关于州牧府的传闻,说是刘瑁因为没有继任益州牧,将过错推到了他妹妹身上,所以不怎么善待他的妹妹。 ‘老匹夫。’吴懿咬牙切齿,心底咒骂董扶道。 第25章 王霸之略的刘使君 从益州州牧府出来,回到家的赵韪,还没在书房坐上片刻,他的独子赵熙就急冲冲的赶过来了。 “爹,我打听到了甘宁的出身了。” ‘毛毛躁躁。’赵韪打量了下风尘仆仆的儿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稳重下来。 他开口问道:“甘宁是哪里人氏,什么出身。” 赵熙神神秘秘的一笑,反问赵韪:“爹,你可听说过巴郡锦帆贼。” “锦帆贼。”赵韪在脑海里细细思索着这个词,半晌后,赵韪摇了摇头,他是世家公子出身,早年去了洛阳的太学,后来一直在朝廷做官,官至太仓令。 如果不是天下大乱,他想来会一直待在朝廷,这辈子都不太会回益州,对于巴郡贼人什么的,赵韪既不会交接,也不会打听,所以他对锦帆贼不甚了了。 赵熙见状,提点式的透露出了更多的消息:“那是一伙轻薄少年。他们成群结队,携弓带箭,头插鸟羽,身佩铃铛,在巴郡四处游来荡去。” “这群贼子一出一入,为了显示威风炫赫,步行则陈列车骑,水行则连接轻舟。连服侍他们的人,披服锦绣,走到哪里,哪里就光彩斐然。停留时,经常用锦绣系住舟船,离开时,又要割断锦绣抛弃掉,以显示他们的富有奢侈。” “所以人们称呼这群贼子为‘锦帆贼’。” 经过赵熙如此详细的描述,赵韪终于有点印象了,他好像听人提过那么一会,巴郡是有一群奢侈的贼子。 听人说这群锦帆贼经常出入城邑,地方官员以及跟这群贼子交往的人,如果隆重地接待,锦帆贼就倾心相交,可以为之赴汤蹈火,如果礼节不到位的话,锦帆贼就抢掠对方的资财,甚至动刀杀人。 这群锦帆贼肆意妄为,秉承己心,实在是巴郡的一颗毒瘤,作为世家贵公子的赵韪一想到这就露出厌恶的神情。 “锦帆贼和甘宁有什么关系,莫不是甘宁是锦帆贼出身。”赵韪询问道,自从前阵子他听过刘璋拜了蜀郡的郡丞甘宁为校尉后,他就让赵熙去打听甘宁的出身,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顺便让赵熙有点事情做,不然他这个独子天天在府里闲来晃去,没头苍蝇一般,只怕是人都废了。 赵熙露出一个微笑,有一种揭开谜底的快感:“甘宁不止是锦帆贼,还是锦帆贼的头领,他是临江人,与我们老家安汉离得远了,打听起来就花费了些时间。” “爹,你说好笑不好笑,刘璋竟然封了这么一個贼子做校尉,传出去只怕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听到这话的赵韪并没有跟着赵熙一起开心,他皱起了眉头,抚着山羊须思考了起来。 他总感觉没那么简单,这个叫甘宁的,能让刘璋那个懦弱的人一见面就封了校尉的职位,说明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懦弱的人一般都害怕和陌生人接触,想要和刘璋真正交好,只怕是需要相识年岁日久才行,这不,给刘焉当忠犬的张鲁,现在已经被刘璋怀疑上了。 张鲁的老母和幼弟可是还在成都做人质,可刘璋和他今天议事的时候却表达出想让他替换张鲁的意思,张鲁为了刘焉背上了米贼的骂名,却还是被刘璋怀疑,当真可怜。 赵韪觉得他需要知道更多关于甘宁的消息,这件事不简单,甘宁这个人也不简单。 这让他有些不安。 ----------------- 巴郡,宕渠水上的一座楼船上。 “刘使君雄姿杰出,有王霸之略。” 甘宁抑扬顿挫的描述着他眼中的刘璋,坐在他对面的沈弥和娄发对了一眼,眼神中带有疑惑。 他们的这位好友甘宁,自从被老母规劝后,认真读书,从计掾做起,在前往成都上计的时候表现出色,留在成都做了郡丞。 他们本以为甘宁这次离开成都,是因为忍受不了东州人的欺压,以及新任益州牧是刘璋那个懦弱无能的家伙,在刘璋手下没有出头的机会,所以甘宁才回到的巴郡。 但是听甘宁话里话外的意思,他这次回来并不打算留在巴郡,而是打算召集以前跟着他的恶少年,一起去成都建功立业,而且是在那位懦弱的刘璋手下。 在说起刘璋的时候,甘宁两眼放光,面带崇敬,一堆的夸赞话,看样子已经完完全全臣服刘璋了。 尤其是说到刘璋的为人,这位好友,竟给出王霸之略的评价。 如果是在别人口里讲出来的,沈弥和娄发说不定当场掉头就走,扯谎也不扯个正常一点的,刘璋的为人整个巴蜀都有耳闻,说好听点是为人温仁,说难听就是为人懦弱。 但王霸这字评价从甘宁口中说出,就由不得他们不思索了。 甘宁的性子他们是知道的,开朗豪爽,有勇有谋,面对看不上的人,只怕是眼睛望天上瞟,甘宁说的话多少有几分可信。 生平谨慎的沈弥开口了:“可有凭证。”他需要再确认一下,甘宁说的话是不是可信,至少该有实证。 甘宁一副成竹在胸的的样子,对着沈弥道:“文渊,你可知刘使君封我什么武职。” 看到甘宁这种姿态,沈弥琢磨起来了,百人将、屯长、曲侯这些低级武职肯定是不用考虑的,得往上走,再往上就是都尉了,他试探着问道:“都尉。” 甘宁面带微笑的摇了摇头,调笑道:“文渊,何以如此看轻甘某。” 沈弥伸出手,按捏着下巴,都尉都算看轻,都尉再往上,就是校尉,一想到校尉,他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这绝不可能,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校尉的副官。 “莫不是军司马。” 甘宁哈哈大笑了起来,眼睛都笑出了泪花,好不容易停下来,他接着神秘兮兮的摇了摇头。 “校尉。”少言语的娄发开口了,现在没有其他可能了,那就只有最不可能的那个了。 听到这话的甘宁,挺胸抬背的肯定道:“正是校尉,还是子初兄看的起某。” “校尉,怎么可能。”沈弥张大了嘴巴,神色惊讶无比。 “你给刘使君灌了什么迷魂汤了,竟拿了校尉。” 甘宁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其实文渊猜的军司马也有,只是不是某。” 甘宁示意侍立在一旁的甘九,甘九对着沈弥和娄发拱了拱手后说道:“蒙刘使君看重,封某为军司马。” 这下连一直面色平静,对甘宁说他被封为校尉都没怎么惊讶的娄发,听到甘九的话也微微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他对甘宁成为校尉虽是吃惊,但内心也能接受,怎么说甘宁都已经坐到六百石的郡丞了,但甘九不一样,甘九是白身,而是出身就很不好,甘九的阿母是个奴婢,到现在甘九连个字都没有。 沈弥和娄发又对上了一眼,然后低下头思索着。 就目前来看,这位新任的益州牧怕是心胸有些宽广,用人不计较出身,连奴婢的儿子都敢直接从白身提为军司马。 甘宁看着面前思索的两人,没有出言打搅两人的沉思,而是拿起一杯酒饮下,细细的品味。 ‘终究还是巴郡的酒水有滋味,比起成都的酒水,家乡的味道更胜一筹。’ 随后甘宁一饮而下,倾尽一杯,看着面前的两人,心里感叹:‘巴郡的人也不错,沈弥和娄发两位渠帅,实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沈弥为人严谨,对军略相当了解,布置的军阵严丝合缝,没有一丁点的破绽和漏洞。娄发则是有着一手好箭术,百步之外,可以射断飘荡不定的杨柳枝,比起古代的养由基也是不遑多让。 两人有着如此的武艺和军略,甘宁作为和他们多年结识相知的至交好友,想给沈弥和娄发指引一条明路。 苟富贵,当不相忘。 第26章 吴懿 吴府。 吴懿带着一众人等等候在门前,远远的益州牧的车驾正在行驶过来。 今天是他妹子回娘家的日子,但是让吴懿觉得疑惑的是,同行的人不是妹夫刘瑁,而是新任的益州牧刘璋。 他问了来报信的人两三遍,都说是刘使君,而不是他的妹夫刘瑁。 不过吴懿对于刘瑁没来并没有失落,而是感到庆幸,不用看到那个在外萎靡、在家耍威风的妹夫,也不用和刘瑁虚与委蛇倒是件挺不错的事情。 作为一个直性子的人,吴懿厌恶逢场作戏和虚情假意。 车驾到了近前,刘璋率先从车上下来了,吴懿带着府里一众人等上前行礼,客套了一番。 至于吴懿的妹妹,吴苋所乘的軿车在州牧车驾仪仗的后面,需要等刘璋先下马车,属于州牧的车驾仪仗向前移动,吴苋的軿车才会走到吴府的门前。 随着州牧车驾仪仗的前移,属于吴苋的軿车到了,軿车是一种带帷幔的篷车。该车双辕单马,方形车舆,四面施以帷幔,成“四面屏蔽”状。 车盖硕大,且四边稍稍上卷,呈盔帽形顶。车门改在前面,车内仅容坐一人,驾车的人坐在车舆前的轼板上驾驶。 軿车在汉代是极为舒适而又装饰华丽的高级马车,专供贵族妇女乘坐。 吴苋在随从的服侍下,从軿车上走了下来。 看到吴懿的第一刻,她露出了喜色,纵使在州牧府里,因为刘瑁有千万般委屈,在面对家人时,她还是露出了开心的样子。 吴懿看到吴苋的第一刻却有些难受,多年的兄妹,他细心的观察到了自家妹子脸上有些委屈,此时展露出的笑脸上像是蒙上了一层阴翳。 他还敏锐察觉到了吴苋的脸上,纵使是涂了脂粉遮掩,让整张面色看起来颜调一致,但还是有些不自然的印子。 他心底不由火气:‘该死的刘瑁,竟敢打我妹的脸。’ 州牧府的传闻看来是真的,刘瑁把没得到益州牧的憋屈,撒到了他妹子身上。 吴苋逶迤的走到近前,人都齐了,吴懿迎着刘璋和吴苋,引着他们从中开的大门走了进去。 走到大堂门口前,当是刘璋和吴苋分流的时候,吴苋将前往后院,同府中的女眷们交谈,而刘璋,自是和吴家家主吴懿会谈。 这些日子多承刘璋顾看的吴苋,得以不用和刘瑁同居一院,受刘瑁的欺凌,再加上自从刘璋当着刘瑁的面杀了李达后,在府中威重无比,可以称得上说一不二。 因此在这两人分开的时候,吴苋下意识的看向刘璋,低眉顺目的向他发出征求离开的目光。 刘璋正站在原地,作为小叔子,他当送嫂嫂先行,正好和吴苋对上目光,他以为这是吴苋要和他道别,秉承着前世的行为记忆,这种情况下刘璋温和的一笑,朝吴苋点了点头。 见到刘璋点头同意,吴苋也是轻轻报以一笑,然后跟着府中的女眷向后院走去。 站在刘璋身侧的吴懿瞪大了眼睛,他观察到了这一幕,这一幕在他看来有些异样氛围的场景,目光在刘璋和吴苋脸上来回扫看。 ‘这是什么情况。’他此刻困惑万分,自家妹子是嫁给刘瑁没错吧,但当下的情形,给他的感觉有些奇怪,仿佛刘璋才是他的妹夫。 突然吴懿从记忆深处捞起了一幕画面,那是老匹夫董扶来他家的时候,董扶抚着胡须,半眯着眼睛,神色庄重,在给吴苋相面的时候骤然沉思不语,小半晌后,董扶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摇头轻轻叹道:‘贵不可言,贵不可言啊。’ 贵不可言,贵不可言,吴懿脑海中不断回荡着董扶这句话,整个人呆愣在原地。 “子远。”当刘璋转身的时候,发现吴懿没有跟上来,他有些疑惑,这东汉的人怎么都这么喜欢发愣,他喊上了一句。 刘璋的喊话将吴懿从沉思中惊醒。 回过神来的吴懿脸上不再是客套的神色,而是堆起了笑容,如同一朵盛开的菊花,让刘璋一阵腻歪。 “使君,请。”吴懿伸出手朝着大堂指引道,他这时说出的话也不再是客套的话,而是满含热情。 ‘莫不是安排了刀斧手在走廊下,饮酒的时候,摔杯为号,将我砍为肉酱。’面对突然热情起来的吴懿,刘璋心底一阵犯冲,这太不正常了,忍住掉头跑路的冲动,刘璋踏入大堂。 刀斧手什么的只是刘璋恶趣味的臆想,在他来的之前庞靖就派人探查过了,州牧府的这位主事为人谨慎,不会放过一点漏洞。 他对面的这位吴懿也是個值得交心的人,历史上的吴懿在刘璋治下没什么动静,在蜀汉最后做到了车骑将军、雍州刺史、假节,又进封济阳侯,而且还和诸葛亮共事过,葛公的眼里可容不得沙子。 况且杨戏在《季汉辅臣赞》中对吴懿的评价是:‘车骑高劲,惟其泛爱,以弱制强,不陷危坠。’得如此评价,吴懿为人,自是非凡。 有庞靖的谨慎和历史的金手指,刘璋踏入大堂的脚步十分沉稳。 走进大堂后,刘璋当仁不让的坐上了主位,吴懿坐在的副首,吴懿的身侧还有一个少年侍立。 没有第一时间说些客套话,刘璋率先开口,隆重的朝吴懿道起歉来:“我那兄长最近不知犯了什么狂疾,行事为人异于往常,致使家嫂受了些委屈,璋在此,替我兄长向子远请罪。” 有人最近散播州牧府关于刘瑁的传闻,但还没有人坐实州牧府的传言,现下刘璋一句话给出了来自益州牧的官方认证,一个大脚印踩在了刘瑁脸上。 刘璋可以道歉,但吴懿却万万不能接受,他开口推辞:“使君不必如此,州牧府有使君坐镇,当可稍稍安定些,不至于让宵小之徒肆意妄为。” 吴懿的话意有所指,他的妹妹吴苋偶尔会传递些州牧府的消息给他,近来州牧府发生了一件大事,刘瑁因为没当上益州牧的怨气竟打死了在府中服侍多年的一位老妪,而后刘璋出面,当场斩杀了煽风点火的副主事李达,并让刘瑁闭门反思。 他看向坐在主位的刘璋,觉得刘璋是那么的眉清目秀,一脸青年的英气,比起他那个表里不一、心性险恶的妹夫刘瑁好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之前他还有些不甘和抱怨,一是觉得以刘璋的为人不配坐上益州牧的位置,二是刘瑁是他的妹夫,论及亲疏,他当然是向着刘瑁,对刘璋看不顺眼。 但现在吴懿心里在想,要是刘璋是他的妹夫该多好。 ‘宵小之徒。’刘璋闻言立刻就明白过来了,这位日后的车骑将军大概知道点州牧府发生的事,而且看吴懿的态度,今天他不至于无功而返。 他微笑点了点头:“家门不幸,先君溘然病逝,兄长又犯狂疾,近日以来,璋真是度日如年。” 接着刘璋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再者璋初临益州,事务繁琐,千头万绪,实是艰难,颇思良人相助。” “我闻子远素有韬略,为人高劲,不知是否愿意出任军正一职,兼领校尉,匡正东州兵军纪。” 刘璋正视着他心目中的军正人选,目光里透露出和他先祖一般的渴望。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第27章 军正 ‘军正。’ ‘校尉。’ 吴懿没想到刘璋会开口招揽,被刘璋给出的官位砸的脑袋有些晕晕的,他可是刘瑁的大舅子。 在刘璋出任益州牧后,他本来都准备在家读书练武,二十年不出头,等待益州时机有变的时候。 突然吴懿眼睛一亮,他想起了刚刚大堂前刘璋和吴苋对视而笑的一幕,心中暗自下了决定,他端正面色,起身走到刘璋正对面,拜服而下。 口中应道:“蒙使君看重,懿愿领命,必当有所作为。” 这也太顺利了,刘璋面露微笑,他还在担心这位吴懿会推辞他的招揽,没想到吴懿一口应了下来。 他对吴懿很是看重,吴懿是兖州陈留人,叔父是吴匡,吴匡在历史上声名不显,但在东汉末年的局势中起着很重要的作用。 东汉光熹元年,汉灵帝死后,十常侍干预朝政,大将军何进谋诛宦官,但失败被杀,作为何进部将的吴匡联合曹操、袁绍等杀尽宦官,攻杀车骑将军何苗。 因此吴懿作为吴匡的侄子,在东州人里的威名很重,更何况吴懿作为兖州人,让他去约束东州人的军纪,东州人不至于升起逆反的心理,毕竟他们都算外邦人。 刘璋也想过吴懿和刘瑁之间的姻亲关系,但就现在刘瑁的名声,和刚刚吴懿使用的宵小之徒的称呼,只怕两人之间是没有多少情谊了。 眼下他幕府里的人才甚少,文不过王商、黄权和董和,武不过甘宁、杨怀和高沛,帐下司马赵韪和他手下两个校尉庞乐和李异自然排除在外,坐镇汉中的督义司马张鲁更是不用说了。 盘算一下,目前刘璋手下寥寥数人,两只手都能数得清,他只能尽量搜罗历史上现在在益州的名人。 纵使是如吴懿这种关系上有些隔阂的人,亦当收纳到囊中,用其才干,尽量为他所用。再者如果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还谈何天下,如何去翻天覆地,实现他胸中的抱负。 只不过片刻思索,刘璋起身走到吴懿近前,亲手将吴懿扶起,双手相握,开口肯定道:“得子远为军正,璋不复忧东州兵军纪了。” 两相对视,开怀大笑。 “子远,请。” “使君,请。” 刘璋和吴懿对饮了起来。 酒当真是个好东西,刘璋想到一桩故事,西汉末年,马援受到隗嚣的指派,前往洛阳面见汉光武帝刘秀,察探刘秀的为人。 面见完刘秀的马援回到陇右,对隗嚣说:刘秀的才能勇略,不是别人所能匹敌的,且坦白诚恳,无所隐瞒。胸怀阔达而有大节,大概与高帝刘邦相同,而其经学之渊博,处理政事和文章辞辩,在前世无人可比。” 隗嚣不由的问马援:“刘秀比刘邦怎样?” 马援的回答颇有意思:“刘秀不如刘邦。刘邦无为无不为,而刘秀喜好处理政务,行动符合规矩,又不喜欢饮酒。” 不喜欢喝酒的刘秀自然是比不上喜欢喝酒骂娘的刘邦。 东汉也是不如西汉气势恢宏、仪态万千。 刘璋自然是喜欢饮酒,在这个时代,再陌生的两個人,多喝几杯自然就熟络了。 在这气氛融洽,宾主尽欢的时候,站在吴懿身后的少年按捺不住了,他拱手朝着坐在主座的刘璋发出清醇的声音:“使君,能否与我个武职,我亦想为使君效力。” 不待刘璋反应,吴懿率先开口责备道:“元雄,莫要胡闹。” 随后吴懿朝刘璋解释:“这是族弟吴班,字元雄,平素练得一手好武艺,今日得见使君,不免内心有所希冀,以至于出口冲撞,还请使君恕罪。” 吴懿的话听起来像是替吴班请罪,实际上是在向刘璋推销吴班。 吴班,听到这个名字,刘璋心里乐开了花。 吴班是吴匡的儿子,在吴懿入蜀的时候,被吴懿带着一起进入了蜀地。 同样的吴班在刘璋治下,没有什么动静,在刘备入蜀后担任领军,随刘备参加过伐吴之战。后来又随蜀汉丞相诸葛亮参加北伐曹魏的战争,并于蜀汉建兴九年的北伐中大破司马懿,获得魏军首级三千级,铁甲五千领,角弩三千一百张,司马懿这个老贼唯有退回营中,继续做缩头乌龟。 最后吴班在蜀汉官至骠骑将军,封绵竹侯。 刘璋不由在想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蜀汉后期的车骑将军和骠骑将军都让他碰上了,而且看样子有机会尽收囊中。 吴懿推销吴班的话,刘璋自然是听懂了的,他摆了摆手说道:“无妨,少年自当意气纵横,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如此方才称得上是少年。” 他来了兴趣,同吴班开着玩笑话:“即是毛遂自荐,元雄当一显本领,不然我又怎么知道给元雄何官何职。” 听到刘璋这话的吴班,知道他求官这件事有戏。 少年喜怒溢于言表,吴班面上挂着微笑,走到大堂中央,拱手朝刘璋道:“禀使君,班虽是年少,但我使得一手好刀盾,拉的一手好弓,七十步内,百发百中。” 使得一手好刀盾是真的,吴班自小苦练,不惧寒暑,刀盾熟稔,但七十步外,百发百中,却是有些虚,他这些日子练箭,十发大概七发能中,但为了得刘璋青眼相加,他赶鸭子上架,给自己鼓了口气。 “哦。”这话让刘璋有些吃惊,一手好刀盾没什么大问题,但七十步外,百发百中,就吴班这个年纪来说,实属难得。 根据《汉书·食货志》中记载,以六尺为一步。而据考古发现,出土两汉三国时期的尺,长度大致在二十三、二十四厘米左右。所以汉代一步的长度大概一米四,而七十步的距离,则是九十八米左右。 在近百米的距离百发百中,对于一少年来说当属不易。 他来了兴趣:“既如此,那我可要见识见识元雄的箭术。” 为了更稳妥些,他怕吴班是为了面子说出这些话,到时候射箭时一箭不中,大家脸上不好看,于是刘璋朝吴懿投去征询的目光,想听听吴懿这位做兄长的怎么说。 吴懿自然是不能当场驳了吴班的话,他对刘璋拱手道:“元雄确有此等本领,七十步内可中箭垛红心。” “只是百发百中有些过了,元雄年轻气盛,说的壮胆的话,如是射不好,还请使君勿怪。” 知道吴班根底的吴懿,最后加了一句保险的话,说完后朝他这个口出大言的族弟白了一眼,真是一点都不谦逊,连个后路都不留着。 第28章 吴班射艺 今天蜀地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日光直射四方,也无什么风云波动,不会对吴班展示箭术造成影响,当真是射箭的好日子。 刘璋此时正在吴家的校场上,他的前身不怎么喜欢出门,未曾拜访过吴懿家,所以此时他有些惊讶吴家的校场的广阔。 作为跟随刘焉入蜀的大族,吴家有着自己的校场,校场之大,莫说是射百步的箭,就是在校场操练上千名士卒亦是绰绰有余。 成都城虽然在武帝元鼎二年为了平定西南夷时重筑了,城池的范围大大扩大,但要想在城中拥有这么大的校场用于日常的军事训练,让人不得不说豪门就是豪门。 略微惊叹了一会的刘璋,对着已经准备好的吴班说道:“元雄,若你能十发中七发,我便封你为亲卫百人将。” 吴班毕竟只是一个少年,他的兄长吴懿刚刚也提前打了个掩护,十发十中的话太过苛刻,因此刘璋给出了一个比较宽松的门槛,今日之事当是宾主尽欢为好。 ‘百人将。’ ‘亲卫。’ 吴懿和吴班两人都没有对百人将放在心上,百人将对他们这样的世家子弟来说不算什么,他们注重百人将的前两個字---亲卫。 刘璋亲卫里的百人将,亲卫两个字将百人将的分量提升了不少。 吴懿此刻在想,看来他的怀疑没有错,自家的妹妹和这位刘使君有些不一样的关系,不然刘璋怎么会对吴班开出亲卫百人将的职位,这是心腹至亲才能出任的位置。 吴班则是眼前一亮,做刘璋的亲卫,日常接近益州权力的最高峰,以后何愁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他豪气万丈,朗声应道:“不需十发七中,今日班必连中十元,为使君一展箭术。” 果然是少年豪情,刘璋内心赞美了一句,历史上三国志的作者陈寿记载了这位日后骠骑将军吴班,有着豪侠的风采。 吴懿却只觉的头疼,他这个族弟太过直楞了,硬是要十发十中,不想落下一点面子,真是牛脾气。 身穿武服的吴班,执弓挟矢走到箭垛距离七十步处,屏气凝神,拉开弓矢,有若满月。 少年可谓英气勃发,看着这幅模样的吴班,刘璋愈发的喜爱。 须臾之间,吴班已是发出一箭,射出的弓矢有若流星一般,不偏不倚,顷刻间正中七十步外箭垛的红心。 “彩。”刘璋抚掌称赞了一句,他身侧的吴懿则是面带微笑,暗自松了口气,这第一箭好歹中了。 吴班看到自己拿到的开门红,露出了一丝微笑,但很快他又面色如常,沉下心来,从箭囊中拿出第二支箭,须臾间第二箭如同风雷一般,瞬间插在了箭垛的红心上。 第三箭,又中红心。 看着连射皆中的的吴班,刘璋不由感慨,射箭不愧是君子六艺之一,吴班如此年少,亦是精通射艺。 中国从西周时期开始弓箭文化就十分发达,弓箭常做御敌狩猎之用,当时的人家中生下男孩后,要用桑木弓射六根蓬草制成的箭,分别射向天、地、东西南北四方,代表男儿志在四方。 发展到春秋,在孔夫子的抬高下,在御敌狩猎之余,世人将射箭抬升了一个新的高度,称为‘射艺’,一行一止皆有明确规定,一鞠一射同有礼仪内涵。 礼记中更是把射箭和德行联系在了一起,射义中讲射者进退周还必中礼。内志正,外体直,然后持弓矢审固。持弓矢审固,然后可以言中,此可以观德行矣。 在这种社会氛围下,于是汉家男儿,皆通晓箭术,连他的前身,那等软绵的性子,也能拉满一石的弓。 “彩。”刘璋看着又中一箭的吴班表扬道。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吴班已经中了八箭,再中两箭,便是功德圆满,可以拿下刘璋亲卫百人将的位置。 刘璋不再出声称赞,怕影响到吴班发挥。 吴懿略微有些紧张,他这位族弟已经中了八箭,再中两箭,十全十美,可以在刘璋面前大秀一波吴家子弟的风采,加重刘璋对吴家的好感。 吴班再度拉弓,他中的越多,内心愈发平和下来,此刻不为外物所惊扰,眼中心中只有七十步外的箭垛。 ‘嗖’的一声,吴班发出第九箭。 刘璋和吴懿的目光追逐着箭羽而去,片刻间结果出来,第九箭中了。 刘璋微笑着点了点头,吴班这位日后的骠骑将军,手上的箭术没有辜负他说出的话。 ‘彩。’看到吴班中了第九箭,吴懿心中喝彩,脸上堆起笑意。 第九箭一中,吴班的心境到了一个玄妙的境界,他此下对外物没有了感觉,无论是在一旁观看他射箭的刘璋和吴懿,还是头顶的阳光和校场四周的的树木,他都没放在心上了,天地间只剩下手中的弓箭和七十步外箭垛的红心。 吴班没有进行拉弓射箭后的调整,熟稔的从箭囊中再拿出一只箭羽,快速搭在弓上,拉开弓弦而后松开,没有去看发出的箭矢,他心中默念一声‘中’,自信这最后一箭必然中了。 “大彩。”刘璋发出带着惊讶的赞美声,吴班竟是十箭全中。 “也是元雄运气好,今日天气不错,也没有风起。”吴懿说着谦逊的话,脸上得意之色却是溢于言表,他对这位族弟今日的表现十分满意。 刘璋摆了摆手,夸赞道:“纵使无风,能十箭全中,也是不易,今日得见吴家子弟风采,可知家学渊博。” “元雄,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亲卫百人将了。”他给出了前面承诺的彩头。 “谢使君,吴班领命。”吴班亦是开怀,朗声应下。 接下来几人回到大堂,各自安座,推杯交盏,宾主尽欢。 对饮时,吴懿假借如厕退席,走出大堂的他没有向厕所走去,而是向后院走去,他心中的困惑越来越重,需要找他的妹妹要个解答。 这关系到吴家日后的家族命运。 从女眷的屋内叫出吴苋,吴懿并没有直接开口询问,他看着吴苋脸上不明显的指印,关心道:“刘瑁那厮无礼妄为,妹妹何故不同我说。” 他当初同意将妹妹嫁给刘瑁,一则刘焉是益州牧,二则刘瑁为人还算有口皆碑,只是不想暗里却是条蝮蛇。他就这么一个妹妹,天香国色,又得董扶说大贵之相,家里一向视作珍宝。 他这妹妹也是贤惠,向家里传递关于州牧府的消息,竟没说刘瑁的一个不是,他还是从外面听来吴苋受到刘瑁欺凌的消息。 “兄长放心,我在府中现下安好,夫君虽是最近行事偏张了些,但刘使君让我先居于别院,待夫君狂疾好了再说。”吴苋说出让人宽心的话语,不想家里人为她担心。 居于别院,吴懿有些惊讶,但他没有更多的追问,而是冒出一句无头无尾的话:“妹妹觉得刘使君为人如何。” 吴苋不疑有他,下意识的回答:“刘使君为人自然是极好的,日常待人宽仁,又行事果决。”突然她意识到了什么,脸上泛起红云,嗔道:“兄长,你问这话是何意。” 吴懿一副懂了的模样,回复道:“别无他意,只是问一问而已。” 说罢吴懿就告辞离去,他不能让刘璋多等,留下了站在原地一脸绯红的吴苋。 如厕回来吴懿更加热情了,让刘璋有些疑惑,尿个尿还能加深感情。 直至夜鸟归林,日头西垂,刘璋和吴苋告辞而出,吴懿面带微笑,带着一众家人在门口恭送。 ----------------- 白帝城,站在船头的荆州别驾刘阖打量着这座一面傍山,三面环水的城池,一路逆流而上,总算踏入蜀地的范围了。 到了他大展宏图的时候了。 第29章 福祸临门 刘阖想起了这座白帝城的由来。 白帝城原名子阳城,西汉末年,公孙述据蜀筑城,屯兵积粮。 当时子阳城中有一井常冒白气,宛如白龙,公孙述怀揣帝王之心,便令其手下亲信制造舆论,于建武元年正式称帝,自号白帝,改子阳城为白帝城,改城池所在的山为白帝山。 如果站在白帝山上向东眺望,便可以看到夔门。 夔门之所以叫夔门,是因为西周武王时奉节一带为夔子国领地。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刘阖用手轻轻抚着他的八字胡,对面前的景色发出感慨:“夔门当真有天下险。” 作为饱读诗书的学者,他对白帝城和夔门这两个地点并不陌生,但纸上学来终觉浅,还是要亲自来到这里,深入了解河流走向和地势起伏,才算是真正了解白帝城和夔门。 他不由心中感叹,此处不愧是蜀地东门,不论从巴蜀东出,还是从荆楚西进,夔门都是最关键的节点,就如同剑门关之于蜀道。 夔门西扼巴蜀,东控荆楚,可谓是兵家必争之地。 刘阖不是只会舞文弄墨、寻章摘句的腐儒,他早年游历过不少地方,作为本州的荆襄各地自不必说,帝都洛阳的风华他也曾品味过,还曾去往兖州泰山郡攀登过泰山,感受过一览群山小的滋味。 有着如此的人生阅历,他算得上是见多识广,再者他心中亦有大抱负。 因此在刘焉过世,刘璋继位的时候,刘阖力劝荆州牧刘表出兵夺取益州,在刘表无动于衷的情况下,他请命单骑入蜀,搅弄蜀地的风云。 一想到刘表,刘阖露出不屑,他这位同宗,单骑入荆州,在蒯越的建议下杀宗贼数百家,一举坐拥荆襄之地,金城千里,带甲十万。 有着如此雄厚资本的刘表不思秣马厉兵,奖率士卒,逐鹿中原,反而就此心满意足,娶了一个小娇妻蔡氏,整日在女人和纸堆里打转,全无雄心,只能说是一介坐谈客尔。 如今宇内大乱,四海沸腾,有雄心和壮志的人纷纷起兵,欲图谋天下,不少碌碌之辈趁着这个时机都大放光彩。 刘阖眼下只恨自己没有基业,不然天下碌碌之辈何足道哉,因此他对坐拥荆襄,不思进取的刘表实是没有放在眼里。 这也是他请命入蜀的原因,他不是想替刘表图谋益州,而是自己有所图谋,只是需要借助刘表的威望。 此刻刘阖观赏着这夔门的险峻雄挺,胸中豪迈之气顿生,这次进入蜀地,他将一展胸中抱负。 刘表那种货色都能单骑入荆州,拿下荆襄之地的大权,南面称孤。 他刘阖哪一点比不上刘表,自当单骑入益州,从懦弱无能的刘璋手里夺下益州,西面称孤,不下于人。 遐想中的刘阖仿佛见到了巴蜀之地在他的手心,昔日的公孙述在巴蜀可以自称白帝,他这位宗亲,赤帝的子嗣,称帝更算得上名正言顺。 ‘巴蜀将成为我刘阖的帝王基业。’收回千头万绪的思路,刘阖静下心来,欲图蜀地,当先占据巴地。 对于占据巴地刘阖有极大的把握,刘焉入蜀后,诛杀了不少巴地的豪杰和高门,巴地之人畏惧刘焉的威势,敢怒不敢言。 但现如今刘焉病逝,上台的是刘璋这個懦弱无能的家伙。 他有信心,凭借刘表的威名,他可以联络说动巴郡的大族,合谋起兵,拿下巴郡,再图谋蜀郡。 至于拿下后,巴蜀归谁,那就要看各家的本事了。 ----------------- “董公,你一向不是给人望气,就是帮人相面,事务繁杂,如何得了空闲,来我这州牧府坐上一坐。” 刘璋打趣着今日过府拜访的董扶,他知道这个以益州有天子气说动刘焉,让刘焉放弃自请交州牧的打算,而是请求了益州牧位置的神棍最近有些不太好过。 这和他嫂子吴苋有关,董扶给吴苋相面,说吴苋有大贵之相,所以刘焉让刘瑁娶了吴苋,但现在登上益州牧位置的是他,这让董扶的相面之术变的有些不可信了。 前些日子,刘璋听庞阙说董扶家的门槛都少有人踏了,本来一段时间更换一次的门槛,现在还在用着。 听到刘璋的打趣话,董扶不以为意,抚须说道:“使君,今日临门,乃是有一桩喜事。” “老夫听闻使君府中久无内主,寡凫单鹄,着实有些不好,所以为使君相得一女子。” “此女有大贵之相。” “大贵之相,我嫂嫂。”刘璋下意识的反应,脱口而出,对于大贵之相的人,府里府外、成都城里谁人知道,他嫂嫂吴苋有大贵之相。 只是说完这句话的刘璋顿感不妥,眼前的老神棍董扶还不至于这么离谱,为了相面灵验,整出嫂子嫁叔叔的戏码。 但刘璋没有转过话头,而是想着打趣打趣面前的老神棍董扶,他言语中带着抗拒,开口吐槽道:“董公,一女岂能嫁二夫,况且我兄长还活着呢,你怎么能做干出这种事情。” 董扶被刘璋的话整的脑袋犯晕,心里想到,这都是什么话,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个样子,上次他登门拜访的黄权也是,当着他的面说吴苋有大贵之相,当面打他这张老脸。 老而弥坚的他很快平静下来:“使君,天下大贵之相者岂止一人,此女非是使君嫂嫂。” 刘璋心中咦了一声,听董扶的话,他这是对大贵之相搞起了批发,大贵之相从他嘴里说出来整的忒廉价了,这老神棍果然不靠谱。 他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却不一样:“不知哪家的小娘,又得了董公青睐。” 总算进入正题了,董扶也松了口气,然后说道:“此女使君也是认得的,前些日子使君在市集上回护了一名女子,使君可还记得。” 黄小娘,刘璋脑海里浮现了她的姿容,虽是年少,却是端庄大气,遇事不惧。 他点了点头:“自然记得,她的兄长黄公衡现下在我府里任主簿一职。” “那使君应当记得,当时你送了一匹蜀锦给她,如今成都内外都在等使君上门提亲,可迟迟不见使君动静。”董扶眯着眼睛,看向刘璋的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个浪子,脸上表现出一副你败坏人家闺女清白,现如今还想置身事外,当真可耻的表情。 刘璋不由沉思了起来,向黄家提亲这事他嫂嫂吴苋提过一回,如今董扶又来提上一回,看情形,外人都认定他相中了黄小娘。 对黄小娘他没有什么反感,更多的是欣赏,娶黄小娘倒也不无不可,但有个情况他想问下:“董公既然做媒,当知黄家女芳龄几何。” “实岁十五,虚岁十六,老夫已算过八字,使君和黄家女乃天作之媒,契合如珠壁。”董扶听到刘璋的话,知道有戏,抚着胡须,加上了一把火。 刘璋闻言心中计较片刻,有了决定,他端正容色,对董扶说道:“董公,我两位兄长方死于李傕、郭汜贼手,先君又因悲痛遇害的两位兄长刚刚离世,这一时间,我心忧国仇和家恨,日日哀痛父兄。而今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手刃李傕、郭汜二贼,将二贼首级悬于城头,否则我何以为人子,何以为人弟……现下我实无娶亲的心思,然听董公所讲,黄小娘实乃良配,愿先约婚书,以三年为期,三年内容我先报父兄之仇,再思娶亲之事。” 第30章天使到来 刘璋用三年之约打发走了董扶。 现在州牧府里刘瑁才刚刚被他压制住,北边有汉中张鲁,面上忠顺,暗里只怕是谋划割据汉中,南中地区叟夷时不时叛变,几天前,越嶲郡上报来一条消息,说是有叟帅作乱,他还需要和王商讨论下,派谁去平定。 肘腋之间,又有帐下司马赵韪包藏祸心,益州不少大族也是作壁上观,想观察一下他这位新任益州牧的成色如何,再做下一步的决断。 目前刘璋的处境可谓是风雨招摇,此时他只想多多招揽人才,抚平东州人和蜀人之间的隔阂和仇视,先坐稳益州牧这个位置。 况且他父兄刚刚去世,就算娶亲也要等上一段时间。另外作为一名现代人,虽说来到古代要入乡随俗,但对于十五岁的小姑娘,他心中多少有些下不了手。最重要的一点,刘璋和曹贼有着一样的嗜好,对黄毛丫头没什么兴趣,喜欢的是成熟韵味的女子。 综合各种因素,刘璋索性立了个三年的约定,三年后黄婉十八,正是合宜的年龄。 至于让黄婉拖到十八岁出嫁,这个问题也不是很大,汉代女孩虽然嫁的早,一般十一二岁就有出嫁的,但若是细心考究一下,《礼记·曲礼上》中记载:‘男二十而冠,冠而列丈夫,三十而娶,女十五而许嫁,二十而嫁。’ 根据礼记中的规定,女子十五而许嫁,二十而嫁,这個在现代人眼里算是比较正常的嫁娶年龄,黄婉十八岁出嫁算是符合礼法的,只是和当下的习俗有点不搭而已。 刘璋从董扶处得了黄婉的闺名,知道这位黄小娘单名一个婉字。 此外刘璋和董扶说的三年内诛杀李傕、郭汜这两个贼子,是他心里最近盘算的计划,他计划三年之内,坐稳益州牧的位置,拿到李傕、郭汜这两颗祸乱天下的贼子人头。 只是欲成大事,需要人才,当然这东汉末年最不稀缺就是人才了,只是眼下在刘璋幕府里的人才就不多了。 想到这一点,刘璋不由有些苦恼,苦恼他父亲刘焉没有给他开一个好头,反正给他挖了不少坑。 第一个大坑自然是东州人和益州人之间的矛盾,这个就不用详细展开。 另一个大坑就是他这个益州牧和蜀地士人的隔阂,刘焉为人强项,不肯分割一点权力给别人,尤其不相信蜀中士人。 当然这也是有缘故的,平定益州黄巾动乱的州从事贾龙,也是迎接刘焉进入蜀地的人,因为刘焉派遣张鲁去往汉中断绝关中和蜀地的道路,以及诛杀了巴郡太守王咸和巴郡大姓李权立威,所以贾龙怀疑刘焉对朝廷不忠,有异志。 于是州从事贾龙和犍为太守任岐合谋起兵反叛刘焉,虽然刘焉靠着东州兵和招募的青羌击败了贾龙和任岐,但刘焉对蜀人的信任一落千丈,对蜀地士人很少接见和招揽。 算起来,在文职方面的高级职位,蜀地士人也就一个王商凭借着忠心和能力,得以出任治中从事,但刘焉对王商的谏言也还是很少采纳,今年刘焉和马腾合谋,王商就曾多次劝谏,说这是与虎谋皮,为害不浅。 文职方面如此,刘焉手下的武职就更不要说了,刘焉部署了前后左右四部司马比作天子四军,统兵,位皆二千石。 在这四部司马中,左司马杨怀、右司马高沛以及从后司马改为督义司马的张鲁,都不是蜀人,唯一一个统兵的蜀人司马,是同刘焉一起进入蜀地的赵韪,和刘焉关系亲近,担任前司马,后改为帐下司马。 “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刘璋不由叹了口气,刘焉的这种谨慎小心,固然避免了蜀人篡权的行径,但同时也绝了蜀地士人之望。 再者刘焉的能力固然很强,可以在蜀地士人不合作的情况坐镇巴蜀大地,但刘璋不一样,他可没这个本事,况且天下大乱,以得人者胜。 因此这段时间刘璋在不断招揽人才,笼络人心,出身不好的、寒门的、外地来的、与他有隔阂的,通通招入囊中,但也不到十人,他的幕府里还是缺人。 “时不我待。”刘璋叹了一句,为了心中的目标,他需要加快速度了。 ----------------- “使君,该出发了,朝廷派的天使快到了。” 庞阙通知刘璋,车驾已经准备好了,是时候出发去迎接朝廷的使者了。 ‘总算来了。’刘璋对朝廷的使者并没有放在心上,什么朝廷的天使,不还是他这个益州牧派出去的鸟人,现下有哪家天使敢经过汉中到蜀地,只怕是活腻味了。 他父亲刘焉放在汉中的疯狗张鲁可不是吃素的。 “走吧。”刘璋大手一挥,州牧府的车驾出发了。 陪同的是益州的名望董扶,重臣治中从事王商和帐下司马赵韪,至于其余人等,各安其分,接见朝廷使者也需要身份贵重才行。 一行车骑行驶在成都的街道上。 刘璋知道朝廷过来宣读旨意的使者是他派出去的张肃,或许他在府里坐等也不是不可以,但他的身份是宗亲,必须保持对大汉朝廷的尊重。 非宗亲的诸侯可以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但作为宗亲的刘璋还是得做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朝廷的威严和他多少有些关联。 车辚辚,马萧萧,在有扈从前方开路的情况下,一行人很快到达了成都外。 远远的,刘璋眯着眼睛可以看到使者的轺车。 同样的,远处坐在轺车上的张肃看到了出迎的益州众人,尤其是最前的刘璋。 一看到刘璋,张肃就想起了他面见大汉天子刘协的场景。 他向天子禀告了益州群臣推举刘璋继任益州牧的意思,但天子还没回话,居于武职上首的车骑将军李傕开口问道:“不知刘益州二子品性如何。” 张肃据实回答,三公子刘瑁酷似其父,勇于任事,四公子刘璋则大不类其父,为人温仁。 在听到他的话后,有一中年文士在朝堂议事的时候,和李傕郭汜密语了一番。 紧接着李傕立即跳起来肯定益州群臣推举的刘璋:“这个好,这个好。” 后将军郭汜朝着坐在御座上的大汉天子喊道:“陛下,我们就要这个。” “让刘季玉出任益州牧。” 大汉的天子刘协唯唯诺诺的应道:“可,可,皆如将军意。” 大汉天子出席的朝堂,本该是安静严肃,但却乱糟糟的如同菜市场一般,当真是威严扫地。 而刘协身为天子,却受这些凉州贼人胁迫,指东往东,指西往西,不敢出一言违逆。 ‘特娘的,大汉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张肃当时内心粗鲁的骂了一句。 对于在其中起了关键作用的文士,张肃顺势打听了下,那人姓贾名诩,字文和,是凉州人的谋主。 张肃对贾诩有些佩服,不亏是谋主,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让四公子刘璋继任益州牧,关中可少一面敌,而不是根据才干让三公子刘瑁继任益州牧。 看着车驾已经快到了刘璋这位新任益州牧的近前,张肃不敢拿出为朝廷宣读旨意的使者身份托大,下了马车,向刘璋致礼。 “君矫一路辛苦。”刘璋亲切的叫着张肃的表字。 张肃拱手推辞道:“为使君行事,不敢称辛苦。” 接着是提高声调的一句:“此行幸不辱命。” 第31章 功曹张肃 “君矫,请。” “使君,请。” 入夜,刘璋在州牧府单独宴请张肃。 朝廷的诏书还没有宣读,张肃刚刚到成都,需要洗一洗风尘,等到明日聚集益州文武再行宣读诏书。 “君矫在长安,有所见闻,可与我一说。”刘璋开口询问起了张肃在长安的见闻,他想知道关于当前朝廷的信息,同时也是考察张肃这位使者是否称职。 张肃放下酒杯,片刻思索组织了下措辞,讲起了他这次出使长安的所见所闻:“禀使君,当前朝局由车骑将军李傕和后将军郭汜把持,朝廷政务和关中地方民事,皆由李郭二贼掌控。” “李傕、郭汜二贼跋扈甚于当年的权臣梁冀,当今陛下只有唯唯诺诺画押而已。” 说完当前的形势,他给出了对李傕郭汜未来的判断:“肃观凉州群贼,非有远志,不过是得过且过,今朝有酒今朝醉罢了。” “贼军中的一应军需索要的太多,民间的税负不足供给,他们就常常掠夺关中百姓,致使关中百姓离散,不复鸡犬相鸣。” “如此下去,肃认为就算没有他人去讨伐,凉州群贼也迟早自相残杀,早晚必败。” 刘璋点了点头,张肃是个聪明人,对当前长安朝廷的局势能看个大概,历史上李傕、郭汜也的确是自相攻伐,授首于关中。 “君矫所言,正合我意,凉州群贼不事生产,只知劫掠,如此岂是长久之道。” “只是关中百姓受此辈戕害,就算凉州贼人落败,只怕关中也是不复行人。”刘璋此刻有些悲天悯人。 历史上李傕、郭汜最后的确是被杀了,但是偌大一个关中,也被李傕、郭汜戕害的人口十不存一。 所以刘璋才把李傕、郭汜当做首要目标,他要把关中百姓从李傕、郭汜的暴虐统治下解脱出来,并给关中父老一個交代。 “使君仁德。”张肃恭敬的赞了一句,他们益州的士人领袖王商,就是看中了刘璋的温仁,才决议推举刘璋继任益州牧。 张肃在回来的路上也听说了刘璋约束东州兵的行为,因此蜀郡出身的他对刘璋存在一些敬意。 长安的事情问清楚了,刘璋夸赞起了张肃:“君矫间行万里,出入虎穴,为我不顾身家性命。” “我欲让君矫出任功曹一职,不知君矫是否有意。” 刘璋对益州大族出身的张肃给出了功曹一职,功曹主掌治中的文书,兼着辅佐治中从事的职位,俸禄百石,铜印黄绶。 功曹的俸禄和职位虽然不高,但由于辅佐治中从事,沾到掌管人事提拔和黜退的权力,就显的尤为重要了。 另外目前益州的治中从事是王商,治中从事主要掌管一州的官吏选举,兼辅佐刺史、州牧之任,众属官之长,俸禄百石,铜印黄绶。 让益州大族出身的张肃,在王商这位蜀地之望手下任事,张肃当不会推辞。 正如刘璋料想的一样,张肃没有推辞,他拜服而下谢道:“谢使君,肃当竭力尽忠,为使君效力。” 说到功曹一职,他想起了汉中功曹阎圃,他拱手说道:“使君,肃这次出使,途径汉中,察觉到汉中似有异变。” “君矫请直言。”刘璋自无不可,让张肃有话直说。 “肃持朝廷节杖,途径汉中,督义司马张鲁却未曾迎我,只派遣一名功曹阎圃与我周旋,气势甚为嚣张。”张肃的语气带着对张鲁的不满,这个米贼竟敢小觑他这位益州大族出身的使者。 “再者,肃观汉中戒备森严,有兴兵之样。太守府中,不断有夷人出入,张鲁此獠似有异志” ‘张肃这个使者当的很称职。’刘璋心里对张肃赞道。 使者出使他国,不止是要完成携带的使命,还要观察一路上的风土,收集情报信息,兼着密探的任务。 现在张肃不仅完成了刘璋派遣给他的使命,还察觉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算得上十分出色的使者。 当然,除了称职外,张肃也很忠诚,历史上他的弟弟张松勾结刘备,篡取刘璋的益州,被他发觉,举报给了刘璋。 刘璋面露微笑,安抚被张鲁激怒的张肃:“事尚未发,君矫可先保密,此事容我思之,定不让张鲁肆意。” “诺。”张肃应下。 ----------------- “盛县令,请。” “别驾,请。” 真是顺利,顺利的让刘阖这个沉稳的人,脸上也挂上了笑意。 踏入蜀地后,他假借刘表的威名,走访了巴郡谢、杨、白等大族,又走访了十几个小族,同时拜访了不少官吏,作为荆州别驾的他很受巴地士人的欢迎,这让他此时不由有些志得意满,喜色溢于言表。 此刻和他对坐交谈的人,是巴郡梁平县的县令,盛道。 “盛县令故籍在何处。”刘阖亲切的向盛道询问道。 盛道放下酒杯,不敢在这位荆州别驾的面前托大,拱手道:“敢教别驾知晓,道出身犍为郡资中县。” “哦。”刘阖闻言点了点头,露出一副知己的模样,称呼也改了,为盛道不值:“我观盛兄之才干,纵使居于郡守,或是在州治充为从事,亦无不可,不想刘焉却只委一县令于盛兄。” 盛道听到这贴心的话,不由眼眶一红,借着酒劲骂道:“刘焉老儿,不能亲近我等蜀人,道得一县令,已是不易。” “似他人,如巴郡前太守王咸,大族李权,更是受刘焉屠戮,家门无遗类,甚可哀之。” 发泄完了心中苦闷,盛道满是真情的对刘阖说道:“巴蜀父老,今遇别驾,真乃久旱逢甘霖也。” “只愿别驾能拯救巴蜀士人于水火之中。” “盛兄放心,激浊扬清,澄清巴蜀,乃刘荆州和我之夙愿,必不负尔等。”刘阖拍着胸脯许下诺言,并狐假虎威的搬出了刘表这位荆州牧。 这时一名武人前来求见,刘阖随手招了进来。 他认出了来人,是大族杨氏的族人,用于联络消息,奔波道路之人。他开口询问道:“可有消息。” 来人双手一拱,禀报道:“家主叫我知会别驾,前次所说招揽的渠帅两人,沈弥出外游历,不知何处,另一人娄发,暂管着沈弥手下部曲,已应下起兵之事。” “善。”刘阖脸上喜色又多了一重,他听杨家主说过沈弥和娄发二位渠帅,沈弥精于阵战,部众森严,所击无有不破,娄发善于射艺,听风辨音,百步之内,可射断柳枝,有古之养由基的风采。 这次虽然没有招揽到沈弥,但他的部曲还在,另外娄发这位渠帅直接被他们拉拢到了,真可谓喜事临门。 刘阖快意万分,巴地的豪杰和大族大半尽入囊中,只待再串联沟通江州大族,巴郡当无意外,如同一颗成熟的果子,将落入他的口中。 他摆摆手让来人退下,接着端起酒杯,对着盛道说:“盛兄,此事,当浮一大白。” 第32章 论功行赏 益州牧州牧府的议事大殿中,文武汇集。 今日居于上首的不是刘璋,而是正在宣读诏书的张肃,刘璋正带着益州一众文武拜于阶下。 “兹刘季玉者,为人温仁,名著益土……” “故委刘季玉监军使者,领益州牧……” 跪拜在下首的刘璋听着这文绉绉的诏书,内心松了口气,总算瓜熟蒂落了。 有了这大汉朝廷的官方认证,他就是切切实实的益州牧了,虽然前些日子他已经是手握益州牧的大权,但没有朝廷诏书,名不正言不顺。 大汉四百年天下,积威甚重,天下服之久已。 就连黄巾之乱,口号都只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张角起兵的动员方式靠的是封建迷信、鬼神之说,而不是为了反抗大汉朝廷的暴政,就这一点,和秦失其鹿,天下共逐的形势存在根本上的不同。 秦末陈胜、吴广起兵反抗秦朝是天下大义,但张角起兵反抗大汉并没拿到大义。 秦末那种宇内沸腾,无人不反,关东处处烽火的情况,在东汉末年并没有出现。 东汉末年除了一些不知所谓的蟊贼,如在枹罕自称‘河首平汉王’的宋建,就只有一个让刘璋想了十天十夜,也想不出那人脑子里装的是什么的袁术敢自立称帝。 其他宇内的群雄,跨有河朔的袁绍,鹰扬荆襄的刘表等人,虽然行为和言语上对大汉朝廷或多或少有些不敬的地方,但总归还是认可朝廷,不敢如同秦末一样自立为王,视朝廷如无物。 这一点,从出身阉宦的曹操,本来不过是袁绍阵营的小弟一枚,在成功将大汉天子刘协迎接到许都后,挟天子以令诸侯,扯着朝廷的大旗,日子越过越红火也可见一般。 刘璋虽然对他前身软弱的性子看不太过去,但有一点,在他被推举为益州牧的时候,前身的要求非常靠谱,他一定要朝廷的诏书,不然就不肯继位。 被推举成为益州牧和被朝廷任命的益州牧,有着天壤之别。 被推举的人权力来自手下的人,且必须视这些人为恩人,但有了朝廷的诏书,他继任益州牧,恩威就来自朝廷。 就像明末,福王在驻守江淮的高杰、黄德功、刘良佐等军事实力派和马士英的拥护下,登上帝位,建立弘光政权。 拥有了定策之功的江北四镇,嚣张跋扈,根本不把南京的天子放在眼里,致使弘光政权旋起旋灭。 现在有了朝廷诏书的刘璋,治中从事王商和帐下司马赵韪的推举之恩,就看刘璋认不认了,他要是厚着脸皮不认,那也没什么关系。 “使明知朕意。”在张肃说完这五个字后,诏书就算颁布完了,他走到刘璋跟前,谦恭的双手举着将诏书递给刘璋。 刘璋接过诏书,单手举着,走到上首坐下。 待刘璋坐定,益州文武齐齐跪拜而下,口诵:“拜见使君。” 君臣之分已定。 自今日始,刘璋就是这大汉十三州之一,益州的州牧了。 新君上位,是时候该论功行赏,大家开心一波。 “王卿。”刘璋看向面色清癯的王商。 王商作为益州士人的领袖,自然应该排第一位,更何况,举荐刘璋出任益州牧,王商出力不小,虽然他手里现在有朝廷的任命诏书,但他脸皮没那么厚,这份举荐的恩情还是会认。 王商向前跨出一步出列,拱手道:“请使君吩咐。” “有别驾一职,还请王卿出任,甚勿推辞。”刘璋对王商这位治中从事给出了益州别驾的职位。 别驾一职,是在刺史、州牧巡察时作为前导,另外有着辅佐刺史、州牧的职责,在州府中为总理众事务之官,是州牧众属官之长。 因其地位较高,出巡时不与刺史、州牧同车,别乘一车,故名别驾。 王商有些感动,对比由于遭到过蜀人叛变而不信任蜀人的刘焉,宁愿将别驾的位置空悬也不让蜀人坐上这个位置,刘璋大大方方的任命他为别驾,这一如此位高权重的职位。 他拜服而下:“商领命,拜谢使君。” 刘璋点了点头,然后他盯上了头须皆白的董扶,露出一個微妙的笑容:“董公,王卿出任别驾,治中之位空缺,还请董公出任。” 董扶有些疑惑,他今日出席不过是为了见证刘璋担任益州牧,没想到刘璋会任命他为治中,他已经退休很久了。 他出列推辞道:“使君,我已老朽,无能无力也。” “诶。”刘璋摆了摆手,不接受董扶的推辞,激励道:“昔日姜太公七十犹能辅佐周文王、周武王,建功立业,创下大周八百年之基业,百里奚七十,也还能辅助秦穆公,称霸诸侯。” “我观董公精神矍铄,气势不减当年,如何言老。” “姜太公和百里奚不过七十,我已八十多了,况且我何德何能,能比得上先贤。”董扶还是推辞,他这一把老骨头可不想折腾了。 刘璋继续肯定道:“依我之见,董公的才干,不下于先贤,气血犹能胜之。” “暂请董公位居治中,他日若有人选,即让董公致仕。”他加了一句话堵住了董扶意欲再度推辞的样子。 刘璋也是没办法,手下人才太少,能搬到治中位置上的人还没有,王商从治中升任别驾,治中一职空缺着不太好看,刚好董扶有名望也有能力,就让董扶这老头暂且在治中位置上发挥下余热。 董扶的人品也可以相信,历史上诸葛亮询问过蜀人秦宓关于董扶的为人,秦宓回答:“董扶褒秋毫之善,贬纤介之恶。”治中的职责是主官吏选举,正好需要董扶这样的人。 最后就是刘璋的一点小心思,董扶这种人还是忙一点公事好,不然到处望气相面,捧出一堆的大贵之相,那就不太好了,他有点怕了这个老神棍。 别驾和治中的人选已经搞定,该任命武职了。 拿到监军使者官位的刘璋,对武职的任命权大大增加了,监军使者是天子派遣监督军务的使职,代表着天子的威权。 他看向站在武职处的几人,开口唤道:“赵司马,杨司马、高司马。” 一口气喊出刘焉任命的三个司马,司马的工作是负责辅佐刘焉管理军队的职务,同为司马,但三个司马的轻重却是不一样,其中以赵韪位份最高,他是同刘焉一起入蜀,又是力主推举刘璋的人。 他早已想好了几人的职务:“三位司马当俱为中郎将,仍统旧部。” “赵中郎将辅佐我及先君,功勋最著,宜加和德二字于中郎将前。” 刘璋给出了赵韪对推举他出任益州牧的回报,提拔赵韪为中郎将,并在前面加上和德二字,以示宠命优渥,待遇非凡。 “谢使君,臣等领命。”赵韪、杨怀、高沛三人跪拜而下,表示谢恩。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刘璋和善的看着跪拜而下的赵韪。 主要需要恩赏的都恩赏了,至于其余人等,大小各有恩赐。 都有,都有。 第33章 巴郡异动 赵府。 赵熙一脸喜色对着赵韪说道:“恭喜爹升任中郎将,还是有称号的和德中郎将。” 听到赵熙恭贺话语的赵韪摇了摇头,脸上并没有露出高兴的样子,反而眉间有些忧虑。 朝廷诏书任命刘璋为监军使者,兼领益州牧,刘璋就是正牌子的州牧了,再加监军使者一职,益州大小军务,将全盘操于刘璋之手,这个职务对刘璋甚为便利。 当然这些都是虚名,不管朝廷有没有诏书颁下,刘璋都已经手握州牧大权了,诏书的到来,只是让刘璋坐镇益州更为名正言顺。 让赵韪忧虑的是刘璋拿到诏书后的表现,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了,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刘季玉吗? 竟然任命王商为别驾,这个刘焉攥在手里不放的职务,就这样轻飘飘的当着益州文武给了王商。 只怕昨日过后蜀地士人当对刘璋刮目相看,将对蜀人大度的刘璋和对蜀人刻薄的刘焉区分开来,说不定这时候不少人心里已经是跃跃欲试,欲觐见投靠刘璋,在刘璋的幕府担任职务。 再者就是任命他为和德中郎将的事,杨怀和高沛只得了中郎将的职位,而他多了和德二字。 在益州文武看来,刘璋待他可谓恩重,这对他日后谋划的事情不太好,若是他起兵反叛刘璋,只怕会被视为恩将仇报的人,无人会与他一起谋划。 一时间,赵韪感觉有些头疼,刘璋出任益州牧后为人处世稳妥无比,让人钻不出空子,他所谋划的大事只怕难以功成。 这时,赵府的主事走来递上一封书信,一封来自巴郡的书信。 赵韪看着上面的姓名,是巴郡大族杨氏的家主,杨平发给他的书信。 他和杨平同在巴郡,乡里故人,颇有私交,只是不知这杨平这次递给他什么消息,他估摸着又是杨平的家人在巴郡犯了什么事,需要他出面化解。 想到这,他不免有些气恼,这個杨平好生恼人,作为家主,连自家的家人都约束不住,不时犯下罪行,流恶名于州郡。 纵使他们之间有些私交,也不当次次传递书信,让他这个州里的高官处处为他维护。 赵韪内心叹了口气,随手拆开书信,大略阅览一遍。 ‘荆州别驾。’ ‘共谋大事。’ ‘赵公在内,我等在外,定教巴蜀翻天覆地。’ 书信的内容让赵韪有些困惑,这次书信的内容和前几次不太一样,看上去这个平庸的杨平竟然在谋划大事。 他抚着胡须,细细看起了这份书信。 书信上说有一名持荆州别驾印章的人,劝说巴郡大族起兵,同时荆襄大军也会跟进,若是功成,则众人皆可名列州郡,出任别驾、治中、郡守等重职。 苦闷了一整天的赵韪露出了微笑,不止是露出了微笑,笑到后面,竟是不顾风度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个杨平,当真是及时雨。 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杨平这等平庸之人也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爹,杨叔书信中所言何事。”赵熙看到自家父亲这幅放纵的模样,顿生疑惑,开口询问道。 赵韪很快收回笑意,恢复了往日波澜不惊的风度,面对独子的询问,他答复道:“为父不日就要东征了。” “东征,是去讨伐刘表吗?”赵熙接着问道,蜀人皆知刘焉和刘表有隙,刘焉曾经造了天子的车驾,被刘表告到了朝廷。 如今刘焉虽然死了,但益州和荆州之间的恩怨还没有了结,毕竟新任益州牧是刘焉的儿子刘璋。 赵韪却是笑而不答。 他盘算着,估摸着不出月余,巴郡诸多大族当举兵反叛,对于杨平说的让他做内应的事,他不屑一顾。 大丈夫岂能为他人做嫁衣,益州是他的益州,荆襄之人也配染指。 至于他和赵熙说的东征之事。 到时候面对巴郡的叛乱,当今益州,统帅之人,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赵韪本是巴郡安汉人,对巴郡地理熟悉,现下又统兵,帐下校尉庞乐和李异皆是骁勇之辈。 懦弱的刘璋小儿怕是要到自家府上来请自己出师,他眯起眼睛,仿佛看到了刘璋在自家门口候着的情况。 ‘讨平巴郡,舍我其谁。’赵韪胸中豪气顿生。 居于成都,他犹如笼中鸟,网中鱼,若是领兵东征,就如同鱼入大海,再也不受羁绊了。 到时平定巴地,再图蜀郡,益州只在指掌上。 ----------------- “牛鞞。”甘宁在楼船上指着远处的城池对沈弥说道。 “到了牛鞞,成都就不远了,到时,文渊当可知刘使君的风采。” 沈弥微笑的点了点头,他和娄发被甘宁说动,决定投靠新任的刘使君,不过在这之前,他们需要先见一见刘璋再做决定,甘宁拍着胸脯表示引荐的事交给他。 于是沈弥将部曲交给娄发暂为代管,留娄发在巴郡,由他跟随甘宁前往成都,考察刘使君的为人。 离成都越近,他的心情也越激动,同时也越发紧张起来。 他的出身很不好,比不上甘宁这个寒门子弟,就连甘九那个婢女的儿子都比不上,这让他有些担心,在面见刘璋的时候,他的出身可能会惹来刘璋的厌恶。 他现在希望刘璋正如甘宁所说一般,不计出身,唯才是举。 这时一艘蒙冲从斜刺里窜出,挡在了甘宁所在楼船的前面,逼停了正在行驶的楼船。 甘宁皱起眉头,赶到船头查看,沈弥跟随其后。 只见这只形狭而长的蒙冲上并没有用牛皮蒙船覆背,因此没有东西遮挡他们的视线,他们一眼就看到了船上的人,并认出他的身份。 随即甘宁让人放下梯子,让蒙冲上的人登上楼船。 “甘渠帅,沈渠帅。”皮肤晒的黝黑娄七登上楼船的第一刻,不顾大口喘着的粗气,拱手向甘宁和沈弥见礼。 见娄七如此状态,甘宁解下腰间酒囊递给娄七。 娄七也不推辞,接过酒囊,痛饮数口,气息也逐渐平稳下来。 在甘宁和沈弥出发后,他受到娄发的命令,前来追寻甘宁的船队,驾着速度较快的蒙冲,他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两人。 “可是巴郡有事。”沈弥开口问道,他知道娄发的性子,不喜言语,一般的事情他自己就会处理好,不会与外人说,如今派人来追,当是巴郡有什么大事。 娄七从胸口处取出一封信件,并说道:“某家渠帅遣某来时,说此件极为机密,还请两位渠帅入屋内一览。” 甘宁和沈弥自无不可,娄发如此谨慎的态度让他们意识到了什么,巴郡当有大事发生。 一刻钟后…… 甘宁对甘九说道:“好生约束部曲,莫要生事,我和文渊先行一步。” 随即甘宁和沈弥从楼船下到蒙冲上,驾着作为快船的蒙冲破浪而去。 第34章 板楯蛮 “幼宰果有治才,出任成都令不过月余,成都已是路不拾遗,奢侈之风大减。” 刘璋面带微笑,夸赞着他的成都令。 董和不愧是被诸葛亮称赞过的人才,成都令的位置只怕是委屈了这位大才。 不过董和初来乍到,需要在成都令的位置上先做出一番功业,他才好更好的提拔他,毕竟成都令对董和来说已是越迁了,不然董和一介南郡逃难来益州的白身,何以一步登上益州的州治,成都令的位置。 “谢明公谬赞。”董和照例谦逊了一番。 接着刘璋又看向黄权,这位未来的大舅子,出任主簿后,处理文书,料理事务,让他轻松了不少。 “有公衡一任主簿,我烦恼为之大减。” 这里不得不吐槽下刘焉,权力欲实在太甚了,主簿也不设一个,简直是眉毛胡子一把抓,什么权利都不和蜀人分享。 观之后世,废除丞相制度的朱元璋方可与之一较高下,都是不管后人能力高低,觉得自己能干就自己上了。 就没有想过,他们的后人哪有几个能有他能干的,据史书记载,洪武十八年九月十四日至二十一日这八天之内,朱元璋批阅内外诸司奏疏共一千六百六十件,处理国事约三千三百九十一件。 就朱元璋这种疯狂的工作态度,明朝的其他皇帝,只有朱棣勉强能撑住,还得弄一个内阁帮忙襄助才行。 “谢明公。”黄权听到刘璋的话,也拜谢道。 他看着坐在上首的刘璋,想起了昨晚的事情,昨晚董扶到黄府回访,告诉了他关于刘璋对婚事的想法。 刘璋此时没有婚嫁之心,愿先立婚书,三年后娶黄婉。这三年,他要为父兄守孝,将精力主要放在军事上,为他父兄报仇雪恨。 ‘真乃诚孝之人。’黄权心里感慨了一句,刘璋称得上是他妹妹的良配。 当时他妹妹黄婉的态度很是直白,对着董扶说:‘董公,还请回复使君,使君有此壮志,莫说三年,就是十年,小女子也可以等。’ 董扶看着有如此英气的黄婉,抚须叹道:‘真乃天作之合,世上难有的良配。’ 对于等上三年这件事,黄权自无不可,礼记中记载:‘男二十而冠,冠而列丈夫,三十而娶,女十五而许嫁,二十而嫁。’他妹妹十五岁同刘璋约为婚姻,十八而嫁,也算符合礼法。 虽然世间大多数女子不过十二三岁就出嫁,等到十五十六还未出嫁的女子怕是急不可耐了,但对黄权来说这等好事,是不怕等的,来日方长。 这时庞阙走进来,向刘璋拱手禀告道:“使君,甘校尉回来了,正在宇下。” 刘璋露出微笑,招了招手道:“速请兴霸。” 庞阙拱手应下,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禀告道:“甘校尉还带着一人,肤色黝黑,望之不似汉儿,是一并请过来吗?” “即是兴霸带来的人,一并引见。”刘璋有些好奇,甘宁带了什么人来见他。 不一会,甘宁带着沈弥进入大殿中。 “巴郡沈弥,字文渊,见过刘使君。”沈弥施礼并通报姓名。 出乎意料的顺利,刘璋竟直接让他和甘宁一并上殿了,他还在想刘璋是否会先召见甘宁,然后等甘宁举荐自己,他才能得到召见。 看着这個黑黝黝如同铁塔般的壮汉,刘璋不由见猎心喜,一看沈弥就知道是个将种。 对于沈弥这个名字他是知道的,历史上兴平元年,在荆州别驾刘阖的挑动下,甘宁、沈弥和娄发三人举兵反叛刘璋,失败后退入荆州,然后沈弥和娄发失去了记载,唯有甘宁在历史上留下光彩。 能和甘宁交好,沈弥当不是什么凡俗之人。 刘璋点了点头,接受了沈弥的致礼,然后向甘宁和沈弥介绍起了在座的黄权和董和。 互相通报姓名,甘宁和沈弥入座。 “文渊自称巴人,但权观文渊相貌,不类巴人,倒有些类似賨人。”黄权快人快语,直接询问道。 沈弥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拱手直率回答了黄权的问题:“敢教黄主簿知晓,家父乃是汉人,早年家贫,无力娶妻,故而纳了出身賨人的家母为妻,所以某相貌不类巴人。” “原是如此。”黄权点了点头。 ‘賨人。’刘璋回忆起了关于賨人的信息,相比较賨人这个称呼,这个群体的另一个称呼更为响亮。 ‘板楯蛮。’ 賨人因作战以木板为盾,故又称“板楯蛮”,板楯蛮居住在嘉陵江和渠江两岸,即古巴国的范围当中。 这是个历史悠久的族群,据华阳国志记载,板楯蛮在武王伐纣时就已经力战建功,牧野之战中巴人前歌后舞,冲向商人,将商人打得大败。故世称之曰‘武王伐纣,前歌后舞’也。 史书记载秦昭襄王时,白虎为患,板楯蛮应募以白竹弩射虎有功,昭王乃刻石为盟,许其顷田不租,杀人者得以倓钱赎死。 想到这里,刘璋开口问向沈弥:“可是昔年我高祖为汉王时所募賨人,故而得以还定三秦。” 沈弥脸上露出喜色,拱手向刘璋朗声应道:“使君明见,正是昔日賨人。” 这是賨人,也就是板楯蛮的光辉历史,刘邦在汉中王时,为了还定三秦,招募了巴郡大批战力强悍的板楯蛮进入汉军中。 在刘邦平定天下后,这群板楯蛮不愿居住在长安,回到了巴地,因为他们的战功,刘邦特许其渠帅鄂、罗、朴、昝、度、夕、龚七姓,不输租赋。 汉高祖十分喜爱这些为大汉立下功勋的板楯蛮,曾命乐工学习和改编他们的舞蹈,因为賨人生活于巴郡渝水一带,所以就称此种舞蹈为巴渝舞。 巴渝舞传入宫廷后,成为宫廷舞蹈,用来在宫廷宴会上表演军旅战斗的场面,歌颂帝王功德,是汉代著名杂舞。 片刻思索后,刘璋走到沈弥面前,亲自为沈弥倒上一杯酒水,双手拿起递向沈弥,面露微笑的说道:“既是功勋之后,文渊又是如此壮士,当浮一大白。” 面对如此礼贤下士的场景,沈弥有些惊慌失措,好在片刻后平静了下来,双手毕恭毕敬的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倒转,显示已经饮尽。 “真乃伟丈夫也。”刘璋称赞道。 不同于匈奴、乌桓这些危害大汉的蛮夷,板楯蛮虽然也被称作蛮人,但他们更多的时候是大汉的忠实打手。 板楯蛮不止在西汉开国的时候立下过功勋,东汉时期,板楯蛮同样为朝廷屡立战功,曾经两次大破凉州羌乱中渗入汉中、蜀地的羌人,令羌人称之为“神兵”,不敢再进入巴蜀。 历史上蜀汉也大量招募了板楯蛮,巴西宕渠出身的蜀汉大将王平说不定就是賨人。 ‘当为我所用。’刘璋起了招揽之心。 第35章 谋逆 饮下一杯刘璋亲自倒的水酒后,沈弥看向刘璋的眼神仿佛带着光,他拜谢道:“谢使君赐酒。” 他此刻内心澎湃不已,果如兴霸所言,刘使君雄姿杰出,礼贤下士,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明主。 作为半个板楯蛮的他,不要说世家大族看不起他,巴郡的黔首也是看不上他,但面前这位刘使君,不仅不嫌弃他半个蛮夷的身份,还亲自为他赐酒,这让他恨不得此刻就为刘璋粉身碎骨。 深呼吸数口,平静下高昂情绪的沈弥对走回首座的刘璋拱手说道:“使君,某有一件大事相告。” 说罢眼睛不经意打量着黄权和董和,以及在殿门处值守的亲卫吴班。 刘璋知晓沈弥的意思,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此间没有外人,请文渊直言。” 听到这话,黄权和董和没有什么反应,这是理所当然的,而在殿门处值守的吴班却不由抖了个激灵。 见到刘璋这么说,沈弥放下心来,开口道:“我有一位至交兄弟,姓娄名发,字子初,留在巴郡率领部曲,故未来觐见使君。” “他传来书信,说是有一人,姓刘名阖,自称荆州别驾,来到巴地,居中联络巴郡大族,走访郡县官吏,似有异动。” “还望使君早做准备。” 说完沈弥看向坐在上首的刘璋,等待回音,本来这件事是由甘宁来讲的,毕竟甘宁和刘璋关系更近一些,亲而信之。 但甘宁说他初来乍到,需要觐见之物,所以这件机密要事,就由他通禀给刘璋。 他的心中有些暖意,甘宁这是让了天大的功劳给他,他也没忘了娄发,将娄发提溜了出来。 坐在上首的刘璋有些吃惊,一是在甘宁到手后,他险些把刘阖这人给忘了,毕竟历史上刘阖引起的这场兴平元年的巴郡叛乱是失败了的,在甘宁这個猛将在他手中的情况下,他料想刘阖不能成事,就把刘阖抛到脑后了。 不想这刘阖有些纵横家的本事,在没有甘宁、沈弥的情况下,竟然能串联起巴郡大族和郡县官吏。 不过细细思量下也属正常,毕竟他父亲刘焉为了立威,杀戮巴郡豪强和大族,整的巴地人人离心,不念忠义,真是坑他这个儿子。 二是他对刘表有些刮目相看,这位历史上的坐谈之客,看起来还是有些梦想,在刘焉刚刚死去,他出任益州牧,现下还没服众的时候,派个别驾来谋取益州,看来能在东汉末年闯出一个名堂的人果然都不简单。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府里的主事庞靖兼着刺探各地消息的职责,从荆州传来的消息一向是风平浪静,没有任何的举动,刘表竟如此托大,不动用荆州之兵,只靠刘阖这个别驾在巴郡煽风点火。 听到沈弥话语的黄权和董和对视了一眼,若有所思,思索着等会来自刘璋问询的应对之语。 片刻思索过后的刘璋整理容色,朝着沈弥谢道:“多谢文渊告知。” 他表达出对沈弥的信任,并没有因为沈弥初来乍而到对沈弥的话有所怀疑。 “使君无需言谢,某身为使君治下之人,理当效忠使君,无所隐。”沈弥立即推辞了刘璋的感谢。 同时他对刘璋没有因为他半个板楯蛮的出身,又是初来乍到,对他的话产生怀疑,而是展示出对他无保留的信任为之感动。 ‘天下无二的明公。’沈弥此刻内心认定了刘璋,此生非刘璋不臣。 “不知此辈宵小可有定下反叛的期限。”刘璋问起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是他此刻最需要知晓的信息。 “本月十六左右,必当有变。”沈弥根据娄发传递来的消息,据实回报:“现下逆贼还在奔走联络,准备器械辎重,欲图万全。” 刘璋心中默算了下,今天是五月初三,巴郡十六日左右起兵谋逆的话,他只有十几天的时间去谋划了。 当然,他需要料敌从宽,谋逆这种事情说不上一个准确时间的。 说不定,荆州别驾刘阖一拍脑袋,今天巴郡就已经起兵了,只是这个时代没有电话,消息传递到成都还需要时间。 他看向黄权和董和两人,看看他们有什么建议,做臣子的要给老大出主意。 “明公,当趁事未发,遣一员大将往之,彼等尚未准备充足,自然惊慌,必无不克之理。”董和说出了他的想法。 董和的想法很直接明了,就是趁着巴郡逆贼还没准备好,让刘璋派遣一员大将去征讨,打巴郡逆贼一个措手不及,必然可以完胜。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这是颠扑不破的明理,有准备的上考场和没准备的上考场,自然是有准备的胜上一筹。 黄权有不同的看法,他是巴郡人,更加了解巴郡的情况,他开口了:“明公,敢拥兵反叛的大族当属少数,反叛的事情现在还没有暴露出来,若是使君贸然派兵前往,恐怕巴地会为之振恐,不明白使君派兵巴地的来意。” “到时候,刘阖此贼再一鼓动,只怕巴郡会举郡反叛。” 黄权难得没有直言,他没有说出巴地大族为什么会振恐的原因。 刘璋心里不由叹了口气,他哪里听不出黄权话里的深意。 为什么巴地大族会振恐,还不是他那位便宜老爹刘焉做的好事,为了立威,屠戮巴郡大族,弄的巴郡人心惶惶。 在现在巴郡反叛还没露到明面的时候,刘璋这时候贸然派兵去往巴郡,说不定巴郡大族怀疑他是来立威,又如同他父亲刘焉一样杀人来了。 到时候,就像黄权说的一样,巴郡大族中不想反的,不敢反的,怕是都要联合起来反叛了,害怕成为下一个被屠戮灭门的家族。 黄权全心全意的为刘璋这位日后的妹夫谋划,他接着开口说道:“明公初临益州,唯蜀郡知晓明公的为人,恩信尚未播于巴地,若此时出兵,就算后面拿到反叛的证据,他人或以为是明公捏造。” “若如此行事,巴地民心恐难安抚,对明公日后的大计不利。” 董和也悟了,知晓了黄权话里的深意,黄权的这番话十分有道理,他朝刘璋劝谏道:“公衡思虑周全,明公当可思之。” “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任由巴郡局势糜烂后,再去派兵平叛,到时兵灾过后,巴郡只怕没有遗类,当尽量稳住不欲反叛的巴郡大族。”黄权补充了一句,他开口推举了一个能稳定局势的人。 “此事当和王别驾商议,让他出面方可。” “若有王别驾出面,当可拉拢不少有观望之心的巴郡大族,使之归顺明公,不为逆贼张目。” “如此,反叛的大族当不会太多,贼势也不盛,待逆贼起兵后,明公遣一员大将前往,即可讨平。” 刘璋点了点头,王商作为益州士族之望,让他出面,是最为合适的。他手下的其他人没有那个名望,或许巴郡出身的赵韪也可以,但估计赵韪心里只怕巴郡反叛闹的不够大。 “公衡所言,正合我心。”他肯定了黄权的谋划。 第36章 各自谋划 夜色已深,这时候去召见王商,有些不妥,恐怕会惊动某些宵小之辈,走漏消息,所以刘璋决定明日早上召见王商。 见商议已定,沈弥改了对刘璋的称呼,出席拜下,豪言道:“明公,某在巴郡有子弟八百,皆是骁勇之辈,愿为明公效力。” “某家兄弟娄子初,精通箭术,百步穿杨,亦是心慕明公久已,同样愿为明公效力。” “现下子初正在假意交接巴郡逆贼,言愿为明公内应,受明公差遣。” 听着沈弥表露忠心的话,刘璋走上前去,扶起沈弥,笑着说道:“此次若非尔等,巴郡之事,我还尚且蒙在鼓里,尔等通报消息乃是大功一件。” “今有文渊和子初襄助,巴郡逆贼我何须多虑。”他抬高吹捧了下沈弥和娄发,并给出了恩赏。 “宜封文渊、子初俱为校尉。” 沈弥大喜过望,黝黑的脸上堆积着笑容,再度拜下:“多谢明公,亦代子初谢过,某二人必肝脑涂地,以报明公。” 接下沈弥的效忠,刘璋给出了结束语:“天色已晚,兴霸和文渊远道而来,车马劳顿,可于府内休息。” “公衡和幼宰可回府,一切如常,明日引别驾商议,定个章程。” “诺。”一众人等应下告退而去。 站在殿门处的吴班咬了咬牙,走到大殿中央,面向刘璋表露忠心:“使君放心,今日之事我定不会外传。” 他自觉身份很尴尬,身为刘瑁的小舅子,被刘璋任命为亲卫,听到这等机密要事,可谓是身处嫌疑之地。 “这等机密要事,外传当然不行。” 听到这话的吴班眼皮不由垂了下来,神色也有些低沉。 却只听刘璋继续说道:“但这事你且记得告诉你兄长,今夜不好过来,恐惊动他人,让他明日早上过府商议。” “诺。”闻言吴班眼神一亮,大声应道。 这一声中气十足,仿佛殿宇都要被他吼塌一般。 少年终究还是少年,有什么就说什么,喜怒悲欢更是形于面色。刘璋看着先是有些难过,而后又露出喜色的吴班感叹道。 正是这样的人才好放在他身边,充作亲卫,若是放一些心思深沉之辈在身边,他只怕连觉都睡不好。 众人散尽,刘璋也起身走向卧室,踱着步慢慢的走着,脑中思索着巴郡的事。 对于刘阖这人,以及即将煽动起来的巴郡叛乱,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这件事算不得什么紧要事。 历史上刘阖煽动甘宁、沈弥和娄发谋反尚且失败,如今甘宁、沈弥和娄发俱在他的帐下,又有什么好忧虑的。 再者历史上的刘璋都能讨平叛乱,如今他要是搞不定,还谈何天下,谈何改天换地。 让刘璋需要深思的事情,是黄权的话。 正如黄权话中的深意,在他父亲刘焉的屠戮下,巴郡与他一家离心离德,稍微受人怂恿就密谋反叛,这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这次的叛乱是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平定起来很容易,但要平定的好看,甚至趁着这次平定叛乱看看能不能收回巴郡丢失的民心,才是重中之重,需要刘璋好好思虑一番。 要知道,历史上除了兴平元年时刘阖在巴郡煽动甘宁、沈弥和娄发等人叛乱,建安五年,赵韪也是在巴郡发起的叛乱。 ----------------- “别驾,请。” “杨兄,请。” 刘阖饮下一杯水酒,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巴郡大族杨家的家主杨平。 他开口询问道:“赵司马可有回信。” 杨平闻言摆了摆手,说道:“尚未回信,我那位至交好友是位谨慎的人,当是怕落下什么文字,被刘璋探得,故而没有回信。” “但杨某可以对天发誓,若我等起兵,赵司马必响应于成都,不然教我刀斧加身而死。” 在他口中的至交好友赵司马赵韪,其实和他不过是同乡,有些私交而已。 对于赵韪没有回信,杨平用赵韪谨慎推脱掉了,但他心中清楚,赵韪估摸着有些不情愿,这让他有些失望,如果能得到赵韪这位州郡重臣的帮助,这次起兵可以十拿九稳,击败刘璋,清理那伙肆无忌惮的东州兵。 到时候,还巴蜀一片青天,如他,也能出任别驾、治中之类的州郡重职,次一点也可以拿下一个郡守。 ‘杨府君。’听起来多顺耳啊,杨平恰意的遐想着,然后片刻后回归了现实。 他传信给赵韪,可恨赵韪竟是没有说同意,也没有回信拒绝,呈现模棱两可的态度,这让在刘阖面前放了大言的他有些难堪。 当然赵韪的不情愿,当着刘阖的面他不能讲出来,这是壮刘璋的胆气,灭他们这些人的威风。 对于知晓内情的赵韪上告给刘璋的可能,杨平一点都不担心,他这位同郡是个不安分的人,只是以前刘焉强势,赵韪显的淳厚忠诚,现如今在位的是刘璋小儿,他不信赵韪没有一点想法。 “杨兄不必发此毒誓,阖对杨兄是信而仰之。”刘阖大概猜出了什么,但他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肯定了杨平的话。 “有杨兄作保,料想赵司马已在谋划中,只是在刘璋肘腋之间,不便书信传递,恐为刘璋小儿察觉。” 杨平露出一副感动的面色,然后询问刘阖道:“别驾,不知荆州之兵何时动身。” 刘阖眨巴了下眼睛,自信淡然的说道:“昨日已有消息,刘荆州将亲率大军,逆长江而上,征伐刘璋,还巴蜀一片青天。” “只待巴郡举事,求援于荆州,到时刘荆州有大义在手,方好举兵西进。” 面不改色的刘阖说出了一堆的谎话,昨日荆州传来消息,并没有任何西进的举措,就连派一旅之师坐观巴郡举事成败的动静都没有。 ‘真坐谈客尔。’刘阖腹诽道。 不过这也符合他的心意,他本意割据巴蜀,若是荆州之兵西进,只怕到时候要同他起纠纷,现在没有荆州之兵,他也落了個开怀。 刘阖自信,就算没有荆州之兵,他也有把握击败刘璋小儿,拿下巴郡,再图蜀郡,到时候他坐拥偌大的巴郡和富庶的蜀郡,欲王则王,欲侯则侯。 ‘刘益州。’ ‘蜀王。’ 别驾哪有这两个称呼顺耳,刘阖饮下一杯水酒,直觉是天上的佳酿。 不过片刻,沉迷在幻境中的刘阖清醒过来,说起了正事:“杨兄,此次起事可得多少兵丁。” 这是当前最重要的事,也是刘阖最关心的事情,关系到他日后的大计。 “汇合我杨氏、谢氏和白氏三家,就已得一万多壮士,再有其他十几家小族出的男丁,和娄发为首的渠帅帐下的部曲。” “当有两万余人。”杨平豪气的说出了汇总的士卒数量:“足以成就大事,为别驾立功。” 他没有详细说明这两万余人中那一些是真正上过战场的;那一些不过是奴仆,临时被拉来充当摇旗呐喊的;那一些连一件牛皮甲都没有,只拿一根长矛就算兵丁了。 有时候没必要说的那么详细,在二万余兵丁的各类统计数据中,选择一个最能壮胆的数据就好了,这是统计学的魅力所在。 刘阖面露微笑,抚掌道:“大善。” “有此两万人,当可横行蜀地,成就大事。” “他日,杨兄亦当为一别驾。” 第37章 谋定 翌日。 吴懿一大早就到了州牧府上了,昨天夜里他的族弟吴班和他说明情况后,心里藏着事,天不亮他就醒了。 等到天边露出第一缕红霞,早饭他都没来的及吃,就赶到了州牧府。 “子远,你这是还没吃饭。”刘璋听到了吴懿肚子里传出的咕咕声,打趣道:“虽是有要事相商,但还请子远不要废此朝食。” “为君分忧,不敢辞劳。”吴懿拱手致谢道,巴郡在谋划如此大事,他怎么等的及吃饭再过来。 刘璋微笑着点点头,挥手让庞阙去招呼庖厨做些早餐,他也还没吃早饭,吴懿来的实在太早了些。 趁着这个间隙,刘璋向吴懿介绍了下甘宁和沈弥,同时将吴懿引见给甘宁和沈弥。 “兴霸、文渊,皆乃壮士也。”吴懿一看着两人的身形相貌,就知道不是凡俗之辈,他赞了一句。 甘宁和沈弥拱手谢过,两人心中有些疑惑,刘瑁的大舅子为什么投身到了刘璋手下,而且还能掺和到这等机密要事中。 片刻后两人心中不由都叹了一句:‘自家这位明公,用人真是不拘小格,度量大到没有边了。’ 不多时,庞阙带着早餐过来,几人吃完早饭,净手完毕。 吴懿率先开口,拱手请命道:“明公,巴郡宵小,竟敢谋逆,我愿领兵讨平。” 他向着刘璋表露出他的忠心,不同于吴班认为自己和刘璋关系疏远,需要稍稍避嫌,吴懿自认他和刘璋的关系是再亲近不过的,只是明面上在旁人眼里他还是刘瑁的大舅子罢了。 “子远,我知汝心,且稍待片刻,聚众商议后再定。”刘璋殷勤接待着这位日后的车骑将军。 不多时,黄权和董和联袂而到,最后是受到召见的益州别驾王商到了。 刘璋向这位益州士人之望王商简单讲述了巴郡发生的事情,并说了下黄权的想法。 闻言王商不由皱起了眉头,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好不容易推上温仁的刘璋出任益州牧,并且刘璋对益州士人没有刘焉的那种偏见,反而是对益州士人信而用之,他也拿到了空悬很久的别驾一职。 但是刘璋这才刚继位益州牧,巴郡就发生叛乱,只怕刘璋会对益州人士同刘焉一般生出嫌隙之心,不再接纳和任用益州士人。 他改了对刘璋的称呼,开口补救道:“明公,正如公衡所言,欲行反叛的大族当不多,这些起兵的大族不过是些妄图富贵、求取名利之人,巴郡士人固当大半心向明公。” “商在巴郡略微有些浮名,我愿修书向巴郡士人告诫,言明明公之仁德,昭告巴土。” “固所愿也,有劳王卿了。”刘璋面带微笑,点了点头,有王商出面,应该能劝住不少心怀犹豫的巴郡大族,削弱巴郡的反叛势力。 然后他点明了下当前形势以及他的看法:“根据巴郡内应传来的消息,逆贼当于本月十六号左右起兵,居中联络之人乃是荆州别驾刘阖。” “不过荆州方面倒是没什么动静,一切如常,没有举兵西进的举措。” “以我观之,当是巴郡有成事之兆,荆州方面才会响应。” 等刘璋说完,黄权出席说出他昨夜回家后一夜深思出来的谋划,为了妹夫的大业他尽心竭力:“明公,虽是如此,亦不可不防,夔门者,蜀之东门,西扼巴蜀,东控荆楚,可谓重地。” “当增夔门、白帝之戍,以防巴郡逆贼和荆州之兵合流。” “另外巴郡郡治江州,当不容有失,逆贼若得江州,则贼势喧嚣,一时不可复制。” “驻守江州的是郡兵,向来不习武事,恐是不堪大用,亦须遣兵,以防有失。” “只是骤然遣兵前往江州、夔门据守,容易惊动巴郡逆贼,得寻一个由头。” 刘璋点了点头,认可了黄权的谋划,巴郡的郡治江州和蜀地东门夔门是不能丢失了,需要牢牢的攥在手里。 夔门在手里,巴郡逆贼和荆州之兵就没办法汇合在一起,一则对巴郡的危害小了,二则平定起来也容易。 巴郡郡治江州同样也是,作为一郡的郡治,江州屯有大量的粮秣,还有兵器堆积如山的郡县武库,若是被逆贼拿到手里,顷刻间就能武装起大批反兵。 江州还是一个重要的交通枢纽,四通八达,逆长江而上,再转沱江,可至牛鞞,顺长江而下,可至白帝、夔门,更不要说从江州逆嘉陵江而上,可至垫江这個三江汇流之处。 只要保证夔门和江州在他手里,刘阖就是瓮中之鳖,折腾不起什么风浪,等刘阖起兵后,派一员大将带兵讨平即可。 但是现在派兵往江州和夔门的话,大军往巴郡一动,如黄权所说,肯定会惊动刘阖,导致刘阖提前反叛。 他开口向在场众人询问道:“公衡所言,甚是在理,江州及夔门重地,需得万全,只是遣兵一事,诸君可有见教。” 一时间众人纷纷沉思。 王商抿了口茶水后,拱手禀告道:“明公,前几日越嶲郡传来消息,有叟帅高氏作乱,此辈不服王化,危害郡县,当遣一人讨之。” “善,大善。” “此辈叟帅,不时反叛,当需大军前往,克定越嶲。”刘璋闻言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开口响应道。 在场其他人有人无所疑虑,如同刘璋一样,有人深思片刻,方才恍然大悟,看向王商的眼神带着敬佩,心里赞道不愧是益州名士,真是老谋深算。 站在殿门处的吴班皱起眉头,感觉有些混乱,不是讨论出兵巴郡的事吗,怎么要出兵征讨越巂郡的叟夷了,巴郡谋逆,倒霉的怎么是叟夷。 ‘姜还是老的辣。’刘璋心里赞了王商一句,征讨南中的叟夷,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一点,刘焉坐镇益州的时候就经常发兵南中。 用出兵征讨叟夷做借口,派遣大军顺沱江而下,等到了江阳再潜行向东,大军可以悄无声息的到达江州,然后分兵前往夔门据守,就是前往夔门这一段路容易被巴郡逆贼发现,但就算被发现了,估计逆贼也来不及反应,再者算时间逆贼也差不多起事了。 如此的话可以先行加强江州和夔门的守备,占领紧要之处,据守有利地形,为后面大军讨平巴郡叛逆打下稳固的基础。 “王卿觉得当遣何人。”刘璋问起了王商关于出征的人选。 “可于杨、高两位中郎将中任选一人,此二人皆为我蜀中名将,当保无虞。”王商推荐了杨怀和高沛,让刘璋自己选择,下意识的忽略掉了和德中郎将赵韪。 他对刘璋帐下三位中郎将了如指掌,如果按能力来说,赵韪自然是第一位,况且赵韪又是巴郡本地人,熟悉巴郡地理,可以说得上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想到这,王商内心叹了口气,赵韪虽是佳人,但相处日久,他察觉到赵韪腹有鳞甲,若是让赵韪前去,恐怕不是平定灾祸,而是火上浇油。 “可。”刘璋表示了赞同,看向王商的眼神更加亲近了。 第38章 南北 成都南门。 “高卿,此事辛苦你了。”刘璋拉着高沛的手,对着这位准备南征叟夷的中郎将说道。 身材魁梧的高沛拱手行起军礼,推辞道:“为明公效力,不敢称辛苦。”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 刘璋伸出手招来甘九,对着高沛说道:“此人姓甘名九,熟悉南中地理,当可襄助高卿一二。” “如此甚好。”高沛脸上扬起了笑容,对着甘九说道:“还请甘小兄弟多多指教。” “不敢,不敢。”甘九推脱道。 一番客套之后,高沛端正容色,向刘璋承诺道:“明公放心,沛此行必不让叟夷肆意,定得完胜。” 刘璋微笑着点点头,许诺道:“功成之日,我当亲为高卿解下战袍。” 高沛再行一礼,就此转头上马,带领四千大军浩浩荡荡的向南中行去。 看着被士卒奔走卷起的烟尘,刘璋面带微笑目送。 相比较于耿直忠憨的杨怀,他选择了颇有巧变之名的高沛来执行潜入巴郡的要事,巴郡现在局势晦涩不明,需要一个机灵点的人才能应付住局面。 另外就是相比杨怀常年负责白水、剑阁的防务,征战也大多在梓潼郡,对巴郡地理人情完全是两眼一抹黑,高沛则是去过一次巴郡,讨平巴郡大族李氏的叛乱,对巴郡有一定的了解。 放高沛前去,想来巴郡郡治江州和蜀地东大门夔门自然无虞,他今晚可以安稳睡个好觉了。 现在就是坐等巴郡事变传到成都,再遣一员大将东去,讨平巴郡叛乱。 在送别人群中的赵韪看着这一幕,同样是面带微笑,高沛这一去南中,现在的他少了一个有力的竞争对手。 虽然他自认在巴郡有威望,又熟悉巴郡地理人情,自身又有能力,讨伐巴郡叛逆的人选他当是第一。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高沛也曾去过巴郡一次,讨伐巴郡大族李氏的叛乱,有过经验,也就算得上一個人选。 ‘哼。’想到这,赵韪心中冷哼了一声,官面上大族李氏是因为反叛遭到高沛征伐,但巴郡谁人不知,李氏哪有什么反叛的举动,不过是刘焉随便找了个由头想杀人立威罢了。 说起来他和大族李氏的家主李权有些交情,同郡之人,他却不能相救,现在想来还有些悲伤。 片刻的沮丧后,赵韪就将李权抛之脑后,回到了对当前局势的思考上。 他之前还有些担心,高沛虽只去过一次巴郡,但难保到时候巴郡反叛的消息传来,刘璋会派高沛前往巴郡讨伐叛逆,而不是派他,现在好了,高沛这一去,刘璋小儿手下大将就只剩他和杨怀了。 征伐巴郡的人选当是没有什么意外了,估计他的和德二字很快就要改成征东二字了,征东中郎将赵韪。 刘璋看到了在人群中展露笑颜的赵韪,他走了过去,向赵韪邀请道:“赵卿,请随我同乘,过府一叙,有要事相商。” 察觉到刘璋注意到自己的赵韪,收回了笑容,闻言拱手道:“敢不从命。” ‘要事。’赵韪思索了片刻,现在哪有什么要事,越嶲郡的叟夷派了高沛前去征讨,巴郡如今还没有起事。 他轻微摇了摇头,想不出有什么要事,忽然他想到之前刘璋和他说过,想让他出镇汉中的事情。 ‘嘶。’赵韪倒吸了一口凉气,在现在巴郡随时反叛,他将领兵东征的情况下,出镇汉中这件事需要推脱掉了,不能像前面一样大义炳然的应下了。 和刘璋一起坐上马车的赵韪,端正容色,脑中急剧的思虑着,如何拒绝出镇汉中一事。 车驾很快就到了州牧府,刘璋和赵韪入殿分宾主坐下。 刘璋率先开口,坐实了赵韪的猜想:“赵卿,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的出镇汉中一事吗?” ‘糟糕。’赵韪暗道一声,硬着头皮回应道:“使君所言,韪一直铭刻在心,自然是记得的。” “我现在有些想法,只是需要征求赵卿的意见。”刘璋露出和善的微笑,笑眯起来的眼睛打量着赵韪。 “使君直言便是,韪自当无有不可。”赵韪摆出一副忠臣的态度,像是对刘璋的要求都可以应下。 刘璋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我初临益州,做起事来总担心有思虑不周全的地方,赵卿不可全部应下,遇到我行事不周的地方,需要抗颜直谏,让我少做些错事。” 赵韪面色恭敬的应下,内心却是冷笑:‘你不犯错,我怎么进步。’ 几句话活跃了下气氛,热情了下氛围,刘璋摆正面色说起了正事:“还是如之前所说的,若是这时候派赵卿前往汉中,外面那些愚氓之人会以为赵卿失了我的恩宠。” “所以我想在赵卿帐下校尉庞乐、李异二人中挑选一人,领本部兵马,遣往汉中驻守,换回张鲁。” 按捺下内心的狂喜,赵韪尽量使自己的面色看起来是在沉思,片刻后,他开口了:“使君,若是只遣一人,恐难压制住张鲁,当让庞乐、李异一同前去,方保无虞。” 今天真是一个好日子,赵韪内心此刻欢呼雀跃,高沛被派去越嶲郡征讨叟夷,征伐巴郡的位置非他莫属了,现在他面前的刘璋小儿又要派他的心腹庞乐、李异前去替换张鲁驻防汉中,如此,汉中和巴郡都将为他所有。 到时候,他可以从北面和东面一起发兵蜀郡,两面夹击之下,益州只在俯仰之间。 他刚刚略微思考了下,张鲁那个米贼毕竟也算一个豪杰,又以五斗米教惑人,要想成功的替换掉张鲁拿到汉中,让庞乐、李异一起去是最为稳妥的。 至于巴郡的事情,人的名,树的影,他相信只要他往巴郡一站,都不需要动刀动枪,巴郡自然平定。 “赵卿说的有理,张鲁宵小,内怀异志,若只遣一人前往,的确难保万全,得庞乐、李异一同前往,想来张鲁纵使有异志,也是无能无力。”同样压制住内心的狂喜,刘璋一副从谏如流的模样,采纳了赵韪的谏言。 “明公从善如流,真乃明主是也,韪不由为之感动。”赵韪露出一副倾心的样子,甚至改变了对刘璋的称呼,眼眶都开始有些湿润。 一个中年男人露出这等模样,不是赵韪心里真的感动,而是他能憋住笑脸,但笑泪还是流了出来。 刘璋看着赵韪这等夸张的样子,感叹他的演技:“赵卿不必如此,你我二人,君臣一体,当永不相负。” 再商议了一会细节,赵韪告退而去。 看着赵韪离去的背影,刘璋松了口气,没想到这么顺利,本来他想顶多送庞乐、李异中的其中一人前往汉中,没想到赵韪反倒将两人都送上门来。 只是驱虎吞狼。 不知道是虎吃了狼,还是狼吃了虎。 第39章 请求 成都城外的驻军大营中。 刘璋想着最近几天针对巴郡谋逆的应对措施。 第一项措施就是别驾王商的多封亲笔书信,已经快马加鞭的发给巴郡多家大族的家主和一些巴郡倾心的名士,书信里的大意是新任刘益州为人温仁,对巴蜀士人没有偏见,亲而信之,并发出招揽,邀请他们到成都面见刘璋,刘璋会根据他们的才干任以相应的职位。 关于巴郡谋逆一事,书信中自然是没有明言,只是隐晦说明刘璋帐下精兵猛将,又有青羌叟兵襄助,为他们的家族打算,莫要轻举妄动,以免惹来灭族之祸。 王商作为益州士人之望,辈分信誉自然是没得说的,在王商书信里的恩威并施下,加入谋逆团伙的大族应该会少些,就算加入了,也会怀有犹豫之心,不会出死力。 再者就是中郎将高沛假借征讨越嶲郡叟夷的借口,领兵出征,其实高沛是前往巴郡,算算日期路程,现在应该快到江阳了。 现在还没有巴郡事发的消息,高沛前往据守江州和夔门之事当无意外。 最后剩下的措施就是在成都整顿兵马,料理钱粮辎重之物,等巴郡谋逆事发之后,即刻派遣大军讨平叛逆了。 这里涉及到一项人事任命,那就是他需要好好想想巴郡谋逆事发后,派遣谁去征讨了。 通过在营帐中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下来,现在他的心中已经定下了一个人选,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这时甘宁前来觐见,他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明公,为何往某麾下调配一千东州兵。”带有疑惑语气的甘宁开口了。 “兴霸,你现在是校尉,校尉麾下,当有两千兵卒,你现在只有巴郡带来的一千部曲,所以调入一千东州兵补足缺额,怎么,是嫌少了。”刘璋装作不明白甘宁话里的深意,打趣道。 虽然是打趣的话,但刘璋说的是正理,按两汉兵制,五人为一伍设一伍长,两伍为一什设什长,五什为一队设队率,两队为一屯设屯长,两屯为一曲设军侯,两曲为一部设军司马,通常五部为一营设校尉,算下来,军司马领兵四百,校尉当领兵两千。 在甘宁只从巴郡带来一千人的情况下,刘璋补给他一千兵卒是合情合理的操作,只是甘宁身为巴郡人,他补给的却是东州兵,这有些奇怪。 听到刘璋话后的甘宁连忙摆摆手,说明自己真正的心意:“明公,某不是嫌少,是某作为巴郡人,和这群东州兵向来不对付。” 他打着商量和请求的语气继续说道:“可否调蜀兵入某麾下,某使起来也顺手些。” ‘地域间的沟壑偏见,真是从古至今。’刘璋内心叹了口气,摆正了面色,告诫道:“兴霸,不可执门户之见,东州是兵,蜀兵也是兵,岂可区别对待。” “还是说,兴霸是担心自己不能降服东州兵。”他使出了激将法,对气血澎湃的武将这招是最好使的。 这话一出,甘宁立刻梗着脖子说道:“明公,如何这般小觑某,区区东州兵,某如何降服不得。” 面对可能导致被自己心目中的明公看低的情况,甘宁只觉心头的热血在沸腾一般,接着上面的反问,他拱手发下诺言:“明公,且看我如何降服东州兵便是。” ‘急了。’刘璋看着上头的甘宁,想了想,他告诫了一句:“兴霸,当需东州兵心服口服,若只是以武力打压降服,算不得什么豪杰。” “明公放心就是,论起统兵养士,巴郡之内,某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甘宁放下豪言。 刘璋点了点头,这点他对甘宁有信心,历史上甘宁就是以轻财敬士,能厚养健儿,健儿亦乐为用命为人称颂的,区区东州兵,虽是向来不服蜀人,但交到甘宁的手上,有甘宁调教,早晚对甘宁倾心。 言罢,甘宁告辞而去。 不多时,有两人联袂而至。 “子玉、子正,所来何事。”刘璋亲切的叫着徐猛和袭肃的表字,明知故问道。 看着眼前的两人,他将目光较多的打量起了袭肃,这位历史上被吕蒙称为有胆用的武将,只见袭肃身躯魁梧,蜂腰猿臂,端的是一副猛将的底子。 “明公,我等二人皆为都尉,何故各播千余蜀兵到我二人麾下。”徐猛拱手开口道,同样是带着疑惑的口气。 都尉该统多少兵,刘璋自然是知道的,都尉的职位介于军司马和校尉之间,一般来说统兵八百到一千人左右。 徐猛和袭肃作为都尉,且都是从关中逃难到蜀地,所以他们麾下各有一千东州兵,但刘璋又各自加上了一千蜀兵。 这有点不合规矩,但符合他的想法。 刘璋开口抬高两人道:“子玉、子正,你二人虽为都尉,但我素知你二人才干,子玉勇猛,冲锋陷阵,所向皆破,子正为人有胆略,纵使前方刀山火海,亦敢一往无前。” “都尉之职,于你二人太轻,不能尽你二人才用,今当皆拔为校尉。” 刘璋表现得很大方,将徐猛和袭肃都提拔为了校尉,同时他也是趁着当前校尉还值点钱,可以用来拉拢人心。要是再等两三年,汉末军职大贬值后,伱不掏出一个杂号将军,只怕都招揽不到他人投效,收割不到人心。 闻言后,徐猛和袭肃二人顿时面露喜色,拜服而下,向刘璋致谢。 刘璋亲切的扶起两人。 起身后的袭肃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请求道:“明公,我等皆是关中人,肃请播东州兵入我二人麾下,乡里乡亲,更兼同域之人,我二人操练起来也方便些。” 对于眼前的情况,刘璋在拨给徐猛和袭肃蜀兵时就想好了措辞,他没有用权势压人,而是换了個话题,询问起二人:“子玉、子正,你二人欲归关中否,可还记得关中水酒的滋味,月色的明媚。” 他掏出了回家的诱惑,回归故里拿来对付东州人,无往而不利。 正如他所料一样,此言一出,从关中逃难到蜀地,如同丧家之犬的两人,顿时眼眶红了起来。 徐猛拱手回告道:“明公,关中故土,我等无日不思,无日不想。” 刘璋看着二人的表现,点了点头:“即想归乡,如何摒弃蜀兵,单凭两万东州士卒,焉能打回关中。” 他牵起二人的手,搭在一起,饱含真情的劝说道:“若想返回故里,当亲近结交蜀兵,得蜀兵助力,不然关中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两人重重的点了点头,现下他们明白了刘璋的心意,单靠东州人自己的确是打不回关中,必须依靠蜀兵助力,所以眼前的明公才拨给他们蜀兵,让他们去亲近拉拢。 刘璋再和二人交谈嘱咐片刻,两人心满意足的告辞退去。 果然遇到了阻力,刘璋看着退出账外的二人,再加上之前来过的甘宁,心里琢磨道。 第40章 府兵 作为一名有理想的君主,刘璋最近一直在深思一件事情。 那就是手下东州兵和蜀兵之间的裂隙,同样的东州士人和蜀地士人之间的裂隙也在他的考虑范围。 这件事情的优先级在他心目中远远高于即将来临的巴地叛乱。 他的父亲刘焉在这件事上,乐于看到东州人和蜀人发生矛盾,并大力庇护人数极少的东州人。 有着以弱凌强、以小迫大的想法,一方面只要不是全蜀发动叛变,依靠两万东州人和刘焉招募的青羌兵自然可以镇压,另一方面,东州人为了自己能在蜀人头上作威作福,同时害怕蜀人报复,只能紧紧抱在刘焉身边。 这种做法让刘焉坐稳了益州牧,但同时也让他和益州士人离心离德,巴郡稍微遭到荆州别驾刘阖的煽动就聚众谋逆。 坑起儿子来,刘焉向来是不留手的。 对于这种情况,刘璋对于士人的操作是接纳蜀地士人,例如将王商置于州别驾的高位上,如黄权、张肃等蜀地士人,招揽进自己的幕府中,任其才干,为他办事,用来向蜀人表明,他没有对蜀人的偏见之心。 再者就是东州兵和蜀兵二者的间隙,他手下的东州兵和蜀兵虽然屯驻在一起,同样在这成都外的驻军大营中。 但同在一营,东州兵和蜀兵之间可谓是泾渭分明、有若白黑,你是你,我是我,根本不像同在一个君主手下的士卒。 如果按照这种情况,刘璋想等到上了战场,只怕是友军有难,见死不救,友军被围,不动如山。 这种情况在历史上屡见不鲜,就像北齐神武帝高欢的手下。 高欢手下的大将高敖曹被宇文泰击败,逃到河阳城,河阳太守高永乐因为与高敖曹有旧怨,关闭城门不让他进城。 高敖曹要求城上放一根绳子下来,结果不被理睬,便拔刀劈砍城门。城门尚未凿开,追兵已经赶到,高敖曹只得藏到护城桥下,最后被宇文泰手下小兵发现杀死。 高敖曹作为高欢手下的汉族第一大将,就这样死在了小卒的手里,而高欢对高永乐的处置,不过是仗责了两百军杖了事。 其实高敖曹的死因通过高欢面对手下鲜卑士兵和汉人之间的矛盾,他的处理方式就能窥见一二了。 面对鲜卑和汉人的矛盾,高欢左右逢源。 对鲜卑人讲:“汉人是你们的奴仆,男人为伱们耕作,女人为你们织衣,上交粟帛赋税让你们温饱无忧,为什么还要欺凌他们呢?” 对治下汉人讲:“鲜卑人是你们雇佣的兵客,得到你们一些衣物吃食,为你们防盗击贼,能保你们安宁度日,干吗那么恨他们呢?” 两头瞒,两头骗,看起来很是聪明,可是这种小聪明有什么用处,并未根本解决鲜卑人和汉人的融合问题。 明明开局二个王、四个二的高欢,始终难以拿下关中的宇文泰,反倒是被宇文泰屡屡反推击败,北齐最后的结局是被北周灭亡。 想到这里,刘璋回忆起了北周的政治生态和军事建设,这是他作为穿越者最大的财富,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教训和经验都在他的脑中。 不同于北齐高欢,高欢以权谋手腕得到关东,班底是凑出来和从尔朱家骗来的,没有通过一场场硬仗磨炼将手下的人拧成一根绳子,他手下鲜卑人和汉人彼此之间针锋相对。 而北周宇文泰在面对强大且占据优势的北齐,考虑到自身弱小的情况下,不得不放下身段,拉拢关中豪杰和儒士进入自家的幕府,真正进行鲜卑人和汉人融合,打破族群的界限,进行混合整编,不分胡汉,只要有才干,都能出人头地。 宇文泰更是针对性的进行军事训练和军制以及武器兵种的革新,建立的府兵制,为隋唐帝国的建立打了下坚实的基础。 因此,刘璋自当不做高欢,而是要去效仿宇文泰的做法。 他不会同高欢一样,在东州人和蜀人之间两头迁就、两头讨好,这样是没有前途的,耍权术手段,固然可以称雄于一时,却并不可能真正开创一个新的时代。 当然,刘璋并不是要实行府兵制,东汉末年和南北朝的局势情形、制度建设相差数百年,生搬硬套只怕是水土不服,他要学习的是府兵制的精髓。 府兵制的精髓在于将宇文泰手下的胡汉两个族群进行碰撞,将他们缝合甚至拼接在一起,达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程度,这样的团体内部凝聚力高,组织度更强。 所以他往甘宁的麾下调入东州兵,往徐猛和袭肃的麾下配入蜀兵,用意就是让东州人和蜀人交融在一起,摆脱他父亲刘焉在世时的那种黑白分明,互相敌视。 仅仅是在各自的部曲里掺水,还远远达不到刘璋想要效果,要想让东州人和蜀人精密结合,还需要到战场上,一起厮杀一番,把后背交给对方才行。 巴郡谋逆对于刘璋来说就是一次磨合东州人和蜀人结合的好机会。 —— “二郎,奉令来领玄铠三百。”李牟递出文令,对着正在整理案牍的张家二郎说道。 张二郎听到这话有些惊讶,不由反问道:“玄铠?三百?李叔,是发到谁的营中,怎么一下要这么多玄铠。” 李牟点了点头,肯定了三百套玄铠的真实性,并说明了去向:“发到甘校尉的营中,刘使君刚播了一千东州兵给他,需要武器装备。” 说明了玄铠去向后的李牟并没有停住嘴,而是有些羡慕的说道:“甘校尉当真是命好,就因为在市集上阻止了徐都尉欺压百姓,从一个郡丞提拔为了校尉,又得播了一千东州兵到他帐下。” “以前先刘益州在的时候,有那个蜀人有这等待遇。” 张二郎接过文令,微笑着回应道:“使君对甘校尉看重,王治中也拿到了别驾的位置,有这样对我等蜀人亲而信之的使君,是件好事。” “对,对,是件大大的好事。”李牟连连点头,说完他带着惋惜的语气说道:“二郎,以你的本领,依我看不下于甘校尉,却只能在这里做书佐,当真可惜了。” “李叔,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书佐也好,校尉也罢,不都是为刘使君效力。”听到李牟惋惜话语的张二郎眼色低垂了片刻,就又扬起了光采,说出一番话语,像是应对李牟,又像是讲给自己听。 李牟也瞟见了张二郎的神情,知道自己不该说那些惋惜的话,他开口补救道:“二郎,你眼下只是时运不济罢了,依我看,早晚为一校尉,将军都是俯仰之间。” 说完他拱手告辞道:“我先走了,这件事催得紧,得把这些玄铠早早送到甘校尉营中去。” 张二郎露出微笑,目送李牟离去,随后他坐下继续整理文书,从最近的文书进出项中,他嗅到到了一丝紧绷的气息,那是战争来临前的悸动。 ‘或许这对他来说是个机会。’ 求推荐!求收藏!求追读! (本章完) 第41章 黑云压城 巴郡汉昌县。 汉昌长程畿拿起摆在案几上的文书,看印章是梁平县县令盛道发来的,盛道和他有过几面之缘,算是有些交情。 盛道在文书上称最近梁平县出现了几伙贼寇,而梁平县的县尉不能抵御,所以想从汉昌县招募一些賨人过去,用于平定梁平县的贼寇。 文书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妥,梁平县贼势汹汹,县尉不能讨定,所以盛道讨要賨人。 巴郡无人不知,他所掌管的汉昌县周边居住着不少的賨人,賨人作战刚猛,秦汉之际,高帝尚且招募賨人,用以平定关中。 盛道因为贼寇讨要賨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这很合乎情理。 想到这,程畿却是摇了摇头,这件事合乎情理,但这不合乎规矩。 如果是有州牧府发来的文书,他自然没有任何意见,立马就去招募賨人,发往梁平县。 但这份文书只是梁平县发来的,挂的也是县令盛道的印章,作为县令的盛道没有这个权利,或者说没有资格让他去征募賨人。 尽管文书上好言好语,略带谄媚之词,但程畿内心毫无波动,他略微思考下想好了回复的措辞,提笔写了一份文书。 文书上告诉盛道这不是他能做主的事情,让盛道先向州牧府申请招募賨人,若有州牧府文书,他这里自无不可。 不过片刻,程畿写好了回信,提笔在文书上签上自己的官职姓名,盖上汉昌长的印章,交给盛道派遣过来的使者,让他回去复命。 处理完这桩公事,他站起来略微松松了筋骨,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天色。 天空正在渐渐变得阴沉,云层密布,空气中没有一点风,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这是雷雨前的征兆。 但除了即将来临的雷雨,巴郡似乎要发生什么事情,盛道讨要賨人这件事情,有点不太寻常。 他和盛道打过照面,印象里盛道不是这样不合规矩的人,当是有什么变动。 程畿叹了口气,希望这只是他心里的无端猜想。 ----------------- 巴郡临江县。 临江县尉严颜站在城头,手搭在雉堞上,望着远处宽阔的大江。 他喜欢这种感觉,登高望远,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也。 不过天色却不允许他再在这城楼上待下去,天空中的乌云累积的愈发多了,夏日的雷雨说不定下一刻就倾盆而下。 ‘该下去了。’他心里想到,站立良久的双腿也开始挪动,向着城楼阶梯的方向走去。 服侍在他身旁的严开松了口气,这雨说不定就要下了,而且百分百肯定要打雷,城楼头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了。 他带着疑问的开口道:“大兄,你近日怎么闲暇时间这么多,时不时就登高望远。” 他的大兄严颜身居县尉,按理只负责治安、武备这些事情,但由于担任县长的谢远是个惫懒无比的家伙,平日里临江县的大小事务都是他大兄在处理,很难得片刻清闲。 最近严颜却是清闲了下来,时不时带他登上城楼,让他有些奇怪。 严颜没有立刻回应,他想起了他的上司谢远,自从前些日子接待过从谢氏族内来的人后,这位慵懒的谢县长越发勤快了起来,一应政务,都是亲力亲为,不许他人插手。 事出有反必有妖。 除了勤政外,谢县长更是盘算起了县里的士卒数量和装备器械的多少,操持起了县尉的职责,将他这个正牌子的县尉踢到一边,不许他去插手军务。 他回应了一句严开:“谢县长是三年不飞,如今开始操持政务,欲要一飞冲天,所以我落了個清闲。” “这倒是件好事,要是如过往一样,还让大兄越殂代疱,操持县长的事务,被当牛马一样使唤,片刻不得清闲,连登高都没有时间,那就不美了。”严开言语中透着轻松,认为谢远勤政是件好事,可以让严颜轻快下来。 严颜听到这话,却是眉目低沉,陷入了沉思。 如果谢远只是操持政务,他这个县尉自然无可无不可,可是按照府衙兄弟传来的消息,谢远似乎在谋划什么,只怕不出数日,临江将有大变。 不过如今事情还没爆发,他还需观察一下。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整个因乌云密布导致阴沉的天空。 ‘雷雨将至。’严颜心里叹了一句。 ----------------- 巴郡梁平县。 坐在席末的娄发,端起一碗酒慢慢抿着,坐在宴席最后的位置,让他可以很清楚的观察到外面的天色,乌云密布的天空随着一声惊雷响起,霎时间,噼里啪啦的雨点从远处侵袭过来。 ‘这雨总算下了下来。’他感叹了一句,随着大雨而来的是一阵劲风,窜入宴席中,打破了雷雨前的沉闷,带来了清爽的泥土气息。 再抿了一口酒,他撇了眼首席正在谋划的几人。 宴会的首席上是谢、杨、白三家大族的族长和荆州别驾刘阖,由于身为地主,县令盛道也得以陪坐在首席。 “杨兄,以你之见,刘璋小儿会派何人来巴郡。”刘阖询问道。 杨平有些开怀,笑着说道:“料想是赵中郎将,他是巴郡本地人,熟悉巴郡地理,杨怀常年在梓潼郡征战,高沛近日去了越嶲郡征讨叟夷。” “十拿九稳是赵中郎将领兵前来。” 对于成都的消息,几家大族都有刺探的手段,根据当下的情形,杨平做出了回复。 “如此甚好。”刘阖也开怀了起来,他听杨平说了,赵韪为人不是很安分,想来也不愿意被东州人踩在脚下。 如果是赵韪前来,说不定有机会策反赵韪,合兵向成都进发。 他说出了心中的谋划:“不管成都派遣谁来,如今当先占据江州,阻挡成都方向来兵,然后再回师向白帝、夔门,引荆州之兵西进。” “若先举兵向白帝、夔门,二城险要,一时难以拿下,成都之兵经江州出现在我等后方,两面受敌,甚为不妥。” 在座的几人点了点头,刘阖说的计划听起来比较稳妥。 看到几人认可,刘阖有些得意,他说的计划是按照当前局势来规划的,但他掺了一些私心,若是先攻下白帝、夔门,引荆州之兵到蜀地,那就是为刘表做嫁衣。 更何况荆州方面如今还是毫无动静,如果打下白帝、夔门,一众人等发现荆州并无响应的举措,眼前的乌合之众怕是要作鸟兽散,于他的大计不利。 这时一名青年风尘仆仆的冲入殿内,他身上被大雨淋了个透,走上几步,每一步县衙的木板上都出现了不同形状的小水滩。 坐在首席的几人不由皱起了眉头,实在太不讲规矩了。 杨平更是恼火,这是他家的子弟,负责刺探消息,竟如此妄为的冲入屋内,丢了他的面子。 这名青年却顾不上许多,大步走到杨平身边,对着皱起眉头的杨平耳语了几句。 几句话传入杨平耳中,他心头对这名子弟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面色变的慌张了起来,语气颤栗不安的说出这名子弟带来的消息:“有大批楼船经过朐忍,往夔门方向去了。”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几声酒杯摔在地上的声音在屋内回响着。 第42章 张二郎的谋划 数日前。 李牟拿出十五金递给张二郎,语气里有些不高兴:“二郎,你向人借钱,为何没来寻我。” “我承你喊一声李叔,你便是我的子弟,有什么难处,当和我讲,莫要把我当外人。” “多谢李叔。”张二郎没有推辞,接过十五金,心头有些感动,向李牟感谢道。 他近来打算向相熟的人凑点钱做一桩谋划,但他要的数额太大,相熟的人大多和他一样清贫,少有人能拿出那么多钱。 一顿东拼西凑,和他预想中的数目还是少了一些,尽管他已经将自家的祖宅抵了出去,也还是不够。 李牟处他不是没想过,不过想到平日大家只是公事上的往来,更兼李牟家就他一人出任吏职,上上下下都靠他养活,他也就没去找李牟。 但没想到李牟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风声,跑过来给他十五金,话里话外更是亲近无比,这让他对李牟多了一份敬意和感恩。 张二郎开口许下诺言:“李叔,他日当十倍报之。” “说这些就生分了。”李牟看着眼前英气无双的张二郎,感叹青年英气,摆了摆手推辞道。 言罢李牟告辞而去。 张二郎目送李牟离去,等李牟走远,他返身拿出一个箱子,里面是他这些天凑出来的四十五金,再加上李牟给的十五金,一共六十金。 这些钱当是足够了,足够他去完成心中的谋划。 片刻收拾后,他往成都市集走去。 成都的市集作为大汉帝国西南地区最大的‘市’,人群熙来攘往,举袂成云,挥汗成雨,被誉为‘万商之渊’,称得上是百工兴盛、百业繁荣。 这里有张二郎想要的东西,他早已锁定好了目标,不紧不慢的踏着步履,他向一家贩马的商铺走去。 店里的掌柜一眼就认出了他,招呼道:“二郎来了。” “张叔,上次那匹白马可还留着。”张二郎道了一声张叔,询问起了上次他看中的一匹白马。 “留着呢,二郎相中的,我怎么会卖给别人。”唤作张叔的掌柜热情的回应道,他最近听说了张二郎到处借钱的传言,想了想,接着说道:“二郎若是一定要,四十五金再打个折扣,二郎出个四十金就行。” “卖给其他人,只怕糟践了这匹上等的良驹。” 张二郎也没推辞,感谢道:“那就多谢张叔了。” “说什么谢不谢的,我是看中二郎的才能,当可让这匹凉州来的良马有所作为。”张叔略微有些感慨的说道。 他面前的张二郎,青年的脸庞英气无比,一手骑术,蜀郡无双,只是出身寒门,没有出头的机会,现下只是做了個书佐。 不多时,张二郎牵着一匹白马从店铺里走出,边走他边打量着这匹白马,颈长弯曲,躯干粗实,四肢细长,举步轻快,纵使在凉州马中,也算的上是上品。 自从米贼张鲁断绝谷道,成都贩马的行情日益高涨,从南中来的矮脚马的价格涨到了之前凉州马的价格,至于凉州马的价格,更是高到天上去了,还是有价无市。 他若不是同贩马的张叔有些交情,四十金哪里拿得下如此的好马,日后自当报答。 购买好了马匹,他走到销售铁器的商铺。 大汉朝廷在成都设立了一个大型官营作坊,称为蜀郡工官,这让蜀地学习到了来自中原的冶炼技术,提高了蜀地铁器的制造水平,尤其是炒钢技术,以炒钢为原料,经反复加热锻打,可制成性能优越的百炼钢制品。 张二郎还需要一柄百炼的枪头,不过只是普通枪头有些不够夺目,他想了想,对正在冶铁的铁匠说道:“枪头可否镀银。” “只要钱给够,莫说是镀银,便是镀金也无二话。”铁匠是个粗人,说出的话很是粗俗,却也有着对他自己技术的自信。 张二郎露出微笑,点了点头,等会再去买一件蜀锦制作的白袍,那就齐全了。 ----------------- 州牧府后院。 刘瑁很是高兴,算的上是他最近一段时间最高兴的时候。 前一段时间因为仗刑打死了王姑姑,他被弟弟刘璋禁了足,他不得不装出一副安分的模样,然后得以解除了禁足。 解除了禁足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情,可这种委曲下的求全,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反而让他对弟弟刘璋的怨恨一日盛于一日。 他看向院门,两个穿着青衣的壮汉守在门口。 “青羌。”刘瑁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他的好弟弟竟然安排了青羌值守他,不同于府里的其他奴仆,多少对他这个三公子有些畏敬,青羌只听他弟弟的吩咐,才不管身份贵贱。 又是怨恨了片刻,刘瑁的面色舒展开来,眼下的青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收到的消息,作为和父亲刘焉同时入蜀的人,他在府里除了死去的李达,还是有几个心腹的。 就在刚才,他的心腹给他传递来消息,说是有一个叫刘阖的人,自称荆州别驾,煽动了巴郡谢、杨、白三个大族和一些心怀不满的郡县官吏发起了反叛。 想到这,他露出了阴恻恻的笑容:‘季玉,看你怎么收场。’ 刘瑁惬意的遐想到,他弟弟平定不了巴郡叛乱,蜀地的大臣们就会想起他这位勇于任事的公子,只怕是到时候会回来求着自己出任益州牧,替换掉他那懦弱无能的弟弟。 他的机会来了。 这段时间,没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情了。 州牧府前院。 赵韪坐等的有些烦躁了。 巴郡叛乱的消息传来,他同几位大臣一起赶到了州牧府,等待刘璋出面,安排平叛的人选,和稳定巴地的措施。 可是等了一时三刻了,迟迟不见刘璋出面。 ‘这也太怂了,就这么害怕吗。’ 巴郡的叛贼隔着成都几百来里,自家的这位使君就被吓得缩在府里,他们这群大臣觐见,都不敢出面接见下。 赵韪不由心里叹了一句,对刘璋一直不出面,他给出是因为刘璋过于懦弱的缘故。 这不是耽误他出征巴郡,他的心情很是急躁,恨不得下一刻就飞到巴郡去。 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赵韪心想总算来了,转过头看去,来人却不是刘璋,而是府里的主事庞靖和出任别驾的王商。 ‘嗯。’他心里顿生疑惑,怎么是这两个人。 两人联袂走到最前排分开,庞靖走到上首的位置,王商走到文臣首席的位置坐下。 待王商坐定,庞靖开口了:“奉使君令。” 一众早已等的不耐烦的大臣纷纷整理下仪容,出席拜下,聆听刘璋的令旨。 原是如此,出拜的赵韪恍然大悟,刘璋小儿这是让主事庞靖出面宣令了,身为使君的他可以继续躲在府里不见人。 这让他有些恶趣味,想看到当前刘璋畏惧的神色,好好欣赏一番。 庞靖接着开口道:“巴郡逆贼,危害益州,身为州牧,自当亲讨。” “使君已率军赴巴郡,付王别驾萧何之任,留守成都,以董令兼护军一职,领叟兵两千,辅佐王别驾,其余人等,各安其分。” 只言片语传入赵韪耳中,顿时他感觉脑袋里似乎有一道道雷霆炸开,整个脑子如一团迷雾,跪拜下的身形都有些不稳。 回过神来的赵韪不敢确信这条信息。 ‘这怎么可能,刘璋小儿,竟敢亲领大军前往巴郡。’ ‘这还是那个懦弱的刘璋吗?’ 第43章 出征巴郡 ‘害。’ 刘璋叹了口气,对于出征巴郡的人选,他思来想去,最终决定自己亲自领兵前去。 现在他就在前往巴郡的行伍中。 如果派遣他人,他留在成都指挥,一来二去,消息传递个来回都要好几天,有些事情不好去实时掌控。 再加上他对巴郡的局势有一些想法,以及平定叛乱后需要操作的一些后续措施,如果交给别人来执行,只怕不会尽如他的心意。 最为重要的是,作为东汉末年的君主,不领兵,不征战,不在硝烟战火里走上一圈,算不上一名合格的君主。 建立魏蜀吴三国的三位老板。 曹操从兖州起家,灭吕布,平二袁,降刘琮,杀韩遂,败马超,天南地北打了个遍,大半辈子都蹲在战壕里。 刘备更不必说,被彭羕骂做老兵痞子,同样是打了一辈子仗,还没能享受享受,不像曹操建了个铜雀桥,至少快乐了两天。 为了给关羽报仇,刘备夷陵之战后病死,算得上战死沙场。 ‘彭羕。’想起刘备,刘璋记起来彭羕这位蜀地人物,历史上由于诽谤刘璋被剃了個光头,贬为了徒隶。 彭羕是个在军事上有才干的人,刘备入川的时候,彭羕投靠了刘备,刘备多次让彭羕传达军令,指导教授诸位将领行动,结果十分符合刘备的心意。 刘璋抚起了下巴,彭羕是个人才,就是脾气有些傲,后面得找一找,把他纳入自己的幕府,做个参军给自己出出主意。 抛开彭羕,刘璋想起了吴国的老板孙权,孙权倒是个例外,很少带兵,不过他前期也是有亲自领兵的想法,奈何领兵能力实在太菜了。 历史上建安二十年八月,孙权趁曹操用兵汉中之际,亲自领兵进攻合肥,被张辽八百破十万,硬生生把张辽抬进了武庙,同时给自己留下孙十万的美名。 合肥之役现脸现的太大,导致后期孙权很少亲自领兵,基本依靠大都督征伐。 考虑到诸位老大们的共同点,作为君主的刘璋,自然是要亲自领兵征讨巴郡,可亲自领兵有个大问题。 他不会打仗,不仅他不会,他的前身也没有领兵出征的经验,他的前世倒是研究过一点古代的阵法和兵书,但那都是纸上谈兵,没有切实的操作。 这就有些尴尬了。 不过刘璋心态放的很开,就像他前世刚出社会的时候,面试官问他什么都不会,怎么还敢来面试时,他舔着个脸说:‘我是不会,但我可以学。’ 现在的巴郡叛乱就是他学习打仗的好机会。 前往巴郡的高沛传来书信,说他已经牢牢把控住了巴郡郡治江州城,同时派遣手下校尉邓贤领兵两千前去据守白帝、夔门。 如无意外,邓贤应该能据守住白帝、夔门,阻止巴郡叛逆向东和荆州之兵合流。 现在的巴郡叛贼,就是一群瓮中之鳖,只能做困兽之斗,再考虑到刘阖和几家大族集合起来的军队,基本是一群乌合之众。 根据高沛探查到的消息,叛军人数在两到三万人左右,但真正的能战之士估计就四千人上下,其余的不过是奴仆黔首,聚拢起来壮壮胆子。 考虑到叛军的军力组成,他带了五千东州兵,和吴懿、甘宁、徐猛、袭肃四个校尉,和他们手下的部曲八千人,为防不测,他还带了两千青羌兵,一共一万五千人的大军前往征讨。 再多些的话,大军发动需要准备更多的时间,不像现在,巴郡反叛消息一到成都,他就立刻能领军出发。 少带些的话,由于他本人没有征战的经验,难以保万全,万一翻车就不好了。 有一万五千能征善战的士卒,对付巴郡的乌合之众足够了,刘璋惬意的想起了一句名言:‘一万五对三万,优势在我。’ 对于古典时代的战争,他前世多少有些了解,双方对战并不是看人数多少,而是要看军中有多少脱产士卒,士卒的披甲率有多少,是否赏罚公正,足食足信。 初平三年就有个现成的例子,百万青州黄巾兵在公孙瓒、臧洪的多方打击下,转而流入到兖州境内,被当时还是东郡太守的曹操击败,并收纳到麾下。 似巴郡叛贼这等乌合之众,纵有百万,他又有何惧。 这次对他来说是一次很好的练手机会,拿刘阖这个菜鸡开开刀,试试自己的成色,看看自身有没有打仗的天赋。 ----------------- “大兄,你的玄铠没有我的好看。” “去去去,都是特娘的玄铠,还能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甘宁站在楼船第三层,看着下面在争执身上所穿玄铠好坏的两名部下,不由摇了摇头面露微笑。 他的明公大方的紧,贵重的玄铠一发就是三百套,他在巴郡混了那么多年,手下一千多个兄弟,也才三十人有铠甲,如今直接三百人穿上铠甲了。 刘璋如此的恩厚,所以他请命领了个先锋的职位,想为他的明公干点事情,这段时间光是拿钱封官,没有干一点活,让他心里有些愧疚。 他也记着明公对他出任先锋的嘱咐,他的明公说这次征伐巴郡不嗜屠戮,讲究恩威并行,施恩德于巴郡,要他切记巴郡是他本郡,不可妄杀。 这份嘱咐甘宁牢记在心。 ----------------- “真是晦气,被那个巴蛮拿了先锋的位置。”徐猛朝袭肃吐槽,甘宁拿了先锋的职位,让他心里有些不平。 袭肃倒是没有什么不平,他安抚徐猛道:“甘校尉是巴郡本地人,熟悉巴郡地理,如今是征讨巴郡,自然是让他做先锋,到了巴郡,咱们努力一些,不让功劳下于甘校尉就是。” 说完这些,他提点道:“子玉,明公让我们亲近蜀人,‘巴蛮’一词,以后不要用了。” “我知道,我知道。”徐猛摆了摆手应和道,关系到回归关中故里,他还是分得清孰轻孰重的。 当着袭肃这个同乡说起甘宁他会骂上两句巴蛮,换做其他人面前他称呼甘宁自当叫做甘校尉,不落他人口舌。 随即他叹了口气,说起了一桩事:“说起来甘宁那小子挺有本事的,调入到他帐下的一千兵里,有个叫赵六的,和我相熟,调入之前和我说一定要让甘宁见见关中人的风采,知道我们关中人的厉害。” “结果前几日我见到赵六,说起甘宁,那小子一口一个甘校尉,比叫他爹娘还亲,真不知甘宁给他施了什么迷魂汤。” “那我倒是不如甘校尉了,掉入我帐下的一千蜀兵,我还没相熟呢。”袭肃看的很开,夸赞起了甘宁:“看来甘校尉养士有些门道。” “我又何尝不是。”徐猛摇了摇头,关于养士这方面他颇有些敬佩甘宁,只是不好说出口,他和甘宁是有些过节的。 第44章 汉昌事变 巴郡汉昌县。 程畿站在城楼上,手搭在雉碟处,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最近他感觉巴郡风声越来越紧,为了防止有什么变动,于是派长子程郁去晓谕汉昌县周边的賨人部落,让他们莫要听信外乡人的言语蛊惑,做出给自家部族招来灾祸的事情。 賨人战斗力强悍,在战场上尤为凶猛,他作为汉昌长,负有监督賨人的职责。 联系到之前梁平县县令盛道给他发来的文书,他不得不防,以免有所失职。 想到这里,程畿摇了摇头,事情越发不寻常了,明明只需要两三日就可以晓谕汉昌县周边賨人部落的活,他的长子程郁却是去了四五天都没回来,连口信都没一个。 这时原本安静的城楼正前方出现了一阵烟尘,他眯着眼睛看清后,摆了摆手,示意门吏关起城门。 带起烟尘的是一支正在朝汉昌行进过来的队伍。 不多时,这支队伍来到城楼下一箭之地。 当先一人开口喊道:“程兄,别来无恙。” ‘梁平县令盛道。’程畿认出了来人,以及站在盛道旁边不类汉儿、披着虎皮的一人,那是汉昌县附近一个賨人部落的首领-朴昌。 他拱手回应盛道的问候:“盛兄不在梁平县公干,来我汉昌所为何事。” “程兄,奉刘荆州的令,前来招募賨人。”盛道见程畿紧闭城门,搬出刘表说道。 “哼。”程畿冷哼一声,这是图穷匕见了,他高声道:“盛县令,你莫不是糊涂了,你身为益州治下官吏,如何却承起了刘荆州的令旨。” 听到程畿喊着自己盛县令,露出一副生分的模样,盛道却也不恼,好言劝告道:“程兄,刘焉老儿,无故屠戮巴郡大族,以立威刑,更是招降纳叛,收聚东州人士,欺凌我等蜀人。” “今有刘荆州,恩信播于四海,名德传于天下,愿为我等蜀人做主,激浊扬清,惩恶扬善。” “故派遣荆州别驾刘阖,前来招抚巴郡官吏及士民,如今巴郡大半皆已效忠于刘荆州,唯恐后至。” “程兄岂无意乎,若程兄效命于刘荆州麾下,他日可得州郡从事,不比做一汉昌长强的多。” 盛道说完这一番话,远远的看着站在城楼头上的程畿,希望程畿能听从他的劝言,毕竟和程畿几次照面,他对程畿的为人很是欣赏。 听着盛道先是想激起他对刘焉怨恨的同理心,后又以高官厚禄诱惑,程畿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深吸一口气,他近乎咆哮道:“盛道,你身为先刘益州手下官吏,竟敢直呼益州名讳,实属狂妄。” “忠臣不事二主,速速引兵退去,莫要再言,不然我将以矢石招待。” 盛道脸色迅速低沉了下来,这个程畿,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可正是因为这样的品性,他才欣赏程畿。 他不由皱起了眉头,就眼下的情况,汉昌城只怕一时很难拿下,他的时间不是很充足,没时间起土山、架云梯慢慢攻城,难办了啊。 站在盛道身边的賨人朴昌却是已经耐烦了两人的对话,对着身边的族人招呼了一声,从人群中架着一人来到前排。 “郁儿。”程畿一眼认出了被架到前排的那人,是他派去晓谕賨人部落的长子,顿时也醒悟了程郁为何迟迟不归。 “爹,请勿以孩儿为念,紧守城……” 程郁的一番话还没说完,朴昌一個肘击重重的击打在他的脸颊上,几颗牙齿从程郁的嘴里蹦出,带着鲜红色的血液,一时间他嘴里只剩嘟嘟囔囔,说不出能让人听懂的话。 “程畿。”不懂礼仪的朴昌直呼程畿的姓名,威胁道:“速速打开城门,不然就将你的儿子剁碎煮为肉汤。” 盛道有些无奈,他受命来到汉昌招募賨人,刚好碰到抓住程郁,想向程畿讨要赎金的朴昌,两人一拍即合,合兵来到汉昌城下。 只是朴昌这个賨人真是不知礼仪,没有开化,竟想做出这等事情。 程畿看着城楼下的长子,听着他刚才说出的话,既是欣慰,又为他感到心疼。 不过片刻,程畿端正面色,对着城楼下说起了一个故事:“古时候乐羊作为一个将领,喝了用他儿子的肉做成的汤,这不是父子间没有感情,而是因为君臣间的大义。” “我身为汉昌长,有守土之责,岂会因为儿女之情,放弃君臣大义。” 他的面色愈发决绝,若是今日放朴昌及其部属进城,以这群賨人的性子,汉昌将是焰火冲天,城内的黔首士人将惨遭杀戮,妇女受到凌辱,今日过后,汉昌只怕无有遗类。 想到这,作为汉昌长的程畿目光坚定,他绝不容许出现这种情况,对着城楼下喊道:“朴昌,若是你真要把我儿子做成肉汤,那就给我送上一碗。” 听到程畿话的朴昌顿时大怒,拿过一把盛道作为礼物,送给他的环首刀,竟是要当着程畿的面将程郁斩杀。 看到这种情况,盛道连忙阻止,对着朴昌劝说道:“朴渠帅,程畿这是在故意激怒你,想让伱杀了程郁,他好无所顾忌。” 他和程畿有些交情,不忍心程郁被杀,更不忍心程郁当着程畿的面被杀,用了一套说辞劝说朴昌。 ‘唉,何苦来哉。’他有些后悔了,不该听从刘阖的命令来这里招揽賨人,賨人固然战斗力凶悍,可行事无所顾忌,如是不能好好调教约束,就像现在这样,闹出乱子来。 可刘阖非说成就大事,非賨人不可,说什么昔日高祖得賨人以定关中,他将得賨人以定巴蜀。 朴昌被盛道一顿劝说,作为部落的首领,脑子还算灵活的他听了进去。 他瓮声瓮气的问道:“盛县令,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盛道琢磨了下,说道:“如今汉昌不可遂下,有程郁在手,程畿会有所顾忌,你把程郁交给我,我留在这里再招揽几家部落的賨人。” “如今荆州别驾刘阖正在梁平县居中指挥,分兵略地,但是兵力还有很大的缺额。” “渠帅若能先至,当可得重赏。” “如此甚好,我当往梁平一行。”听到重赏的朴昌面色立即从愤怒转为开怀,笑的露出了一口大黄牙。 看到朴昌同意,盛道松了一口气,他不想和朴昌这个蛮夷待在一起,也不放心程郁留在朴昌手上。 说罢两队人马掉头离开,一个往梁平,一个去招募賨人。 离开前盛道瞥了一眼站在城楼上的程畿,感叹着程畿的忠诚,内心有些惭愧。 ----------------- 巴郡大族谢氏的族长谢丰远远的打量着临江县城,只见城门紧闭,城楼上没有旗帜,也没有巡逻的士卒。 ‘有些奇怪。’谢丰露出疑惑的神情,他明明派人通知了身为临江县长的族人谢远,今日举事。 可临江县城现下这幅安静的模样,没有一点动静,实属有些诡异。 他点了一个机灵的子弟,让他去城门口看看。 这位子弟应了一声,随即迈开步子,迅速跑到临江县城楼下,高声喊道:“二伯,族长到了,还请出迎。” 城楼上,半坐在地上的严开朝着严颜打趣道:“大兄,原来你说的谢县长三年不飞,一飞冲天,是冲到天上做贼啊。” 说罢,他对着身旁五花大绑,嘴里塞着一块破布,但还想使劲嘟囔两声,回应城楼下喊话的谢远踹了一脚并教训道:“老实点。” 严颜没有回应严开打趣的话语,作为此前一直兼任县长职责的他,县里大小事务他都是一清二楚。 谢远最近想收回权利,可一时半刻,哪里收拢的回,再者县里官吏中大半早已是他这个县尉的亲信,谢远做什么事都逃不过严颜的眼睛。 谢远今日举事的消息就被严颜侦查到,他便提前做好了准备,绑了谢远,紧闭城门。 听到城楼下还在喊话,严颜悄悄拿起弓箭,预先拉满,而后他瞬间站起身来,锁定在城楼下的谢家子弟。 “贼子,看箭。” 第45章 为严将军头 严颜作为临江县尉,也是一县最高的武职,掌治安捕盗之事,武艺自是超群,弓马更是娴熟。 他从女墙后起身,站到垛口处,微微调整了手中箭矢的准度,顷刻间发出一箭。 城楼下听到‘贼子,看箭’声音的谢家子弟,不由看向声音的来处,抬头看时,一支箭矢在他的眼睛里不断放大。 “啊。”城楼下的谢家子弟发出一声惨叫,箭矢射中他眼睛,直直的穿过了他的脑袋。 不待多发出几声哀鸣,这名谢家子弟,身形无力的仰面倒下,不受控制的重重摔在地上,激起一阵烟尘。 远处原本坐在胡床上等待的谢家族长谢丰,看到这一幕场景腾的一下跳起,咬牙切齿,露出一脸的凶样。 派去城楼下的这名子弟是他一向很看好的,不想只是去城楼下喊个话,就被一箭射杀。 他招呼身后的谢家部曲跟随他走到离临江县城楼下一箭之地。 作为偶尔受到谢远邀请,到临江县出席宴会的谢丰,认出了站在城楼上,正在收起弓箭的武人。 ‘县尉严颜。’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发难,而是在脸上挤出一个微笑,像是打招呼一般向严颜问道:“严县尉,你这是何故,射杀我谢家子弟。” 严颜也是露出微笑,反问道:“谢族长,不知领兵到我临江县是何故。” “我受谢县长邀请,前来饮宴。”谢丰脱口而出,嘴里没一句实话。 “饮宴,饮宴需要带部曲吗?需要身披甲胄吗?”严颜噗呲一笑,阴阳怪气道。 “你们这么多人,我临江县招待不起,请回吧。” 谢丰不由面色一滞,叫嚣道:“我不同你这粗鄙的武夫说,唤谢县长出来。” 严颜抬起手招呼了下,身侧的严开看到示意,将胖的如同个球一样的谢远提溜了起来,并摘掉了他口中塞的破布。 “族兄救我。”谢远在去掉塞在口中的破布后,立即向谢丰喊话求救。 他没想到自己最近的一番谋划,全都在严颜眼中。 今日他聚集县中官吏,欲行举兵叛逆,但没想到,他发下命令,堂下诸人,没有一個听从他的话,而是纷纷看向严颜。 当时严颜露出微笑,指着他来了一句‘绑了’。他手下的官吏就一拥而上,将他五花大绑。 落得现在这幅模样。 谢丰看着不成器的谢远,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朝严颜开口蛊惑道:“严县尉,以你的才干,屈居一个县尉,实在可惜。” “刘焉不能用人,摒弃我等蜀人,今有荆州别驾刘阖,奉刘荆州之命,前来招揽我等蜀人,先至者厚赏。” “想来以严县尉的才干,校尉亦是手到擒来,县尉岂无意乎。” 听着谢丰一堆蛊惑的话,严颜只觉有些厌烦,开口嘲讽道:“我虽是武夫,却颇知忠义,想你谢氏经书传家,竟反不如我一介武夫。” 这话一出口,谢丰闻言立刻大怒:“严颜,汝不怕死乎,我今有虎狼之师万余,凭你小小一个临江县岂能抵御,还不速速归降。” 严颜伸了个懒腰,随后端正面色,向城楼下宣言:“好教谢族长知道,我县但有断头县尉,无降贼县尉。” “勿需多言,请攻城。” ----------------- 江州城。 “辛苦孟先生这几日奔波,沛在此多谢了。”高沛开口向江州名士孟彪称谢道。 这几日孟彪走访了巴郡江州城及附近的几家大族,规劝他们站到了刘璋一边,可谓劳苦功高。 “待使君到后,我当为先生表功。”他许下为孟彪请功的诺言。 “有王别驾亲笔书信,我自当效力,何敢谈辛苦。”孟彪摆了摆手推辞,面露微笑。 他和王商是至交好友,好友有托,他理应奔波效力,却不是为了刘璋。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脱口问道:“这次平叛,是刘使君领兵?” 高沛点了点头,肯定道:“正是使君,不日便至。” 孟彪顿时面露疑惑,巴郡有些风言风语,都在说新任的益州牧刘璋为人软弱,但巴郡叛乱,领兵前来的竟是刘璋。 这哪里是一个懦弱的人应该有的表现,可见传言虚也。 这时一名传令官前来禀报:“中郎将,有一支军马从城外向江州而来,旗号为‘杨’。” 高沛点了点头,示意传令官退下,然后他拱手向孟彪行礼:“孟先生,军务在身,先请告退。” “无妨,中郎将自便。”孟彪回礼道。 不多时,高沛站在城楼头,看着走到城下一箭之地的叛军。 带队之人他却是识得,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高沛朝城楼下喊道:“杨族长,伱既引兵前来,还请一见,一叙旧日友谊。” ‘看来无功而返了。’杨平嘴里有些苦涩,没想到驻守江州的是本应领兵前往越嶲郡平定叟夷的高沛。 他和高沛打过照面,当时高沛讨平巴郡大族李氏后,在江州摆庆功宴之时,他和高沛互敬了一杯,彼此聊过几句。 纵使刘阖在军中挑出了能争善战的三千人,外加四千辅兵给他,他也没有信心,能攻下高沛这位悍将所据守的城池。 得退军了,退回梁平县再做商议。 高沛一露头,他就知道江州不可下。 杨平没有出马与高沛对话的心思,示意手下传令兵传令全军,前队变后队,掉头折返梁平县。 高沛看到杨平退军,在城墙垛口上拍了几下,想了想,打消了领兵尾随追击杨平的想法。 他这次出征带了四千军马,两千给了邓贤去守白帝、夔门,八百给了泠苞去守垫江县这个培江、西汉水、宕渠水三江交汇的重地。 作为一名宿将,他一眼就看出杨平手下的军马数量,大约六七千人左右,现下他手里就带来的一千二百名东州兵尚可一用,江州的郡兵不习武事,实在不堪大用,只能用来守守城池。 杨平虽然为人平庸,但用兵还算稳妥,若是出兵追击的话难保会出什么意外,高沛眼前手下兵力实在不足以应对,局势晦涩不明,严守城池方为上策。 再者他想起了刘璋的嘱咐,一切以稳妥为重,等平叛大军前来,再做商议。 一名斥候此时走过来递给高沛两封书信。 高沛接过书信打开阅览起来,一封是泠苞发来的,说他已经据守了垫江,前来攻城的白氏大族尝试了几波攻城,见城池很难拿下,随后退兵了。 这是个好消息。 撕开另一封书信,是临江县的县尉发来的,一个叫严颜的人,说是他逮住了欲行反叛的县长谢远,暂时接管了临江县。 这件事若是真的,当又是个大大的好消息。 第46章 到达江州 站在楼船上吹风的张二郎有些喜悦,他没想到这次领兵出征的竟是新上任的刘使君。 外间都传言这位刘使君为人温仁,不习武事,但是这次巴郡叛变,这位刘使君竟然亲自领兵征伐,看上去极为果敢。 刘使君既然是果敢的品性,再加上刘使君礼贤蜀地士人,不分尊贵卑贱,只要有才,一以任之。 另外他听李牟说到一件关于甘校尉的传言,说是甘校尉在到蜀郡做郡丞之前,是在巴郡当一名渠帅,横行郡县之中。 若是刘使君连这类不法的渠帅都能用作校尉,那么他这次的谋划说不定效果会更好一些。 抬头看向天空上高悬的明月,清风从耳边吹过,他感觉这次应该会有个好结果。 ----------------- 张肃在案几上奋笔疾书,时不时停下来思考下措词,一直到了深夜,他才忙完了手里的活。 四下没有旁人,他不顾礼仪的伸了个懒腰,舒畅了一下。 然后看向半躺着在床上看书的弟弟,略带羡慕的说道:“子乔,你倒是清闲。” 闻言张松放下挡住脸部的书籍,露出一张丑陋的面孔,他抚着下巴说道:“大兄,我一介白身,自然清闲。” “你身为州牧府功曹,深受刘使君看重,为使君效力,该当多操劳些。” 听到弟弟打趣的话,张肃也打趣道:“那你好好享受这段时间,早晚刘使君也会让你操劳起来,你看这次出征,使君还特意嘱咐我带上你一起,说将付伱以重任。” 张松挠了挠头,说出了心中的不解:“大兄,你看我与使君并不相识,在州郡我也没什么名声,又是一介白身,刘使君怎么寻到我头上来了。” “莫不是大兄你在刘使君面前替我美言了。” “可别,我可没在刘使君面前替你美言,这件事我多少也有些疑惑。”张肃想起了这次出征巴郡前。 刘璋突然对他说:‘君矫,听说你有个弟弟,颇有才干,能言善辩,这次巴郡之行,带你弟弟一并前往吧,我有大用。’ 他摇了摇头,回复了弟弟:“许是刘使君从哪听到你的名字吧。” “只是近来战局焦灼,刘使君没有空闲召见你,等几日就好了。” “或许吧。”张松把书籍盖在脸上,反正事情迟早会水落石出,也不急在这一日两日。 ----------------- 江州城。 入城后的刘璋没有第一时间进行军事会议,而是接见了巴郡名士孟彪,和江州大族程氏和上官氏的两位族长。 “这次多劳孟先生了。”刘璋对孟彪这位为他奔波的巴郡名士,表达出足够的尊敬。 接着夸赞起了孟彪:“王别驾有言,孟先生进可以为州郡从事,匡扶州事,退可以为一方郡守,恩泽百姓,实是一位大才。” “这次得蒙先生之面,当多多亲近。” 听到这话的孟彪按例推辞了一番:“得王别驾如此谬赞,实是惭愧。” “先生不必谦虚,待平定巴郡叛贼,自当为先生叙功。”刘璋也客套了一番,摆出一副礼贤上士的模样。 接着他看向江州大族程氏和上官氏的两位族长,称赞道:“两位族长能恪守臣职,不为逆贼所蛊惑,实是忠心之辈。” “亦待平定巴郡叛贼后,为两位叙功褒赏。” 程氏和上官氏的两位族长拱手谢过。 招抚完地方人士,接下来就是进行军事会议了。 刘璋坐于首位,吴班按剑侍立在一旁。 一众文武按官职大小各已坐定。 高沛率先开口,对刘璋说起近日收到的消息。 “邓校尉传来消息,他已据守白帝、夔门,并派人刺探了荆州方面的动静,说是荆州并无起兵响应的征兆,东面当属无虞。” “冷校尉前往垫江据守,也有消息传回,说是已击退大族白氏的攻击,垫江稳如泰山,无需多虑。” “再有就是临江县县尉严颜传来消息,说他绑了欲行反叛的县长谢远,并击退了前来夺取临江的大族谢氏。” 刘璋边听边点头,在听到临江县尉严颜的时候,他不由露出了微笑。 严颜可太出名了,对着引兵前来夺取益州的猛张飞狂喷:‘卿等无状,侵夺我州,我州但有断头将军,无有降将军也。’把猛张飞气的不轻。 或许严颜的能力比不上一流的将领,但他的忠诚却是一流。 刘璋眼下要的就是忠诚。 听高沛说完关于夔门、垫江的消息,他开口询问道:“贼势如何,他们退往了哪里。” 高沛拱手禀告道:“谢、白、杨三家大族遇挫后,纷纷退往了梁平县,现下一众叛军正汇集在梁平,不再分兵四处侵略。” 这对刘璋来说是個好消息,叛军没有四处乱窜,对巴郡百姓的危害就小了,他对巴蜀的想法是当做类似刘邦的关中,巴蜀将是他的根基。 有了根据地,纵使他后面征伐其他地方失败个一两次,也能重整旗鼓。 另外聚拢起来的叛军,解决起来也方便,不用四处追击,直接对着叛军大本营出击就是。 主簿黄权琢磨了下,开口道:“明公,如今白帝、夔门无虞,荆州之兵纵有动静,欲图逆江而上,也是无能为力也,东面当无需多虑。” 刘璋点点头,示意大舅子黄权继续说下去。 “贼军若是四处出击,危害不小,但如今贼军胆破,聚集在梁平,危害就小了很多。”黄权的想法和刘璋一致,都觉得聚拢起来的叛军好过四处逃窜的叛军。 他接着给出了建议:“如今当大军整顿进发,趁贼军胆寒之时,一举破之,平定巴郡。” 吴懿出列附和道:“明公,黄主簿所言甚是,当趁贼军畏惧不安,不知所往之际,进军讨平叛贼。” 这时一名传令官通报后走了进来,禀告道:“汉昌长程畿传来消息,说是叛军用金帛、蜀锦引诱汉昌附近的賨人,眼下已有一二千賨人为贼人所惑,投往梁平。” 言罢,传令官告退而去。 ‘程畿。’刘璋有些欣喜,又是一名大大的忠臣。 历史上程畿在刘璋时期作为汉昌长,面对巴郡太守庞羲索要賨人做私兵的要求,断然拒绝,纵使庞羲用他的儿子程郁威胁,程畿也不为所动。 后来刘备入川后伐吴,程畿跟随一起,在面对吴人的追击时战死,可谓忠肝义胆。 作为巴郡阆中县人,地处賨夷之间,黄权对賨人有些了解,他出席道:“賨人,善于战斗,尤为悍猛,昔日高祖得之以定关中,今人数虽少,亦需虑之。” “无妨。”刘璋不以为意,淡然的说道:“乌合之众,就算其中有些悍勇之徒,也是无益于事。” 对于敌军中出现賨人,刘璋不怎么在乎,巴郡大族多少会招聘一些凶悍的賨人作为部曲,所以他也带了悍不畏死的青羌两千,另外在梁平他还有伏笔。 再不济,还有甘宁和他手下的部曲,吕蒙曾经有言:‘天下斗将,如宁者难得。’ 什么夷狄戎丑,纵使有些悍勇,又何如我汉家男儿。 想到这,刘璋按剑起身宣布决定:“聚集众将,兵发梁平。” “首站即决战,一战定巴郡。” 第47章 我剑未尝不利 “刘别驾。” “此城中可有娼家乎。” 朴昌喝的醉醺醺的,有些口不择言。 他听从梁平县县令盛道的建议来到梁平,一至梁平,果正如盛道所言,居中留守的荆州别驾刘阖对他是恩宠有加。 每一日必有一场宴席,每三日必有一场大宴,这几日是好吃好喝,就是没有好玩。 因此趁着醉意,他向刘阖讨要起了娼家。 “什么。”坐在首座的刘阖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回过神后面色有些阴沉,于酒席之中,面前的这位賨人首领竟如此无礼,当着众人的面讨要娼家。 当真是个蛮夷,全不知礼仪,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愠色,对于朴昌这样的无礼要求,第一时间欲发声呵斥。 但一想到如今的局面,东面白帝、夔门已经被蜀兵据守,谢氏族长谢丰传来回信,说是临江县有变,县尉严颜抓了他的族弟,不肯放他进城,他几番强行攻城都被挡下,打算回兵梁平,再做商议。 不止谢氏出了问题,白氏族长那边也传来消息,说是垫江这个三江汇聚之地已有防备,他几次攻击连城墙边都没摸到。 现下这样糟糕的情况下,刘阖不得不倚重面前的这个賨人渠帅,和朴昌手下的部曲。 賨人作战骁勇,悍不畏死,能以一当十,再者他从书上了解到昔日高帝也招募过賨人,用以还定关中。 想到这,刘阖按捺下脸上的愠色,微微一笑,在这大厅广众之下他不好应下朴昌的要求,开口推脱道:“朴渠帅,梁平自然是有的。” “只是我非本地令守,何处有娼家我也不太清楚,需等盛县令归来。” “他当知道梁平有娼家几何,到时发到朴渠帅帐中。” “如此甚好。”朴昌也不答谢,大大咧咧的招呼了一句。 这种毫无尊意的表现,让刘阖正在微笑的脸上,眉间多上了一层阴郁。 ‘真是贱种。’他心中谩骂朴昌道。 对眼前这個统率一千二百余賨人,赶到梁平襄助他的朴昌,他此刻已无了半点感激,只剩下面子上的虚与委蛇。 说曹操曹操到,这时前往汉昌县招募賨人的盛道回来了。 一看到盛道,朴昌立刻从地上跳起,他现下心痒难耐,朝着盛道说:“盛县令,刘别驾已应下我,让你选取梁平上等姿色的良家送到我的帐中。” 盛道闻言立刻看向刘阖,眉毛拧作一团。 刘阖面露无奈,这个蛮夷当真是胡言乱语,他向盛道辩解:“盛县令,非是索要良家,而是寻几个姿色上等的娼家,送于朴渠帅。” 这话一出,盛道如麻花一样的眉毛稍稍松懈了些,他按下性子开口道:“梁平乃教化之地,但娼家亦是有的。” “哦,有多少。”朴昌亮起眼睛,打听起了数量。 “二三十家吧。”盛道的眉毛又扭了起来,对于朴昌他厌恶至极,敷衍了一个数字。 听到数目的朴昌摇起了头:“这太少了,我帐下儿郎有千余人人呢,麻烦盛县令再招募些良家,总数不用多,七八十人就好,若能有百人更好。” “朴昌,你莫要得寸进尺。”盛道发怒了,作为一名士人,大厅广众之下商议娼家之事,已是让他极为不爽。 面前的賨人首领朴昌竟然还想让他招纳梁平县的良家,送到他的帐中。 半醉的朴昌也发怒了,他大老远从汉昌赶到梁平襄助,不过要几个女子,盛道连这点面子都不给,他发起野性子,扬言道:“你不与我,我便自取。” 盛道怒发冲冠,面色涨的通红,咬牙切齿道:“你若敢在梁平生事,我便发兵攻伐。” “盛道小儿,你是要试试我的宝剑是否锋利吗?”哐当一声,听到盛道威胁话语的朴昌竟是从腰间抽出刘阖赠予的宝剑。 作为汉代的士人,盛道同样是腰间配有长剑,更兼他敢于谋逆,胸中自有胆气,他抽出长剑和朴昌对峙:“汝剑利,我剑未尝不利。” 刘阖见状立马起身下场劝解道:“朴渠帅,大战在即,不应为儿女之事伤了锐气,我先赠予渠帅上等姿色舞女两名。” 然后他又转过头对盛道劝说:“盛兄,眼下局势不稳,需多倚柱朴渠帅。” 朴昌一听舞女,两眼放光,这细皮嫩肉的舞女可比娼家好多了,比起小家小户的良家也好多了,他的怒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乐呵呵的收起了宝剑。 盛道听到刘阖的话,面色阴晴不定,良久同样收起了长剑。 “盛道,把程郁交还给我。”朴昌想起了他交给盛道的程郁,程郁作为汉昌长程畿的儿子,能卖个好价钱。 “哼。”盛大冷哼一声,口气敷衍的回道:“一时不慎,被他走脱了。” “那你得赔我一千金,”朴昌开出一个天价,并补充了一句:“这县长的儿子值这个价位。” 刘阖有些无奈,这局面越来越差,他示意盛道先行离去,以免再起大的冲突。 然后他回身对朴昌说道:“朴渠帅,事成之后,莫说千金,便是万金,亦是易事。” 刘阖给朴昌画了一个大饼。 梁平县的局势暂时平静了下来,只是底下,翻涌着波涛。 ----------------- 荆州江陵城。 为了防备在南阳的袁术,刘表将荆州州治从江陵迁往了襄阳,御敌于国门之外。 但江陵亦是重地,这些日子江陵附近的宗贼有些不稳,他率领大军前来安定。 不过此时坐在首席的他脑中想的却不是宗贼的事情,而是往西,想起了他派往益州的别驾刘阖。 他开口向坐在下首位的两位谋士征询道:“别驾屡屡来信,催我引兵西进,称他已夺得巴郡郡治江州,我只需遣一旅之师,与他合攻白帝、夔门。” “若白帝、夔门一下,巴郡即为荆州所有,子柔、异度,伱二人意下如何。” 蒯良率先开口,对刘表说道:“使君,居丧之期,不宜伐人之国。” “再者使君和刘益州皆为宗室,如今海内大乱,当携情友好,共襄王业。” “况且逆长江进兵,实难建功,今又有宗贼为乱,岂有国中有乱,大将能于外立功者。” 他表达出了反对意见,对于刘阖自作主张,轻佻前往益州谋事之举,他甚为不满。 若是刘阖举事败露,只怕会引益州之兵东出,益州居于上游,乘风顺水,对荆州危害不小。 “不然。”蒯越没有给自己兄长面子,一开口就反对了蒯良的意见。 “刘焉老儿,素来怀揣不臣之心,昔日在绵竹打造舆车服千余,此等乱臣贼子,使君自当讨之。” “今虽有宗贼,不过小患,留一将讨之即可,使君当引兵西进,若能得巴郡,则荆州稳如泰山,无西顾之忧。” “刘别驾凭使君之威名,得以威赫巴郡,若使君迟疑不进,只怕有失人望。” “嘶。”刘表有些犹豫,蒯良和蒯越两人的言论都有道理,他一时间无法做出决断。 他开口了:“且容我深思,再做决断。”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蒯越鼓动着刘表:“良机易失不易得,使君若是犹豫不决,刘别驾在巴郡孤木难支,定会败退。” “这……”刘表眼睛眨的飞快,他决定选个折中的法子:“举大兵西行,一时仓促难以进发,然异度之言,甚合我心。” “即刻遣蔡瑁、张允二将领四千精卒西进,观望下形势,再做决断。” 刘表抚着须有些得意,如此行事,在座二人当没话说了。 这时探马回报:“蜀兵乘楼船,已增白帝、夔门之戍。” “嗯?” 在场几人脸上无一不露出疑色,刘阖来信不是说江州在他手里,怎么会有蜀兵到达白帝、夔门。 第48章 梁平形势 “明公,昨日有东州兵两人,于行军中惊扰百姓,我已明正典刑。”吴懿拱手向刘璋汇报道。 刘璋面露微笑点点头,他昨天就已经得到消息了,吴懿这个军正做的很称职,不到月余,摆平了东州兵的不良习性。 此次领东州兵征讨巴郡叛逆,没有出现太多东州兵违法乱纪和骚扰百姓的事情,这都是吴懿尽心尽力的结果。 他开口认可道:“自当如此,大兵团作战,首要军纪,军纪要严。” “我等此行前来,是欲安民,若是为非作歹,一路劫掠伤害百姓,与流寇何异。” 他拿起马鞭遥指在地平线处的梁平县城,接着说道:“又与畏缩到梁平的贼子何异。” “有子远为军正,我不复军纪之忧。”他称赞了一句吴懿。 吴懿拱手谢过,并感叹了一句:“明公仁德,世上无二。” 最近他看向刘璋的眼神越来越顺,刘璋完全不像流言里的那样,为人软弱,不能任事,而是为人果敢,举止得体,称得上威重。 反之每当他想起了刘瑁,对那个只会窝里横的妹夫愈发的厌恶。 吴懿心里不由抱怨到,实是可恨,当初随刘焉入蜀的为何不是刘璋,若是刘璋娶了他那个大贵之相的妹妹,董扶的相面方才称得上灵验。 刘璋微笑着摆了摆手,这样的赞美他最近听的有点多,他对环绕在身边的百余名骑士宣言道:“再往前走一走,多观察一下。” 他今天是来观察梁平县地形的,作为一名将领,不亲自去观察地形地理,算不上一名合格的将领。 唐太宗李世民就很喜欢带着十几骑去观察敌情,还特别喜欢跑到敌人营寨门口勾引敌人,等敌人追出来他就跑,然后不断回身射箭,放起敌人风筝。 刘璋没有那個本事,他虽然自小学习经史子集和骑马射箭,骑马的本事算是有的。 但让他像李世民那样仗着一身武艺,在敌人营寨面前嚣张无比,他是没那个本领的。 只敢带个百余精悍骑士,同时放开游骑,四处侦查,在这种情况下,去探查地理敌情。 骑马登上一个小山丘,他观察起梁平县周遭的地形。 梁平虽然地处川东山区地带,但却拥有广袤的大平坝,地势既平坦又开阔,大平坝周遭有三山五岭、丘陵起伏、六水外流的地理地势,梁平可谓山、丘、坝兼而有之。 再举目眺望远处的梁平县。 一座座营垒错落在梁平县外,叛军并没有全部挤到梁平县里去,那是愚蠢的做法,而是在城外建立营垒,和梁平县形成牛角之势。 若是刘璋举兵攻城,则城外营垒出兵袭击他的后方,但他若是举兵攻城外营垒,城内便可大开城门,同样出兵袭击他的后方。 不愧是汉代,武德比较充沛,大多数士人都懂点兵法,刘璋感叹了一句。 “这里倒是个决战的好地方,只是不知道刘阖是否有胆出击。”刘璋指着大平坝对着黄权、吴懿还有甘宁说道。 吴懿点点头,提出了在这种情况下的局势发展:“叛贼已是胆寒,若是据守城池,只怕一时难以平定。” “当是不会。”黄权接过话头,说出了他的看法:“如今白帝、夔门稳如泰山,荆州之兵无法西进。” “如今梁平外无援军,粮草亦不是十分充足,若是坐守孤城,是等死而已,若是放手一搏,与我军决战,尚可得一线生机。” “刘阖自入巴郡,煽动民夷,想来是个狡黠阴诈之人,今退路已绝,当是做生死一搏。” “主簿说的极是,哪怕是一只豚犬被逼到墙角,也会窜上来妄图做垂死挣扎,挣一线生机,更何况人乎。”甘宁非常认可黄权的看法,并打了个比喻。 “善。”刘璋同样称赞起黄权的看法,接着下达命令:“先派游骑清理掉梁平县的斥候,让叛贼耳目闭塞,再大军近前,逼其决战。” 说到骑兵,刘璋不由内心叹了口气,他近来招揽的将领中,还尚未有一能统率骑兵的骑将。 骑兵在古典战争中是能决定一场大战的胜负,不可或缺,他是时候该物色一位了。 ----------------- 梁平县中。 荆州别驾刘阖高居首座,谢、白、杨三家的族长都已到齐了。 此刻大堂中的气氛很安静,显的十分诡异,仿佛在守灵一般。 刘阖看着这三位大族的族长,白氏攻垫江无果退回,谢氏在临江县的内应被抓,亦是退回。 杨氏族长杨平最是无能,他将手下精锐交付给他,让他去攻打巴郡郡治江州,这个紧要之处。 没想到杨平眼见守城之人是蜀中大将高沛,竟是连攻城都没尝试一下,就被吓得退回了梁平,还说什么稳妥为上,聚集在梁平,再做商议。 只是现在哪里还能稳妥住,哪还有时间再做商议,他们这次举事,刘璋早已做好了防备,他们现在处处受制于人。 并且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懦弱的刘璋竟敢亲自领兵前来。 早上斥候回报,刘璋大军已经到了梁平附近,并派出游骑,不断猎杀梁平县派出去的斥候。 如今他们只知道梁平附近的情况,再远就不清楚了,耳目被刘璋闭塞住了,像是聋子和瞎子。 “刘别驾,荆州之兵何时西进。”杨平语气颇有些凄凉,说出的话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妄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刘阖面色一沉,他哪里知道外面的消息,最近一次和荆州方向联络,传来的消息说荆州兵马还没调动的迹象。 他开口敷衍道:“快了,快了。” 而后他觉得不应该使用这种语气,不然他这个主谋都丧失了信心,下面的人又怎么会有一战的勇气。 他深吸一口气,换回平日坚定洪亮的声音:“刘荆州不日便至,我等应整顿兵马,抵御刘璋,伺隙破之,以待刘荆州。” 说完刘阖看向下方,却是无一人和他对视,也无人附和他。 他眉目间露出煞气,只听场下一个非是汉儿的声音附和道:“别驾高见,自当如此。” 却是朴昌应和了一句,賨人好勇斗狠,打仗就像喝水吃饭一样,如今战事将近,他只觉浑身躁动。 刘阖点了点,只是就朴昌一人及其帐下千人部曲,济不得什么大事。 他此刻脑中飞速转动,对局势进行各种分析,片刻后,他拿出张仪、苏秦的口才:“三位族长,今者巴郡处处皆已有防备,我等坐守孤城,如若尔等欲归降刘璋,我当恭送。” “只是为诸位计,阖有腹心之言,不得不发。” 闻言,谢、白、杨三位族长纷纷看向这位将他们带进绝地的荆州别驾,看看他有什么话说。 “昔日刘焉在位时,巴郡太守王咸,大族李氏,无有过错,只是刘焉欲示威严,于是王咸招致杀生之祸,李氏引来灭门之灾。” “如今我等已露反相,诸位纵使负荆请罪于刘璋小儿,只怕亦是族诛。”刘阖一副为三位族长深思熟虑的模样。 他这话不假,太守王咸和大族李氏无罪却遭到屠戮不过二三年,现在景象还历历在诸位族长的眼前,三位族长顿时面露犹豫、惧怕的面色。 刘阖看到他们的表现,知道有戏,继续披肝沥胆,大力劝说:“如今领兵前来的是刘璋小儿,素闻刘璋不能拿党信大臣,故而未遣中郎将赵韪前来,不然若是赵中郎将前来,我等可引赵中郎将合兵一处。” “现下赵韪不来,刘璋小儿亲至,却亦非坏事,阖不曾闻刘璋习得兵法、领军作战。” “今坐守孤城,降亦是死,战亦是死,不如放手一搏,若能阵斩刘璋小儿,当与诸位共分巴蜀。” 说到后面,刘阖言辞尤为激烈,可谓慷慨陈词,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谢、白、杨三位族长互看了一眼,面色发狠,咬牙对刘阖说道:“事已至此,全凭别驾吩咐。” 第49章 排兵布阵 正如黄权所意料的一样,刘阖没有困守孤城,而是打算做困兽之斗,派人向刘璋下了战书。 接到战书的刘璋自无不可,这正是他所期望的,于是双方约了日期,来日决战。 夜间众人商议决断后,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天不亮,军中就已是炊烟袅袅,伙夫们准备好了吃食,并在这场大战到来前,杀牛宰羊,大飨士卒,让士卒有一个良好的早餐,在胜负的天平加上一块砝码。 中军大帐中,刘璋同样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准备着,虽然是作为主帅,但他和普通的士卒一样,同样需要顶盔掼甲。 此刻他正在吴班的服侍下套上盔甲,对于前身没有经历过太多军事行动的情况下,他感觉身上的盔甲有些沉重了。 虽然他想模仿一波诸葛武侯,坐个四轮车,葛巾羽扇,指挥全军,摆足一副名士淡然的派头。 不过后面刘璋仔细想了想,还是算了,战场上刀剑无眼,说不定一支流矢就带走了他的小命。 还是保险一点比较好,生命诚可贵,他好不容易多活一世。 穿戴好了盔甲,他按剑走出大帐,已经商议好了今日行动,他手下的众将正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吃完早饭的部曲从辕门走出,往既定的战场上布阵。 大战在即,空气中都是肃杀之气弥漫,透露着一股紧绷的气息。 刘璋深吸一口早晨的清气,而后吐出,按捺下蓬勃跳动的心脏和躁动不安的思绪。 这是他第一次踏上古典时代的战场,多多少少有些紧张和不安。 但不过片刻,他冷静了下来,越是遇到大事,在排解之后他反而愈发冷静。 黄权从一旁走向刘璋,他已等候多时了,身上的装扮同样也是顶盔掼甲,以戎服临事。 除了黄权,还有高沛这位中郎将。 按照昨夜的规划,其他众校尉,正在指挥他们手下的部曲,按照筹划好的方位走去。 只有黄权和高沛,留在刘璋身边出些主意。 “高卿,公衡,出发吧。”没有过多的对话,刘璋招呼黄权和高沛,骑上侍从牵来的马匹,在亲卫骑兵和步卒的簇拥下,踏向战场。 “诺。”高沛和黄权拱手应道,同样骑上了马匹,跟随刘璋一起出发。 骑在马上走向战场的刘璋,并没有把关注点放在周遭,而是思考起了关于战争这一门斗争的艺术。 从古至今,在人类社会中,战争虽然残酷,但同样不可或缺,算得上一个没有停歇过的话题。 战争分为战略和战术,战略从全局态势出发,战术则是从细根末节着手。 就当前的巴郡反叛形势,从战略上讲,刘璋通过内应占据先机,将夔门、江州这些紧要之处占据,成功将巴郡叛贼逼到一城之地。 战略方面,刘璋是处于赢面,接下来就是考虑战术了。 目前两军对垒,从战术上看,刘璋可以不接受刘阖的战书,尽管刘阖的战书言辞污秽,并且羞辱了他的父亲刘焉,存在激怒刘璋对决的意图。 但刘璋对这些并不在意,主不可因怒而兴师,司马老贼在面对诸葛武侯发来的女装挑衅时,不仅不生气,反而乐呵呵的穿上了女装,不去中武侯的激将法。 在当前局势向刘璋倾斜胜利天平的时候,他只需要驻扎在梁平城外,吊着刘阖,不让他离开梁平,几家大族的军队,以及一些被利益诱惑到这里的渠帅和他们的部曲都挤在这里,梁平粮草必然不足。 或一月,或三月,刘阖必然破败。 有时候什么都不做,胜利就会向你招手。 不过刘璋有其他的想法,他摒弃了坐守耗死刘阖的战术。 他要堂堂正正的在战场上一举击败刘阖。 虽然他眼下拿到了朝廷的诏书,算的上是個正牌子的益州牧,不过他的威信不足,有所或缺。 立威有很多办法,最简单就如同刘焉一样,在初入益州时考虑到没有威信,于是屠戮大族立威,杀到人心畏怕。 这样做既简单又快捷,就是容易招致如今巴郡的局面,一夫作难,巴郡骚动,险些举郡反叛。 现在好了,有几家不长眼的大族跳出来反叛,刘璋征伐这些人是名正而言顺,不会轻易落人口实。 这也是他到现在都没有去颁布只诛首恶、余者不问,招抚反叛大族命令的原因。 另外他还有一个方面的考虑,在叛军弱势的情况下,面对反叛这类灭门的罪行,他事先言明只诛首恶的话,怕是会被人看轻,他人只会以为他有所畏惧。 赦免什么的,宽大处理的什么的,刘璋纵使有这个心,现在也不会宣扬出去,等战争胜利后,颁下赦令,那样的恩惠才叫恩惠。 战争前言明,反叛的人只会以为他们是凭自己的本事拿到的赦令,不会对刘璋心存感恩。 当然一切得先赢了再说。 容不得刘璋过多思考,他已经来到了今日布阵的主帅所属位置。 这是一处高地,虽不是很高,但对当前的战场来说,足以看清两军的态势,非常适合做主帅的站位。 “咚。” “咚。” 一声又一声雄浑壮烈的鼓声响起,敲鼓的壮汉赤裸着上身,在这雾气还没完全消散,颇有些清寒的早上,他挥舞着鼓槌敲击在牛皮军鼓,一番激烈的敲击运动下来,身上竟是冒起了丝丝白烟。 在这响彻方圆数里的鼓声中,刘璋麾下的士卒,正在甘宁、泠苞、徐猛、袭肃这些校尉的指挥下,听从什长、伍长的命令按规定站到对应的位置。 常言道:‘阵而后战。’古典战争在打仗之前需要排兵布阵,形成有序的阵型,然后再去战斗。 军队作为特殊的暴力机构,不是依靠个人的武勇进行斗争,而是将士卒组织起来,用严格的训练,将一团乱麻的士卒形成阵型,互相配合,发挥出强而有力的凝聚力和推进力。 用阵法可以将同样人数的士卒的战斗能力成指数的提升。 虽是如此,但不可过多的去依靠阵法,某位安眠在西湖畔的大佬曾经说过:‘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阵法这种东西,不过是用兵的常规,最重要的是根据敌情巧妙运行兵力和阵势,以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可惜刘璋只是个初出茅庐的菜鸟,他听从高沛的建议,老老实实的布阵。 举目望去,他麾下的军队,分作若干鱼鳞状的小方阵,按梯次配置,一共分成五到六段,一层压一层的阵形,阵型前端两侧微微凸起,而他这个主帅的位置是位于战阵中后方。 ‘鱼鳞阵。’ 在己方士卒军事训练和战斗技巧占优势的情况下,刘璋摆出的是典型进攻阵型的鱼鳞阵,兵力按照阶梯的样式次序布置,前端微凹属于进攻阵势,集中的兵力对敌阵中央发起猛攻。 鱼鳞阵用在进攻虽然称得上完美,但有个不小的缺点,那就是尾部比较薄弱,所以刘璋派了吴懿去坐镇后方。 有蜀汉的车骑将军在身后,自当保无虞。 打量完了自家的布阵,刘璋看向前方叛军的军力和布阵,叛军军力估摸着一万八千人上下,比他兵力稍多,他今日布阵的有一万五千人,高沛手下兵力用于留守大营,虽然兵力虽少于敌军,但他手下士卒久习武事,不是乌合之众的叛军能比。 至于叛军的布阵。 “咦。”他不由露出笑意,当真是巧了,刘阖布的也是呈进攻态势的鱼鳞阵。 弄得倒像是一个师父教的了。 第50章 致师 ‘天气很不错,温度也很适宜,是个厮杀的好日子。’ 刘璋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刚刚升起不久,阳光还不是最炽热的时候,又有清风吹动,算得上清凉。 敌军大阵中,刘阖对着谢、白两家的族长谢丰、白喜说道:“谢族长、白族长,如今已是退无可退,当破釜沉舟,殊死一战,我与诸君共进退,至死方休。” 谢丰和白喜点头应下,如今的局面,容不得他们怀有二心了,只能拼死一搏。 见二人应下,同样站在高丘上的刘阖向对面刘璋布置的战阵望去,见大阵有如鱼鳞层次相叠,他不由露出了微笑,遥指刘璋的阵地,贬低了一番:“当真是没想到,刘璋小儿竟与我想法一致,不过却是东施效颦、邯郸学步而已。” 话是这么说,但刘阖也不会因此将刘璋看低,战略上他藐视刘璋,但具体的战术上要重视,毕竟他的身家性命,系于今日战场的胜负。 为了拿下今日的胜利,他放弃了防守的阵型,将巴郡谢、白、杨三家大族和十几家小族所有的精锐掏了出来,布出了用来进攻的鱼鳞阵。 在联想到如今生死存亡之际,他对被利诱而来的一部分渠帅不是很放心,担心他们对敌不会存必死之心,万一临阵不敌时会倒戈相向,那他的身家性命就毁于一旦了。 于是他将渠帅娄发安排到梁平城外的营寨中,同杨平那个连江州城摸都不敢摸一下的竖子一起留守营寨。 至于梁平城,由梁平县令盛道领着县兵和另外一名渠帅扶计一起镇守,以保全后路,如果战局不利,还可以退回梁平,再做商议。 略微思索了一下,刘阖开口向两位族长询问道:“今当遣人致师,以鼓舞士气,凌迫敌军,二位族长,可有人选。” 刘阖虽是名义上的主帅,但他是一远来之人,对当前集合的军队中的人物,了解不如谢丰、白喜,因此他开口问询。 “有一人,乃我谢氏族人,名昌,使一把大刀,三合之内,无有敌手,因此有个诨名叫做‘谢三刀’,当可用之致师,以振奋我军。”谢丰推出了一個人选,三合无敌的谢三刀。 刘阖自无不可,他点了点头:“就请谢昌致师。” 谢丰应过,派遣传令官前去传话,令谢昌前去致师。 谢昌听命于族长谢丰的命令,单骑从刘阖阵中窜出,手舞大刀,拍马来到两军阵前高喊:“我乃巴郡谢昌,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我乃巴郡谢昌,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满脸虬髯的他连喊几遍邀战,狮口发出来的声音,声威浩瀚,连远处坐镇中军的刘璋都几近耳闻。 刘璋伸出手捏了捏下巴,内心吐槽道:‘刘阖这个反贼,还特娘的颇具浪漫主义情怀,竟是遣人致师。’ 致师就是在战争开始前派遣军中骁勇之徒,到两军阵前进行一对一的单挑,哪一方赢了哪方的士气就会大振,在胜利的天平上加一块砝码。 有点类似于三国演义小说中的三英战吕布,但演义毕竟是小说,一般情况下真正被派遣去致师的,都不会是全军统帅,而是军中被素来称赞的武勇之士。 最早被记录的致师在《逸周书·克殷》中:‘周车三百五十乘,陈于牧野,帝辛从。武王使尚父与伯夫致师。’ 尚父就是姜尚姜太公,按照逸周书记载来看的话,姜太公能被派去致师,那他的武艺一定很强悍,可见七老八十的姜太公并不是什么法师,而是手拿两把板斧的狂战士,还是白发苍苍的狂战士。 不过致师这种行为,在春秋那种贵族间的战争游戏中挺流行的,那时候打仗也很讲究,打仗的话要提前预约,不搞偷袭,还请敌方吃饭,打赢了也不追,追的话也是追一定的距离就退回来。 但随着战国到来,战争愈发的严酷,灭国之战里容不得什么礼仪,致师也渐渐少了,更何况如今都过了秦汉四五百年的时光了。 想到这里,刘璋面露微笑:“刘别驾有如此雅兴,我当先陪他耍耍。” “传令,让徐校尉致师。” 他下达了命令,让徐猛前去单挑,立即就有旗官发去旗令。 徐猛早已是等的饥渴难耐,看着对面的谢昌在耀武扬威,让他极为不爽,作为一名血勇之徒,他最见不得别人在他面前张扬。 因此一见中军的旗令,他立即就跨上马背,手持长矛,出阵向着谢昌奔去。 “好教你这贼子知道,乃公姓徐名猛,关中人氏。”徐猛出阵后边催动坐骑冲刺,边对着谢昌叫嚣道:“今日你能死在我的矛下,当不虚此生。” “好胆,犬辈还不速来领死。”谢昌同样叫嚣了起来,催动起座下马匹,向着徐猛冲刺而去。 双向而行的两人,很快相逢在了一起。 没有什么花里花哨的刀矛交错往来,你一刀,我一矛的来往。 关中出身的徐猛,一眼就瞥见了谢昌的漏洞,只一交手,不过一合,他闪身躲过大刀,将长矛插进了谢昌的虬髯里,矛尖捅入了谢昌的脖颈处,而后手中发劲,略微搅动了一下长矛。 谢昌瞪着不敢置信的眼神,但很快他的眼神失去了光采,变的晦涩无比,不再映射眼前五彩斑斓的世界。 以前仿佛用不完的力气,此刻正从他的身体里尽数抽走,大刀无力的从手里掉下,身体也跟随着大刀的掉下,砰的一声摔到了草地上。 徐猛看着谢昌倒地的尸体,脸上露出轻蔑的笑意,内心更是不屑:‘阿猫阿狗,也配和乃公争雄。’ 关中地近凉州,虽然他的马战技术不如凉州人,但比起巴郡的这群宵小还是强上不少。 他驾马上前,牵起因为失去主人,呆站在原地的黑马,而后朝着叛军高举双手,挥舞着长矛,高喊嘲讽了一声。 刘璋军阵前的士卒见到徐猛这一武勇的表现,纷纷为他们校尉的骁勇欢呼了起来。 ----------------- 鱼鳞阵右翼,张二郎听着阵前传来的欢呼声,露出一抹笑意。 他昨夜托了一名相熟的屯长,将他这个书佐当做亲随,今日带到了战场上。 欢呼声愈来愈盛,犹如声浪一般在军阵中荡漾,张二郎不由转过头看向被他牵着的‘越隙’,他从《庄子·知北游》中的‘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这一句中,给在成都市集购买的凉州白马取了个名字。 用‘越隙’二字时时警醒自己,人生苦短,有如白驹过隙,当早立功名。 越隙在擂鼓声和叫好声中,四蹄乱踏,发出粗重的呼吸,看上去是有些不安,但张二郎知道,越隙是从凉州来的战马,听到战鼓声,跃跃欲试的表现。 他顺着马首,轻轻安抚越隙躁动的心态,在它耳边轻轻说道:“会有机会的。” 这句话仿佛也是在对他自己说,眼下大战在即,机会肯定是有的,就看他怎么把握了。 在他的安抚下,越隙逐渐平静了下来。 一人一马,静候起时机。 第51章 交战 “明公,当趁此时进军。”黄权拱手向刘璋建议道。 一旁的高沛也是附和了一句:“主簿所言在理。” 刘璋自然也是知道,如今徐猛致师,不到一合击杀叛军悍勇之士,现在的军心士气有所振奋,正是出击的好时候。 他点了点头,下达了命令:“左右两翼一起进发,中军略向前压阵。” 传令官得令,立即挥起了进军的旗帜,向前阵发出了命令。 布置在鱼鳞阵前方左右两翼的袭肃和泠苞,收到来自中军的命令后,各自挥了挥手,而后从阵中走出一排举着大盾的盾手,手下的什伍们动员着士卒在大盾的掩护下向前推进。 前军中间坐镇的徐猛同样收到了命令,在等左右两翼的袭肃和泠苞将阵型推进后,领着手下的部曲也推进了起来。 叛军中军阵地上,谢丰看着不到一合,就被击杀的谢昌,面色有些不太好看。 站在他身侧的刘阖和白喜颇为自觉,没有在这个时候看向谢丰,不想和他对上眼,以免他尴尬。 此时看到刘璋军队两翼开始推进,刘阖咳嗽一声,岔开话题,说道:“让前军做好准备,试试刘璋小儿的成色。” 眼下致师没占到什么便宜,刘璋趁着致师胜利占了一局先机,现下两翼已经开始推进。 面对这种情况,刘阖招呼旗令官示意鱼鳞阵左右翼稳住阵型,做好接战的准备,中军的旗令官立即挥起对应的旗语,向前军左右两翼发出。 在阵前指挥鱼鳞阵右翼的谢家子弟谢安看到后,立即招呼站在阵型最前面的弓箭手们搭好弓箭,却是没有拉弓,而是静等刘璋军队前进。 谢安眯着眼睛打量着对面的敌手,看旗号是‘袭’字,那就是袭肃了,以前跟着高沛来过巴郡,征讨巴郡大族李氏的都尉,只是看袭肃现在麾下的规模,已是校尉了。 东州兵精锐,是打老了战的,谢安自然不能和袭肃一样,调兵推进,他盘算趁着袭肃进推之际,发上几波弓矢看看,能不能逼停袭肃部曲推进的脚步。 两军不过相隔两箭之地,三百来米左右,袭肃的部曲很快走到了一箭之地,谢安静静的等候着,没有命令弓箭手发出箭矢,相隔一箭之地,纵使发出箭矢,落在人身上也只会如同蚊子叮咬一般。 袭肃前军的士卒有大盾做掩护,又身披甲胄,他必须等袭肃的部曲进入七十步内,这时候,他手下弓箭手发出的箭矢才能发挥出杀伤力。 毕竟他手下的弓箭手,又不是人人皆有拉两石硬弓,百步穿杨的本领。 袭肃部曲迫近百步,谢安立即下达命令,弓箭手拉开弓弦,等待他的下一步指示。 七十步很快到了,谢安挥了挥了手,站在军阵前排的弓箭手收到指令,将拉满的弓箭箭矢头部微微朝上。 在袭肃军前有盾手举着的大盾时,发出的箭矢自然不能使用平射,而是略微朝上的抛射。 “发。”谢安一声令喝。 ‘嗖,嗖,嗖。’ 层层叠叠的箭羽朝空中飞去,犹如蝗灾一般,铺天盖地,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完美的抛物线,落在了对面正在推进的军阵中。 顿时有箭头撞到甲胄上,金属碰撞的铿锵声响起,也有如同撕开布帛一般,箭矢射中插进肉体的声音,袭肃军阵中咣当当的有十几人倒在了地上,但很快就有人补上了空缺,继续沉默的推进。 ‘嗖,嗖,嗖。’又是谢安手下弓箭手发出的一轮齐射。 但齐射的战果还是很不理想,袭肃手下部曲还在推进,眼见如此,谢安下达命令,让弓箭手从阵型间的甬道中退下。 同时谢安命令长矛手举起长矛向前,第一排的长矛手倾斜着三米左右的长矛,将矛尖指向对面的袭肃军,第二排第三排以及只要能将长矛伸到阵前的排列,纷纷从人缝里伸出了长矛,在阵前形成一堵由矛头组成的钉墙。 袭肃同样下达了命令,军阵第一排的盾手扔下盾牌,从同袍手里接过长矛,也是倾斜着长矛向前,后方亦是伸出一支又一支矛尖。 不待须臾,两堵矛头组成的钉墙撞在了一起。 ----------------- 梁平县外营寨。 听着从远处传来的厮杀声、战鼓声,娄发向杨平推说如厕,回到了自家部曲的驻地。 他来到驻地中心的营帐外,掀开门帘,对着帐内喊了一句:“文渊兄,是时候了。” “好。”身材魁梧如铁塔般的沈弥顶盔掼甲,从营帐中快步走了出来。 他听从刘璋的命令,回到了巴郡,在刘阖招揽的叛军里潜伏,为妨走漏风声,这段时间一直待在娄发的大帐中。 “如今局势如何。”他向娄发打听起了当前的局势。 娄发言简意赅的说明了当前的情况,并给出了建议:“前方明公正与刘阖交战,文渊兄可引部曲去攻营寨中军大帐,我当用调兵防守梁平为借口,去夺梁平县城。” “如此甚好。”沈弥应下,城外的营寨和梁平县一丢,叛军就成了丧家之犬,更兼叛军粮草辎重均在梁平县中,梁平一失,叛军就是一条饿着肚子的丧家之犬。 再者,比起偷袭城池这种话,沈弥更喜欢两军对垒、攻城拔寨。 他转过头盯着营寨的中军大帐,像是在看着一桌肥美的大餐。 ----------------- 梁平县城中。 “扶渠帅,请。”盛道对着留守在城中的渠帅扶计说道。 扶计拿起酒碗蒙头喝下,喝的有些多了,他感觉脑子有些晕晕的,摆了摆手:“盛县令,如此不好吧。” “如今刘别驾正在城外酣战,这里尚且能听到战鼓声,我二人却在这里饮酒。” 他觉得有些不太妥当,尽管盛道这名梁平县令请他前来饮酒让他感觉很荣幸,但似乎喝的有些多了,只怕出了事情都不能料理。 “诶。”盛道见状,立马劝说了一句:“扶渠帅请放心,城中不是还有我,一切交给我就是。” “说的也是。”扶计喝的性起,应和了一句:“梁平乃是盛县令治下,有盛县令在,自当稳如泰山。” 他又倒满一杯蜀地的名酒酴清,一饮而尽。 对于当前的局势,他没有放在心上,前面的战局胜负他更是没有放在心上,胜了固然是好,他能拿到更多的金帛蜀锦,若是败了,他带领手下的兄弟往大巴山一钻,待在賨夷之地,任谁也拿他没办法。 扶计摇了摇有些晕眩的脑袋,感受下大脑对四肢的掌控,有些使不上劲了,还是得留点清醒应付接下来的大战结果。 于是他按捺下心头的酒瘾,将酒杯一推,拱手道:“盛县令,当是不能再喝了,说不定刘别驾会呼我等前去。” 盛道闻言,站起身来,向着扶计边走边说:“扶渠帅,再饮一杯,我亲自为你斟酒。” “也好,也好。”扶计点头应下,一杯的话他还能应付。 盛道走到扶计身前,半弯着腰,却不是拿起酒壶,而是哐当一声抽出腰间的利剑。 “贼子,看剑。” 第52章 一骑当千 刘璋举目望去,鱼鳞阵左翼袭肃的方阵已经和叛军交上手了,右翼泠苞的方阵则是在叛军箭雨的抛洒下,显得有些畏惧踌躇,推进的步伐不如袭肃方阵平稳,还没和叛军交上手。 袭肃历史上被吕蒙称作有胆用,通过观看阵前袭肃和泠苞两人部曲在箭雨下的行为,刘璋不由感叹非是虚言。 将是兵之胆,兵是将之威。 袭肃和泠苞两人麾下同样是东州兵,并且袭肃部下还有蜀兵,但在胆气益壮的袭肃手下,士卒硬是顶着叛军的箭雨踏步前行,无所畏惧。 这一相比较,泠苞就输袭肃一筹。 “擂鼓,给袭校尉助威。”刘璋发下命令。 “咚。” “咚。” 如雷鸣般的鼓声顿时响起,在鼓手有节奏的敲击下,隆隆的鼓声振奋着人心,蓬勃着热血,激励着在前方对敌的士卒。 此刻战场前方交战的情形,不同于刘璋前世在电视剧里看到的,电视剧里的古代战争大多是两帮人混战在一起,手里拿的是刀盾,按电视剧里的情况打杀起来,只怕杀死的自己人比敌人多。 眼下正在交手的左翼,用的不是刀盾,而是长矛,两帮人也不是混战在一起,而是猥集在各自的方阵中,用长达数米的枪矛组成收割性命的矛尖墙,忽进忽退,不断刺向敌方。 一寸长,一寸强,这个时代主要的战争武器就是长矛和长戟了,刀盾需要双手拿着,操作起来需要两手配合,自是不如长矛使用起来简单,用长矛的话捅就完事了。 在刘璋思考学习的这一会,右翼的泠苞部总算推进到了叛军跟前,和叛军交起手来了。 左翼的袭肃部曲这会,在袭肃临阵的情况下,正压的叛军连连后退。 ‘终究是乌合之众,不成气候。’刘璋见此场景,心里吐槽了一句,而后下达了命令:“让徐校尉冲击敌军中阵,前军一起压上去。” “诺。”传令官应下,而后发出旗语,催动在前军阵营中间的徐猛。 片刻后,收到命令的徐猛带着手下的儿郎们,如墙般向前推进。 叛军中军处,谢丰见此情况,建议道:“别驾,当让朴渠帅和罗渠帅冲阵了。” 他有些焦急,右翼败相已露,左翼利用箭雨压制住了刘璋军,但现在交上手后,看上去也是不敌,如此下去只怕退缩之势一层层传下来,这场仗就败了。 这个时候,他自然想起了布置在前军第二列的朴渠帅和罗渠帅,这两位賨人,也就是板楯蛮,想让他们带着手下的部落民,凭借賨人的蛮勇之力去冲阵,破坏刘璋一方的阵型。 刘阖却是摇了摇头,还没到那个时候,朴昌和罗莽是他的杀手锏,现在才刚刚交战,怎么能用出来,刘璋那里还只是前军压了上来。 他沉住气劝说道:“谢族长,如今左右两翼还能顶上一会,至于中阵。” “白族长,要麻烦你手下的儿郎了。”他转头对白喜说道:“只消顶住片刻,耗些刘璋小儿中阵的力气,再让朴、罗二渠帅冲阵,必有奇效。” 他知道白喜手下有披甲部曲八百人,甚为骁锐,因此打算让白喜手下儿郎顶到中阵,在两军酣战的时候,再让以逸待劳的賨人杀出。 白喜面色踌躇了一下,但还是咬咬牙应下了,今日胜负关系到举族上下的性命,容不得他保留实力。 从鱼鳞阵前端中阵凹槽中带领部曲冲出的徐猛,和白喜手下的部曲交上了手,他挥舞着长矛,以校尉的身份,凭借自身的武勇,顶在第一线。 长矛每次伸出收回,都会收下一条敌人的性命。 他只觉快意无比:‘大丈夫自当冲锋陷阵,凌迫敌营。’ 在徐猛的带头作用下,白家的部曲开始退却,同时左右两翼的袭肃和泠苞也压的敌军不断倒退。 ‘真是不中用,连片刻都顶不住。’刘阖看到三路退却的情形,不由心里大骂。 他连连下达命令:“让朴昌和罗莽两位渠帅领着手下部曲冲阵。” “谢族长,形势急迫,当让你手下骑兵出击了。” 旗令顷刻间发了出去,早就等的百无聊赖的朴昌,看到出击的信号,开怀不已,作为一名板楯蛮,战争就像吃饭喝水一样,部落间无日不战。 刚才他却只能等在原地,看着前军厮杀,浑身的热血沸腾,却无处发泄,当真是憋的慌。 如果不是想到刘阖向他承诺,今日之战胜后,追击败军,而后拿下巴郡郡治江州,克城之日,土地、士庶归刘阖,城中金帛、子女皆归他所有,他才不会耐住性子等待。 朴昌一手拿起木盾,一手拿起环首刀,发出一声吼叫,号召手下賨民冲阵。 他更是一马当先,狂奔起来,犹如出山的猛虎,势不可挡。 几個呼吸间,他便迎上了前军,用盾牌抵着白家儿郎,挤搡着推动他们向前。 在退无可退的境况下,白家部曲只能奋力向前,顿时徐猛方阵的攻势受到了阻力。 随着越来越多的賨人到达白家部曲身后,向前的推动力愈发的强劲。 徐猛手下的部曲只觉前进一步比登天还难,而白家部曲夹在中间,后不可退,前不可进,方阵两侧的白家部曲还能侧身连滚带爬的跑掉,中间的白家部曲却是被挤搡的绝望无比,只能不断向前。 一时间,徐猛的方阵竟是向后退却了。 倒退一步的徐猛发起狠来,抽出腰间的环首刀,在白家部曲队列层级所剩无几,矛尖墙不再密集的情况下,竟是闪身冲了过去,对着手持长矛的白家部曲发起了短兵的攻势。 他手下的亲卫见状也是抽出了腰间的环首刀,跟随他们的主将冲了过去。 短兵相接下,一时间做不出反应的白家部曲,顷刻间死伤一片。 杀透前面长矛兵的徐猛,看到的是朴昌露齿的狞笑。 “让甘校尉、青羌上前。”刘璋侦查到了叛军中賨人的动向,做出了对应的指挥,让甘宁和青羌这两支战力骁勇的部队上前。 同一时间,作为谢、白、杨三家中实力最浑厚的谢家,将手下一百五十骑轻骑兵以及其他家族的骑兵混编一起,一共三百骑,向前冲着一开始攻势薄弱的右翼泠苞所在方阵奔去。 賨人、三百骑兵,刘阖看着他的底牌冲了上去,心有戚戚,没想到这么快动用起了底牌。 按照他的设想,应该是在两军酣战到日至中天的时候才掀开底牌,现在日头离中天还远着,可见己方的军队战力对比刘璋军队差之远矣。 他死死的盯着三百骑兵,希望他们能搅乱刘璋军队的阵脚,给胜利的天平上加一块砝码。 ‘真是一群穷鬼。’刘璋半眯着眼睛远眺,看到了敌军出击的骑兵,他却是不屑一顾,正在奔袭来的骑兵马头有高有低,马背上的骑士不是很熟练,甚至不敢太快的催动座下马匹,怕掉下马背。 他抬起手来,欲调用他从成都带来的八百骑兵,这八百骑装备精良,骑手都是来自关中,弓马娴熟,只是为了磨合东州兵和蜀兵配合,他没有第一时间调动骑兵。 但是刘璋手抬到一半,却是停在了半空。 只见右翼军阵中,一骑越众而出,人如龙,马如虎,义无反顾的向着叛军骑兵冲去。 一骑当千。 第53章 胜负已分 梁平县外营寨。 在中军大帐中的杨平,正来回不断的踱步,显示出他的内心十分的焦躁不安。 尤其是听到来自远处战场的战鼓声和厮杀声时,整个人的身形都会不自主的弯下一些,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他的身上。 他愈发的不安了起来,神情都有些恍惚,心里更是后悔,为什么当初要听从刘阖的劝说,举兵反叛。 只是现在就算是反正,落到刘璋手上,恐怕也是没有什么好结果。 刘焉屠戮巴郡大族的事情还历历在目,父子同心,刘璋八成也不会宽宏大度。 突然,中军营帐外传来一阵刀戈相鸣,以及有人扑通倒地,还有倒地未死之人发出的哀嚎声。 就在杨平怀疑自己耳朵是否出了问题,战场厮杀声怎么可能跑到自家营帐外时,一名守护在帐外的亲卫倒飞进入营寨,口中喷出鲜血,而后无力的倒下,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无药可救了。 他连忙转动眼睛盯向门口,只见一名身形如铁塔般的壮汉,手持环首刀走了进来,朝他露出索命的狞笑。 沈弥没有想到这么顺利,中军营帐外的亲卫他不过杀了几人,剩下的人就四散而逃,连跑回中军营帐禀报的人都只有一人,却是被他追上一脚踹入营帐中,眼看已经是死透了。 杨平终于是反应了过来,知道来者不善,可中军大营只有一个出入口,被那铁塔般的壮汉牢牢占据。 此刻他恨急了刘阖,将精锐全部带到战场上,留守大营的都是些不习武事的壮丁,看着有模有样,实际上一点用处都没有。 抽出腰间长剑,杨平欲切开帐布逃出沈弥的视线。 沈弥见状,不想让到手的功劳溜走,他拿起腰间的飞石索,这是他从一个賨人部落学到的本领,晃动了几下,向着已切开营帐,面上露出喜色的杨平掷去。 “着。”他心头默念一声,飞石嘭的一声击中杨平的后背,巨大的冲击力将杨平击倒在地。 杨平伸出手向营帐外的阳光摸去,想向前爬去逃跑,但浑身的力气却已是被抽尽,伸出去的手只能勉强探出去两下,同时背部传来刀剑入体的痛楚。 ‘我还要做太守,做别驾,不能死在这里。’他的脑中晃过最后一個念头,而后脑中便空白一片了,伸出去的手也无力的垂了下去。 沈弥则是从亲卫手里接过利斧,盯向杨平的脖颈处。 ----------------- 梁平县城门口。 “娄渠帅,我已决议反正,弃暗投明,还请退去吧。”盛道冷言冷语说完,从城头掷下一颗人头。 娄发有些懵然,没想到盛道居然反水了。 从城上扔下的人头,滚到了他的面前,他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是扶计,看来盛道是真心反正,欲归降他的明公了。 他无奈的露出微笑,朝着盛道拱手,说道:“好教盛县令知晓,我乃刘使君麾下校尉,听命刘使君之命在叛军做个内应。” 轮到听到这话的盛道有些懵然了,城下的娄发竟是刘璋的人,他有些不敢相信。 他狐疑道:“娄渠帅,可有凭证。” “这个倒是没有。”娄发想了想,好像也没有什么能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件,他和刘璋之间的消息沟通都是由娄七言语传达,没有落到文字上。 盛道透露出小心,更换了对娄发的称呼,说道:“如今梁平有我据守,万无一失,还请娄校尉去往阵前效力。” 片刻思索后,娄发点头同意,现在他没拿下梁平县城,失了这一桩战功,在战局还没结束的时候,去战场上看看能不能获得一些斩获,是一条不错的路子。 他拱手向盛道告辞,领着麾下部曲离去。 ----------------- ‘我尼玛,常山赵子龙。’刘璋此刻瞪大了眼睛,盯着单骑出阵,打马迎上敌骑的那人。 白马,银枪,身披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的明光铠,外加一领长袍,让他不由想起了赵云。 越阵而出的张二郎气息均匀,丝毫没有初次上阵的紧张惶恐,稳稳的握着手中的大枪。 在越隙这匹凉州大马的襄助下,几个呼吸间他和敌骑交上了手,轻车熟路的舞动手上银枪,枪尖有如游龙,将面前敌骑一一挑下马去,竟是无一合之敌。 顷刻间,来犯之骑就有七八人从马背上扑通倒下。 面对如此强悍的对手,敌骑显的有些惊慌,一起用手中长矛向张二郎和越隙刺去,意图人马俱杀。 张二郎长枪一挥,拨开了刺来的长矛,胯下越隙亦是久经战阵,轻快的撒开四蹄,躲开了来犯之矛。 而后张二郎继续点出手中长枪,不断来回收割性命。 统帅敌骑的谢家子弟谢史只觉张二郎是幽冥恶鬼,手中长矛都有些拿不稳,再经过张二郎几次来回收割他的手下,终于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恐惧,调转马头,向本阵奔去。 张二郎紧随其后,一骑竟是追着数百骑冲杀。 ‘这是我的骑将啊。’远处观战的刘璋不断的点头,而后摇了摇头,赵云此时应该还在北方,想来此人不可能是赵云。 他指着那一骑向左右询问道:“这是谁的部下,竟如此勇猛。” 不久就有人回报:“此人乃是蜀郡人,姓张名任,字公义,本为书佐,今日却是不知何缘故,单骑出阵。” 刘璋面露微笑,原来是老臣终不复事二主的张任,即忠心又有能力的蜀中大将,他的骑将当是非张任莫属。 前军处,徐猛有些局促,已经酣战一段时间的他,在面对以逸待劳的朴昌猛烈攻势下,很快就有点招架不住了。 但他还是凭借一股不服输的气势,和朴昌拼死对抗,打着以伤换伤的战法。 朴昌自是不惧,賨人向来悍猛,不畏生死,他此刻只想早点斩下徐猛的头颅,主将战死,手下的士卒自然崩溃。 他推动着如同木板的盾牌,向徐猛压去,这一招可谓势大力沉,压的徐猛向后退去。 就在徐猛被朴昌用盾牌一抵,身体不由向后倒退,面前晃起朴昌劈砍出的刀光,心头暗道不好时。 突然他听到一阵铃铛声,以及一声喝骂:“贼子,休伤徐校尉。” 甘宁赶到了,挡住了朴昌的攻击,和朴昌交起手来。 作为天下无双的斗将,区区朴昌又岂是甘宁的对手,更兼换做甘宁以逸待劳。 不数合,在甘宁接连不留间隙的攻势下,朴昌连转身逃跑都没有机会,被甘宁一刀砍在胸腹上,带着对江州城的贪念倒地。 朴昌一死,正在奋战的賨人见到首领倒地,纷纷生出退却之心,有些甚至丢下武器,向后逃窜。 眼见賨人败退,对面的骑兵也在张任的神威下四散而逃。刘璋露出笑意,想了想,是该结束这场练兵之战了。 他挥了挥手,让坐镇后方的八百精骑分作两队,袭扰叛军左右两翼,并命令全军压上,以获全胜。 这时梁平县城外的营寨中,数道烟柱冲天而起。 看到这一幕的刘璋面上笑意更甚,今日之战,看来是没有任何悬念了。 胜负已分。 接下来就是收拾巴郡的残局了。 第54章 张任 梁平县城县寺内。 “璋今日不喜破贼,喜得公义也。”刘璋对着下首的张任吐露心声。 历史上这位厉声呵斥来自刘备的劝降,决绝的表达出‘老臣终不复事二主’的张任,现在的外貌却不是老臣,而是一名青年。 “谢明公谬赞。”张任甲胄在身,不便行礼,拱手推辞道。 刘璋打量着张任,是越看越满意。 面前的张任身高八尺,形貌昳丽,身穿明光铠,加上一领白袍,英气蓬勃,蜀中无二。 他开口招揽道:“我本欲回江州后再统计颁下将校的战功,然公义今日拔得头筹,擒得贼首刘阖,我暂表公义为校尉,至于公义其余的大小斩获,到江州后再论功。” “公义以为如何。” 张任大喜过望,这正是他这一段时间所谋划的目标,而且听刘璋的意思,他的战功当不止于一校尉。 顿时他的眼眶不由有些湿润了起来,出身寒门的他,没有什么进取之路,虽是才华在身,胸有抱负,却只是于一书佐位上蹉跎日月。 位于上首的明公,有功即赏,不问出身门第,让他万分倾心。 张任甲胄在身,他不便跪拜,于是单膝跪下,拱手表明心意:“任拜谢明公,必将为明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刘璋上前扶起张任,拉着他的手说:“今日当为公义摆酒庆功,他日至江州,招延巴郡人士,大摆宴席,使公义扬名巴郡。” “谢明公。”张任又是一声道谢,只觉刘璋恩深似海,自家今日之功也只是小小报答。 县寺内气氛融洽,欢声燕语。 县寺的监狱内,却是气氛低沉,一片死寂。 直到一声‘刘阖,你害苦了我们啊’打破了沉寂。 白喜一身邋遢,发髻散落,披头散发,面色更是狰狞,对着隔壁牢房的荆州别驾刘阖怒骂道。 不呼别驾,而是直呼刘阖的名字,显然他已是气急攻心。 在白喜一旁的谢丰一脸枯槁,没有了往日世家子弟光彩照人的精神气,垂低着头,头发同样散做一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刘阖被白喜喊着名字怒骂,却是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他回忆着今日的战斗。 为了筹划今日的战争,他付出了太多,于刘表面前扬言单骑撼动巴蜀,入巴地后煽动巴郡大族,引诱賨人渠帅,合得兵力二三万。 他更是在这两三万人中精心挑选出一万八千余人,将中驷放于前锋,上驷的賨人置于中阵和前军之间,待耗尽刘璋摆在前军的精兵,派賨人杀出,谋得今日胜利。 却不想刘璋打着和他一样的想法,同样将上驷放于前中的位置,但两军对比,刘璋军的拥悍明显更胜一筹。 但也不是没有机会胜利,他不由在想问题出在哪里。 刘阖并没有把导致失败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而是在想到底是谁的错,致使他今日沦为阶下囚。 是刘表吗,刘表没有按照约定举兵西进,虽然是他想看的,但是刘表不守承诺,当真可恶。 是娄发吗,这些渠帅心口不一,见利则合,遇祸则避之唯恐不及,竟是放火烧了城外营寨,从后包抄他们,断了他们的后路。 是盛道吗,战场溃退,他们一群人好不容易逃到城门口,盛道却据守梁平,不让他进城,言明他已反正,他们进退无路,最后全部被生擒。 再想想呢,好像今天的天气也不好,早上雾气太重,草地上滋生露珠,有些打滑,那位朴渠帅似乎就是不小心突然滑倒了,被人跟上一刀结果了。 思考到这里,刘阖撇过头看向端坐在右侧牢房的盛道,盛道虽是反正,但终究参与过谋反,还是被投入牢狱,但看他的样子,却是一脸淡定,眼中不见一丝惑然,安享当前的待遇,偶尔嘴角翘起,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 这时听着左侧的白喜还在聒噪,让他不由的心头火起,终是骂了回去:“白喜,是尔等身怀谋逆之心,故而惹来灭门之祸,与我何干。” 刘阖心里想着一套应付刘璋日后提审的说辞,都是巴郡大族意图不轨,他只不过是个使者,被裹挟到其中,他姓刘,刘璋也姓刘,同是宗室子弟,岂会同室操戈。 他不屑的打量了一眼白喜,白喜和谢丰以及他们的族人肯定是没个好下场,但他就不一样了,靠着一张口舌,又都是汉室宗亲,怎么样刘璋都不会对他痛下杀手,顶多是关押起来。 他的日子长着呢,没必要和白喜这种短命鬼起口舌之争。 ----------------- 夜色降临,梁平城外却是篝火布野,有如星汉。 端起一碗酒饮下,赵六只觉通体舒畅,不由向围坐在篝火旁的人吹嘘道。 “今日我跟在甘校尉身边,亲眼见他斩杀那名賨人渠帅,当真是武艺天下无二。” “什么板楯蛮,还号称‘神兵’,乃公今日就杀了六个‘神兵’。” “你们别不信,首级已经交到功曹那登记了,到时候赏功的时候就知晓了。”看到有人露出狐疑的眼神,赵六立即就辩解到,随后接着吹嘘。 “要说打仗,没人比得上我们秦人,什么韩赵魏楚燕齐,还不是都败在我们秦人手里。” 说到快意处,他不由唱起了秦风。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唱的是慷慨激昂,惹得坐在周围的一众人等不由喝起彩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 “嗯,怎么不接着给乃公喝彩了。”听着周围突然安静下来,赵六疑问道。 却见众人都望向他的方位,起身端正身形,就要拱手拜下。 当不是在拜他,赵六意识到了,身后可能有什么猛虎,自己不过假借了猛虎的威势,正当他想要回头时。 一声温和却又威严无比的声音响起:“不必多礼,尔等该吃吃,该喝喝。” 作为被甘宁提拔为亲卫的赵六,一听就反应出来了是谁,是刘使君。 他正欲起身行礼,身后却伸出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耳边响起不容置疑的话语。 “说过了,不必多礼。” 他只好坐下,抬头望去,刘璋也走到了他的跟前,身后跟着吴军正和他的族弟吴班。 “唱的好秦风。”刘璋夸奖了赵六一句。 赵六诚惶诚恐,又欲起身道谢,刘璋见状只好又将他按下。 “今日一战,辛苦诸君了。”刘璋接着夸耀了一句在场众人,瞥了一眼赵六的空碗,他随手拿起一坛酒,示意赵六端起酒杯。 赵六受宠若惊,两只手颤颤巍巍的端举着酒杯,看着刘璋给他倒满一杯。 “壮士今日战功赫赫,请满饮此杯。”刘璋微笑着让赵六痛饮一杯,他听到了刚才赵六夸耀战功的话。 赵六顿感眼睛有些湿润,毫不迟疑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跟随着刘璋的吴懿看着这一幕,不由感触颇多,不分贵贱,刘璋都能殷勤接待,诚心真意,可谓是世上少有的明主。 看着众人有些拘束的样子,刘璋放弃了在这里饮上两杯的打算,吩咐他们吃好喝好,就打马而去。 从中军大帐出来,溜达了一圈的他重新回到了中军大帐,刚到中军大帐门口,就听见徐猛在嚷嚷。 “兴霸,今晚你我当抵足而眠。”徐猛亲切的喊着甘宁的表字,邀请他同睡,今日战阵上甘宁伸出援手,以往的过节烟消云散,他想和甘宁拉近关系。 却见兴霸推辞道:“却是不巧,今晚约了明公同睡。” 第55章 阳平关 阳平关外。 “这个米贼,还要我们等到几时。”庞乐在中军大帐中来回踱步,忿忿然朝李异开口抱怨道。 他二人听从刘璋的命令,领着本部军马,到汉中替换张鲁进驻汉中。 本以为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举,没想到阳平关守将张卫在他们到来后,推脱张鲁未至,更兼阳平关内营寨未立,让他们先驻扎在阳平关外,等张鲁到了后,阳平关内营寨建好了再入阳平关。 ‘可是这都七八日了。’庞乐愈发的浮躁了起来,他们进驻阳平关和张鲁有什么关系,再者阳平关内没有现成的营寨,空出一些屋宅让他们进驻总可以吧。 三四天前,阳平关传来消息,张鲁到了阳平关,可是阳平关中的营寨还没建好,他二人只能领部曲继续待在城外。 他有些怀疑:“莫不是张鲁有所谋划,不然何至于现在还不让你我二人入关。” 不同于躁动的庞乐,李异却是有些淡定,风轻云淡的安抚庞乐道:“庞兄莫急。” “谅张鲁那个米贼也不敢有什么举动,他的老母和幼弟可是在成都为质。” “我二人只需坐等,等张鲁什么时候想通了,自然可以入阳平关。” “这倒也是。”庞乐认可了李异的说法,故益州牧刘焉虽然看重并任命张鲁盘踞汉中,但对虔信鬼道的张鲁留了一手,将他的老母和幼弟以及一些家室留在了成都作为人质。 大将在外,自当留质于都城,以防有变,故益州牧刘焉的驭人手段举重若轻,如此就不怕张鲁有什么二心。 庞乐想一件事,接着抱怨:“虽是如此,赵中郎将可是要你我二人早日进驻汉中。” 他想起了从成都出发时,赵韪对他们二人的嘱托,让他二人尽快更替张鲁,拿下汉中,然后等赵韪的下一步命令。 可是现在的情况,不太符合赵韪的意图,他二人迟迟不能拿下汉中,在阳平关外枯耗日月。 李异点了点头,赵韪当时对他二人说拿下汉中是成就大业的第一步,当需早日完成,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 他提出了个想法:“那就派個精细人去催一催张鲁,话里透露一点他母弟的消息,不怕他不大开城门,迎我二人入阳平关。” 这时传令官来报,张鲁手下功曹阎圃携带酒肉前来犒军。 李异闻言露出微笑,如此一来,都不用派人去阳平关了,有个现成的传话人。 他吩咐了一声,让阎圃进帐一叙。 不多时,功曹阎圃走进了中军大帐中,一进帐,就面色委婉的致歉:“请二位校尉谅解,我家司马之前在巡视子午谷道,消息来回传达不够及时,前几日紧赶慢赶才来到阳平关。” “司马虽到,但阳平关内一时不曾备齐帐篷粮秣,不好迎大军入关进驻,苦了二位校尉在城外屯驻。” 庞乐率先开口了,语气有些不善:“我等自有些营帐,粮秣亦是充足,只需张司马大开阳平关城门即可。” “这怎么行,二位校尉远道而来,来汉中为客,岂有客人自备酒食的道理。”阎圃脸上露出讶异之色,双手向前推脱道。 “况且城中狭小,更兼人满为患,尚需先清理出一块区域,方能让二位进驻。” 而后他说出了个折中的法子:“虽是大军的营寨未立,但二位校尉的居所早已清理出来了,二位校尉可随时下榻。” “如若二位校尉方便,今日即可随我入关居住,城中酒肉美女,一应俱全,比这城外营寨自是好上不少。” 一听酒肉美女,庞乐眼睛一亮,有些心动,正欲开口。 “不必,我身为校尉,岂可去城中享受风月,弃手下儿郎于野外屯守。”李异脸上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而后迅速端正面色,对着阎圃摆了摆手,抢在庞乐开口前说出一番推辞的话语。 “这有违为将之道,我二人当与手下士卒同甘共苦。” 这话一出,阎圃和庞乐都有些失望。 不同摆出一段时间失望面色的庞乐,阎圃脸上的失望转瞬即逝,他开口赞扬道:“李校尉真有吴起治军之风,与士卒共分劳苦,想必帐下士卒当是效死从命于校尉。” “功曹谬赞。”李异随口敷衍道,而后说起了正事:“望功曹回去催促一下手下,早立营寨,我二人受命前来,迟迟不能入关,久不能完成使君的托付,实在有感失职,日日惶恐不安。” “另外有一言,请带给张司马,他在成都的老母日夜思念他,望他早日返回成都,母子团聚。” 说完暗中带有威胁的话语,李异定了个期限:“三日后,不管营寨是否立好,我二人都将入关。” 阎圃满口应下:“校尉之言,我记在心中,当不出三日,二位即可入关,我主也可往成都母子团圆。” 应下了李异的话,阎圃说出了今日的来意:“今特奉上一些酒肉,犒劳二位校尉和手下士卒,略表歉意。” 该说的都说了,再客套了几句,阎圃拱手告辞而去。 不多时,骑马回到阳平关的阎圃,将李异的话以及他在营中的见闻告诉了张鲁。 真是没有什么新意,张鲁面露不屑,前面经过汉中的使者张肃拿他的老母来威胁他,让他安分些,今日的李异也同样拿他的老母胁迫他,要他让出汉中。 “且让庞乐、李异再嚣张一两日,我刚收到消息,杜濩、朴胡、袁约三人已近阳平关。” “有杜濩、朴胡、袁约相助,三日内,必诛此二獠。” 阎圃想了想,还是劝告了一句:“师君,今者尊夫人在成都为质,若我们攻杀庞乐、李异,恐会置尊夫人于危地。” 张鲁却是毫不在意,摆了摆手:“无妨,我等在汉中闹的越大,我母在成都便更加安全。” ----------------- 梁平县寺。 刘璋率先起身,打量着睡在左右的张任和甘宁,这两位战场上表现最为突出的将领。 张任弓马娴熟,一杆大枪,所向无一合之敌。 甘宁精于步战,一手刀盾,天下少有人能与之抗衡。 他不由有个恶趣味的想法,也是前世网上流传的一个想法:‘马上吕布,马下典韦,典韦步战无敌,吕布马上无敌,吕布骑着典韦岂不是天下无敌。’ ‘不过人和马怎么能比。’他摇了摇头,这个想法实在太恶搞了。 轻微动作起身后刘璋嘱咐了一句侍从,不要打扰张任和甘宁休息,让大醉的两人睡到自然醒。 而后他洗漱了下,略微吃了点东西,来到了县寺的议事处。 黄权和张肃早已侯之久已,见刘璋到来,起身拱手见礼。 刘璋应下,走到上首的位置安座,同时招呼黄权和张肃入座。 然后他说出了他的规划:“公衡、君矫,我欲领兵一万往白帝、夔门,巡视益州东门防务,看看有无阙漏。” 张肃有些吃惊,刘璋这个时间点带兵去白帝,只怕不是巡视这么简单,他开口询问道:“明公,莫非有东取荆州之意。” “非也,璋无东进之意。”刘璋面带微笑摇了摇头,而后语气不善的说道:“只是刘荆州遣别驾为祸巴蜀,如此厚意,我当有所报答。” “对了,君矫,此去需你弟弟子乔随我一行,有要事,非他不可。” 第56章 白帝城 “多谢孟先生告诫,不然我等皆为囚虏也。” 江州城大族上官氏和程氏的族长,上官明和程虎向着巴郡名士孟彪致谢道。 两人皆是心有戚戚,荆州别驾刘阖入巴郡煽动大族和賨夷谋逆,他二人也收到了书信,只是犹豫未决,后来孟彪受新任别驾王商托付,劝诫他们不去参与谋逆,他们便没有去掺和到其中。 如今看来,听从孟彪的建议,实在是个正确不过的选择。 这几日,先是从梁平传来消息,新任益州牧刘璋一战克定刘阖,荡平叛军,巴郡的这场风波已然停息。 参与反叛的大族中,杨平授首,谢丰和白喜被生擒,用囚车装着将送往成都,昨日从江州城经过。 不止谢丰和白喜二人,还有他们的三族,外加一些参与叛乱的小族,同样举族械送成都。 他二人昨日在路边酒楼上观看了一会,当时头上冷汗直流,背后冷汗涔涔。 新任益州牧刘璋不亚于其父刘焉,两三万人的叛军,竟是旬日讨平,恐怕比刘焉还要强上三分。 过往巴郡还传言刘璋为人温仁软弱,如今看来,只怕是潜龙在渊。 若是当初刘阖煽诱时,他们生出有一念之差,参与到谋逆中,只怕今日的囚车中会有他二人的身影,举族皆是覆灭,江州再无大姓上官氏和程氏。 看着一脸侥幸逃过一劫的两位族长,孟彪淡然的说道:“何须言谢,此次纵使我不劝诫,两位族长想来也会秉持忠义,不参与到刘阖的起事中。” 他说的没错,上官氏和程氏本就怀有犹豫之心,这等轻易间覆族灭家的大事,很少有人能下定决心。 就算他不劝诫,上官明和程虎也大概率不会参与到谋逆中。 他的劝诫不过是止住了二人的摇摆之心,让他们坚定的站到刘璋一边。 上官明和程虎却还是千恩万谢,孟彪的话对他们影响很大,让他们站位到刘璋一边,在刘璋面前露了个脸,成为有功之人,这就值得一谢。 ----------------- “白帝。”站在白帝城城楼上的刘璋,轻轻的拍着城墙的垛口,抚着城楼上的砖石,感受着岁月的气息。 他想到了将原名子阳城改为白帝城的公孙述,公孙述割据益州,自称白帝,国号成家,看似拥有天命,实则不过是一井底之蛙。 正如见过公孙述的马援所说:‘天下雌雄未定,公孙不吐哺走迎国士,与图成败,反修饰边幅,如偶人形。此子何足久稽天下士乎!’ 占据益州称帝的公孙述,不去招揽人才,而是喜好车马衣服,扮相是很不错,内里却是腐朽,没有想着打出蜀地,而是在蜀地肆意威福,最后被汉光武帝刘秀所灭。 ‘单只割据蜀地是没有前途的。’刘璋摇了摇头,心中叹息公孙述的命运。 蜀道难,蜀地和关中、荆州的交通十分不便,和外界的局势相对隔离,再加上都江堰的水利、成都的平原,蜀地自给自足,一旦中央政权有所衰落,蜀地就容易出现割据的势力。 但割据蜀地的军阀,由于蜀地过于富庶,再加上从蜀地向外打十分困难,所以往往不去参与争霸天下,而是待在成都妄自尊大,公孙述就是一例。 不止公孙述,历史上很多军阀都凭借蜀地山川闭塞的地理环境,得以逞一时的威风,但等中原逐鹿出了结果,割据蜀地的军阀无一不是被灭。 刘璋想起了明末清初人欧阳直公的《蜀警录》中的一句话:‘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后治。’这句评语可谓十分贴切。 想到这里,刘璋举目东望,大江东去,滚滚长江水,顺流而下,势不可挡。 益州顺长江而下,是荆楚大地。 “公衡,让荆州别驾刘阖到议事处等我。”思索到这里的刘璋对着身后的黄权吩咐道。 他捏了捏下巴,想着做点废物利用的环保事业。 “诺。”黄权应下。 ----------------- “巴郡汹汹,皆由尔一人也。”议事处,刘璋对着面前的荆州别驾刘阖批斗道。 刘阖提前拾掇了一下,虽是身陷囹吾,但还是一副名士的派头,听到刘璋的批评,他拱手辩解道:“使君,此事实非我本心,我受刘荆州之托,来到此地,实是来吊丧的,不幸被叛逆裹挟,妄图假借我荆州别驾之名,壮大声势。” “阖不能劝诫叛逆,改邪归正,弃暗投明,这段时间,是追悔不已。” 说到这里,刘阖眼眶有些泛红,一脸真情流露。 ‘我尼玛。’刘璋有些无语,这个刘阖狗嘴里没有一句实话,竟是这么不要脸的将自己摘了個干净,搞得好像别人强迫他一样。 “别驾,这些煽动他人谋逆的文书,可是都有你的文字和印章。”黄权拿起一叠书信,往地上一扔,毫不客气的揭露刘阖的罪恶面孔。 刘阖看着那一堆文书,面不改色的回复道:“这些都是逆贼胁迫,不得已写下。” 听到这里,刘璋失了问罪的兴致,刘阖无耻的程度不下于王司徒,证据确凿他还想着抵赖,他明知故问的抛出一个钩子:“别驾的刘字可是金刀刘。” “然也,正是金刀刘。”刘阖脸上浮起骄傲,宗亲的身份是他身上闪亮的一道光。 “呵,如今宇内大乱,你身为宗亲,不思襄助王室,而是跑到巴郡煽动谋逆,意图使我和刘荆州同室操戈。” 刘璋根据这段时间局势发展,大概猜出了一些事情,刘表没有西进之举,只有刘阖在巴郡兴风作浪,再加上历史上刘表的为人,他断定这次巴郡反叛的局面八成是刘阖在从中作梗。 接着上面的话,他继续严厉的批斗道。 “似你这等好乱的小人,为祸一方的鼠辈。” “你怎么会姓刘。” “你哪里配姓刘。” “你如何敢姓刘。” 刘阖听着刘璋连连的几句质问,怀疑他宗亲的身份,认为他配不上刘姓,不由脸上闪过一丝愠色,但想到如今身为阶下囚,终究还是一脸谦卑的禀告道:“使君,我实是刘姓,有宗谱为证。” “此次阖一时不慎,为逆贼裹挟,致使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还请使君念在我非是本心,又是同宗,宽宥我此次的无心之失。” 说到这里,刘阖想了想,觉得要表现下自己的作用,于是接着说道:“若蒙使君能放我回荆州,我当于刘荆州前,言明使君之恩德,使两家和睦,荆益结为盟友。” 刘璋的脸垮了下来,这刘阖还在辩解,竟还想回到荆州。 思索了一下,他和善的说道:“刘别驾自是可以回到荆州,只是我欲向伱借一件东西,还望你不要吝啬。” 刘阖闻言顿时大喜过望,脸上流露出喜色,大声回应道:“使君欲借何物,阖无有不应。” “那就好,这是你答应我的。”刘璋面带微笑挥了挥手,让武士将刘阖带了下去,却没有说出要借何物。 ‘给人希望,再抹杀希望,这才是最为毒辣的手段,尤其是对付刘阖这种无耻的烂货。’他心中想到。 接着他将刘阖抛到脑后,对着张肃说道:“君矫,请你弟弟过来一见吧。” 目光望着门口,他有些期待,那位历史上想把益州卖给曹操,但由于曹操怠慢他,所以将益州卖给刘备的张松。 不多时,一位生得额?头尖,鼻偃齿露,身短不满五尺的士人踏进了议事厅。 这人一进殿,举座欢笑。 第57章 张松 刘璋打量着走进议事处的二五仔张松,相貌极是丑陋,头突出像?头,鼻子塌陷还是龅牙,再加上身材矮小,武大郎和他一对比都能占个上风。 ‘难怪曹操不待见他。’ 历史上曹操的口味可以通过他对关羽的欣赏看出一二,关羽为人当然是第一位,忠心耿耿,身在曹营心在汉,但关羽的身材高大,长相威猛,一把漂亮的大胡子,外貌估计也给关二爷加了不少分。 世人大多有所喜恶,喜欢长的好看的,嫌弃长的丑的,以貌取人是常有的事,只是曹操这一嫌弃张松,失去了统一天下的机会,真是因小失大。 张松听着周身传来的笑声,面色没有任何动摇,半眯着眼睛,似乎已经习惯这种情况了。 站在刘璋正对面的他,刘璋的表情他一览无余,不同于在座群臣见到他忍不住哂笑的情况,面前的刘使君却是一脸寻常,没有任何哂笑的表现。 他走到议事处中间一点的位置,拱手致礼,发声有若洪钟:“蜀郡张松,见过刘使君。” 刘璋点头应下,让在座的其他的先行退下,然后招呼侍从摆起了一桌酒席,以便和张松面谈,他有一事嘱托给张松。 不一会,酒席摆了上来,刘璋举杯致礼。 “子乔,请。” “使君,请。”张松也端起酒杯回敬,他弄不太清面前这位刘使君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征伐巴郡要带着他这位白身一起,而后又把他带到白帝。 不过他对这些并不是在意,他看重的是刘璋对他的态度。 “适才松一进殿,举座欢笑,众人对松的相貌皆是忍俊不禁,使君何故不发笑。” “身材相貌,乃是上天所生,父母所赐,纵使他人面貌身材略微古怪,又何足笑之。”刘璋拿起酒壶,给张松饮尽的杯盏中倒上一杯,回答了张松的疑惑。 话虽如此,实则是他前世的品性习惯在作怪,对于身材矮小、相貌丑陋的弱势群体,怎么也不会当面露出哂笑,顶多是心里觉得奇怪。 听着刘璋的话,张松内心感觉有些暖意,少有人见到他能忍住不发笑的,就连家里的童仆哪怕不敢当面发笑冲撞他,暗地里谈论时只怕也会讥讽他的相貌。 “谢使君。”他看着刘璋亲自给他斟酒,道了一声谢,连带着刘璋的前面的温言暖语一并致谢。 酒过三巡,气氛融洽。 张松开口问起了正事:“使君,不知让我一路随军,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确有一事,非子乔不可。”刘璋说出了想交代给张松的任务。 “荆州别驾刘阖入我巴蜀,煽动大族和賨夷谋逆,今虽已平定,但东顾荆楚,不可不忧。” “我观刘荆州并无西进经略巴蜀之意,恐是刘阖此獠擅作主张,所以想请子乔往荆州一行,替我问个清楚。” “使君,何以负松如此重任,交结两国。”张松并没有推辞,而是说出问询的话。 他略微有些疑惑,刘璋为什么将出使荆楚这件事情交给他来办,在巴蜀和荆楚之间进行沟通,如若是一个不小心,便是两国敌视交战的局面。 听刘璋话里的意思,他并不想和荆州起冲突,只是派他去问清实情,那更是需要一個谨慎小心的人前往荆州。 刘璋开口说出了缘故:“刘荆州招揽士人,荆楚文风大盛,其中必有很多能言善辩之士,若遣他人,恐对答之间有所不及,叫人小看了巴蜀。” “子乔虽是居家读书,不曾出仕,但我有所耳闻,子乔文辞昂扬,辩词无双,当是出使荆楚的不二人选。” 说到这,刘璋诚恳的望向张松,历史上的张松虽然看不惯刘璋,并到处想出卖刘璋,但是张松的才学和口舌那是没得说的,杨修那个中州名士对张松很是敬服,只是曹操那个外貌协会者不怎么看的起张松。 “原是如此,不想使君如此看重。”张松有些意动,他从他兄长张肃那里听到了刘璋的为人,不同于故益州牧刘焉,刘璋交结益州才学之士,一以任之。 “即是使君托付,松为使君治下臣民,当为使君效力。”他应下了这门差事。 “有子乔出使,我无忧也。”刘璋赞扬了一句,续而说道:“有些心腹之言,我当言明于子乔。” 两人接着边饮酒边密谈。 ----------------- 入夜,刘璋大摆宴席,为明日出使荆州的张松送行。 “明公可是属意荆州。”甘宁开口询问道。 讨平了巴郡叛逆后,刘璋没有第一时间回到巴郡郡治江州,而是东行到了白帝,这让他有些猜想。 刘璋点了点头,微笑道:“略有此意。” 荆州是个好地方,就如同隆中对里说的一样,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 可谓是要地中的要地,通常能拿到手里就拿到手里,他自然对荆州也有些想法。 见状甘宁直言道:“明公,南荆之地,山陵形便,江川流通,诚是国之东势也。” “以明公之神武,趁刘荆州之文弱,更兼居于上游,发兵东出,可谓势如破竹。” “再者如今有荆州别驾刘阖在手,大义不缺,发兵无疑。” “若先得荆楚之地,可谋扬州,宁闻江东宗贼割据,皆为宵小,明公不须亲往,别遣一师即可讨平江东。” “如此,全据大江,竟长江之所极,据而有之,明公又是宗室,日后当不可估量。” 刘璋连连点头,甘宁不是个纯粹的武人,对天下的局势多少有些了解,也同样有些看法,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就不能以武将视之了。 要知道历史上甘宁前往江东,得以被孙权接见,是因为他同时拿到了周瑜和吕蒙的推荐,两位孙吴的大都督都很看好甘宁。 甘宁面见孙权时,说出了一番图谋荆州、渐规巴蜀的话,和鲁肃的榻上策颇有些相似,眼光和能力都是极为强悍的。 只是他非东吴旧臣,又曾射杀凌操,当时的脾性也不是很好,最后被当做一个斗将用到死。 刘璋透露心腹,讲述事情的轻重缓急,对甘宁说道:“兴霸,如今巴郡叛逆刚刚平定,大军不可遂行,汉中张鲁,有不臣之心,南中叟夷,又接连叛乱,若欲攘外必先安内。” “待巴蜀大定,再议良图。” “诺,明公他日征伐荆州,宁颇习水战,愿为先锋。”甘宁思索片刻后应下,并露出微笑着请求道。 刘璋点头应下,拿起酒杯道:“兴霸,请。” 夜宴罢座,众人散去。 虽是喝了不少的酒,但度数过低,刘璋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晕眩。 独自回到居所,他没有入睡,而是思索起了甘宁,经过这一段时间对甘宁的观察,他发现甘宁并没有历史上那么的粗暴好杀,肆意杀戮不顺眼的人。 怎么说甘宁都是作过郡丞,通一些文墨,知道仪礼,至于历史上甘宁为何粗暴好杀,他想了想,估摸着是环境因素的影响,历史上甘宁先是依附黄祖,黄祖不礼遇他,有功不赏,逼急了眼,甘宁跑到孙吴这个曾经作为仇敌的地方。 可孙权是什么货色,被陈寿评价为勾践之奇,一面说是孙权像勾践一样能隐忍装孙子,另一方面则是说孙权像勾践一样刻薄寡恩,冷落张昭,骂死陆逊,长沙桓王之事,都是明证。 在孙权手下做事,活着的人憋屈,死去的人大多不得善终。 刘璋觉得八成是这个原因,人在压抑的环境里面,多少心态会出些问题。 第58章 成都风雨 “捷报。” “捷报。” “刘使君已讨平巴郡,克定祸乱。” 数名骑士在成都的大街上不断前进,将巴郡平定的消息高声传播出去,一匹飞扬的露布上写明了功绩。 巴郡平定,露布飞捷。 不多时,消息送到了州牧府上。 留府任事的王商细细的翻阅从巴郡传回的报捷文书,脸上流露出满意的微笑。 翻阅完后他将文书递给一侧的董和,并大概讲述了下事情的经过:“明公已克定刘阖,巴郡安定,现在明公前往白帝巡视防务,不日回江州料理手尾,再等些日子,就回成都了。” “别驾,此乃大喜之事,当昭告郡县。”董和接过文书,提出了个建议。 “这是自然。”王商微笑着点点头,这次巴郡祸乱旬日间平定,没有造成大的破坏,实在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 他心里对刘璋愈发倾心,刘璋为人温仁,不嗜杀戮,于用兵又有一定的能力,不到月余荡平巴郡祸乱,没有对郡县造成大的破坏。 实在是他生平以来,见过的出任益州刺史和益州牧的人中,第一号的人物。 传唤来书佐,王商将报捷文书递给他,吩咐下发各郡县。 “眼下就等明公回来,料理南中叛乱的问题了。”王商想起了一件烦心事。 这段时间,越嶲郡的叛乱造成的骚动越来越大,犍为属国、牂牁郡都有叟夷举兵攻打县城,不习武事的郡县兵无法抵御,需要派兵过去。 不过南中叟夷是癣疥之疾,这样的叛乱,中年的王商不知见了多少次了,他已经习以为常。 “别驾安心,待明公回来,遣兵南中即可,不过一群乌合之众,成不了什么大器。”董和应了一声,宽慰王商道。 这些时间他查阅州牧府的过往文书,对益州人情地理有些熟知,南中的叛乱算不上要事。 ----------------- 黄府。 黄婉盯着放在桌上的布帛,上面写着‘努力加餐饭’五个大字,看着这五个字,她时不时的露出沉迷其中的微笑。 这是她未来夫君出发前往巴郡前,托贴身仆役庞阙送来的,说是略表殷勤之意。 “小娘,这五個字写得那么好吗,值得天天看上一二个时辰。”从外面回来的青荷看到黄婉又在盯着刘璋送来的布帛,不由打趣道。 听到这话的黄婉脸色一红,将布帛收起,贴身放好,辩解道:“哪有一两个时辰那么久,不过是偶尔看看。” 而后她转移掉话题,开口询问道:“外面有什么消息吗?” “有的,小娘的那位夫君已平定了巴郡的祸乱,街上有骑士露布飞捷,整个成都都知晓了。”青荷将听到的消息说给了黄婉。 黄婉顿时喜不自禁,脱口而出:“这么快。” 还不到一个月,巴郡就平定下来了,她那位夫君的本领相当之大。 而后她像是注意到了什么,和青荷斗起嘴来:“莫要胡说,还没成亲呢,要叫使君。” ----------------- 赵府。 一向雍容淡定的赵韪,此刻在书房里不断的踱着步,显示出他的内心多少有些烦躁。 巴郡平定的消息他自是收到了,心里不由痛骂刘阖和杨平一伙人:‘一群废物,全无用处。’ 合起来的巴郡叛军有两三万人,一点大的风波都没闹出来,就让刘璋那个小儿平定了。 他感觉事情有点不太对劲,本来去越嶲郡征讨叟夷的高沛,却是跑到了江州,并派人据守了白帝、夔门,这次的叛乱才得以这么快的平定。 按照州牧里给出的说法,是高沛行至江阳时,察觉到了巴郡的异动,故而领兵前往。 但这种说法赵韪是不信的,没有和州牧府沟通好,高沛怎么敢调转大军,前往巴郡,时间上根本就不够。 本以为能借助这次巴郡的叛乱,自家出镇巴郡,拿下巴郡的军政大权,如今看,只怕是镜中花,水中月了。 巴郡没有拿下,汉中那边,庞乐、李异传来书信,说是张鲁之弟张卫,据守阳平关,不让他们进入汉中,只怕有所变故。 最近一段时间的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让赵韪感觉离他的目标越来越远。 如果说最近有什么好事的话。 那就是跟他沟通联系过的杨平,在战场上授首了,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看来不用担心他和杨平的文书往来中,涉及过巴郡叛逆的事情被透露出来了。 至于他递给杨平的文书,大多只是些杂碎的小事,大事方面他不放心杨平,从没有在文书上说过。 杨平一起事,他就将杨平引诱他起事的文书和过往交往的文书烧了个干净,再加上杨平一死,就死无对证了。 ----------------- 州牧府。 刘瑁饮下一杯酒,原本香醇的名酒酴清一进口,他只觉苦酒入喉。 痛,太痛了,心脏仿佛被刀剜了一样。 他那个软弱无能的弟弟,竟是平定了巴郡的谋逆,这才过去多少时间。 ‘无能啊,无能,实在太无能了。’刘瑁咒骂起刘阖和巴郡起事的大族。 原以为他们是翻江倒海的蛟龙,却没想到不过是一群豚犬。 不仅没有给他的弟弟造成一丁点麻烦,还抬高了他弟弟的威望。 他只怕这辈子都只能当一个贵公子,这让胸有抱负的他,如何甘心。 ‘季玉,你要是死在巴郡多好。’刘瑁遐想了起来,若是刘璋战死巴郡,留在蜀郡的大臣肯定会拥立他做益州牧,他心心念念的益州牧。 他无时不刻在想,有人能喊他一声刘使君,而不是在他耳边,聒噪着公子二字。 有人愁就有人欢喜。 吴苋对着前来报喜的采薇问道:“当真。” 她见采薇点了点头,肯定了巴郡平定的消息,不由脸上露出喜色。 兄长吴懿和族弟吴班都在随军征讨巴郡叛逆,吴家子弟这次想必是有所建功。 她不由接着想起刘璋,那位来到益州后,深居简出,不怎么交接人士的小叔子,看上去平平无奇,没想到用兵如此厉害,这么快就平定了巴郡的祸乱。 再接着她想起了吴懿对她的试探,喜色上添了一抹红晕。 ----------------- 白帝城边江岸。 “子乔,一路顺风。”刘璋对着蒙冲上张松说道,同时吩咐了一句袭肃:“子正,好生护住子乔。” 他想起了昨日张松的话:‘此去荆州,只消一童随往,二仆驾舟,其余不用。’ 不过刘璋还是安排了袭肃护送,文武相济,这趟旅程才算得上完美。 张松为人多少有些傲气,不愿意无功受禄,没有接受他给出的官职,这次将以白身的身份出使荆州。 “明公,松就此告辞。”张松回应道,他身旁的袭肃也应了一声诺。 风正一帆悬,蒙冲船形狭而长,航速极快,借助风力更是劈风破浪,不多时,原本刘璋眼中硕大的蒙冲,化作了一个小黑点,驶向天际。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第59章 善后 巴郡郡治,江州城,一众参与过这次平定巴郡祸乱的文武汇聚在县寺中。 刘璋高居首座,对这次平叛巴郡的有功之臣进行论功行赏。 “高卿。”他点了高沛的名。 “在。”高沛出席拱手应道。 刘璋叙述起高沛的功劳:“若非高卿据守江州,则巴郡叛逆不至于如此窘迫,前后失措,猥集梁平,我得以一举平之。” “论功,以卿为安东中郎将。” “谢明公。”高沛面露喜色,当即应下,当初张肃颁发朝廷旨意时,赵韪得了和德中郎将一职,在中郎将前冠以名号‘和德’二字,让他不胜羡慕,如今他得了安东中郎将,也算不遑多让了。 “公衡。”刘璋接着点评起黄权的功劳:“卿身为主簿,参与机要、总领军事,调配大军辎重粮草,更兼献策有功。” “宜兼中领军一职,统率亲兵,典禁卫之事。” 他掏出了曹操在建安年间设立过的中领军一职,打算把禁卫的事务交给他的大舅子,让自己可以睡的安心点。 “谢明公。”黄权拱手应下,对刘璋给他中领军一职并不觉得意外。 接着刘璋点了张任和甘宁的名。 “公义生擒敌帅刘阖,更兼一骑当千,击溃敌骑,校尉不足表卿之功,宜加骁骑二字,为骁骑校尉,统骑千人。” “兴霸摧锋陷阵,扼敌之锋芒,阵斩朴昌,使贼军丧胆,今加辅汉二字于校尉前。” 对于骑术无双,大枪无对的张任,他掏出了一半的骑兵家底,交给张任去统帅。 至于有大略,更兼斗将无双的甘宁,他给出了有明显深意的辅汉二字,对甘宁有辅佐汉室的希冀。 张任和甘宁闻言,脸上喜不自禁,即刻拜下领命。 另外吴懿、徐猛、沈弥、娄发、泠苞、邓贤,有的加以名号,有的加以奖赏,其余大小有功者皆论功行赏。 眼下跟着刘璋讨伐巴郡叛逆出过大力的人都得到了加赏,该褒奖这次巴郡叛逆时,忠贞不二、坚定站在他身边的人了。 “程卿。”他看向被他传唤到江州的汉昌长程畿。 程畿应声出席,聆听刘璋的教令。 “程卿此次能恪守臣职,不为逆贼胁迫,保全一方,实属难得。” “今以卿为巴郡太守,望卿不要推辞。” 听到刘璋将他从汉昌长的位置提拔为太守,可谓超拔,程畿第一时间并不是高兴,而是有些疑惑。 不止是他,在座被邀请来的巴郡名士和大族族长,也都是各自面露困惑,互相用眼神交流,想从对方处得到答案。 程畿拱手推辞道:“明公,国家有制度,依三互法,臣为巴郡阆中人,不当任巴郡太守一职。” 刘璋面带微笑,摇了摇头:“我固所知也,但卿已非巴郡人,而是巴西人。” ‘巴西人。’闻言程畿困惑更深了,略微深思片刻,他有所醒悟,试探着问道:“明公,莫非是打算分割巴郡。” “然也。”见到程畿猜出了自己的意图,刘璋应了一句。 顿时在座的巴郡士人疑惑解开,上首的刘使君打算分割巴郡,不少人眼睛露出亮光。 巴郡一分,郡守会多两三个,不算太多,但郡丞、曹掾史等等佐吏的官职可是能多上很多。 而且他们还可以借此来规避三互法,得一郡县高位。 这对他们巴郡士人来说是大大的好事。 位于上首的刘璋看着有些矜持不住露出笑意的巴郡士人,接着说出了他对巴郡的处理。 “我欲以垫江以北为巴西郡,江州至临江为巴郡,朐忍至白帝、夔门为巴东郡。” 三分巴郡,这是历史上的刘璋曾经做过的事情。 盖因为巴郡实在太大了,东至荆州南郡,北接汉中平原,南与犍为、南中地区相连,西和广汉比邻,按东汉时巴郡太守但望的评价:‘南北四千,东西五千,周万馀里。’ 这么大的一个郡,交到一个人的手里,刘璋有些不太放心,分割掉巴郡,对自己有好处,下面的这些巴郡士人也是乐意见到的。 再者巴郡地盘比较大,管理起来十分困难,多设置几套管理班子,可以减轻官员的负担。 同时巴郡东部山川险峻,西部较为平坦,两地风俗不同,三分巴郡,还能照顾了巴郡东西两部的风土人情。 这是众人都乐意看到的事情。 “卿等可有不一样的看法。”刘璋发扬了下李世民从善如流的美德,向在座的众人问起了谏言。 “唯明公之令是从。”巴郡名士孟彪率先出席,表明了态度,绝对拥护刘璋的决定。 而后巴郡士人纷纷出席,齐声应道:“我等唯明公之令是从。” 刘璋微笑点头:“既如此,程卿当不可再推辞。” “谢明公。”程畿拱手领命,领下了巴郡太守一职。 “孟先生,黎先生。”安排好程畿的职位后,刘璋点了巴郡名士孟彪和黎景。 “孟先生劝诫江州大族,黎先生劝诫垫江大族,使其等各安其分,不使造逆。” “以孟先生为巴西太守,黎先生为巴东太守。” “谢明公。”孟彪和黎景应下,三分巴郡后,他们的籍贯垫江和江州皆在巴郡内,巴西和巴东的郡守他们可以应下。 同时他们心里颇为喜悦,正如别驾王商来信所言,刘璋接纳巴蜀士人,不存在对巴郡士人的偏见,现下巴蜀士人算是有出头之日了。 刘璋盘算了,这次有功之臣大多封赏了,剩下的就是处理一位比较特殊的人物了,那位先是掺和进叛逆,而后反正的梁平县县令盛道。 “提盛道入见。”他吩咐了一声。 不多时,盛道走入屋内,虽是身为囚虏,他却没有什么忧心之色,站定后拜下:“见过明公。” “盛君,你虽造逆,但迷途知法,据守梁平,使贼军后路断绝,亦算是有功之臣。”刘璋点明了盛道的功劳。 盛道一脸惭色,拱手推辞道:“道为刘阖所惑,犯了弥天大罪,据守梁平,不过本职,岂敢言功。” “我为臣不忠,阿附贼人,身为县令,治下梁平经贼军一过,有所残破,此皆道之罪也。” 他对听从刘阖蛊惑,举兵一事追悔莫及,刘阖那种一心一意只为权位,而不关心百姓的行为,让身为梁平县令,亲民之官的他,实实在在的看不上眼。 再者程畿面对朴昌用他儿子程郁胁迫开城,程畿不为所动的壮烈,让他甚为惭愧。 因此他杀了和他一起留守梁平的渠帅扶计,关闭城门,使刘阖败退后退无所据,用以弥补自己犯下过错的一二。 如今刘璋说他有据守梁平的功劳,他是万万不敢接受。 “明公,我子程郁,非盛君援手,几死于贼手,愿以我功赎盛君之罪。”程畿出席拜下,对阻止朴昌杀害程郁,并释放程郁回来的盛道伸出了援手。 刘璋面露微笑,点头应下,打趣道:“盛君,今日不止季然为你说情,还有一人,言明愿以身代你,留狱塞咎。” 闻言盛道面露疑惑,在想是何人竟是要替他赎罪。 刘璋挥了挥手,只见一妇人从门外被召入。 “娘子。”盛道一眼认出了来人,没想到他的妻子竟向刘璋请求替他赎罪。 他面上惭色愈重,对刘璋拜道:“明公,法有常刑,岂能代人赎罪,愿加刑与我,一无他言。” 盛道的妻子媛姜亦是拜下:“明公,妾身愿留狱,代夫君之罪。” ‘当真是夫妻情深,这個就是爱情吗?’刘璋内心感叹了一句,说出了给盛道的最终判决。 “国家有制度,不可代人赎罪。” 闻言媛姜露出失望的神色,正欲再言。 却听上首的刘璋续而说道:“盛君有过,亦是有功,今功过相抵,仍任梁平县令一职,以补前愆。”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第60章 荆楚风云 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 刘璋站在城楼上,看着下方的夜市,念出了一句诗。 作为巴郡郡治的江州,商业经济十分繁荣,白日的市集交易已不足满足人们的需求,因此出现了夜间经营的市集。 在巴郡叛逆的过程中,为防祸乱,江州宵禁森严,江州的夜市关闭了一段时间,如今刘璋点头,夜市重新开启,眼下的夜市,歌楼酒肆,灯火万千,一派安享太平的景象。 思索了片刻,刘璋放弃了下去与民同乐的想法,已经不是他刚穿越来的时候了。 他刚穿越来的时候,前身从长安来到益州的时间不长,更兼为人软弱,足不出户,极少交接蜀地人士。 基本上,陪同刘焉见客的、出行的,都是他那位娶了有着大贵之相娘子的三哥刘瑁,刘瑁年长,向来以继位人自诩,自不会让他外出露风头。 如此一来,益州除了一些重臣,如王商和赵韪、董扶,其余人等认识刘璋的人极少。 于是他领着几个护卫,就敢在市集上白龙鱼服,微服私访,领略汉代的风土人情,感受感受古代的文化。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这段时间他交接了不少蜀地的人士,现下认识他的人可太多了。 考虑到小霸王孙策单骑出行,被许贡的门客给狙死的事情,他觉得还是慎重一些,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更何况不像他刚穿越来的时候,只想混个安稳,躺着过完这一世,现在他心里有着更高的山峰想去攀登---让大汉重新伟大,自当惜命。 “明公,不想你也喜欢登高望远,只是入夜时分,只有夜市还能观赏一二,却看不见江水东去,大江辽阔。” 刘璋回头看向发出声音的严颜,严颜被他任命为蜀郡郡尉,将携带家人一起去蜀郡,今天晚些时候带着家人才赶到江州,没赶上论功行赏的时候。 严颜的能力可能算不上一流武将,但他的忠心是一时无二的,安排严颜做蜀郡郡尉,刘璋对自家的老巢的安全也就放心多了。 他开口道:“登高眺远,放牧视野,自是一件乐事。” “虽是夜色不佳,无法看到江水浩渺,但这夜市,灯火万千,亮如白昼,亦是美景。” “所谓有所失,亦有所得。” 严颜点了点头,这几句话颇有道理,只是江风骤起,有些清寒了,他劝告道:“明公,夜深风寒,城头不好久待,恐染风寒。” 刘璋点了点头,夜风清冷,不宜久吹。 一众人等下了城楼。 ----------------- “孟兄,请。” “黎兄,请。” 孟彪和黎景对饮了一杯,而后交谈了起来。 “不想明公心胸如此宽广,盛道虽是反正,造逆之事却也是确凿,但竟是如此的结果。”黎景有些匪夷所思,盛道被刘阖蛊惑谋反,虽是最后反正了,但刘璋没有对他处罚,而是让他继续担任梁平县令。 如果换做故益州牧刘焉来处置,只怕盛道一家老小,都得到长江里喂鱼。 孟彪接上了他的话:“文表(王商)兄眼光独到,有识人之明,世俗议论纷纷,都言明公为人软弱,不能任事,如今看来,当是潜龙在渊。” “故而,文表兄大力推举明公继任益州,而非三公子,足可见,文表兄胜你我二人远矣。” “今日之事,可比之昔日汉高帝封雍齿为什方侯,皆是不以喜恶摒弃他人,更兼宽仁大度,世之少有。” 黎景饮下一杯,缓缓说道:“得此明公,是你我二人的福气,也是益州的福气。” 他虽是名士,亦有任职一方,考课上等的成绩,但在刘焉对蜀人有所偏见的情况下,一直不得出头。 如今刘璋继位,他得以出人头地,获一郡守,黎景心中甚是感激。 “自然,你我上任后,当忠心事主,造福一方,才不愧今日之恩。”孟彪同样是深感恩厚。 ----------------- 江陵城。 “张先生,这都三日了,刘荆州还不召见你,是何道理。”袭肃有些困惑,也有些焦躁。 “且不让你我外出,只在驿馆安歇。” 他们作为益州派来的使者,来到荆州,由于刘表在江陵平定宗贼,于是他们没有前往州治襄阳,而是来到了江陵。 但是来到江陵三日了,刘表只是让他们好吃好喝,却并没有召见他们。 同时刘表派兵看管驿馆,不许他们外出,只在驿馆内好生待着。 “刘荆州心虚尔,他遣别驾刘阖煽动巴郡谋反,如今刘阖被擒,我等又前来,他如何敢见我们。”张松拿着一册竹简,没有如同袭肃带有焦躁的情绪,而是风轻云淡的看起书来。 “刘荆州当不会一直不见我们,不然岂不是会被小觑,我意这一两日内必当会见我等。”他接着说出了内心的判断。 “那就好。”袭肃点了点头,认可了张松的话,语气里带有一丝解脱。 对于被困在一个驿馆里,让他这位武将有些烦躁,野外放鹰走马、战场厮杀才是他想要的。 江陵衙署。 “异度,益州方面可有消息。”刘表问起了谋主蒯越,关于益州方面的动静。 “最近益州方面把守关津渡口,甚是严苛,细作难以传递消息,不知近况。”蒯越禀告了关于他了解到的益州方面的动静。 他觉得有些不妥,加上了一句:“刘别驾似是未能成事,巴郡动乱已是平定,白帝城疑有大军进驻。” 重重的呼吸了一口,刘表问询起蒯良:“子柔,益州来的使者如何。” 蒯良随即应道:“使者张松只是每日读书,静候使君召见,并无其他动静。” “嘶。”听到益州使者被晾到驿馆,无人问津的情况下,只是淡定读书,顿时刘表有些不淡定了。 刘阖那個好乱的家伙没有成事,倒是把益州的大军引来了,这下他如何安坐荆襄,只怕要不时应付来自益州的侵犯。 如今又有益州使者张松,来到荆州问罪,不得不先应付一番。 他朝着给他出谋,叫他不搭理张松,让张松忍不住主动觐见,使张松先落个下风的蒯越,问询道:“异度,使者并无动静,现下该当如何。” 蒯越给出了计谋:“如今使君当可见一见张松。” “可拣选长面武士百人于殿外,殿前可立一大鼎,贮油数百斤,下用炭烧,效郦食其说齐故事,使其言辞不敢不敬。” “更当汇集文武,峨冠博带,与张松对答,扼其口舌,不敢言罪于荆州。” “不妥。”蒯良摇了摇头,蒯越提出冷落张松在驿馆的事他就很不看好,现下如此行事,有失风范。 他拱手向刘表道:“使君,张松远来,当以客礼待之,如此行事,恐失雍容之范。” 蒯越也摇了摇头,他的兄长真是太讲究礼数了:“如今非讲礼乐之时,张松亦非客也,乃问罪而来。” “不如此行事,慑破其心,荆州岂不被其小觑。” 刘表摆了摆手,打断了两人的争论:“我已有定论,二位先生莫再争执。” 第61章 汉宁王 阳平关内。 一派喜气洋洋、热火朝天的氛围,一场庆功酒宴正在进行中。 “校尉,来饮一杯。”賨人首领袁约对摆在案几上的头颅打趣道。 如果是李异在这里,他肯定能一眼能认出案几上这枚头颅的主人,这是他至交好友庞乐的首级,虽是死去,但庞乐的面色上依旧带着惊恐的神情,像是临终前见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 坐于上首的张鲁举杯致谢道:“今日多亏了几位渠帅,不然也不会那么轻易击破庞乐、李异二人的营垒,几位皆有大功。” 听从功曹阎圃的建议,他招揽了杜濩、朴胡、袁约这几位賨人首领。 今日他出兵攻击欲驻防汉中之地的庞乐、李异二人的营垒,在賨人的帮助下,庞乐、李异二人森严的营垒竟是不到一刻就被攻破,大军很快就杀了进去。 传言賨人作战凶猛,悍不畏死,张鲁不由内心感叹果真如是,难怪昔日的高帝都招揽賨人作战。 只是可惜未得全功,庞乐被袁约斩杀,李异却是跑了。 “师君吩咐,我等当效力,何敢言功。”几位信仰天师道的賨人首领纷纷放下酒杯,对着张鲁毕恭毕敬的回话。 张鲁点头,很满意几人的态度,随后说道:“虽是为本教效力之举,但亦是有功,我当嘉奖。” 闻言杜濩、朴胡、袁约几人脸上喜色溢于言表,信仰天师道教是一回事,但实际的恩惠有的话就更好了。 直至午夜,酒宴才散去。 张鲁饮下一杯醒酒汤,看着剩下的几个心腹之人,不由叹了口气:“可惜走脱了李异,不然杀了庞乐、李异,我发书成都辩解,说是二人包藏祸心,欲割据汉中。” “如此一来二回,汉中可以多些时间完善守备,聘请恶夷,招募精卒。” 虽说张鲁自觉在汉中已是树大根深,但多些时间准备也是好的,他已决议割据汉中,不承刘璋小儿之命。 “师君现下亦可发书成都,李异不过带数名亲卫往群岭深处逃去,想是凶多吉少。”功曹阎圃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就算李异命大福大,得以翻山越岭,返回成都,师君书信自是比他先到,亦可迷惑刘璋小儿,使其一时之间不会妄动。” 张鲁颔首,他这位谋主阎圃,给出的建议一向十分靠谱。 “就由功曹写一封书信,发往成都,言辞要恳切,语气要卑微。” “诺。”阎圃拱手应下。 这时阎圃身边的李休出席,拱手向张鲁说出一桩大吉之事:“师君,南郑有消息传来,说是降下了甘露。” “哦。”张鲁讶异了一声,这是件喜事,上天降下甘露到南郑,是大贵的征兆。 “看来天意属我,今日又如此顺利,大破庞乐、李异。”他略微有些得意,轻捏着胡须。 李休见状,说出了他的想法:“这是自然,天意不瞩目师君,瞩目何人。” “师君今有精卒万人,又有賨人助阵,更兼汉中有四塞之固。” “如今赤气就衰,黄家当兴,师君何不自立,为汉宁王。” 闻言功曹阎圃眉头立即紧锁了起来,正待出席驳斥李休的蛊惑。 殿外突然传来疾步的声音,众人一时间纷纷望向殿外。 张鲁也皱起眉头,李休刚刚说到他的痒处,却是被硬生生的打断了,让他有些不快。 他看着走到门口候着的传令官,忍住不快,点头让他进来报告消息。 “禀师君,巴郡传来消息,荆州别驾刘阖煽动的叛乱已被平定。” “嘶。”张鲁有些吃疼,听到这个消息,让他无心间扯下了一根胡须。 而后他和阎圃对视了一眼,两人眼神中都露出讶异之色。 这场动乱平定的太快了,他们之所以敢在这个时候对庞乐、李异下手,就是看准了巴郡叛乱,成都无暇顾的上他们,这是個难得的时机。 本以为巴郡动乱能迁延年月,没想到刘璋竟是旬日讨平。 刘璋入蜀时,经过了汉中,张鲁自认以他识人的眼光,刘璋怎么都应该没有这样的本领。 ‘难道看走眼了。’张鲁对着功曹阎圃吩咐一声:“功曹,书信早日写好,发往成都,另外严密监视成都的动向。” “诺。”阎圃应下,神情有些惑然,刘璋他也见过,断不是善于用兵之人,这件事透着古怪。 ----------------- 江陵城。 张松走到署衙的门前,一踏入。 就看到两侧高大的武士,威风禀禀,估计都是军中的百人将,武士们各执兵器,钢刀、大斧、长戟、短剑,兵器各异,直直排列至殿上。 “当真是心虚。”张松面不改色,步伐稳定,向前不紧不慢的走去。 很快,他就看到殿前的大鼎,鼎镬下干柴烈火,鼎镬内热油正沸,烟气直上云霄。 他内心叹了一句,何至于此,亏他还听说刘表是位名士,竟做出这样的事情,这是要恐吓他吗,当真是小孩子的把戏。 没有丝毫的迟疑,张松走入殿内,对着坐于上首的刘表拱手长揖,致以礼仪问候。 正对面的刘表有些失望,没看到这位益州来的使者张松露出什么忧心或是害怕的神情,就连跟在他身边捧着个木匣的武士,此刻侯在殿前,没有跟随走进殿来,但刘表眼尖,在殿外时那名武士一路走来也是面不改色。 他打量起益州使者张松,暗道长的也太丑了,刘璋小儿竟是派了这样的人出访荆州,实是看不起他。 ‘嗤。’作为武将的张允露出笑声,五短身材,更兼相貌丑陋的张松成功把他逗笑了。 随着张允笑起,殿内文武都跟着笑了起来,顿时殿内洋溢着一股活泼的气氛。 “蜀郡张松,字子乔,见过刘荆州。”在一片哄笑声中,张松发声,有如洪钟,竟是盖过了笑声,道出了姓名籍贯,并向刘表致以问候。 刘表手轻轻摆下,止住了殿内的笑声,并回以问候:“原是蜀郡张先生。” 他向蒯良点头示意,蒯良随即出席向张松一一介绍在座的荆州文武。 张松一一见过,并施以问候。 等见礼完毕,早已等不及的张允率先出席,向张松诘问道:“张先生,为何不通报官阶,只是通报姓名。” “无官无职,一介白身,故而只通报姓名。”张松淡定的回复道。 “哦。”张允应了一声,随即步入正题,阴阳怪气道:“益州无人乎,刘益州竟是遣一白身前来,先生又是如此身材矮小,相貌不佳。” 他张嘴就是人身攻击,想从外貌上打击张松,动摇张松现在这幅淡定的模样。 张松闻言,眯着眼睛看着说话不干不净的张允,立即做出了对答:“益州文武全才,智勇足备,忠义慷慨之士,动以百数,何谓无人。” “原本我主欲以我兄长前来,我兄位居功曹,身高八尺,形貌壮丽,更是曾往长安觐见天子。” “只是……” “只是什么?”张允追问道,他有些疑惑,听起来张松的兄长倒是挺合适的,怎么刘璋会派了张松来荆州。 “只是松觉得我兄出使荆州,大才小用,诗云:‘蠢尔蛮荆,大邦为仇’,似荆蛮之地,使松这等人物前来,正是合宜。” “故而毛遂自荐,出使荆州。”张松风轻云淡的说道。 “你。”张允面上露出怒色,几欲奋起,面前这个矮骡子竟敢骂他是蛮夷。 第62章 刘磐 “明公,成都来信。”程畿之子程郁走了房中,双手恭敬的捧着,将成都发来的书信递到刘璋面前的案几上。 埋头看书的刘璋应声抬起头来,看向走进来的程郁。 程郁的父亲程畿凭借忠心不二,被他任命为巴郡太守,至于程郁,在被賨人渠帅朴昌挟持时,一心为公,不为逆贼张目,刘璋知晓这件事后,任命程郁做了州牧府的书佐。 “子文,脸上的伤可好些了。”刘璋看着程郁脸上的红肿,关怀了一句。 听到刘璋关心的话语,程郁毕恭毕敬的回答:“禀明公,伤好多了,消肿还需要些时日。” 说到这,程郁张开嘴,指着缺了几颗牙的口齿自嘲道:“只是这牙长不出了。” “小事尔,到了成都,找人给你补上。”刘璋给出了解决方案,对于这位忠贞不二的青年,他颇有好感。 “谢明公。”程郁拱手致谢,而后退了出去。 等程郁退了出去,刘璋没有第一时间看起成都传递来的书信,而是朝着窗外看去,大江浩浩荡荡,正永不停息的向东流去。 他今日早上从江州出发,此刻正在回去成都的路上。 巴郡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这次平定叛逆出奇的顺利,他在巴郡的善后操作,也成功的收到了不少巴郡士人的倾心。 不由的他盘算起对巴郡的各项处理措施,思考下有什么阙漏的地方。 他将程畿这个忠心耿耿的臣子放在巴郡太守的位置,那座日后李严曾经担任江州都督的江州城,巴郡的首要之地,自然是安稳如泰山。 至于巴郡分割出去巴东和巴西两个郡,他给了黎景和孟彪这两位巴郡名士,他坐拥巴蜀,如果像刘焉一样摒弃巴蜀士人,如何能成就他心中的大事。 于是,就连盛道那个谋逆后又反正的家伙,他都示之以宽宏大量,让盛道继续担任梁平县令,借以招揽巴郡人心。 他突然摇头笑了笑,刘焉打压巴蜀士人也并不全然都是坏事,这让他稍微施加点恩惠,一众巴郡士人就纳头便拜。 当然,他也并没有全然去相信巴郡士人,现下如此任用巴郡人士,不过是巴郡大乱初定,他需要依靠巴郡人去收拾残局,安定地方,加以收服巴郡人心。 对巴郡他留了几招后手,安东中郎将高沛被他安置在了江州坐镇,邓贤依旧守在白帝,垫江交给了泠苞防卫。 细细想来,巴郡关键的位置上都有他的人手,如此的话,三巴之地稳稳的掌控在他的手里。 ‘应该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了。’刘璋安下心来,看起成都传来的书信。 是米贼张鲁的消息。 简略看完王商通报的关于汉中的局势,上面讲被他安排前往汉中换防的庞乐、李异传回消息,说是张鲁据守阳平关,推脱城中营寨未立,没有让庞乐、李异进入汉中。 果真如历史上一样,他继任益州牧后,张鲁会不执行成都发去的命令,擅自妄为。 刘璋盘算着,再等一些时日,张鲁和庞乐、李异二人之间应该会爆发一场火并。 一方是日后会割据汉中的张鲁,一方是他的心腹之患赵韪的嫡系武力。 若张鲁败了,那汉中就自然而然的回到他的手里,庞乐、李异比起张鲁,多少安分些,还能够操控。 若庞乐、李异败了,那赵韪带来的隐患就小了很多。 如是两败俱伤,那就是他双赢的局面,张鲁和赵韪身上各赢一次。 不管结果如何,他都将稳坐钓鱼台,这就是熟读历史的好处,能提前知晓一些事情。 感受着吹过耳畔的江风,刘璋露出庆幸的微笑,庆幸他的前世对三国有着浓厚的兴趣。 ----------------- 听到张松贬低他为蛮夷的张允,几欲起身,但最终还是坐下,但一双怒目直视着张松。 如今荆州文武汇集,纵使他心中有怒,亦是不好发作。 在张允身旁的刘磐见状,作为刘表的从子,他自是不会让这個蜀地来的张松嚣张。 他开口对着张松询问道:“先生此来何事。” “奉我主刘益州之命,向刘荆州询问一件事情。” 刘磐略过张松想要询问的事情,盯着刘益州三个字做起了文章,讥讽道:“哪里来的刘益州,我记得刘益州不是今年卒了吗?” “故益州牧是病逝了,但我兄长往朝廷一行,得陛下旨意,已立我主刘季玉为益州牧。”张松老老实实的作答,抬出了大汉朝廷,同时脑中思索着刘磐可能出的后招。 “什么朝廷,如今谁不知朝廷被李傕、郭汜二贼把持,奉贼之名,出任益州牧,可乎。”刘磐讥讽道,嘲讽刘璋益州牧的位置来路不正,脸上得意的表情如同踩中了刘璋的小尾巴。 闻言张松有些目愣口呆,看向刘磐的眼神仿佛在看向一头不知所谓的蠢驴。 他想过一百种刘磐接下来可能诘难的话,并为之想好了对应的回话,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刘磐竟是说出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言语。 不止张松被刘磐的话惊呆住了,坐在首位的刘表,以及刘磐对面的文臣,一个个像是活见了鬼一样。 见到张松被他的话堵住了嘴,一脸呆滞的模样,刘磐不由快意了起来,嘴角向下,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表情。 他的眼睛也往天上飘了去,没有去看对面一众文臣给他传递来的眼色,每个文臣的眼色里都传递出了同样的暗示:‘别讲了,别讲了。’ 待在文臣坐席里的蒯越心中焦急万分,刘磐这个武夫当真是蠢不可及,竟是质疑起刘璋益州牧的名分,这是碰都不能碰的话题,刘磐却是大大咧咧的讲了出来。 他有些后悔,今日不该让这些武夫上殿,不仅没有威慑到张松,反而给张松递了刀子。 “哦~”张松反应很快,爬上了刘磐递给他的梯子,带有深意的反问道:“却是不知刘荆州的荆州牧一职从何而来,刘荆州先前的荆州刺史一职从何而来。” 他暗戳戳的追问起了刘表的荆州牧和荆州刺史的由来,刘表的荆州刺史一职来自董卓的上书,至于荆州牧一职,是初平三年,董卓被杀,李傕、郭汜进据长安的时候,刘表遣使入贡后拿到的。 这种情况下,大家裤裆里都有黄泥巴,既然刘磐先掏出了他的明公裤裆里的黄泥巴,他也不介意去掏刘表的裤裆,看看谁的黄泥巴更大,刘表的荆州刺史得自董卓这个祸乱天下的国贼,这一比较,刘璋怎么也不会输给刘表。 随着这话一出,纵使刘磐脑子转的慢,他也很快明白了张松的意思,收起得意的表情,他埋下头,眼睛偷偷瞟向上首的刘表。 却见刘表眼皮低垂,凭借着多年的养气功夫,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愉快的表情。 但作为从子的刘磐知道,这位荆州大地的主人已是肝火大动。 他立即将头深深的埋下,像是一只鸵鸟一般,不敢再发出一点声响。 “自然是天子所封,正如刘益州得天子旨意出任益州牧一般。”从事刘先站了出来,把场面给圆了回来。 同时心里暗自叹了口气,不能再让对面的武将开口了,不然今日都不好收场。 第63章 舌战 接过话头的从事刘先,继续了今日刘表召集文武的主要意图-打压益州使者张松的气势。 “先闻初平二年,故益州牧刘君郎造作乘舆车具千余辆,不知张先生身为蜀人,可知此事是真是假。” 刘先将目标对准了刘焉,打算把刘焉作为一个突破口,乘舆车具为天子所用,刘焉如此行为大逆不道。 而且刘焉造作乘舆车具千余辆的事情,很多人都知晓,坐在上首的荆州牧刘表还上言过朝廷,称刘焉‘有似子夏在西河疑圣人之论’,意指刘焉图谋不轨,有不臣之心。 这也是荆州益州结怨的缘故。 “确有此事。”张松应下,这件事传播甚广,遮掩不下来,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见张松应下,刘先立马顺着杆子往上爬,面色端正,义正言辞的批斗道:“乘舆车具,天子所用,故益州牧刘君郎(刘焉)有此不臣之心,先生身为蜀人,不亦耻乎,还是先生全无忠义之心。。” 张松微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从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故益州牧造作乘舆车具,乃是为迎奉天子所用,非是为己。” “从事身处偏僻小邦,一叶障目,故而有此陋见,松自是不会怪罪。”他展露出对鄙陋的从事刘先的宽宏大度。 “哦?”刘先冷笑一声,对张松不留一点情面:“先生莫要狡辩,故益州牧刘君郎造作乘舆车具,反迹如此明显,先生还敢托词其为迎奉天子所用。” “张先生不亦羞乎。” 张松像是被刘先激怒,厉声喝道“从事,岂不闻今岁故益州牧与征西将军马腾共襄王室,进军长安,讨伐李傕、郭汜二贼。” “只可惜功败垂成,我主刘益州大兄、二兄,皆为此没于王事,被李郭二贼所害。” “如此,还不可证乘舆车具是为天子所造吗?” 说到这,张松言辞愈发激烈,如同一头暴露的狮子,痛斥刘先道:“故益州牧为国家牺牲二子,如此壮烈,却为你这等宵小所疑,真是可悲。” “卿为汉臣,国家陷于贼手,尔辈却悠游从容,不思报效国家,反而质疑忠烈之士,似尔这等人,有何面目于我面前大放厥词,请勿复言。” “你。”被大骂一顿的刘先站起身来,伸出手指向张松,却见张松闭目养神,一副不愿与他再言语的样子,他不由胸中激荡,却是说不出话来。 从事中郎韩嵩见状,替刘先出头道:“故益州牧即如此忠义,如何群雄征讨董卓之时,全无作为。” “当时荆南宗贼为盛,故而荆州未曾会盟,却不知故益州牧为何亦是不动。” 他责问起了群雄讨董的事情,并给刘表没有参加预先说好了托词,想看看张松为刘焉如何辩解。 “故益州牧虽未会盟,但亦曾讨董。”张松一脸放松,这个问题对出身蜀郡大族的他来说简直是送上门来的一道菜,他说出了一桩秘事。 “当时国贼董卓遣司徒赵谦游说犍为郡太守任岐以及益州从事贾龙起兵叛逆,战火烧至成都邑下,可谓是凶险万分。” “故益州牧出青羌与战,方得生还,如此,何谓不曾讨董。” 很快,他就看到韩嵩欲言又止,而后皱起眉头思索的表情。 董卓派遣司徒赵谦一事极少人知道,再加上蜀地闭塞,这个韩嵩问起他这個问题,简直是自讨其辱。 “先生如此狷狂,欲用三寸之舌,效仿郦生说齐乎!如是,殿前油鼎便是为先生所设。”蒯越有些无奈,掏出了杀手锏,用殿前的沸腾的油鼎威胁起了张松。 生死之间,少有人能淡定面对。 看到蒯越出口威胁,张松不为所动,甚至还有点想笑,他假意恭维蒯越道:“听闻昔日刘荆州单骑入荆州,是异度先生出谋,以利诱宗贼前来,一举灭之。” “正是。”蒯越脸上露出轻微的快意之色,张松的话搔到他的痒处。 刘表受封荆州刺史,单骑入荆州,当时宗贼横行,民众不附,袁术在南阳蠢蠢欲动,对荆州有所图谋,刘表想招兵买马防卫,但又怕民众不愿跟随他。 于是刘表在宜城筵请他和他兄长蒯良,以及蔡瑁共谋大事。 他兄长蒯良提出让刘表并行仁义,说这样百姓就乐于归附,招兵买马也就不是问题。他对此进行了反驳:‘太平盛世注重仁义,如今乱世重视权谋。’ 而后他给出了谋划,凭借他蒯氏的名声,派遣说客去诱使贪图钱财的宗贼首领,等首领到了后,诛杀残暴的首领,吞并他们的部众,如此成就大业。 刘表采纳了他的计策,摒弃了他兄长所谓的仁义之道,靠着蒯氏的名声,当时诱使到了五十五个宗贼头目,依靠杀死这些宗贼头目,吞并他们的部众,刘表得以坐稳了荆州。 现在听到张松这个蜀地的鄙人都知道这件事情,让蒯越不由心生得意,面色有些飘飘然。 看着蒯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张松露出轻蔑的脸色,带着暗讽的语气对着蒯越说道:“异度先生不愧是楚人,颇有昔日西楚霸王项羽的风采。” “嗯?”听到这话的蒯越收起得意的神色,皱起眉头思索起来,他和项羽有什么关联。 正当蒯越有所明悟时,只听张松继续说道:“昔日项羽于鸿门宴请高帝,欲趁酒宴之间谋害高帝,幸是未曾害得高帝。” “说起来,异度先生比之项羽,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区区项羽,又何如异度先生高明。” “异度先生前次招诱荆州大姓,于酒宴之时杀人,却是功德圆满,不曾走脱一人。” “诶。”张松对着蒯越叹了口气,续而有所感叹:“我原以为刘荆州建立学官,博求儒士,荆蛮之地会有所教化,异度先生也当摒弃阴谋之心,怀有仁恕之德。” “不想今日设下此鼎,又欲于宴请之间烹杀远客。” “看来是见有宾客上门,一时技痒难耐,旧病复发也。” 随后张松言辞激烈了起来,对着威胁他性命的蒯越骂道:“似汝辈操弄权谋,全无仁义之徒,有何面目安坐席间。” “汝不足与高士共语,请勿复言。” 听到这话的蒯越脸色涨的通红,嘴唇翻动,却是被张松堵的说不出话来。 看到自家弟弟这幅面色,蒯良内心叹了一声,他这个弟弟好弄权谋,不喜德化,往日他多有劝诫,蒯越却以乱世摒弃仁义为由,不听从他的劝告。 如今被益州使者张松堵得说不出话,满座皆是荆州名士,传扬出去,蒯氏的名望只怕要降下几分。 蒯良站了出来,这时候他必须出手了,他开口道:“张先生,搬弄口舌,言语交锋,乡间老妪所为,民间小道尔。” 他吹捧起了刘表的功德:“我主刘荆州肃清万里、群民悦服,又开经立学,爱民养士。” “并广求儒士,使綦广明(綦毋闿)、宋仲子(宋忠)等编撰《五经章句后定》一书。” “有所立言,此方为正道。” “哦。”张松奇了一句,立言可不是一件小事,他开口追问道:“却是未闻有《五经章句后定》一书。” “此书刚刚编撰完成,未行发布,故而先生未知。”一直淡然看着手下和张松言语交锋的刘表接口了,《五经章句后定》是他的得意之作,将流传于后世。 眼下荆州文武无人能驳倒张松,他想靠着《五经章句后定》给自己扳回点颜面,让张松知道荆州在他的教化下,已非荆蛮之地。 他招呼左右,打算给面前的张松开开眼:“速速取来给张先生一观。” 第64章 五经章句后定 张松拿起抬到面前的竹简,一一翻阅,他看到速度很快,一目十行,几近拿起一卷,数十息就放下。 不多时,他将面前的《五经章句后定》一书从头到尾翻阅了一遍。 刘表身躯微微向前倾,想从在翻看《五经章句后定》的张松脸上看到欣赏惊艳的面色。 但事情并没有随他的愿,他从张松脸上看到的表情,是从拿起第一卷后变的疑惑,接着一卷卷的翻阅,张松的脸色变的沉重,看完最后一卷的张松,竟是抬起头眼神异样的看着他。 “先生以为如何。”刘表见张松看完,问起了这位益州使者的感受,他见张松的面色异常,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诶。”张松重重的叹了口气,对着刘表拱手,有所感慨:“刘荆州少时便知名于世,名列‘八俊’,贤名著于海内,不意今日却是为宵小所欺。” “此书幸是未曾传世,不然,刘荆州一世贤名将毁于一旦。” 他的话有着对刘表浓烈的不值,话里的意思竟是这本《五经章句后定》玷污了刘表的名声。 “这是何意。”刘表皱起眉头,言语有些不善,没有再称呼先生二字,而是直接问向张松。 这本《五经章句后定》是他着綦毋闿、宋忠等编撰的心血之作,但看张松的表情却是对这本书不屑一顾,而且话里话外意有所指。 作为荆襄之地的主人,据地数千里,带甲十余万,如今一怒,在场众人皆是屏息静音,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张松却是一脸轻松,没有在意刘表脸上的怒色,直言道:“此书就算蜀中三尺小童,亦能暗诵,何为‘后定’。” “此是战国时无名氏所作,綦、宋二人托为己作,也是此书只在蜀中传诵,不然何能瞒过刘荆州。” “故而松言此书幸未发布,不然刘荆州将有窃书之名。” 这话一出,满堂哗然,上首的刘表脸色更是阴沉。 綦毋闿立马站了出来,呵斥道:“简直一派胡言,此书乃我等心血,如何是战国无名氏所作。” 宋忠也站了出来,本是儒生的他,此刻恶狠狠的说道:“先生言此书为战国无名氏所作,可有明证,如无,今日只怕难以善了。” 听着周遭传来的呵斥和骂声,张松淡淡的说道:“公等不信,松可试诵之。” “若有一字错讹,任凭处置。” 听到张松敢下了如此大的赌注,綦毋闿、宋忠两人对视了一眼,眼神里有些动摇,而后宋忠上前,咬牙道:“那便请先生诵之。” 张松双手背后,眯起眼睛,一边在殿上慢慢踱步,一边从头念起了《五经章句后定》。 綦毋闿、宋忠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想抓住一点张松的过错,可听张松念到一半,竟真如张松所言,无一字错讹。 两人对视了一眼,神情有些愕然,纵使是他二人背诵,只怕也做不到没有一点错讹。 他们有些怀疑,两人眼神里的交流,难道真有一个战国无名氏,和他们写了同一本书,篇篇对的上,字句皆是暗合。 很快,张松念到了结尾,正如他所言,从头至尾,朗诵一遍,并无一字差错。 綦毋闿、宋忠缩起脑袋,没有了之前责问张松时的嚣张。 上首的刘表见到如此情形,面沉如水,沉默的有些骇人。 蒯良、蒯越两兄弟也是疑惑不解,为何张松竟能背诵出未传于世的《五经章句后定》,脑中急速的思索着各种可能。 还是虔心向学、博学多闻的蒯良思索到了一种可能,他叹了口气,上前拱手对张松致敬道:“先生过目不忘,真乃天下奇才也!” 他对张松有些敬佩,能言善辩,又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至于面目丑陋,身材矮小,比起张松的才华算的了什么,天下能有几个张松这样的人才,难怪那位刘益州派遣张松作为使者。 蒯良的话一出,众人有所醒悟,眼皮耷拉着的刘表也是眼睛一亮,明白了过来。 至此,在场的荆州文武再无一人下场,与张松辩论。 见此情形,张松觉得可以说起正事了,拱手向刘表言道:“我主刘益州有一物赠予刘荆州,言是现场示之刘荆州,还请刘荆州笑纳,。” 言罢他指了指殿门候着的袭肃手上捧着的木匣。 刘表点了点,他身侧的两个奴仆立马小步跑到殿门外,接过了袭肃手里的木匣,而后返回殿中,于殿上一人端着木匣,一人开启木匣。 打开木匣的奴仆在掀开盖子的第一刻有些慌张,但终究是一州州牧的贴身奴仆,很快就神色稳定了下来,拱手向上首伸出询问目光的刘表禀告道:“主家,是刘别驾的头颅。” 作为刘表的贴身奴仆,他自是认得木匣中好大言的刘阖,虽是刘阖头颅面目惊恐,但根据大抵轮廓他还是认了出来。 张松接过话头,不给众人反应的机会:“此人姓刘名阖,自称荆州别驾,在我蜀地兴风作浪,骚动一方。” “我主刘益州旬日讨平此獠,现下拥兵十万,屯于白帝。” “所以未曾顺江而下,问罪荆州,是心有疑惑,以刘荆州为宗室长者,如何会于居丧之期行此不义之事,再者此獠兴兵之时,荆州无有动静,不像有所约定,合兵侵我蜀地。” “故而遣我前来,有此一问,是此獠自作主张,还是刘荆州所谋。” “但以今日松至此,无有好礼,诘难连连,以此看来,刘阖之事,十九八九乃刘荆州之本心。” 刘表听到刘璋送给他的是刘阖的人头,并没有什么意外,刘阖兵败,身死自然。 他意外的是张松的话,他和下首的蒯良、蒯越对视了一眼,眼神里露出一样的疑惑,张松并没有定要问罪的意思,而是给了一個方案,将巴郡的过错推到了刘阖身上,有意给荆州一个台阶下。 张松继续说道:“我主临行前有言,若是刘荆州本心,有一首七言送与刘荆州。” 而后他念起了刘璋交给他的七言。 “朝辞白帝彩云间。” 这句话很浅显,张允和刘磐都听懂了,就是早上彩云万朵,然后离开白帝城。 “千里江陵一日还。” 蒯越有些疑惑,从益州到江陵,为何要用‘还’字,明明用‘至’才合适。 思索片刻,他眼睛一亮,懂了刘璋句中的深意,益州牧刘璋这是把江陵当成他的了,还家还家,回自己家才用还字。 他又大概想起了刘璋的籍贯,刘璋本籍是江夏,荆州的江夏郡,这个‘还’字大有深意。 “两岸猿声啼不住。” 从事刘先面露怒色,这是在骂他们荆襄士人是猿猴,只会聒噪个不停。 “轻舟已过万重山。” 从事中郎韩嵩未曾思索,都知晓了这句话的深意,什么轻舟,只怕是益州顺着大江而来的楼船、蒙冲吧。 已过万重山,指的是他荆州的重重关隘,挡不住益州的大军。 抑扬顿挫的念完刘璋教给他的七言,张松向刘表拱手致敬,说出告退之词:“今蒙刘荆州设一鼎镬,以热油相待,不可不用,松当投之。” 言罢,张松掉头向殿外的油鼎走去。 殿门处的袭肃听到张松的话,有胆气的他在张松走到殿门处时,凑到了张松身边,张松既然要跳油鼎,他自然也要跟着跳,区区油鼎,不带怕的。 第65章 南中叛乱 楼船上。 “赵兄,你天天说你们秦人天下无敌、天下无敌,你如何败在了甘校尉手上。”甘九对着吹嘘秦人善战的赵六问道。 当初刘璋调配一千东州兵到甘宁麾下,大多东州兵都对甘宁这个巴人不服,关中来的赵六在其中是一个刺头。 为了让这群东州兵服气,甘宁当时向东州兵提出了一个约定,无论马战、步战、水战,只要能胜过他,他就将校尉之位拱手让之,闻言有不少东州人越众而出,想要一试。 只是结果没有什么意外,调配来的东州兵中敢出战的无一人是甘宁的对手。 第一個挑战甘宁的赵六更是败的很惨,军中向来是敬重武勇之辈,他因此对甘宁是心服口服。 听到甘九略带挪揄的话,赵六并没有生气,而是淡淡然说道:“甘兄,秦惠文王时,我大秦就吞并巴蜀,统一六国的战功,巴蜀人也有一份,某种意义上,巴蜀人也是秦人。” “我作为秦人,败在秦人手下,这是自然之理,甘校尉有如此武力,这不正好说明我秦人天下无敌。” “甘校尉虽出身巴地,但说不好是从关中迁到巴地的,算得上老秦人了。” “咦。”甘九咦了一声,关中出身的这个赵六真是厚颜无耻到了一定的境界,竟是说出这种话,都说秦人质朴敦厚,这个赵六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有什么敦厚的地方。 他怼了一句:“若有胆量,这番话向甘校尉说去。” “诶。”赵六摆了摆手,他可不敢招惹甘宁:“甘兄,有些话,我是把你当兄弟才说的,你莫要说出去。” 甘九无奈的摇了摇头,赵六这个家伙好大言,脸皮又厚,他拿赵六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 另一艘楼船上。 “校尉,这次巴郡逆贼反叛刘使君,我等东州人为刘使君讨平叛逆,又是大功一件。” “说起来,这位新任的刘使君为人很不错,有功必赏,只是有些不如故益州牧(刘焉)那么宽和,对我们约束的有些紧,他安排的那位吴军正是持法甚严,从来都没网开一面的时候。”徐猛手下的曲长徐明有些抱怨。 他怀念刘焉在位的时候,那时候他们东州人犯了错,都是网开一面,从来不会像吴懿执法一样,该是什么罪就是什么罪,该打打,该杀杀,没有半点情面。 不过吴懿也是外乡来的,可以归属到东州人的队伍里,再加上吴懿身份贵重,这让他们怨言少了不少,但总归还是有些。 “哼,反叛刘使君?”徐猛冷哼一声,他反问徐明道:“这群贼子若是推翻了刘使君,你觉得伱我会有好果子吃吗?” 闻言徐明立即摇了摇头,刘璋好歹是外地来的,对他们会有所依仗,虽然刘璋执法严苛了些,对他们没有如刘焉那么宽纵,但总归还是待遇不错。 若是让蜀地的本土人把持了大权,他们这群外乡人只怕是要日日惶恐不安,朝不保夕。 “明面上是反叛刘使君,实际上还不是冲着我们东州人来的。”徐猛点明了巴郡逆贼的真实想法。 以前刘焉在位的时候,他们东州人横行不法,巴蜀皆有怨言在心,只是慑于刘焉的威势,隐忍不发。 刘璋刚刚出任益州牧,又无过错,巴郡贼子反叛刘璋,根本就说不过去,说到底,多少是东州人给刘璋惹出的祸端。 不同于徐明有所抱怨,徐猛对刘璋十分倾心,虽然刘璋不如刘焉宽纵,但礼贤下士、英明过之,交接他们这群武夫就如寻常好友一般,不像某些士大夫,只看重经学水平,贬斥他们为兵子。 再者刘璋许诺过他,异日带他回归故里,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 ----------------- 楼船主舰。 刘璋望向窗外,等着被召见的黄权和吴懿前来。 他想起了前往荆州的张松和袭肃,不知道现下两人如何了。 虽然历史上张松曾经卖主求荣,欲择良木而栖,但现下的情况和历史已是截然不同了,坐拥荆州的也不是信义著于天下的刘玄德,而是座谈客尔的刘表。 想来怎么样张松也不会出卖他,就是不知道张松的差事办的怎么样了。 他借了刘阖的首级一用,像他答应刘阖的话,将这位荆州别驾送回了荆州,只是少了身躯。 有时候,死人比活人有用。 刘阖一死,将一切过错推到刘阖身上,和刘表暂时结为盟好,使益州无东顾之忧。 目前他暂时还不想同荆州方面起冲突,汉中张鲁,南中叟夷,成都赵韪,他是内外皆由病患,攘外必先安内,运输大队长常凯申的教诲,他时刻牢记在心。 但也不能让荆州小觑了,这方面就需要看作为使者的张松如何发挥了。 黄权和吴懿通报后走入房中。 刘璋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将案几上成都传来的文书递给了黄权,同时说出了文书上的消息:“越嶲、犍为属国叟夷反叛,攻打郡县,牂牁郡叟夷亦是反叛,竟是囚禁了牂牁太守。” “益州郡叟夷骚动,郡县兵无法抵御,太守高颐致函成都,请兵镇压,至于永昌郡道路断绝,消息不通,不清楚情况如何。” 南中的几个郡,除了靠近北方一点的犍为郡,还有不知消息的永昌郡,基本上都有叟夷作乱。 整个南中可谓是沸反盈天,局面很是不好看。 但说是叟夷作乱,其实大部分都是汉族豪强带头,就像历史上刘备去世,当时蜀汉的南中也是沸反盈天。 当时益州郡的汉族豪强雍闿,趁蜀汉在夷陵战败、刘备病逝以及黄元叛乱的混乱时机,说动牂柯郡太守朱褒、越嶲郡叟王高定以及益州郡大族孟获等一起叛乱。 雍闿杀死了益州郡太守正昂,又把接任的太守张裔抓起来送给了东吴,越嶲郡则是杀死了郡将焦璜,而牂柯郡则杀掉从事常颀,整个南中一起反叛蜀汉政权。 一相比较,当时诸葛亮面对的南中局势比刘璋眼下的情况还要糟糕。 刘璋至少没有孙吴这个外患,眼下的南中几个太守还在抵抗,没有被杀。 在想到诸葛亮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后,发动大军南征,南中很快就平定了。 因此刘璋面色淡定,南中局面虽然不好看,但是只要派兵镇压,基本上是天兵一到,叛逆退散。 只是天兵一走,叟夷又是骚动不安,这是刘焉时期南中反叛和平叛循环的规律。 作为穿越者的刘璋,自然不会同他父亲刘焉一样,南中发生叛乱就派兵,平定叛乱就退兵,大军一撤又发生叛乱,如此来来回回,不胜其烦。 他有一个现成的解决南中问题的方案,抄袭诸葛武侯对南中的处理措施。 一劳永逸。 第66章 结盟 江陵城,一场夜宴正在举行中。 这场宴会没有太多的人,只有寥寥数人而已。 上首的刘表看着向他举杯致敬的张松和袭肃,也微笑着举起酒杯,和两人对饮了一杯。 饮下一杯味正香醇的佳酿,刘表却觉得这入喉的美酒没有太大的意思,甚至有些寡淡无味,此刻他内心轻轻叹了一声,叹声中夹杂了两层意思。 第一是感叹张松的才华和胆魄,这位益州来的使者辩才无双,荆襄之地难有人与之抗衡,更兼似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今天白日时,张松一言不合,拱手告退,举步走向油鼎的过程,不见一丝退缩和慌乱,如果不是他喊动武士拦下,只怕张松真的会跳下油锅。 不只是张松有如此胆魄,跟随他而来的叫做袭肃袭子正的校尉,亦是胆气惊人,袭肃看见张松欲跳油鼎,追随到张松身边,同样义无反顾走向油鼎,竟是要双双同入油鼎。 ‘益州如此多忠义之士邪。’ 如张松和袭肃这样的人物,事主以忠,忘却生死,在他的治下,只怕是没有几人,而益州牧刘璋一次就派出了两个。 第二是对刘璋进行了感叹,传言都说这位新任益州牧为人温仁,不能任事,如今却是旬日荡平巴郡动乱,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又能笼络士人,让张松和袭肃这等忠臣义士为之倾心,不顾生死竭忠效力。 也难怪益州的群臣推举了刘璋继任益州牧,果是有识人之明,刘阖那个匹夫还以为刘璋这等人物好欺,这回却是丢了性命。 ‘刘君郎(焉)生的好儿子。’ 作为和刘焉比邻的一对冤家,他不由拿出自己的儿子进行对比,一相对比,他对自家的长子刘琦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揪心,这人家的儿子怎么就那么优秀。 略作思索的刘表亲切的喊着张松的表字,向张松解释道:“子乔,巴郡之事,实非我本心,不过是刘阖自作主张,擅自妄为。” “我本是遣其人吊丧,却不想他包藏祸心,竟是勾结贼寇,意图叛乱。” “纵其一死,亦不能赎其罪也。” 对于益州方面有意言和的想法,他的内心也是同意的。 虽然他明面上据地千里,带甲十万,但不过是和蔡氏、蒯氏等荆襄大族共享而已。 整个荆襄之地真正所服从他的地方,不过南郡、江夏郡等大郡,至于荆南之地,宗贼遍地,郡县长官,不过名义上臣服,时不时就叛逆。 这种情况下,他实是据守有余,进取不足,更何况荆襄大族大多意图安定,不愿生事。 他也老矣,没有了昔日的雄途壮志,群雄讨董这等大事他没有去掺和,长子刘琦也不是什么有才干之人。 能坐拥荆襄,搂着娇妻蔡氏,此生足以。 张松闻言,放下酒杯,面露微笑,拱手向刘表吹捧道:“刘荆州果是宗室长者,虽是两家有旧怨,亦是遣人吊丧,以死者为大。” “只恨刘阖此獠为非作歹,不怀好意,几令两家交兵。” “我主虽屯兵白帝,不过是帐下之人,以荆州于居丧之期,无故兴事,有所怒气,故而群情激奋,劝我主兵向荆州。” “但我主固知非荆州本心,故而未先交兵,遣我来一问。” 接着张松敞开心怀,剖露真心:“我主临行几句心腹之语,今当告知荆州。” “蜀地北有米贼张鲁,南有叟夷为乱,实无力兵向荆州。” “而荆襄之地北接中原,袁公路(术)去岁方弃南阳,但日后谁知何贼会窥伺荆州,至于荆州之南,宗贼为祸,处处屯守。” “今者两家皆有内忧,合则两利,斗则俱伤,再者俱为宗室,若举兵相攻,恐为天下笑也。” 听到这话的刘表有些感慨,他叹了一句:“刘益州赤诚之人。” 这些话都是实话,初平元年他为什么将荆州的治所从江陵搬到襄阳,一是襄阳是蔡氏、蒯氏的本县,二是为了抵御盘踞在南阳的袁术,当时他还表了袁术为南阳太守,示之以好。 那时袁术几次三番派遣江东猛虎孙坚进攻荆州,荆州几欲倾覆,若不是孙坚轻敌,中了黄祖部曲的埋伏而死,失了孙坚,袁术无力再和他争夺荆州,不然,他何以在荆州安坐。 他略微思索思索了一会,举杯向张松道:“刘益州如此厚意,两家自当交好,立盟结誓。” “刘阖之事虽非我本心,亦当致歉。” 如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又可在荆襄安坐了。 ----------------- 成都州牧府。 和德中郎将赵韪有些许奇怪,一向不和自己交接的别驾王商今日竟是邀请他会面。 虽是同是益州人,也同在故益州牧刘焉的手下为官,但两人交集甚少,一般都不怎么沟通联系。 至于公事上关于行伍军队问题,留守成都的王商通常也是和中郎将杨怀及护军董和商议,少有和他商议的时候。 “赵中郎将,昨夜从白水关传来一些消息。”王商作为邀请者,率先开口说起正事。 “有关庞、李二位校尉,他二人久居你麾下,故而邀你前来。” 闻言赵韪抓住了关键词,白水关来的消息,有关庞乐、李异,他按捺下心中的欣喜,不动声色的问道:“是否是张司马同意二人入阳平关,进驻汉中了。” 怀揣着欣喜的同时,他有些疑惑,庞乐、李异若是进驻了汉中,应该会第一时间通知他的,而不是他到州牧府这里获得消息。 ‘莫非是有什么变动。’他将这個念头甩掉,张鲁的老母还在成都,怎么也不敢轻举妄动。 “非也。”王商面色有些沉重,对赵韪说明了情况:“有庞、李二位校尉帐下溃兵逃至白水关。” “言张鲁举兵来攻,其中夹有賨夷,庞、李二位校尉抵挡不住,庞校尉被当场杀害,李校尉不知何处去了。” 听到这话的赵韪面色立即呆愣住了,张鲁这个米贼,这是连老母都不要了吗,竟敢举兵攻向成都派去的庞乐、李异。 ‘这不可能。’他不敢相信从王商口中说出的消息,这怎么可能,张鲁能下如此的狠心,不顾在成都的老母,也要占据汉中郡,割据一方。 这次庞乐、李异前去换防汉中,应该顺顺利利才对,汉中本应握在他的手上。 见赵韪面色狐疑以及略微有些呆滞,王商咳嗽了一声,安慰道:“赵中郎将,虽是有溃兵来报,但实情如何,庞、李二校尉是生是死,还暂不知晓,需要遣人探查。” “请安心,若有消息,我当通报。” 第67章 威望 虽是六月将尽,但酷热并没有消散,举目望天,夏日的阳光依旧在挥洒着炽热,若是在这骄阳下待上片刻,就是汗如雨下,多待上一段时间,只怕是要中暑。 但此刻成都的城门外,一群人却是在并无遮阴的空地上,驻足等候,人群中不时有人翘首望向远方。 没有人想着往路边的树荫下走去,躲避一时半刻头顶的烈阳,直道远处的来人对他们非常重要,比起遮阴重要的太多。 如果刘璋在这里,他会认出这些人的身份。 这群人是益州别驾王商、和德中郎将赵韪、中郎将杨怀、成都令董和等等益州大小官员,今日他们放下手里的公事,齐聚城门一里之路。 他们在等候和迎接荡平巴郡叛逆,即将返回成都的益州牧刘璋。 以往他们也这样等候迎接过故益州牧刘焉,但不同的是他们等候故益州牧刘焉,是因为畏惧刘焉手里的权势,以及刘焉诛杀州中大姓的骇人手段。 而等待刘璋则有些不同,刘璋没有无故杀戮他人,亲善蜀地人士,约束东州兵,更是亲往讨伐巴郡叛逆,不到旬日讨平叛逆,安定巴郡。 如此这般的君主,得到了他们的倾心,刘璋今日抵达成都,他们自然需要出城迎接。 远远的,灰尘扬了起来,他们等待的人终于要来了。 平定巴郡祸乱的益州牧到了。 刘璋坐着一辆三匹马拉着的车,作为州牧的车驾,车马瑰丽奢华,服侍鲜艳华丽,马车上的他装束齐整,举止端庄。 汉朝乘车出行等级森严,轻易不能逾越。 一匹马拉的车,是俸禄“千石以下、二百石”以上的官员乘坐;二匹马拉的车,一般是“二千石以上”的高官乘坐;三匹马拉的车,多为郡守以上的高官乘坐;四匹马拉的车,只有供奉很高的列侯将相才能乘坐。 以刘璋今时今日的身份,乘坐三匹马拉的车,正合时宜。 见到上上下下,几乎身在成都的重臣都出城相迎,刘璋对这种场面没有露出什么惊讶,这是他应得的。 若是他刚继任益州牧的时候,估计是没有这样的待遇,但现在情形不一样了。 现在他旬日讨平了巴郡的叛逆,拿到胜利以后,自身的威望也是水涨船高。 作为一名君主,最注重的是文治武功,要么如同汉文帝、汉景帝一样,有拿得出手的文治,要么就像汉高祖、汉武帝一样有无人匹敌的武功。 靠耍阴谋,玩手段,不过是落了下乘,只有赫赫然的文治武功才是一个君主所能依仗的。 “明公。”大大小小的益州群臣在别驾王商的带领下拜下,对着刘璋齐声道了一声明公,这是刘焉未曾得到过的待遇。 刘璋自不会坐在马车上倨傲的接下,他下了马车,来到别驾王商面前,先将王商扶起,然后朝着众人吩咐了一句:“卿等请起。” “王卿留中居首,功劳不小。”刘璋握着王商的手,赞了一句,他这次出征,王商稳定后方,没有半点风波,实是不易。 而后他一一问候大小文武。 “赵卿,几日不见,你却是消瘦了。”他看着肉眼可见,消瘦下去的赵韪,慰问道。 赵韪一脸真诚,拱手回道:“明公征伐巴郡,韪为之牵肠,食不知味,故而消瘦。” “赵卿当努力加餐饭。”刘璋拍了拍赵韪的手,亦是真诚的劝告道。 一一问候完重臣,他拉着王商一起坐上了马车,带着一群人向城中行去。 ----------------- 州牧府门口,身处州牧府的一众人等亦是在门口候着。 居首的府里的三公子刘瑁,刘瑁身后的才是府里的主事庞靖。 刘瑁虽是被刘璋派人盯着,但在府里上下走动的权利的还是有的,刘璋也不能做出关押刘瑁的行径,这样于他的名望不利,毕竟他只剩下这一个哥哥。 “季玉,我不如你啊,未曾想竟是潜龙在渊。”刘璋的兄长刘瑁站在门口,向走来的刘璋恭维道。 “昔日楚庄王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季玉今日却是不遑多让,楚庄王只怕亦是不如你。” 如同蜂蜜一般甜滋滋的夸赞,在刘璋听来,他这位兄长的甜言蜜语下,有着一条不断吐着蛇信的过山风,蓄势待发,欲对他咬上一口,往他体内注入毒液。 虽然是夸赞的语句,但总让人感觉有些阴恻恻的,刘瑁脸上堆着笑意,眉目间却是重重阴霾。 ‘表情动作略显浮夸,演技还需要磨炼。’刘璋点评了一句正在表演兄友弟恭这一幕名场面的刘瑁。 跟在他身后的黄权和吴懿是何等聪慧之人,一眼便可定真假,刘瑁的虚情假意他们立刻就看穿了,两人不约而同的微微皱起眉头。 黄权是对刘瑁这幅假仁假义的模样感到不喜,吴懿则纯粹是对这个口蜜腹剑的妹夫有所厌恶。 “诶。”刘璋上前握住刘瑁的手,开始了他的表演。 “兄长,我身为小弟,如何当得你于门前迎候,若他人见得,岂不是以我无大小尊卑。” 刘瑁努力挤出一脸的真诚,开解刘璋道:“季玉于旬日之间平定祸乱,使益州大小相安,如何当不得我亲迎。” “我本意是出城迎接呢,府门外算不得什么。” 刘璋无意再和刘瑁敷衍,伸手向前,对着刘瑁说道:“兄长先请,入府再谈。” “好,好。”刘瑁点头应道,满脸笑意。 ‘哎。’踏步向府内走去的刘璋,脑中急剧的思索着,很想给这位他没啥亲情,又如同蛇蝎一般居于府里,打杀了王姑姑的刘瑁送终。 不然若是以后刘瑁闹出点事来或者有人拿刘瑁做文章就不好了。 但伯仲叔季,字为季玉的他,对这位刘焉的叔子,眼下也不好操弄些什么,毕竟是亲哥。 他不免有些惆怅,按照三国志记载,直到建安十三年,他这位兄长才因为狂疾去世,刘瑁还有十几年的活头。 不过就他看三国志里的记载,刘瑁的死透露着诡异,上面讲建安十三年,曹操攻打荆州,益州牧刘璋派中郎将阴溥为使致敬,曹操于是加刘璋为振威将军,刘瑁为平寇将军。 同时将刘瑁和刘璋加为将军,而且是在刘璋这位弟弟身为益州牧的情况下,曹操的这一举动自然是包藏祸心,欲令刘瑁和刘璋两兄弟矛盾加剧。 紧接着的上面加封刘瑁和刘璋两人为将军的一句,是刘瑁狂疾物故,刘瑁刚加为平寇将军的当口,然后就死了,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 他这位兄长刘瑁的狂疾物故不太简单,历史上刘璋被诸葛亮称为暗弱,但在面对权利这一无比诱惑的皇冠,只怕亦是凶狠无比,不能让人分毫。 历史上的刘璋让刘瑁物故,现在的他也想让刘瑁物故。 不过现下不是什么好时候,他刚刚继位,兄长就莫名死了,有点不太讲究。 若是相安无事,他不介意暂且先养着刘瑁,日后再做处理。 第68章 酒宴 想到‘物故’一词,刘璋想起了三国志里另一位物故的人物,马谡。 不同于三国演义里的,在马谡失了街亭后,诸葛亮上演了一场挥泪斩马谡的名场面。 真实的历史里,马谡失了街亭后,是被关进牢里待罪,但他没有经过法律的审判,而是下狱后就物故了。 在三国志原文上加注的作者裴松之,在‘物故’一词后加上了一句非常有趣的话。 臣松之案:魏台访“物故”之义,高堂隆答曰:“闻之先师:物,无也;故,事也;言无复所能于事也。” 物故解释为是死亡的委婉说法,从字面意思来看就是物故的人什么也干不了了,等同于扑街,不过是体面的扑街,场面不会弄的太难看。 马谡作为蜀汉诸葛亮看中的荆襄后起之秀,被诸葛亮安排了守街亭这件异常重要但又非常轻易的守城任务,只要守住城池就是大功一件,日后青云直上不可估量。 可惜马谡非要秀一波操作,不据守城池,一介文人,学起了楚霸王破釜沉舟,结果车翻了,蜀汉荆州派也不好明正典刑他,让他牢里物故了,留个了体面。 不多时,刘璋和一众人等走到了州牧府用来宴请宾客的大殿门口。 府里的主事庞靖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美酒佳肴,歌舞美人,作为巴郡平定的庆功举措。 众人踏入殿内,刘璋当仁不让坐于上首的位置,右侧席位第一位却不是州别驾王商,而是刘璋的三哥刘瑁,而后才是王商。 刘瑁虽然只领着一个别部司马的虚职,但他身份贵重,刘璋以下,以他为第一。 左侧席位以和德中郎将赵韪为首位,而后是中郎将杨怀等人,由官职大小排位入座。 等众人入座,刘璋举杯示意在场众人,在座的也纷纷拿起酒杯朝向刘璋。 刘璋先是夸赞了一句:“巴郡平定,皆卿等之功,我先敬诸君一杯。” 刘璋固然可以这么说,但台下的人自然不能这么应下来,口中纷纷道着不敢。 “请。”刘璋示意众人满饮。 “明公,请。”众人纷纷应道。 刘璋率先饮尽一杯,由于汉代的酒精度数比较低,所以饮酒都是一饮即是一杯,不饮尽则要受罚。 饮下一杯美酒的刘璋,想起了《汉书》中的记载:‘酒者,天之美禄,帝王所以颐养天下,享祀祈福,扶衰养病,百福之会。’ 由此可见汉代人对酒的看重,这酒能到达如此夸张的地位是依靠于技术进步的缘故。 汉代以前,酿酒技术还不够发达,酒主要是用于祭祀先祖和皇亲贵族享用,没有从上到下饮酒泛滥。 到了汉代,由于酿酒技术的持续改进,以及酿酒业的快步发展,酒水渗透到了社会的每一个阶层。 无论是上层的皇室、官僚、世家豪强,还是下层的寒门、黔首、奴仆,无一不是宴饮成风,不管是宴请、红白喜事或是传统节日上都可见酒的身影,宴席无酒就不能成席。 这种狂热的饮酒习俗,甚至导致了粮食的缺乏,历史上东汉末年由于战乱频繁,粮食不够吃,曹操和刘备都下过禁酒令,用以节约粮食,可该喝的还是会喝,禁是禁不住的。 虽是美酒入喉,但刘璋的心思却没有在酒上,他的心在北面的汉中,他回来的路上,收到了王商的消息,说是张鲁引賨夷击溃了庞乐、李异二人。 刚刚他和王商同乘一车时,王商说张鲁发来一封文书,申辩攻打庞乐、李异的缘由,文书上言辞切切,甚为谦卑。 所以他现在无心饮什么庆功酒,他想看看张鲁发来的文书上的说词,以及和众人讨论下对张鲁这种行为的应对之策。 按理饮酒时,需要行酒令。 行酒令最早诞生于西周,是酒席上的一种助兴游戏。 至于玩法各种各类,不但继承了先秦时期的投壶、骰令、祝词外,而且不断演绎演变,出现了众多的酒令游戏,诸如了六博、樗蒲、藏钩、射覆、钱令、弹棋、骰子等各类酒令,极大的提高了饮酒时候的乐趣。 行酒令可以说是一种非常有趣的游戏,不过刘璋现下兴趣寥寥,没什么行酒令的想法。 他拿起酒杯,身侧的庞阙立即见状拿起酒壶跟在他身边。 刘璋逐一向重臣和有功之人敬上一杯,而后目视王商,借着如厕的借口,两人到了州牧府议事处。 王商从案牍处抽出张鲁递来的文书,转手交给刘璋。 刘璋接过文书后,细细的看了起来。 张鲁在文书上讲庞乐、李异二人有不臣之心,欲割据汉中,被他察觉到后,领兵击破二人的营垒,阵斩了庞乐,李异不知所踪。 续而是张鲁这個米贼表达忠心的话语,说他一心一意忠诚于刘璋,没有丝毫的二心,只要他在汉中一日,巴蜀北面可以无忧。 还说如果关中贼寇举全众而来,他将为刘璋据之,若关中贼寇领兵万人而来,他会为刘璋吞之。 ‘我信你个鬼,你个牛鼻子老道坏的很。’这是刘璋看完这封书信的第一感受。 而后他有些感慨,张鲁这个米贼倒也有些本事,竟是打趴下庞乐、李异。 庞乐、李异虽是只带了两人本部部曲四千人,但这些人无一不是装械精良,惯于战阵,和德中郎将赵韪更是调配了不少精锐的赵家部曲给他二人。 可是还是张鲁拔得头筹,拿了个完胜,刘璋原本想的张鲁和庞乐、李异两败俱伤的局面并没有出现。 难怪历史上张鲁能凭借汉中一地和巴蜀对抗,雄垂巴、汉三十余年。 东汉末年的群雄,当真无一人能小觑。 他指了指手上张鲁递来的文书,对着面前的别驾王商问道:“王卿,你怎么看。” 王商斟酌了下词句,开口道:“张司马此人,崇信鬼道,不事经学,固非良人也。” “庞、李二位校尉,皆是明公所遣,往汉中替换张司马,纵使二人怀有异志,张司马也应该先发文书通知一声,而非自作主张,攻伐二人。” “况且庞、李二位校尉久在帐下,并未曾有过违逆的举动。” “张司马所言只不过一面之词,不足为信,具体实情如何,还遣人探查。” “我恐有异志的非是庞、李二人,实是张司马意图割据汉中,不承明公令旨。” 不用王商讲这番话,通晓历史的刘璋,自然知道张鲁是个叛贼,他问询王商,不过是为了统一下对张鲁的看法。 他点点头,同意了王商的看法,而后对王商说道:“王卿所言甚是,今日先且饮宴,明日再聚众详谈。” 庆功酒宴还在进行中,他和王商不能离开酒宴太久,是时候该回去了。 第69章 敌人的敌人 刘璋和王商如厕退席的时候,热闹的庆功酒宴依旧在进行中,在场觥筹交错,起坐而喧哗者,众宾欢也。 刘瑁趁此机会,见缝插针的代着刘璋招呼起了众人,身为刘璋的兄长,代替弟弟招呼宾客,如此行事,任谁也挑不出他的错来。 他走到和德中郎将赵韪席前,这次巴郡叛乱,他的弟弟刘璋亲自带兵前往巴郡平叛,没有派巴郡出身的赵韪,甚至都没有带上赵韪一起前去。 这让他有些猜测,自家的那位弟弟,似乎并不太信任赵韪,或者说他弟弟刘璋对赵韪的权势有些不放心。 毕竟赵韪在他父亲刘焉帐下时,就是前后左右四大司马之一,再加上赵韪推举他弟弟刘璋出任益州牧,受封和德中郎将,无论名义上还是威望上皆是军中第一。 赵韪这样的人物如果再积攒功劳,就不好处理了,只是他弟弟刘璋如此行事,他就有了可乘之机。 他举杯对着赵韪恭维道:“赵中郎将慧眼识人,推举季玉继任益州牧,如今果见功绩,旬日间讨平巴郡叛逆。” “其次赵中郎将身为巴郡安汉人,熟悉巴郡地理形势,想必在其中必是有所赞画,于巴郡平定立有功勋,他日将军之位亦是手到擒来。” 这些话听起来有些真诚,仿佛刘瑁真的在夸赞赵韪的眼光,以及恭贺赵韪在巴郡平定中立下的功劳。 “公子谬赞了,此次巴郡平定乃是明公运筹帷幄,独掌乾坤,韪于其中无有功劳。” 听到刘瑁夸赞话语的赵韪,立即推辞道。 不过片刻后,他双眉微微皱起,陷入了片刻的沉思,刘瑁的话似乎并不是简单的夸赞,其中蕴含着些深意。 作为弃官和刘焉一起进入蜀地的老臣,州牧府的大小事宜,他基本上能探测到,眼前的刘瑁和刘璋发生过冲突,副主事李达被杀的事情他也大概了解。 想到这里的赵韪眼前一亮,舒展了双眉,斟酌了下语句,顺着刘瑁的话往下说去。 “前次公子先君亡故,益州无主,推举明公继任益州牧一事,乃是王别驾首倡,韪不过是附翼而已。” “要说眼光,当是王别驾有识人之明。” “哦。”赵韪谦逊的话语,传入刘瑁耳中却有着不一样的意思,眼见赵韪已经和他对上线了。 他不着痕迹的接着夸赞赵韪:“虽是如此,能附翼良言,亦是不易。” “有赵中郎将襄助季玉,我这个做兄长的安心多了,日后我等当多亲近亲近。”这句话刘瑁压低了声音,在举座喧哗的宴会上,出自他口,只入得赵韪的耳中。 “自当如此。”赵韪也低声的应了一句。 两人面色无异,而后对饮了一杯,各自示意杯中酒尽后,刘瑁朝着下一席位的杨怀走去。 对于杨怀这个古板的武将,他没有说出异样的话语,和杨怀简单客套了几句,对饮了一杯后,刘瑁朝着自己的内兄吴懿走去。 他满脸堆着笑意,吴懿作为他的内兄,他本以为吴懿将蹉跎岁月,在他弟弟刘璋治下于闲职上任事。 没想到刘璋竟是将吴懿提拔为了军正,更是带着吴懿一起征讨巴郡,这让他十分意外。 不过吴懿得如此重任,吴懿的族弟吴班又是被任命为刘璋亲卫,这对他来说是个机会。 他举杯向着吴懿恭维道:“内兄此次辅佐季玉征讨巴郡,功勋甚是卓著,想来巴郡如此迅速平定,内兄当是出力不小。” “不敢,巴郡能如此快速平定皆是明公英明神武所致,非是懿之功劳,公子所言不妥。”吴懿推辞的言语口气如同一摊波澜不惊的死水,不夹杂着任何的情感。 对于刘瑁,他连敷衍都懒的敷衍,没有称呼刘瑁为妹夫,而是直硬硬的称呼刘瑁公子,并直言刘瑁的言语不妥。 听到公子二字称呼的刘瑁,眉目间闪过一道厉色,但很快就隐匿不见,语气谦卑的说道:“内兄,以你我的关系,唤我的字便是,称公子略微有些疏远你我关系。” “懿不敢僭越,还是称公子妥当一些。”吴懿软硬不吃,对刘瑁摆出一副拒之千里的神色。 见吴懿如此行为,刘瑁胸中怒气顿起,但终究还是按捺下了。 这时刘璋和王商联袂归来,刘瑁趁此向吴懿告别,以免和吴懿激化了矛盾,他向着刘璋迎了上去。 酒宴直到夜间才散去,一身酒气的刘璋到达自己的卧室,被王姑姑安排过来的贴身侍女采薇迎了上来。 采薇看着白日饮下不少酒水,浑身散发着浓郁酒气的刘璋,但见刘璋双目熠熠生辉,不见一丝醉酒的浑浊之色。 她不由感叹着刘璋的酒量之大,对于这位新上任的使君,一段时间的服侍下她对刘璋有了些了解,刘璋待人温和,威严内敛,身上的优点数不甚数。 什么都好,就是太守礼了,她作为刘璋的贴身奴婢,在刘璋没有妻室的情况下,应该负起某些方面的责任,但刘璋却是没有要求过。 替刘璋拾掇好一切,采薇正欲转身离去,但身形却是一顿,回头望去,刘璋正抓握着她的小手,投射过来的目光却是一点都不守礼。 明白了刘璋的意思,她低眉顺目的反身上前,做起了她早就应该做的事情。 ----------------- 赵府。 时值午夜,赵府书房中的灯火依旧亮着,显示着赵府主人赵韪心怀忧思,无法安眠的心态。 看着手上的军报,赵韪一阵头疼,那個叫甘宁的锦帆贼竟是比賨人还要善战,斗阵无双。 细细的思索的一会,他念叨起了一个名字,汉中张鲁那个米贼手下功曹的名字。 “阎圃。” 巴郡安汉县大族众多,有大姓陈、范、阎、赵。 阎圃这位张鲁帐下的谋主就是巴郡安汉的阎姓出身,而他是巴郡安汉的赵姓出身,他和阎圃属于同县之人,两人有一点交情,但也仅限于略有碰面,非是至交好友。 不过这点交情应该足够了,他想着或许应该发一份信件到汉中,递给阎圃。 刘璋平定巴郡后,眼下的威望日重,又招揽蜀地人士,只怕再过一二年,蜀地服矣。 这般下去,他距离心中的目标越来越远。 张鲁可以忘却在成都的老母,也要割据汉中,攻杀他帐下庞乐、李异二人。 作为一名有大志向的人,他又何尝不能拿抛下庞乐、李异二人的仇怨,借着阎圃和张鲁那个米贼搭上线。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联络张鲁这种行为虽然有点像是与虎谋皮,但在有刘璋这个更大的猛虎在的情况下,也未尝不可一试。 想到这,赵韪叹了一口气,老之将至,郫肉复生,而功业不建,不干点冒风险的事,如此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光大安汉赵氏。 第70章 氓之蚩蚩 翌日清晨。 巴适的熟睡了一晚的刘璋,此刻正神清气爽的前往自家便宜儿子刘循的住处,打算看看自己的好大儿。 走到院墙外,他听到了嫂嫂吴苋的声音。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是诗经·国风·卫风中《氓》,他听出了吴苋念诵的诗句,停下脚步,驻足继续听着,欲等吴苋念诵完毕。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诶。”听着吴苋如泣如诉的念诵声,刘璋叹了一口气。 作为一名经历过义务教育的现代青年,他对这首诗了解不可谓不深,脑中更是对这首诗滚瓜烂熟,也是没办法,高考要考的,多考一分,干掉千人。 《氓》是一首弃妇诗,说的是一个妇人在早期恋爱甜蜜,后期被丈夫虐待抛弃的故事。 吴苋念起这首诗来可以说动了感情,这首诗和她的境遇实在太相符了,作为董扶这个神棍相面判断有大贵之相的吴苋,被刘焉相中,嫁给了刘焉入蜀唯一带着的叔子刘瑁。 初时刘瑁和吴苋两人的关系有似琴社和鸣,如胶似漆,刘瑁待大贵之相的吴苋异常的好,但等刘璋继任益州牧后,刘瑁待吴苋的态度大变,时时辱骂,前后差距之大,甚至判若两人。 如今看来,刘瑁礼遇吴苋,不过是礼遇那一句大贵之相的批语,所以态度才有了如此的转变。 院内继续传来声音。 “伯母,你怎么哭了。”院内坐在吴苋对面,听着吴苋念诵诗经的刘循,察觉到了吴苋眼角的晶莹泪花,疑惑的问道。 闻言吴苋从沉浸在《氓》这首和她命运相似的诗中跳脱出来,用手袖不经意的擦拭着眼角的泪花,寻了个借口,对着刘循说道:“阿循,伯母眼睛里不小心进了灰尘,刺痛了眼睛,所以掉泪了。” “这首诗的意思阿循可知道。”她扯开话题,问起了刘循对《氓》的了解。 院外听到这话的刘璋站住了脚步,止住了庞阙欲上前敲门的动作。 他想稍微等一等,再上前去敲门比较好些,没有人喜欢别人看到自己落魄伤心的样子。 驻足门外的他无所事事,思考了起了关于吴苋一些事情。 其实现下在刘瑁有家暴的情况下,吴苋大可一索离书,同刘瑁离婚。 封建时代各有不同,秦汉时期的女性地位要明显高于后世,史记《汉书》里常有记载皇帝赏赐以女子为户主的家庭牛酒。 更为重要的是,在挖掘出来的汉简《二年律令》中,明确记载了秦汉女性有着后世女性没有的权利-爵位继承权:‘为县官有为也,以其故死若伤二旬中死,皆为死事者,令子男袭其爵。毋爵者,其后为公士。毋子男以女,毋女以父,毋父以母,毋母以男同产,毋男同产以女同产,毋女同产以妻。’ 翻译成大白话就是爵位的继承循序是:儿子、女儿、父亲、母亲、兄弟、姐妹、妻子的顺序。 直到魏文帝曹丕时,有人上书:‘案典籍之文,无妇人分土命爵之制。在礼典,妇因夫爵。秦违古法,汉氏因之,非先王之令典也。’ 这份上书通俗来讲就是妇女继承爵位违背了古法,魏文帝时期才开始禁止了女性的爵位制度。 但由此可见秦汉女性地位之高,秦汉时代对待离婚的妇女也没什么歧视,女子能离婚还可以再婚,再婚还可以再再婚。 《史记》有记载结过六次婚的妇女:‘户牖富人有张负,张负女孙五嫁而夫辄死,人莫敢娶。平欲得之。’ 三国时期也有典型的例子,曹老板好人妻之名天下共知,三国志裴松之注引《蜀记》中,甚至记载了这样一個有趣的故事。 秦朗的父亲秦宜禄,有一个前妻杜氏在下邳,曹操攻打在下邳的吕布时,关羽屡次请求曹操打下下邳后,将杜氏赐给他,曹操一口答应了,结果下邳被攻下后,曹操一见杜氏,将杜氏收入了自家房中,秦朗也就成为了曹操的假子。 这个故事的最后是‘羽心不自安’,想到这,刘璋不由摇了摇头,关羽在许都好好的汉寿亭侯不当,硬是要跑回刘备处,说不定和这件事情多少有些关系,曹操实在太不厚道了,都将杜氏许诺给了关羽,还硬是见色起意收入了自家房中。 这也难怪曹操十分欣赏关羽,两人都看中了杜氏,说明两人的性趣品味差不多,一般有同好者容易凑到一起。 接着刘璋想起了他这位嫂子吴苋在正常的历史进展下,建安十三年他兄长刘瑁物故后,吴苋先是寡居了一段了时间。 等到刘备入蜀,为了拉拢东州人,想着和蜀地豪强大族搭上关系,有人劝刘备迎娶他这位寡居的嫂子,但吴苋是刘瑁之妻,刘备认为自己与刘瑁同族,这么做有违礼法。 谋主法正进谏道:‘论其亲疏,何与晋文之于子圉乎?’ 这里法正举了一个例子,晋文公逃难到秦国时曾娶了亲侄晋怀公子圉的妻子怀嬴,靠着这个例子打消了刘备的疑虑,迎娶了吴苋。 这次的联姻收到了极好的效果,吴懿和吴班均是将才,一个官至车骑将军,一个官至骠骑将军,辅佐着季汉的事业。 都说蜀汉全是基,其实蜀汉也爱人妻,刘备、关羽都有这方面的事迹。 秦汉整体风气开放,比起明清那种内敛封闭的社会显得即活泼又迷人。 只是说起来明朝风气比起清朝又多少开放些,历数中国五千年上下,难得有清朝那种像是一座监狱般令人窒息的朝代氛围。 明太祖朱元璋作为在乞讨过程中领悟了天命的男人,一路杀杀杀,陈友谅、张士诚、蒙元朝廷,都是一路杀穿,所以朱元璋可以高呼:‘我本淮右布衣,天下于我何加焉。’对于天下,有着天命在我的自信。 而清朝作为明清易代,靠着偷鸡拿下天下,清末曾国藩的幕僚赵文烈有语:‘本朝创业太易,诛戮又太重,夺取天下太过机巧。’ 因此清朝没有朱元璋那种天命在我的自信,比起另一个征服天下的异族蒙元也是不如,蒙元虽是歧视汉人,但蒙古人自信天下无敌,没有如同清朝那样干出让汉人剃发易服这种服从性测试的破事。 也由此清代整文字狱,禁私塾、禁结社、禁结拜,欲将天下汉人当做无知牛马一样,禁锢天下汉人的思想,导致清朝社会风气死气沉沉,有若一摊死水。 清朝统治者取天下太巧,导致内心自卑和虚弱的心态可一窥而知。 想的有些远了,刘璋将思绪扯回眼前,秦汉社会风气如此的情况下,吴苋不和刘瑁离婚的原因,他大概猜的出来,毕竟刘瑁是他这位益州牧的哥哥,不能等闲于他人,所以吴苋也只能郁居在州牧府中。 估摸着时间,是时候了,刘璋示意庞阙上前敲门。 第71章 白水关 院内听到开门声,立刻就有仆人过来开门,但首先出现的是一个小小的身影,刘循听到动静,儿童心性的他跟着跑到门边。 等仆人打开一些门后,刘循从打开的门缝向外探头探脑,一双咕溜溜的大眼睛中浮现了刘璋的身影,顿时他从内心深处生出喜悦,脸上露出笑意。 “阿爹。”等到门缝大了一点,他挤了出来,蹒跚着步伐向刘璋奔去。 刘璋也上前,双手抱起这个便宜儿子,打量着刘循这一段时间的成长。 刘循看起来像是高了一点,也壮了一点。 随着刘循的一声阿爹,院内知晓了外面来人是谁,立刻动静大了起来,院门大开,身姿苗条的吴苋款款上前,施施然向刘璋行了一礼。 她夸赞着刘璋:“使君平定巴郡,声威传于巴蜀。” “分内之事,何敢言声威。”刘璋谦虚了一句,同时感谢吴苋这段时间对刘循的顾看。“这些日子劳烦嫂嫂招呼阿循了。” “些许小事,不敢称劳。”吴苋同样谦虚。 看着刘璋,她想起了上次和刘璋讨论过的黄婉,同样被董扶称为大贵之相的黄婉,心里不由重重的叹了口气,她听说了董扶给刘璋做媒的事。 刘璋想了想,说起了吴懿这次从军的事迹:“嫂嫂的兄长吴子远持法以公,更兼守御严整。” “在巴郡梁平对敌之事,我托付给子远后军之事,他做的非常好,立有大功。” 听到这,吴苋的脸色顿时笑靥如花,她是吴家出身的女人,吴家子弟能出人头地是她的心愿。 “我兄长能有所建功,全凭使君调教有方,苋在此多谢使君。”她款款又是施了一礼。 她本以为吴懿和刘瑁的关系更为亲近,隔着一层关系,刘璋上位后八成是不会重用吴懿,但没想到刘璋任命吴懿为军正兼校尉,巴郡对敌更是带着吴懿一起,这是心腹才有的待遇。 “一家人,不必谢来谢去,弄的倒是生分了。”刘璋推辞了吴苋的感谢,一家子人你谢我,我谢你,太过客套了。 “诺。”吴苋低眉顺目的应了一声。 而后刘璋趁着早上的闲暇时间逗玩了一会刘循,他对刘循有些期望,打天下的事他来做,守天下的事自然需要刘循来做了。 有时候,守天下比打天下还要难些,因此刘璋此刻盘算着,等刘循开蒙后,找一位好老师好好培养刘循。 曹操培养的几个后代就很不错,首先是孝顺无比,在曹操被张绣打黄扫非时,主动将坐骑让给曹操的曹昂。 其次是在曹操去世后,朝野危惧,青州兵以为天下将乱,皆鸣鼓擅去时稳定曹魏政局的曹丕。 才高八斗、博学多才的曹植,扬言‘丈夫一为卫、霍,将十万骑驰沙漠,驱戎狄,立功建号耳,何能作博士邪?’的黄须儿曹彰。 皆是一时之英才。 ----------------- 作为刘璋的亲卫,和吴苋又有着亲属关系的吴班,在州牧府里通行无阻,他知晓刘璋的在处,朝着刘循所在的院落走了过去。 未经通报,他踏步走进院落,第一眼看到了正对面在附身逗弄刘循的刘璋,以及刘璋对面一個陪着的女子。 他有些疑问,刘璋的夫人不是已经故去了吗,但等多看了几眼,他认出了这个女子的身份。 “明公。”他先是朝着刘璋行礼,而后朝着吴苋恭敬的称呼道:“阿姊。” 吴苋打量着面前的吴班,出任刘璋的亲卫后,越发的沉稳了,虽然脸上的少年稚气还没有完全脱去,但已经算得上有模有样了。 “元雄,比起上次见到你,你又是高了一些。”她开口夸扬道,未出嫁前,她和吴班这位族弟关系甚好。 “州牧府里的饮食好些,吃多了也就长的快。”吴班笑着回应了他的阿姊,作为刘璋的亲卫,他一向是在州牧府饮食,而且是经常和刘璋这位州牧一起吃。 而后吴班向刘璋禀报起了正事:“明公,王别驾、赵中郎将、黄主簿、我族兄等人已经到齐了,现在议事处等候。” ‘这么快。’刘璋有些惊讶,他手下这帮人还真是勤快,这一大早竟是到齐了。 他向吴班点头应下,接着朝着吴苋拱手告辞,把礼数做足:“嫂嫂,事务繁忙,璋先请告退。” 接着他附身摸了摸刘循的脑袋,安抚了下这个听到刘璋待了片刻就要离去,面露委屈的好大儿。 正事要紧,他大步跨出院落,向着议事处走去。 不多时,刘璋在议事处主位入了座,堂下众人纷纷施礼:“明公。” 刘璋颔首应下,并没有一开口谈论起今日的主题,而是朝赵韪说道:“赵卿,此次巴郡起事的不过是些宵小,故而令卿安座成都,我亲领兵讨之。” “赵卿劳苦功高,又兼位尊,如若令卿前往,亲历战阵,恐有失雍容之待。” “如今巴郡覆手平定,足可见彼辈叛逆的无能。” 他向赵韪解释了为何不派赵韪前往巴郡平叛的缘故,正常情况下,巴郡有叛逆,派遣赵韪是最合适的选择。 历史上的刘璋也正是派遣赵韪前往平定刘阖的起事,并且在巴郡平定后,任命赵韪为征东中郎将,屯于巴郡朐忍,以抵御荆州方面的威胁。 但赵韪并没有安分的抵御荆州方面的威胁,而是厚礼卑辞的向荆州方面请和,在建安五年的时候起兵反叛刘璋,一度打到成都城下,如果不是东州兵害怕赵韪胜利后,他们会遭到屠戮,拼死抵抗,击败了赵韪。 说不定赵韪还真有机会成为巴蜀大地的主人。 听到刘璋的解释,赵韪自是不能倨傲应下,他出席谢道:“明公,区区巴郡宵小,其实遣一将即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更何况冒锋镝矢石。” “此次明公亲往讨伐,韪甚是心忧,异日若是有事,还请明公深思。” 他摆出一副替刘璋考虑的神色,点明了刘璋身份尊贵,不应该去冒着战场上的锋镝矢石,为人主的应该待在后方,让将士们去厮杀。 “赵卿之言,我牢记在心。”刘璋一副虚心纳谏的模样,像是接受了赵韪的提议。 宽慰了下赵韪,他谈起了正事:“张鲁据守汉中,不听令旨,攻杀庞、李二校尉。” “今番更是遣送书信,言是庞、异二人心怀叵测,居心不良,故而攻杀。” “但以我之见,张鲁不过是托词而已,用以迷惑成都,拖延时日,多些时间好准备割据汉中。” 接着他向在场众人询问对应的法子:“卿等可有想法。” 黄权应声出席,作为主簿,关于汉中的消息他都有经手过,他给出了他的想法:“明公,不管眼下张鲁书信所言是真是假。” “当前的紧要之事是派遣良将前往白水关屯守,以防不测。” “白水关扼控金牛道,与白帝合为益州福祸之门,若白水关有失,则蜀地存亡之势,昭然可见。” 第72章 五斗米教 刘璋颔首表示赞同,黄权说的话一向靠谱,遣兵白水关据守是第一要务。 从汉中阳平关出发,再经过阳安关,接下来的经过就是白水关,白水关当之无愧的是由关中经汉中入蜀的第一关。 至于姜维戍守抵挡过钟会的剑门关,要等到蜀汉诸葛亮当政时期才开始营建。 《寰宇记》记载:‘诸葛亮相蜀,凿石驾空为飞梁阁道,以通行旅,于此立剑门关。’《舆地广记》也有记载:‘蜀汉丞相亮以阁道三十里至险,复设尉守之。’ 如今剑门关还没有出现在世人面前,白水关就是名副其实的从北面进入巴蜀第一关。 别驾王商出列赞同道:“公衡之言甚善,明公当纳之。” 刘璋自无不可,历史上张鲁不服从刘璋的调令,刘、张两家反目成仇,刘璋就派遣过杨怀、高沛率军戍守白水关以防张鲁。 并且杨怀、高沛训练出了一支响当当的强军-‘白水军’,只是后面都便宜了刘皇叔刘备。 他开口点了一名大将:“杨卿,梓潼郡向来有事,皆是由你征伐,如今张鲁有所异变,据守白水关一事,当有劳于卿。” 按照正常的历史,应该让杨怀、高沛一同前往,但如今高沛在巴郡江州坐镇,只能让杨怀一人前去了,但有杨怀一人据守险要的白水关,亦是足以。 古代守城只要不是有内忧外患,守城主将稍微靠谱些,坚定战心,顽强抵抗,想攻打下一座城池都是极难的事情。 三国里有不少长时间围困攻打城池的记录。 曹操决泗、沂之水冲灌下邳城,用水淹城池这种法子都没能拿下下邳,还是两个月后城中宋宪、魏续投降,下邳出了内鬼,才攻下了下邳城。 周瑜攻打曹仁坚守的江陵是花了一年才拿下。 刘备入川攻打雒城也是受阻了长达一年的时间。 甚至有时候长期围困都没有攻打下城池的例子比比皆是。 诸葛亮被陈仓郝昭千余人挡住,陆抗三万精卒拿不下罗宪两千人马据守的永安,孙权攻打合肥,更是打了一辈子,都没能进入合肥。 这也是刘璋为什么放过梁平县令盛道,没有重责他,并且让他继续担任梁平县令的缘故。 一方面是示巴郡士人以宽宏,一方面是盛道据守梁平反正,让他省下了不少功夫,免去了攻城这桩辛苦事,巴郡得以早日平定。 “诺。”古板憨直的杨怀听到刘璋的命令,一口应下戍守白水关的命令,这位忠诚的大将向来是安排什么就做什么。 安排好了白水关的防务,服侍过两代益州牧的王商说起了一件可能有风险的事情:“明公,昔日张鲁攻杀别部司马张修,吞并了张修的部曲。” “张修在巴郡素有声望,且其部曲多出身巴郡,亲戚众多,且不少人惑于鬼道,若是彼等联络,巴郡恐有变动。” “巴郡之地,亦不可不防。” 说完这些话,他心里叹了口气,当初刘焉派遣督义司马张鲁和别部司马张修一起前往汉中攻杀了汉中太守苏固,两人一起屯守汉中,断绝谷道。 这是刘焉操弄下属的手段,派遣张鲁和张修一起,这样就不会让一人独大,汉中可牢牢的掌控在刘焉手里。 后来张鲁和张修生怨,张鲁攻杀了张修,消息传到成都,他曾劝谏过刘焉,张鲁心怀异志,当趁其根基未稳,一举平之。 若日后再行动手,张鲁盘踞汉中时间一久,深根固本,恐是不易拿下了。 但刘焉没有听从他的话,缘故在于这里有一桩秘事,张鲁的母亲卢氏和刘焉有些不正当的关系。 卢氏靠着修行鬼道,驻颜有术,颇得刘焉的宠爱,虽是没有纳入府中,但卢氏时时往来州牧府。 张鲁攻杀张修这样恶劣的事情,在卢氏的耳边风下,轻飘飘的放下了,刘焉继续重用着心性险要的张鲁,没有派人替换张鲁,让张鲁继续驻守汉中,断绝谷道,杀害朝廷使者。 ‘亡羊补牢,希望为时未晚。’接着内心一声叹息的王商,将目光放到了刘璋身上,刘璋和刘焉大有不同,当不会让米贼张鲁肆意做大。 ‘别部司马张修。’刘璋想起了这个人,五斗米教并不是张鲁打造出来的品牌,而是张修一力建立起来的品牌。 《典略》里有言:‘光和中,东方有张角,汉中有张修。骆曜教民‘缅匿法’。角为太平道,修为五斗米道。’ 张修打造的五斗米教这个品牌甚至能和张角的太平道教放在一起讨论。 光和年间张修在汉中传道,但被汉中太守苏固赶出了汉中,于是张修跑到了巴郡继续传播开展五斗米教的业务,手下部曲因此大半是巴郡人,巴郡不少賨夷也信仰五斗米教。 后来就是张修被他父亲刘焉招降纳叛,收入麾下,和张鲁一起被派遣到汉中,攻杀汉中太守苏固。 再后来就是王商所说的,张修这位真正的五斗米道的领袖,被张鲁攻杀后,五斗米教的品牌使用权被张鲁拿去,手下的部曲也被张鲁吞了個干净。 因此张修在巴郡的关系也被张鲁全盘继承了,这次张鲁攻杀庞乐、李异,传上来的报告中有賨夷的身影,就是张修传播五斗米教的功劳了。 因此王商这位对这件事情有深入了解的老臣,会提示刘璋小心巴郡有所变动。 “王卿所言甚是有理,巴郡不可不防,我当致函高中郎将,令他巡视巴西郡。”刘璋懂了王商想表达的意思,他给出了应对之策。 作为一名君主,不可能面面具到,在战略层面上刘璋有自己的想法,但具体到详细的执行,他需要群臣的襄助,让群臣帮他查漏补缺,有所裨益。 再者他前身来到蜀地时间不长,对蜀地不够了解,他的前世也不过是读读三国志,而三国志行文简洁,务在简要。 很多事情三国志上都没讲清楚,靠着后面不断有人加注,有些事情才得以被人了解到。 这种情况下,对巴蜀局势知根知底的王商就显的颇为重要了。 王商斟酌了下,继续开口说道:“张鲁异志萌生,其实当遣军征之。” “只是眼下巴郡刚刚平定,耗费钱粮甚多,当前能动用之兵不多,若遣兵少,恐为张鲁所破,如举大众往之,一时难以支应钱粮。” “再者张鲁在汉中已久,根深蒂固,又挟鬼道惑人,汉中民夷为其所惑,皆乐为之用命。” “或可遣人安抚其心,待钱粮充足,再行征讨。” 说到这里,王商瞥了一眼赵韪,赵韪手下的庞乐、李异刚刚被张鲁攻破,而他却请求安抚张鲁,他担心赵韪会提出不同的看法。 第73章 先南后北 说完了钱粮方面的困难,王商阐述起了益州南面的局势:“南中叛乱连连,越嶲郡、犍为属国、牂牁郡、益州郡等皆有叟夷骚动,但其兵势不强,不过一群乌合之众,所需兵少,钱粮方面亦可应付。” “或可先考虑平定南中,来年再图汉中。” ‘嘶。’听到王商这位他用做萧何之任所说的话,刘璋觉得有些头疼。 益州虽然号称天府之国,是乱世中的一片乐土。 但只是相对而已,益州被称为乐土是对比杀伐连年的中原大地,益州相比中原稍微安定些罢了。 但在这乱世之中,益州那里又能幸免的掉。 就拿刘焉出任益州牧的时期来说,刘焉入蜀的时候,益州正在爆发马相引发的黄巾之乱,波及益州人口集中的蜀郡、广汉、犍为三个大郡。 等州从事贾龙讨平马相后,刘焉得以成功上任益州牧,但刘焉依靠屠戮蜀地豪强立威,导致犍为大守任歧和州从事贾龙合兵反叛,战火都烧到成都邑下。 平定贾龙后,刘焉又掺和长安朝廷的事情,派遣五千叟兵和征西将军马腾合谋进攻长安,结果失败,五千叟兵和器械钱粮丢了个干净。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下来,蜀地虽是富庶,但元气也是大伤。 再者刘璋当初继任益州牧,像极了孙策意外去世,孙权刚刚被张昭扶上马的时候:‘然深险之地犹未尽从,而天下英豪布在州郡,宾旅寄寓之士以安危去就为意,未有君臣之固。’ 明面上他继任了益州牧,但整个益州真正掌握在他手里的,不过是蜀郡、广汉、犍为、梓潼等郡。 巴郡不少大族由于遭到过刘焉的屠戮,和他是离心离德,这次刘阖引发的叛乱便是明证。 汉中之地自不必说,在米贼张鲁手里,呈现半独立状态,现在看起来要完全独立了。 南中之地则是完全不知道在干什么,反正一直没有听他的话。 这次若不是他动作够快,平定了巴郡,他的北面、东面、南面,三面皆将是叛乱和混沌的状态,他险些就被一個半月形的反叛包围圈给圈住了,可能只剩下蜀郡和广汉、犍为、梓潼几个郡以及西面的青藏高原是他忠实的伙伴。 如今巴郡虽是平定,但现在他也还是处于两面受敌,被汉中和南中前后夹攻的困境。 正如王商所言,由于蜀地连年征战下来,府库有些吃不消了,这个时候调配不出大军进攻汉中。 只能先安抚下张鲁这个米贼,不过这件事还需要统一一下某人的看法-和德中郎将赵韪的看法。 群臣列坐之时,开口询问赵韪,相信赵韪也不会不顾局势,对着张鲁喊打喊杀,估摸着赵韪面色会不太好看,但终究还是会点头同意安抚张鲁的决策。 刘璋先是朝着进言需要安抚张鲁的王商缓缓的说道:“眼下时局困难,也只好如此了。” 而后他有些不情愿的说道:“且让这个米贼再嚣张一两日,他日必悬其首级于成都城头。” 说完这些铺垫的话,他转头看向另一侧武官首位的赵韪:“赵卿,庞、李二校尉皆是久在你帐下,如今无故遭到米贼张鲁攻伐,我却不能为庞、李二校尉报仇雪恨,实是恨之。” “还望卿能谅解。” “明公,韪岂能因小怨而废公事,明公有言,我但无不从。”赵韪露出一副大公无私的神色。 “眼下正如王别驾所言,需安抚张鲁,张鲁母弟现在成都,明公可厚待之,以矫张鲁之心。” “且可以借此约束张鲁,或能感化其一二。” “赵卿真乃良臣也。”刘璋有些意外,赵韪竟然没有对着张鲁喊打喊杀,虽然可能是因为群臣在看着他的情况,但赵韪竟是没有半点不情愿。 真是奇哉,庞乐、李异二人前往汉中,换防张鲁,部曲里夹杂了些安汉赵家的子弟,这些人大半没了消息。 赵韪却是要厚待张鲁母弟,这显得有点太大功无私了。 不过赵韪既然这么说了,那这场会议也该有个结论了,刘璋向在场群臣宣读了结果。 “既如此,当先南后北,先易后难。” “平定南中叟夷叛乱后,再取张鲁。” ----------------- “子乔,请。” “子柔,请。” 作为刘璋派遣到荆州结盟的使者张松,受到了荆州大小世家的热情款待。 荆州世家对于战火着实有些厌恶,他们拥立刘表的初衷就是保境安民,至于其他的企图和野心,通通都是没有的。 如果日后有什么人统一了北方,领兵南下,他们不介意投降,只要能保住身家即可。 今日张松作为客人,受邀来到了荆州大族蒯氏的府上,坐在他对面的是蒯良,蒯越则是身体有点不太舒服,不能见客。 但张松大概猜到了蒯越的心理,他在荆州群臣面前对着蒯越一顿批斗,蒯越估计不怎么情愿出来招待他。 见张松一口饮尽杯中酒,坐在他对面的蒯良拿起酒壶,给张松又满上了一杯,问询道:“子乔,这荆州的酒水滋味,比起益州的如何。” 他像是在询问张松荆州酒水的滋味,但暗中似乎藏着些不一样的意思。 张松拿起酒杯,续而饮下一杯,这次没有一口吞下,而是半眯着眼睛,细细品味荆州酒水的滋味。 片刻后他回答了蒯良的问题:“荆州的酒水香醇可口,自是不差。” “只是比起益州的酒水,少了份乡土的气息,不如益州酒水入喉后百转千回,牵人肚肠。” “总体而言,棋差一招吧。” 蒯良听着张松这般打趣的话,面上露出微笑,回声赞扬道:“子乔真乃恋土之人。” 话虽是这么说,但他心里却是叹了一口气,有些话不好说穿,就用作比喻的方式来说出口。 他询问张松荆州酒水的滋味,其实是想替刘表招揽张松,张松当初声明他是一介白身,那自然是去就皆可,和刘璋没有君臣之固。 似张松这般有才华,又有气节的士人,天下难有几个,哪个人君见了不想招揽到自身手下。 和张松再对饮了一杯,蒯良开口说起了正事:“子乔,刘阖之事,虽是不是出自刘荆州本心,但刘荆州心中亦是有愧,愿以粮五万斛、金五百赠予刘益州,略作弥补。” 这是刘表托付给他的事情,刘表自是不会自降身份和张松讲,只会让手下去办,这件事情就落到了蒯良身上。 他对给点钱粮弥补刘阖犯下的过错没有什么意见,只要不打仗,赔点钱粮都是小事,如此又可以在荆州过起读书习文的安生日子。 第74章 南中雍闿 州牧府议事的地方,大众已经散去,留下的只有别驾王商和主簿黄权两个人。 刘璋脑中有些想法,需要王商的鼎力相助,以及黄权的参赞。 他首先对着王商问道:“王卿,如今的钱粮可起用多少兵马。” 作为君主,不必事事躬亲,想要了解什么,咨询对应的下属就可以了。 “八千左右,再多就有些吃力。”作为别驾的王商盘算了一下,给出了八千人的数据。 “南中叛乱时时皆有发生,大军一到,叛乱的乌合之众自然四散,平定的话八千人想来足以。” “不够。”闻言刘璋表示这个数目不符合他的期望。 如今的南中处处皆反,需要分兵去平定,八千人一分兵,分为三股,每股不过二千人左右,济不得什么大事。 他要做的不是让南中叟夷在有大军的时候口服,而是要叟夷们心服,在大军走了后也不敢起谋逆之心。 “明公欲要多少。”王商问起了刘璋需要的数目,他有些不好的感觉,面前的明公可能有大的动作。 “至少一万八。”刘璋面露微笑,给出了一个远超王商预期的数字。 “明公……”王商正欲再言。 刘璋抬手止住了他的话,说起了一件不相干的事情:“巴郡叛逆平定,但谢、白、杨三家,从他们的家中搜出了不少书信。” “有许多是和蜀郡大族来往的书信。” “明公,巴郡已经平定,不宜再生事端。”王商立即劝谏道。 “况且世家之间书信往来,乃是常事,若以此为由,考咎郡中大族豪门,只怕有所事变。” “我知道,这些书信我没看,一把火都烧掉了。”刘璋眯着眼睛看向王商,接着意味深长的说道。 “上次说的那位陈君,当可出任蜀郡太守,蜀郡太守的位置不宜空太久了。” 他说起了上次王商推荐给他的蜀郡太守人选,巴蜀名士陈实陈盛先。 王商一颗心玲珑剔透,立即从刘璋的话里知晓了刘璋的心意,他拱手称赞道:“明公仁德,如此,一万八千人所需钱粮,可以配齐。” “此事可交由商来办理。”他推荐了自己去凑齐南征大军所需的粮草。 见王商一副懂了的模样,两人成功连上线,刘璋颔首,同意了王商的毛遂自荐:“王卿,那这件事就麻烦你去办了。” 一旁静听的黄权,大概猜到了刘璋的意思,他直言道:“明公莫不是欲亲往南中。” “然也。”面对自家的大舅子的询问,刘璋应了下来,没有丝毫的遮掩。 “南中久不宾服,叟夷时时为祸,大军在时,可得一时安定,大军一撤,又是处处烽火。” “可见,是彼等心不服也。” “明公似有决策。”黄权继续问道,看上去刘璋是想彻底解决南中的问题,一劳永逸。 听到这话的刘璋一字一句的念出了他对南中问题的决策:“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说完这句话,他心里有些感慨,马谡虽然战场实操不太靠谱,但作为一名参军,他给出的平定南中的条陈非常不错,不然也不至于得了诸葛亮的青眼相加。 ----------------- 雍闿看着自家父亲皱着眉头看完了手中的书信,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爹,巴郡来的消息怎么说?” 作为西汉什邡侯雍齿的后人,雍氏在益州郡的地面上很有权势,平日里官府对他们也是客客气气。 前不久,在听闻新上任的益州牧是故益州牧刘焉的第四個儿子刘璋的时候,雍闿的心思活泛了起来。 传闻中这名刘焉的季子为人软弱,不能任事,对于这样一个人出任益州牧,雍闿觉得他的机会来了。 在益州郡做一名豪强多少有些不爽利,虽说现在世家豪强都在坐大,到了‘宁负两千石,无负豪大家’的地步。 但是暗地里的权势地位,哪有名正言顺的益州太守来的好。 因此,他劝说了他的父亲,趁现在在位的是刘璋这种小儿辈,雍家也是时候进步进步,走上一条康庄大道。 他的父亲雍勉同意了他的看法,如今宇内大乱,是个浑水摸鱼的好时候。 但是以雍氏一家之力,不足以骚动整个南中,于是他们联络了越嶲郡的夷王高氏,以及牂牁郡的郡丞朱褒。 三郡合谋一起起事,成事的几率当是大大增加。 至于本郡,他们联络了本郡的大族孟氏。 起事的开始,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尤其是在起事到一半时,巴郡发生了荆州别驾刘阖煽动起的叛乱,成都无暇顾及到他们。 他们因此拿下了辉煌的成果,牂牁郡的郡丞朱褒直接将太守囚禁了,掌控了整个牂牁郡的大权,雍氏也将益州郡太守高颐围困在益州郡郡治滇池县,越嶲郡的高氏联络叟夷,直接将整个越嶲翻了个底朝天。 如今整个南中已是一派沸反盈天,处处烽火的状态。 但是现在一封来自巴郡的书信,让他本来欢颜的父亲皱起了眉头,这有些不太寻常。 “嘶。”雍勉嘶了一声,这一声中蕴藏着惊叹的口吻。 他将巴郡来的书信递给雍闿,同时对雍闿讲明书信上的内容:“巴郡的叛乱已经平定了。” “这么快。”听到这话的雍闿和他父亲一样,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这怎么可能,巴郡反叛的声势浩大,但是竟是旬日间就平定了。 他接过雍勉递给他的书信,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边看雍闿脸上逾是吃惊,前往巴郡平叛的并不是设想中的那位声威远著的司马赵韪,而是刘璋小儿亲自领兵,在梁平一战击溃了敌军,拿下了决定性的胜利。 看完书信的雍闿和父亲雍勉对视了一眼,这不是什么好消息,巴郡平定了,说明成都可以腾出手来应付他们了。 故益州牧刘焉在的时候,曾经派遣过东州兵到南中平定叟夷作乱,作为益州郡的豪族,他们曾经受邀参加平叛过程,对于战斗力强悍的东州兵他们是印象深刻。 雍闿脑中急剧的思索着,想着接下来的局面走向,片刻后他对父亲雍勉说道:“爹,以孩儿之见,东州兵来的话当不至于太快,巴郡刚刚平定,肯定是要修养一番。” “另外巴郡举郡骚动,纵使如今这么快的平叛,耗费的钱粮肯定也不少。” “我们还有一些时间做做准备,应对下成都方向的来兵。” 雍勉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自家的这个儿子雍闿,是雍氏的一匹千里驹,对当前局势的走向洞幽烛微。 生子如此,夫复何求。 他点了点头,认可了雍闿的想法,并开口询问雍闿:“你打算怎么做。” 雍闿不假思索,立即给出了两条建议:“一是滇池县肯定要打下来,不然我们如鲠在喉。” “二是如今的兵力需要大大扩张,才能应付成都来的什伍,这个得孟氏出面,他们在叟夷中的威信比我们雍氏高。” “好,就这么办。”雍勉自无不可的应下。 第75章 世家豪族 黄府。 黄婉接过她兄长黄权递过来的木匣,好奇的问道:“兄长,这是什么。” 她没有第一时间打开木匣,而是打趣起黄权:“兄长去了一趟巴郡,倒是没忘了小妹,竟是带了礼物回来。” “非也。”黄权快人快语,否认了黄婉的话,续而说起了木匣的来处。 “这是使君托我带给你的,是难得一见的狐白裘。” 闻言黄婉脸上露出惊色,狐白裘是用狐狸狐腋处的白毛皮做成的衣服,狐腋下之皮毛最为轻暖,因而是最高级的皮裘,一裘可值千金。 她读过书,知道战国四公子之一孟尝君就有一狐白裘,直千金,天下无双。 打开木匣,黄婉打量起这件色白如雪的狐白裘,入手后轻巧暖和,果然是稀世珍品。 刘璋送给她的礼物贵重是一回事,但刘璋亲往巴郡征伐叛逆,还能惦记给她带一件礼物,让黄婉内心温暖不已。 “兄长,这件狐白裘从何而来。”她问起了狐白裘的来处。 黄权直言说道:“是使君帐下娄发娄校尉所献。” “娄校尉此次巴郡之战,没有捞到什么功劳,就处处射杀狐狸,搜罗白毛皮,制成这件狐白裘献给使君。” 说到这,黄权想起了那个沉默寡言的校尉娄发。 沈弥有斩杀杨氏家主杨平的功劳,坐上校尉一职心安理得,娄发没捞到什么功劳,同样坐上校尉一职,只能献上一件价值千金的狐白裘给刘璋,以作弥补。 ‘是个要强的人。’黄权给娄发的性格下了一个评价。 黄婉却是没有专心在听黄权的讲解,而是抚起手中的狐白裘,仿佛刘璋此刻就站在她面前一般。 “娄校尉如此有心,将狐白裘献给使君,只是这狐白裘却是落到了我的手里。”回过神来的她有些不太好意思。 “兄长,要不明日将这件狐白裘带回给使君。” “早晚是一家,给你给使君不都是一样。”黄权一贯的快人快语,续而说道:“到时候出嫁时,带上便是。” “兄长。”黄婉发出一声娇嗔,脸上浮起红晕,不敢在黄权面前多待一刻。 她将狐白裘放入木匣中收拾好,向黄权道了声别,抱起木匣匆匆离去。 ----------------- 看着身侧如同一只小猫般蜷缩着入睡的采薇,刘璋心里叹了口气,这时候要是有一根烟就好了。 可惜烟草需要等到明代中后期才会传入中国,现在自然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消遣一下。 趁着这段贤者时间,他思索起了南征的问题。 南征大军他定的数目是一万八千人左右,但益州连年征战,府库有些不支,如别驾王商所说只能支撑起八千人出征。 这种情况下,或许他可以不要脸的去发行直百大钱。 如同历史上刘备一样,刘备在攻下成都前,将成都府库许诺给了士卒,等拿下成都后,成都府库被士卒搬空,一筹莫展的刘备听从刘巴的建议去发行直百大钱,用强权压着世家和商人去认可,换来府库的充盈。 再不要脸一点可以像吴大帝孙权一样,整個大泉五百、一千,还有最离谱的大泉五千,疯狂搜刮平民百姓的财产,将吴地发行的货币整成津巴布韦币,导致吴地竟是有用起了蜀汉钱的状况。 吴大帝孙权打仗不行,搞起经济来也是个不入流的货色。 虽然直百、当千用起来名声臭些,不过这些都是非常好的手段,用来搜刮民间的财富,充盈州郡府库。 但刘璋不想在他刚即位的时候去发行直百这种有失人心的货币,更何况黔首才有几个钱,现在谁最有钱,当然是世家豪族们。 他不想挣穷鬼的钱,谁有钱他挣谁的,这是他的初衷。 黔首刮来刮去也刮不出什么油水,但如果吃下几个世家豪族,足够他饱腹。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对于眼下的这种境况,刘璋想起了那位被戏称为位面之子的汉光武帝刘秀,刘秀被许多人认为是历史上近乎完美的皇帝。 刘秀平民出生、三年称帝、十五年扫平天下,得天下后没有杀功臣,的确称得上完美。 但孔夫子说过,人人都说他好的人,不如好人说他好,坏人说他坏的人。 刘秀作为开国皇帝,是在南阳和河北豪族的拥簇下拿下的天下,为此,刘秀还娶了真定王刘扬外甥女郭圣通,出卖了自己的肉体。 这就给东汉留下了隐患,刘秀统一天下后度田的时候,爆发出了一些深层次的问题。 ‘颍川、弘农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 ‘河南帝城,多近臣,南阳帝乡,多近亲。’ 东汉刚开国,世家豪族就已经有做大的风险,虽然作为开国皇帝的刘秀,还能凭借自身的权威,在当时恼羞成怒的一口气杀了十几个太守,尝试压制住世家豪强。 但等刘秀这位开国君主去世,后续的东汉皇帝大多没有了刘秀的权威,再者东汉皇帝大多年幼,致使皇权不振,世家豪族由此崛起,一发不可收拾。 东汉以降,世家豪族兼并之风盛行,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封建时代最重要的莫过于土地了,拥有了土地就拥有了财富,因此世家豪族在经济上占有优势,又通过转向经学化,在政治上也是占据极大的优势。 现在府库不充盈的情况下,他自然是将目光看向富庶奢侈的世家豪族。 因此刘璋一是用巴郡谋逆大族的书信威胁蜀郡大族,二用任命名士陈实为蜀郡太守,交接蜀地大族之心。 如此恩威并施下,再让蜀地之望王商到世家豪族处去凑齐这次南征所需的粮草,想必是手到擒来。 若是这般行事,还有豪族不给他面子,他这位益州牧也不介意用刀子给世家豪族讲讲道理。 这年头,割据一方的诸侯,不杀杀地方豪族也配叫诸侯。 刘表初入荆州,就招诱宗贼五十多家,一举灭之。 公孙度一到辽东,遇到地方豪强不爽,直接就是夷灭百余家。 袁绍为政宽仁,但公孙瓒声讨袁绍的檄文中,怒斥袁绍‘割剥富室,收考责钱。’也就是为了军需,勒索豪强。 当然还有他的父亲刘焉,枉诛大姓巴郡太守王咸、李权等十馀人以立威刑。 “使君?” 耳边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刘璋的思索,睡的有些迷迷糊糊的采薇,察觉到刘璋没有入睡,喊上了一句。 刘璋放下思索,一把搂过娇羞可人的采薇,打趣道:“叫什么使君,唤一声郎君听听。” “婢子不敢。”采薇略微清醒了些,睁开如同黑珍珠般溜圆的大眼睛,扯开了话题,糯糯的问道:“使君为何还不睡。”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刘璋回了一句后,俯身压了上去,随后传来一声采薇的嘤咛。 第76章 恩人庞羲 州牧府。 “庞卿。”刘璋站在州牧府的门口,热情的招呼着面前有着长须的中年男子。 他见面前的这位庞卿欲拱手行礼,连忙向前跨了一步,走到这位庞卿的身前,托住庞卿拱手俯身的动作。 “庞卿,何必行此大礼。” “明公,礼不可废。”庞羲感到自己的待遇有些过于荣宠了。 面前的益州牧刘璋在知晓他上门后,不仅走到了州牧府门口迎接他,而且还阻止了他行大礼的举动。 刘璋面露微笑,摇了摇头:“庞卿,你我两家有通家之好,若再如此,只怕有伤两家情份。” 见刘璋这么说,庞羲只好拱手致礼。 等庞羲走完礼节方面的程序,刘璋拉着庞羲的手,领着他向州牧府的会客处走去。 这位庞羲是他不能怠慢的人。 今年早些的时候,他父亲刘焉和征西将军马腾合谋袭击长安的李傕、郭汜,可惜战败,他的兄长刘范、刘诞皆被杀害。 面前的庞羲当时在朝廷担任议郎,和他父亲刘焉有通家之好,于是花钱营救了他兄长刘范、刘诞的几个儿子,并带着他们入蜀。 这是一桩大功劳,因此刘璋对庞羲欠下了一笔厚重的恩情。 对于这等恩情,刘璋在被推举为益州牧,而后拿到朝廷任命益州牧的旨意后,大力回报了庞羲,将他直接提拔到了中郎将的位置,宠命优渥,无与伦比。 只是,庞羲这位中郎将没有实权,名位虽高,但是束之高阁,无所任事。 这方面,刘璋有着他的考虑。 不多时,刘璋和庞羲走到了州牧府的会客处。 刘璋示意庞阙去准备酒食,而后招呼庞羲坐下,两人并没有分主客坐定,而是面对面对坐。 这是刘璋对庞羲的一贯优待,是对庞羲救援他兄长子嗣的报答,没有士人会去投靠一位刻薄寡恩的君主,因此刘璋在这方面很注意。 “庞卿,近来军务繁忙,未曾召见你,还请莫怪。”刘璋率先开口,表示了自己最近的事务太多,没有好好招待庞羲。 “明公征讨巴郡,安定巴蜀,不必以羲为念。”庞羲推辞了刘璋的请罪,而后意有所指的说道。 “况且羲向来无所事事,不敢贸然上门,闻明公近日颇有空闲,才敢上门相扰。” “无事亦可上门,你我两家如同一家,随时叨扰皆可。”刘璋摆了摆手,让庞羲放宽心,州牧府想来就来。 而后他戳穿了庞羲话里的意思:“卿言无所事事,是想找些事情做吗?” “禀明公,多少是有些。”庞羲松了口气,这层窗户纸由刘璋戳破是最好的。 他虽然被任命为中郎将,但是没有实权,位份虽高,但闲着无事,每日生出不少的烦恼。 闻言刘璋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以卿为士大夫,虽是任卿为中郎将,但若是托付卿军中细碎事,恐有失雍容之待,他人或以我薄待卿。” 看着庞羲脸上流露出些许失望的面色,他继续说道:“若卿真想找些事情做,眼下倒有一事托付。” “皆可,皆可。”庞羲一口应下,在还没有知道事情的情况下,答应下了刘璋的托付。 刘璋面色不变,心中略微高兴,先抑后扬的法子果然不错,这段时间看样子庞羲着实有些憋得慌,毕竟庞羲是个有心仕途的人。 他开口说起了想托付给庞羲的事情,但需要先铺垫下:“益州水旱从人,不知饥馑,沃野千里,世号陆海,谓之天府。” “盖因有秦太守李冰父子所建都江堰也。” “如今连年纷争,干戈不止,都江堰有所失修,多有损毁的地方,我常思良人监督维护都江堰。” 这话一出,庞羲立刻就懂了刘璋的意思,朗声道:“明公是想安排我去吗?” 接着他不待刘璋回音,毛遂自荐道:“羲昔年曾任职地方,水利维修,亦有经手,愿受此重任。” “我也是有意嘱托给庞卿,农者,国之本也,望卿善相之。”刘璋微笑着,点头同意了庞羲的自请。 对于庞羲这位刘家的恩人,历史上庞羲的所作所为他有所了解。 庞羲由于救援过刘范、刘诞的几个儿子,历史上先是被刘璋任命为和德中郎将,而后在刘璋和张鲁反目成仇后,出任巴郡太守,屯驻在巴郡阆中抵御张鲁。 庞羲到了巴郡后,以巴郡扰乱,郡中应该招募武卫,于是多次招募汉昌县的賨人为部曲,被人举报给刘璋后,受到刘璋的猜忌。 面对刘璋的猜忌,庞羲没有自表清白,而是欲图招募更多的賨人作为私兵,有所异动。 刚好建安六年的时候,赵韪起兵失败,庞羲感到十分害怕,派遣郡吏程郁到当时担任汉昌长的程畿处,想招募更多的賨人,被程畿意正言辞的拒绝后,庞羲无可奈何,才到刘璋处谢罪。 另外张松劝说刘备入川的时候,曾经说过:‘今州中诸将庞羲、李异等皆恃功骄豪,欲有外意,不得豫州,则敌攻其外,民攻其内,必败之道也。’ 张松当时作为益州别驾,对庞羲因为有恩于刘璋,所以恃功骄豪的事情了解的非常清楚。 因此对于庞羲这种忠诚上有隐患的人,刘璋会用,但不会大用,他不会让庞羲任职地方,或是插手军务。 刘备的小舅子糜芳的事情对他来说印象可是太深刻了,糜芳作为徐州富商,跟着刘备从徐州到荆州,一路颠沛流离,都没有背叛过刘备。 在那边刘备刚刚拿下汉中,这边关羽水淹七军,威震华夏,刘备集团如日中天的时候,作为两千石的南郡太守,糜芳竟是背叛了刘备,献城降吴。 糜芳一念之差,让蜀汉痛失了一次统一天下的机会。 要是说糜芳在孙吴拿到什么天大的好处也就罢了,可糜芳在孙吴不过是一将军,连太守都没得做,更是害的自家兄长糜竺惭愧而死,自己还时不时被虞翻骂個狗血淋头,都不知道他图啥。 对于一颗定时炸弹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去掉它的引线,让它没有爆炸的可能,水利、典农这种乱世中既重要又没有危害的事情,就十分适合庞羲了。 “羲领命。”庞羲乐呵呵的领下了刘璋的命令,对他来说有事做就好,有事做就有功劳,可以进步。 这时庞阙近前,却不是端来了酒食,而是禀报了一件事情,李校尉回来了。 ‘嗯?’第一时间刘璋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帐下现在没有什么李校尉了。 片刻后他翻然醒悟,是李异,跑到白水关的溃兵报告过,张鲁攻击庞乐、李异二人营垒,庞乐被阵斩,而李异往山林处逃出生天。 刘璋有些惊讶,这个时代山林可不是什么善地,猛兽成群,有老虎的踪迹,还有食铁兽,也就是大熊猫,跟着蚩尤打过仗的。 李异竟是没死在山林里,荒野求生跑了回来,这可比他前世看过的贝爷还要牛,贝爷是有团队的。 他吩咐了一声,让庞阙唤赵韪前来。 李异回来了,赵韪应该在场,毕竟李异久在赵韪帐下。 第77章 杀他老母 ‘嘶。’刘璋看着面前的李异,不由得有些吃惊,他有些怀疑现在的李异究竟是人还是鬼。 只见李异披头散发,头发长久时间不经清洗,拧做了一绺一绺的状态,身上的衣服,被山林中的荆条刮的破破烂烂,浑身上下的皮肉,更是新伤旧伤相互夹杂。 不止是身体上伤痕累累,他的精神也不太好,面色枯槁,整个人比起前往汉中前,看上去老去了十来岁。 原本李异黝黑的发色,竟是夹杂着生出一些白发,整个人的精气神像是被抽空了,恍若一具行尸。 惨,怎一个惨字了得。 这让使出驱虎吞狼计策的刘璋都有些于心不忍,他露出痛惜的神色,慰问道:“校尉,何以至此。” 听到刘璋的问话,李异从失魂落魄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未语泪先流,两行清泪不绝的流下。 他拜倒在地,先是苦苦哀求道:“明公,还请替我和庞校尉报仇雪恨。” 而后他抬起手,用袖子止住眼泪,讲述了前往汉中换防张鲁、但却遭张鲁攻杀的事情经过。 “张鲁那個米贼,借口阳平关内营寨未立,不让我和庞校尉进关,我和庞校尉只好屯守在阳平关外。” “十数日后张鲁说一应事务都办妥了,将迎我等入关,却是趁我和庞校尉拔营起寨的时候,领兵掩杀了过来。” “我等营寨不全,如何抵挡的住。” “张鲁的部曲中夹杂有不少的賨夷,战力十分强悍,庞校尉一时不备,被当场杀害。” 说到这,李异露出痛苦的神情,他和庞乐不仅是同僚,还是有着通家之好的异姓兄弟。 当时他看到庞乐被杀,心痛有如刀绞,欲上前和那名杀害庞乐的賨人首领搏命,只是被手下亲卫拦下,一伙人慌不择路,奔向山林,逃避追杀。 以前他和庞乐常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可现在庞乐死了,他却还苟活着。 “明公,还请替我和庞校尉做主。”又是一声哀求,李异再度拜下。 他和张鲁的仇怨不止是庞乐的死,还有他手下部曲的血海深仇。 他手下部曲大多是他本家和同乡的子弟,跟着他想谋求富贵功名,却没想到身死阳平关外。 这次死里逃生,他身边只剩寥寥几人而已。 如今这种局面,不杀了张鲁报仇雪恨,他连回乡都不敢回了。 ‘好深的恨意。’刘璋听着李异阐述事情经过的一言一语,皆可听到其中夹杂着李异咬牙切齿的声音,李异的嘴角更是有血水渗出。 这是恨张鲁恨到骨头里了。 不过想想也是,东汉末年私兵制横行,将领手下的部曲大半都是亲戚和同乡,亲属被杀,不恨就不正常了。 再者一名丧失了私兵部曲的将领,就失去了在军队里生存的根基了,只能慢慢默默无闻下去。 就像逍遥津之战,凌统带领亲兵三百人为孙权断后,这三百人全员战死,凌统当时就痛哭流涕。 后面凌统见到孙权,又是痛哭流涕,虽然孙权答应补给他双倍兵力,但补给凌统的兵,和凌统之前的三百亲卫如何比得。 凌统之前的三百亲卫是打老了仗的,是精锐中的精锐,以一当十的存在。 私兵部曲又不比其他兵士,私兵部曲知根知底,和将领是休戚与共的关系。 丧失了这三百名亲卫,后期凌统基本变成了一个小透明,到凌统死之前,他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招兵,招不到兵就去抓山越当兵,更是不到三十就死了,大概率和他三百亲卫的死关系很大。 就算现在刘璋可怜李异,拨给李异两千人,也没有李异之前的部曲对李异忠诚和可靠。 这对乱世中谋求封官赏爵的将领来说,可谓是不共戴天之仇。 刘璋打量了下李异,估摸着李异这种精神状态,只怕也是不会长寿,搞不好和凌统一样,三十岁不到就无了。 他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下李异报仇雪恨的请求,而是让庞阙去拿了一份文书递给李异看。 李异面色惑然的接过庞阙递给他的文书,当等他看到行首的时候,双手不由抓紧竹简,作为一名武将,气力自不必小觑,竹简立即发出蹦脆断裂的声音。 ‘张鲁。’李异知晓了这份文书的主人。 他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夹杂着噬人的恨意,一行一行的看了下去,想知晓张鲁的意图,他一边看,一边牙齿咬的吱吱作响。 等到看到末尾,他将竹简往地上重重一摔,大骂道:“张鲁这个米贼,无耻之尤。” “天下竟有这等无耻的人。” 李异拱手上前,向刘璋表示忠心:“明公,我和庞校尉绝无二心,一颗忠心天地可表。” “张鲁此贼素怀异志,攻杀我和庞校尉,还敢发文书污蔑我和庞校尉有异心。” “庞校尉在天之灵,如何能得安息。” “还请明公明鉴。” 一旁的赵韪不等刘璋发话,他接过李异的话头,安抚李异道:“李校尉,你等忠心,有我为证,明公自然没有任何的怀疑。” “只是眼下巴郡刚刚平定,钱粮有些不足,明公有意日后再征讨张鲁,还请校尉息雷霆之怒,稍等些时日。” 听到这话的李异神情落魄,作为一名将领,他自然知道钱粮的重要性,不得不接受下这个决定。 而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刘璋请命道:“明公,张鲁老母卢氏现在成都,还请先杀其老母,以慰庞校尉在天之灵。” “张鲁之弟张徵,亦在成都,请一并杀之。” 李异恨恨的咬着牙齿,既然现在不能立即兴兵讨伐张鲁,那就先杀的张鲁母弟,稍泄他心头之恨。 刚才被赵韪抢过话头的刘璋,对于赵韪在抢过话头的同时,抢走了他表示对李异信任,或可招揽到李异的忠心的机会,内心没有任何波动。 对于历史上李异这位跟着赵韪一起反叛,而后在赵韪面临败局时,杀害赵韪反正的二五仔,李异的忠心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更何况现在李异现在私兵部曲被张鲁杀略的差不多,没有什么价值了。 不过他也不能让赵韪肆意,他指向赵韪,有些为难的说道:“前日聚众商议,众人以南中叟夷叛乱,当先安抚张鲁,使其不生异变。” “赵卿当时有进言,张鲁如今反叛没有露到明面上,需善待张鲁母弟,以矫其心。” 闻言李异有些恍惚,转头看向赵韪,这位他和庞乐多年的上司,目光中透露着无法理解的诧异。 第78章 卢氏 州牧府。 “使君宽仁,妾身唯有衔草结环,才能报答一二。” 前些日子张鲁的老母卢氏在听闻张鲁攻杀了刘璋帐下的庞乐、李异后,这段时间一直都是惶恐不安。 她的儿子张鲁的这种行为极为悖逆,是任何一个君主都不可能忍受的,作为人质待在成都的她,以及她的幼子张徵,估计是没有什么生存下去的机会了。 幸好前段时间刘璋在巴郡征讨叛逆,没有在成都,在没有刘璋的命令下,她母子二人还能多苟活一两日。 等到刘璋征讨巴郡归来,从街市上听到消息的她原以为死期将近。 前日有郡吏登门,她已做好了受死的准备,只是没想到登门的郡吏并不是来诛杀她母子的,而是送来了一些日常生活所用之物。 对此,她今日来到了州牧府,向刘璋当面谢恩。 她施礼完毕后,将藏在身后,偶尔露出半个圆圆小脑袋的张徵从身后拉出,低声嘱咐张徵按照她教的礼仪向刘璋谢恩。 怕生的张徵刚抬头看了刘璋一眼,和刘璋正在打量他的眼神对上,这个不过五岁的小孩连忙低下头来,不敢和刘璋对上眼。 而后他谨遵母亲卢氏的教诲,拜服而下,毕恭毕敬的,用着儿童独有的稚嫩音调,向着刘璋说道。 “多谢使君宽仁。” “多谢使君宽仁。” 刘璋看着眼前的半老徐娘卢氏,以及被卢氏从身后拉出,此刻正在谢恩的张徵。 他对这种感恩戴德的行为摆了摆手,推辞道:“卢夫人不必如此。” 虽是叫着卢夫人,但刘璋觉得喊一声卢氏小妈更加合适,他父亲刘焉和卢氏间有着不正当的关系,刘焉在世的时候,卢氏时不时就跑到州牧府上过夜。 卢氏的儿子张鲁和别部司马张修一起被刘焉派遣到汉中,而后张鲁攻杀张修,独自一人占据汉中,刘焉对于张修的死没有任何的表态,默认了张鲁的不轨行迹,就是卢氏的耳边风吹的好。 再将目光看向张徵脸上,刘璋不由有些讶异,实在和他父亲刘焉太像了,张徵的眉目一看就是照着刘焉的骨相长出来的,和他兄弟几人小时候也有些相像。 名义上卢氏对外说张徵是张鲁父亲的遗腹子,但看张徵的长相,说不定张徵该姓刘的,金刀刘。 这里刘璋内心默默惊叹了一声,他面前的卢氏一把年纪,虽然看上去如同二三十岁,保养的极为不错,但总归年纪大了,没想到还能生出孩子。 也难怪历史上的刘璋和张鲁不对付,张鲁一骄纵,温仁的刘璋就将卢氏和张徵杀了,估摸着是刘璋对张徵这個没有出处的野种看不顺眼,觉得留着张徵可能玷污了刘焉的名声,以及有辱他这个益州牧的清誉。 “总归是使君恩重,妾身无以为报。”卢氏语气娇滴滴的说着感恩的话,从一双如同狐狸般的媚眼里流下几滴感激的泪水。 感觉到泪水滑下,她从袖口拿出丝绢,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媚眼挑动,偶尔目光和刘璋对上几眼,身子骨不自觉的扭上几扭。 ‘怎么还骚起来了。’看着面前卢氏一副娇儿扶起侍无力的媚态,刘璋内心有点无语,这个卢氏莫非想要父子通吃,他不由浑身泛起一阵恶寒。 对于这个年纪都快当他妈的卢氏,以及实际上的小妈,他可全然没什么兴趣。 这个时代有很多人对人妻有着特殊的喜好,比如曹操,但这是因为汉代女子出嫁年龄比较小,十二三岁基本上就出嫁了,身子骨都还没长开。 曹操好的人妻是二十岁左右的女子,刚好是一个女子长开的最好的年纪,例如他嫂嫂吴苋那种。 可卢氏都将近五十岁了,一把年纪,为老不尊的在他面前卖起风骚,让刘璋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 赵府。 赵韪感觉有些头疼,最近这一段时间,他是事事不顺心。 第一件是派遣庞乐、李异前往汉中换防张鲁,可以拿下益州北面的门户重地,将有着七八万户口的汉中握在他的手里。 但是张鲁这个米贼竟是不顾忌在成都做人质的老母和幼弟,攻杀了庞乐、李异。 让他的占据汉中的企图落空,还损失了帐下庞乐、李异的精锐部曲。 第二件是巴郡反叛的事情,本来平叛一事怎么说也是轮到他,他都想好改做征东中郎将了,但是没想到刘璋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是亲自领兵前往巴郡平叛。 现在平定巴郡的功劳和他没有了关系,刘璋凭借着克定巴郡祸乱,声威大涨了一波。 如此下去,怎生得了。 第三件是他近期在思索的一件事情,抛下张鲁攻杀庞乐、李异二人的仇怨,结交张鲁那个米贼,合谋颠覆巴蜀。 他本以为李异窜逃进山林,必是没有什么生机,故而在讨论处理汉中张鲁的事宜上,建议厚待张鲁在成都的母弟。 但现在李异回来了,今日刘璋把他前面说的厚待张鲁母弟的事情给挑露出来,让李异这位对他忠诚的属下,眼睛里有了些不一样的意味。 以上的桩桩件件,让他觉得在和刘璋对弈的时候,刘璋每一步都抢在了他的前面,洞悉了他的心思。 自家如同一个操线木偶一般,被刘璋的双手轻易的操纵着。 一种很诡异的感觉从赵韪的心头浮起,兴许是运气,他按捺下内心的不安,将刘璋的每一次占据先机归属到刘璋踩了狗屎运上。 不然解释不通刘璋次次占先,有如有鬼神襄助的行径。 不多时,在赵府洗漱整理后的李异来到了赵韪面前,换了一身新衣,理顺了头发的他看起来整个人精神多了,虽然面色上还是不太好看,看向赵韪的眼神里带些疑惑。 赵韪知道李异心中的困惑,对于李异,他需要安抚一下。 李异虽然部曲基本上损失殆尽,但李异好歹是他的部下,长久隶属于他的帐下,再者李异出身于巴郡豪族,多少还有些用处。 他先是叹了口气,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听闻校尉被米贼张鲁攻伐,而后不知踪迹,我是日日忧心,期盼校尉归来。” 敞开了一番心意,他看到李异的面色略微好了些,续而说道:“厚待张鲁母弟之事,实是我所言。”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说到这里,赵韪的面色变得有些阴郁了起来。 “今日对张鲁母弟的厚待,不过是为了来日起兵顺利征伐汉中罢了。” “异日必将张鲁母弟用于祭旗。”他对李异许诺道。 他没有去扯谎,谎言总有被戳穿的时候,但一半真话,一半假话,就很少有人能看穿了。 第79章 蜀地豪族 ‘这也太软弱了。’ 刘璋听着别驾王商的话,内心不由叹了一句。 他让王商这位蜀地之望从蜀郡世家豪族手里筹备南征所需的粮草,今天王商过来汇报,说是在他的劝告下,蜀地世家豪族踊跃献粮,现下已经凑齐了南征一万八千人所需的粮草,而且还有多。 这让刘璋不由的感叹蜀地的世家豪族实在过于软弱了。 按照常理,夺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他向蜀地世家豪族下黑手,但蜀地的世家豪族竟是没有一二家跳出来反抗,竟是给他把南中所需的粮草给凑齐了。 原本他都准备杀一两家不长眼的豪族,抖一抖他这个益州牧威风,没想到蜀地的世家豪族这么识时务,让举起四十米长大刀的他有些尴尬。 不过想想也是,对比曹魏的颍川豪族,孙吴的顾陆朱张,各自在魏国和吴国翻云覆雨,蜀汉倒是没有什么豪族翻起风浪。 更何况他前面刚刚在巴郡抖擞威风,这些蜀地的豪族怎么也不会现在跳出来挨打,可见蜀地豪族都是识时务的英雄。 这样倒也不错,大家精诚合作,一起光大蜀地,走向辉煌未来。 刘璋拱手向王商致礼,这几日下来他看王商的脸色有些憔悴了,让蜀地世家豪门掏钱,摆弄口舌也够累的。 “王卿劳苦功高,这一向辛苦王卿了。” 刘璋向王商致谢,但王商自不会接下来,他避席道:“明公,这是商的分内之事,算不得什么功劳。” “南中叛乱,乃是蜀地家门之祸,明公欲平祸乱,蜀地豪族自是当仁不让,效力一二。”他借着机会夸赞了一番明事理的蜀地世家豪族,希望能给刘璋留下一个好印象。 “嗯。”刘璋微笑着应下,而后对王商说道:“王卿可于蜀地世家中拣选人才,充实州牧府。” 对于蜀地豪门大族识时务的举动,刘璋自然当是有所回报。 东汉以降,世家豪族不断坐大,豪族在获得经济上的地位后,走向了经学化,通过经学化,豪族得以世代为官,诞生了四世三公的弘农杨氏、汝南袁氏这些可怕的世家大族。 其实在西汉末期世家豪族就已经有坐大的苗头了,汉元帝时期,就不再以徙陵制度迁徙关东的豪右富商二千石的强宗大族到关中了,汉哀帝时期颁布的限田限奴婢政策也是失败了。 现在的世家豪族在地方上有影响力,金钱、土地、人力统统都有,世家子弟聪明的读书,不聪明的骑马射箭,人才甚多。 尽管寒门中有一些人才,但寒门中的人才数量不够多。 因此作为一名君主,自然是要和治下的世家豪族有所合作的。 完全摒弃手下的世家豪族,将他们排除在权利中心外面,是不合理的,也是难以做到的。 “明公,这些豪族有一个请求,他们请求将成都令董和调走。”王商说起了豪族们托付给他的一件事。 成都的这些豪族在董和这位成都令手下,感到不轻松,有些不自在,想让董和调到其他地方去。 刘璋没有第一时间作答,而是反问王商:“王卿,你怎么看。” “知人用人,明公当一力为之。”王商先是肯定了这是刘璋的权利,而后表达了自己对董和的看法。 “董令任事,商是看在眼里的,豪门不得肆意,小民不致受屈。” “前些日子豪族赵家的奴仆触犯条律,董令手下小吏心怀犹豫,以赵家为豪族,不敢上门拘捕,是董令执法公正,不避权贵,前往赵家,逮捕罪犯。” “如此良人,有功无过,岂可遣之。” 见到王商如此言论,刘璋心里松了一口气,王商的品性还是不错,不至于和世家豪门交接过深。 这位他当做萧何之任的王商,在他心中的分量很重,如果他和世家豪族共进退,这对他来说将是一件极为糟糕的事情。 “王卿之言,甚合我心,我意亦是如此。”刘璋应和着王商的话。 “有董令在,成都方可大治。” 两人接着讨论了几件事情,王商告退而去。 刘璋起身目送王商离去,而后坐下思索了起来。 对于益州世家豪族能这么轻易的凑齐南征所需的粮草,一方面他是高兴的,一方面让他也有些担忧,担忧世家豪族的能量之大。 他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 秦汉帝国的建立,是建立在编户齐民、郡县制、军功爵,以及如徙陵这些打压豪族的手段上的。 秦汉帝国的荣光在于尽可能让帝国去掌握治下的每一個黔首,每一块土地,让帝国对自身的实力有着无比清晰的认知,用这份力量,去为帝国开阔新的疆土。 如今是东汉末年,世家豪族坐大,皇权日衰,有一股大势在涌动。 也就是谁最先抛弃秦汉帝国的制度,最能让世家豪族爽,谁就能得到天下。 魏蜀吴三国之中。 蜀汉坚持秦汉帝国的体制,十分的古板,逆大势潮流而动,所以最先灭亡。 魏国曹丕为了称帝,启用九品中正制,向世家大族有所妥协,但是牢牢将军权掌握在宗室手里,可惜随着宗室中的人才凋零,军权落到世家手里。 魏国这种和世家有合作也有对抗的举措,因此魏国第二个灭国。 孙吴作为三国中最反动的,也是最符合时代潮流的。 统治者作为武将出身的孙吴,自身的实力较为弱小,所以是三国中和世家大族苟合的最深的。 孙吴采用奉邑制,私兵甚兴,集权不足,世家豪族在地方坐大。 世家出身的陆逊、陆抗,长期统领大军,坐镇孙吴上游的荆楚。 因此孙吴是魏蜀吴中最后一个灭国。 可尽管孙吴已经够反动了,但是还是没有世家出身的司马家的西晋反动,至少孙权和顾陆朱张还是斗上了一斗,妄图将权利拿在手里。 晋朝完完全全的将秦汉帝国的体制颠覆掉了,同时让世家豪族爽翻天。 秦汉军功制,晋朝五等爵。 秦汉郡县制,削弱分封制,晋朝启用分封制。 秦汉拥有强大的郡国兵,晋朝废除郡国武备制度。 秦汉打压世家豪强,一点都不留情面,晋朝则是立国不正,肆意放纵世家豪强。 所以魏蜀吴都没有拿到天下,而是晋朝统一了天下,可晋朝统一天下并不是黎明前的第一道曙光,而是中原大地落日前的最后一道余晖。 如果扒开西晋这个刚刚统一、看似强壮的帝国身上穿着的华丽服饰,可以看到名为五胡的虫卵正在西晋的肉体上静静繁衍,等待着有朝一日破茧而出,去迎接一场五胡乱华的盛大宴会。 第80章 南中孟氏 “官府想征收乌狗三百头,膺前尽黑,螨脑三斗,斫木构三丈者三千枚,诸君能否交得齐。” 孟仪面色肃然,向面前益州郡的一众夷王说道。 这话一出,顿时在坐的各位益州郡的夷王纷纷你看我,我看你,然后交头接耳的讨论了起来,开始还是细声的讨论,而后声音越来越大,整个孟氏明堂都嘈杂了起来,化作了一个菜市场。 这群头上插有羽毛,披发文身,身上穿的不是布匹丝绸,而是野兽皮革的夷王在讨论中,互相的摇了摇头,对益州郡官府的要求觉得匪夷所思。 就拿斫木来说,斫木坚硬刚强,但却容易长弯,最高也不过二丈,官府竟是要三千枚三丈的斫木。 作为大汉治下的夷人,他们自然也是要交税的,但是现在官府的要求实在是不合理,这些东西他们根本拿不出来。 他们并没有对孟仪的话进行怀疑,孟氏作为在益州郡扎根数代的大族,在他们心里威望很高,对于孟仪的话他们自然是相信的。 议论片刻后,一位稍微年长些的夷王走上前来,学着汉人的礼仪,对孟仪拱手请求道:“孟老,这些东西我们实是拿不出来,能否让官府宽限一二。” 孟仪摇了摇头,面色无奈的说道:“官府已是下了十三道文书到我这里,不断催促,要我让你们早些贡上去这些东西。” “就现在的这个数目,还是仪据理力争,减少过的数目。” “我为尔等仰重,却不能为尔等争取一二,实是惭愧。”说到这,孟仪露出羞愧的表情,一脸的无可奈何。 闻言这名年长的夷王眉间露出苦色,不待他继续哀求,他身侧一名年轻的夷王在孟仪的眉眼暗示下,起身站了出来,怒道:“这些东西我们如何交的出,交不出东西自然必死无疑。” “官府这是不给我们活路,不如反了。”他朝着在座的夷王喊道。 一言既出,瞬间点燃了原本充满火气的孟氏明堂,一众夷王纷纷响应到。 “对,反了。” “反了,反了。” “反他娘的。” 蛇无头不行,一众夷王自觉威信不够率众谋反,于是一齐站到孟仪身前,对着孟仪拱手拜下:“孟老,您是我等的首脑,还请您替我等做主。” 见状皱着眉头的孟仪先是叹了一声,摇摇头说道:“你们害苦了我啊。” 而后孟仪像是盛情难却,目中聚精光,慷慨言道:“也罢,如今官府无道,孟氏久为尔等敬仰,今番就替尔等做主。” “反了。” 这话一出,夷王们欢呼雀跃,对着孟仪又是鞠躬,又是敬拜。 孟仪的儿子孟节看着群情激奋的诸多夷王,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他的父亲孟仪听从雍氏族长雍勉的蛊惑,替雍勉煽动叟夷谋反。 雍勉说事成之后,让孟氏割据永昌,世世为郡守,可孟节却是看的透彻,如今的永昌封锁四境,不与雍氏交结。 永昌郡都还没拿下来,他父亲却是为了永昌太守一职,拿出孟家积累数世的名望,替雍氏东奔西跑,蛊惑这些栖居山林,不知世事的夷王谋逆。 对于这种情况,他是极为不看好,纵使现在能赢上一两局,日后成都派遣的大军一到,乌合之众还不是四分五裂,各自窜逃。 再看到站在孟仪身边,他的幼弟孟获也是一脸兴奋的样子,孟节感觉有些头疼了起来。 ----------------- 滇池县。 益州郡太守高颐站在城楼上,他的面色有些憔悴,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抵抗益州郡大族雍氏的攻城,席不暇暖,劳困无比。 看着驻扎在城外的雍氏营寨,营寨中如星火般点亮的篝火,他不由内心叹了一口气,比之昨日,雍氏营寨中的篝火数目似乎又多了一些,这对他来说不是件好事,本来就是敌强我弱的局面,现在雍氏这個敌人却是越来越强了。 眼下只有滇池县的城墙还能给他一些安全感,只是这安全感愈发的稀薄了。 举目北望,自从雍氏谋反以来,他靠着滇池县始终在坚守,一直在翘首北望来自成都的援军,能将他从眼下的困境中解脱出去。 他派出去了几波求援的使者去往成都报告益州郡的情况,有些人被截杀了,有些人成功到达了成都,并带回了成都反馈回来的消息。 但成都来的消息并不是什么好消息,文书上面说巴郡在荆州别驾刘阖的煽动下发生了叛乱,大军需要先前往巴郡征讨叛逆,等巴郡叛逆平定后,才能空出手来救援他。 文书的最后是八个大字:‘坚定守住,就能胜利。’ 他有些无奈,成都来的文书上说的轻巧,但眼下他据守的益州郡郡治滇池县的情况可不太好。 雍氏起兵叛逆,他是措不及防,当时他正在巡视郡县,听到家仆报告雍氏反叛的消息,他是马不停蹄的冲回了滇池县,关闭城门。 在益州郡郡兵不堪用的情况下,他直接将各处城门直接堵上,只留了一个向北的城门当做消息来往的出口。 好不容易才保住了滇池县没有落入雍氏的手里,可滇池县有个大问题,粮草不足。 他今天清点了府库,府库里满打满算只剩下一个月的粮草了,当然他可以省吃俭用,妇女幼童可以少吃些,守城的士卒正常供给,但就这样算起来,只怕也撑不了多久。 更何况眼下雍氏一方的叛军越聚越多,这让他心中的希望之火也越发渺茫。 局面是很艰难,但近来雍氏不断派遣使者来招降他,却都被他拒绝了。 ‘我为太守,岂可降贼,就如此守到城池陷落吧。’高颐对未来的预期十分悲观,但他的目光却是愈发的坚定,一股浩然之气在他的胸膛中荡漾。 ----------------- 蒯良站在船头,看着长江两岸的群峰,只见山势陡峭,数不尽的奇峰怪石。 他的耳中听着两岸的猿猴不断的啼叫,不由想起了张松朗诵过的七言,不自觉的念了出来。 “两岸猿声啼不住。” “轻舟已过万重山。”张松从蒯良的身后走到他的身边,应了他一句。 “子柔雅兴非常,竟是临江诵诗。” 蒯良自是察觉到了张松的到来,作为刘表派遣到益州结盟的使者,他和张松近来相处了不少时光。 对于张松他是愈发的钦佩,张松的文学造诣极高,不过想想也是自然,有着过目不忘本领的张松,学问自然是高的。 和张松相处,他的许多学问上的困惑都是迎刃而解,这段时间他进步很大。 他对着张松打趣道:“子乔,刘益州所作七言,甚是贴切,这两岸的猿声不曾休止过。” “只是轻舟已过万重山却是未必,如今的行程渐缓,却没有七言里的那般急速。” 张松摇了摇头,同样是面露微笑,对于蒯良这个厚道人,他是敬而仰之,他解释道:“如今逆水行舟,自然行程渐缓。” “等子柔蜀地一行完毕,返回荆州之时,自然可以体会到朝辞白帝,一日至江陵的急速。” “顺江而下,若是乘风,施施然飘飘欲仙也。” 上架感言 一路走来,本书到了要上架的时候~ 第一,首先感谢每一位收藏、推荐、追读支持我的读者大大们~ 感谢蚂蚁配大象、雨晴烟晚、轻骑卷平冈、彭蠡侯、万山砍柴郎、蓝鸣鹤191025、庭前落雁、书友20210511213410926、镜外世界、一笑心轻白虎堂等等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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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本书收藏四千+,关于起点收订比我有些了解,新人大概要除个七八十,所以首订有个五六十我感觉就很不错了。 另外我在评论区看到雨晴烟晚说的关于上架爆更的事情,我本人是兼职写书,每天早上上班,然后下班后抽出时间写的,除了周末时间比较多一点,日常用来写书的时间比较少。 前期在内投的过程中存了一点稿子,所以每天两章一起发,后面没了存稿,就晚上写好一章半,发一章,留半章,第二天中午在公司抽空用手机补完一章发出去,然后晚上如此循环往复,这也是中间改了更新时间的缘故。 新人手速不行,历史类小说又要查询资料,不然很容易被捉虫,可能造成各位读者大大阅读上的不适。 所以虽然明天上架,但爆更应该是放到本周六周日了。 作为一名新人,关于发布vip章节还有些疑问,另外我听人说手机app发布不了vip章节,所以明天更新应该是放到晚上了。 第四,关于各位读者大大对本书的建议,例如节奏慢、喜欢点评、称呼不对、太水了等等问题,個人在这里说声抱歉。 作为新人作者,有些方面很难做到万全,会有些不妥当的地方,凡是不影响剧情的改动我会根据读者的建议改动下,后续写作也会研究下网文的写法。 最后,再次多谢一路陪伴走来的读者大大们~ 另外夜深了,祝各位读者大大有个好梦。 第81章 腹心之疾 “娄校尉发来文书,说他快到了僰道县。” 作为主簙的黄权向刘璋禀告他收到的消息,并给出了他的估算:“算上文书往来时间,现在娄校尉当是已经到了僰道县,现下应该正在修整手下部曲,等待后续大军。” 刘璋闻言点点头,对于娄发这么快就到达了僰道没有什么意外,娄发率军是顺着江水而下,速度自然是比陆路行军快的多。 在没有火车的冷兵器时代,水路是最为便捷的运输通道,走陆路交通运输困难而且路上耗费极大,运输军队和粮草的效率很低。 诸葛亮六出祁山,每次都要隔上两三年,就是因为蜀军的运粮通道是陆路,而且是悬崖间的栈道,纵使诸葛武侯智计无双,研究出木牛流马襄助,路途上的粮草消耗也是惊人无比,单凭蜀地供养不起武侯年年北伐。 而眼下娄发走的是江水,节省劳力,粮草运输成本低廉,相对于陆路行军,士卒的疲惫感也会轻上不少。 这也是为什么中原王朝能将岭南地区牢牢的把控在手里的缘故,就是因为大秦开凿了一条灵渠,虽然灵渠不够宽广,但是足以运粮运兵,减轻中原王朝征伐岭南的负担。 说完了正事,黄权斟酌了下,拱手向刘璋劝谏道:“明公,南中不毛之地,瘴气之所,明公欲亲往之,我甚为忧心。”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明公身系蜀地安危,虽然如今南中叛乱喧嚣,看上去声势浩大,但不过是群乌合之众,明公只需遣一将即可,无需亲往。” “还望明公三思。” 刘璋看着言辞殷殷,希望他不要亲往南中平叛的黄权,不由内心感受到一股温暖。 同样的话别驾王商也私下和他说过,还有跟在娄发后面被派遣到南中,目前估计在江水楼船上的甘宁。 甘宁当时劝说的极为豪迈:‘南中些许叟夷反叛,何须劳动明公,宁愿领兵五千,转战千里,为明公讨定南中,愿先领军令状。’ 作为穿越到东汉末年的刘璋,有时候不免觉得孑然一人,州牧府里虽说有一个亲哥哥刘瑁,但看刘瑁的态度,只怕刘瑁心中暗戳戳的巴不得他这个弟弟早点死掉,好让他上位。 举目四望,他总感觉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现在交接认识了不少人,搭上了些许关系,也算深入了东汉末年这个时代,灵魂上打上了这个时代的印记,没有初来时的那么孤独枉然。 只是对于黄权善意的谏言,刘璋面露微笑,言辞切切,向黄权解释道:“公衡,璋又岂不知南中之地,瘟疫盛行,难得万全。” “只是若遣他人领军前往,纵使平定南中,也不过是一时之安,不能如我心意,故而我当亲往之。” “再者南中之地士卒将领去得,我这个益州牧如何去不得。” 言罢刘璋摆摆手堵住了黄权想要再进言劝告的样子,上前拉着黄权的手,诚心正意的说道:“公衡之意我心领之,只是此事无复再言。” 见状黄权只好放弃,但还是加了道保险:“既如此,此行权当和巴郡一行一样,随行明公左右,佐护一二。” 刘璋却是摇了摇头,说出了他的想法:“此去南中,公衡不必随行,留守成都,督促粮草即可。” 听到刘璋不让他随军,黄权面色有些讶异,正准备开口问询刘璋,却听刘璋继续说道:“璋有腹心之疾,非公衡不可医。” 听到这话的黄权面色有些肃然,摆正了姿态,洗耳恭听刘璋接下来的话,两人密语了一段时间,刘璋目送黄权离去。 看着黄权离去的背影,刘璋暗自松了一口气,黄权是个明事理的人,在他的劝说下,同意在后方坐镇州牧府。 对于这次前往南中,他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稳,但让他不安稳的并不是南中的问题,南中叛乱对他来说不过疥廯之疾,让他有所忧虑的是成都的隐患,这对他来说才是腹心之疾。 不同于他亲自前往巴郡平叛的局面,那时候他父亲刘焉刚刚病逝,他突然上位,由于当时他顶着个软弱无能的名声,有些人对他不怎么在意,没把他放在心上,一时间不会做出什么举动。 如今他平定了巴郡叛乱,有些人对他的观感估计是有所改变,或许这些人不会安静的等着他平定南中,带着胜利和荣耀回到成都,彻底坐稳益州牧的位置,而是趁着他在南中的时候,尝试做些事情。 比如他的兄长刘瑁,他父亲刘焉入蜀之时,只带了刘瑁一人,可见刘焉对刘瑁的看中,当时刘瑁还任职过别部司马一职,在军中说不定有些隐藏的关系。 又比如和德中郎将赵韪,作为腹有鳞甲,所图甚大的巴郡安汉赵家子,推举他这个温仁性子的人继任益州牧。 如今被刘璋用赵韪身份尊贵,一直不给他表现的机会,再加上赵韪手下庞乐和李异,一死一伤,部曲丧尽,恐怕赵韪见状内心急躁,会有所按捺不住。 因此他怀疑这次前往南中,成都可能会有所异变。 成都虽然有别驾王商、成都令董和、郡尉严颜等人,他可以多少放点心,但总归还是要留一个体己人,一个可以无底线信任的人。 如此,作为刘璋未来的大舅子,又是州牧府主簙的黄权自然是当仁不让,有黄权留守成都,居中联络众人,他才能放心的下,安安心心的前往南中平叛。 作为一名君主,遭人背叛是常有的事,他并没有什么在意的,就拿如今来说,他从府里主事庞靖处获知来自中原的消息。 曹操领兵征伐徐州牧陶谦,但他留在东郡的陈宫,与陈留太守张邈、张邈之弟张超、从事中郎许汜及王楷等人,因为曹操前面杀死了名士边让,这些人内心忧惧不安,所以同谋叛乱,把吕布那个四处流浪的三姓家奴引入了兖州,一时间兖州近乎集体背叛了曹操,只有鄄城、范城、东阿三座县城还在曹操名下。 未来名震天下的曹老板现在正和吕布打的火热,是有来有回,估计曹操头风病都不知道犯了几回。 反正成都某些人反叛是早晚的事,刘璋想了想还是早些解决,免得留下隐患。 想到这里,他将目光投向了他昨晚看的书上,郑伯克段于鄢。 (本章完) 第82章 僰道 娄发领着两千士卒,其中一千是他原本的部曲,另一千是刘璋拨到他帐下的东州兵,补齐了他作为一名校尉该有的帐下士卒数目,眼下他到达了他此行的中转站。 他打量着面前这座僰人曾经居住过的城池-僰(bo)道县县城,僰道县位于江水和泸水的交汇处,算是一处要地。 不过虽是要地,但僰道县城比起成都城,僰道县显得矮小无比,更不要说宽广了。 棘道县城池周长看起来二三里,城墙高约三丈高左右,城墙上有刀凿斧劈的痕迹,以及几只露着尾羽在外面、箭头插进城墙的箭矢,说明僰道县不够太平。 这座在犍为郡南部边缘,靠近南中地区的僰道县,看来时不时会遭受到叟夷的攻击。 “有校尉在,我可以安心了,这些日子,南中时不时传来消息,这座城池陷于叟夷之手,那座城池在拼命坚守,我是朝不保夕,唯恐有失。” 僰道县的县长王国,对着面前头戴武冠,腰佩长剑,身着武服的娄发恭维道。 这些日子着实有些让他惊慌不已,作为靠近南中地区的僰道县县长,王国是寝不能安,食不知味,每日四散斥候,打探僰道县周围消息,害怕叟夷趁着他一个不小心,冲到僰道县城下。 如今面前的娄发娄校尉带着两千人来到僰道,这让他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下了,紧绷的面色也换做了轻松的笑意。 跟在王国后面的一众僰道县的耆老也是向纷纷娄发恭维,叟夷肆虐,对他们的危害很大,娄发的到来,给了他们一颗定心丸。 “诸君不必客气,我受命前来,自当保僰道一方平安,这是我的职责。”娄发在一片恭维声中,并没有迷失自我,而是淡然向一众僰道县人等拱手回道,表明驻守僰道是他的分内的职责。 王国继续热情的招呼道:“城中已经摆好酒席,还请校尉入城欢饮。” 闻言娄发摇了摇头,指了指正在搭建营寨的士卒,向王国拱手推辞道:“多谢王君好意,只是营寨未立,我身为主将,抛下手下士卒,有些不太好看。” “是极,是极,校尉所言那是正理。”王国听到娄发推辞的言语,并没有不高兴,而是对僰道县的安全又多了一层放心。 面前的这位娄校尉有吴起治军之风,与士卒同甘共苦,没有抛下搭建营寨的士卒,跑到城中饮酒,可见是一名良将。 王国转念一想,弄了个折中的法子:“既是校尉不便,那我便去搜罗些肉食酒水,送与校尉和手下士卒,稍解长途劳困。” 这次娄发没有推迟,他拱手应下:“那就多谢王君了。” 大战在即,让手下儿郎吃些好的,养养元气,对娄发来说是一件好事。 作为在巴郡平叛中,只拿到些许军功的他,当前心情有些郁闷。 他的几位好友,甘宁有阵前斩杀賨人首领朴昌的功劳,因此被加为辅汉校尉,沈弥有斩杀杨家家主杨平的功劳,虽是事前就已被加为校尉,但有了军功,沈弥的校尉一职名正而言顺。 唯独他,本来想拿下梁平县城,但是谁能想到梁平县令盛道竟是阵前反正了。 这下他没有什么大的功劳,却是和沈弥一样得授校尉一职,虽是面上他没有表露什么,但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妥当。 于是在刘璋料理巴郡事情的时候,他趁着这个间隙,跑到江州城附近的山中不断射杀狐狸,做了一件狐白裘送给他的明公,想着略表心意。 当时刘璋收到那件狐白裘,目光却是没有半点放在价值千金的狐白裘上,而是握着他的手对他说道:‘子初如此箭术,当于战场展露,而非射禽兽尔。’ ‘璋非不明之人,子初如此武艺,早晚必立功勋,不必为此小事劳累。’ 而后刘璋亲自为他斟酒,向他致以敬意。 刘璋的话让他感觉愈发的亏欠,好不容易做成一件狐白裘,本想捞点功劳充充门面,没想到欠下的债越来越多。 这次出征南中,他慷然出席,领下了先锋的位置,打算这次一定要立些功勋,做出一番成绩,报答他的明公。 没有做过多的思索,娄发指挥起手下士卒搭建营寨,虽然有曲长、屯长等人的协助指挥,但有些事他还是需要过一遍,作为统帅,必须详细的了解所立营寨的情况。 他没有领着手下士卒进僰道县城驻守,城中狭小,带两千人进去太过拥挤了,更何况不日等他的明公一到,他就要带着手下部曲跟着一起南下了。 驻守在僰道城外,和僰道县可以形成犄角之势,也方便大众随时动身。—— “明公宽仁,天下无二。”王商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次这样的话,对于刘璋的德行,他是愈来愈钦佩了。 好多次他都在心里庆幸选了刘璋出任益州牧,而不是府里年长的三公子刘瑁,相比酷似其父的刘瑁,刘璋才是上上之选。 这里他又不由想起了率先提议推举刘璋的赵韪,赵韪虽是腹有鳞甲,但是看起来也还是有乡土之情,知道刘璋出任益州牧,对蜀地是件好事。 “王卿不必如此,杀人活人,当然还是少杀慎杀好些。”刘璋客气了一下,对于王商的称赞他都快免疫了。 这次会面王商是来和他商议巴郡反叛的那些大族的处理。 按理律例,刘璋身为朝廷指认的益州牧,巴郡大族起兵一事,是谋逆的大罪,谋反窜逆者,不止要被斩立决,还要被灭三族。 但刘璋却放弃了诛杀这些叛逆三族,一是为了显示他的宽仁,二是如今天下大乱,一方诸侯手下的人口至关重要。 巴郡谋逆起事的大族和一些小族,三族的人口加起来有数千人之多,一口气杀个几千人,太过了。 想了想,刘璋补充了一句,不该留的后患他是不会留的。 “说虽如此,该杀的还是得杀,不然不足以明律令,如谢、白、杨三家中实实在在参与了谋逆的,在梁平对垒过官兵的,一律问斩。” “另外剩下的人都迁往汶川郡,按远近关系拆分开来,不使他们有联合的机会,分属到各县,在各县屯田,子孙后代,非令不得迁徙。” “自当如此。”王商拱手应下,刘璋的处理已经够宽大了,他自是不会多说什么。 (本章完) 第83章 傲慢的彭羕 蜀郡太守府。 “永年,你今日又是迟了。”作为书佐的李明看着门口一道姗姗来迟的身影,像是随口不经意的说道。 “如今陈(实)府君已经上任,太守府有了主心骨,并且陈府君是个勤快的人,你要是再像往日一样日日迟到,只怕陈府君会责罚于你。” “说不好会把伱的头发和胡子剃光,贬你去做奴隶。” 李明的这番话像是在为迟到的永年做打算,但他的话里话外多少带着一些不善,对于同为书佐的永年,他平日里素来是看不惯的。 像是其他太守府的书佐,纵使工作上不是勤勤恳恳,但也不至于如同面前的彭羕彭永年一样,每日迟到早退,而且不把同为书佐的他们放在眼里。 身高约八尺左右,面容相貌极为魁梧的彭羕闻言,眼珠子往上一翻,露出眼白对着同僚李明,嘴巴闭着,没有想张嘴说话的意思,看上去根本没有搭理李明的兴趣。 他背着手,走到自己的案几前,安然坐下,开始处理起了属于自己的案牍工作。 彭羕这幅对李明不屑一顾的模样,让原本心里就带刺的李明眉头皱起,面色变的阴郁了起来,像是雷雨前阴沉沉累积的黑云,下一刻就要刮起风暴的样子。 这时旁边一位年长些的书佐察觉到了这紧绷的氛围,他想着缓和一下气氛,于是咳嗽了一声,开口说道。 “说起来如今在位的刘使君,亲近友善我等蜀人,像是往日,如陈府君这样的州中名士,虽是有大才,但却不得一太守之位施展才华。” “现下却是好上不少,刘使君提拔接纳我等蜀地士人,像是黄主簙,张功曹等,更是任命陈府君担任蜀郡太守这等要职。” 说到这,他看向李明,借着言语吹捧平息李明心中的怒火:“如李君这样有才干的人,他日想来是不可限量。” “一郡郡丞之位估计是手到擒来,轻而易举。” 而后他又看向彭羕,作为一名老书佐,吃的盐比吃的米还多,对于彭羕他是了解的,彭羕虽然脾气臭了点,对大多数人凡俗之人不理不睬。 但彭羕才具秀拔,日后是真的不可限量,不比他为了平息纷争,刻意吹捧的李明。 只是彭羕少个机会展露才华,没有一位伯乐来相他这匹千里马,但这话他自然是不能说的,他出头主要是为了同僚和睦。 听到这名老书佐的话,李明不由有些飘飘然,老书佐这话说到他心窝里了,但大庭广众之下,他不能托大接下,这样不免被人看轻。 他拱手朝着老书佐推辞道:“张老过誉了,我的本事自家心中清楚,书佐之职尚且吃力,何敢望郡丞之位。” 话虽然这么说,李明脸上却是带着难以抑制的喜色。 未等被称为张老的老书佐回话,在一旁的彭羕,此刻插了一句嘴,言语平淡但伤人无比。 “没想到李君还有自知之明,不至于恬不知耻的受张老吹捧,还知道自家是卑微的本事。” “郡丞一职,辅佐太守,六百石,铜印黑绶,以羕观之,李君的确是当不起。” 彭羕这话一出,在座的众多书佐,纷纷侧目,有些关系亲近的,交头接耳说上了两句,点评着彭羕的话。 出头平息纷争的张老面色苦涩,不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彭羕的脾气实在太臭了,就像茅坑里的石头。 在他看来,彭羕的才华固然可以让他出人头地,但若是日后彭羕还保持着这样的品性,只怕是难以善终了。 “彭永年,我是当不起郡丞一职,但是你觉得你当的起吗?”李明没有反驳彭羕的话,他连姓带字的喊着彭永年,开口对彭羕讽刺道。 “依我看,像你这样惫懒的人,不要说郡丞的职位你当不起,就是当下的书佐你也没本事干着。” “你不如看看天时,都快午时了,你才赶到府上,若是大家都似你这般行事,只怕蜀郡不出几日就要大乱了。” “哼。”彭羕从鼻子里出了口气,面色愈发的不屑,鼻孔朝天的对着李明回声道。 “书佐一职,又无要事,不过是些鸡皮蒜毛的些许小事,一旬的案牍累积下来,我半日便能料理完毕。” “故而我迟些时刻又能如何,只有像李君这样的人,才需要日日勤勉一些,不然只怕是捅出大篓子。” 彭羕说完这些话,不免心里有些感触,他自恃才华横溢,天资聪锐,却只能当一个微末小官,做个书佐俯身案牍之间,和面前的这群碌碌之辈待在一起。 如今这样的境遇,还不如和他的同乡好友秦宓秦子敕一样,居于乡里,每日读书,偶尔远游四方,逍遥自在。 想到这里他不由有些感慨,对着在场众人宣言道:“如我这样的人,在尔等碌碌之辈中,就好比一只鹤处在一群鸡里面。” 说完一番感慨的话,他的眼神瞥到了新来的书佐身上。 董扶上位治中一职后,经常从蜀地士人中拣选人才,任命到郡县中。 对于这名新来的书佐他倒是有些认可,他指着新来的书佐补上了一句。 “张君倒是有些才干,干理敏捷,长於治剧。” “只是张君如同一个瓠壶一样,外面看起来光亮无比,里面实际上有些粗糙,但总归还算不错。” 本来正在埋头案牍,两耳不闻彭羕和李明争执的张君抬起了头,脸上挂着无奈的笑意,没想到彭羕一番话把他牵扯进去了。 对于彭羕给他的评价,他不置可否,向彭羕微微拱手示意后,继续埋头案牍之中,对于这等无聊的争执,他没有兴趣参与到其中。 “呵。”李明已是被彭羕的话惹的气急,但大庭广众之下,他还是保持着一个儒士该有的教养,没有暴跳如雷,做出什么不体面的事情。 他对着彭羕讥讽道:“彭君既然有如此大才,又自比仙鹤,为何不飞到天上去,与云彩平齐,反而和我们这些在泥土里打滚的鸡在一起。” “如今刘使君在招募贤良,这么好的机会,彭君当可一试。” 对于李明的这番话,彭羕没有做出什么激烈的回应,而是有些叹息:“只恨刘使君不识我,珠玉才落入到了泥泞中,没有显露光彩。” (本章完) 第84章 幼草吕乂 州牧府。 刘璋在一旁看着正在进行六博游戏的刘循和吕乂二人。 前日他从王商处他得知了送他父亲刘焉入蜀的吕常病亡,留下了一个儿子吕乂。 对于吕乂,他是知道的,三国志·蜀书九·董刘马陈董吕传第九中的吕便是指的吕乂。 历史上吕乂早期是跟着盐铁校尉王连干着典曹都尉一职,后面升任为新都、绵竹县县令,再接着坐到巴西太守的位置。 当时诸葛亮多次北伐,征调各郡的兵员、钱粮,不少地方都不能按照约定的时间交齐,并且出现兵员逃窜的情况,而作为巴西太守的吕乂,招募了五千人交给诸葛亮,通过对这些人讲明道理并加以监督制约,这五千人竟是没有一个人逃窜掉。 因为这件事,吕乂转任为汉中太守,兼任督农,负责供应北伐大军的军需粮草一事,后期更是入朝为官,担任尚书,接任董允当任尚书令。 可见吕乂是一位理财的高手,也是一位治理地方的人才,中央和地方皆有可取之处。 史书对吕乂的评价也很高,说他生活俭朴,谦虚少言,为政简明而不繁琐,以清明能干著称于朝。 因此刘璋借口吕常送他父亲刘焉入蜀有功,有功之臣的后人,他自当抚恤,将吕乂收到州牧府养着。 不过吕乂任事的时候都是蜀汉时期了,现在的吕乂还只是个小屁孩,流着鼻涕和刘循玩着六博不亦乐乎,还得他去培养一下,让吕乂这颗幼苗长成一颗苍天大树。 今天趁着出征南中前的片刻闲暇时光,他带着吕乂到了刘循的住处,打算让刘循和吕乂打打交道,从小培养一下两人的关系,给自家的好大儿提供第一个班底。 刘循和吕乂两个接近同龄的人很快的熟络起来,玩起了六博的游戏,欢声笑语,充盈着整个庭院。 一旁的刘璋也跟着高兴了起来,除了将吕乂打造成刘循的班底这个意图,他主要还是想带个同龄人和刘循做个伴,刘范和刘诞的子嗣和刘循年龄相差大了些,玩不到一起,而吕乂这个和刘循相差无几的同龄人容易乐呵呵的玩到一起些。 至于他的兄长刘瑁,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子嗣,他估摸着是刘瑁心思太重的缘故。 如今他这个做父亲的时不时就要东跑西跑,虽然有他嫂嫂吴苋帮忙照顾刘循,但嬉戏玩闹这一方面,找几个同龄人比较合适些。 “嗯。”刘璋打量着两人的六博棋局,看上去吕乂快要胜了,他的前身对这个游戏了如指掌,所以他能看出胜负趋势。 他的前世也知道这个游戏,还知道六博这个游戏有一个不可逾越的高峰,站在峰顶的是汉景帝刘启,根据历史记载,好像没有人能胜过他。 这时刘循看着劣势的局面,把头一扭,嘟囔着嘴,但还是老实的承认道:“我输了。” 言罢,不甘心输棋的刘循眼眶湿润了起来,眼泪珠子看着就要往下掉。 见状刘璋伸手欲安抚一下刘循,但他还没来得及,他的身侧一直照顾刘循的吴苋,看到刘循泫然欲泣,已经快他一步抱起刘循安抚起来,在吴苋的逗弄下,刘循很快止住了眼泪。 吴苋自是也察觉到了刘璋伸出的手,两人不由对视了一眼,不敢和刘璋对视的吴苋脸上立刻露出一丝红晕,低下头继续逗弄刘循。 收回手的刘璋则转向丧父的吕乂,吕乂见到刘循哭泣,原本赢下棋局,面上露出喜色的他,此刻眼睛里有些惊慌,大眼珠子不断溜动,观察周遭人的表情,露出儿童不该有的察言观色。 刘璋抚了抚吕乂的脑袋,并竖起大拇指给他赢下胜利点了个赞,吕乂这才面色放松了下来。 见到吕乂这种表现的刘璋内心叹了口气,丧父对于吕乂是一种痛苦,但也让吕乂获得了不该有的成长,只是这种成长太过悲痛了。—— 黄府。 “使君要亲往南中?”黄婉捂着小嘴,脸上露出无比惊讶的神色。 南中的越嶲、牂牁、益州郡三个大郡都有叟夷或大族反叛,声势浩大,传遍了成都城,这段时间更是有不少士卒顺着江水而下前往了犍为郡。 她虽然待字闺中,但对于世事还是有些了解的,不过这些都是从市面上了解到的,虽然她的兄长黄权是州牧府的主簙,但黄权很少和她说起公事。 “是的。”黄权点头应下,刘璋亲往南中征伐的消息已经公布出去了,外面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这个时候透露这件事件给她妹妹自然不打紧。 黄婉见黄权点头肯定,不由面色急躁了起来,纠结道:“南中瘴痢之地,瘟疫时有发生的地方,使君如何去得。” 她有些不安,南中那个地方在蜀郡人的眼里是个不毛之地,在她这个巴郡人眼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属于未开化之地。 如今她的未来夫君刘璋打算亲自前往南中,让她担心不已。 黄权看着黄婉一副慌张焦急的模样,伸出手抚了抚下巴的短须,有些不高兴的说道:“使君去不得,那我这个兄长可以去得吗?” “啊。”黄婉这才反应了过来,她的兄长黄权作为州牧府的主簙,上次出征巴郡就跟着刘璋一起前往,如今刘璋要前往南中,她竟是忘了他这位兄长十有八九也要随军。 一时间,她只关心了未来夫君刘璋,把面前的兄长抛到一边,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说道:“兄长自然也是不去为好。” 刘璋和黄权,一个是她未来夫君,一个是她的兄长,都是她关系最为亲近的人,南中那种险恶之地,两人还是都不去为好。 看着黄婉的表现,黄权有一种小计谋得逞的感觉,脸上露出微笑,说出了刘璋的安排:“此次征战南中,使君让我留在成都,处理府事,督促粮草。” “你兄长我此次不用随军一起。”说出这话的他并没有对不用前往南中感到什么庆幸,正常情况他作为主簙自然是要跟着刘璋这位益州牧共同进退,但现在是非常之时,他需要留守在成都。 “兄长。”黄婉闻言对着黄权娇嗔了一声,对于黄权这个时候打趣她感到无奈。 “我看你啊,是身在黄家心在刘。”黄权接着打趣黄婉,他这个妹妹都还没出嫁,平日里一颗灵动的心思却早早的全投到了刘璋身上。 他心里叹了口气,补充了几句,想平复黄婉心绪上的不安。 “我对使君进过言了,但使君之心已定,说动不得。” “南中虽是险恶,但终究是中国之地,已立郡县,士庶商贾,来来往往,或以数千,不必过于忧心。” 听到这话的黄婉却还是一脸忧色,难以平复不安的心境。 (本章完) 第85章 旄牛夷 州牧府。 “诽谤我?” “是谁?” 刘璋有些无语,问起了功曹张肃,想知道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人敢诽谤他这么英明的益州牧。 听到刘璋问话的张肃应声答道:“是蜀郡太守府传上来的文书,一众蜀郡太守府的书佐,联名举报一个叫做彭羕彭永年的人。” “说是彭羕诽谤明公没有识人之明,不能察觉到野有遗贤,将他这一块璞玉,当做了破石头。” 刘璋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从张肃口中说出的彭羕彭永年,名没错,字也对得上,自然就是那位历史上被同僚众人举报,然后刘璋就把他剃了光头罚作苦役,后被贬为徒隶的彭羕了。 这是历史在重演吗? 张肃看着刘璋,见刘璋脸上没有一丝怒色,他猜测了一下:“明公,是不是将这件事交给郡守府自行处理。” 其实这件事本来就应该是郡守府处理的,只是蜀郡太守陈实刚刚上任不久,对于这件沾着顶头上司刘璋的事情,而且是在他的郡守府中发生的,他不好自行处理,所以特意通报了上来。 另外陈实想通过上报这件事件,表明下对刘璋这位提拔他担任蜀郡太守的明公的尊重。 “君矫,联名的名单给我看下。”刘璋没有给出张肃一个处理措施,而是从张肃手里接过了郡守府书佐的名单。 ‘乖乖。’刘璋看着竹简上一个个的姓名,不由内心感叹了一句,这个彭羕的为人处世实在有点差,竟惹得这么多名同僚联名举报他。 “这是郡守府所有的书佐吗?”他问了一句张肃,想知道彭羕是不是得罪了所有人。 “不是,有一个叫张备的老书佐和一个叫张裔的新来的书佐,没有联名。”为了应对刘璋可能的询问,张肃对于这件事的头尾,盘查的一清二楚。 这也是为人臣子的本分,也是显露能力的一个机会。 “张裔?”听到这个名字的刘璋有些不确信,他在猜想不会是那个被雍闿称作葫芦的家伙吧。 “张裔字什么?” “君嗣。”了解一切的张肃闻声给出了张裔的字。 ‘还真是那个葫芦。’刘璋脸上玩味更重了些。 张裔可是个有趣的人,当时蜀汉南中叛乱,益州郡人杀死该郡太守正昂,而后蜀汉安排张裔去当任益州太守,益州郡本地的豪强雍闿把张裔抓了起来,但是没有杀他,雍闿说张裔像只葫芦,外面虽说光亮但内面实际很粗糙,不值得杀他,把张裔送给了孙权。 但孙权并没有把张裔当一回事,直到邓芝使吴,诸葛亮嘱咐邓芝务必带回张裔,然后邓芝向孙权请求,孙权都不知道治下有这个人,爽快的答应了。 只是孙权的个性有些贱兮兮的,就像当着诸葛恪的面拉来一头驴,上面写着‘诸葛子瑜’四个字,取笑诸葛恪的父亲诸葛瑾狭长像驴的面孔。 于是张裔临行前,孙权见了张裔一面,想闹点幺蛾子,他对着张裔打趣道:‘蜀中的卓氏寡妇卓文君跟着司马相如私奔,贵地的风俗怎么这样呢?’ 张裔自是不会惯着孙权,反怼道:“尽管卓氏寡妇与人私奔,但比起贵国吴县的朱买臣之妻嫌贫爱富,为此另嫁贤惠的多了。”当时要是潘睿、糜芳在场,这两个背主之人脸色一定不会好看。 陈寿的三国志里也称张裔肤敏应机,其谈啁流速,是个爱开玩笑有趣的人。 刘璋脸上露出笑意,对着张肃吩咐道:“君矫,你去将首告的书佐李明,被告的彭羕,还有不曾联名的张备和那个葫……张裔一并带来,我要亲自审问一下。” “诺。”张肃应下,但心里感觉有些怪怪的,这不是值得刘璋亲自审问的事情,这两日刘璋就要出征南中了。—— “狼帅,前面那座山便是屏山。”越嶲叟王高明的儿子高定指着远处的高山,对着旄牛夷王狼谭说道。 “屏山之左,便是安上渡口,我们此行只要占据安上渡口,再加上旄牛道早已不能通行,成都方面的来兵就到不了越嶲,越嶲郡就如同泰山一样稳固。” 作为越嶲郡率众起事的叟王高明之子,高定对越嶲郡的地理地势了解的非常清楚。 从成都到越嶲郡,大抵不过两条路。 一条是旄牛道,即《史记·司马相如传》所说的:‘通零关道,桥孙水以通邛都’,邛都即为越嶲郡郡治,旄牛道的道路平整,离成都也很近,但是这条路由于叟夷扰动,已经断绝了百余年了,道路失修,路上也没有什么亭驿可以供大军调整休养。 因此高定可以肯定,成都到越嶲郡的讨逆大军,肯定不会走旄牛道,旄牛道也走不了,成都来的大军只剩下一个选择,那就是安上水路。 从成都顺江水(岷江)而下,到达犍为郡的僰道县,再从僰道坐船到安上,自安上由水路进入越嶲郡。 所以他只要带着旄牛夷王狼谭占据安上渡口这个水陆要冲,成都来兵就进不了越嶲郡。 但其实他们最好的措施是沿着泸水而下,经过安上,前往僰道,占据僰道这个江水和泸水汇流之地。 只是高定派出去的斥候回报,已经有一批军队到了僰道县,这样的话僰道县就没有什么可窥伺的机会了,于是他将目光放到了安上,希望占据安上,堵住成都大军前往越嶲郡的通道。 狼谭听着高定的话,频频点头,作为居住在蜀郡和越嶲郡中间的蜀郡属国的旄牛夷,由于居住地靠近越嶲郡,他对越嶲郡的地理也有所了解,高定所言不虚。 只是他有一事不明,他大大咧咧的开口询问道:“高贤侄,像泰山一样稳固是什么意思,泰山是哪里的山。” ‘真是蛮夷,不学无术。’听到狼谭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作为叟人的高定腹诽了一句,对于不学无术的旄牛夷王狼谭有些不屑。 虽是内心不屑,但是高定还是面带微笑的向狼谭解释道:“泰山乃是天下第一高山,稳固无比,万载不摧,昔日的秦朝始皇帝曾经到过泰山祭祀天地。” “哦,竟是秦朝始皇帝祭祀天地的地方,那可真了不得。”狼谭有些明悟了,虽然他不知道天下第一高山的泰山,但始皇帝的威名他是听过的,那是将他们这群叟夷从成都平原赶到西南大山的皇帝。 当时那位始皇帝还派人修建了一条从僰道通往益州郡滇池县的道路,积薪烧石,开山凿岩,才开通了此条道路,因路宽五尺,所以称为‘五尺道’。 (本章完) 第86章 葫芦张裔 州牧府。 此刻的刘璋化身脸黑如碳、额头有一枚月牙的包青天,开始了他的审案之旅。 他的面前站着四个人。 上告的李明额头冒着虚汗,他没想到事情会闹到州牧府来,而且是益州牧刘璋亲自盘查审问,这让他有些心虚,头上的虚汗汇聚到一起,化作汗珠落下,他却不敢放肆的去擦拭一下额头的汗水。 被告的彭羕站的笔挺,面色淡然,对于上首的益州牧刘璋,他没有露出任何的惧色,至于李明联合其他书佐举报他诽谤一事,他更是不屑一顾。 未参与联名上告一事的张裔同样站的笔直,他不动声色的打量起了面前这位刚刚平定巴郡祸乱的益州牧刘璋,对于刘璋流传在外的名声和刘璋登上益州牧后的作为,前后反差如此之大,他是有些好奇的。 最后剩下的一人就是老书佐张奋,他微微弯着腰站着,双腿和双手不断的轻微颤抖,在刘璋眼里,这位老书佐像是得了帕金森一般。 张奋有些苦恼,他一把年纪了,本想着安安分分的干完这几年就致仕,所以李明联络举报彭羕的事,他打个哈哈推脱掉了。 只是没想到这件事捅到州牧府了,这就有点糟糕了。 如今天下纷争,朝廷的旨意除了封赏以外,其他的旨意都不顶用,面前的刘璋虽然只是顶着个益州牧的牌子,但权柄是和春秋战国时的诸侯王一般,杀人活人,全凭刘璋的一念。 万一刘璋今天一个不高兴,对于彭羕诽谤一事,一刀把彭羕给杀了,倒也没啥事,但是若是刘璋怨恨他和张裔不去联名,没有去维护主君,有不忠诚的地方,把他也给杀了,那就是天大的冤屈了。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刘璋拿出了一句名言作为开场白,而后说道:“如今是李君举报彭君诽谤我,作为当事人,李君、彭君各执一词,自不必再言,如今有两位张君置身事外,当可与我讲讲,我也才好下决断。” 说罢刘璋将目光看向张奋和张裔二人,想从他们两人身上了解到真相。 张裔没有挺身发言,而是将目光看向了张奋,张奋无论是辈分还是宦海浮沉的时间都比他长,他自然不能逾越而出,需要先让长者张奋发言。 但老书佐张奋唯唯诺诺,口舌几次翻动,却是没有发出声音,不敢出一言回应刘璋的问话。 见状张裔只好挺身而出,向刘璋拱手禀报,他声音清亮,无所滞涩:“明公,彭君所言,非是明公无识人之明,而是说明公不知道有他这块璞玉而已。” “若说彭君有错,当过在倨傲,不能友睦同僚,反而贬低一众同僚书佐,使彼等心中有怨,致使他们联名上书举报彭君。而非诽谤明公的为人,使明公受污。” 对于恃才倨傲的彭羕,张裔虽是不喜,但他也不会去无端的栽赃陷害他人,这不是他的作风,因此原原本本的讲出了彭羕的本意。 闻言刘璋微笑着点了点头,这个葫芦果然是谈啁流速,几句话解释清楚了关于彭羕诽谤一事。 这时老书佐张奋也缓过来了,连连点头,附和张裔:“明公,确是如此,确是如此。” 张裔和张奋的话,让上告的李明内心惊慌不已,事关身家性命,他欲壮着胆子辩解一下,但看到刘璋投向他的目光,一相对视。 面对手握生杀权柄的州牧,李明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不敢出一言,浑身抖抖嗖嗖的发起抖来,对他的未来感觉到一片黑暗。 “将李君交给陈府君处置。”见到李明的神色,刘璋当下自然是明白了一切,他想了想,李明是陈实这位蜀郡太守下的书佐,还是让陈实去处理比较合适,也可以表达下他对陈实这位蜀郡太守的尊重。 接着他看向彭羕,按历史记载彭羕是个传递军情和指示诸将的奇才,这次到南中去征讨叟夷,八成需要分兵行动,黄权又是留在成都,他身边得有个筹划的人。 不带须臾,他开口对彭羕说道:“至于彭君,你既然说你有大才,我如今欲征讨南中,你随我走一趟,展露展露伱的才华。” “如果你所言有虚,我就剃光你的头发和胡子惩罚你。” “诺。”身高八尺的彭羕应声接下,如今益州在面前这位刘璋的手里,要想飞黄腾达,有所作为,当然是要拿到刘璋的青睐。 他不由有些感激李明,没有李明奔走联络他人上告,他又如何能面见刘璋,而且看样子刘璋想给他一个展露才华机会,李明是他的恩人啊。 至于刘璋所说的髡刑,性情高傲的彭羕没有在乎,他上前一步立下了军令状:“明公,此行南中我若不能有所效力,请斩我头。” ‘性子太傲了些。’刘璋面色不变,点头应下,心里下了个主意,面前的彭羕虽是有才,但还需要好好调教调教才行。 接着他也没忘了张裔:“张君言谈自然,肤敏应机,不如也随我走一趟南中,帮我晓喻叟夷。” “诺。”对于能跟随在大权在握的州牧身侧,张裔自然是心甘情愿。 见张裔应下,刘璋也是微微点头,对于张裔,除了晓喻叟夷,他还有其他的用处,不过得等到平定南中后再说。—— ‘小玩意。’甘宁打量着面前的僰道县城,露出了和娄发见到僰道县时一样的心思,对于小巧玲珑的僰道县有些不太看在眼里。 而后甘宁双手向上高举,背部挺直,舒展了一下筋骨,从成都一路顺江水而下的他,此刻他感觉精力充沛,无处发泄,需要一场酣战解解乏。 “兴霸。”远远的早就到了僰道的沈弥喊了一句,招呼起了甘宁这位引荐他到州牧府的好友。 “是文渊啊。”听到声音的甘宁,第一时间知晓了来人,而后看向沈弥身边。 片刻后他有些疑惑的问道:“文渊,子初(娄发)呢?” 娄发作为先锋,应该是第一时间到达僰道县的人,比沈弥都是要先到的,但他只看到沈弥,没有看到娄发,让他有些奇怪。 “子初去了安上。”沈弥回答道。 接着向甘宁解释了起来:“安上是水路要冲,如果要进入越嶲郡的话,必须要经过安上。” “所以子初领兵前往安上巡视一番,以防安上有什么变故。” (本章完) 第87章 南征 江水之上。 刘璋站在楼船上,向着岸边欢送他的一众人等挥手告别,他这位益州牧今日前往南中平定祸乱。 这次来送别的人特别多,州牧府的人基本到齐了,文官中别驾王商、治中董扶、主簙黄权、功曹张肃等人,武官中的和德中郎将赵韪、中郎将庞羲等。 还有一众蜀郡大族的族长也前来送别,正如王商所说,南中叛乱是蜀郡家门之祸,蜀郡大族自然是心系于此。 如今刘璋要去替他们平定南中叟夷祸乱,他们作为出钱出力一方,大军出征,他们自然也要露个面,和刘璋这位益州牧混个脸熟。 等到楼船和送别的人距离拉远,远远看过去人群只剩下一个个小黑点,刘璋这才收回了远眺的目光,他看向了自己的腰间。 他腰间比寻常时候多了一个人形玉石,玉石的尺寸不大,形象看上去是一个文人,整体呈扁担形为半圆雕,着长袍伫立状,头顶有长发髻,前低后高。 人形玉石的脸有些长,五官刻画的非常简单,只用一道短粗阴线表示出两眼一嘴,没有鼻子。 用的应该是汉八刀的雕刻技法,刀法简练,粗犷有力。 这是驱疫辟邪、祈求福祉的玉翁仲,翁仲是一个人名,姓阮,秦朝时候的安南人,身长一丈三尺,气质端勇,异于常人。 翁仲作为秦朝时的一个大力士,形象威严凶猛,秦始皇曾经任命他镇守临洮,用于威慑匈奴,所以汉代经常用翁仲的形象做配饰,用于祛除魔邪。 这块翁仲的玉石是黄婉到州牧府上送给他的,当时黄婉两眼有些泛红,眼珠子里蒙上了一层水雾,看向刘璋的眉目中含情脉脉,对于刘璋亲自前往南中,黄婉有万千的不舍和担心。 那个场面让刘璋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负心郎一般,再想到还没长开的黄婉,又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养成系的怪叔叔。 私底下送别的人不止黄婉,还有他嫂嫂吴苋,一段时间的相处下吴苋改回了对他的称呼,对于他要前往南中一事吴苋有些担忧,郑重的对他说了一句:‘季玉,一路保重。’ 刘璋举目望天,只见云高风清,一朵朵白云任意东西。 现在的他和这个时代千丝万缕的绑定了起来,再也没有了以前的那种隔着玻璃观察这个世界的感觉。 他不由南望,想到了即将踏上的南中之地,心里有些不爽,乐不思蜀的刘禅真是太有福气了,啥事都有相父诸葛亮帮忙干,刘禅只用待在宫里,和张飞的两个女儿嘿嘿嘿。 要是上天赐他一个诸葛亮就好了,只需家中坐,劳碌由武侯。—— 安上县。 越嶲郡叟王高明之子高定此刻的心情很是不好,他带着旄牛夷王狼谭沿泸水而下,本来是想占据安上这个水路要冲之地,挡住从成都方面进入越嶲郡的大军。 但是眼下看起来没有什么机会了,因为安上县来了一批援军。 他打量着前面迎风招展的‘娄’字大纛,思索着是成都来的哪一位将领,不多时他有些明悟,益州郡派来说服他父亲高明起事的雍闿,最近传递过消息给他父子,刘璋近来收服了一名巴郡的渠帅。 那就没错了,应该就是那个叫娄发的巴郡渠帅。 “贤侄,这个娄姓将领竟敢如此托大,就这么点人,不去据守城池,反而出城迎战。”旄牛夷王狼谭对娄发展示出轻蔑的态度。 “看来此人八成是吃错了药,昏了头了。” ‘蠢材,你当这是南中的部落战争吗?’高定对狼谭越发的无语,作为一名叟王的儿子,高定是久经战阵,对面娄发的军队人数他瞥上几眼就知晓个大概。 一千人左右,高定给出了估算的数字,而自己这方,狼谭纠集了四方叟夷,眼下狼谭手里有三千五百人。 就两军人数而言,正如狼谭所说,娄发是昏了头,没有据守城池,而是跑出城野战。 可打战不能单凭人数多少去料定胜负,在高定看来,对面的娄发虽是人数较少,但娄发布阵背靠坚城,无后顾之忧,娄发手下的军队列阵整齐,没有什么可乘之机,说明这一千人是精卒,远不是狼谭所纠集的乌合之众能比的上的。 南中间的部落战争,当是哪一方人数多,哪一方就胜利,可这是两军对垒,需要考虑的东西非常多,单就眼下的情形,高定觉得没有什么机会能攻破娄发的军阵。 他在想是不是旄牛道断绝后,这些旄牛夷太久没有和汉儿打过交道,狼谭才会说出如此不切实际的话。 不过还是要冲一冲,试一试娄发的真实水准,万一有什么机会,也不至于白跑了一趟,更何况狼谭手下的夷人死活他是一点都不在乎,又不是他帐下的儿郎。 他对狼谭说道:“狼帅,娄发此人如此狂妄,今日正好破之。” “若能拿下安上,这次起事狼帅可以说是头功,再者汉儿富庶,安上城池中酒水美人,想必是享之不尽。” 闻言狼谭像是坠入了高定刻画的美好未来中,不由舔了舔舌头,咽下了一口口水,山里过得都是苦日子,难得有快活的时候,面前的安上县城正好可以快活,只要击破娄发列阵的一千人即可。 他伸出手摆了摆,从他的军阵中立刻就冲出七名骑士,骑着南中的矮脚马冲到了娄发军阵前,不过隔上了一百步,避免被汉儿的箭矢伤到。 这七名骑士在通常安全的区域,挥舞起手中乱七八糟的武器,有的是木棍,木棍头上包了一层铁皮,有的是短柄斧,由藤条固定着斧头。 一群人嘴里发出如同鸟兽的嚎叫声,妄图用这种方式,打压对面军士的军心。 ‘这是猴子骑着狗吗?’ 娄发脑中露出疑问,对面的七名骑士骑着南中的矮脚马,山里缺盐少食,这几名骑士身高也比一般汉儿矮,再加上他们魔舞疯癫的姿态,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群骑着狗的猴子。 他对着周围的部曲招呼了一声,指着那七名骑士说道。 “我为尔等射彼辈眉心。” (本章完) 第88章 滇池骑战 滇池。 滇池作为彩云之南的一颗明珠,湖水清澈见底,有如一面镜子,倒映着天空、山峦和岸边的绿树红花。 在滇池一侧的滇池平原,此时正是花草茂盛的时候,绿草在起风时,形成了一道道荡漾的绿色波纹,向远处推动。 天高云淡,万物一片祥和。 但现在滇池平原上却有着非常不和谐的一幕,在这蓝天白云下,有两队骑士正在进行一场追逐战。 在马背上疾驰的娄七撇过头去,看向身后正在追逐他的叟夷骑士,不由面上露出浓浓的不屑。 他听闻过滇池驹的传说,传说滇池有神马,和南中马交配后生下了骏驹,能日行五百里,是上等的良驹。 但就他现在所看到身后那群骑士坐下的马匹,矮小如同马驴,这种货色也配称为神马的后代。 作为娄发这位神射手的手下,娄七有着优良的骑射技术,他拿起骑弓,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箭矢,拉满后回身,朝着离他最近的叟夷骑士射去。 ‘嗖’的一声,只花了片刻时间瞄准的娄发射出了手中的箭矢,他看着洁白的尾羽在空中滑出一道优雅的曲线。 紧跟着‘嘭’的一声巨响,追逐在他身后的叟夷骑士,最前面的一人眼眶中箭,带着哀嚎声从矮脚马上倒了下去,并略微阻挡了后面骑士的步伐。 ‘哼。’看到这一箭没有落空的娄七脸上露出喜色,同时哼了一声,对身后追逐的叟夷骑士表达出越发蔑视的态度。 他身后的叟夷骑士,马不行,骑术看上去也不怎么样,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样子。 再者这群叟夷骑士既然是追逐,但是却没人发出一支箭羽,从后方攻击他,可见,骑射技术也是不够看,只能勉强趴在马背上。 慢悠悠的娄七又是在骑弓上搭上了一支箭羽,如法炮制的转身,箭无虚发的射杀了又一名叟夷骑士。 如此三番四次下来,紧紧追逐他的叟夷骑士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不敢追的太近,怕被娄七射杀,叟夷骑士的速度渐渐的缓了下来,最后竟是害怕的停在了原地。 得到片刻喘息时间的娄七骑马冲到滇池城门处,对着城楼上高喊:“我乃刘使君帐下军司马娄七,还请高府君开门一见,有重要军情通报。” 闻言城楼上高颐抬手止住了手下士卒瞄准娄七,欲行发射的箭矢,吩咐手下打开城门,迎接这位自称成都来的军司马娄七。 他刚刚看到了叟夷骑士追逐娄七,而后被娄七射杀五六人后,停止追逐的场景,再加上昨日叟夷攻城疲惫,今日在休整,未曾出营,只派出了叟夷骑士巡视四方,因此就算这位军司马娄七有异常,他也可以料理掉。 看到城门打开可以进入的缝隙,娄七驾马驶入,但迎接他的并不是美酒佳肴,而是一支支指向他并闪着寒光的箭矢。 高颐拱手对娄七说道:“娄司马,多有得罪。”而后他吩咐几名武士上前,将娄七围住,在娄七身上摸索信物。 他没有完全信任娄七,现在他正处于守城的一方,一城百姓的身家性命此刻系于他这个太守身上,因此任何一丝漏洞他都不会放过。 不多时,证实了娄七的身份,高颐带着娄七来到了县寺,他露出一丝抱歉的面色,对着娄七拱手致意:“娄司马,近来贼人雍勉使用过细作冒充使者的计策,为防意外,所以委屈了司马了。” “高府君,些许小事没有什么,如今的时节不比平时,谨慎点是好事,宁可杀错不可放过。”娄七宽解了高颐一句,对于高颐在他入城的第一时间没有好生招待,而是以利箭相迎,他没有放在心上,反而对高颐高看了一分。 而后娄七说起了正事:“这次我受命前来,是向高府君通报,成都大军已经动身了,如今先锋已到达僰道县,不日汇集大军,即可南下。” “府君只需坚守城池,等待大军前来即可。” 作为南征先锋娄发的手下,娄七被安排来到滇池县通报消息,告诉一声还在坚守城池的益州郡太守高颐成都大军的动向,让他坚定守城的信心。 “巴郡的祸乱平定了?”高颐这段时间来一直紧绷的面色此刻放松了些,并在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 最近一段时间他都没有收到什么消息,他放出去传递和查探消息的使者,都被环绕在滇池县四周的叟夷骑士杀害。 所以他的耳目全部失去了感知,除了脚下的滇池县,和站在城楼头能眺望到的地方,其他的消息他一概不知。 如今娄七的到来,通报了成都大军即将南下的消息,这让他非常振奋。 但也让他有了个疑问,成都大军可以南下,那说明声势浩大的巴郡叛乱肯定是平定了。 娄发肯定的点了点头,扬声说道:“荆州别驾刘阖煽动的巴郡叛乱,在刘使君领兵镇压下,已经平定。” 高颐脸上的惊讶之色更浓了,他最后收到的来自成都的消息,只是简单的说成都大军需要先前往巴郡平乱,让他坚持守住滇池县。 他本以为率军前往南中的是赵韪那个宿将,没想到领军之人竟是新上任的益州牧刘璋,这和他一直听到的关于刘璋的传闻不符。 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继续问起了他想了解的信息:“不知成都大军何时汇集完毕,发兵南下。” “应该就在这几日。”娄七盘算了下时间,他是跟随娄发这位先锋到的僰道县,而后南下到滇池县,算上他从僰道到滇池的时间,大军应该差不多集合好了。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高颐面色全然放松了下来,原本有些晦涩的眼神此刻变的明亮了起来。 这段时间他的压力实在有些大,外无援军,坚守孤城,是最为煎熬的,他的头上生出了不少的白发,眉头上的皱纹是越来越重,面容看上去老了四五岁。 他喊来传令兵,让传令兵把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传播出去,想来有了这条消息,滇池县人心可安,城池将稳如泰山。 这边通知各位读者大大一声,后面晚上统一发两章,中午在公司发,时间紧容易出现错谬,担心影响各位读者大大们的体验~ (本章完) 第89章 犍为杨氏 犍为武阳。 “犍为杨氏。”刘璋看着手里的拜帖,在他这位益州牧统领的大军经过并驻足犍为武阳时,犍为武阳的大族杨氏递上来一份拜帖,上面说他们想以牛酒犒军,以激励南征大军的士气。 民心在我,他不由想到了这一句话。 这也是刘璋这次亲往南中征讨叟夷叛乱的本意,和征伐巴郡不同,征伐巴郡是巴郡部分大族和他这个益州牧之间的矛盾,属于内部矛盾,他赢了,巴蜀士人只是对他的用兵能力感到畏惧,不太会对他这个益州牧产生尊重和敬意。 而征伐南中叟夷就不太一样了,征伐南中叟夷属于外部矛盾,是巴蜀人士和叟夷两个互相对立的团体间的矛盾,齐桓公、晋文公为何得到那么多人的尊崇,就是因为齐桓公、景文公施行了尊王攘夷的政策,尊崇王室,抵御夷狄。 如今刘璋引兵南下征讨叟夷,很容易获得巴蜀人士的同仇敌忾之心,有了共同的敌人,巴蜀人士就会汇集到他的身边,出钱出粮和出谋划策,人心日益归附于他。 犍为杨氏并不是第一家犒军的大族,之前路上已经有过两家大族拜见犒军,这让刘璋有了和某个光头北伐时一样的感觉,大军所到之处,民众无不竭诚欢迎,一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只在眼前。 “明公,犍为杨氏拜见之人可是杨洪杨季休?”作为随军的原蜀郡太守府的书佐张裔拱手问询了一句。 刘璋看了下署名,向着张裔点了点头,同时心里泛起了嘀咕,竟然是杨洪。 杨洪历史上声名不显,但他在蜀汉的作用可不小,在曹刘争夺汉中时,刘备一方有所失利,于是发文书给诸葛亮,让当时作为军师将军的诸葛亮招兵送往前线。 诸葛亮拿着文书咨询杨洪,想知道杨洪的看法,当时杨洪对诸葛亮说道:‘汉中之地是益州的咽喉,国家存亡的要害机枢,如果没有汉中就等于没有蜀汉,这是家门口的祸患,如今形势,男人应当参战,女子应当参加运输钱粮,发兵到汉中时没有什么可疑虑的。’ 杨洪这种态度,得到了诸葛亮的认可,当时蜀郡太守法正跟着刘备在汉中出谋划策,诸葛亮于是上表奏任杨洪兼任蜀郡太守,成为蜀郡太守的杨洪,一切事情都办的十分贴切。 这里可能做了个交易,汉中之战时刘备集团刚刚入蜀不久,根基不深,所以诸葛亮征询了杨洪这位犍为大族出身的功曹的想法,同时旁敲侧击蜀地大族对刘备集团的认可度,在得到杨洪肯定回答后,诸葛亮任命杨洪为蜀郡太守,换来了蜀地大族对刘备集团汉中之战的全力支持。 “明公,杨季休与我少时乃是好友,其才胜于我十倍,况且其人久在南中任事,遍历诸郡,对南中的地理人情极为熟悉,此行若是带上季休,于南征一事必有所裨益。”张裔向着刘璋举荐着杨洪,并赞扬着杨洪的才干。 ‘不用你说爷也知道。’刘璋暗自腹诽了一句,说起杨洪的才干,张裔都没有他了解的清楚。 他招了招手,让吴班去把杨洪召来一见。—— 越阵而出的娄发将箭矢搭在弓上,对于自小练习射术的他来说,射箭就好像是吃饭喝水一样平常,整个拿箭搭弓的过程不过是须臾之间,紧接着他一用力,他手中这把异于常人使用的强弓被拉成了满月的形状。 一百步外,七名旄牛夷部的骑士,有人已经注意到了越阵而出,并搭弓拉箭的娄发,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两边相距一百多步,弓箭怎么样都不会射到他跟前,就算射到了,也是软绵绵的,跟蚊子叮咬一样。 再者他的身上是有盔甲的,虽然这幅盔甲破破烂烂,一副腐朽的样子,但是多少有些防御力,因此他接着挥舞着手里的包铁木棍,肆意的耀武扬威。 随着“嘣”的一声放开弓弦的声音,这名骑士看到了从远处射来的弓箭,只是他按照自己的判断力,没有将这支弓箭丝毫的放在心里。 但就在他准备再嚎上一嗓子,威慑对面的汉军时,他看到那支从百步飞来的箭羽,在他的眼中不断的放大,直到箭头完全占据了左眼的视野,并进入了他的眼中。 顿时一阵剧痛从他的眉心发出,紧接着剧痛的是他感觉全身的力气在不断的消失,以及他对四肢失去了掌控的能力,带着不可思议的念头,这名骑士从南中矮脚马的马背上倒下,斜拉着哐当一声,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另外六名骑士此刻终于从嚎叫和狂舞的癫狂中苏醒了出来,但他们还没来及的查看倒地骑士的生死,对面的娄发如同一个固定程序的机器一般,不断的搭弓射箭,前面一支箭还在飞行的路上,后面一支箭已经紧跟着出发了,片刻间,娄发射出了六支箭矢。 ‘逃。’这六位叟夷的骑士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对面娄发的身影在他们心目中如同一个鬼神一般,百步之外,一箭竟还有如此大的威力,这简直非人力所能及也。 作为拥有马匹的叟夷,这六名剩下的骑士都是旄牛夷中的勇士,但现在他们抛弃了勇气,选择了成为一个懦夫。 只是娄发射出的六支箭矢,在他们思考的这片刻间,已经到了他们眼前,直直的插进了他们的眉心,在箭矢插进的同时,将他们的精气神一抽而尽。 须臾过后,六声人体和地面碰撞的声音传遍了正在对垒的旄牛夷和汉军各自的军阵中。 先是片刻的寂静过后,娄发手下的士卒率先反应过来,对于娄发这一手神乎其技,七箭均是射中百步外叟夷眉心的箭术,他们齐身喝彩道:“校尉威武,校尉威武。” 而对面的旄牛夷的军阵中,一片死寂,高定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他根据穿着认出了对面搭弓射箭的人是谁,他感觉有些胆寒,对面这名唤作娄发的校尉,竟有这样的箭术,就是春秋时期楚国的神箭手养由基,也不过如此吧。 他缩起了脖子,而后侧头看向身边的狼谭,这位旄牛夷的族长,只见狼谭此刻一副活见鬼的样子,眼睛瞪的溜圆,嘴巴惊讶的张着,露出一口大黄牙。 “狼帅,该进攻了。”高定提点着狼谭,七名被派去威慑敌军的骑士一个不留的全部被娄发射杀了,他们一方的士气遭到了打压,如果不趁现在发起进攻,再等一会,旄牛夷中的士气肯定会丧失殆尽,全然没有了作战的斗志。 (本章完) 第90章 自信的沈弥 在收到安上县发来的军情文书,上面报告说有三千余叟夷临近安上县后,沈弥思索了一下,对着甘宁说道。 “兴霸兄,我帐下大部分都是賨人,翻山越岭不在话下,就算翻山越岭的同时身披铁甲,手持长兵,负重而行,也算不上什么难处,此行就由我去安上县支援子初兄。” “僰道县乃是重地,大军钱粮都囤积在这里,兴霸兄可据守僰道县,防止有其他的异变。” 虽然沈弥对娄发这位至交好友有着十足的信心,认为娄发手下一千人足以对付三千叟夷,但总归还是要领军前往安上县去援助一下,有什么意外情况,也可以进行补救。 后面等成都的大军在僰道县集合,进入越嶲郡征讨夷王高明,在旄牛道不通的情况下,路途上必须经过安上县,因此安上县轻易不容有失。 听到沈弥的话,甘宁点了点头,僰道县到安上县道路崎岖,需要时不时翻山越岭前行,如果由他领军前往的话,估计需要耗费些时间。 但沈弥就不一样了,半个賨人出身的沈弥在賨人中的号召力非常高,因此沈弥在巴郡做渠帅的时候帐下大半就是賨人,刘璋征讨巴郡一战,受荆州别驾刘阖利诱而来的賨人部落,战争中这些部落的首领和中层大半被杀,余下了一千多賨人,被刘璋调配到了沈弥帐下,补全了沈弥这个校尉应有的部曲数目。 在这个安上县娄发遇敌需要支援的时候,部曲大多是賨人的沈弥,他的作用就显露出来了,賨人大多居住在山中,上山下山一天少说也有个五六次,对于賨人来说山林就是他们的家,賨人踏足山道,就如同汉儿走在秦直道一样迅捷,让沈弥领兵去救援安上县,可以说是最合适不过的选择。 “文渊兄所言甚是。”在沈弥能比他更快到达安上县的情况下,甘宁认可了沈弥下的决策,并嘱托了沈弥一句。 “那就交由文渊兄前往安上县援助,从僰道至安上的道路崎岖,山道狭窄,还请文渊兄小心行事,行军途中多多派遣斥候探路,切莫中了叟夷的埋伏,万万不可有失。” 沈弥一脸自信,笑着对甘宁说道:“兴霸兄放心便是,若是在山林之间进行两军对敌,天下没有人是我的敌手。” “区区南中叟夷,就算有些血勇,如何比得上战场上前歌后舞的賨人,” “文渊兄的本事某自是知晓的。”对于沈弥部曲在山林间的战力,甘宁是认可的,而后他问起了一个问题。 “文渊兄欲带多少人前往安上县,需要从我帐下调拨一些过去吗?” 沈弥摆了摆手,表示不用:“我只于我部帐下挑选八百精卒即可,人数太多,山林之间,容易前后脱节,缓急之间不得相救。” “另外安上县军情如火,精卒的话走的快,到的早,也可以早些襄助子初兄一二。” “况且有此八百精卒,足以抵叟夷八千,何须大众前往。”他的话里流露出对自家部曲战斗力的无比自信。—— 汉中。 功曹阎圃正在将成都卢氏的书信念给张鲁听。 “日夜思念吾儿,期盼早归成都,母子团聚。” 卢氏的这封书信,言辞切切,透露着对张鲁这位儿子的思念之情,同时暗里希望张鲁顾忌一下她这位在成都的老母和他的幼弟,行事不要太过肆意,不然会害了她这位老母和他幼弟的性命。 另外卢氏苦苦哀求,希望张鲁改邪归正,放弃割据汉中的想法,前往成都做一富家翁。 此外还说益州牧刘璋为人宽宏,巴郡反叛的大族都没有诛三族,只诛杀了一些重要的人,刘璋必不会计较张鲁这次攻杀庞乐、李异的悖逆之举,让张鲁放心前往成都。 “念完了。”见功曹阎圃的念诵停了下来,张鲁淡然的问上了一句。 “禀师君,念完了。”阎圃恭敬的回道,而后双手捧着书信递给张鲁。 对于自家老母的书信,张鲁单手接过,看都没有去细看,手轻轻一摆,将书信扔到了案几上,态度间失了些对自家老母的恭敬。 功曹阎圃低着头,对于张鲁的这种略微不孝的态度,一向直言劝谏张鲁过失的他没有开口说出一句话,张鲁对卢氏的态度问题是碰都不能碰的话题。 对于卢氏这位老母,是他的师君张鲁身上的逆鳞,和张鲁一起到汉中驻守的别部司马张修为什么会被张鲁攻杀,这其中就和卢氏有关系。 张修作为五斗米教的开创者,拥有师君的身份,而加入五斗米教的张鲁,在五斗米教担着治头大祭酒的重要职位,信仰相同的两人关系极为友好。 但在一次酒宴中,张修喝得有点多,口不择言,将一桩众所周知的事情挑到明面上来了,那就是张鲁这个督义司马官职的由来。 张修对着张鲁打趣道:‘大祭酒,别人得官都是花钱买,你得官就不一样了,你是卖母求官,独树一帜啊!’ 这里张修在取笑张鲁靠着老母卢氏给刘焉当外室,拿到了督义司马一职。 张鲁闻言没有什么面色变动,反而附和着笑了两句,但当时在座的阎圃却是内心叹了一口气,不同于大醉的张修,他没有喝多少酒,张鲁第一时间的面色他是看到了,简直是一头饥虎,欲择人而噬,但张鲁隐藏的很好,片刻就又是恢复言笑晏晏的状态。 后面张鲁果然找到他密谋,要他出谋划策去除掉张修,他当时给出了一条计策,趁着张修和张鲁还是情好日密,两人没有什么嫌隙的时候,让张鲁邀请张修到府上做客,并多番劝酒,在张修大醉的时候,了结了张修。 张鲁听从了他的计策,成功除掉张修,吞并了张修的部曲,窃据五斗米教师君之位。 “哼,依我看,这封书信八成是刘璋小儿胁迫我母亲写的。”张鲁最终还是拿起卢氏的书信看了起来,虽然对自家老母委身成为刘焉外室的事不耻,但卢氏毕竟是自己的亲生老母,骨肉之情还是有的。 (本章完) 第92章 阎圃画策 “师君所言甚是,此信必是刘璋胁迫尊夫人写下的。”阎圃附和了一声,然后皱起眉头,思虑了片刻后对张鲁说道。 “这次师君攻杀庞乐、李异,成都方面没有什么动静,只是发来了尊夫人的劝诫信,看来成都方面是想拖延一段时间,暂时还不想和师君发生冲突。” “再结合之前探子传来的南中叟夷叛乱的消息,刘璋应该是想先平定南中叟夷,然后再回过头来对付师君。” “嗯。”张鲁点头表示同意,阎圃的话十分在理,他攻杀庞乐、李异,如此的悖逆之举,就算有申诉的文书发到成都,成都方面也该是雷霆大怒才对,但现在成都毫无动静,只是让自家老母发来书信劝说,说明成都是想拖延时日。 “以功曹之意,现下该当如何。” “刘璋既然是想拖延时日,和汉中暂时平息干戈,师君自然是不能如刘璋的意。”阎圃先定下了一个主旨:“我等可趁此良机,做一些准备。” 而后这位智谋甚远的功曹继续说道:“汉中一地,户不过七八万,就算这两年关中李榷、郭汜造逆,凉州又是羌乱连连,有不少关中、凉州之人逃难到汉中,但大多数人没有在汉中停留,而是南下去了富庶的蜀郡求生。” “现今我们既然已经和刘璋撕破了脸,就不能再让这些关中、凉州的流民南下,给刘璋补充兵员,而是要断绝阳平关的谷道,让这些人留在汉中,收揽这些人当做部曲。” “自当如此,汉中虽不比富庶的蜀郡,但这些年没有经过大的兵灾,养活一些流民的余粮还是有的,我即刻发令,用粮食招诱这些流民入军。”张鲁先是认同了一声,接着顺着阎圃的话,发出了一道命令。 等张鲁说完,眉头紧锁、脸色凝重的阎圃续而说道:“只是就算留下了这些流民,汉中的户口也比不上刘璋所掌蜀郡、广汉、巴郡等人口大郡,我等以一郡之地对阵一州之地,实为不易。” 听到这话的张鲁点头同意,他的面色和阎圃一样凝重了起来,整个益州户口最多,士民最盛的地方莫过于蜀郡了,单凭蜀郡一地,户口就超过了他治下的汉中,更不必说刘璋还手握广汉、巴郡、梓潼这些户口大郡。 “我等士众不如刘璋治下士众,当据险而守,不与之堂堂正正对敌。”针对敌强我弱的局面,阎圃给出了对应之策。 “汉中之地,险塞莫过于阳平关,且成都军来,不拿下阳平关,就进不了汉中,失阳平关,则汉中不保,师君当遣人修缮阳平关城防,并令精兵守之,关内多多囤积辎重粮草,做长远之计。” “待日后成都军来,不必出战,坚守即可,等到成都军攻城日久,人马疲惫之时,我等再伺机攻之,可得完胜。” “金玉良言。”张鲁赞了一句,对于阎圃的计策,他自无不可。 阎圃续而说出了最后的打算:“此外,师君帐下部曲,多有巴郡出身的人,更有杜濩、朴胡、袁约等巴夷,如今局面,刘璋想让师君安安分分,师君可令手下前往巴郡招诱賨夷起事,扰动一方,不使刘璋如意。” 对于师君张鲁手下的部曲成分,阎圃知道的非常详细,除了张鲁本家和同乡的人,另外就是张鲁杀死张修后,所吞并的张修手下部曲,张修此前在巴郡传道,收得巴郡人心甚多,部曲大半也都是巴郡人,这个时候刚好可以利用起来这一层关系。 “善。”张鲁抚掌赞道:“功曹之言,皆是良言,我当从之。” 对于刘璋想先平定南中,然后掉过头来对付他,当前想让他安安分分的想法,张鲁嗤之以鼻,如今两家反目成仇,当然是有什么手段,使什么手段,刘璋想让他做什么,他偏要对着干,如此方可成事。—— “季休,请。” “明公,请。” ‘果然是青年才俊。’刘璋打量了下面前的杨洪,身高八尺,容貌壮伟的杨洪,在他这位益州牧面前,亦是不露一丝怯色,端的好胆气。 像之前陷害彭羕的蜀郡太守府的书佐李明,被他瞥了一眼,就战战兢兢,汗不敢出,口舌麻痹,说不出一句话,一对比,杨洪这位青年自是不一般。 “明公前番平定巴郡祸乱,如今席不暇暖,又南下征讨叟夷,益州百姓得明公为益州牧,实乃一件幸事。”杨洪举杯向着刘璋致敬道。 刘璋照例推辞了一句:“璋身为益州牧,为百姓父母,这些事不过是分内之事罢了。” 接着两人对饮下一杯,各自展露饮尽的杯底。 该说正事了,刘璋指着张裔,开口向杨洪询问道:“听君嗣言,季休曾历任诸郡,又曾游历南中之地,对南中地理人情极为熟悉。” “我初来乍到,对南中有些不熟悉的地方,还请季休言之,为我解惑一二。” 听到这话的杨洪放下酒杯,对于张裔在刘璋面前夸耀他,他先是朝着张裔这位少时好友点头致意,而后摆正面色,朝着刘璋说道:“君嗣所言,过于谬赞洪了,不过洪对南中的确了解一二,今且为明公言之。” 杨洪心情有些激动,这次他出牛酒犒军,一方面是因为刘璋亲往南中平叟夷,让犍为大族出身的他对这位新任益州牧颇有好感。 另一方面他则是夹杂了部分私心,刘璋招揽巴蜀士人进入州牧府,而不是如同刘焉一般摒弃巴蜀士人,这让他有些希冀,他想趁着这次犒军面见刘璋的时候,展露自身才华,进而攀龙附凤,光大犍为杨氏。 这次觐见刘璋,让他惊喜的是,张裔这位少时好友竟是在州牧府任事,而且张裔为了他提前做了一番铺垫,再加上他这次觐见刘璋前,已经想好了一番关于南中地理人情的应答之词,如此拿到刘璋这位益州牧的青睐想来是十拿九稳。 接下来就看他怎么发挥了。 (本章完) 第93章 解说家杨洪 “南中之地,原来是夷越的居所,滇濮、句町、夜郎、叶榆、桐师、巂唐等王国大抵有十多个。” 杨洪对于南中的讲解,先从南中之地的历史讲起,以展露他对南中之地的熟悉。 “这些夷越之人编发左衽,和我等汉人大相径庭,此辈也不开荒种地,而是随着牧畜迁徙,十数个夷越王国之间的实力差不多,也比不出个高低。” “周之季世,楚顷襄王派遣将军庄蹻率领军队逆着长江而上,夺取巴郡和黔中郡以西的地区。” “一路打到益州郡滇池县,滇池方圆三百里,周围的平地肥沃富饶,方圆有几千里,庄蹻凭借军队的威势平定那里,并且将滇池纳入了楚国的疆土。” “这也是南中首次划归中国之土。” “到了楚顷襄王二十二年,庄蹻打算返回楚国的时候,刚好秦国攻打并夺取楚国的巫郡、黔中郡,道路断绝不能通行。” “庄蹻只好留在滇池,并改变自己的服饰、顺从当地的习俗,成为滇人的王。” “其实这是楚国一贯的操作,吞并其地,不易其俗,立封君而统之,就算不是庄蹻,换做其他楚国人也会这样做。” 上首的刘璋微微点头,楚国这个喊出‘我本蛮夷,不与中国之号谥!’的南方大国,偏偏是最像周王朝的,将周王朝的分封制贯彻到底。 有楚一代,不断的在南方攻城陷地,并不断分封,给予吞并的小国极大的自治权,和中原地区各个大国进行图强变法,集中权利的政策格格不入。 “至孝武皇帝时,派遣唐蒙一方面向夜郎侯厚赐财物,另一方面谕以仁德,得以在建元六年,以今川南部分区域,加上夜郎地区,设立了犍为郡,也就是洪的本郡。” 说到这,杨洪脸上露出了微笑,他的家族就是当时来到犍为郡,在犍为郡繁衍生息至今,成为犍为数一数二的郡望大族。 “孝武皇帝在南夷地区设郡置吏,对西夷地区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如《史记·司马相如列传》中说:‘是时邛律之君闻南夷与汉通,得赏漏多,多欲愿为内臣妾,请吏,比南夷’。邛人、律人的酋首渠帅贪于财货,主动向我大汉表示愿意象南夷那样设置郡吏。” “当时孝武皇帝派遣司马相如深入南中,晓喻叟夷,依仗汉家威德,当时许多叟夷渠帅皆愿归附我大汉,做我大汉的内臣,西夷邛、律一一为置一都尉,十余县,皆属蜀地。” ‘汉家威德。’对于大汉帝国,刘璋有一种由衷的欣赏,如果把中国历史上的各个朝代比作不同年纪的人,大汉应该是一名少年,青春洋溢,明媚无比,肆意昂扬,朝气蓬勃。 这名少年刚刚睁开眼睛的时候,北方是匈奴之地,南方是南越之国,河西走廊,辽东的汉四郡,南中之地等等,这些地方对他来说都是混沌之地,看上去就在身边,但他并不是很了解。 对于这种情况,大汉这名少年,带着一丝少年独有的好奇心,去查看,去摸索,去熟悉这些陌生的地方,并不断的朝着这些地方伸出手去,想知道自身的边界在哪里。 于是有了河西走廊,有了辽东汉四郡,有了南越之君,俯首系颈,有了饮马瀚海、封狼居胥,有了永垂于世的煌煌大汉。—— 安上县。 ‘真是毫无章法。’娄发看着面前一波波向着他所立军阵冲来的叟夷,轻蔑的吐槽了一句。 这群叟夷没有列阵,没有配合,只凭一丝血勇在不断的冲击他的军阵,全然不知兵法有云:‘无邀正正之旗,勿击堂堂之阵。’ 在他列阵而战的情况下,散兵之勇的叟夷无济于事,只能不断的被他手下部曲收割。 娄发觉得自家还是太高看这群叟夷了,本来以为至少有些困难,没想到就这么轻易的挡住了,现下这场战斗的胜利天平正在向他倾斜。 娄发对面的旄牛夷王狼谭此刻心头正在滴血,对面这个娄发列阵部曲虽然才一千多人,但却是严丝合缝,没有露出一点破绽。 他一开始先是派遣七名族内的勇士耀武扬威,妄图压倒对面的气势,但被娄发一连七箭射杀,那一手神乎其技的射艺,反倒是让他手下儿郎的士气有所低沉。 听从高定的劝告,他没有耽误多久,趁着士气还盛的时候,派遣手下儿郎发起了冲锋,想凭借着自家手下的血勇和人多士众,拿下对面娄发的人头,和他据守的安上县。 但是冲锋向前的儿郎先是被临敌的三矢射的人仰马翻,如同割麦子一般倒下一大片,好不容易冲到娄发的军阵前,想着先杀一波弓箭手泄泄恨,但娄发的军阵早已完成了变阵,弓箭手退到了后方,刀盾手和长矛手顶了上来。 这些娄发手下的部曲,个个身披甲胄,比起他手下的儿郎,要么只是穿了一件皮甲,要么只是披着一件破烂不堪的甲胄。 两相对比,他手下的儿郎立即吃了大亏,他的儿郎砍对面娄发部曲一刀,娄发部曲生龙活虎,没有一点异常,而他手下儿郎要是挨上娄发部曲一刀或者一矛,顷刻间就倒地哀嚎。 ‘这仗没法打了。’狼谭露出这样的念头,有了退缩的意思。 但现在两军短兵相接,就算他想鸣金收兵,带着手下儿郎撤出战斗,弄不好就是一场溃败,容易被娄发抓住机会,紧随他儿郎撤退的步伐,收割一波他手下儿郎的性命。 再者死伤这么多,却没有拿到什么好处,这对他这位旄牛夷王不是什么好事,退回部落后,几个强有力的竞争者怕是会借着这个,攻击他这位夷王,指责他身为夷王,空耗手下儿郎性命,却一无所获。 ‘不能退。’狼谭咬了咬牙,下了决断,如果就这样退下来,于局势不利,也于他的夷王之位不利,只能咬着牙硬干。 他招呼着左右的儿郎,这些儿郎身上皆是身披像样的甲胄,手里的武器也是锋锐无比,在日光下闪着嗜血的光芒。 是时候该让这些精锐的儿郎出击了,看看能不能扭转局势,攻破对面娄发的军阵。 ps:今日一更,周末补上,家里有点事情,在这里向各位读者大大致歉~ (本章完) 第94章 春秋之风 “夷人大种曰‘昆’,小种曰‘叟’。皆曲头木耳,环铁裹结,无大侯王,如汶山郡、蜀郡属国的叟夷。” 讲解完南中过往历史的杨洪,向着刘璋开始讲解起了南中的地理人情。 “南中叟夷中狡黠能言的人,被称作耆老,通常情况下耆老会被拥立为一族之长,主持叟夷部落中的大小事宜。” “耆老判决部落中的纠纷喜欢用打比喻的方式来处理,这些比喻的例句是叟夷祖祖辈辈中口头相传下来,虽然没有用文字记录,但传承却是没有断过。” “传承的久了,这些比喻的例句显得尤为珍贵,被奉为夷经,叟夷间有矛盾冲突,都通过在夷经中找案例来处理。” “南中之地,汉人少,叟夷多,叟夷们喜欢用夷经,汉人入乡随俗,言语间也大多引用夷经中的句段,以便和叟夷辩争,也因此南中汉人对儒家典籍不怎么看重。” ‘华夏入夷狄则夷狄之,夷狄入华夏则华夏之。’刘璋听到杨洪的话,想起了这一句经典的谚语。 其实论起制度优劣,生产力先进程度,南中的叟夷远远比不上汉人,按理说叟夷应该向汉人学习,效仿汉人的生活方式。 但南中这个地方,叟夷的人数大大的超过了汉人的人口,并且汉人的武力并不足以碾压叟夷,于是南中汉人出现了叟夷化的倾向。 通俗点来讲,南中的汉人就像一滴墨水,如果南中的叟夷只是一杯水的话,一滴墨水足以将叟夷染黑。 只是当前南中的叟夷是一片池塘,只凭一滴墨水,怎么也染不黑叟夷这片池塘,反而墨水被不断稀释,失去了原本的墨色。 “南中大种的叟夷一般会建一祖庙,名曰“家鬼”。四时杀牛宰马享祭,名为“卜鬼”。每年常以蜀人并外乡之人祭之。若人患病,不肯服药,只祷师巫,名为“药鬼”。其处无刑法,但犯罪即斩。”杨洪不待思虑的继续讲解着南中的地理人情。 “有女长成,却于溪中沐浴,男女自相混淆,任其自配,父母不禁,名为学艺。年岁雨水均调,则种稻谷;倘若不熟,杀蛇为羹,煮象为饭。每方隅之中,上户号曰“洞主”,次曰“酋长”。” ‘男女自相混淆,任其自配,父母不禁,名为学艺。’杨洪讲的通俗易懂,刘璋自然是一听就明白了,这不就是银趴吗。 他来了兴趣,对这趟南中之旅有了些异样的悸动,当然他并不是要参加银趴,而是要去熟悉南中的地理人情,只有对南中的地理人情深入了解,他才能更好的处理南中叟夷不时叛乱的问题。 “这群叟夷倒颇有春秋之风。”张裔插了一句话,语气轻快无比。 他的这句话一出口,顿时在场的氛围活跃了起来,一群人或是为人端重的,只是面上微微一笑,或是为人轻佻的,已然是捧腹大笑了起来。 ‘春秋之风。’刘璋面上露出浅浅的一笑,对于张裔讲的隐晦笑话,他多少是懂的。 春秋战国时代的汉人风气开放,有野外自由结合的习俗:幕天席地,人与大自然完全融为一体。 那位被称作万世师表的孔夫子,在司马迁写的《史记》中有记载,孔子的父亲叫孔纥,母亲姓颜,两个人‘野合而生孔子’。 哪怕是到了汉代,也还有些地方有野合的风俗,刘璋的前世曾经看过蜀地成都附近出土的汉墓画像砖石,上面有不少是表现男女野合的画面。 从画面上看,当是三月春暖花开的时节,成双成对的青年男女会携手步入郁郁葱葱的桑树丛中,将衣服尽除抛置竹篮内,然后在小树林里纵情求欢。—— 安上县。 在旄牛夷王狼谭的亲卫参加进战斗后,娄发的一方的军阵稍稍有些吃力的样子,向后退却了一两步,但也只限于一两步,娄发部曲的军阵还是稳稳当当的在不断收割旄牛夷的性命,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看着在自家军阵前,悍不畏死的挥舞着短兵,不间断的冲击自家军阵的叟夷,娄发面色如常,没有丝毫的担忧。 两军相争不是市集上的两个匹夫斗殴,靠个人武勇就可以压倒敌方,拿下对决的胜利。 两军相争,想要拿下胜利,需要的是严明的纪律,成型的阵法,乌合之众纵使有万人,也抵不过精锐的士卒千人。 娄发拿起手中的弓箭,闲庭信步般在中军处搭弓射箭,凭借着精妙的箭术,每一发弓矢的发出,他都能拿到一名凶悍叟夷的性命,缓解自家部曲的压力。 在对面的旄牛夷王狼谭一双浓密的眉毛随着局势的变化,愈发的扭曲了起来,如同一团麻花一般。 他心知肚明,眼下的他没有任何的机会去击破娄发的军阵,拿下这场战争的胜利了。 尽管他派出了他手下最精锐的儿郎去冲击娄发的军阵,但在部落战争中大显身手的这些儿郎,面对严丝合缝的汉人军阵,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做些什么,只能盲目的对着长矛去冲锋,最终断送自家的性命。 ‘那是什么。’骑在较为高大的南中马上的狼谭注意到了安上县后方扬起的灰尘,并且这团灰尘在不断的向着战场席卷而来。 眯着眼睛打量一阵后的狼谭确定了,那团灰尘是一支风尘仆仆的军队。 他和身侧的高定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神深处都蕴含着不安的情绪,一支从安上县后方赶来的军队,百分之百没有疑问,肯定是从僰道县赶来的。 是敌人的援军。 ‘一群废物。’狼谭先是心底咒骂了一声,他派了几名斥候到安上县的后方查探消息,以防敌人的援军突然到来,但现在看他派出的那几名斥候并没有完成他们的任务,如今敌人的援军都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了,他派出的几个人却没有半点消息传回来,人影都不见一个。 ‘得撤了,不能再待下去了。’咒骂完派遣出去的斥候,狼谭的心中立即生出了一个离开的念头,这次死了不少儿郎,既没有拿下娄发的人头,也没有夺得安上县,就这样离去,对于他这位夷王来说是不可接受的。 但不管他心中有多少不甘存在,在敌人援军不断接近的时候,再和娄发的军阵搅合在一起,是一件极为不理智的做法,这时候不尽快脱离战斗,只怕有全军覆灭的危险。 兄弟们,我悟了~ (本章完) 第95章 南中五郡 “南中有牂牁、越嶲、益州、永昌、犍为属国五郡。” “牂牁郡者,是古夜郎国之地,牂柯地多雨潦,风俗好巫鬼禁忌,甚少牧畜,又无蚕桑,所以牂牁郡是南中最贫困的一个郡。” “越嶲郡,邛都夷所处的地方,越嶲郡虽是位于群山之中,但山间土地平整,有大块的稻田。” “益州郡,是古滇王之地,有盐池田渔之饶,金银畜产之富。人俗豪忲,居官者皆富及累世。” “永昌郡,哀牢夷居住的地方,永昌郡土地沃美,适合种植五谷、养育蚕桑。” “犍为属国,虽是土地贫瘠,但其地出银、铅、白铜、杂药,有堂螂附子。” 杨洪阐述完了南中的历史过往和地理人情,又为在场众人一一讲解起了南中五个郡县的物产。 这一番讲解下来,可见他对南中的熟悉。 ‘滇王,夜郎。’听到杨洪说起这两个已经消失的西南国度,刘璋想起了夜郎自大这个成语的由来,司马迁的《史记·西南夷列传》中有记载:“滇王与汉使者言曰:‘汉孰与我大?’及夜郎侯亦然。以道不通,故各以为一州主,不知汉广大。” 滇王和夜郎侯两个傻帽坐井观天,对着汉使者放大言,最后身死国灭,徒惹人笑。 另外刘璋也对杨洪不免刮目相看,这位历史上坐到蜀郡太守,并赐爵关内侯的人物,果然是两把刷子,对南中的了解可谓是透彻无二。 杨洪说的这些话和刘璋在出征前,查阅州牧府中关于南中的文书记录相差无几。 南中虽然是叟夷之地,但除了贫穷的牂牁郡外,如益州郡不但有富饶的盐池和田地,还盛产金银;犍为属国也同样盛产金银;永昌郡土地相对肥沃,能够养蚕产布;越巂郡在群山环绕中,但有着蜀地第二大平原-安宁河谷平原,盛产粮食,南中五个郡中,四个郡都是富饶之地。 这也是历史上诸葛亮平定南中后,南中军资所出,蜀汉国以富饶的缘故。 刘璋走下席位,来到杨洪的案几前,随手拿起酒壶,给杨洪案几上摆着的空杯满上了一杯酒水,眼看不多不少的刚好满上一杯,刘璋将酒壶放下,拿起酒杯递给杨洪:“杨君讲解辛苦,请满饮此杯。” 杨洪面色恭敬的双手接过刘璋递过来的酒杯,豪饮下一杯,对于刘璋如此礼贤的态度,他内心有些激动,刘璋没有因为他年少而看轻他,而且看上去对他十分看重。 见杨洪饮完并展示空杯,刘璋点点头,面带笑意的赞道:“杨君虽是年少,却不想对南中地理人情了解如此的深刻。” “璋此行征讨南中叟夷,正好缺少你这样对南中了解熟悉的人襄助,不知杨君是否愿意为我幕僚,相佐一二。” 他问询起了杨洪的意愿,尽管作为益州牧的他可以直接将作为郡吏的杨洪调到州牧府中任事,但考虑到杨洪是汉代品性孤高的士人,不能等同于明清那些庸腐的文人,因此问询上一句总是好的。 两情相悦才是佳事,强迫别人替自己干事,多少有些无趣,这也是刘璋的本性,合则合,不合则分,勉强来的终究不是良配。 “洪敢不从命。”杨洪拜服而下,向刘璋表达了自己顺服的态度。—— 安上县。 ‘赶上了。’沈弥心中有些高兴,此刻骑在南中矮脚马上的他,向远处的安上县眺望,可以看到正在安上县城前厮杀的两支军队。 靠近安上城池的军队阵型严整,行列有模有样,一眼就可以得知是久经训练,于沙场厮杀熟练无比的军队。 而这支严整军队对面的叟夷,虽然人数颇众,但旗帜、武器、军装各不一样,说得上是五花八门,队伍也没有成形,完全是靠人数和个人悍勇作战。 如今安上县城池前正在交战外围的一些叟夷貌似注意到了他的到来,队伍更是骚动了起来,不再往前突进,而是原地徘徊,亦或是向后倒退数步。 ‘我是不是来的太过突然了。’对于叟夷阵型略显惊慌失措的样子,沈弥脸上露出轻视的态度,心里吐槽了一句。 他率军从僰道县赶往安上县援助,为了能更好的体现出援军的作用,一路上派出了不少脚步较快的板楯蛮作为斥候,并且没有让他们在大路上前进,而是让他们在山林间潜行,发现并杀死了不少叟夷的探子。 这才有了他悄无声息、突如其来的到达安上县,在这两军交战,军情似火的时候突然出现。 “加快脚步。”沈弥对着手下最精锐的八百步卒喊道,眼下两军在安上县城池前僵持的时候,他这支生力军一旦加入战场,胜负自然是分了出来。 “撤军,撤军。”旄牛夷王狼谭对着身边的传令官大声喊道,语气中夹杂着急切的情绪,他看到远处的那一支军队正在疾驰而来。 传令官立即给出了响应,不同于汉军击鼓进军,鸣金收兵的习惯,旄牛夷收兵的方式却是击鼓,这名传令官拿起木槌敲击起了牛皮大鼓。 ‘嘭、嘭、嘭。’ 雷鸣般的鼓声顿时响彻了整个战场,凌驾在战场的厮杀声之上,传入了每一名叟夷的耳中。 阵前正在和娄发部曲厮杀的叟夷们自然听到了退军的鼓声,但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撤退,虽然是叟夷,但他们多少也知道些兵法,在两军交战时,突然的全军后撤,敌军再贴近跟上,搞不好就是一场大溃败。 所以这群叟夷最前方的一群人还在向前和娄发部曲厮杀在一起,而后方大部叟夷正在脱离战斗,向后方撤去。 ‘哼,想逃。’在战场胜利太平稳稳的倒向自家一方的时候,作为主将的娄发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怎么可能让叟夷安安稳稳的撤退。 在巴郡平叛中没有捞到功劳的他,眼下太需要功劳了,太需要进步了。 “擂鼓进军。”他对着传令官大声喝道,同时他放下了手中的弓箭,而是拿起了一柄锋锐的环首刀和一面坚固的盾牌。 而后他招呼休息半天,未曾参与战斗,精力充沛的亲卫冲上前去,去缠住妄图撤退的叟夷。 (本章完) 第96章 爨氏 益州郡,建伶县。 建伶县令爨(cuan)习站在县寺的门口,对着益州郡大族雍氏的使者说道:“还请回禀你家族长,此事容我再思虑一二,不日便有回音。” “无妨,爨令如果有什么想法,可随时遣人联络,我家族长说他将扫榻以待、倒屣相迎。”对于面前这位益州郡大族爨氏的族长爨习,雍氏的使者姿态放的很低,不敢有什么托大的地方。 毕竟就算是他的族长雍勉在爨习面前,也是互相礼敬,更何况是他这个作为使者的小辈,再者他这次来,是受雍勉所托,拉拢爨氏一起起兵对抗成都,雍氏对爨氏有所需求。 看着雍氏的使者上马远去,直到背影变的模糊,爨习收回了目光,低下头来,默默的叹了口气,心事重重的踱着步子向县寺的明堂走去。 “姑父,雍氏起兵造逆,谋反之事已经是确凿无误了,姑父身为建伶令,一受刘使君委任,二受高府君的托付,有守土之责。” “如何能去交接招待雍氏的使者,似此辈逆贼,一入建伶县,当立即明正典刑,以示姑父无有二心。” 走到明堂门口的爨习,听到了一段劝诫的话语,他抬起头来,看向站在明堂门口右侧的青年,面上不由露出微笑:“是德昂啊。” 爨习看到青年的第一刻,紧绷的心情放松了些,面前的青年是益州郡俞元人,姓李名恢,字德昂,是他的侄儿,也是难得的青年才俊,更兼有一副赤胆忠心。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复李恢的疑问,而是招呼着李恢走入明堂内,分主宾之位安座后,缓缓开口向李恢解释道。 “我何尝不知雍氏谋逆,罪在不赦,爨氏若是附逆,家门之祸不远,但眼下的情形容不得我去驳斥此贼的使者。” “巴郡传来消息,荆州别驾刘阖煽动巴郡大族起兵,整个巴郡都为之骚动,刘使君刚刚上任,还没有过月余,就闹出这等大事。”对于巴郡的事,他叹息了一句,续而说道。 “比起偏鄙的南中,巴郡北接汉中,东通荆州,乃是一处要地,成都的大军肯定是要先平定巴郡的叛乱,然后再处理雍氏的谋逆。” “巴郡大族深知巴郡地理人情,又有荆州之兵作为外援,平定巴郡之事肯定是旷日持久,快则三五个月,慢则只怕一年半载都难以平定,成都方面估计一时难以顾及到我们。” 说到这里,爨习不免神色有些沮丧,他从所知晓的消息做出判断,成都的大军被巴郡的事情绊住,一段时间内估计是指望不上了,这就导致现在益州郡的情形很是不好,更何况益州郡起兵的是雍氏这个大族。 “雍氏作为本郡一等一的郡望大族,僮仆有数千人之众,这些年更是招揽了不少叟夷中刚狠的角色,高府君虽是名为郡守,但他手下不过二千人左右,如今被雍氏围困在滇池县,只怕是朝不保夕。” “我最近收到消息,孟氏也加入了谋逆一事,孟氏虽然不如雍氏,但也不可小觑,孟氏在叟夷中的威信极高,称得上一呼百应。说起来以前高府君如果想让叟夷乖乖缴纳税赋,没有孟氏的帮助,一根鸡毛都只怕是收不上来。” “这几日我派遣到滇池县周围侦查的斥候回报,在孟氏的游说下,叟夷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参与到了围困滇池县的战事中,当前的滇池县,像是被天罗地网包裹着,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也飞不进去。” 阐述完益州郡的局势,爨习讲起了内部的困难。 “建伶县的户口兵丁之数,德昂你也是知晓的,县里的兵丁不过数百人,就算加上爨氏的部曲,也不过一千五百余人,又都不是什么能征善战之士,比不上雍氏,连孟氏都不如,让他们去抵御雍氏和孟氏手下部曲的攻伐,无异于驱犬羊和虎狼相争,胜负是显而易见的。” “现下外无援军,内无战心,为爨氏计,我也只好同雍勉虚与委蛇,周旋一二,先拖上一段时间再看看情况如何,我作为爨氏的族长,背负着爨氏的未来,不能走错一步,爨氏不能灭在我的手上。” 李恢听着这些话,眉头不经意的皱了起来,他姑父爨习的这些话都是实情,在雍氏起兵后,南中同成都的道路断绝,消息已经不通很久了,他们知晓的就是巴郡叛逆,还是荆州方面派人煽动的叛逆,成都没有闲暇顾及他们。 起兵谋逆的又是雍氏和孟氏这两个益州郡排名前二的大族,雍氏在益州郡树大根深,孟氏恩德著于叟夷,如今强强联手,据守滇池县的高颐高府君处在风雨飘摇的状态中,等滇池县被雍氏拿下,不用想下一个就是他们这些不肯跟随雍氏起兵谋逆的大族们了。 他姑父爨习的忧虑很正常,作为建伶县令的爨习,固然是有一份忠心在的,对于叛逆这种事情不会想着去参与,但爨习同时作为爨氏的族长,对爨习来说更重要的是保全家族,爨习需要安安稳稳的将爨氏传承下去。 这个时候他就不好说些什么,他虽然是爨习的侄子,和爨习的关系也是素来亲近,但事关爨氏的安危,他也不好劝说爨习去拒绝雍氏的拉拢,不过他有些想法,还是需要同爨习讲下。 “姑父,巴郡叛逆,不过是些许大族,成都有赵韪赵司马,素来知兵,更兼赵司马是巴郡安汉人,对巴郡地理人情知之甚详,刘使君此次平定巴郡,必是令赵司马领兵前往,以赵司马的本事,巴郡安定只在月余。” “另外这次巴郡起事虽然是由荆州别驾刘阖所煽动,但顺大江而下,有一日千里、势如破竹之势,而荆州之兵若想进入益州,只能逆流而上,一顺一逆,荆州之兵难以成事。” “再者雍氏族长雍勉为人平庸,实在不是成事之人,侄儿看来,雍氏眼下的局面不过是烈火烹油,等成都方面平定了巴郡,高沛高司马必然将引兵南下,雍氏喧嚣不了多少时间。” “巴郡早晚平定,雍氏定然族灭。”李恢给出了他对局势的判言,言语间坚定无比,没有任何动摇之色。 闻言爨习微微点头,对于李恢的话,他是有些认可的,这也是他没有在雍氏使者来拉拢时,立马答应下来的缘故,事关爨氏的生存还是毁灭,他的心中存有犹豫。 “德昂,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慧,爨氏族内的年轻子弟,没有一人能比得上伱。”爨习没有回应李恢的言论,他看向李恢,眼神中欣赏无比,赞扬了起来。 (本章完) 第97章 千里驹雍闿 滇池县外,益州郡大族雍氏的族长雍勉看着面前的场景,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牙齿因为过于愤怒咬合的发出嗡嗡作响的声音,眼神里迸发出难以压制的杀气。 只见他的面前,是几团被火焰烧成木炭堆叠在一起的物体,但仔细分辨下,还是可以看出这几团物体是什么东西,这是雍勉这段时间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打造,准备用来攻打滇池县城池的巢车和云梯。 “真是废物。”雍勉心中怒骂了一声,瞥了一眼躺在地上,胸腹被开了一刀,肠子都显露出来,已经是死了不能再死了的涂水夷的渠帅涂安。 他的心里有些后悔,后悔前几日不该答应涂安的请求,这种悔恨如同毒蛇噬咬在他的心头。 这段时间他拉拢到了大族孟氏,得到了孟氏的鼎力相助,在靠着孟氏在益州郡叟夷中的声威,招揽到了不少叟夷渠帅领兵前来共谋大事,其中就包括现在成为一具死尸的涂安,这位领着千余叟夷从益州郡涂水赶过来的渠帅。 由于益州郡的叟夷渠帅大半都是带着几百人左右的兵力,而涂安作为涂水夷的渠帅,却是带着千余人过来,同时涂安外表看上去很不错,身形魁梧,面容狰狞,性情上更是悍勇好战,因此拿到了雍勉的青睐。 前几日,涂安在雍勉聚集一众人等商议的时候,听到已经打造好了巢车和云梯这些攻城的利器,好战的他立即向雍勉请战,想作为先登攻城。 当时大庭广众之下,雍勉自然不能驳了涂安的话,更何况对于涂安这种出头请战之辈,更是要加以鼓励,所以雍勉将巢车和云梯交付给了涂安,来日由涂水夷作为先登攻城。 只是没有想到当晚,一直以来依仗城池据守,不曾出一兵一卒出城邀战的益州郡郡守高颐,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是突然派兵出击,袭击了涂安的营垒,烧毁了巢车和云梯这些耗时日久打造的攻城利器,同时杀死了涂水夷的渠帅涂安。 面对当前这种情况,雍勉心中除了悔意,后悔不该答应让涂安作为先登,后悔不该将巢车和云梯交给涂安以外,就是愤怒,愤怒涂安的无能,竟是这么轻易的被高颐派来的人攻破了营垒,烧毁了巢车和云梯。 他现在恨不得用鞭子抽上一千鞭,然后再千刀万剐了涂安,但现在涂安人都死了,他的这些想法也就无用武之地了。 雍勉一旁的雍闿察觉到了父亲的不悦和愤怒,接着雍闿扫视了一圈围过来的叟夷渠帅,敏锐的观察到了这些叟夷渠帅向他父亲雍勉发去的目光,这些目光并没有过多的停留在雍勉的脸上,而是时不时的不经意看去,但每次落到雍勉脸上,都是思虑深沉的目光。 雍闿大概猜到了什么,这些叟夷渠帅是想知道他父亲雍勉对涂安的看法,以及获知雍勉对涂安的处理,涂安是夷人渠帅,这些叟夷渠帅对他的遭遇感同身受。 他咳嗽了一声,对着雍勉说道:“父亲,涂帅为人光明正大,竟是被滇池城中的宵小所害,实为可惜,理应厚葬,以慰问一二。” “嗯?”听到这话的雍勉有些难以接受,发出一道疑问的声音,涂安这个废物,打造营垒,没有安排人守夜,丢了他自家的性命倒是其次,但损失了这么多的巢车和云梯,让拿下滇池县的日期往后又推迟了一波,实在是死不足惜,合该万死。 只是自家千里驹雍闿的话,竟是要他好好安葬涂安,他不由转过头看向雍闿,和雍闿的目光对上,看到雍闿眼中带有暗示的意思。 他只好放下疑问,点了点头,像是认可了雍闿的说法,面色由愤怒和悔恨变为怜惜,望向躺在地上的涂安,痛惜道。 “我本欲和涂帅共成大事,但没想到涂帅竟是中道遇害,若是两军对垒之中,我自然是没有二话,只是滇池县高颐派人星夜偷袭,这等下贱的手段,实是可恨。” 他知道南中的这些叟夷最是看不起耍手段、搞偷袭的人,最推崇的是能征善战、斗阵悍猛的勇士,故而说出这番煽动叟夷渠帅火气的话,下一刻,他像是被激怒了一般,咬牙切齿了起来,大声宣言道。 “今日且将涂帅好生安葬,明日全军出击,攻打滇池县。” “诺。”一众叟夷渠帅对于雍勉的这个决定,慷然应下。—— 入夜,雍氏中军大帐中。 “涂安那个竖子,当真可恨,枉我看他有些悍勇,在一众叟夷渠帅中算的上是鹤立鸡群,却没想到竟是如此不堪,害了他自己的性命不说,还毁了我们辛辛苦苦打造的巢车和云梯。” “现在好了,没了巢车和云梯,重新打造的话又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日,不重新打造的话,要想要攻下滇池县,又要多花费不知多少时日。” 雍勉面色愤愤不平,对被他入土厚葬的涂安大骂道。 “父亲,涂安虽然无能,但终究是领军过来帮助我们的,如今丧命,我们理应厚葬他,也必须这么做,不然其他的叟夷渠帅看到了会感到心寒,到时候这些渠帅四分五散,各回各家,我们这次就很难成事。”雍闿劝说了一句,平息了雍勉心中的愤怒。 “诶。”雍勉无可奈何,叹了口气,接受了雍闿的说辞,涂安是犯下了大错,但终究是为雍氏而死,怎么样他都不能刻薄对待。 他有些欣慰的看向雍闿,自家几个儿子最为出众的儿郎,对于涂安的处置,他这个做父亲的都只是愤恨,欲鞭打涂安的尸体而后快,但雍闿却是知晓需要厚葬涂安,以安抚拉拢叟夷渠帅之心,能想到这一层,自家的这个儿子当真不凡。 雍勉心里下了个决定,雍氏的传承,早晚要交到雍闿手里,也只有交到雍闿手里,他才能安心。 将这个想法埋在心底,雍勉谈起了一件烦心事,也是刚刚才收到的消息:“越嶲郡的夷王高远传来消息,说是探查到一批又一批的士卒到达了犍为郡的僰道县,目前在僰道县休养生息,怕是不日就要南下了。” (本章完) 第98章 南中庙算 “嘶,来的好快。”雍闿皱起了眉头,脑中立即开始了头脑风暴,盘算了起来。 他原以为成都方面在讨平巴郡的战争中,会耗费大量的钱粮,一时半刻不会举兵南下,但没想到,成都方面这么快就派遣大军南下了,这有些不可思议。 雍闿站起身来,在军帐中踱起步来,久坐无益,人在运动的时候思考的更为迅捷一些。 眼下的局势也容不得他坐着思考,一方面是成都方面凑齐了南下所需的粮草,比他预想南下的日期早了一些,一方面是他们在攻打滇池县这个益州郡的郡治受挫,难以拔掉滇池县这颗钉子,这让他们如鲠在喉。 问题扎了堆,就有些难办了。 雍勉看到雍闿这幅姿态,他沉默在原地,没有发出什么动静,嘴巴也闭着没有去发出什么声音去打扰正在思考的雍闿,他默默的等着,等着雍闿给出相应的对策。 “安上县。”雍闿说出了一个地名,他朗声说道。 “父亲,从成都到越嶲郡,不外乎两条路,一条是旄牛道,一条就是泸水这条水路。” “旄牛道断绝已经很久了,这条道路上没有驿站,也没有什么人烟,只有大大小小的叟夷部落,在旄牛道上劫掠贪财不怕死的商旅,成都的军队怎么也不会走这条道路。” “成都的军队进入越嶲郡必然是走泸水这条路,当可发文书,让高远去试试夺取安上县这个泸水上的重要渡口,如果能拿下安上县,成都的大军就进不了越嶲郡,越嶲郡就稳如泰山。” “我们也就不用担心成都的大军拿下越嶲郡,从左面包抄我们。” “善。”雍勉赞了一句,看向雍闿的目光带着无比的欣赏,他拿起桌上越嶲郡夷王高远发来的文书递给雍闿。 雍闿接过文书,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在看完了这份文书后,他紧绷的面色略微放松了起来,同时感叹了一句:“看来高远虽是个夷人,但也是知兵之人。” 文书上的信息稍稍让他安心了一些,高远在文书上讲,他让他的儿子高定去招诱旄牛道上的旄牛夷王狼谭,并成功拉拢到了狼谭这位大种的夷王,在高定的劝说下,狼谭带着三千叟夷前往了安上县。 如无意外,狼谭不日便可攻下安上县,牢牢占据这个成都大军进入越嶲郡的必经之地,高远让雍勉放心,越嶲郡方面稳如泰山,不会有任何问题。 “高远虽然是个夷人,但其实他也是读过书的,早年曾经在越嶲郡的大儒门下研究典籍,不只是他,他的儿子高定,更是学问精深,一般的汉家士人都只怕不如高定学问高。”雍勉接过雍闿的话头说道。 “越嶲郡方面我们不用担心了,只是成都大军从犍为属国,一路南下到达益州郡,我们应该如何应付。” 雍闿应声答道:“从僰道到犍为属国,有水道和步道,步道极其难行,成都大军应该会走水道,依仗羊官水南下,但羊官水暗礁颇多,其实也不怎么好走,但比起步道,终究还是好些。” “不过羊官水太远,我们难以派兵北上去阻止成都大军走羊官水南下,羊官水再往南,一般都是经过存水南下到达益州郡,我们可以在成都大军经过存水的时候,在存县阻挡他们。”—— 江水的楼船上。 “子远,你对这次征战南中有什么看法。”刘璋询问起了吴懿,想知道这位日后的车骑将军,有没有什么想法,和他的想法是否一致。 闻言吴懿面色轻松,对于刘璋的这个问题,他已经在肚子里打了不少的草稿,这次南征叟夷,主簙黄权没有随军,出谋划策的事情,他猜想刘璋可能询问他,因此早早的做好了谋算。 他的思路清晰,言谈没有阻滞的地方,应声回答了刘璋的问题:“明公,南中诸郡自左向右,越嶲郡有夷王高远叛逆,益州郡有大族雍氏谋反,牂牁郡有郡丞朱褒造逆,永昌郡消息断绝,暂不知情形如何。” “这些反叛的郡县连接在一起,地方足有数千里,并且这群贼寇分散于南中各地,处处结垒对抗官兵,按照我的看法,这次征讨叟夷,自然是不能像征讨巴郡一样,合兵进击,靠着一场大战平定。” “那子远的意思是分兵平定南中各郡。”刘璋点了点头,同意了吴懿的看法,并且抛砖引玉,引出吴懿下面的话。 “明公高见。” 吴懿赞了一句,和聪明的人交谈就是轻松,他说完上一句,聪明的人就知道他的想法是什么。 “南中贼寇和叟夷分散在各个地方,如果大军一起行动,东奔西走去讨平这些叛逆,耗费的时间就有些长了,钱粮方面也会有所不济。” “但是分兵则不会,南中贼寇和叟夷的每一处结垒的兵力,强者数千人,弱者不过数百人,如今我们大军两万余人,就算是分兵,也比这些人的兵力强大。” “嗯。”吴懿说的这一点,刘璋自然是清楚的,南中的贼寇和叟夷并不是合拢在一起,而是你造你的反,我造我的反,大家泾渭分明,互不干扰,也互不统属。 “那依子远之见,当如何分兵,如何进军。” 真正的考题来了,吴懿面色变的庄重了起来,他斟酌了片刻,缓缓开口道。 “从目前的形势分析,依照我的看法,当分兵三处。” “一处往越嶲郡征讨夷王高远,一处经犍为属国,往益州郡救援被围困在滇池的太守高颐,同时讨平造逆的大族雍氏,一处往牂牁郡,征讨关押太守,领郡叛逆的郡丞朱褒。” “这其中,益州郡的雍氏实力最强,一时间难以拿下,往益州郡的大军可以考虑先平定犍为属国,等待前往越嶲郡的大军平定越嶲郡后,两路大军汇合于滇池,一起包夹雍氏的叛军。” “至于往牂牁的大军,也可在平定牂牁郡后,向益州郡进发,只是牂牁往益州郡道路难行,只怕赶不上夹击雍氏。” (本章完) 第99章 南中庙算二 对于吴懿提出的分兵建议,以及分兵后合击益州郡雍氏的规划,刘璋给出了他的回应,他抚掌称赞道:“子远所言大善,正合我心。” 吴懿的计划和刘璋所想的策略基本一致,而刘璋的策略来自于历史上诸葛亮南征的筹略,诸葛亮南征是将大军在僰道县集合后,兵分三路讨伐南征叛军。 一路由丞相诸葛亮亲自领兵,讨伐越嶲郡的高定,《诸葛亮集》中有相关记载:‘初谓高定失其窟穴,获其妻子,道穷计尽,当归首以取生也。而邈蛮心异,乃更杀人为盟,纠合其类二千余人,求欲死战。’。这里记录了诸葛亮俘虏越嶲郡夷王高定的妻子,占领高定洞窟的详情。 蜀汉南征的另外两路,一路由牂牁郡太守马忠领兵讨伐牂牁郡,一路由庲降都督李恢讨伐益州郡,这就和吴懿的计划不谋而合了。 不愧是坐到车骑将军位置的人,拥有一定的战略眼光,刘璋心底赞了一句。 不过对于吴懿所说的三家反叛势力中,益州郡雍氏最为强悍的说法,刘璋需要进行补充一下,他从案几上的文书中抽出一封,递给了吴懿观阅。 这是一份蜀郡属国传来的文书,蜀郡属国在蜀郡和越嶲郡中间,领汉嘉、徙阳、新道、旄牛四县,境内有青衣水,河水两岸居住着青衣羌,蜀郡属国南部和越嶲郡接壤的地方,由一众旄牛夷盘踞,虽然称作蜀郡属国,听上去不像南中之地,但其实是个叟夷扎堆的地方。 吴懿接过这份蜀郡属国发来的文书,细细的看了起来,他看的很快,片刻间就将这份文书的内容了然于心。 看完文书的他,先是惊叹了一声:“没想到越嶲郡的夷王高远竟是这般有本事,将手都伸到蜀郡属国去了。” 他将文书递还给刘璋,而后思索了起来,这份蜀郡属国的文书上不是什么好消息,上面称越嶲郡的夷王高远派遣他的儿子高定,到蜀郡属国招揽旄牛羌和青衣羌,有不少叟夷部落在高定的利诱之下领兵往越嶲郡去了,其中包括旄牛羌中大种狼谭的部落。 叟夷是以部落的形式存在的,有大种、小种之分,大种的叟夷部落一般有六七千人,小种的叟夷则是一般有两三千人,再小些就是千余人了。 从叟夷部落的数字上来看,如果按照通常汉家官府从每户抽调兵丁,哪怕是大种的叟夷部落,也出不了多少兵,但叟夷不同于汉儿,就算是十来岁的少年,也是凶悍残忍,好战乐杀,妇女不用织布,反倒是舞刀弄枪顺手些。 像千余人的叟夷部落,能抽调出三四百人的战士,达到了四丁抽一、乃至三丁抽一的疯狂抽丁比例。 这样一来,越嶲、益州、牂牁三郡中最为强大的反叛势力,就是越嶲郡的夷王高远了,毕竟蜀郡属国南部的旄牛夷、中部青衣水流域的一众青衣羌被他招揽过去了,虽然这些不同部落的叟夷平日里没有协同作战过,只能算得上一群乌合之众,但终归人多力量大些。 对于当前的这种情况,吴懿对自家的计划进行了补充:“明公,分兵还是要分,但三路大军,当以向越嶲郡平叛的大军为首,征伐越嶲郡的兵力需要万人左右,方可稳妥的讨平越嶲郡的叟夷。” 刘璋从善如流,点头认可了吴懿的补充计划,接着他说出了他内心的规划:“子远,越嶲郡的叟夷势力最大,就由我去平定,我想让你领军先讨平犍为属国,可以依托羊官水南下,再往南拿下存县这个要地,然后和我一起合击益州郡的雍氏。” “至于牂牁郡,辅汉校尉甘宁到了僰道县也有些日子了,军士修整的想必是差不多,养精蓄锐也有些时日了,我已发去文书,让甘宁领军前往牂牁郡平定郡丞朱褒引发的叛乱。” “不知你意下如何。” 听到刘璋打算让自己独领一军,前往犍为属国平定叟夷的命令,吴懿一双眼睛微微瞪大了些,心头不由有些激动。 可以实锤了,他脑子闪过一个念头,给出了自己的判断,他的妹子吴苋绝对和刘璋有瓜葛,不然刘璋怎么会安心让他独领一军,领兵出征犍为属国。 再联想到出征之前,他在州牧府里的见闻,他的妹子吴苋居住在别院,照顾着刘璋的儿子刘循,这是州牧府主母干的活。 他拜服而下,接受了刘璋的命令:“明公所言,自然是最稳妥了,懿愿领命。” 两人再商议了一会,待到夜深了,吴懿告退而去,刘璋却没有半点睡意,他还在思考针对南中叟夷的政策。 要说对付西南夷的方法,华夏两千年的历史,每个朝代的做法各不相同。 唐朝设立羁縻府、州,由少数民族首领充任刺史或都督,并允许世袭其职。这些少数民族首领除了职位上的权利,还有财政上的自主权,但必须接受唐代在地方设置的最高行政机构都护府的监领,这种做法是对少数民族采取笼络政策和松散管理的方针。 元朝是由蒙古人入主中原建立的中央政权,统治阶层自身行政和官吏的人才十分缺乏,但对任用汉人治理西南地区的夷人又不是很放心,所以没有像唐朝一样设立羁縻府、州,而是在西南地区设立土司自治的制度,这不仅是对西南云贵地区夷人首领的妥协,同时也借此来制约汉族。 在元朝之后,明朝作为汉人帝国,自然不会延续元朝令土司自治、制约汉人的政策,因此明朝从一开始就只部分延续了土司制度。 明朝按照世袭土司管辖区域的大小,先是设立了土知府、土知州、土知县三种文官职务。这种设置以某种方式把土司纳入了明朝政府的官员系统,弱化了其地方色彩,强化了其行政色彩。 这就为后来在西南云贵地区实行“改土归流”,即将世袭的土司改为完全由朝廷任命的流动任职的官员,加强朝廷对西南云贵地区的控制创造了条件。 改土归流,刘璋细细斟酌着这四个字。 (本章完) 第100章 南中庙算三 作为一个拥有现代人灵魂的刘璋,除了对三国时代各个势力和众多人物的了解,他的脑子里还有着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智慧结晶,五千年的历史文化,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他自然知道,对付西南云贵地区蛮夷最毒辣的一招莫过于改土归流了。 改土归流能强化中央政府对西南云贵地区各民族的管理,废除夷人首领对手下夷人的生杀予夺的大权,打破蛮不出峒、汉不入境的民族禁锢,推动了民族融合以及当地的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是统一多民族封建国家治理、版图开拓与巩固的重要政策。 不过现在刘璋也只能想想而已,汉代和明清时代不一样,技术水平不一样,各项制度不一样。 最重要的一点,也是改土归流推行不下去的一点,就是南中的汉人人口,远远少于南中叟夷的人口。 而明清之所以能进行改土归流,最关键的就是明清人口大爆炸,到处都是人,平坦肥沃的土地早早的被人占光了,多出来的人为了求生,只能跑到西南的山沟里和夷人抢土地耕种养活自己。 有了在西南云贵地区可以作为依仗的汉家儿郎,中央政府的政策才能推行的下去,以夏变夷,将西南云贵地区郡县化。 因此若是说在东汉末年进行改土归流,无异于是缘木求鱼、刻舟求剑,是几近不可能完成的一件事情。 想到这里,刘璋不由感叹了一句:‘大耳贼说的不错,夫济大事者,以人为本。’ 他的思路想法兜兜转转的,最终还是回归到了诸葛武侯治理南中的政策上,这也是最稳妥的政策,所谓摸着石头过河,有诸葛武侯这块石头在,他大可放心的直接趟过南中这条河去。 不过除了施行诸葛武侯的南中政策,刘璋有几点自己的想法,他现在虽然不能在南中使用改土归流的政策,但是改土归流中有不少方法可以用上一用,拿来对付这群在南中的叟夷,作为诸葛武侯南中政策的补充条款。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目前他的第一要务就是先将这群叟夷打趴下,纵使不能拿让他们心服,但至少也要让他们口服,不敢如现在一般肆意妄为。—— 安上县。 白日的一场大战已然是结束了。 旄牛夷王狼谭想在沈弥的部曲赶到前脱离战斗,但是娄发没有让他如愿,带着亲卫缠住了想撤军的旄牛夷,和旄牛夷纠缠在了一起,使旄牛夷无法迅速撤离战斗。 等到沈弥率领手下最为精锐的八百板楯蛮赶到,并加入到了战斗中,已经战斗良久,疲惫不堪的旄牛夷自然是无法抵御,溃败而逃,娄发和沈弥蹑尾一路追杀,直到旄牛夷四分五散、窜入山林后,二人为妨有变,方才停住追击的脚步。 如今的时辰已是深夜,娄发和沈弥率军驻扎在安上县外,两人正围着一团篝火饮酒聊天。 娄发抬头望向漫天的繁星,只见星光殷殷,有若长河,他不由叹了口气,对着沈弥说道:“今日虽是大胜,可惜没有斩将之功。” 白天结束战斗后,娄发派人打扫战场,割下战死的叟夷的耳朵,军中的书吏计算了一下,将结果报了上来,这次他们一共斩首六百多级。 当然,除了战死的叟夷,他们还俘虏了不少叟夷,书吏同样统计后报了上来,俘虏了五百多名叟夷,这些俘虏被卸去武器装备,关押了起来。 这次同旄牛夷的战斗,阵斩六百余人,俘虏五百余人,就像娄发所说的一样,是一场大胜,但是在盘问了俘虏叟夷后,知晓了领兵的旄牛夷王狼谭和越嶲郡夷王高远的儿子高定,并没有在战死的叟夷中,估计是见局势不妙,早早一溜烟跑没了影。 “战场斩将,何其难也,今日有此大胜,子初足可报效明公恩德一二。”沈弥回了一句,宽慰娄发道。 他知道娄发在巴郡平叛中没有捞到功劳,所以娄发一直想建功立业,报答刘璋一二,这次南征,自请了先锋一职,而后娄发在听到安上县防务空缺的时候,领着千余人驻防安上县,一个劲的往战场第一线冲去,有着对功业的狂热。 “明日当遣人露布飞捷,昭显子初兄的战功。” “嗯。”对于沈弥的安排子,娄发点头应下,拿起一根木棍拨弄了下面前的篝火,让火势更加旺盛。—— 僰道县。 “子玉,乃公在滇池县等你。”甘宁豪情万丈,言语豁达,对着徐猛说道。 在收到来自刘璋的命令,让他领军前往牂牁郡平定郡丞朱褒引起的叛乱,在僰道县停留了一段时日,感觉浑身精气无处发泄的甘宁,自然是求之不得,更何况,刘璋竟是让他独领一军,受方面之任,前往牂牁郡平叛,这让甘宁欢快不已。 他感觉追随在刘璋麾下,是他这辈子做出的最重要的抉择了,也是最幸运的抉择。 有主如此,夫复何求。 “呸。”闻言徐猛唾了一口,回声嘲讽道:“兴霸你莫非糊涂了,你虽是得以提前出发,前往牂牁郡讨平叛逆。” “但牂牁郡道路难行是一方面,等伱平定了牂牁郡,再往滇池县进军,又得翻山越岭前行。” “而乃公我,若是往越嶲郡,可以通过泸水进军,若是前往犍为属国,则可以通过羊官水、存水进军,比起前往牂牁那个破地方可是方便多了。” “怎么样都是乃公我先到滇池县城下。” 男人之间的友谊总是奇奇怪怪的,之前徐猛和甘宁因成都市集的事情结怨,在巴郡梁平之战中,甘宁伸出援手,救了徐猛一命,两人化干戈为玉帛,日渐亲密友好,甘宁还邀请徐猛到他家升堂拜母,至此两人的关系如同亲兄弟一般。 但日常两人相处,却是时不时斗上一句嘴,嘴上不饶对方,不肯低对方一头。 “哈哈哈。”听到徐猛这话的甘宁并没有生气,而是豪爽大笑一声,打赌道:“那就看你我二人谁先到滇池县,后到的人,输酴清一钟。” “好,就赌酴清一钟。”徐猛亦是豪爽的应下。 (本章完) 第101章 暗流涌动 成都,州牧府,三公子刘瑁的居所。 在被自家弟弟抢去了自己应得的益州牧的位置,这些日子以来性情愈发急躁暴戾的刘瑁,似乎已经看开了,放弃了对掌控益州权位的执著,此刻的他竟是在看书。 着装素雅的他,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面色平静安然,单手拿着竹简,一字一句的阅读着竹简上面的文字。 ‘而代王王后生四男。先代王未入立为帝而王后卒。及代王立为帝,而王后所生四男更病死。——《史记·外戚世家》’ 作为刘姓子孙,刘瑁自然是知道这里的代王指的是谁,这里的代王是高皇帝刘邦的第四个儿子刘恒,也是后来的孝文皇帝,那位号称仁德施于天下的文皇帝。 可是这位文皇帝真的是那么仁德吗,刘瑁面露不屑,眉目间阴郁无比,像是藏着暗霾一般。 吕后在世掌握大权的时候,一众刘姓诸侯王都是娶了吕氏的女子,刘恒自然也不例外,而且看上去刘恒和这位吕氏的代王王后关系极好,不然也不会生下了四个儿子。 但在元老勋臣们平定诸吕之乱后,迎接刘恒登上皇帝宝座,刘恒的王后便成了阻碍,元老勋臣和吕氏是结下了不死不休的仇恨,怎么会放心刘恒身边睡着吕氏的女人,更不会放心吕氏产下的儿子成为太子,继承大汉的皇位。 在刘瑁看来,代王王后的死和王后生下的四个儿子的病死,不过是糊弄人的把戏罢了,哪有那么的凑巧,四个儿子一起病死,病死的这么恰到好处,让元老勋臣可以安心拥护刘恒登上帝位。 孝文皇帝刘恒在史书上是如此的仁德,对百姓黔首,他是减免赋税,解开山林之禁,放百姓进去打猎,为人简朴,不修建大规模的宫室,不让百姓困顿劳苦,减轻肉刑的责罚,在他的治理下,库房的钱币充盈,串钱的绳子存放过久都快要腐烂,连看门人都能吃上肉。 可就是这样人,在面对权位的时候,儿子说杀就杀,一杀就是四个,舅舅薄昭犯罪,派遣大臣到薄昭家里哭丧,硬是逼着亲舅舅薄昭自杀。 还有刘恒同父异母的弟弟刘长,传闻刘长联络匈奴,又联络百越计划造反,但文皇帝刘恒一纸诏书,刘长就乖乖的跑到长安受审,哪里像是想造反的样子,最后刘长在流放蜀郡的路上自杀了。 ‘只怕是郑伯克段于鄢,孝文皇帝刘恒故意放纵刘长,而后害死刘长。’刘瑁冷笑了一声,最是无情帝王家,什么亲情、爱情和权势地位比起来,都是一文不值的东西。 他想起了前往南中征伐叟夷的好弟弟刘璋,南中是叟夷之地,瘴气笼罩的地方,如果刘璋病死在了南中,那该有多好,弟死兄继,益州牧的大权就会落到他的手里。 作为刘焉入蜀唯一带着的儿子,父亲刘焉对他的看重是超过大兄刘范、二兄刘诞,更不必说他那个过往软弱性子的弟弟刘璋了,父亲刘焉甚至还为他纳聘了有大贵之相的吴苋,其中的含义不可言说。 想到这里,刘瑁的心头仿佛有一团烈火在噼里啪啦的燃烧着,良久,冷静下来的他沉着了下来,他知道,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南中恶劣的环境上,他不能再等了,如果等到刘璋讨平南中回来,到时候面对坐拥平定巴郡和安定南中功勋的刘璋,这一辈子他都翻不了身了。 他必须做点事情了,趁着这个时机。—— 成都,赵府。 “爹,这次刘璋南征叟夷叛乱,没有让爹随军,真是一件幸事,孩儿听说南中之地,乃是瘴痢之所,瘟疫蔓延横生的地方。” “一个不小心,染上了瘟疫,只怕就是魂断南中。” 赵熙的语气中透露着庆幸,对于刘璋前往南中平叛,没有带上自家父亲,这让他很是心安。 正捧着竹简读书的赵韪听到自家独生子的话,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 这傻小子竟然还以为这是件好事,要知道无论是巴郡荆州别驾刘阖煽动的叛乱,还是眼下南中大族和叟夷挑起的风波,他这位和德中郎将,名义上刘璋手下的第一大将,都是被隔绝在外的。 外人眼里,这是刘璋对他这位元功老臣的宠命优渥、特殊待遇。 但只有赵韪隐约有些感觉,刘璋这是想将他束之高阁,无所任事,让他就这样荒废掉,化作一团腐朽。 “不要整天闲着晃悠,多去读读书,看一看太史公书里孝文皇帝对元勋功臣的处理。” 没有浪费太多的口舌,赵韪打发自家的傻儿子离开,继续看起了手中的竹简。 他正在看太史公书的萧相国世家,上面记载道,高皇帝刘邦在外领兵征讨的时候,每次萧何派人输送军粮到前方时,刘邦都要问:‘萧相国在长安做什么?’ 使者回答刘邦,萧相国爱民如子,除了办理军需以外,无非是做些安抚、体恤黔首的事。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也是一件好事,但高皇帝刘邦听后,总是默不作声。 使者回到长安后,报告给萧何听,萧何也不清楚刘邦的意思,直到有个门客揭露了其中的深意,这位门客说萧何作为百官之首,已是封无可封,又深受百姓爱戴,刘邦是怕萧何有所异动,他建议萧何贱价强买民间田宅,故意让百姓怨恨萧何,制造些坏名声。 萧何听从了门客的建议,而刘邦在得知萧何犯下这些过错后,并没有感到愤怒,而是大喜。 ‘嘶。’看到这里,赵韪放下竹简,用手轻轻给有些犯疼的头部按摩放松。 他想不通,以高皇帝刘邦和萧何的关系,两人之间尚且有猜疑嫌隙。 刘璋凭什么能那么信任王商,委任王商萧何之任,凡事听之信之。 虽然刘璋初平二年入蜀,在蜀地待了也有一段时间,但在出任益州牧前,刘璋一直是闭门不出,很少与人交接往来,王商当时作为治中从事,得以出入州牧府,和刘璋有过寥寥几面,不过两人绝对没有什么深交。 还有那个逃难到蜀地的南郡枝江人董和,刘璋和他只不过见了一面,就委任董和成都令这个益州京畿之地的重任。 另外还有那个叫黄权的,黄权也不过见了刘璋一面,就提拔到主簙这个机密位置上,不过根据消息,黄权得以出任主簙,是刘璋看上了黄权的妹子,黄权倒可忽略掉。 是识人之明吗,赵韪不敢相信,就算再怎么有识人之明,刘璋对于没有深交的王商,敢把后方交给王商,一个只见了一面的董和,就委任董和成都令的重任。 赵韪觉得有些荒诞了,根据他的想法,刘璋的所作所为很难说得上是个正常人。 求推荐!求月票! (本章完) 第102章 到达僰道县 顺江而下的刘璋,到达了此行大军汇聚的据点-僰道县,即将开始他征讨南中的旅程。 僰道县,也就是后世四川的宜宾市。 《汉书·百官公卿表》说得很明白:“列侯所食县曰国,皇太后、皇后、公主所食曰邑,有蛮夷曰道。”因为当时聚居在宜宾的蛮夷叫‘僰人’,所以取名叫做僰道县。 初到僰道县的刘璋收到一个开门红,作为先锋的娄发,从安上县发来报捷文书,告知刘璋,越嶲郡夷王高远派来夺取安上县这个进入越嶲郡要道的旄牛夷王狼谭的带领的大军,在他和沈弥的合击下,拿下了六千个首级。 六千个叟夷的首级? 刘璋一开始有点疑惑,根据资料,娄发不过领了千余人前往安上县驻守,沈弥的援军也不过是八百人,二千人砍死了六千人? 另外旄牛夷作为一众大种、小种居住在旄牛道上的叟夷统称,全部加起来也不过有个一两万户,这要是在战场上杀了六千旄牛夷的青壮,只怕以后就没有顶着旄牛夷称号的部落了。 不过他很快就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战争时期在数字上做文章,是古今中外一种非常普遍的现象。 有的是夸大己方军队数量,先声夺人,以达到威慑敌方,不战而胜的作用,一般用于出征的时候。 例如在赤壁之战前,曹操致书孙权,恐吓孙十万道:“近者奉辞伐罪,旌麾南指,刘琮束手。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于吴。” 有的是夸大交战的斩获,以恐吓敌人,让他们胆寒,不敢再抵抗。 虽然秦国在商鞅变法后实行奖励军功政策,按照斩获敌人首级数量计算军功大小,论功行赏。 这种按首级计功的制度为后世所沿用,但是要如实统计杀敌数量,在实践中却有相当的难度,渐渐地便形成一些通行的、不那么较真的做法。 在东汉末年时期已经形成了“破贼文书,以一为十”的惯例,或者说是一种潜规则。 这一点在《三国志·魏志·国渊传》有明确记载:“破贼文书,旧以一为十,及渊上首级,如其实数。太祖问其故,渊曰:‘夫征讨外寇,多其斩获之数者,欲以大武功,且示民听也。河间在封域之内,银等叛逆,虽克捷有功,渊窃耻之。’” 国渊耻于在河间之地的内战,没有按照惯例将杀敌数量夸大至十倍上报,因而被曹操视为奇事,从这里可见汉末虚报军功的现象的普遍,而且看上去当政者对此也给予了相当程度的容忍。 娄发和沈弥递来的文书上说是杀了六千叟夷,但除个十,那就是六百多人了,这就是一个比较正常的数据了。 “另外,娄校尉文书上请示,对在安上县俘虏的旄牛夷如何处置,是先监管起来吗?”跟随刘璋征讨南中的张裔,担着接收传递文书的职责,他向刘璋禀告着文书上的其他内容。 “留着干嘛,浪费米饭。” 正在埋头看着南中地图的刘璋,头都没有抬一下,随口平淡的说出了一句话,给被俘虏的旄牛夷下达了绝望的审判。 张裔皱了皱眉头,犹豫了片刻,劝诫道:“明公,古语云:‘杀降不可,杀俘尤不可。’再者‘杀降不武’,明公此行是为了安定南中,或可安抚降服的叟夷之心,使其日后不致生乱。” “非也,张君所言大谬。” 刘璋还没有回话,彭羕站了出来,驳斥张裔道:“蛮夷不通诗书,没有怀揣什么恩义之心,你对他好,他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反倒觉得你是亏欠了他,所以才对他好,甚至觉得你对他还不够好。” “所以纵使明公对叟夷抱有仁爱之心,不去诛杀这些被俘虏的叟夷,这群叟夷也不会对明公感恩戴德,只不过是一时畏惧明公的军威,听话一段时间,等日后大军离开南中,又必然会生乱。” 彭羕语重心长的告诫张裔:“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 “这群叟夷弱势的时候,会卑伏在我汉家面前,但叟夷强盛的时候,则一定会寇盗我汉家。” “对于敢于向我汉家伸手的叟夷,唯有灭其种类,绝其苗裔,用这些叛逆的鲜血,告诫南中的其他叟夷部落,使他们永世不敢妄动。” “况且南中之地,亦是我汉家疆域,这些叟夷虽然是化外之人,但终究是我大汉疆土内的臣民,理应遵守我大汉的律令,谋反者,当夷三族,现在没有牵连到他们三族,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 “明公,这群被俘虏的叟夷不仅要杀,最好还要筑成京观,方可震慑南中的其他叟夷。” “后面如果还有叟夷胆敢对抗官兵,无论是降是俘,理应一律诛杀。” ‘伱这有点极端了。’刘璋心里吐槽了彭羕一句。 他之所以打算诛杀被俘虏的旄牛夷,不过是为了警示被高远煽动,从蜀郡属国跑到越嶲郡助阵的其他小种旄牛夷,以及青衣水流域的一众青衣羌,让他们心生胆颤,说不好就丢下高远跑回蜀郡属国了。 可彭羕的话里话外,竟是要一路杀到底,这就有点疯狂了。 杀一批,拉一批,胡萝卜和大棒一起,才是最好的政策,一味的杀伐解决不了南中的问题。—— 益州郡,滇池县。 “多亏有娄司马袭取敌营,烧毁敌军打造的巢车和云梯,不然滇池县只怕是不保。”站在城楼上的益州郡太守高颐拱手向娄七谢道。 对于娄七这位军司马,他颇有好感,娄七武艺高强,带着寥寥数人冲破围城叟夷的追逐,将成都大军不日南下的消息传递到他的手里,让滇池县的军心为之一震,坚守待援之心坚固无比。 另外娄七在传达完大军即将南下的消息后,没有离开滇池县,而是和他一起坚守滇池县,娄七有统兵作战的能力,对于目前滇池县缺乏良将的情况,做出了很好的补充。 “高府君谬赞了,某不过是做好自家该做的事情。”娄七不敢托大,出身黔首的他,对于士人他是敬而仰之,更何况是高颐这等忠心之人。 (本章完) 第103章 有大志向的朱褒 “景府君,给句痛快话,你降还是不降。” 牂牁郡郡丞朱褒叫嚣道,语气没有了往日劝降的平和,满是急躁的气息。 被囚禁在囚车里的牂牁郡太守景毅,眼睛半眯着,盘着腿安然的坐在囚车里,对于郡丞朱褒近乎咆哮般的质询话语没有任何的反应,他如同佛子在坐禅一般,不为外物所动。 良久,他缓缓开口道:“朱郡丞,你的性子还是如同往日一般急躁,其实说起来,你的才干是很不错的,不然我也不会任命伱担任郡丞的职位,至于你的急躁的性子,我是想你由于年轻的缘故,所以性子比较急躁。” 说完这段话的景毅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青年朱褒,朱褒身材雄伟,长得很是不错,早年潜心向学,学问也很不错,再加上朱褒出身牂牁郡大族,家族世代出仕牂牁郡郡中的要职,如此的青年才俊,出身不错,才干不错,日后的前程当是不可限量,只是眼下可惜了。 “诶。” 他不由了为朱褒的才华叹了口气,似朱褒这样的牂牁郡青年才俊的冠盖,却是受到益州郡大族雍氏派遣来的使者的蛊惑,将他这个太守囚禁了起来,断绝了和成都方面的联系,不再遵守成都的命令,犯下了谋逆的大罪,更是断送了自家的未来,一下子从未来可期变成了没有未来。 “年轻人多少会有些毛毛躁躁,老夫也能理解,我本来想着通过言传身教,好好的教导你,却不想,你除了急躁的性子,还有一颗不安分的心。” “你朱氏作为牂牁郡的大族,世仕州郡,他人敬而仰之,你年纪轻轻,就坐上了郡丞的职位,又何苦不满足呢?” “雍氏许你牂牁郡太守一职,他雍氏是益州牧吗?有这等的权利吗?”景毅还是心仁,不想朱褒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他劝告朱褒道。 “说到底雍氏不过是一个地方豪族,连益州郡太守都不是,你听从雍氏使者的蛊惑起兵造逆,致使你和你的的家族被放到火上烘烤。” 他语重心长,全然不顾对面朱褒越来越不耐烦的神色,以及拧作一团的眉毛,他用起以往对朱褒的称呼。 “阿褒,收手吧。” “我听闻新任刘益州为人宽仁,你若是现在反正,弃暗投明,还来得及。所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老夫愿以性命护你周全,另外我在州牧府里有些关系,到时候会帮忙劝说一下,必保朱家无碍。” “以你的才学,日后两千石的官位,是轻而易举的,又何必急在一时。” “聒噪。”等景毅说完这些话的朱褒没有任何的悔悟,而是破口骂了一声。 “景府君,如今天下纷争,有志之士无不想有所作为,受制于人,不如制人,就算我日后坐到两千石,还不是要听人命令,遵循朝廷的律令,哪里比得上在牂牁郡割据一方,称孤道寡,来的自在。” “昔日牂牁郡是夜郎王的地盘,我独不能再为一夜郎王乎。” “诶。”景毅又是一声叹息,这声叹息中带着一丝绝望,他叹息朱褒的无药可救,叹息朱氏日后可能的悲剧收场。 他闭上眼睛,不再搭理朱褒,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再说也没有任何的用处,朱褒的心如同石头一般的顽固,贪欲如同巴蛇的胃口一般,以他的口才,是劝说不了朱褒回头了。 朱褒见到景毅这幅模样,自然是知道景毅不肯妥协的态度,他大力的挥了挥衣袖,心思复杂的离开了。—— 越嶲郡。 一座崭新的营垒出现在了卑水的岸边,营垒的中军大帐里,越嶲郡的夷王高远在营帐里不安的踱着步,时不时叹上一口气。 “何等的无能。”他停下脚步骂上了一句,从安上县逃到卑水的溃兵口中,他得知了旄牛夷王狼谭在安上县城池前的惨败,也知道了两方前期的军力对比。 三千人对阵一千人,如此大的优势。 旄牛夷王狼谭没有给他带来什么惊喜,反而给他捅了一个大篓子,安上县没有拿下,成都来的大军就可以从泸水进军越嶲郡,他据敌于越嶲郡之外的想法就破产了。 对于惨败后的旄牛夷王狼谭的生死,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担心的是他诸多子嗣中最为优秀的儿子高定的生死,高定将是他百岁之后,越嶲郡夷人的统帅,是他决定托付后事的儿子。 “吵什么。”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高远破口大骂道,面色变得愠怒起来,但下一刻,在看到掀开帐布那人的脸,他的面色立刻变得惊喜了起来。 他脱口而出,语气中带着纯粹的欢喜:“定儿。” “父亲。”高定面色平静,丝毫没有在经历一场惨败后,通常带有的垂头丧气的神色,受到过儒家教育的他毕恭毕敬的向高远施礼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高远走上前去,伸出两只手搭在高定身上,仔细打量着高定的上上下下,良久,他放心了下来,高定除了身上有些山林间荆棘的刮伤,其他一切安好。 两人在帐中对坐下,高定饮下一杯浊酒,向高远详细介绍起了安上县大战的详情,以及战后发生的一些事情。 “此次大战,本来是势均力敌,就算不能胜利,也不至于败的这么惨,只是战到日中的时候,敌军有一伙板楯蛮作为援军参加进了战斗。” “板楯蛮?”高远皱起了眉头,这不是什么好消息,叟夷固然骁勇悍战,但比起板楯蛮就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了,朝廷过往征伐南中,往往会去巴郡招募板楯蛮来对付他们,看来这次又是循例了。 “这点孩儿不会看错,那伙人举着木盾,长相和汉儿大相径庭,绝对是板楯蛮没有错。”高定肯定道,而后说出了旄牛夷王狼谭的去向。 “狼谭在安上县大战后,胆志已丧,推说族内有事,往蜀郡属国跑去了。” “嘶。”高远有些无奈,这下子他们少了一支生力军,虽然狼谭的部落经过一场惨败,但多少还有千余人可以用用。 他不由质疑了起来,传闻都说新上任的益州刘璋为人懦弱无能,但就眼前的局势来看,传闻简直就是在放屁,刘璋明明那么能打,那么强横,他在想究竟是谁在造谣。 ‘谣言害死人。’悔恨在他的心头蔓延,他本想趁着益州牧位置上是个懦弱的人,带领自家的部落有所进步,走上一条康庄大道,可现在看来,搞不好会给部落带来灭族的危难。 (本章完) 第104章 进军越嶲 僰道县。 “朱提郡的战事就托付给子远了。”刘璋嘱咐着即将前往犍为属国的吴懿,只是现在犍为属国这个名称已经不存在了,变成了朱提郡。 按照历史上犍为属国改为朱提郡的事迹,刘璋提前将犍为属国的名称改为了朱提郡,治朱提县,照旧领以前犍为属国统属的朱提、汉阳、南广、堂琅、南昌五县。 他细细叮嘱吴懿:“朱提郡虽是位于南中,处于叟夷部落之间,但朱提郡产银、铜,算的上是一个比较富裕的地方,郡内的大族朱、鲁、雷、兴、仇、递、高、李等皆是虔心向学,素来怀有忠义之心,大多没有参与雍氏的反叛,在朱提郡兴风作浪是雍氏的部曲,和被孟氏煽动谋逆的涂水叟夷。” “你这次前往朱提郡,对于叛乱的大族和作乱的叟夷要严厉打击,但对于站在我们一边以及保持中立的大族可以好生安抚,日后南中安定还需要这些朱提郡大族的帮助。” “懿铭记五内,还请明公安心。”吴懿拱手应下。 言罢,他领着本部兵马,以及校尉徐猛和徐猛帐下的两千士卒,大军一共合计五千余人,向着朱提郡进发。 目送吴懿领军远去,刘璋回头嘱咐了彭羕一声:“我们也出发吧。” “诺。”彭羕应了一声。 和历史上一样,彭羕的确对传递军情、调兵遣将有些天赋,这段时间以来,刘璋将军令的下发和执行交给了彭羕,彭羕做的也很不错,让刘璋颇为轻松了一些,在没有黄权跟在身边辅佐的这段时间里。 当了个甩手掌柜,刘璋空暇的时间多了起来,他打趣身旁刚刚赶到僰道县的袭肃:“子正,你这三日五百,六日一千,真是快如雷霆,公事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自家的身体。” “出使荆州一行,你多少有些辛苦,其实可以陪同荆州使者一起到成都调养一些时日。” 从荆州返回益州的袭肃,在到达巴郡江州时,听闻南征大军已经开拔向僰道县,于是他向张松请辞,没有陪同张松以及荆州的使者一起返回成都,而是向着僰道县赶来,紧赶慢赶,在刘璋大军即将南下的时候,赶到了僰道县。 袭肃的行程之快,颇有白地将军夏侯渊三日五百,六日一千的风范。 “为明公效命,袭肃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大军即将南下征讨叟夷,袭肃当是追随在明公左右,为明公分忧一二。”袭肃表露着对刘璋忠诚。 当然对刘璋这位明公的忠诚固然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是他不想放弃任何建功立业的机会,作为一名将领,他想在刘璋征战的时候,出现在战场的第一线,去博取一个封侯赏爵的机会。 刘璋微笑着点了点头,对于袭肃的回答他很满意,他要的就是忠诚。 不多时,早已准备好进军越嶲郡的大军开拔了,他们这一路是作为主力,大军一共一万余人,再加上已经前往安上县的沈弥和娄发手下的部曲,统共一万三千余人。 这一行他们将先前往安上县这个据点,然后由安上向越嶲郡进发。—— 滇池县。 益州郡大族雍氏的族长雍勉在失去了精心打造的巢车和云梯后,成都大军不日即将南下,留给他们时间极为紧迫的情况下,只能选择打造一些简陋的梯子用于攻城。 他的儿子雍闿此刻正在对着被孟氏引诱来的叟夷们进行着战前动员:“滇池县,想必诸君都是知晓的,乃是益州郡的郡治。” “作为郡治,滇池城中豪门、世家、富商云集,黄金、白银之物堆积如山,粮草、美酒应有尽有。” “我雍氏与诸君约定,城破之日,先由诸君洗城三日,然后我雍氏再入城。” 闻言一众叟夷渠帅骚动了起来,两眼放起光来,他们带领着手下的儿郎辛辛苦苦的赶到这里,襄助雍氏的大业,不就是为了得到财富。 如今雍氏竟是许诺攻下滇池县后,由他们先进城烧杀劫掠三天,这让他们不由躁动了起来。 他们原以为拿下滇池县后,不过是雍氏那里得到一些赏物,现在有机会在攻下滇池县后,先进入滇池县胡作非为,一众叟夷渠帅纷纷站起身来请战。 第一个进入滇池县的部落肯定是吃的最饱的一个,因此这些叟夷渠帅一个个都不肯落后于人,纷纷表示愿意作为主攻,让其他人做助攻。 看到这一副热火朝天的场景,雍勉和雍闿父子俩对视了一眼,眼神中都表达出满意。 雍勉站了出来,摆了摆手,平息了叟夷渠帅们的争端,他朗声道:“这次攻城,没有助攻方向,都是主攻。” “至于哪家部落能第一个爬上滇池县的城头,各凭自家的本事。” 听到这话的一众叟夷头领,纷纷招呼手下的儿郎,扛起军中打造好的梯子,不肯落于人后的向着滇池县冲去。 而雍勉和雍闿父子,以及大族孟氏的族长孟仪,则是站在滇池外一处山丘上观战。 “雍君真是舍得下本钱,竟是将滇池县当做了奖励。”孟仪对雍勉如此大方的手段,感到有些惊叹。 “滇池县对我们来说如鲠在喉,滇池县一日不下,我等就要被束缚在这里。”雍勉说起了他的盘算。“只有拿下滇池县,我们才有精力和空闲去应付南下的官兵,不然的话,我们这边动身北上往存县对付南下的官兵,高颐领兵出城跟在我们后面,前后夹击,我们一点胜算都没有。” “所以滇池县里的东西并不重要,重要是我们要拿下滇池县。”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这句话雍勉没有说出口,他不想打击孟仪这位盟友的的心气。 他收到一条坏消息,越嶲郡的夷王高远派遣前往夺取安上县的旄牛夷王狼谭的军队,在安上县以惨败收场,如今成都大军的先锋已经从泸水进入越嶲郡了,目前高远只能在卑水的几个渡口处建立营垒,以阻挡成都的大军。 (本章完) 第105章 新阳平关 汉中和巴蜀的通道有两条,一条是米仓道,另一条是金牛道。 米仓道因翻越米仓山而得名,汉中经米仓道可以进入三巴之地,但由于巴蜀的重心在成都地区,并且经米仓道行商和运兵需要翻山越岭,有些不太方便,所以巴蜀和汉中联通交流主要是通过金牛道。 石牛粪金,五丁开道。 金牛道是在秦惠文王更元九年,秦惠文王为了占据蜀地,告诉蜀王说秦国有一种石牛,屙的屎是金子。蜀王想要这石牛,但是秦惠王说道路艰险,运不过去,蜀王便派了五个大力士去凿山开路,于是就有了金牛道。 金牛道的路线由汉中经阳平关而至白水关、昭化,再越剑门关历梓潼、绵阳、广汉而达成都,这条道路经常进行拓宽与修整,路途平整,是汉中和巴蜀往来的不二之选。 因此在汉中和巴蜀发生冲突,日后将爆发战争的情况下,如何将巴蜀的敌人阻挡在汉中之外,是现下汉中的掌控者张鲁所要思考的问题。 “李君,你选的这个新阳平关的位置很是不错。”张鲁夸赞了一句司马李休。 汉中原先的阳平关位于浕水和沔川交汇的平原地带,西带浕水,南面沔川,城侧二水之交,可以把浕水和沔川作为护城河,易守难攻,并且正好位于金牛道上,是巴蜀大军进入汉中的必经之路,说起来位置自然是不差的。 但张鲁不太放心,于是他派遣司马李休在阳平关附近看看能不能寻一个地址,作为新阳平关的城址,和旧阳平关形成掎角之势,让汉中有泰山之稳。 作为司马的李休很快就找到了新阳平关的选址,他选择了在旧阳平关前,金牛道左侧的走马岭上修筑新阳平关。 李休听到张鲁的赞扬,微微一笑,解说道:“师君,建邦设都,皆凭险阻。山川者,天之险阻也;城池者,人之险阻也。城池必依山川必为固。” “师君请看。”李休指着走马岭的山形继续说道:“走马岭山势险峻,极难攀登,若是在走马岭上打造一座城池,成都之敌要是想攻击,就必须仰攻,对彼等来说极为不便,而我军高居山上,居高临下,敌情一览无余,有万全之安。” “另外若是成都之敌想要越过我等攻击旧阳平关,我军可从走马岭发兵,或是截断其腰,或是扰其后军,让彼等无法专心攻城,并且我军是从山上冲下,军锋难当。” “如此一来,汉中之固有如泰山之稳。” 张鲁连连点头,他抑扬顿挫的念诵着孙子兵法地形篇中的句子,语气中有些豪情在肆意。 “司马所言甚是有理,大合我心。兵法云:‘险形者,我先居之,必居高阳以待敌;若敌先居之,引而去之,勿从也。’” “若是走马岭的新阳平关建好,我军可以居高阳之地,下临成都之敌,而成都之敌只能引兵退去,无能为力也。” 张鲁仿佛看到了刘璋带领的大军在新旧两座阳平关前无可奈何的状况,不由的放开胸怀,大笑了起来,走马岭上山林间栖居的飞鸟受到惊吓,扑打着翅膀冲天而起,在空中盘旋不息。 “筑造新阳平关的事情,就一并劳烦李君了。”张鲁想了想,将筑造新阳平关的事情交给了李休,对于李休的才干,他还是放心的。 李休恭敬的应下:“诺。” 接着张鲁一行人下了走马岭,回到了旧阳平关中,李休则带着手下的部曲,开始规划走马岭上新阳平关的修筑范围,并先行挖掘几处地点查看水土,从中选择最适宜修筑城池的地方。 回到旧阳平关县寺的张鲁,看到了他的谋主阎圃站在门口等候着他的到来。 “功曹,是有什么事情吗?”张鲁止住座下的马匹脚步,并翻身下马,同时向阎圃问询道。 他的这位功曹出身巴郡安汉大族阎氏,身份清贵,平时就算是有事,一般也是在县寺里等候他,今日竟是跑到门口候着,想必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阎圃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而是牵引着张鲁来到县寺明堂,并屏退了左右之后,他才开口说道:“使君,可还记得故益州牧刘焉的帐下司马赵韪。” 对于赵韪这个人张鲁是知道的,赵韪作为朝廷的太仓令,抛下官职跟随刘焉入蜀,再加上赵韪出身巴郡安汉大族赵氏,熟悉巴蜀的地理人情,所以刘焉对赵韪十分倚重,赵韪称得上是刘焉手下第一大将。 当初刘焉在世的时候,他在成都待过一段时间,进出州牧府的时候,和赵韪有几次点头之交,他有心和赵韪这位大权在握的重臣结交,但赵韪并不想和他打交道,毕竟他是崇信鬼道的人,益州的士人少有看的起他的。 “有过几面之缘,但并不怎么熟络,也没什么交情。” 张鲁有些好奇,阎圃怎么突然说起了赵韪这位人物,他可是听说了,这次推举刘璋出任益州牧的事情中,赵韪是出了大力的。 起初他对秉性温仁软弱的刘璋被推举担任益州牧的事情感到高兴,多少有些想去感谢赵韪,但是后面刘璋先是旬日平定了巴郡的叛乱,眼下又跑下南中平定叟夷,日后自然会对付他,让他不能安安稳稳的盘踞在汉中。 因此对于将刘璋推举到益州牧位置上的赵韪,他很是不待见,好端端的,赵韪竟是将一头潜龙给推举上了益州牧的位置,导致他东跑西奔,担忧汉中防务问题,日日都有些惶恐不安。 “赵韪发来了一封书信与我。”阎圃眯着眼睛,微微一笑。 “嗯?”张鲁露出疑惑的神情,他没听说过阎圃和赵韪有什么交情,他猜测了一下。 “莫不是赵韪想利用功曹和他同是出身巴郡安汉县,俱是乡里,故而发来书信,想让你为他通风报信,好拿下汉中。” 应该是这样没错,张鲁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如今汉中和成都势如水火,作为刘璋帐下的赵韪,肯定会伺机扰乱汉中。 “非也。”阎圃摇头笑道,并且这位向来不会大喜大怒的功曹,此刻竟是大笑了起来。 ps:今天公司加班,一章奉上,周末太岁看看补上,这里向各位读者大大致歉。 (本章完) 第106章 识时务者 安上县。 ‘识时务者为俊杰。’ 当刘璋看完了旄牛夷中大种的夷王狼谭派遣他的儿子狼路递交上来的降书,不由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那位前些日子在进攻安上县失败的旄牛夷王狼谭,和越嶲郡的高远、高定父子分道扬镳,带着手下的夷人返回了蜀郡属国南部旄牛夷的居所,然后派遣了他的儿子狼路带着金银牛羊之物前来犒军,并上交上了降书一封。 降书中狼谭将进攻安上县的事情全部推给了高远、高定父子,说他一时不明,受高远这个贼人蛊惑,冒犯了天威,犯了了大错,他永生永世都不得安心。 另外降书中极尽谄媚之词,说什么刘璋天威,旄牛夷不复反也;又愿为刘璋坐下牛马,此生任劳任怨;再者些许金银之物、牛羊数百,略表他对刘璋的敬重。 总而言之,狼谭在降书上的意思很清楚,那是在对着刘璋表示:‘爸爸,我错了。’ 刘璋将狼谭的降书递给张裔,摇了摇头,略微有些无奈的说道:“没想到这个狼谭竟是如此的识时务,仗打输了就立即递交降书,都说叟夷好勇斗狠,没有什么心机,也没有什么脑子,但我看这个狼谭就很聪明,脑子灵活的很。” 对于狼谭表现出一副谦卑的姿态,又是把儿子狼路送到他的手上当质子,他倒不好像前面在僰道县时候打的盘算一样,去打击报复狼谭的部落,清理一下旄牛道上这些大种、小种的旄牛夷杂草,疏通疏通百余年来不曾商旅往来的旄牛道。 轻轻按捏下巴的刘璋,脑中露出了一个疑问,他向和狼路进行交接的张裔问道:“狼谭的人在安上县战死五百,又被擒获六百人,被擒获的六百人又被悉数坑杀,这狼谭怎么一点怒气都没有,如此卑躬屈膝的请降。” 张裔应声作答,解决了刘璋的疑惑:“狼谭统领侵犯安上县的三千余叟夷,只有一千五百人是他的本族,剩下的一千五百是一些旄牛夷的小种部落。” “这次战死和被俘的叟夷中,狼谭的本族占其中的比例较小,但总归战死了不少,狼谭心中或许多少会有些怒气,只是官兵战力强悍,这次在安上县以少胜多,又有板楯蛮这些叟夷素来畏惧的蛮子助力,狼谭心中的惧意大过了怒气,所以才有了这次请降。” 刘璋点点头,面对狼谭顺服的态度,他决定给狼谭一个机会:“既然狼谭如此识时务,我们也不必死揪到底,且放过他一马。” 斟酌了一下,刘璋下达了命令,他对张裔说道:“你可回信狼谭,就说他的礼物和心意我都收下了,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旄牛夷中有几家不承王命,你让他带人去讨定,戴罪立功,以赎前愆。” “另外狼路我就留下了,让他不必再立继位人,下一任的旄牛夷王将由狼路担任。” “明公高见。”张裔赞了一声,对于刘璋的两项命令,一项是驱虎吞狼,让旄牛夷狗咬狗去,一项是纳其质子,虽然夷人对亲情看到很淡,这可能威胁不到狼谭,不过刘璋将狼路安排为了下一任旄牛夷王,这就让狼谭不敢妄动,说不定刘璋哪天一个不顺眼,就会把他换掉。 佩服了一句的张裔随后退下,去书案前斟酌起了发给狼谭的文书应该用的文字。 “高远那边如何。”处理完狼谭事宜的刘璋,问起了彭羕这位在主持军情传递和军情考究的大才。 彭羕早将目前斥候收集到的消息做了一番分析,候在一旁等着刘璋处理完旄牛夷的事情,此刻听到刘璋的问询,他走上前去,向刘璋回禀道:“明公,根据斥候回报,越嶲郡夷王高远,当前正领军在卑水的几处渡口结垒,以阻止我等深入越嶲郡捣其巢穴。” “从安上水路进入越嶲郡,必定要经过卑水,高远在卑水结垒,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也和我们之前的庙算一样。” ‘果然还是在卑水。’刘璋没有任何的意外,历史上诸葛亮南征,当时作乱的越嶲郡夷王是高远的儿子高定,高定就是在蜀郡属国南部的旄牛,越巂郡的定笮、卑水这三处地方结垒,妄图抵御诸葛武侯。 现在看来历史又是重演了一遍。—— 滇池县。 雍勉和雍闿两父子的面上不带一丝表情,但他们的心里早已是忧心忡忡,只是强撑着没有显露到脸上,尽管如此,他们的脸上还是多少有些苦涩的味道在其中。 攻打滇池县的行动从早上进行到了现在的午时,叟夷们从一开始心情上兴奋狂躁,对滇池县无比狂热的进攻,冒着城楼上的滚木礌石、刀枪剑戟,通过简陋的梯子无畏的向滇池县城头攀爬,到了如今的畏畏缩缩在离城七八十步的地方,将木藤制成的盾牌顶在头上,怎么鼓动都不再冲锋的胆怯模样。 叟夷虽然是悍不畏死,但在看到自家兄弟在攻城的过程中,被滚木击飞,被礌石砸死,被箭矢射穿,被金汁浇透,如此的循环往复,终究还是露出了怯意。 ‘如何是好。’雍勉看着这些畏惧丧胆的叟夷,心头叹了一句,高颐虽是一介文人,但他是知兵的,不然也不足以在益州郡这种险恶的地方做郡守,高颐对滇池县守御有方,让雍氏钻不出一点空子。 除了高颐外,还有前些日子冲破他们对滇池县的包围,进入滇池县的那位信使,现在看来,那位不仅仅只是位信使,还是一个懂得指挥军队,并且武艺高强的人,尤其是箭术,不少凶悍的叟夷辛辛苦苦的攀爬到城头时,立刻就被那位信使一箭又送到城楼下。 本来蚁附攻城已经是兵家大忌,现在滇池县有高颐这位在益州郡待了不少年月,在益州郡威望显著的太守据守,再加上那位武艺高强的信使。 ‘滇池不可得。’雍勉和雍闿父子俩对视了一眼,两人眼神里的光芒相比起初起事时黯淡了不少。 (本章完) 第107章 处处飞捷 益州郡,建伶县。 建伶县令爨习这个时候正在县寺里交接宾客,他的面色很是热情,只因他面前的这位宾客是益州郡雍氏的使者。 如今雍氏在益州郡兴风作浪,围困了益州郡郡治滇池县,同时益州郡太守高颐也被围困在城中,导致益州郡现在无人主持局面。 此外雍氏拉拢大族孟氏,招诱了大批的叟夷,如今少说有五六千叟夷被利诱到雍氏的麾下,雍氏可谓威势正隆,所以爨习虽然作为朝廷的官吏,可建伶县和滇池县离的不远,不过几十里的路程,万一得罪了雍氏,雍氏带兵攻打建伶县,那就不妙了。 为爨氏计,爨习不得不与雍氏使者虚与委蛇。 “爨令,不知您是否想清楚了。”雍氏的使者向着爨习问道,言语里有些急躁:“我家族长言明,只要爨令愿意共襄大事,事成之日,以两千石为报。” “喝茶,喝茶。”爨习没有去回答雍氏使者的问询,而是客气的招呼起了雍氏使者喝茶。 他有些疑惑,雍勉最近派遣使者的频率有些过于频繁了,从一开始的三五日来一次,变成了现在的一两日来一次,给他开出的价码也越来越高,一开始是滇池县令的职位,现在是两千石的职位。 对于雍氏越来越频繁的招揽,以及越来越厚重的回报,爨习并没有心动,而是越发的小心了,他猜想是不是出现什么变故。 可他前几日派出去的斥候,探听到的消息,是雍氏已经打造好了巢车和云梯,不日就要攻打滇池县城。 爨习是知兵的,自然知道巢车和云梯是攻城的利器,因此按理说现下该是雍氏强势的时候,怎么反倒对他委曲求全了起来。 这时李恢走进了明堂,没有顾忌爨习正在招待雍氏的使者,他在爨习略显讶异的目光中,贴近到爨习身边,对着爨习一番耳语。 听着侄子李恢的话,爨习的眼睛渐渐明亮了起来,像是被注入了光芒。 “甚好。”爨习一拍案几,喜悦的高呼道,他第一时间招呼亲卫,指着正在饮茶的雍氏使者道:“与我绑了此獠。” 雍氏的使者目瞪口呆,不明白如今的状况,就被一拥而上的爨氏亲卫按倒在地,五花大绑了起来。 刚刚还在受到爨习隆重接待的他,瞬息之间变成了阶下囚,他有些疑惑:“爨令,你这是何意。” “谋逆之贼,人人得而诛之。”爨习呵斥雍氏的使者道。 这怎么突然撕破脸了?雍氏的使者如是想到,片刻的震惊后,考虑到自家的性命,他发出恼怒的威胁:“爨令莫要忘了,我家族长大军就在滇池,离建伶不过数十里,一日便能领兵到建伶城下。” “你想竭忠效力朝廷,可你莫要忘了伱爨氏举族皆在此地。” 听到雍氏的使者威胁自家的宗族,爨习露出轻蔑的笑意,对着雍氏的使者怒骂道:“狗奴,刘使君南征的大军已至僰道县,不日就要南下,我爨氏不用你去操心,你还是操心你雍氏吧。” “谋逆罪,可是要夷三族的,想来日后,益州郡当无雍氏了。” 不屑的摆了摆手,爨习命令亲卫将雍氏的使者带了下去,他没有兴趣和一个将死之辈做口舌之争。 他看向李恢,想从李恢嘴里得到更详细的消息,刚刚李恢的耳语只是简单的讲述成都大军即将南下,雍氏无能为也。 李恢知晓爨习的意思,他开口讲述他得到的消息:“姑父,除了成都大军即将南下外,有消息说越嶲郡的夷王高远在安上县输了一阵,大败而归。” 作为南中本地人的爨习一点就通,他知晓越嶲郡的夷王高远攻击安上县,是想堵着成都大军进入越嶲郡的泸水水道,只是眼下失败了,那成都的大军就能轻易进入越嶲郡了。 “另外滇池县的斥候传回消息,雍勉打造的巢车和云梯,被滇池县的人夜袭烧毁了,如今雍勉正派遣叟夷蚁附攻城。”李恢禀告着刚刚得到的消息。 这又是一桩喜事。 闻言爨习抚掌赞道:“大善。” ‘真是昏了头。’他心里暗骂了雍勉一句,失去了巢车和云梯,没想到雍勉竟是使出了蚁附攻城这种昏招,他知晓蚁附攻城的难处,现在看来滇池县是稳如泰山了。 这是一桩天大的喜事,雍勉拿不下滇池县,就顾不上建伶县了,他也就安全了,爨氏就安全了。 不过这时候爨习想起了一件糟糕的事情,他对李恢说道:“德昂,我这次虽说没有俯逆,但是接待过几次雍氏的使者,你说刘使君那会不会有些芥蒂,以为我爨氏怀有二心,到时候责罚于我爨氏。” “姑父勿忧,侄儿愿单骑北上,迎接刘使君的大军,为姑父说项。”李恢毛遂自荐,向爨习请命道。—— 朱提郡。 ‘都是些识时务的人啊,当真是可爱。’中军大帐里的吴懿看着面前朱提郡诸多大族的族长,心里感慨了一句。 这一趟他走的很是顺利,从羊官水南下,轻而易举的击败了阻挡他进入朱提郡的涂水夷。 在现下他到达了朱提郡的郡治朱提县,并受到了一众朱提郡大族的欢迎,这些朱提郡的大族大多没有俯逆,不过也没有去讨伐雍氏的部曲,而是抱着和雍氏不合作、不对敌的态度,守着自家的坞堡,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但朱提郡大族这样中立的态度,在吴懿大军到达后,发生了改变。 一众大族秉承着成都和雍氏两边,谁的优势更大,谁的赢面更广,他们就帮谁的心态。 在目睹了吴懿手下部曲轻松击破涂水夷的赫赫军威之后,他们或是携带金银器物,或是杀牛宰牛,纷纷跑到吴懿的军中犒军,对着吴懿说着吹捧的话,生怕吴懿一个不高兴,以他们没有去讨伐雍氏叛逆为借口,拿他们这群中立的大族开刀。 另外这些地头蛇为吴懿带了雍氏的消息,雍氏派人在存水的渡口打造了营垒,用以阻挡吴懿的大军继续南下。 (本章完) 第108章 处处飞捷二 牂牁郡。 “渠帅,这牂牁郡的道路真是难行,路面坑坑洼洼的,蜀道只怕都要让它三分,怎么会有如此破烂的道路。” 甘九向甘宁吐槽道,他对牂牁郡的道路感觉头疼不已,觉得征讨牂牁郡不如去往越嶲郡和朱提郡,从僰道前往越嶲郡和牂牁郡至少可以有水路可以运兵,不像从僰道进入牂牁郡,只有一条南夷道可以行军。 这条修建在悬崖峭壁间的南夷道,一路走来,他是体验颇深,横阔一步,斜路三十余里,半壁架空,欹厄虚险,沟壑窄长深幽,断崖壁立对峙,山泉高挂,涧流湍急。 未等甘宁回应,来自关中的赵六开口了:“南夷道是孝武皇帝时候修建的道路,那时候为了平定日益坐大的南越国,孝武皇帝派遣唐蒙出使夜郎,打通了自牂牁江而指番禺的进兵线路。” “当初修建完的南夷道还是宽敞平坦的大道,和我大秦修筑的五尺道可以媲美,不过等南越国被灭,南夷道的作用小了,很少有人会去修缮。” “年久失修的缘故,所以这条道路才会这么破烂。” “咦,你这竖子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甘九奇了一声,对于南夷道他这个巴郡人都不怎么了解,但关中的赵六说起来却是头头是道。 赵六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语气轻飘飘的说道:“因为乃公热爱学习,勤奋苦读,所以没有不知道的事情。” “切,那你怎么不去做博士,反而跑到行伍中混饭吃。”甘九不屑的怼了一句,赵六出身比他好,因此学问比他高,他心里是有些服气的,但面上绝对不会露出来。 低头是不可能低头的,这辈子都不会低头。 见到两个正在斗嘴的军司马,走在前面的甘宁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微笑。 这时一名背上绑有令旗的斥候马不停蹄的跑到他们所在的中军,并下马向大军主帅甘宁汇报了他所侦查到的消息。 “校尉,前方鸭池河有叟夷建立营垒,阻挡我军前行。” 闻言后甘宁让甘九协调大军继续前行,而后他带着关中出身,骑术精湛的赵六在斥候的牵引下前往鸭池河观察敌情。 不多时,甘宁带着手下的骑士登上了一处高地,打量以及点评起了已经初具雏形的叟夷营垒。 ‘壕沟挖的太浅太窄,一个疾步冲锋就可以跨过去,壕沟挖的失败。’ ‘营垒没有用上鹿角,看上去是用竹子做成的竹虎,但两端没有削的尖锐,竹虎做的失败。’ ‘壁垒仅仅是用木头插在地上,没有使用夯土打造,风一吹,作为壁垒的木头竟是摇晃了起来,壁垒着实失败。’ ‘望楼呢?’甘宁横扫了一圈叟夷的营垒,竟是没看到高大的望楼。 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他嗤笑了一声,对于叟夷效仿汉军打造的营垒给出了零分的成绩。 这样的营垒,汉军中再愚蠢的将领都打造不出来。 就在甘宁刺探叟夷营垒的这段时间里,对面营垒里的叟夷发现了他们,营中先是乱做一团,各种声音来回传递,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叟夷营中才平息了下来,同时营门大开,一队骑着南中矮脚马的叟夷骑士向着甘宁一行人冲来。 “就这。”赵六看着骑着矮小如驴的马匹,同时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叟夷,不屑的评价了一句。 他举起长矛,看向甘宁,等着甘宁发出进攻的信号,其他一众跟随甘宁的骑士也是纷纷握紧长矛,转头看向甘宁。 甘宁却是对着他们摇了摇头,领着他们退走了。 望了望天色,甘宁下了主意,且等到晚上,现在可以让叟夷开心开心。—— 永昌郡,不韦县。 在永昌郡过于偏远,并且叟夷遍地,瘴气丛生,瘟疫横行的情况下,没有郡守敢于来到永昌郡上任,故而作为雍氏使者的雍不疑找上了把控永昌郡大权的郡丞吕昌。 “吕郡丞,您是决定和我家族长共襄大事了吗?”雍不疑面上露出喜色,小心的问询道。 他来了好几次永昌郡了,吕昌要么闭门不见,要么见了也是不给他好脸色,死板的让他回去劝告雍勉放弃谋逆,自缚请罪。 但这次不一样,吕昌不仅和他见了面,脸色也没有之前那么臭了,这让他心底升起了一阵希望之火,这趟说不定能成事,拉拢到吕昌这位永昌郡的名义上的郡丞,实际上的郡守。 吕昌面露微笑,却是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我吕氏世官领郡,于今三世矣,扎根在这叟夷之地,就如同波涛中的小舟,一个不慎,就是舟毁族灭。” “能存活到现在,靠的是大汉朝廷的庇护,朝廷知晓我等的不易,时不时免租税,遣强兵讨平永昌郡造逆的叟夷,环护我等。” “若是失去了朝廷的庇护,没有了依仗,那群蜷缩在山林里的叟夷就会露出爪牙,对着我等永昌郡的汉人张牙舞爪,凭我等的兵力能抵抗吗?” “所以你要我背叛朝廷,这可能吗,这不可能。” 挑明了态度的吕昌接着说出了他最新收到的消息:“刘使君的征讨大军已经南下,伱雍氏灭族之日不远,又何苦拉上我吕氏。” 雍不疑面上露出惊色,他没想到吕昌知晓了成都大军南下的消息。 这时他的左右两边各出现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伸出手牢牢的将他拘禁了起来,动弹不得。 “吕郡丞,你这是何意?”尝试着挣脱不得的雍不疑头上冒着冷汗,背部也是一片冷汗,他惊恐的向吕昌询问道。 “自然是送你上路。”吕昌面无表情,一句话扼杀了雍不疑眼睛中的光芒。 就现在南中的局势,胜利的天平已经全面倒向了新上任的刘使君,他需要用雍不疑的人头去向刘璋示忠。 等发出杀猪叫的雍不疑被拖了下去,其他被邀请出席一众人等,永昌郡的大姓陈、赵、谢、杨氏等族的族长,在之前对站队刘璋还有所犹豫的一些人,纷纷拱手向吕昌表明态度:“永昌全由郡丞做主,我等自无二话。” (本章完) 第109章 处处飞捷三 朱提郡,存水。 吴懿率领的大军正在和据守存水渡口的叟夷营垒隔开数百步进行着对峙。 两边气氛紧绷的就如同一根按压到极限的弹簧,如果放开施加到弹簧上的力量,弹簧就会猛的弹起,释放所蓄积的惊人力量。 只是往日里嚣张跋扈、好勇斗狠的叟夷,这时候却是关闭着营垒的大门,盖因昨日他们和吴懿的军队交过一次手了,被打的大败而回。 因此作为据守存水渡口的叟夷渠帅涂发此刻丧失了斗志,全然没有了想和吴懿部曲正面交锋的想法,只是收拢手下的叟夷,据守在他们打造的营垒中,希望在依托营垒的情况下,抵御吴懿所率领的大军攻势。 在看到叟夷关闭营垒大门,学着汉军的方式,高高挂起免战牌后,吴懿自是知道了叟夷的想法。 ‘免战牌?’他摇了摇头笑了一声,对于叟夷挂出免战牌的操作有些无语。这群叟夷昨日想打就打,今日不想和他打,高挂免战牌,难道他就不打了。 对于叟夷渠帅涂发的这种行为表达了鄙夷后,吴懿继续指挥着手下的部曲列阵。 在军阵最前方,徐猛手下的部曲早早的布置好了阵型,安静的等着后方军阵成型。 “校尉,刘使君不是说带我们回归故里吗,怎么往南边来了,这不是南辕北辙吗?”无聊的等待中,徐猛身边的一名亲卫和徐猛聊了起来,说出了他心中的疑惑,他是徐猛的亲族,故而说话没有什么顾忌。 “况且南中叟夷时不时就反叛,每次看起来贼势浩大,其实都是群乌合之众,平叛大军以往五千就足够了,这次出兵竟是两万多人。” “你懂什么,明公心里想的,要是被你猜中了,那换你去当明公。”徐猛怼上了一句,而后做出了禁声的示意,让这名亲卫闭上嘴巴。 他望了望后方中军正在指挥的吴懿,对于吴懿这位兼着军正一职的校尉,他很是敬畏。 但不仅仅是因为吴懿作为军正把持着刑罚,另外还因为吴懿的身份高贵,是兖州陈留的大族,吴懿的叔父吴匡更是故大将军何进的部将。 此外还有一点,是他听闻到了一件秘事,吴懿的妹妹吴苋,在刘璋出任益州牧后,同三公子刘瑁分居,居住到了刘璋儿子刘循所在的别院。 对此事,徐猛做出了大胆的猜测,吴懿的妹子吴苋的大贵之相,看来是真是贵不可言,尽管先是嫁给了三公子刘瑁,没有展露出大贵之相,但最终估计还是要贵起来。 ‘谶纬之术,玄之又玄。’ 也因此,他在心里格外的佩服给吴苋相面的董扶,这个老头有点东西。 他在想,这次平定南中后,是不是托人找董扶给自己相相面,看看伱自家的面相如何。 不过他听说董扶出手的价位很高,而他生性豪奢,大部分的俸禄都花掉或者分给士卒了,只怕到时候要找人借点钱。—— 牂牁郡,鸭池河。 月色如同流水一样,从穹宇倾泻而下,倾倒在下方的万物之间,在流水上,在林木间,在磐石面,将这些物件用月光裹挟着,发出淡淡的荧光,使夜色有如白昼一般。 明媚的月色下,有着一支正在行进中的士卒,这群军士嘴里含着木棍,马的蹄子用布匹包裹着,以防止行军过程中发出声响,一切都是如此静悄悄的。 这是甘宁手下的部曲,是他为了夜袭据守鸭池河渡口的叟夷营垒,而精心挑选出来的三百精锐。 他这次征讨牂牁郡,一共带了四千人,除了他本部的两千人,刘璋又拨了两千人到他帐下听令。 根据消息,在牂牁郡为非作歹的是郡丞朱褒,而作为牂牁郡太守的景毅被郡丞朱褒囚禁了起来,郡丞的朱褒没有如太守景毅那等的威望,能够去煽动牂牁郡大族同他一起谋逆,牂牁郡的大族也就大多没有附逆。 在越嶲郡、牂牁郡、益州郡三个郡中,牂牁郡的贼势最弱,因此甘宁领着四千人,讨平牂牁郡足以, 但是夜袭叟夷营垒,出动四千人太过招摇了,况且甘宁将袭击时间定在了夜间,而大多士卒夜间两眼一抹黑,不能视物,因此他挑选了三百能在夜间看见东西的士卒。 这时候作为前哨的赵六回来了,凑到甘宁身边,对着甘宁轻声说道:“校尉,叟夷的几个暗哨我都已经解决了,前面畅通无阻,直至叟夷营垒前都不会惊动叟夷。” 甘宁点了点头,并没有答话,带着手下的士卒继续安静的前行。 不多时,他们就到达了据守鸭池河的叟夷营垒前,甘宁下达了命令,赵六带着一众骑士翻身上马,等候着甘宁带人打开叟夷营垒的缺口,好让他可以骑马踏营。 等赵六准备完毕,甘宁带着剩下的二百四十余人从林间冲出,大步踏向叟夷的营垒,到了这里暴露的话也没有什么关系了,叟夷们纵使知晓了,一时间也做不出反应。 此刻叟夷的营垒中,一队被安排守夜的夷人,正是昏昏欲睡的状态,只是强撑着没有躺下,但现在也是依靠在作为栅栏的木柱上,口中哈欠连连。 突然有一名叟夷感觉大地震动了起来,他昏昏沉沉的脑海中露出一个地震的疑问,低头看向地面似乎又是平稳无比,他也没有摇晃起来,但等他抬起头来,他看到一众正在向他奔来的人影。 ‘敌袭。’这名叟夷面露惊恐,他不明白,白天那群看到自家骑士出营就落荒而逃的敌军,怎么有胆量大晚上的跑来袭营。 他立即就拿起放在地上的铜锣,嘭嘭嘭的敲击了起来,一边敲击,一边大喊敌袭。 只是他没敲几下,一支利箭从对面飞来,穿过栅栏的缝隙,直直的插进了他的喉咙,紧接着的是哐当一声,他手里的铜锣落到了地上,而后他的身体不自主的向后倒去。 虽然没有更多的发出敌袭的讯息,但这名叟夷前面的动静,已经将整个叟夷营垒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叟夷营垒中一片沸腾。 (本章完) 第110章 卑水战 兴平元年,八月初。 越嶲郡卑水河畔的一处山丘上,一面金字白底的刘姓大纛被秋日的劲风吹得舒展,不时发出猎猎作响的声音。 大纛之下,刘璋安坐在一张胡床上,张裔和吴班站立在他的身侧。 恃才傲物的彭羕拿着令旗按照制定好的计划,指挥着沈弥和娄发的部曲,向着占据卑水两处渡口的叟夷营寨逼近。 彭羕在从安上县到卑水这条路途上,极力的发挥他的才干,按照刘璋的命令,指挥了几次同叟夷的战斗,给出了不错的表现,因此得到了刘璋的认可,基本上下发军令、调度全军的事务,刘璋都定好计划,再托付给彭羕进行操作。 也因此现在的刘璋颇是清闲,只需要安坐于胡床上即可,脑中可以去思索其他的事情,比如被派遣到牂牁郡的甘宁,不知道现在甘宁进度如何了,再比如被派遣到朱提郡的吴懿和徐猛,有没有拿下存水的渡口。 再比如就是犍为郡大族出身的杨洪,被刘璋派遣前往蜀郡属国,负责监督旄牛夷王狼谭去执行重新开通旄牛道的事宜。 虽然旄牛道的夷王狼谭又是发降书跪舔刘璋,又是安排儿子狼路作为质子,态度低微到了尘土里。 但刘璋考虑到狼谭曾经背叛过一次,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狼谭现在畏服的表现只不过是因为刘璋大军的军威,所以刘璋准备了后手,派遣了熟悉蜀郡属国地理人情的杨洪前往,监督狼谭的行为。 当然杨洪也不是孤身前往,而是带着杨氏的部曲,只有兵威,才是能真正慑服叟夷的东西。 刘璋发散的思路,随着沈弥和娄发的部曲推进到了叟夷的营寨前而收了起来,他观察起了眼前的战局。 对面越嶲郡叟夷的营寨看起来修建的是有模有样,壕沟、鹿角、栅栏,都是齐全的。 对于这形似汉军的营寨,刘璋想了想也没觉得有什么意外,越嶲郡的夷人和汉人打了不少年的交道,学习了不少汉人先进的军事技术,如今在面对汉人的大军时,一股脑的都用了出来。 只是画虎类犬、邯郸学步,越嶲郡的夷人学是学了,但学的不够精通,不够深入,不够细致。 如果真正要想抵御刘璋的大军,叟夷就不应该只是用窄浅的壕沟、不够尖锐的鹿角、奇形怪状的树木作为栅栏去搭建的营寨,而是应该搭建一座真正的营垒才行。 营垒的四周得筑起一道夯土版筑的城墙,夯土里使用夹砂石、红柳、芦苇等进行混筑,墙基大约宽半丈到一丈左右,高度怎么说也得高于一丈以上,墙体上需要有女墙、有射箭孔、有塔楼。 不然就像现在一样,沈弥和娄发的军阵大胆和轻易的推进到了叟夷的营寨面前,开始了对叟夷营寨的攻势。 沈弥军阵前的几队士卒,都是身披两层重铠,举着盾牌,手中拿着利斧,将叟夷的箭雨当做蚊虫叮咬,丝毫不放在眼里,沉默的向前推进,步伐稳重无比,没有紊乱的地方。 不多时,这群拿着利斧的士卒到达了叟夷的营寨前,先是后方递上几块木板,供他们踏过壕沟,去搬开碍事的鹿角,劈开叟夷的寨门。 另一处,娄发同样使用的了重铠士卒进行推进,不过娄发的部曲没有受到叟夷箭雨的骚扰,叟夷中凡是敢冒头的箭手,都被娄发和他部曲里善射的士卒干掉了。 尤其是娄发的箭术,箭无虚发是一回事,娄发发箭的速度之快,让刘璋想起了前世的加特林机枪。 刘璋身侧的吴班此刻眼睛瞪得溜圆,嘴巴由于过于吃惊张的老大,对于娄发的箭术,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神乎其技’。 一相对比,他的射箭技术比起娄发的箭术,只能说是狗肉上不了席面。 刘璋手下沈弥和娄发的攻势十分顺利,对刘璋来说是一件喜事,但对于在叟夷营寨中观战的高远和高定父子来说,可就是一件大大的坏事。 “父亲,这群叟夷已经丧胆了,我们不能在这里留着,应当退回邛都再做商议。”高定的语气有些颓废,从安上到卑水接连几次的交战下来,叟夷对于汉军失去了斗志,哪怕现在依托着营寨进行防御,也没有坚定守住的决心。 总归还是因为他们是七拼八凑的军队,除了高氏的两千人战心比较坚定外,其他被招诱过来的叟夷们,大多都是因利而来,没有死命战斗的想法。 高远无奈的点了点头,守是守不下去了,只能走了,夫将兵者,不战则守,不守则走,不走则逃,不逃则死,他还不想死。 退回邛都还有机会翻盘,留在这里和这些怀有二心的叟夷一起坚守营寨,没有任何的机会。—— 牂牁郡,鸭池河。 甘宁很顺利的在叟夷的营寨上打开了多个缺口,带领着手下的士卒杀了进去,奔着叟夷的中军冲杀过去。 他手下的军司马赵六同样带着五十名骑士,冲杀进了叟夷大营,但赵六并没有去向着叟夷的中军大营冲杀,而是不断猎杀着叟夷中妄图稳住乱局的叟夷小头目,并在叟夷的大营中放起火来。 猝不及防的叟夷们,此刻在营寨里乱做一团,黑夜中他们分不清敌我,于是拿着刀剑向周身挥舞,以保住自身的安全,但他们这样的做法,让整个营寨更加的乱了起来,一场营啸正在酝酿中。 受到郡丞朱褒托付,担任这支叟夷大军头领的渠帅鸭兹,对于目前营中的乱局无可奈何,只能收拢数十名亲卫,抵挡着分不清敌我,在黑夜中胡乱攻击的叟夷,以免死在乱军之中。 叟夷营寨中混乱的局势对甘宁带领的部曲也造成了一定的阻碍,但影响并没有太大,甘宁带着手下的部曲很快就来到了叟夷的中军,盯上了围成一团,护卫着叟夷渠帅鸭兹的一众叟夷。 鸭兹自然也是注意到了冲杀到中军的这一队汉军,以及领头将领看向他,露出牙齿的微笑,这让他不由一阵身寒,如同坠入数九寒冬。 (本章完) 第111章 三路开花 越嶲郡,卑水。 一场大战结束了。 越嶲郡夷王高远、高定父子在战局颓败的时候,带着高氏的部曲提前窜逃,留下一堆被他们招诱来的小种叟夷部落断后,但这些小种的叟夷失了高氏这个主心骨,顿时乱做一团,如同一群无头的苍蝇,在沈弥和娄发如同疾风骤雨的攻势下,只得四处逃窜。 因此,官兵轻易击破了叟夷的营垒,夺得了卑水的渡口,再往前,就可以兵锋直指越嶲郡郡治邛都。 刘璋抬起头向南望去,目光仿佛越过了卑水,越过了重重的山峦,看到了那座群山之中的邛都城,等拿下邛都城,再掉头击败益州郡的大族雍氏,南中就大抵平定了。 只是要进军到邛都,还需要些时日,还有些困难,不过连番大胜下来,南中叛乱的叟夷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刘璋估计十月底前,南中的事情就可以解决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现在的刘璋要处理一件眼前的事情,他看向面前一众被俘虏的小种叟夷渠帅。 这些被俘虏的叟夷渠帅,或是跪拜,或是磕头,向着刘璋这位益州牧求饶。 自从汉武帝开拓西南夷以来,经西汉、东汉两个朝代,西南夷和汉人打了几百年的交道,也因此,这些叟夷渠帅大多是会汉语的。 他们在求饶的时候,口中也是说着哀求的言语,只是这些人有的开化了,有的处于半开化状态,所以言语间很是混乱。 “大王,我错了,我错了……”一位半开化的叟夷渠帅,用着南中对叟夷渠帅的称呼,对着刘璋不住的求饶道,磕头如捣蒜。 “使君,我是被高氏给蒙蔽了,所以才犯下这样的罪过,其实我的一颗心是完全忠于大汉的。”一名懂得如何称呼刘璋的叟夷渠帅高喊道。 “使君,我是爱大汉的,还望使君宽恕我这次的罪过,像是放走一只蝼蚁一样饶恕我。” 这名叟夷渠帅用着肉麻的言语,向着刘璋表达忠诚:“以后的日子,我愿意为使君当牛做马,终生服侍使君,只求使君饶我一条贱命。” 听着这些苦苦哀求的话语,刘璋不为所动,面色没有任何的变动,他伸出手往下一压,表达出禁声的意思。 瞬间,这数十名用着动作和言语求饶的叟夷渠帅,立刻就停止了动作,闭上了嘴巴,原本喧嚣嘈杂的场地,瞬间诡异的寂静了下来。 静下来的一众叟夷渠帅低着头,眼睛往上瞟着看向刘璋,等着刘璋的处置。 彭羕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由感慨刘璋的权威,刘璋不需要说什么,只需要一个动作,就令这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渠帅振恐不已,这是何等的威势。 见现场安静了下来,刘璋缓缓开口道:“其实我这次来到南中,是想团结你们这群叟夷的,但是我一路走来,所见所闻,没有察觉到你们有想和我团结的意思。” “僰道、安上县、卑水,你们处处都在阻碍我,妄图阻挡我的进军,这让我很难办啊。” 讲述完了这群叟夷渠帅的罪过,刘璋念出了一段载于史书的文字:“《汉书食货志》载:‘置初郡十七,且以其故俗治,无赋税。’” “我大汉尊重伱们的风俗习惯,按照你们的传统方式去进行治理,没有强行把大汉的风俗加到你们身上。” “除了象征性的向你们索要一点方物外,不向你们征收赋税,也没有徭役,更别说兵役了。” “你们平心而论,在纳入大汉的统治后,我大汉对你们还不够好吗?” 刘璋问询的话语,像是万钧大山一般,压在诸多叟夷渠帅的背上,一群叟夷头领纷纷身形矮了几分。 “可是你们,是怎么回报我大汉的,时不时就起兵谋逆,攻打郡县,杀我汉儿,横行暴虐,不遵守我大汉定下的规矩。” 说到这里的刘璋心头生出了一股怒气,不由轻哼了一声,这一声又在这群叟夷渠帅的背上添加了一些重量,渠帅们身形又矮了几分,有几个叟夷渠帅甚至是贴到地面上去了。 “我既然出任了益州牧,南中之地就得有些变化,至于怎么变化,就需要借你们的头颅去奠基一下。” 刘璋一声令下,数十名叟夷渠帅被拉到卑水河畔斩首,用鲜血去铺就一条南中和平之路。—— 牂牁郡,鸭池河。 天色已明,太阳从东方露出半边圆脸,将阳光照射在一派兵荒马乱场景的鸭池河渡口。 渡口处,几缕青烟在无风的空气中笔直的向上飘去,一具具冰冷的叟夷尸体躺在了地上,永久的失去了生机,其中包括这支叟夷部队的头领-鸭兹,但鸭兹只有一具身躯躺在地上,他的头颅是珍贵的战利品,有收藏的价值,早早的被割下了。 “校尉,叟夷大多自相残杀了,被我们斩杀的倒算是少数了,如今营垒里没有什么隐患了。”赵六带着手下的骑士巡逻了一遍叟夷的营寨后,向着甘宁汇报情况。 身披甲胄的甘宁一夜未睡,但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的疲惫,整个人在胜利下反而显得有些亢奋,双目熠熠生辉。 听到赵六报告的他面露微笑,现在鸭池河的渡口已经拿下,通往牂牁郡郡治且兰的道路就通了。 只是时不我待,朱提郡传来的消息,吴懿带着徐猛已经到了存水,等拿下存水,就能进入益州郡了。 这可是大大的不妙,他和徐猛有赌约,打赌两人谁先到达滇池县,就眼下来看,徐猛的进度看上去比他要快一些,毕竟他拿下且兰后,还得掉头走一大段路程前往滇池县。 这时甘九带着大部队赶了过来,他在日头未起,天色仅有些亮光的时候就命令手下的士卒整装待发,等天色稍亮后,就带着他们赶到了鸭池河的渡口。 “甘九,即刻带人渡河,昨夜参战的士卒在此地休整一天,然后再追赶大军。”甘宁下达了命令,他不想输掉和徐猛的赌约。 “诺。”甘九拱手应下,指挥手下的士卒或是使用竹筏,或是使用叟夷留下的船只准备渡河事宜。—— 朱提郡,存水。 “吴军正,此番大战,我军一共斩杀叟夷六百,俘虏八百人,至于败退到存水中淹死的叟夷数目难以计算,故而未曾统计。”徐猛面上带着喜色,向吴懿禀告了这次的战果。 吴懿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他从僰道县领兵到达朱提郡,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敌手,这次在存水据守的叟夷算得上有些能耐,但终究还是不如官兵远矣,一番激战下来,他们大败叟夷。 “如今拿下存水,再往前,就可以进入益州郡了,益州郡太守高颐坚守滇池县已经数月有余,定然是十分艰难。” 说到这里的吴懿传令道:“让辎重营夜以继日,在存水上搭建一座浮桥,明日大军就渡过存水南下,支援高府君。” “诺。”传令官听到吴懿的命令后应了一声,随即转身往辎重营传达吴懿的命令。 安排好后续事宜的吴懿转过头看向徐猛,称呼着徐猛的字,夸赞道:“子玉今日摧锋陷阵,先登破敌,此战,子玉当得头功。” “谢军正。”徐猛拱手道了一声谢,而后他想起了一件事,面上喜色更浓的说道:“我与甘校尉立下赌约,打赌谁先抵达滇池城下,看来这番我的赢面比较大。” 他这一路的进军十分的顺利,先是朱提郡有羊官水的水路可以用作运兵,比起翻山越岭不知轻松多少,再就是朱提郡并没有什么难缠的叛军,些许叛贼都是轻轻松松就击溃了。 前几日从牂牁郡传来的消息,是甘宁还在赶往牂牁郡郡治且兰县,等甘宁拿下且兰县,再赶往益州郡,怎么也赶不上他的进度。 (本章完) 第112章 玉印 汉中,阳平关。 此时的张鲁正在和功曹阎圃议事。 阎圃向张鲁禀报着巴郡传回的消息:“师君,中郎将高沛目前已经移兵到了巴西,眼下纵使派遣精细之人往巴西一行,估计也很难成事。” 对于高沛从江州移兵到巴西的行为,他皱着眉头续而说道:“成都方面看来是知道我们的底细,清楚师君的部曲里有不少巴郡人士,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举动。” 张鲁点了点头,眉目间有些凝重,他吞并了别部司马张修的部曲,而张修的部曲里有不少巴郡人,他原本打算利用这些人的关系网,派遣他们到巴郡作乱,但没想到成都方面早早的做好了提防,如今巴郡之事断然不可为了。 “也罢,从巴郡通往汉中的米仓道艰难险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巴郡之事说起来无关大局,做不了就算了。如今最重要的还是阳平关,只要阳平关在,汉中就稳如泰山。” 张鲁放弃了派人扰动巴郡的行为,在巴西有高沛这位良将镇守的情况下,派遣人到巴郡不过羊入虎口,他不会做这样不智的行为。 他接着向阎圃问起了在走马岭上的新阳平关修筑的情况:“新阳平关可有消息传回。” “如今新阳平关的地基已经弄好了,不日就可以筑起城墙。”阎圃先是说明了新阳平关的情况,而后称赞了李休一句:“李司马为人着实精明强干。” 听到这桩喜事的张鲁面露微笑,对前面巴郡已有防备一事所带来的不快一扫而空。 阎圃对李休称赞的话语,他也是认可的,李休并不是汉中人,而是南阳郡人,由于黄巾头领张曼成占领了南阳郡,所以李休才举族搬迁到了汉中。 李休谋略过人,才兼文武,而且在流民中很有名望,所以一到汉中就被他相中,任命为了军司马。 他在汉中推行天师道,废除了朝廷的官职,自称‘师君’,对于初学天师道的人称为‘鬼卒’,虔诚信仰天师道的人号为‘祭酒’,祭酒可以管理地方政务,统领部曲,而统领部曲较多的祭酒,则为‘治头大祭酒’。 比如他的弟弟张卫,就是一名治头大祭酒。 但整个汉中有两个人例外,没有挂上天师道的职称,而是继续使用朝廷的官职,一个就是他面前的功曹阎圃,阎圃作为他的第一谋臣,享有特殊的待遇,另外一个则是李休,担任军司马的职务,从这里可以一窥他对李休的厚待及看重。 “李司马乃是南阳郡大族出身,学问是不错的,武艺韬略也是不凡。”张鲁顺着阎圃的话同样称赞了一句李休:“有他负责新阳平关的筑造事宜,我自是放心。”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高大的人影踏入了明堂中,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张鲁和阎圃刚刚谈到的李休。 说曹操曹操到。 李休作为张鲁手下的宠臣和能臣,可以不经通报就觐见张鲁。 只是他应该在走马岭上负责筑造新阳平关的事情,怎么突然跑了回来,张鲁脸上露出疑问,怀疑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是新阳平关的修建遇到了阻碍? 踏入明堂的李休没等张鲁开口询问,他的脸上堆满了喜色,手里捧着个匣子,向张鲁贺喜道:“师君,大吉啊!” “我在走马岭上督促匠人挖掘壕沟时,挖出了一枚玉印,这可是大吉的征兆,而且这枚玉印非凡,上面竟是有一个天然的‘王’字。” 在听到挖出一枚带有‘王’字的玉印,张鲁脸上的犹疑之色顿时消失,面上出现错综复杂的神色,有些惊讶,又有些惊喜,他语气激动,带着些颤栗说道:“这可是祥瑞啊。” 张鲁身侧的侍从接过李休手上的匣子,摆放到张鲁面前的案几上,并开启匣子。 匣子一被打开,张鲁就看到了匣子中用丝绢包裹着玉印,他亲手解开丝绢,晶莹剔透的玉印就展露在他的眼中。 这枚玉印没有一丝雕刻的痕迹,正如李休所说,是一枚上天打磨的玉印,而且玉印上有三横一竖,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王’字。 张鲁咽了口口水,这个祥瑞实在太过吉利了。 “恭喜师君,上天降下如此祥瑞,可谓是明示师君,师君如今据有汉中之地,有精兵数万,四塞险固,当今之世,赤气久衰,黄家当兴。”李休跪伏而下,朗声劝进张鲁进位称王。 “师君当可自号‘汉宁王’,称制建国。” 至于为什么是汉宁王,而不是汉中王,是因为张鲁在掌控汉中郡后,厌恶汉高祖刘邦起于汉中,故而不喜汉中这个称呼,于是将汉中改为了汉宁,只是汉宁这个称呼不怎么流通,大多时候为了沟通没有歧义,还是说汉中一词。 看到张鲁一脸喜色,李休又在不断阐述张鲁进位汉宁王的各种优良条件,张鲁手下的第一谋臣阎圃眉头皱了起来,面色有些无奈。 阎圃对张鲁手上的那枚天然刻有‘王’字的玉印不屑一顾,他族内有经营玉印雕琢的生意,自然知晓打造一枚看上去天然的玉印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眼下的这种情形,就如同陈胜、吴广为了蛊惑戍卒造反,先装是作狐狸叫,大喊道:‘大楚兴,陈胜王。’而后又往鱼肚子上塞入‘陈胜王’的纸条一样,都是用谶纬、鬼道惑人的事情。 张鲁听着李休劝进的话语,面上的喜色越来越浓,正当他想点头应下前,潜意识的瞟了一眼阎圃,见他的第一谋臣没有任何的动静,只是端坐闭目养神。 他心里顿时生出了犹豫,斟酌了下言语,他热情的称呼着李休的字,对李休说道:“子朗,此事只在早晚,眼下汉中临有大敌,可以稍稍推迟一段时日,等他日击败刘璋小儿,借军威当可称王。” 听到张鲁的话,李休面上的热情不减,恭维道:“师君思虑周到,当是击败刘璋小儿后称王合宜,却是休少虑了。” 再交谈了一会,李休告退而去,前往走马岭继续督促新阳平关的修筑。 等李休远去,张鲁看向阎圃,问询道:“功曹,汉宁王一事你觉得如何。” 阎圃闻言不再闭目养神,语重心长的劝说道:“师君,汉川地区的士民接近十万户,财产富足,土地肥沃,四面又都是崇山峻岭,十分的险固。” “师君上可以辅助天子,尊王攘夷,成为齐桓公,晋文公那等的人物,其次可以仿效河西窦融,得享大富大贵。” “承制任命官属,已经足够了,没有必要称王,您如果一旦称王,太过招摇,必定引来他人侧目,希望您暂且不要称王,不要去招惹祸患。” 听着阎圃的劝说,张鲁深思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有些不甘心的说道:“功曹所言甚是,我当听从功曹的劝诫,称王一事,日后再看吧。” 对于称王这件事情,他是有些心动的,但是考虑到称王之后可能招惹来的一堆麻烦,他还是决定暂时放弃,先安安心心的在汉中传播天师道。 张鲁向阎圃问询起了另外一件事情:“给赵韪的书信发出去了吗?” 见张鲁听从劝告的阎圃心头松了口气,接着很快回答了张鲁的问题:“已经发出去了。” (本章完) 第113章 群宵惶惶 益州郡,滇池县外。 雍氏的中军大帐中,作为主帅的雍勉,以及作为副帅的孟仪,外加上一众叟夷渠帅,正在聚众商议。 只是大帐中的气氛有些古怪,没有人开口说话,也没有人谈论起军情,大家都在沉默,埋着头不开口,只是偶尔抬起头,瞟一眼周围人脸上的神色。 坐在主位的雍勉,他的位置稍稍高上一些,可以一览无余的看到在场所有人脸上的表情和身体的动作,对于眼下帐内如同死水一般的氛围,他没有生气,而是内心叹了口气。 他心里清楚,面前这群人默然的表现是因为当前局势的缘故,现在的局面对他们来说越来越不善了。 滇池县他们一直没有拿下来,昨日从朱提郡又有消息传来,被派遣去存水阻挡官兵的叟夷被吴懿打的大败,或被斩杀,或是被俘,大半叟夷更是折损淹死在了存水里。 本来他打算封锁这个消息,使出督战队去督促叟夷攻城,但存水退回来的溃兵四散,消息根本封锁不住,被他招诱来的叟夷渠帅都知晓了存水的败局,知道官兵不日就要进入益州郡了。 因此他只好聚众商议下存水的事情,以免人心散了,局势更加败坏,只是这商议军事也没人愿意当出头鸟,去振奋一下人心。 雍勉身侧的雍闿扫视了一圈在座的叟夷渠帅,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看上去少了几个渠帅的身影。 雍闿有些无奈,叟夷见有利益就跑了过来,见到危害就远离他父子,不知道忠和义,只把利益看的最重。现在官兵还只是在存水赢了一阵,就有渠帅偷偷带着手下儿郎跑了,后面等官兵进入益州郡,估计追随他父子的叟夷渠帅剩下不了几个人了,说不好一个都没有。 良久的沉默后,终于有一名叟夷渠帅开口了,他拱手朝着雍勉的位置说道:“雍帅,我家里传来消息,拙荆生了个儿子,需要我回去看看,还望雍帅恩准。” 原本听到有人出声,眼前一亮的雍勉,在听完这名叟夷渠帅的话后,眼睛里的光芒一下子熄灭了,对于这名叟夷渠帅的请求,他不好当着众人的面拒绝,他点点头表示同意。 这名叟夷渠帅见到雍勉点头,立即拱手告辞,脸上带着喜色的退出大帐,就是不知道他脸上喜色是因为老婆生了儿子,还是因为不用在这里待着了。 “雍帅,家里传来书信,我老母不幸过世了,本来打算想和雍帅共成大事,只是现在我内心悲痛,干不了事了,待在这里,对雍帅也没有帮助了,我想回去奔丧,还请雍帅恩准。” 在有人带头的情况下,又是一名叟夷渠帅开口了,这位的老母突然就过世了,并且本来亲情关系淡薄的叟夷,这时候要死要活了起来,仿佛天塌了一般。 一个,两个,三个……,不断的有叟夷渠帅开口告退。 不多时,雍氏的大帐中就剩下几个叟夷渠帅还留着,至于他们为什么没走,不是因为忠诚,而是因为看到了雍勉越来越黑的脸色,以及雍勉眼睛里越来越重的杀气,这时候再开口跑路搞不好会冲撞雍勉,所以他们打算等天黑后偷偷跑路。 叟夷们如此,作为南中大族孟氏族长的孟仪此刻心里同样生出退缩的想法,他后悔了,应该听从长子孟节的劝告,不参与雍氏的谋逆,现在骑虎难下了。—— 牂牁郡,且兰县。 县寺里的牂牁郡郡丞朱褒此刻如同一只惊弓之鸟,因为现在牂牁郡的局势对他来说很糟糕,糟糕透了。 前面他招诱了一批叟夷,并派遣他们到鸭池河渡口阻挡官兵,但这群叟夷连一天的时间都没有守住,就被那名叫甘宁的校尉夜袭击败。 眼下甘宁的部曲正在向且兰县进发,朱褒盘算了下手里的力量,除了朱氏的部曲外,另外只有两家被他重金招聘来的叟夷部落,加起来不过两千多人,只怕怎么样都抵挡不住官兵。 官兵的兵力通过鸭池河溃兵处得来的消息,他大概知晓了,官兵有四千人左右。 “景毅。”朱褒咬牙切齿了起来,如果景毅肯和他合作的话,凭借景毅这位牂牁郡太守的威名,牂牁郡的大姓龙、傅、尹、董氏、王氏等说不定就会起兵依附他,他眼下的兵力也就不会如此的薄弱。 只是现在,大姓龙、傅、尹、董氏、王氏等都没有动静,对于他这位郡丞的起兵邀请,都是说了一番推脱的话打发了他派去的使者。 这时明堂外传来声响,朱褒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大步向外走去。 一边走,他一边听到外面的声响越来越大,刀戈相击、倒地哀嚎、还有凄凉的求饶声。 等走到门口,朱褒看到了原本应该关在囚车里的太守景毅,顿时他的脸色变的惨白了起来,头上的冷汗不住的往下流。 再瞥到景毅身边的一圈人,他看到牂牁郡大族龙、傅、尹三族的族长,他明白了,知道为什么朱褒从囚车里出来了。 朱氏在牂牁郡算是顶尖的大族,但龙、傅、尹三族都能和朱氏分庭抗礼,只是朱褒在景毅的提拔下登上了郡丞的位置,才压倒了他们,眼下他们合力之下,朱氏自然不是对手。 ‘完了。’朱褒的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完了’这一个念头,牂牁郡的太守他做不成了,他想成为的夜郎王没有指望了,他完了,朱氏完了。 朱褒对面的景毅面色平静,但他的眼神中情感复杂,有些可惜,有些失望,有些悲哀,夹杂着这些错综复杂的情感,他看向呆若木鸡的朱褒。—— 越嶲郡,邛都县。 西汉元鼎六年,邛都夷反叛,孝武皇帝刘彻派遣司马相如为使,自越雟水兴师讨伐,杀死邛都夷王,建邛都县,设越雟郡。 作为越嶲郡郡治的邛都县,本来应该是越嶲郡太守的驻地,只是天下大乱,宇内不安,邛都县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郡守敢进驻了,反倒是作为夷人的高远、高定父子将邛都占据,当做了自家的巢穴。 自从夷王高远占据了邛都后,仗着自家儿郎的凶悍,将邛都的汉人驱逐到了城外,夺取了汉人的屋宅,不允许汉人入城居住,只能在城外起屋居住。 但现在连汉人在城外的居所,都在被叟夷们拆毁,盖因为高远从卑水败退到邛都,目前只能在邛都据守城池了,据守城池的话需要清理城墙前的物体,让城墙前开阔起来,这样从城头看下去可以一览无余,有利于守城。 居住在城外的汉人自然舍不得家业,但迫于叟夷的刀锋,只能拖儿带女的离开自家的住宅,在一旁看着自家的屋宅被叟夷拆毁,脸上留下悲伤的眼泪,相顾痛哭了起来。 拆卸房屋的进度太慢,高远更是命令手下的叟夷放起火来,在萧瑟的秋风助力下,大片的汉人房屋在火焰中倒下。 站在城楼头的夷王高远眯着眼睛欣赏起了城下的火景,脸上笑意浓烈,他回顾身侧的高定道:“定儿,烧毁了这些碍事的屋宅,邛都城必然可以守住,等坚守个一年半载,官兵疲惫的时候,我们引兵从城内杀出,肯定可以一洗卑水战败的耻辱。” 高定闻言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应付了下天真的父亲,他前面劝告高远放弃邛都,退到山林里去,这样官兵就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但高远舍不得邛都的繁华,不愿意回到山里住,所以有了眼下的这一幕火景。 高定举目远眺,眼神有些黯淡,对于能否坚守住邛都城,他心里有些打鼓,他是读过兵书的,知道在没有救援的情况下,坚守城池是一件不理智的事情。 可现在他父亲高远偏偏就打算在外无援军的情况下,坚守邛都城,这让他很是头疼。 (本章完) 第114章 赵韪的谋划 成都,和德中郎将赵韪的府邸中。 作为刘璋帐下第一号大将的赵韪,此刻正和往常一样清闲的坐在书房中。 这段时间他要么待在家里读书,要么就是去城外的驻军大营中,训练划拨到他帐下的部曲,处理军营中的大小事宜。 算起来,他居家读书的时间较长一些,去军营待的时间少上一些。 虽然如今南中的战事如火如荼,消息往来的信使奔波在成都到南中的路线上,称得上是不绝如线,但这些都和赵韪没有太大的关系,赵韪并没有参与到南中的战事中去,连运筹帷幄都没有掺和。 在世人眼里,大家一致认为这是益州刘璋对赵韪的优待,是对赵韪大力推举他出任益州牧的报答。 世人会这么认为并不奇怪。 虽然汉代文武不分家,文职和武职之间没有泾渭分明的界限,假如有个地方发生叛乱,朝廷通常会派出一名大臣,挂上武职后去平叛,就像是黄巾造逆的时候,作为尚书一职的卢植,被任命为北中郎将前去平定黄巾叛乱。 但武人的身份在经学传家的世家子弟眼中,多少是有些被看轻的,就像是江东猛虎孙坚和荆州刺史王叡一起平定零陵、桂阳的叛乱时,世家出身的王叡对于武官孙坚的态度,是非常傲慢和轻视的,这也为后面王叡被孙坚逼死埋下了伏笔。 也因此,刘璋将赵韪推崇到高位上,不让赵韪参与到军事行动中,世人都认为这是一种优待。 不过每个人对同一件事情的看法会不太一样,这种世人眼里的优待,在赵韪的眼里,是刘璋对他的不信任,是将他排斥出权利中心的一种手段。 “爹,南中传回消息,官兵在安上县大胜了一仗,击败了欲夺取安上县的旄牛夷,现在旄牛夷退回了蜀郡属国,官兵则往卑水方向推进,进入越嶲郡的地界了。” 在市集上晃荡的赵熙,从露布飞捷的信使处得到了南中的消息,立即急冲冲的跑回了府邸,向他的父亲赵韪汇报情况。 “没想到刘璋小儿当真有些本事,孩儿原先以为他在巴郡的胜利不过侥幸而已,但没想到这次征讨南中又是这么顺利,看来不日就能大胜而归了。” “孩儿感觉我们谋划的大事,赢率又渺茫了些。” 说到这里的赵熙面容有些苦涩,说出的话也有些丧气。 眼见着刘璋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但他父子二人还是没有任何的寸进,于权势地位上无有收获。 有什么比自己没有进步更难受的事情吗? 那就是看到敌人不断的进步,可目前却恰恰是这种情况。 “你看你,又急了。”赵韪风轻云淡的打量着一脸急色的独子,而后眯起眼睛的他如同一只夜枭,发出的话也是阴恻恻的。 “靴子还没落地的时候,谁也不知道最终的结果会怎么样,胜负这种事情,凭借一时的优劣就能判断出来的吗?” “昔日的高皇帝刘邦屡次被西楚霸王项羽击败,但最终还不是击败了项羽,建立了汉家的天下。” 闻言赵熙因局势不佳而拧起的眉目稍稍舒展了,但面容还是有些苦涩,没有放松开来。 赵韪招呼着赵熙走到近前处,从案几上堆积的文书里抽出一份递给赵熙。 赵熙疑惑的接过赵韪递过来的文书,不明白自家父亲的用意,但等他开始看起手中的文书后,他的眉目渐渐的完全舒展开来,面色也从苦涩变为有些惊喜。 看完文书的赵熙,满脸堆上了喜色。 他手上的这份赵韪递给他的文书,是目前汉中掌控者张鲁发来的,张鲁在文书上说的很动听,张鲁说他会作为外援,由他父亲赵韪于内起事,两相合力,强强联手,一起颠覆巴蜀,将巴蜀改天换地。 文书的最后,张鲁说是事成之后,会奉赵韪为尊,只要继续让他镇守汉中就可以。 张鲁镇守汉中多年,在汉中说得上是树大根深,盘根错节,又假借鬼道迷惑汉中的黔首百姓,百姓是信而仰之,乐为之死。 有了张鲁这等强藩作为外援,他父子谋划的大事,成功率能高上不少。 只是思虑片刻后,赵熙的眉目又有些阴郁低沉了起来,他想到了些不好的情况。 “爹,张鲁那个人,崇信鬼道,不怎么读经学典籍,说得上是心怀叵测,难以揣度。” “他的老母幼弟在成都为质,而张鲁却不顾忌他的老母,围攻了替换他驻防汉中的庞乐、李异二位校尉,如此不孝的人,岂能轻信。” “张鲁的心思我们很难掌控,和这样的的人合作,我们是不是与虎谋皮,风险有点大了些。” 赵韪点点头,但是又摇了摇头,对于赵熙的话他有一部分是认可的,不过总体而言他是不同意的,他讲起了一段往事。 “为父小的时候,经常跑到安汉县附近的西汉水上游玩,那时我常听西汉水附近的渔民说起一句民间谚语,那句谚语为父到现在都还记得。” “风浪越大,鱼越贵。” 赵韪一字一句的说出渔民之间流传的谚语,对于这句谚语,他初听时没有什么感触,但等稍大了些,他对这句话是越来越认同的,认为这句话可以算的上是至理名言。 “做大事肯定是要冒风险的,不冒风险的事情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和张鲁合作当然是与虎谋皮,这一点你没有说错,张鲁的确是一头凶残的恶虎,但为父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焉不知为父也是头猛虎。” “如今刘璋小儿的威势越来越重,对蜀地的把控越来越深,算的是益州最大的老虎,是诸多老虎中的王者。” “这头虎王单凭为父一人难以应付,我们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先掀翻刘璋这只巴蜀的虎王,再应付其他老虎就容易多了。” 赵熙点了点头,他听进去了他父亲的话,他开口询问道:“爹,伱打算怎么做。” “于外张鲁可以作为外援,于内我们还需要一个人参与进来,成事的几率才会大些。”赵韪缓缓说道。 “是谁。” “三公子刘瑁。” (本章完) 第115章 永昌风俗 越嶲郡。 在夺得越嶲郡夷王高远据守的卑水渡口,打通了前往越嶲郡郡治邛都的道路后,刘璋率领南征大军渡过了卑水,不急不缓的向着越嶲郡的郡治邛都进发。 在向邛都进发的路途中,刘璋远远的派遣出斥候去探查夷王高远的动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一段时间后,派遣出去的斥候探查清楚了高远的动向,夷王高远进入了邛都据守,妄图据守坚城,抵抗刘璋的大军。 刘璋在收到斥候发回的军情后,对夷王高远不窜逃到山林中,而是在邛都抵御的情况,表示很乐于见到。 如果高远窜逃到山林里,他一时半会还真拿高远没有办法,这个时代的云贵地区基本上是一片原始森林的状态,山高林密,水急坑深,开发程度特别低,人往山林里面一窜,实在难以找到。 但现在高远放弃窜逃到山林,而是在窝在邛都城里,这样的话,刘璋的目标就明确了,只要围住邛都城,斩杀高远、高定父子,越嶲郡就算平定了,不用到原始森林里去大海捞针,算的上轻松了不少。 不过有一件事情让刘璋很是不开心,斥候传回的消息里说,高远焚烧了邛都城外汉人的居所,抱着对汉人的不信任,驱逐了汉人远离城池。 这个时候失去了房屋的庇护可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如今是八月份,虽然云贵处于亚热带地区,比起北方温暖不少,但三国时期处于大降温时期,气候迎来了一个低温时期,渤海湾都结冰了,从昌黎到营口可以度过军马。 夜间如果没有房屋,居住在野外的话,深夜间的低温会造成人体失温,足以取人性命,只怕已经有体弱的汉人丢掉了性命。 对于高远这样的举动,刘璋咬牙切齿,在他的心里默默的给高远下达了审判。 ‘高远,你已有取死之道。’ 将这份恨意深深的埋在心底,刘璋在中军大帐摆上了一席酒宴,招待一位来自永昌郡的年轻人。 酒宴开始后,他端起案几上的酒杯,招呼起了面前的青年。 “季平,请。” 他面前的吕凯有些受宠若惊,在刘璋敬酒之后,连忙端起案几上的酒杯,恭敬的饮下了一杯酒水。 在饮下一杯酒水后,吕凯内心有些感慨,他少时游学的时候去过成都,见过一些蜀地世家豪族的子弟,但这群人对他这位永昌来的少年很是不以为意,认为他来自南中,是个化外之人,半个叟夷的出身。 他这次受他父亲,永昌郡郡丞吕昌的派遣,北上向南征的大军通报消息,让益州牧刘璋知晓永昌郡未曾造逆,没有和叛逆同流合污,而是闭境安民,等待南征的大军到来。 本以为这次来,像他这样的小吏,顶多见到功曹、参军一类的人物接待,把控益州大权的刘璋自然是见不到的。 但是没想到,益州牧刘璋竟是亲自接待了他,而且汇集众人,摆酒置宴,对他这个小人物很是看重,没有因为他出身偏鄙小邦、叟夷之地,而对他有所轻视。 饮下一杯酒水的刘璋,对着吕凯感慨道。 “南中之地,越嶲郡有高远、高定父子,乃是叟夷之人,不向王化,为祸一方;益州郡雍勉,雍氏身为大族,起兵反叛,围太守高颐于滇池;牂牁郡,朱褒作为郡丞,不承王命,囚禁郡守景毅,肆意妄为。” “这些郡县都有人作乱反叛,但唯独永昌郡,在你父亲吕郡丞的治理下,没有出现什么乱子,而且还是在道路断绝,和成都不通消息的情况下,卿父子二人,可谓是忠心可嘉。” 说到动情处的刘璋,cosy了一把诸葛武侯:“不想永昌地区的风俗竟是如此敦厚正直。” 吕凯的眼睛有些湿润,刘璋的话拨动了他的心弦,杂处在叟夷之地的永昌汉人,最需要的就是他人认可了,更何况这是来自刘璋这位益州牧的认可,此刻的他,恨不得为刘璋抛洒热血。 他出席向刘璋拜服而下,吐露忠心:“明公,我永昌虽然是化外之地,但郡中之人,大多通读经吏典籍,素来怀揣忠义之心。” “这段日子以来,永昌和成都的消息来往断绝,益州郡雍氏又连连发书,蛊惑我永昌士人俯逆,但我永昌士人早已歃血为盟,誓死效忠明公,绝无二心。” 刘璋上前扶起吕凯,对着吕凯说道:“卿等之心,我已知之。” 关于吕凯是什么样的人,刘璋自然是知晓的,史书上是有吕凯的一笔记录的。 历史上永昌郡的处境比现在更险恶,现在的永昌郡是坚守了几个月,不与一众南中逆贼交通往来。 而历史上雍闿在蜀汉章武三年起兵谋逆,到蜀汉建兴三年南中被诸葛亮平定,永昌郡在郡吏吕凯、府丞王伉的坐镇下,在蜀汉最南边的绝域之地,坚守了数年之久。 诸葛亮当时称赞道:‘永昌郡吏吕凯、府丞王伉等,执忠绝域,十有馀年,雍闿、高定逼其东北,而凯等守义不与交通。臣不意永昌风俗敦直乃尔!’ 吕凯是可比苏武的人物,身在绝域,守节不辱。 刘璋将吕凯送回席位,对饮了几杯后,他和吕凯闲聊了起来:“季平姓吕,莫不是是秦相吕不韦的后嗣。” 联想到永昌郡郡治不韦县,刘璋猜测和吕不韦有关,吕凯十九八九是吕不韦的子孙。 “明公所料不差,秦相吕不韦正是永昌吕氏的先祖。”吕凯先是应和了一句,接着讲述起了永昌吕氏的由来。 “孝武皇帝开拓西南夷,通博南山,渡兰沧水,置嶲唐、不韦二县。” “其中不韦县,就是因为我吕氏乃秦相吕不韦之后,迁徙于此,故而得名。” 刘璋点点头,对着吕凯称赞起了吕不韦:“不韦著书立言,有《吕氏春秋》一书流传于世,曾刊印于咸阳城门,言是有人能增删一字,就给予一千金的奖励,而后无一人能增删一字。” “先贤之风,令人仰之。” (本章完) 第116章 三互法的弊端 当着吕凯这位吕不韦的后人,以及吕凯的身份是永昌郡诸多大族的代表。 同时刘璋考虑到在整个南中发生叛乱的时候,永昌郡讫然不动,不参与叛逆的情况。 他说起吕不韦这号人物,自然不会谈到吕不韦和秦始皇母亲赵姬两人间的绯色传闻,也不会谈到吕不韦和秦始皇嬴政间可能的父子关系。 因此他说起了吕不韦招揽门客,博采众家学说,以道家思想为主体,兼采阴阳、儒墨、名法、兵农等诸家学说贯通完成,编撰的有一字千金之称的《吕氏春秋》。 刘璋这番话的效果很明显,吕凯在听到刘璋称赞吕不韦的话后,脸上露出了微笑,连连点头附和,并豪爽的饮下了一杯酒水。 通过几句话拉近了两人的关系后,刘璋问起了吕凯一件事情。 “季平,你父亲作为郡丞,掌管永昌郡的郡中事务多久了。” 一般情况下,郡守是郡内的最高行政长官,是郡内科层制结构体系中的第一个层级,全权管理郡内的大小事务。 但永昌郡作为南中最南边的一个郡,很长时间都没有郡守愿意前往上任,在郡中没有太守的情况下,那权利自然是落到郡府职官手上。 郡府的职官有两种。 一种由中央任命,秩二百石以上的,如郡丞、长史、都尉,称为佐官。 另一种由郡守自行辟除的,秩百石以下的,如有功曹、主簿、计吏、五官掾等,称为属吏。 这些郡府的职官中,郡丞的职位是最重的,郡丞是秦代开始设置,为郡守的佐官。汉代承之,秩六百石,佐郡守以治众事,郡府奏疏及一般文书均经郡丞副署。 通常在太守因故不能视事时,或是太守空缺的情况下,常由郡丞代行太守事。 因此永昌郡的大权自然就落入郡丞吕昌的手里,所以刘璋问起了吕凯他父亲吕昌执掌永昌郡大权的时长。 吕凯斟酌了下,坦白的开口说道:“禀明公,至今已有十余年。” “前五年朝廷有任命永昌郡太守,不过南中这个地方,叟夷横行,经常出现叟夷破坏郡县,杀害郡县长官的事情,所以郡守往往不敢赴任,只是遥领而已。” “这些人不敢上任永昌郡,郡中的大小事务只好由我父亲代为处理。” “后五年的话,朝廷先是国贼董卓造逆,然后又是李傕、郭汜这些狗辈把持朝政,永昌郡地处偏僻,很少有人惦记上,故而一直没有派遣郡守赴任。” “依照朝廷制度,太守空缺的情况下,由郡丞主持郡中大小事务。” “因此我父亲在永昌郡,主持郡务有十年多了。” “没想到竟是有十年之久。”刘璋感觉有些头疼,虽然郡守不能任事或者空缺的情况下,由郡丞掌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这种情况很是不正常,一个郡,十年没有郡守,这也太过于荒唐了。 他拍了拍脑袋,有些无奈的说出了三个字:“三互法。” “孝桓皇帝设立三互法的初衷是好的,避免了官员结党营私,但是三互法过于死板,执行的效果不太好。” “像你的父亲,其实完全可以任命为永昌郡守,不至于像现在一样,担着郡丞的职务,去执掌永昌郡的郡务。” “虽然郡丞主持郡务,在没有郡守的时候可以权济一时,只是执掌十年之久,有些荒谬了。” 对于刘璋关于三互法的评价,以及刘璋扯到孝桓皇帝的话,吕凯只有唯唯诺诺,不敢发出一句评语作为回应。 但听到刘璋有任命自家父亲担任永昌郡太守的想法,吕凯的眼前不由一亮,看向刘璋的眼神不由的热切了起来。 他父亲吕昌作为郡丞,主持永昌郡的事务,虽然权利大小和郡守已经一般无二了,但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在郡里权利再大的郡丞,都比不上一句府君来的贴切。 吕凯回应了刘璋的话,他没有表现的太过热情,以免刘璋认为他吕氏贪图永昌郡郡守的职位。 他不着痕迹的附和着刘璋的话,并说出了他的考虑:“明公所言甚是,只是三互法代表着朝廷的规矩和权威,轻易更改不得,惹他人闲话是轻,若是朝廷问责起来,恐怕不好回应。”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刘璋轻轻的摇了摇头,对吕凯的考虑不以为意。 他对三互法有些想法。 三互法作为一套在地方官吏任免上的回避制度,避免地方官吏利用自身在地方的影响力,与地方的世家大户互相勾结,扰乱地方的政治清明,在避免地方上形成利益团体,或多或少有些效果。 例如东汉末年的群雄基本没有在自己的家乡起家。 豫州沛国人曹操起兵和初期活动的地方是兖州;豫州汝南人袁绍去了河北;豫州汝南人袁术去了南阳郡,后面去了扬州。 因为他们知道要割据一方以争天下的前提是要得到朝廷的认可,成为州郡的长官,这就不得不遵守三互法。 不过三互法也是有弊端的,那就是三互法的回避制度过于复杂。 严禁婚姻之家及两州之人交互为官,如甲州人士在乙州为官,乙州人士在丙州为官,则丙州人士对甲、乙、丙三州均需回避。 这套回避制度过于复杂,导致选用官吏极为艰难,就比如东汉后期幽、冀二州的长官因为三互法的缘故长期空缺。 幽、冀两州是东汉帝国重要的战甲、军马产地,两州没有长官导致秩序缺失,给国家统治造成了重大隐患。 有时候规定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规定,规定死了,就失去了灵活性,失去了灵活性的制度,就如同一摊死水一般,只能渐渐浑浊肮脏了起来。 刘璋没有再过多的说些什么,他举杯向吕凯示意,继续今夜的主题,宾主尽欢。 同时刘璋在心底琢磨了一下,南中这个地方,地处偏远,叟夷杂处,派遣外人做郡守不太妥当,毕竟不了解地理人情,如何去治理地方。 再者外来的太守,进入南中后,不得不去依靠本地的大族,就像牂牁郡太守景毅在上任后,提拔了牂牁郡大族朱氏的子弟朱褒担任郡丞,向牂牁郡大族投之以琼琚,拉拢牂牁郡的大族,才得以在牂牁郡站稳脚跟。 三互法这项制度是时候需要做出些改变了。 (本章完) 第117章 晓看天色暮看云 成都,州牧府。 刘循所处的别院中,是一派和和气气、热热闹闹的景象。 眼下陪伴在刘循身边的,除了刘璋的嫂嫂吴苋,还有今日跟随黄权进入州牧府的黄婉。 汉代男女之妨没有明清那样死板,男男女女见个面什么的,女生外出在市井溜达什么的,都算不上什么问题,因此黄婉今日来到州牧府,陪一陪刘璋的儿子刘循。 看着正在和吕乂玩的开心的刘循,黄婉眉目低垂,有些心事萦绕在心头。 黄婉的侍女青荷昨日告诉她,最近在成都的市井里流传着一些流言蜚语,而且是关系到她的那位夫君刘璋。 流言里说,她的夫君有‘盗嫂’的嫌疑。 这并不是无端的猜测,而是有理有据的论证。 流言里说刘璋在出任益州牧后,因为兄长刘瑁居丧期间饮酒作乐,观看歌舞,随意打杀奴婢,兄弟间发生了冲突,一则刘璋对不孝的刘瑁进行了劝谏,二则刘璋将刘瑁的妻子吴苋置于别院,安置在了刘循的居所居住,和刘瑁分了居,这就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了。 黄婉起初是不以为意的,认为依照刘璋的品性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不过现在,她产生了一些怀疑,一方面吴苋的确是居住在刘循所在的别院,照顾着刘循的生活起居,和流言里的事迹得到了验证。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吴苋的姿色,当黄婉第一眼看到吴苋时,她虽然是身为女流,但都有一股惊艳心动的感觉,说得上是我见犹怜。 国色天香,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黄婉想到了一堆描述美人的措辞,但都感觉不是十分贴切的描述吴苋的姿色。 她觉得形容吴苋面貌较为贴切的用词,应该是孝武皇帝时,李延年描述他妹妹的诗句。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在吴苋的姿色下,黄婉被动摇了,她感觉说不好真的和流言里说的一样,就算还没有做出那样的事情,估计也八九不离十了。 ‘不管怎么说,我都是正妻。’对于流言真实的可能性,黄婉在心底闹起了小脾气。 这时刘璋的贴身侍女采薇走进了别院,对着吴苋和日后的主母黄婉分别施礼,而后说出了一桩喜事:“南中传回消息,使君连战皆胜,如今贼势窘迫,估计不日就能平定南中了。” 闻言吴苋和黄婉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中都透露着喜悦的光芒,为刘璋感到高兴。 接着采薇拿出一张布帛,对着黄婉说道:“恰好小娘在府上,报信的使者,带着使君递给小娘的消息,敬请小娘收阅。” 黄婉面带喜色的接过布帛看了起来,布帛上文字并不多,只有寥寥几个字。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在黄婉身侧的吴苋轻轻的念出了布帛上的文字,惊的黄婉立即将布帛收起,脸上泛起红晕,对着偷看布帛的吴苋娇嗔一声:“阿姊。” 偷看成功的吴苋掩着樱桃小嘴笑着,眼神意味深长的打量着黄婉,看的黄婉的脸色愈来愈红艳了起来。—— 成都,董府。 益州大儒、谶纬专家、相面大师董扶的府邸门口,可谓是车水马龙,欲拜访董扶的人,从街头排到了街尾。 这些人有些是来求官的,因为董扶刘璋被任命为治中,掌控着益州大小官员是否称职的考核权利。 但大部分人,都是来求见董扶,从董扶这里获得一两句谶语的。 “就说老夫累了,不见,一个都不见,让他们都滚。”董扶摆摆手,对着童仆嘱咐道。 他抚着头,感觉脑袋有些犯晕。 前些日子,来找他相面、批谶语的人少之又少。 这是有缘故的,他给吴懿的妹子吴苋相面,给了个大贵之相的批语,但吴苋嫁给三公子刘瑁,出任益州牧的却是四公子刘璋,吴苋没有大贵起来,这就很尴尬。 所以,成都父老对他的相面之术产生了怀疑,登门的人就少了。 但最近,成都风言风语,益州牧刘璋和他嫂嫂吴苋瓜田李下,有些说不清的瓜葛。 这就让成都父老对董扶的相面技术惊为天人,一时间,登门的豪门世家、富商贵胄络绎不绝,如过江之鲫。 对于这种情况,董扶并没有高兴,而是有些气恼:“哪家的竖子散播的谣言。”—— 成都州牧府的会客厅中。 来自荆州的使者蒯良,再一次被邀请到州牧府参加宴会,陪同的都是益州有头有脸的人,要么在益州身居高位,要么在益州有名望,如益州别驾王商、州牧府主薄黄权、功曹张肃以及张肃的弟弟张松等等。 关于益州牧刘璋为什么没有出席,在巴郡江州的时候,蒯良就已经知晓了,当时陪同他的校尉袭肃向他请辞,说是刘璋即将领兵平定南中叟夷,他不能置身事外,于是告辞南下去了。 ‘又有胆气,又忠诚,为主忘身。’蒯良当时对袭肃的做法多有感慨,南中化外之地,瘟疫横生,一般人唯恐避之不及,袭肃竟是听到消息的第一刻,就匆匆南下,追逐刘璋而去。 像袭肃这样的校尉,荆襄之地少有。 “秦学士还没来吗?”王商招来迎送宾客的小吏,向他询问秦学士的消息。 青衣小吏立即出声回应王商这位别驾的问题:“禀别驾,已有消息传回,秦学士眼下在路上,片刻后就到。” 蒯良面露疑惑,一介学士,宴会开始了这么久,还没有到场,竟是如此的托大,他开口向王商询问道:“不知秦学士何许人也。” “秦学士,姓秦名宓,字子敕,广汉人也,其人博学多才、学问广博,益土无二。”王商答道。 “哦。”蒯良来了兴致,不同于弟弟蒯越于政务用心颇多,他潜心向学,在荆襄称得上数一数二的高才,在学问上是不让人的,现在有一位益州数一数二的秦学士,他有了与之抗衡一二的想法。 “能得到别驾如此高的评价,这位秦学士想必是有真才实学的,如此,今日我自当见识见识这位秦学士的才华。” (本章完) 第118章 天有头乎 不多时,蒯良见到了一名文士走了进来。 这名文士头上没有加冠,而是佩戴着幅巾,幅巾从额前往后包着头发,并用巾系紧,余幅自然的垂在文士的肩部。 文士身高八尺有余,容貌端正,面色恰淡,有一股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质感蕴藏其中。 ‘好风采。’蒯良对这名文士的外貌气质在心底赞了一声,并料想这人就是王商所说的益土学问无二的秦宓。 秦宓走到殿前昂然长揖,而后向着右席给他留的座位走去。 他今日本来不打算参与宴会的,进一步说他前些日子还在广汉绵竹待着,在乡里悠游从容,一心向学,精研典籍,不问世事,没有出仕的心思。 不过有些事情改变了他的想法。 一个是与他同郡的别驾王商给他发来书信:‘贫贱困苦,亦何时可以终身!卞和炫玉以燿世,宜一来,与州尊相见。’ 王商在书信里劝告他出仕,希望他不要抱着贫苦度过一声,让他效仿汴和向世人炫耀美玉的做法,来到成都和州牧刘璋见上一见,展露他的才华。 另外就是他的好友彭羕,在进入州牧府后,向州牧刘璋举荐了他,说他高风亮节,真诚不渝,即使古之高人隐士,也还比不上他,因此益州牧刘璋派去了安车蒲轮到广汉征召他,希望他出仕州牧府。 不过无论是益州别驾的殷殷之语,还是益州牧刘璋的安车蒲轮,都没有动摇秦宓的隐世之心。 真正动摇秦宓隐世之心,并让他决定出仕的,是他听闻了刘璋亲自前往南中征讨叟夷,为南中的黔首百姓做主。 秦宓作为益州广汉人,在刘璋为同州之人领兵奋战的时候,他自然是不能置身事外,于是他来到了成都。 入座后的秦宓,依着往日恬静的性子,没有和其他人交杯推盏,只是一个人静静的饮酒。 不过他所拥有的这份平静很快被打破了。 今日宴请的宾客,荆州派遣到益州的使者蒯良,向他致以敬意,并出言道:“王别驾称先生在益土才学无二,名称学士,未知胸中曾学事否?” 秦宓将杯中酒饮下,正色回答了蒯良的询问:“蜀中三尺小童,尚皆就学,何况于我?” 蒯良兴致更浓,他这一趟来,除了荆州和益州结盟的事情,同时也受刘表的托付,展露荆襄的文采,让益州士人见识见识荆襄的人文。 他对着秦宓问道:“不知秦君学习哪些内容呢?” 秦宓淡然的回答:“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三教九流,诸子百家,无所不通;古今兴废,圣贤经传,无所不览。” 蒯良笑着问道:“秦君既出大言,请即以天为问:天有头乎?”秦宓对答:“有头。”蒯良问道:“头在何方?”秦宓对答:“在西方。《诗》云:‘乃眷西顾。’以此推之,头在西方也。” 蒯良问道:“天有耳乎?”秦宓对答:“天处高而听卑。《诗》云:‘鹤鸣九皋,声闻于天。’无耳何能听?” 蒯良问道:“天有足乎?”秦宓对答:“有足。《诗》云:‘天步艰难。’无足何能步?” 在两人的一问一答之间,宴会中推杯交盏的众人都安静了下来,静静的听着两人的对答。 蒯良问道:“天有姓乎?”秦宓对答:“岂得无姓!”蒯良问道:“何姓?”秦宓对答:“姓刘。”蒯良问道:“何以知之?”秦宓对答:“天子姓刘,以故知之。” 蒯良问道:“日生于东乎?”秦宓对答:“虽生于东,而没于西。” 面前的秦宓语言清朗,答问如流,让蒯良头上冒出了些冷汗,他觉得有些小瞧了蜀地的士人。 他本来以为蜀地是偏僻的小邦,除了个别出众的士人,如张松这样有着过目不忘之能的人,应该没有什么大贤了。 但是如今一个秦宓,益州的学士,他都难不倒,这让他有些羞愧,面色有些泛红。 见蒯良默然无语,秦宓开口了,他先是恭维了一句蒯良:“蒯君是荆襄名士,既以天事下问,必能深明天之理。” “昔混沌既分,阴阳剖判;轻清者上浮而为天,重浊者下凝而为地;至共工氏战败,头触不周山,天柱折,地维缺: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天既轻清而上浮,何以倾其西北乎?又未知轻清之外,还是何物?” “愿蒯君教我。” 好半晌后,头上冷汗愈来愈多,一脸沉思之色的蒯良放弃了思索,对着秦宓拱手,避席谢道:“没想到蜀中有如此多的俊杰,前有张君,后有秦君,恰闻讲论,使仆顿开茅塞。” “司马相如、扬雄等大贤后继有人。”他感慨了一句。 主持宴会的王商见到蒯良被问倒,为了不让蒯良这位荆州使者难堪,他对着蒯良说道:“席间问难,皆戏谈耳。足下深知安邦定国之道,何在唇齿之戏哉!” 对于王商给出来的台阶,蒯良面色有些羞愧的拱手而谢。 一段文斗的小插曲过后,宴会又恢复热闹欢快的景象。—— 成都,州牧府后院。 居住在后院的刘瑁,这段日子以来都很安分,安分的在州牧府读书习字,没有任何举动,以至于府中像是没有他这位公子一样。 不过眼下的他在周遭无人的情况下,显露出了本性,面上有凶光凝现,仿佛一头下一刻就要吃人的恶虎。 现在他的心情很是不好,一方面是南中传回来的捷报,他的弟弟刘璋在南中不断的赢赢赢,估计很快就能平定南中了。 另一方面是他听闻了一些流言,他的那位大贵之相的夫人吴苋,和他弟弟刘璋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联系到刘璋出任益州后所作的事情,刘瑁觉得这并不是流言,而是可以实锤的事情。 难怪他弟弟刘璋将吴苋迁居到刘循的居所。 难怪他弟弟刘璋那么器重吴懿和吴班这两个吴家子弟,吴懿做了军正不说,吴班更是被刘璋收为了亲卫。 是可忍,孰不可忍。 想到这件事的刘瑁将牙齿咬的梆梆作响,眼睛里更是血丝密布,清秀的脸庞扭曲不堪。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刘瑁深呼吸数刻,将面容平静了下来,恢复了往日翩翩佳公子的形象。 他知道是每日传递饭菜的仆人到了,仆人并不是固定的某个人,而是随机的指派。 等这名仆人踏入屋内,刘瑁看清这名仆人的脸后,面上顿时露出惊喜,这名仆人是他的心腹王生。 作为跟随刘焉入蜀的刘瑁,刘焉一向是管理州中大事,府里的大小事基本由他处理,他因此招揽到不少人心,在州牧府有许多的忠犬。 因此在他和刘璋因王姑姑的事情发生冲突后,亲近依附他的奴仆基本上都从府里消失了,府里被他弟弟刘璋清理了一遍,但他还是有两三枚暗子存留着,王生便是其中之一。 王生一边摆着食盒,一边用着只能被刘瑁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公子,赵中郎将说,重耳在外而生,申生在内而亡,请公子思之。” 说完这句话的王生闭上了嘴巴,仿佛不曾言语过,面色呆若木鸡。 ‘重耳在外而生,申生在内而亡。’闻言刘瑁深思了起来。 (本章完) 第119章 曹操的决断 兖州,濮阳城外的曹军大营中。 已是漏夜时分,夜已经深了。 在这没有工业化时代霓虹灯光的古代,兼之今夜没有什么月色,星空处是乌云累累。 因此曹营中只有篝火和火把冒着光芒,照亮周遭,至于火光照不到的地方,是一片浓郁的漆黑色。 曹军主帅的营帐内却是透亮无比,几只油灯散发着稳定的光芒,照在没有上榻睡觉,而是坐在案几前的曹军主帅曹操的身上。 曹操身形不是很高大,但他的坐姿端正,直起的的背部如同一颗青松一般挺直,双眼熠熠生辉,不时有精芒闪过。 曹操的精气神看上去很不错,但从他眉目间的郁色可以看出,当前的他心情不是很好,而他的心情不好是因为眼前的局势。 今年夏天,他领兵第二次攻打徐州陶谦,他出兵徐州的名义也很正当,为了报杀父之仇,这是大义,没有人能在这方面指责他一二。 他连拔徐州五座城池,攻到了东海,这一次的征伐、略地非常的顺利。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他就可以将徐州收入囊中,一举吞并徐州这个户口百万,又极为富庶的大州。 但是意外偏偏发生了,陈留太守张邈和他留守东郡的谋士陈宫二人,迎接吕布那头孤狼进入了兖州,并拥立吕布担任了兖州牧,而后整个兖州几乎反叛了他。 当时还在徐州攻城略地的曹操,对于这条反叛的消息,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甚至想斩杀报信的使者,让他不要胡言乱语,动摇军心。 张邈和他是至交好友,两人相知相识的时间很长。 起初袁绍和张邈有隙,袁绍让他杀死张邈,不过在考虑到朋友间的义气,他硬是顶着压力没有对张邈下手,将袁绍这位盟主的命令丢到了一旁。 而陈宫是在兖州刺史刘岱和青州黄巾作战战死后,迎奉他进入兖州的功臣。 他和陈宫的关系异常亲近,不然也不会将东郡交给陈宫留守。 按照常理人情来说,这两个人怎么都不会背叛他才对,可是眼下,张邈和陈宫都背叛了他。 这年头,出来混的,没一个讲义气的。 等曹操从徐州回师后,兖州只有鄄城、范、东阿三座城池,在荀彧、程昱的谋划下,归属于他。 这段时间来,他和吕布在濮阳交战多次,数次失利,如今兖州又起了蝗灾,军中粮草不济,当前的形势可谓极其危难。 “嘶。”感觉到有些头疼的曹操,伸出手按了按额头,片刻后头部的痛楚稍稍缓解了些后,他从案几右侧堆叠的文书底部抽出了一份冀州发来的文书。 在曹操重新看到这份文书的文字后,他的头疼的更厉害了。 ‘落井下石,乘人之危。’ 这是曹操对这份冀州文书的评价。 袁绍那个竖子,在他处于这么危难的境地,没有派遣兵将来帮助他,也没有发来钱粮补给他,而是劝他将家人迁居到邺城,意图完完全全的掌控他。 “哼。”曹操不屑一顾,将袁绍的这份文书垫到了案几的桌角处,他现在使用的这份案几有些晃动,用这份文书一垫,瞬时平稳了不少,也让曹操有了些快意。 这时门吏前来通报,东平相程昱求见,曹操立马起身,走到门口,握住站在门口的程昱的手,将他引进了帐内。 分主客安座后,曹操看向程昱,程昱身形高大,有着一张国字脸,再加上长长的胡须,称得上是一个美男子。 只是程昱的眼睛破坏了他的整体形象,程昱有着一双三角眼,顾盼之间,形似一头病虎。 看到程昱,曹操就莫名想起了魏种。 魏种是兖州人,他在出任兖州牧后,推荐了魏种成为孝廉。 前面攻打徐州收到兖州叛乱的消息时,为了激励诸将,他宣言道:‘只有魏种是不会背叛我的。’ 但是等他回到兖州,却收到了魏种背叛的消息,这让向诸将口出大言的他,仿佛一个小丑一样。 不过考虑到张邈和陈宫都背叛了他,他举荐为孝廉的魏种的背叛不算什么。 但正是因为这些人都背叛了他,面前程昱对他忠诚就显的极为难得。 程昱在兖州举州反叛的时候,忠心耿耿,替他守住了东阿城,让他回到兖州后不至于没有了居所。 因此听到程昱来访,曹操是亲自出帐迎接。 “仲德深夜来访,当是有什么要事。”曹操率先开口问道。 程昱点点头,单刀直入的问道:“我私下里听说了一件事件。” “听说将军打算将家人迁到邺城居住,和袁本初连和,不知道这件事情真假如何?” “是有这样的事情。”曹操坦然的回复了程昱。 闻言程昱站起身来,对着曹操深深的一揖,而后郑重的劝谏道。 “以我观之,将军定是受到了小人的蛊惑,再加上当前的局势不佳,所以一时间有些失措,没有进行深思熟虑。” “袁本初据有燕、赵之地,胸怀吞并天下之心,但我认为凭借袁本初的智略,是做不到平定天下的功绩的。” “将军您有龙虎之威,英雄之器,为什么要遣送家人到邺城,在袁本初这样的人手下做事,干着韩信、彭越那样臣服于人的事。” “虽然如今兖州多数郡县都背叛了将军,但是还有鄄城、范、东阿三座城池可以据守,将军手下的能战之士,也还有万人之多。” “与我们对敌的吕布为人粗暴,没有亲信,性格刚直,无有礼仪,他的士众虽然多,但没有什么用处。” “以将军的神武,再加上我和文若(荀彧)等人的协助,早晚击败吕布这个匹夫,成就霸王之业。” “眼下的困境不过是一时的,但如果将军把家人遣送到邺城,那么将受制于人,无济于事了。” 在听到程昱这番肺腑之言后,曹操有些动容,他起身走向程昱,握住程昱的手说道:“若不是因为仲德,我险些误了大事。” “仲德之言,甚合我心,遣送家人往邺城一事,我已定下,绝不可行。” 程昱微笑着点了点头,在曹操下定决心后,他放下心来。 这时曹操想起了一件难处,他对程昱说道:“仲德,虽是如此,大军粮草不济,只怕再过些时日,我虽有战心,但军无粮草,无能为力也。” 程昱应声答道:“将军,昱出身东阿,在东阿颇有些声望,我可去东阿募集粮草辎重,东阿百姓必定踊跃献粮,可解大军倒悬之急。” “另外,将军可致书袁本初,借上一些粮草,言明若将军失势,兖州为吕布所得,恐冀州有南面之忧,不得安然征伐公孙瓒。” “善,大善。”闻言曹操拍了拍程昱的手,连称大善。 (本章完) 第120章 庲降都督 《后汉书·西南夷传》李贤注:泸水一名若水,出旄牛徼外,经朱提至僰道入江,在今巂州南。特有瘴气,三月四月经之必死。五月以后,行者得无害。故诸葛亮表云“五月度泸”,言其艰苦也。 和历史上诸葛亮五月盛暑,日头最毒辣的时候领兵渡过泸水,征讨越嶲郡的夷王高定相比,刘璋在天高云淡、风清气爽的八月踏足南中,征讨南中的叟夷,就时节气候而言,刘璋是略微占些便宜的。 更不要说历史上蜀汉南中叛乱时间长达两三年,可谓是旷日持久,反贼的声势浩大,扎根很深。 而刘璋所面对的南中叛乱,一群贼寇起事不过数月,没有达到树大根深的情况。 其次南中益州郡有太守高颐坚守滇池,永昌郡有郡丞吕凯闭境安民,不与逆贼交接,牂牁郡太守景毅秉忠贞之节,虽死也不为逆贼张目,南中处处有忠心刘璋的势力存在。 最后,刘璋面前的南中贼寇没有外援,像历史上,雍闿这个反贼还和孙吴有联络,孙吴任命了雍闿为永昌太守。 综合而言,刘璋面对的南中叛乱情形,比起历史上诸葛亮所面对的南中叛乱,征讨难度小上不少。 因此,虽然刘璋没有诸葛亮的用兵天赋及能力,但他照样轻轻松松的击败了越嶲郡的夷王高远,领兵推进到了越嶲郡的郡治邛都城下。 当前刘璋骑着凉州的大马,在一队骑士的簇拥下,打探起了眼前这座邛都城。 《史记西南夷列传》中记载:自滇以北君长以什数,邛都国最为强大。 不过邛都国再强大,在大汉帝国这头巨龙面前,也不过是一只蝼蚁罢了。 在汉武帝元鼎六年的时候,武帝遣司马相如为使,建邛都,设越西郡,辖十五县,属益州,将邛都纳入了大汉帝国的疆土中。 邛都城是汉人建造起来的城池,又因为处在叟夷杂处的地方,所以看上去守御的设施非常完备。 邛都城从邛池引来活水,作为护城河,宽有四五丈左右,而且看护城河两岸,有土石翻动的痕迹,应该是最近加宽了不少。 至于城墙处,什么雉碟、女墙、羊马墙都是齐备的。 更甚者,护城河前是焦灼漆黑的断壁残垣,那原本是汉人的居所,被夷王高远一把火焚烧殆尽,空荡荡一片了,从城头往下看,想来视野极为开阔,没有任何的阻拦。 绕着城池眺望了一会的刘璋,转过头对着身侧的一名骑士说道:“邛都当真是一座坚城,看来不好拿下,要想拿下的话,怕是要拖延日月了,围城几个月、或是一二年了。” “明公,我倒不是这么认为,我认为邛都城易下。”这名骑士拱手应道,竟是否决了刘璋的想法。 “哦,德昂有什么见解,可说与我听一听。”刘璋看向这名骑士。 骑士姓李名恢,字德昂,是建伶令爨习的侄子,在爨习手下担着县尉的职责。 在刘璋到达邛都城时,李恢仗剑立于军门,给刘璋带来了一个好消息,益州郡大族爨氏守节不辱,在大族雍氏肆虐的时候,没有附和贼势,只是虚与委蛇而已。 对于爨氏的这种做法,刘璋没有去责备什么,只要不谋逆,就是良人,和逆贼虚与委蛇,拖延时日,算不得什么罪过。 刘璋当时对李恢宽慰的话,让李恢内心颇为惊奇,他没有想到刘璋的心胸如此宽广,本来他都做好了一篇腹稿,打算用来说服刘璋,但没想到刘璋对这样的事竟是毫不在意,没有丝毫放在心上的样子。 ‘真乃明主也。’这是当时李恢内心真切的想法。 不过李恢不知道的是,刘璋对爨氏是否有反意并不在意,爨氏俯逆反叛的话,派一旅之师讨定即可,爨氏没有俯逆反叛的话,自然是一件喜事,不过二者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怎么比得上眼前李恢,历史上蜀汉的第二任庲降都督。 历史上蜀汉有过六位庲降都督,镇守南中,讨平百蛮。而李恢是刘璋出任益州牧这么久,第一个见到的庲降都督,其余五人,如第一任庲降都督邓方,是南郡人,还在荆州,剩下四人,或是年少,或是未曾扬名,还没有踪迹可循。 这就显得李恢的重要了,虽然现在李恢还是年少,但好好调教历练一下,日后留人镇守南中,李恢可谓是上上之选。 对于刘璋的反问‘为何邛都城容易拿下’,李恢脱口而答:“通常情况下守城的话,需要派人出城布阵交战一番,一是为了壮大声势,显示武勇,二是为了表示城中兵力充足,有不小的余力。” “但如今明公领兵到达邛都城,城中没有派遣一兵一卒出城,而是将城门紧闭,吊桥收起,可见贼寇心中胆怯,不敢和明公的天兵对敌。” “其次,贼寇猥集在城中,没有分兵在城外立寨,和邛都形成犄角之势,此所谓孤城一座。” “贼寇心生胆怯,又进退失据,有坚城据守,却无坚守之心,不过是坐以待毙尔。” 李恢为人有胆气,因此和刘璋这位益州牧交谈起来也是款款而谈,没有什么怯懦的地方。 但更重要的是,刘璋这两日给李恢的印象,让李恢敢于在刘璋面前反驳刘璋的话。 说完这番话的李恢看向刘璋,他觉得刘璋这位益州牧为人有些奇异,宽宏大量是一方面,对他姑父爨习和雍氏虚与委蛇的行为不闻不问,没有心生介意。 另一方面,刘璋在他这位爨氏派遣来的使者面前,似乎没有什么展露威严的想法,和他交谈起来,如同两个平级的好友一般,也不在意他人反驳他的话,没有常人被反驳时羞怒的样子,而是静下心来去思考,这一点又大异于常人。 最为非常的一件事是,刘璋对他没有任何的防备,虽然他有文书印章可以证明身份,但他终究是一名外人,刘璋却把他带在身边,领着他一起来观察邛都城的城防。 这让他想起了一个人,高皇帝刘邦。 “德昂所言有理。”闻言琢磨了片刻的刘璋点了点头,面带微笑的认可了李恢的话。 “贼寇如此胆怯,纵使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渊,最终也还是为我所破。” (本章完) 第121章 刘备的抉择 徐州,小沛。 小沛的城门口,一群骑士正在等待眼前拥堵的黔首百姓先进城。 “大哥,不如让百姓先退到两侧,我等先进城去。”一名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的骑士对着自家大哥开口了,他的声音如同雷震一般,气势像是奔跑的骏马。 为首的大哥长相奇特,两耳垂到肩上,双手更是修长,看上去能到他的膝处,脸部是面如冠玉,唇若涂脂。 只见他听到自家三弟的建议,却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否决了驱散拥堵在城门口的百姓,让自家先进入城内的措施。 “诶。”见到自家大哥摇头否决,豹头环眼的骑士虽是有些不太高兴,但终究还是遵守了自家大哥的决定,没有再过多的做什么和说什么。 一段时间后,堵在这群骑士面前的百姓总算稀疏了,露出了一条道路,一众骑士这才在为首大哥的带领下进入了小沛。 进入小沛的这伙骑士,直奔小沛县寺的位置而去,很快,他们就到了县寺门口。 只见县寺门口,一位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长的相貌堂堂,气势威风凛凛的红脸壮汉正半眯着眼睛侯在县寺门口。 一见到这伙骑士,这名壮汉立马睁开眼睛,面露喜色,喊道:“大哥,三弟,你们回来了。” 见到红脸的壮汉,豹头环眼的骑士立即下马,对着红脸壮汉说道:“二哥,你可知道,我随大哥这次去下邳赴宴,陶使君对大哥说了什么吗?” 不待红脸壮汉回话,豹头环眼的骑士正要兴致勃勃的说出陶使君的话。 “翼德。”为首的大哥喊出豹头环眼骑士的字,阻止了豹头环眼骑士的进一步说明,他伸出手,指了指县寺的明堂,示意进入明堂后再讲。 豹头环眼的骑士自无不从,兄弟三人携手踏步向县寺明堂走去。 这三人,便是桃园结义,誓言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刘备、关羽、张飞三兄弟。 初平二年刘备担任着平原相,和他师兄公孙瓒所置青州刺史田楷一起对抗冀州牧袁绍。 初平三年,公孙瓒让刘备屯高唐、单经屯平原,以威胁袁绍并响应袁术。 初平四年,在黄巾余党管亥率众军攻打北海相孔融的时候,收到孔融求救文书的刘备,感慨了一句:‘孔北海知世间有刘备耶。’而后领兵前往北海击败了黄巾余党,与青州刺史田楷一起屯驻在齐地。 到了今年,也就是兴平元年。 曹操为报父仇,第二次领兵进攻徐州,陶谦不能抵挡,向着作为同盟的公孙瓒求救,于是刘备和青州刺史田楷一起领兵来到了徐州。 接着因为兖州张邈、陈宫背叛曹操,迎接吕布进入兖州,曹操后院失火,退回了兖州。 曹操撤军后,作为援军的青州刺史田楷回到了齐地,而刘备却在徐州牧陶谦的盛情款待下,留在了徐州。 陶谦表刘备为豫州刺史,划拨了四千丹阳兵到刘备麾下,并安排刘备驻军在小沛,抵御徐州西面来敌。 至于今日刘备和张飞从外进入小沛,是因为受徐州牧陶谦邀请,前往下邳参加宴会刚刚回来。 刘关张三人进入县寺明堂后。 张飞按捺不住,还未入座,就对关羽说道:“二哥,这次赴宴,陶使君竟是说要把徐州托付给大哥,而且当场掏出了徐州牧的印绶,想要递到大哥手上。” “当时只要大哥一点头,徐州就是大哥了。” 说到这里的张飞有些气恼:“结果你猜大哥怎样,大哥是拼命推辞,怎么都不接受徐州牧的印绶,说什么才疏德浅,不堪重任,自己不是什么好人选,让陶使君去寻一个有德之人接任徐州牧。” “伱说徐州这么个好地方,虽然被曹孟德手下的青州兵祸祸了一阵,好几个县都被屠戮了,但是也还算是个士民众多,较为富庶的大州。” “比起我和大哥的老家幽州,这些年遭到乌桓、鲜卑那些犬辈的祸害导致残破不堪,可以说好上不少。” 张飞看了眼刘备,眼神里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而后他对着关羽摊了摊手,无奈的说道:“你说大哥怎么就不接受呢?” 半眯着眼睛,捋着长须的关羽,在听完了张飞的阐述后。 他的脸上露出微笑,对于刘备在这件事上的行为,他没有和张飞一样,认为刘备应该接收下徐州牧的印绶,而是认可刘备推辞的做法。 关羽开口了,劝告着面前性子有些鲁莽的三弟:“三弟,大哥推辞掉徐州牧的印绶,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张飞听到这话,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关羽竟是和刘备一样,做出了同样的选择,他正欲开口,却见关羽伸出手来示意他继续听着。 关羽一边捋着长须,一边缓缓说道。 “大哥这么做,是因为义的缘故。” “我们兄弟三人这次来到徐州,是因为曹孟德手下青州兵残暴的行径。” “曹孟德为了报杀父之仇,出兵攻打徐州,这没有什么好说的,毕竟父母之仇,不同戴天,但是曹孟德纵容手下青州兵胡作非为,没有对青州兵进行约束,导致取虑、睢陵、夏丘三县,这几个被攻下的城池都遭到屠戮,鸡犬不留,旧城废址不再有行人,泗水河道被尸体阻塞。” “徐州百姓和曹孟德无冤无仇,和曹孟德有杀父之仇的是陶使君,曹孟德攻不下陶使君驻守的郯城,因此将怨愤之气宣泄在小民身上,并且分兵略地,看上去想将徐州纳入怀中,没有专心攻打杀父仇人陶使君驻守的郯城,将父仇抛到一边。” “曹孟德这样的行径,失去了义啊。” “大哥领兵来到了徐州,是为了救生民于水火,使百姓免于屠戮,绝不是如曹孟德那般,假借报杀父之仇,谋取徐州。” “大哥拒绝陶使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然大哥便和曹孟德一般,失去了义,没有了义,一个人就失去了立身的根本。” 关羽的一番话,让张飞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转头看向刘备,觉得自家大哥身形又高大挺拔了几分。 (本章完) 第122章 神鸦将军 益州郡,滇池。 一颗枝繁叶茂的虬然大树下,摆放着一张胡床,此刻坐在胡床上是从牂牁郡赶来的甘宁,他的脸上带着些许留意不到的笑意,目光看向正前方一群正在向他走来的叟夷渠帅。 甘宁现在心情很是不错,像是吃了西域来的石蜜一般。 他领军前往牂牁郡平定郡丞朱褒引发的叛乱,在鸭池河通过夜袭的方式,轻轻松松击溃了占据鸭池河渡口的叟夷,打通了前往牂牁郡郡治且兰县的道路。 但在他渡过鸭池河,准备发兵前往牂牁郡郡治且兰县时,收到了牂牁郡太守景毅发来的文书。 文书上说一众牂牁郡大族合力,击败了牂牁郡起事的大族朱氏,抓住了祸首朱褒,眼下牂牁郡已经安定了。 收到景毅文书的甘宁当时仰天大笑,并指挥军队掉头,牂牁郡局势已经幽而复明,那么他就没有必要向东前往牂牁郡郡治且兰了,于是他领军向西前往了益州郡。 通过急行军,他赶到了滇池县,并趁着拂晓时分,围困滇池县的叟夷没有察觉到他到来时,带着手下的精卒,轻而易举的击破了叟夷的营垒,解了滇池县之围。 而后甘宁又领兵攻伐了几个叛乱的叟夷部落,都是轻轻松松拿下,这下子,居住在滇池附近的叟夷部落都被震动了,心生惊惧、犹豫。 这不,今天滇池附近叟夷部落的渠帅汇合在一起,前来拜见甘宁,以免甘宁杀的兴起,将他们这群未曾作乱的叟夷也一并干掉了。 而甘宁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名叫狼牙的叟夷部落,今天早上甘宁领兵到达这里,不到一刻钟,就斩杀了狼牙部落的渠帅,攻占了狼牙部落的营垒,覆灭了狼牙部落。 也因此,前来服软求饶的一众叟夷渠帅看到了这样一副场景。 狼牙部落所推崇的神木下,甘宁正大马金刀的坐着,神木上,是一群被狼牙部落战死的叟夷尸体吸引来的数百只食腐乌鸦,这群黑色羽毛的乌鸦,或是盘旋在神木上,或是驻足在神木的枝丫上,不停的发出“哇—哇—”的粗劣嘶哑声。 “神鸦将军。” “神鸦将军。” “神鸦将军。” 随着一名叟夷渠帅见到这幅场景,失神片刻后,喊出‘神鸦将军’一词,并拜倒在甘宁面前,一众叟夷渠帅纷纷跟着喊出‘神鸦将军’一词,一齐拜倒在甘宁面前。 ‘神鸦将军。’对于叟夷渠帅给他的称呼,甘宁对前面的神鸦两个字不怎么在意,没怎么放在心上,但对后面的将军二字,甘宁给出了回应,他的脸上露出了喜色。 将军一职,朝廷并不常置,因为职权所在,将军的地位较高。 朝廷常用的军号中,就算是最低的度辽将军,也是银印青绶,秩二千石的待遇,与一郡太守的品秩相同,是仅仅比九卿低一级的高官。 更不用说其他诸如大、骠骑、车骑、卫、前后左右等军号,金印紫绶,地位或在三公上,或在九卿上的将军们了。 甘宁现在的官职是辅汉校尉,离将军一职还远着,校尉需要先升中郎将,再经历杂号中郎将,最后才能够上将军一职。 所以对一众叟夷渠帅称呼自己为将军,甘宁喜不自禁,不过一段时间的愉悦后,他收回了脸上的喜色,面色变得端正起来,对着跪拜在地,不敢抬头仰视自己的一众叟夷渠帅开口了。 “某乃辅汉校尉,不是什么将军,更不是什么神鸦将军。” “某知晓,你们是担心某家领兵攻伐你们的部族,所以前来拜访,这一点你们可以放心,我这次来,只清算谋逆的叟夷,像伱们这些安安分分,没有参与谋逆的部族,不必过于担心,某家不会无故杀戮。” “不过既然你们来了,我有件事希望你们能襄助一下,还望不要推辞。” “将军请讲,只要我等能做到,无有不从。”一名较为机灵的叟夷渠帅插了一句话,向甘宁表露出自家的忠心,对于甘宁自称辅汉校尉,并不是将军的话,他置若罔闻,还是称呼着甘宁为将军。 这名叟夷渠帅对大汉的官职有些了解,因此往大了称呼着甘宁。 “对,对,对。” “请将军吩咐。” “请将军吩咐,无有不从。” 有一人起头,其余叟夷渠帅很快就附和了起来,一个个拍着胸脯打着包票,纷纷表示出乐意至极的样子。 甘宁微微点点头,面带微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诸君还真是慷然,甚合某心。” “这几日来,某连破几家谋逆的部族,但他们中有些人跑到了山林中,山林中诸君比某熟悉,所以某想请诸君帮我搜索山林,将逃窜的贼子擒获,让某一竟全功。” “当然某也不会亏待诸君,凡有擒获,以盐相报。” 闻言一众叟夷渠帅的眼睛不由亮起起来,山里缺盐,食盐的价格有时候和等重量的黄金相等,反正叛逆的贼子又不是自家部族的,拿去换盐,他们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而且还可以讨好面前的神鸦将军。—— 离滇池数十里处。 作为吴懿所领军队先锋的徐猛此刻像是见到鬼一样,瞪大了眼睛,嘴巴也微微张开,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这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大的阻碍,像第一站朱提郡,在他这一支军队到后,一众朱提郡的大族纷纷箪食壸浆欢迎他们的带来,他们也很顺利的推进到了存水。 在存水的渡口,他们遇到叟夷占据渡口,不让他们通过,但交战不过一个时辰,他们那就拿下存水渡口,打通了前往益州郡的道路。 也因此,徐猛本以为他能比甘宁先到达益州郡郡治滇池县,拿下他和甘宁赌局的胜利。 不料想,他在这离滇池数十里的地方,遇到了甘宁手下的甘九,而甘九是时时刻刻追随在甘宁左右的。 这么说的话,甘宁肯定也在附近,比他先到达了滇池县。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徐猛想否定甘宁比他先到的实情,但见到甘九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让他不由垂起头来,无奈的叹了口气。 甘九手持短戟,领着一百来人,站在路边,在看到徐猛脸上先是看到讶异的表情,而后是沮丧的表情,他心头窃喜,但面上没有波动。 他将短戟递给身旁的亲卫,拱手向徐猛道:“徐校尉,我家校尉已久候多时了。” 被作者群里的大佬说了,说我一个萌新怎么敢用四个字的名,建议我改成三国:季汉刘璋,这样可以拉到流量 (本章完) 第123章 两虎相争 越嶲郡,邛都。 刘璋和李恢围着邛都城绕了大半圈,将整座邛都城的守御情况观察了个七七八八。 刘璋指了指城头,示意李恢:“城上人头攒动,可见贼人的兵力是不缺的。” “前面斥候回报过,城中除了越嶲夷王高远、高定父子的夷兵三千,还有从益州郡赶来的雍勉、雍闿父子领着的两千雍氏部曲,合计一下,估计城中五六千士卒。” “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我眼下只有一万两千余士卒,两倍于城中的兵力,围城是做不到的,攻城则有些勉强,两军鏖战的话倒是不虚,只是贼人失了战心,闭城自守,鏖战没有什么机会,只能尝试攻城了。” 刘璋不由轻叹一声:“若是城中只有夷王高远所领夷兵三千人,我兵四倍于贼人,倒是可以攻城试试。” “其实我们并不需要攻城。”出身南中,熟悉南中地理人情的李恢建议道,并向刘璋抛出了个问题:“明公,你认为城中是以夷王高远为首,还是以大族雍勉为首。” 刘璋斟酌了下,回答了李恢的问题:“若是就兵力来说,自然是夷王高远略胜一筹,但是夷人甲胄器械不如汉儿精良,列阵而战又不如汉儿熟练,这方面,倒是雍勉胜上三分。” “依我看,两人是势均力敌,算得上旗鼓相当的对手,不真正较量一番的话,优劣不太好说。” 接着刘璋大概猜到了李恢的想法:“莫不是两虎相争?高远、雍勉二人,各居一方,又非同类,我若急攻,他二人便会合力,若是缓和不攻的话,城中或许当有变故。” “正是。”李恢眼睛亮了起来,看向刘璋的眼神有些热切,面对他给出的问题,刘璋举一反三,完完整整的给出了答案。 他附和道:“正如明公所言,高远乃是夷王,雍勉为汉儿大族出身,一个在越嶲郡居住,一个在益州郡盘踞,不是同类,也不在同一个地方,只不过平时有些书信联络,二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很亲密。” “现如今两人都窝在邛都城中,纵使他们两人能互相信任,各自崇礼,他二人手下的士卒,一为夷人,一为汉儿,风俗习惯不同,多少也会有些碰撞,发生一些摩擦,缓急之间城中必生变故。” “都时候蟹蚌相争,渔翁得利。” 刘璋点了点头,认可了李恢的谋划,历史上高定和雍闿之间就发生了冲突,给诸葛亮捡了便宜,他说不定也可以捡个便宜。 刘璋下达了命令:“大军拔营起寨,向后退十里扎营。” 下达了退后扎营,减弱城中高远、雍勉恐惧之心的命令,刘璋补上了一条:“邛都城外的各处要道,安排人手埋伏。”—— 益州郡,滇池县县寺中。 益州郡大族孟仪和他的长子孟节、次子孟获,此刻正被关押在县寺的监狱内。 十数日前,雍勉、雍闿父子见滇池县一时间不能拿下,吴懿所领大军又攻破了他们派去据守存水渡口的部队,不日就要南下到达益州郡。 他们面对的情势有些危急,于是雍勉、雍闿父子带着部曲先前往了越嶲郡,和越嶲郡的夷王高远合兵,以求一线胜机。 孟仪则带着孟氏的部曲,以及一部分未曾跑路的叟夷部落准备随后出发,前往越嶲郡,合兵在一起,以壮声势。 只是孟仪还没有出发,就被牂牁郡赶来的甘宁,趁着拂晓时分,他们还在睡梦中没有完全清醒的时候,一举攻破了他们的营垒,并将他父子三人擒获。 “为父后悔没有听你的话,不然,何以沦落到这步田地。”沦为阶下囚的孟仪,向他的长子孟节低头道。 起初雍勉派遣使者蛊惑他起兵的时候,孟节曾经劝告过他不要俯逆,可是他不听,反而谩骂了孟节,说孟节没有胆气,不足以成就大事。 现在好了,父子三人被关押在暗无天日的囚牢中,只有几盏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浅浅的照亮周遭。 这种形势下,作为父亲的孟仪,放下了父亲的自尊和傲气,向儿子低了头,他面色沮丧,长长的叹了口气:“诶。” “如今你我父子三人,要还想像以往那样,牵着黄犬,架着鹰隼,出谷昌东门去狩猎,只怕是不可再得了。”—— 汉嘉郡。 杨洪脚下这块青衣水流过的土地,原名是蜀郡属国,但在益州牧刘璋的一个念头下,被改为了汉嘉郡。 当时杨洪想了想,觉得刘璋的改名改的十分贴切。 蜀郡属国是汉安帝元年所置,驻青衣县,后来青衣羌族王子心慕汉制,上表请求内附,于是在汉顺帝阳嘉二年,改青衣县名为汉嘉县,嘉汉家得此良臣的意思。 蜀郡属国中‘属国’一词是因为依汉家制度,对于归化的少数民族,置‘属国’进行管理,属国内的民族可以因其旧俗,保留原有的社会组织体系,及生活、生产习惯,只在政治上由政府任命的属国都尉领护。 这是一种羁縻政策,是对归化的少数民族进行灵活的管理。 但如今距设置蜀郡属国过去了六十余年,蜀郡属国的青衣羌大半皆以汉化,遵从汉人的风俗进行生活,。 因此,在青衣水流经的这片土地上设立郡县,由中央委派太守、县令进行直接管理,蜀汉属国改为汉嘉郡,由属国改为郡,算得上是一个恰当的时机。 “杨县令,前面就是严道县,只要扫清严道县的贼寇,旄牛道就算是一路通畅了。”旄牛夷王狼谭陪着笑,对杨洪说道。 杨洪收回了思索,点了点头,他被刘璋任命为汉嘉县县令,领着狼谭以及一众归顺的夷王,奉命打通断绝百余年的旄牛道。 旄牛道在汉嘉郡的路线,起自青衣,经严道县,到达旄牛。 如今青衣羌、旄牛夷皆是顺服的态度,只剩下严道县的叟夷渠帅需要讨平。 正如狼谭所言,只要扫平了严道县的贼寇,旄牛道就通了,他也就完成了明公刘璋交给他的第一桩差事。 (本章完) 第124章 大一统 越嶲郡,邛都县外,刘璋所立的营寨中。 先前,越嶲郡夷王高远为了能更好的坚守住邛都城。 一方面高远加宽了邛都城的护城河,将邛都城的护城河从两丈扩宽到了四五丈左右,同时大大加深了护城河的深度。 另一方面,高远清理焚烧掉了依城起居的汉人房屋,以免这些城墙前的房屋阻碍城头向下眺望的视野,对坚守邛都城不利。 最后,作为夷人的高远,和汉人不是同类,他怀疑起了邛都城汉人的心志,担心在刘璋大军赶到后,邛都的汉人会生出变故,和刘璋里应外合谋夺邛都城,出于这方面的考虑,于是高远驱逐了邛都的汉人远离了邛都城。 因此,等到刘璋赶到邛都,他没有第一时间去对邛都城发起什么像样的攻击,而是派遣张裔领人去收拢失去居所、流离各处的邛都汉人。 此刻,考察完邛都城情形的刘璋,正在探望被张裔收拢起来的邛都汉人。 他打量着这些人的脸色,看上去都不太好,有些人面色木然,有的人面色还有些悲痛,有的人已经从悲痛中脱离,一脸对夷人行为的愤怒。 这群邛都汉人辛辛苦苦建设的家园,被夷人不由分说的焚毁,在这深秋时节被强迫驱逐离开家园,向着四方流离。 在夷人驱逐他们的过程中,更是有不少人被凶悍的夷人随手杀害,借以威逼留恋家园的他们远离邛都城。 刘璋轻咳了一声,吸引来了众人的目光,而后他说出了他胸中打磨好的腹稿,向着一众邛都汉人宣言道。 “诸位父老,今番尔等为夷贼高远所逼迫,失去祖辈的土地,世代居住的房屋被焚毁,虽然这都是夷贼高远犯下的罪过。” “但我刘璋身为益州牧,乃是一州之长,遵照常理来说,我应当庇佑尔等,不使尔等受到侵害,不为夷人所凌迫,安居乐业,无有所患。” “在我的治下,你们身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也有过错,于此,璋向诸位父老赔罪。” 说罢,刘璋拱着手对着面前的邛都汉人,并从左到右示意了一遍,最后他微微弯腰,竟是做出致歉的样子。 一群邛都的汉人顿时呆住了,一个个面色有些惊讶,有的眼睛瞪的溜圆,有的嘴巴张大,能塞下一个数个鸡蛋,他们没有想到前来安抚他们的益州牧刘璋会说出这样的话。 刘璋这是在向他们道歉? 身为益州牧的刘璋,此刻竟是在向他们道歉? 高高在上,对他们来说如同天上白云一样的人物,此刻竟是在弯腰在向他们致歉。 这群邛都汉人中有见识,有学问的人,对于刘璋的这幅谦卑姿态,他们想起了刘璋的一位先人的行为。 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刘彻,晚年追悔生平,如穷兵黩武,为了军费横征暴敛,如追求长生不老,听信方士,又任用江充等奸臣,最终导致巫蛊之祸,辛辛苦苦栽培的太子死去。 于是在征和四年三月泰山封禅时,刘彻向天下黔首百姓低下了他那帝王高傲的头颅,颁布了《轮台罪己诏》。 这份罪己诏意外的诚恳,没有什么遮掩,很是直白,阐述了汉武帝刘彻内心的追悔:‘朕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自今事有伤害百姓,糜费天下者,悉罢之。’ 但和汉武帝刘彻相比,面前的益州牧刘璋实际并没有什么过错,刘璋出任益州牧的时间不过数月而已。 在场的人,不止邛都的汉人,还有跟随在刘璋身边的彭羕、张裔、李恢等人。 这几人对于刘璋的措词也很是惊讶,按理来说邛都汉人当前的遭遇,作为益州牧的刘璋没有什么过错,要说有错,也是夷王高远这个夷狄禽兽有错。 但刘璋竟是大包大揽,将自家牵扯了进去,并如此直白坦诚的向着邛都城的汉人致歉,说是他这位益州牧、一州最高的长官没有顾看好大家。 几人惊讶之余,内心都些震撼,面前的益州牧刘璋,看上是将益州父老的安康当做了已任,益州父老若是有所不宁,便是他这位益州牧的过错。 彭羕、张裔、李恢几人纷纷对视了一眼,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他们知道刘璋这种胸怀绝不止于此,益州对刘璋来说太小,若是进一步,就是以天下为己任了。 而荷天下之任的,是九五至尊,是真龙天子。 片刻的惊讶寂静后,邛都汉人中一名耆老近前上来,脸上怀揣感动的神色,不止他一人,对刘璋刚才那番话语,在场的邛都汉人无不动摇,露出感动的神情。 这名邛都的耆老拱手对着刘璋先是深深一鞠,接着开口说道:“明公,万万不能这么讲。” “这些年来,越嶲郡虽是号为一郡,但和属国没有什么区别,更甚一步,是一个没有属国都尉的属国,越嶲郡的权杖,为夷王高远所获。” “在高远的统治下,我们这些人如同蝼蚁,稍有不顺,便有生死之忧,但这些都是高远的罪过,跟明公丝毫没有关系。” “更何况这几年领兵深入南中,征讨叟夷的,哪个比得上明公,何曾有人渡过泸水,来到邛都,看望一眼我等沦落叟夷足下的越嶲汉人。” 这名耆老说到痛处,声音不由有些呜咽,他身旁的邛都汉人一个个感同身受,纷纷低下头来,眼眶泛红,眼珠上出现晶莹色的泪水。 这名耆老隆重的向着刘璋拜服而下,施以大礼,朗声道:“明公何曾有错,明公于我等有大恩。” 随着他的拜倒,邛都城的汉人纷纷拜倒在刘璋面前。 刘璋面色凝重了起来,东汉末年,内地的郡县朝廷都顾不上,更何况这些边地郡县,面前的这群人杂处在叟夷之间,日日面对叟夷的欺凌和压迫,这些年来积攒了无数的苦楚,无尽的仇怨。 他上前扶起那位出首的耆老,并誓言道。 “诸位父老,你们的仇,就是我刘璋的仇,你们的怨,就是我刘璋的怨,我这次来,就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替诸位父老伸张正义。” 再细细安抚了邛都县的一众人等,直到夜深了,为了不打扰他们的休息,刘璋这才离去。 回到自家营帐的刘璋却是没有一点睡意,面前案几上一灯如豆,挑动着他的思绪。 他现在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平定这东汉末年的乱世,建立起一个大一统帝国。 但想要建立一个长治久安的大一统帝国,就必须思考一个问题,大一统帝国的基石是什么呢? 刘璋没有任何的疑惑,他知晓,这块基石是天下莫能抗衡的军事力量,是消灭宇内灾祸的不世之功,是一股恩养天下的抱负,是对众生疾苦抱有拯救之心的柔情。 而现在的他,正在筑造这块基石。 (本章完) 第125章 离间 越嶲郡,邛都城。 越嶲郡夷王高远手下的一名夷人有些犯困,他在城头上用头打着横摆的摆钟,一上一下,一上一下。 直到‘嗖’的一声,一道箭矢破空声打破了这深夜的宁静,并且有声‘哐当’物体落地的声音在这名夷人身边响起。 这名犯困的夷人顿时被惊醒,眼神中露出惊慌,他拿起身侧的火把疾步走到城楼雉碟处,从垛口向外伸出火把,向城楼下望去,只见城楼下火光能照耀的地方空空如也,他放下心来,暗自庆幸,幸好不是敌军夜袭。 接着这名夷人向四周看了看,细细的搜索起来,他还没有完全放下心来。 很快,他在地上找到了一支箭,很普通的一支箭,但异样的是,这支箭的中间,用细丝绑着一块白色丝绢,并且丝绢上看上去有些黑色的痕迹。 他将细丝扯断,摊开这块白色的丝绢,同时将火把靠近丝绢,看向丝绢上的痕迹。 ‘这是啥?’ ‘这写的都是啥?’ 对于白色丝绢上的方块黑色笔画,他知道这是汉人的文字,在一些汉人雕刻的石碑上他见过类似的方块体。 但具体这些文字代表什么意思,他就不知道了,他小小的脑袋里不由露出大大的疑问。 不过很快,他放弃了对白绢上文字的思索和疑问,这不是需要他思索的问题,这也不是该他疑问的事,他只是个小卒,更是不入流的小卒,没有背景,深夜干着值守的苦差事,连一个安稳觉都睡不上。 拿着白绢的他,朝着顶头上司走去,将白绢递了上去,该烦恼,该忧虑的应该是上面的人,他只需要安安分分做好一个守夜者。 一段时间后,越嶲郡夷王高远的案几上摊开着几张白色丝绢,这些都是城头守夜儿郎递上来的,每份丝绢上的内容都是一样的。 细细的看完一张白色丝绢上的内容,高远的眉头高高拧起,几乎要扭成一团了,面色更是不虞。 他身侧的高定也看完了这张白色丝绢上的内容,和高远相貌相近的他,面色也同样不好看,此刻的表情模样和高远几近一致。 “定儿,你有什么想法。”高远开口向儿子高定询问道,这份白色丝绢上写的内容很是让他不安。 丝绢上是刘璋对益州郡大族雍氏族长雍勉的许诺,只要雍勉愿意弃暗投明,则雍勉的过往罪责一笔勾销。 当然,这是需要代价的,代价就是雍勉需要献上邛都城和高远、高定父子二人的首级。 高远内心叹了一声,雍氏从益州郡到达邛都城时,他引以为助力,将雍氏接纳入了邛都城,没有听从他儿子高定的劝谏,让雍氏在城外扎营的打算。 他本意是想对雍氏示之以诚,两家合力坚守邛都城,等待刘璋大军疲惫不堪时,再行杀出,击退刘璋。 可眼下的这封丝绢书信,让他对雍氏产生了怀疑。 高定斟酌了一下,定下了个基调:“汉儿最是叵信。” 叟夷没有什么遮掩父母过错的说法,因此高定直抒胸臆:“前面我就劝父亲莫要接纳雍氏入城,让雍氏在城外扎营就好,可父亲你偏偏放雍氏入了城。” “这份书信不止一份,应该邛都城四面都有发射到城楼头,说不定雍勉手下士卒已经捡到,递给雍勉看了。” “那你说雍勉会不会心动?”心中有些懊悔的高远试探性的向高定问道。 高定摇了摇头,给出了个模棱两可的回到:“说不好。” “不过雍勉是汉儿,肯定和汉儿亲近,和我们夷人疏远,这几天,我们手下的儿郎和雍氏的部曲发生好几次冲突了,虽然这些冲突都只不过是底层儿郎的一些小矛盾,但这也说明雍氏和我们不对付,毕竟我们不是同类,习俗不同、风貌不同。” “孩儿以为十有六七,雍勉说不定会心动。” “诶。”高远重重的叹了口气,如果雍勉真的心动了的话,那他只有放弃邛都城,跑到山林洞穴中了。 高远有些不忿,他好不容易趁着汉家衰弱的时候,占据了邛都城,将汉人踩在了脚下。 可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年,眼下就要放弃邛都城的花花世界,跑回山林中的洞穴中居住。 山里的日子如何比得上城里的日子。 见到自家父亲这幅姿态,高定琢磨了下,说出了应对的法子:“父亲,倒也不一定说雍勉会心动,背叛我们,我们可以先收拢手下儿郎,明天早上观察下雍氏的动静。” “如果雍氏没有变动,我们照常宴请雍勉,到时候,如此这样一番……” 高定凑到高远耳边,用只有高远能听到的声音说明了他的想法。—— 越嶲郡,邛都城外刘璋的大营。 “永年,书信向邛都城内发射了吗?”刘璋看着从门外走进帐内的彭羕,询问了一句。 为了促使夷王高远和雍勉火并,刘璋先是领军后撤了十里,缓解了对邛都城的军事压力,以减轻高远和雍勉内心的恐惧,让高远和雍勉有闲暇去做其他事情,例如发生冲突矛盾什么的。 而后彭羕给出了谋划,他建议刘璋发射书信到邛都城中,言明只要雍氏反正,斩杀越嶲郡夷王高远、高定父子,献出邛都城,刘璋就会免去雍氏一族的罪责。 通过几封不值钱的书信,去拉低高远和雍勉之间本就缺乏的信任感,加重夷王高远对雍勉的疑心,使高远和雍勉早日爆发冲突。 彭羕拱手应道:“明公,已经安排妥当了。” “这几日观察下来,已经知晓一般情况下邛都东门和南门是夷王高远手下的夷人把守,西门和北门是雍氏的部曲驻守,不过他们有时候会进行换防。” “为妨意外,所以四个门都派人射箭到了城头上,料想现在夷王高远和雍勉二人,都应该看到了书信,现在城中估计是暗流涌动,只待天明观察下城内动静了。” 说到这里的彭羕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他的这股子不怀好意,瞄准了在邛都城内的夷王高远和大族雍氏。 (本章完) 第126章 张裔的犹疑 “这种过于明显的离间计,是不是太粗糙了些。”对于彭羕给出的离间计,张裔面色有些犹疑,他有些不同的看法。 “夷王高远虽说是个夷人,但听闻他读过书,多少也懂得些谋略,前次他的儿子高定撺掇着旄牛夷王狼谭去夺取安上县,便可知道,这人是知晓些兵事,后面高远又据守泸水的渡口,这一步步下来,都是有规有矩,想来不能等闲视为蛮夷。” “益州郡大族雍氏的族长雍勉更不必说,据传这人是什邡侯雍齿的后人,迁居到益州郡已有数代,族内以经学传家,通研经典,对兵书也是有涉猎的,这次起事,雍氏联络交通,越嶲郡、牂牁郡等几个郡都被他煽动谋逆了,可见雍勉是有些才学的。” “高远和雍勉两个人,都不是普通人,不好轻视他们,他们看到我们射入城内的文书,应该不难看出来,这是我们使出的离间计,是为了挑破他们之间的关系,再加上明公的大军就在近侧,他们有一定的压力,这种情况下,纵使他们因为我们离间的文书,对彼此产生怀疑,但应该也不敢有什么大的举动,结果不一定如我们所愿。” 张裔所言,他对彭羕给城中四方发射文书,告明雍氏,只要雍氏反正,既往不咎的离间文书,能产生的效果有些不太看好。 如今邛都城里的夷王高远和雍勉都是聪明人,聪明人都是一点就通的,而彭羕离间文书的手段太过浅薄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离间计,因此他对高远和雍勉爆发冲突、乃至厮杀战斗的概率有些看低。 更不要说刘璋大军就近侧,高远和雍勉都面临着重压,这个时候怎么会内斗起来呢,鹬蚌相争,让渔翁得利。 作为两虎相争计策的首倡者李恢,在面对张裔对彭羕离间计策有所怀疑时,他首先站了出来。 李恢先是肯定了一句:“张君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彭君的离间计是有些浅薄,另外高远和雍闿都不是什么莽撞的人,自然是可以看出我们在离间他们之间的关系。” “但是。”李恢说出了个‘但是’,进行了话语上的转折。 这是说话的艺术,在和朋友辩论时,不能对朋友的话语进行全盘的否定,需要肯定一部分朋友的话,以免朋友心生抵触。 坐于上首的刘璋对李恢的话看的很透,这是欲抑先扬的话术。 他前世读书的时候见过老师因为学生调皮,请家长的时候,老师不会直接对家长说,你的娃不是读书的材料,而是通常对着家长说道:‘你这个娃聪明是聪明,就是心思没有放在学习上。’ 先夸赞一句,让对方放下心理上的戒备,然后再进行批评或者驳斥,对方就容易接受了。 说完‘但是’二字的李恢,给出了他对张裔一番话的反对意见。 “看的出是离间计,和是否会中离间计是两码事,高远作为夷人,他就算知道这是离间计,他敢对雍勉推心置腹吗?高远肯定会想,雍勉会不会为之心动,发兵攻打他,用他父子的人头,换取雍氏的平安落地。” “而雍勉呢,雍勉肯定能看得出这是离间计,但他敢确定高远这个夷人不会怀疑他吗,不会先下手为强,发兵突袭他雍氏吗?” 离间计的作者彭羕插了一句嘴,他没有李恢那般委婉的话术,而是很直白的说道。 “张君,高远和雍勉两人,一个是夷人,素来狡诈凶悍,行事作风诡谲,雍勉虽是汉儿,却是全无忠义之心,造逆于南中。” “这两个人都不是良人,不算什么好东西,如今两人都面临一步踏错,就身死族灭的收场,现在有了射入城内的文书,张君还能指望他们互帮互信吗?” 李恢和彭羕反驳张裔的话语,刘璋是认可的,弱小的势力结盟对抗强敌,但盟友间不去精诚合作,反而防备盟友的力量多过对抗强敌的力量,以至于被强敌各个击破,这种事情历史上屡见不鲜。 近的话就说三国吴蜀同盟,两方之间的龌龊不断,更是在关羽北伐的时候,同盟的矛盾达到了高潮,吕子明白衣渡江,断送了蜀汉一统天下的机会。 而吴国呢,虽然得到了心心念念的荆州,但曹魏一来因为吴蜀同盟破解得到喘息的机会,二来襄樊还牢牢的掌握在曹魏手里,吴国左不能越襄樊,右不能越合肥,统一天下的运势被曹魏锁的死死的,没有一丁点机会,只能于南方等死。 远的话,那就是让前世刘璋看的血压飙升的《南明史》了,南明小朝廷、流寇、海盗、三藩,几家间的狗血操作能让人当场气晕,敌人就在门口,盟友间也要拔刀先给对方两刀,不愿先打退敌人,再做商量,行事还不如吴蜀同盟。—— 成都,赵府。 赵熙又是风风火火的从外面归来,冲进了他父亲赵韪的书房。 他的脸上眉飞色舞,挂着八卦的神情,莆一进入书房,人还没到赵韪的近前,声音就传到了赵韪的耳朵里。 “爹,你可知道,近来成都城流传的关于刘璋小儿的传闻。” 这一句话中,赵熙的语气满是揶揄。 “什么传闻。”赵韪头都不抬,将目光继续放在手上的文书,开口问道。 赵熙近前,将声音压低,对着赵韪说道:“市井间流传,我们这位益州牧盗嫂。” “哦。”赵韪还是没有抬头,继续看着手中的文书。 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新鲜的,更确切的来说,这个流言就是他放出去的,只是他做的隐秘,连自家的儿子都蒙在鼓里。 他这么做,一来是想打击刘璋的声望,刘璋现在的声望太隆了,平定巴郡,亲往南中,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让刘璋在巴蜀士人的心目中,身形越来越伟岸了。 最近赵韪得知了一件事情,那位在刘焉时代,隐居不出、不接受征辟的广汉高士秦宓,都出仕州牧府了,可见刘璋的声望之隆。 这让赵韪有些忌惮,因此造了个‘盗嫂’的流言,意图打击刘璋的声望。 这二来,州牧府里,刘璋和刘瑁因为仗杀奴婢爆发冲突的事情,赵韪是知道的,这两个兄弟之间本来就不和睦,要是三公子刘瑁知晓了这个流言,自然会死心塌地的和他合作。 刘瑁不是什么无用之人,刘焉入蜀只带了刘瑁这一个儿子,在刘焉坐稳益州牧位置这一事上,刘瑁多有襄助,因此刘瑁在益州颇有些能量,而这股能量可以襄助赵韪的大业。 (本章完) 第127章 朱提银 “诸君不必争论,短则一两日,长则三四日,离间计策是否生效,邛都城内是否会发生变故,我们自然会知晓,不必争辩于一时。” 刘璋开口了,打着‘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旗号,平息了张裔和李恢、彭羕间的争论。 李恢首倡的两虎相争谋划,因此刘璋大军后撤十里,减轻对邛都城内高远和雍勉的压迫感,接着彭羕使出的离间计,拉低高远和雍勉之间本就不多的信任感,最后让高远和雍勉做出鹬蚌相争的蠢事。 对于这个谋划是否会生效,不同于张裔,刘璋有八九成的把握,乃至于有十足的信心。 无他,历史上夷王高定就和雍氏的领头人雍闿爆发了冲突,在诸葛亮大军压境的情况下,高定竟是匪夷所思斩杀了雍闿,硬生生失却了一大助力。 也因此,刘璋对目前的夷王高远和雍氏的族长雍勉间的同盟很是不看好,认为他们的同盟迟早破裂,更别说现在他火上浇油,加速了两者同盟破解的速度。 “夜深了,诸君早做休息吧,明日一起观望下邛都城内的形势如何。” 打发李恢、彭羕、张裔等人各自回帐休息,刘璋没有入睡,而是借着油灯的灯光,看起了收到的军情文书。 第一封是他的辅汉校尉甘宁发来的文书,文书上说牂牁郡诸多大族合力,解救了被囚禁的牂牁郡太守景毅,将牂牁郡郡丞朱褒煽动的叛乱平定了。 因此,在牂牁郡安定的情况下,甘宁火速行军,赶到了滇池县,击溃了贼寇中剩下的大族孟氏,擒获了孟氏的族长孟仪,以及孟仪的长子孟节、次子孟获,解了滇池县之围。 刘璋不由惊讶甘宁的动作之快,竟是赶在了吴懿的前面到达了滇池。 要知道,吴懿到滇池县的路线,从僰道至朱提,再从朱提至益州郡,这条路线是一路往南,更是有羊官水、存水可以借助运兵。 比起甘宁从僰道,经南夷道进入牂牁郡,这条路上没有水路,其次甘宁再从牂牁郡进入益州郡,要绕了一个大弯子。 因此甘宁虽说比起吴懿,提前出发了数日,但比吴懿更快到达滇池县,是一件让人吃惊的事情。 惊讶了片刻甘宁的动作之快,刘璋将目光聚集在了孟仪的次子孟获身上。 这位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历史上被诸葛亮七次擒获,七次放走,最终方才心服口服,对着诸葛亮拜道:‘公,天威也,南人不复反矣。’ 只是孟获这里的‘南人不复反矣’,说的是南中的大族不会再谋逆了,并不包括南中的叟夷。 事实也正是如此,诸葛亮南征的大军回去后,叟夷就立即重新反叛了,靠着李恢出马,才平定了叛乱。 不过叟夷的叛乱并不值得看重,这个时代的叟夷基本上处于奴隶制社会,有些甚至是母系社会,比起已经封建的汉人,制度的差距不是一点半点。 汉人在制度、组织力度、军事理论上,对叟夷有着碾压般的优势,南中除了个别类似越嶲郡夷王高远这样,半开化的叟夷部落起事谋反,能掀起一些波澜;其他的叟夷部落叛乱,在没有南中大族参与的情况下,可以说是毫无波澜,很容易就能平定。 ‘要不也整个七擒七纵的好活。’刘璋冒出一个念头,想效仿诸葛武侯,在南中流传下一段佳话。 将念头从孟获身上脱离,刘璋看起了下一份文书。 这是吴懿发来的文书,说是他已经通过了存水,不日就要抵达滇池县。 随着这份文书一同送来的,还有二十箱朱提郡大族上贡的白银,用做南征大军的军资。 对于朱提郡大族轻松拿出如此多的白银,刘璋没有什么意外的,《华阳国志》上记载诸葛亮提到朱提郡出产白银:‘汉嘉金、朱提银,采之不足以自食。’ 而且朱提郡出产的白银纯度很高,西汉末期王莽改制为“新”朝,进行货币改制,银货二品,朱提银为二品中的上品。也由此,朱提银的名气很大,唐宋八大家之一的韩愈,在《赠崔官立之》诗中有言:“我有双饮盏,其银出朱提”。 不过朱提银的开采从西汉中期到三国蜀汉有数百年的时间,矿产已经呈现枯竭的状态,所以诸葛亮才会有‘采之不足以自食’的话。 当然,朱提郡产银是到了蜀汉时期才出现枯竭的问题,目前的话还能支撑一时。 看完了吴懿、甘宁两路的军情文书,刘璋心情很是不错,他翻阅起了从成都传来的文书。 首先是别驾王商的文书,王商当做萧何被刘璋留守成都,虽然益州的大小事宜他可以全权处理,但王商知道轻重,有些要事,王商会请示刘璋后再做处理,如果等不急,他会先处理,再发来文书通报刘璋一声。 对于王商这样的操作,刘璋有些感慨,和历史上对王商的描述一样,王商的确是一位大大的贤臣,一心一意为他谋划做事。 批阅完王商文书上的事宜,刘璋看起了黄权送过来的文书。 这次出征南中,刘璋对于被他闲置于成都的和德中郎将赵韪,多少是有些不放心的。 刘璋的威势日隆,他不信赵韪能按捺的住,看着自家一步步坐稳益州牧,尽收蜀地人心。 因此,刘璋特意将黄权放在成都,盯死赵韪的一举一动。 不过不同于刘璋的预期,黄权在文书上说,赵韪要么在成都的赵府居家,要么就是前往成都城外,他所统领的部曲营垒中处理军务,没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这让刘璋有些意外,不过越是平静的湖面,湖底下只怕越是暗流涌动。 刘璋批复了一句,让黄权继续盯紧赵韪后,看起了府中主事庞靖发来的文书。 庞靖作为州牧府的主事,受到刘璋的托付,盯紧他的哥哥刘瑁。 尽管刘璋在出任益州牧,因王姑姑一事,同刘瑁撕破脸后,将州牧府中明面上同刘瑁有干系的人清理了一遍,但难保暗地里刘瑁还有几枚棋子。 (本章完) 第128章 成都的内忧 府中主事庞靖发来的文书,上面提到,刘璋兄长刘瑁这段时间来的种种行径-——居府读书,出外游猎,不曾交接宾客。 是的,刘瑁可以外出,可以见客。 盖因为刘璋不可能一直软禁刘瑁,这样于他的声望不利,他可以替换服侍刘瑁的侍从,并派人监督刘瑁的一举一动,但长久的如同羁押般的,将刘瑁禁闭起来,却是有些不妥。 大汉以忠孝治天下,羁押自家的亲哥,而且是唯一剩下的一个亲哥,传将出去,有见地、有眼光的士人只怕会讥讽上一句:‘兄弟不能相容,而能容天下国士乎?’ 其次刘瑁近来一直装出一副兄友弟恭、兼之温顺的样子,让刘璋无从指摘。 因此刘璋对刘瑁解除了禁足,大大方方的对待刘瑁,想看看自家这位兄长会使出什么手段。 只是从刘瑁这段时间来的种种行为来看,刘瑁似乎认命了,没有做什么小动作,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安安分分的做着州牧府的贵公子,不再对益州牧的位置有什么企图。 “哼。”刘璋轻哼了一声,对于刘瑁当下淡然的表现不屑一顾。 前段时间还在为益州牧的位置没有落到他手中,因此大动肝火,心性大变,在刘焉死后不久,居丧期间饮酒大醉,观看美人歌舞的刘瑁,怎么可能瞬时就变成了一个不贪图权位的隐士。 刘瑁要是做一些小动作,干出一些出格的事情,那刘璋倒是能对刘瑁放下心来。 可刘瑁偏偏什么都不去做,没有任何惹人嫌疑的地方,这反而令人生疑。 看来他的这位三哥刘瑁,还是心有不甘、心有不忿,表面上没有露出什么马脚,暗地里只怕是在谋划什么。 刘璋想了想,写了一封叮嘱庞靖的文书,文书上让庞靖这段时间注意下,好好的盯住刘瑁的一举一动。 刘璋在成都的内忧,府里的刘瑁和府外的赵韪,如果有什么动作,有什么举动,对于他们来说行动最好的时机,就是眼下刘璋南下征讨叟夷,远离成都的时候。 等这个时间点一过,刘璋平定南中,返回成都,挟大胜之威,刘瑁和赵韪要是再想有什么举动,只怕是不易了。 其实说起来,刘璋倒是想让刘瑁和赵韪这两个内忧自己跳出来,然后顺手剪灭掉,若是留着刘瑁和赵韪,终究是个祸患,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的祸患。 虽然在刘璋不断的削弱下,州牧府中刘瑁的死党被清洗了一遍,州郡中同刘瑁关系亲密的文武,要么被刘璋明升暗贬,夺取了权利,要么被刘璋抓住些许把柄,贬斥掉了,但难保有几条漏网之鱼,暗中还在效命刘瑁。 要知道汉代的人大多怀窜着一种心态,那就是‘士为知己者死’,轻生死,重诺言的人数不胜数,就算刘瑁现在落寞了、失势了,有些人还是会暗地里继续效忠于刘瑁,只要刘瑁活着,这群人的心就不会变,若是刘瑁死于非命,这群人还会想着法子替刘瑁报仇。 至于府外的赵韪,赵韪作为巴郡安汉豪族出身,本身族内就有一股天然支持他的势力,再加上赵韪久居高位,在州府有一股不小的势力,像之前的校尉庞乐、李异皆是赵韪的心腹,对赵韪听之任之,反而对州牧府的忠诚度很低。 尽管刘璋出任益州牧后,通过借刀杀人的计策,让校尉庞乐、李异前往汉中换防张鲁,促使张鲁帮他解决了庞乐、李异的亲族部曲,削弱了赵韪的势力,另外刘璋将赵韪居于高位,不任实事,雍容以待,但赵韪多少还有着一股不小的势力。 刘瑁和赵韪在刘璋不断的打击和权术操弄下,势力虽然得以削弱,日后造成的危害可能也小了,但如《韩非子·喻老》所言:‘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 再小的危害,都可能造成极大的破坏,刘璋怎么也不会在腹心的位置留着这些祸患,但刘瑁和赵韪二人,一个是他的亲兄弟,一个是他明面上的心腹良臣,直接下手的话,是授人以把话柄,是对他名望的巨大破坏。 于是刘璋有两种处理措施,一是待刘瑁和赵韪干出悖逆的事情,作法自毙,这种措施疗效快,没有隐患,旁人也说不得什么;二是慢慢料理二人,这种措施所耗费的时间就长一些,并且需要千日防贼,防备着刘瑁和赵韪突然的异动。 两种措施一对比,刘璋自然希望刘瑁和赵韪干点悖逆不道的事情,让他可以不落人口舌的,剪除掉刘瑁和赵韪这两个隐患,快刀斩乱麻,痛痛快快的解决掉腹心之患。 但刘璋也知道,事情的发展不一定如他的意,未来这种东西,千变万化的,可能你知道些大势,但具体发生什么事情,只有仙人才知道,而刘璋只是个凡人。 ‘且再观察一下吧。’刘璋抱着无所谓的心态,打算再观察一下刘瑁和赵韪的举动,不管两人如何行动,他都将死死的压制住两人。 毕竟要是他连刘瑁和赵韪这两个失势的人都不能拿捏住,还谈什么争霸天下,给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一念至此,刘璋将交还庞靖的文书,递给了来到南中传递文书的庞阙,同时打趣了一句:“子满,你父亲怎么让你当信使跑来跑去。” 不同于前几次传递文书的信使,这次传递文书的信使竟是州牧府主事庞靖的儿子庞阙,这让刘璋有些讶异,这次征讨南中,他特意没有带上庞阙服侍,毕竟南中不是什么好地方,庞阙年纪不大,不如成年人抵抗力强。 庞阙面色有些纠结,他想起了他父亲嘱咐他的事情,在胸中鼓起一团勇气后,庞阙走到刘璋的近前,用着刘璋才能听到的声音和往日对刘璋的称呼,对着刘璋说道:“公子,近来成都市井上有些流言,说是公子有‘盗嫂’之嫌。” 原来如此,刘璋明白了,这种腌臜的事情不好著于文字,难怪庞靖派遣庞阙前来传话。 不待刘璋回应,庞阙面色坚决,对着刘璋肯定道:“公子,我是一点都不信的,公子的为人我一项是知道的,绝不是做出这种事情的人,这肯定是宵小诋毁公子的话。” “我父亲和成都令董和商量了下,这种事情不好大动干戈的去刨根问底,找出谣言的根源,只是暗中派遣了一些人去查探,就是眼下还没有查出什么来。” 说完他看向刘璋的面色,并没有如同他意料之中的那样,在听到有人污蔑自己盗嫂时,刘璋情绪上不高兴、乃至愤怒起来,刘璋的脸上反而有些高兴,有一丝快意在其中。 “我知道了。”刘璋不咸不淡的回复了庞阙,而后打发庞阙早些去休息,不然个头长不高。 ‘看来是有人坐不住了。’待庞阙离开后,刘璋面露喜色,在听到自家盗嫂这个传闻后,他觉得说不好有机会快刀斩乱麻,麻利的解决掉腹心之患。 (本章完) 第129章 雍氏会议 越嶲郡,邛都城。 位于越嶲郡城西的雍氏大营中,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一般,可见虽是深夜,但雍氏核心人物都尚未入睡,还在中军大帐内讨论着军情形势。 只见眼下雍氏在讨论的事情,是关于一封书信,一封从邛都城外射到邛都城头上的书信。 “父亲,这是赤裸裸的离间计。”雍勉之子雍闿,在看完他手上这份射到邛都城头,被他雍氏部曲拾到的书信,头都还没抬起来,就对手上这份书信的性质给下了判定。 “孩儿问过守城的士卒,从城外射到城头的书信,不止一封,夷王高远的手下也拾取到了,刘璋小儿这是打算离间我们和高远,彼此间生出嫌隙,乃至于互相引兵攻伐,自相残杀,让邛都城不攻自破,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雍氏的族长雍勉点了点头,射入城内的这封用于离间的文书,上面的文字太过浅薄了,只要不是愚钝之人,一眼就可以看破刘璋这份文书的用意,纵使是愚钝之人,思索一段时间,也能猜出这封文书的用意。 未等雍勉开口,一名雍氏的族人开口了,不像雍闿称呼刘璋为小儿,他用起了对于州牧的称呼:“族长,刘使君在书信上说只要我雍氏反正,就赦免我雍氏的罪责,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我听闻刘使君为人颇为宽宏,像是巴郡梁平县的县令盛道,先前被荆州别驾刘阖的煽动,起兵造逆,但是后面盛道反正,刘使君没有追究他的罪责,反而继续让他担任梁平县的县令。” “我想我们只要反正,为刘使君拿下邛都城,刘使君应该不会追究我们的罪责,或许还会殷勤款待我们。” 这名雍氏族人的话莆一说完,中军大帐内就有不少人附和了起来,这些人心中都生出了退缩之意,造反造到一半,不想继续造反下去了。 这也是无可厚非的情况,一来雍氏本来居住在益州郡,起事之初在益州郡攻打滇池县,那时候日子红红火火,大家都没什么缩卵的想法,但现在大老远跑到越嶲郡邛都城,远途劳累不说,眼下更是坚守没有援兵的邛都城,实属一件折磨人心态的事情。 这二来,雍氏作为什邡侯雍齿的后人,虽然因罪迁徙到南中,但不管怎么说也是纯正的汉人,现在却是和越嶲郡夷王高远手下的夷人儿郎,一起聚集在这邛都城中,虽然大家目前有共同的强敌,但汉人和夷人相处,生活方式不太一样,这些日子来已经起了不少的摩擦,两方虽说还没达到势如水火的地步,但相看两厌是有的。 这不,雍氏现在将营垒立在城西,夷王高远将营垒立在城东,两座营垒之间隐晦的划了条界限,颇有泾渭分明的意思,以免闹出大的冲突,全然没有起初雍氏刚到达邛都城,两边军士杂处,初见时的友善。 雍勉看到帐中不少人出声附和那位欲图反正的族人,他的面色出现了些犹豫的神色,他内心在想,或许反正是一个可以选择的决定。 只是作为族长的雍勉,不能这么草率的就下定决定,他还要听听其他人的意见,看看有没有不一样的想法,不一样的思路。 现在雍氏全族的安危系于他一人的身上,他必须深思熟虑后下决定,若是因为他做出错误的决定,导致雍氏覆灭,那他就是雍氏千秋万代的罪人。 只见中军帐中,又有一人出列,附和那位欲图反正的族人,并给出了他的说辞:“族长,正如公子(雍闿)所言,夷王高远定然也看到了这封书信,因而,就算族长您怀有赤诚之心,不去做背叛盟誓的事情,但难免高远会生出别样的想法,怀疑我们雍氏的诚心,说不定夷王高远的营垒内,已经在点兵聚将,就等天亮发兵攻打我们。” 很快又有一人出列,附和道:“夷人狡诈凶悍,高远更是夷人中的佼佼者,不然也不能盘据邛都城多年,和高远这样的夷人打交道,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事情,如今既然刘使君给我们机会,我们应当把握住,要是丢失了这个机会,只怕雍氏有覆灭的危机。” 又有一人出列道:“我们雍氏自大汉开国以来,一直传承至今,于今已经四百余年了,行事应该以稳妥为上策,不能因为一念之差,断了雍氏的传承。” 雍勉见众议如此,他点了点头,打算以族长的身份下达决定。 只是在他开口前,一道洪亮的声音响彻中军大帐,是雍闿,他开口了:“凡是言谈反正的人,都该杀。” 雍闿这话一出口,中军大帐立刻就安静了下来,帐内众人都目光讶异的看向雍闿,上首的雍勉也目光有些诧异的看向自家的儿子,对于雍闿的话,众人都有些震惊。 先是一句惊人的话,将帐内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后,雍闿对着雍勉道了一声‘父亲’,接着转向其他人说道:“诸君。” 他抬起手甩了甩手中的书信,凝重的说道:“这份书信是否出自刘璋的真心,我等尚未可知,其次若刘璋真想让我雍氏反正,作为内应,举邛都城降之,为何不派人私下和我雍氏沟通,反而大大咧咧的发射书信到城中四面八方,让夷人也捡到书信,这是唯恐夷王高远不知情。” “刘璋小儿的行径如此,可见他不是出自真心,而是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想法,并没有将我雍氏的存亡放在心上。” 雍闿对着欲图反正的一伙人反问道:“如此,我等能反正否?” 刚刚热火朝天,劝告雍勉反正的一伙人,这时候默然不语了起来,雍闿的话有几分的道理。 见到众人不语,雍闿继续说道:“就算这份书信是真的,但诸君可得细看,刘璋说赦免我雍氏罪责的条件,一是献出邛都城,二是供上夷王高远、高定父子的首级,这明摆着就是驱使我们去和高远厮杀,流干我们雍氏的血,刘璋好不费吹灰之力,平定南中。” (本章完) 第130章 我是来参加宴会的 越嶲郡,邛都城。 益州郡大族雍氏族长雍勉的儿子雍闿,此刻正踏步走入位于邛都城东夷王高远的营寨中,参加夷王高远举办的宴会。 这场宴会是有由来的。 一开始,雍氏刚刚到达越嶲郡,而后进入邛都城,当时雍氏部曲和夷王高远手下的夷人是杂处的状态,两家的营帐犬牙交错在一起,刚开始还是很和睦的。 但一段时间后,由于汉人和夷人非是同类,风俗习惯不一样,例如夷人会用自家的妻子来待客,而汉人决然不会用妻子待客,这样一下来,有使用妻子招待雍氏部曲的夷人,从雍氏部曲那没有得到同等的待遇,觉得雍氏部曲不尊重自家,夷人和雍氏部曲之间遂生嫌隙,相互之间看不顺眼起来。 再者雍氏部曲作为汉人,天然看不起夷人,哪怕连夷王高远都不放在眼里,只不过是在面对刘璋大军给到的生死压力,权宜之下,和夷人联合在一起,因此雍氏部曲平日里对夷人都是不假辞色,面对夷人摆出一副轻视的臭脾气。 而高远手下的夷人呢?觉得是自家收留了雍氏,对雍氏有恩,但雍氏部曲的态度又极为恶劣,让夷人不由愤慨,夷人性子又是急切,不善于言辞,些许言语不顺,便挥起拳头,或是抽出刀戈。 故而,在这种情况下,雍氏部曲和夷人发展到刀枪相对,每日冲突流血事件不断。 面对雍氏部曲和高远手下夷人每次摩擦、冲突和搏杀的情况,雍勉和夷王高远会谈了一番,定下夷王高远的营寨立于邛都城东,雍勉的营寨立于邛都城西,各自约束手下士卒,以免手下士卒再爆发流血事件,进而使两家不和睦。 只是两家营寨各立一方,日子久了,两家的信任感不免缺失,又平日需要头头脑脑见面会谈军情,好一起坚守住邛都城。 因此雍勉和高远定下约定,每隔两三日,或者三四日,轮转着邀请对方到自家营寨中参加宴会,宴会的同时谈论军情,制定作战方略,更好的坚守住邛都城。 今日刚好是轮到夷王高远宴请雍勉,但由于昨夜一封离间的书信,雍闿决定替父出面,由他参加今日的宴会。 雍闿对于刘璋那封离间书信的态度,是决意不去相信,也决意不打算顺从刘璋书信的意思,去献出邛都城,并为刘璋去攻杀夷王高远、高定父子。 也因此,今日参与夷王高远宴会的,应该是他父亲雍勉更为合适,这样更能示之以诚,打动夷王高远,让高远忽视那封离间书信。 但人心隔肚皮,夷王高远对于离间书信的态度,雍闿不得而知,这件事关系到雍氏的生死存亡,而雍勉又是雍氏的族长,轻易不能有什么闪失,所以雍闿决定毛遂自荐,由他探一探高远的口风,他是雍勉的儿子,多少有一些分量,不至于让高远觉得雍勉没有亲至而大发雷霆。 只是雍闿领着两名雍氏族人,刚刚走进高远营寨的辕门时,他的前前后后,立刻就闪身出十来名身材高大的夷人,从四面八方扑向他和同来的两名雍氏族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雍闿还能稍稍安定心绪,没有惊慌失措起来,淡然的站定于原地,但跟着他同来的两人,则没有雍闿这般的定力。 一人面色惊慌,脚步向后退缩,想转身逃回雍氏的营寨,但前后左右皆是夷人,他很快就被夷人从左右夹持了起来。 另一人看着向他扑来的高壮夷人,脚底打滑,几欲摔倒,在被夷人左右夹住的时候,这名雍氏族人极力挣扎,并高声大呼道:“我是来参加宴会的,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肃然,莫要丢了我雍氏的脸。”同时是被夷人夹持的雍闿面色平静,训斥了一句两名惊慌不定的雍氏族人,这两人平日里自称胆气超于常人,所以雍闿赴这可能是鸿门宴的宴会,带上了这二人,但没想到,这二人是秦舞阳之流,平时自言胆气豪,一遇生死危机,就暴露了本性,现了一把他雍氏的脸。 训斥完族人的雍闿,对着左右的夷人说道:“我要见一见高帅,有要事相告。” 但他左右的夷人却是置若罔闻,与此同时一名夷人走上近前,掏出绳索,将雍闿捆绑了起来。 见情形如此,雍闿有些情急,他没想到夷王高远竟是见都不见他,连沟通的机会都没有留给雍氏,关闭了对雍氏沟通的大门,可见高远这是对雍氏完完全全失了信任,打定主意和雍氏交战了。 雍闿发急,在辕门处高呼道:“高帅,还请一见,不然你我两家,只怕都要身死族灭,没有遗类了。” 但他身侧的夷人回应雍闿的只有沉默,同时这些夷人觉得雍闿有些吵闹,于是有人扯破雍闿身上的衣服,撕出一条布料,卷成团后塞入了雍闿喋喋不休的嘴里,现场瞬时安静了下来。—— 成都。 成都的城门处,一队骑士正在入城,在这队骑士附近的人,一眼就了然这队骑士是刚刚游猎回来的队伍,因为这队骑士骑着的马身侧处,悬挂着雉鸡、兔子、獐鹿等物。 州牧府的三公子刘瑁就在这队骑士中,相比于在府中假模假样、枯燥无味的读书,今天他在平野大泽里骑着如龙的快马,弓弦发出如同霹雳般的声音,射出的箭羽如同恶鹰一样追逐着獐兔时,他的筋骨是舒爽的,心情是快意的。 但现在他又要回到州牧府了,这就让他的心绪很低沉,但是他没有显露到面上,因为陪同他一起游猎的十来名骑士,都是他弟弟刘璋的忠犬,没有一个是他的亲近之人,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尽量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不被他人察觉到他的不快。 ‘重耳在外而生,申生在内而亡。’骑着马前往州牧府的刘瑁心中继续琢磨起了赵韪传递给他的这条讯息。 重耳在外而生,因此他自然是要远离成都城,故而这段日子他稍稍增加了离城游猎的频次,每时每刻都希望在游猎时等来赵韪的接应,脱离眼下如同囚禁般的境遇。 只是看起来时机未到,这几次游猎没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他还需要继续等待。 (本章完) 第131章 绝望的雍闿 越嶲郡,邛都。 城东夷王高远营寨的中军大帐内。 “这群汉儿果然没有什么信用,刘璋小儿稍稍招诱,许诺雍勉不计较雍氏的谋逆之举,雍勉就对我们怀有二心。” 高远有些气急败坏,面色上尽是不曾遮掩的怒气,昨夜他手下儿郎递上来一封刘璋的书信,书信中,刘璋许诺雍勉,只要雍勉反正,就宽恕雍氏的罪行。 夜间他和他儿子高定商讨时,决定从今日宴会,雍勉是否赴会来判断一下,雍勉是否对刘璋的书信动心,而后他们再做打算。 但结果昭然,手下的儿郎报来,今日来赴会的是雍勉的儿子雍闿,以及两名雍氏的族人,雍勉本人并没有亲自前来,于是高远连雍闿见都不见,直接命令手下儿郎将雍闿和雍闿的随从扣押起来。 “枉我如此厚待雍勉,接纳他这条丧家之犬进入邛都城,本想和他齐心协力抵御刘璋,但没想到雍勉如此的狼子野心,我待他那么的诚恳,到他营寨中赴宴,我每每都是亲往,而雍勉今日赴宴,却是只派了其子雍闿前来,可见雍氏定然已生变故,意图对我们图谋不轨。” 高定神色有些低落,从雍闿赴宴,而非雍勉赴宴一事,他也料定雍氏已经做了决断,打定主意反正,做刘璋的马前卒,来谋害他高氏的部落。 和他的父亲高远不一样,高定对身为汉人的雍氏存在极强的戒备之心,起初雍氏赶到邛都时,他就劝诫过高远,不要让雍氏的部曲入城。 昨夜收到了刘璋的书信后,他和他父亲高远商定,只要今日是雍勉前来赴宴,他们和雍氏就还有商谈的机会,只是有的谈是一回事,他们不能也不敢再让雍勉居于邛都城内,他们打算挟持来赴宴的雍勉,以掎角之势作为借口让雍氏出城立寨,现在看来没有机会了。 高定斟酌了一会,对当前的局势给出了应对的法子:“父亲,雍氏对我们没有诚心,再加上雍氏居于城内,我们现在的情况算得上十分的危急。” “孩儿想,眼下我们一是先用雍闿去威胁雍勉,让雍勉退出邛都城,若是雍勉不从,我们就发兵攻杀雍氏,当前刘璋的大军在邛都城十里开外,我想只要我们动作快,迅速击溃雍氏,刘璋自然来不及反应,邛都城能安安稳稳的在你我父子手中。” “好,就这么办。”在雍氏部曲入城一事上失策的高远,眼下对儿子高定的建议无有不从。 很快,雍勉在他的营门口看到了这样一副场景,叟夷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居中的是夷王高远,以及高远身侧,被五花大绑、口中塞有异物导致不能发声的雍闿。 情形如此,雍勉瞬间明悟了,他儿子雍闿同夷王高远的谈判破裂了,他立即指挥部曲进入战备状态。 见状被堵住嘴巴的雍闿脸色涨的通红,他的心绪急躁万分,大敌当前,雍氏怎么能和高远交战呢? 况且就他们和高远两方军力对比,雍氏部曲比高远手下叟夷精锐些,但高远兵力胜于雍氏,这一交战,八成是两败俱伤的结果,谁也没有好果子吃,平白让城外的刘璋捡了便宜。 只是就眼下的局势而言,大战已经是一触即发了,雍闿不由心生悔恨,他雍氏四百余年的传承,今日只怕是要断绝了,一念至此,雍闿目眦欲裂,面色有些绝望。 “雍族长,只要你退出邛都城,我保你子雍闿无恙。”高远指了指身侧五花大绑的雍闿,对着雍氏的营寨方向高喊道。 闻言雍勉却是面露不屑,见到高远用雍闿威胁他,他想起了一个人,故太尉桥玄,桥玄的幼子曾经被贼人劫持,但性格刚直急躁的桥玄却令手下士卒直接进攻,不必顾忌做人质的幼子,再者城外是刘璋的大军,若是雍氏退出邛都城,哪里有什么好果子吃。 眼下他雍氏只有一个选择,寄希望于刘璋射入城中书信上的承诺,只要雍氏献上邛都城,并供上高远、高定父子的人头,雍氏可保无恙。—— 在邛都城外往邛都城眺望的刘璋,看到了城内有几道烟柱,在无风的天气下直冲青蓝色的天空,和上方的青天连接起来,如同几根贯穿天地的黑色丝线时,他的脸上露出了喜色。 刘璋举鞭遥指邛都城内升起的烟柱,对着身后的李恢、彭羕、张裔、吕凯等人道:“看来离间的计策已经生效,城内终究是乌合之众,高远和雍勉皆非良人,不能互信,区区几封书信,就让彼等的联盟瓦解。” 说完这番话的刘璋,让彭羕指挥大军出营,向着邛都城进发,打算趁着邛都城内乱的时机,一举拿下邛都城。 “诺。”彭羕立刻应下刘璋的吩咐,他手中拿着令旗,指挥着大营的军马走出营门,列阵齐整后,向着邛都城的方向进发。 先前为了减轻邛都城中高远和雍勉的畏惧之心,刘璋的营寨立于邛都城十里之外,故而赶到邛都城下,花费了一些时间。 待大军到达邛都城下,虽然邛都城头偃旗息鼓,看上去没有人值守的情况,城内又是传出厮杀声不绝于耳,外加城内越来越多的烟柱,看上去听上去城内已经大乱不已。 但刘璋依旧没有第一时间命令手下士卒架着梯子去攀上邛都城头。 毕竟邛都城的这幅内乱的景象也可能是假装出来的,刘璋秉承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心理,先是命令士卒推出了巢车,让人从巢车上观看下城内的情形,然后再做决断。 很快士卒就推出了巢车,这架巢车很高,高约十来丈,比起邛都城墙四五丈的高度高上不少。 中军处的刘璋打量起了前方的这架巢车,只见巢车上用坚木竖起两根长柱,柱子顶端设一辘轳轴,用绳索系一小板屋于辘轳上,板屋上有望孔,外面蒙有生牛皮,以防敌人矢石破坏。 而后两名视力绝佳的士卒登上了板屋,在辘轳轴的帮助下,板屋不断升高,很快就比邛都城墙高了,等到板屋升到巢车的顶端,两名侦查的士卒对邛都城内的局势情形一览无余,在观察了一会城内的局势后,两人对着下方挥舞起了红色旗帜。 见到红色旗帜后的刘璋安心了下来,挥了挥手示意彭羕,彭羕心领神会,挥动令旗,发动士卒开始发起进攻。 (本章完) 第132章 定南中 越嶲郡,邛都城。 夷王高远在雍勉表态拒绝退出邛都城后,心中怒火直烧,他好心收留雍勉,但雍勉却恩将仇报,这让他对雍氏的仇恨更甚于城外的刘璋。 高远发起夷人凶残的本性,从腰间抽出一把环首刀,这是他招揽汉人铁匠为他打造的,那名汉人铁匠称这把刀经过了五十炼,端的是锋锐无比,事实上这把刀的确是锋锐无比。 只见高远双手握紧环首刀柄,示意夹持住雍闿的两名壮硕夷人,将雍闿按倒跪拜在地,头颅向外伸出。 而后高远举起环首刀斜刺里向着雍闿的脖颈处砍去,手起刀落之间,一阵刀风划过雍闿的后颈部,经过五十炼的环首刀,轻轻松松的割下了雍闿的头颅。 被斩下头颅的雍闿,脑袋在地上提溜数圈的他,脑中最后一丝想法,是无尽的悔恨,悔恨不该起兵谋逆,悔恨不该有不臣的念头,悔恨夷人高远不按套路出牌,竟是连一丝申辩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现在更是用他的头颅来祭旗,蛮夷就是蛮夷。 对面的雍勉见到自家儿子雍闿的头颅被割下,朝着他的方向一阵滚动,一股热血从雍闿的脖颈断口处喷洒而出,染红雍闿面前的土地,雍闿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面,让雍勉直是目眦欲裂,头上的发丝倒竖起来,牙齿咬的是梆梆作响。 斩下雍闿的头颅后,高远稍稍解了点气,但他的怒气没有完全消散,他将沾染了雍闿鲜血的环首刀尖直指雍氏的营寨,一众夷人自然是知晓他的意思,各自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朝着雍氏的营寨冲去。 由于屯驻在城中,因此雍氏的营寨没有行军时所立营寨那般守御森严,诸类守备之物未曾齐全,没有通常立寨所需的拒马、鹿角和壕沟等物,只在营寨外立有一人高的细木栅栏,当做了营寨的分界线。 这也是雍勉的一种心机,如此这般立营寨的话,虽说营寨不够坚固,但可以用来取信夷王高远,若是雍氏所立营寨坚固,诸类守备之物齐全,只怕夷王高远看到后,会生出别样的心思,认为雍氏防范他甚于城外的刘璋,会拉低两方本就浅薄的信任度。 只是这用来向夷王高远表达雍勉诚意,特意建造的不够稳固的营寨,在当前夷王高远和雍氏之间信任破裂,两方举兵交战的时候,变成了雍氏的破绽。 生性悍勇的夷人只片刻间,就冲锋到了雍氏所竖立的细木栅栏前,或用巨斧轻轻一劈,或用利刃斜劈几刀,有些蛮横的夷人直接上脚一踹,不多时,雍氏的营寨就袒露在夷人面前。 两方瞬时短兵相交起来,高远手下的夷人悍勇,雍勉帐下的部曲则是通晓行伍之事,列阵而战,因此虽然高远手下的夷人兵丁较雍氏部曲多上一些,但两方打的是不分上下,一时间难分胜负。 这种缠斗良久,难分胜负的局面,让观战的夷王高远眉头紧皱,面色难看了起来,要知道,城外可是有刘璋的大军,若是雍氏拖延的时间久了,刘璋小儿的大军抓住城中内乱的机会,邛都城就万难保住了。 “儿郎们,随我上。”高远打定主意,决定亲自冲阵,用他这个夷王的名号鼓舞人心,早点攻破雍氏,平稳邛都城内的局势。 高远抄起他插在身前的环首刀,招呼左右的亲卫跟随他一起冲阵,两方的战况瞬时就激烈了起来。 夷王高远盘踞邛都城多年,手下掌握了大批汉人铁匠,他也特别看重铁匠,并善加利用,打造了不少本不属于夷人拥有的重铠和环首刀。 此刻的高远身披重铠,手握环首刀,带着同样身披重铠的亲卫,朝着雍氏部曲的矛阵冲去,侧身寻了个空隙的他,势大力沉的一刀劈砍下来,斩断了一堆矛头,并闪身而入,与雍氏部曲的长矛兵短兵相接了起来。 失去阵型庇佑的长矛兵,被高远和他的亲卫近身后,如一群待宰的羔羊。 高远虎入羊群,带着他的亲卫,连连斩杀雍氏数人,破坏了雍氏的军阵,压的雍氏连连后退。 只是厮杀到性起的高远,得意洋洋的高远,自以为很快就能荡平雍氏的高远,没有注意到雍氏军中竖起的高台上,有数名雍氏的弓箭手将闪着寒光的箭矢瞄准了他,全然不顾忌有雍氏的族人正在和高远交战,发射的箭矢可能误伤族人的情况,把手中的弓箭拉满射出。 “嗖,嗖,嗖。” 数声拉弦声响起,在一片厮杀声中传入夷王高远的耳中,他不由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却见一道寒光在他的瞳孔里不断放大,最后直直的插入了他的瞳孔。 “啊。” 正杀的痛快的高远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声,他的左眼被一支箭矢插中,箭头深入眼中,尾部的箭羽随着高远因疼痛而不断晃动的头颅,跟随着不断晃动。 眼见如此,高远的亲卫夷人顾不得厮杀,秉承着忠心,亲卫们环绕在高远的周围,将高远护在中间,并分出两人搀扶着不断哀嚎的高远向后退去。 高远这一中箭,让阵型被破坏,备受压力的雍氏得以喘息,在因丧子而盛怒的雍勉的指挥下,雍氏重整旗鼓,将阵型补全了起来,向着夷人推进,东风开始压倒西风。 城内厮杀正酣,城外的刘璋没有闲着,打着趁你病,要你命的想法,他调动了沈弥和娄发两位校尉和他们手下的部曲,向着城楼头冲去。 此时的城楼头早已乱做一团,本该精诚合作,一起守在城头的夷人和雍氏部曲,现在却是不顾往日的恩好,厮杀在了一起,守御城楼的事情便落下了。 这也就给了刘璋可乘之机。 城楼下的沈弥口中咬着环首刀把,一马当先,迅捷的爬上军中打造的木梯,片刻间摸到城垛的他,只一用力,作为先登的他,第一个站到了城楼上,而后刀锋一荡,清理出一片区域,招呼手下部曲一个接着一个的攀登上城楼。 远处山丘上观战的刘璋,眯着眼睛的他看着沈弥的身影登上了城楼,心头舒了一口气:‘南中,妥了。’ (本章完) 第133章 法正和孟达 汉中,阳平关。 在刘璋派遣换防张鲁的庞乐、李异两位校尉,被张鲁领着賨人杜濩、朴胡、袁约等人的部族攻杀后,两家实际上已经是撕破脸的状态。 但刘璋考虑到先平定南中,然后掉头干掉张鲁的想法,因此暂时没有点明张鲁的罪责,和张鲁攻杀起来,而张鲁为了拖延时日,完善汉中的战备,以应对刘璋日后的征伐,所以对刘璋虚与委蛇。 所以本该大打出手的两家,如今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和睦,只是暗地里两家早已是波流涌动。 如今张鲁听从功曹阎圃的建议,断绝了汉中通往成都的道路,将因为关中、凉州骚乱,而南迁入蜀的一众流民留在了汉中,以免这些流民成为了刘璋的兵丁,同时张鲁将这些流民引为了自己的助力,一消一涨,壮大汉中的力量。 只是这些流民中,有不少人并不愿意待在汉中,而是更向往富庶的成都,孟达、孟子敬便是其中一位。 孟达在阳平关打听到一些消息后,骑着马向着阳平关后宗族的营地驰骋而去。 莆一到营地门口,孟达就看到早上还是一片荒凉、只有青草的营地选址上,现在已是初具雏形的营地了。 营地立有平齐的栅栏,栅栏前挖有沟渠,虽然不是很深,但阻隔一般的蛇虫鼠蚁、野兽侵袭,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营地内,不少营帐已经立起,一座连着一座,规划的极为严整。 孟达知晓,这肯定是他那位至交好友的杰作,也只有他能打造如此规齐的营地,营地内不便驾马驰骋,孟达下了马,牵着马缰绳向营地内走去。 营地内的人自然也注意到了回来的孟达,一名少年向着孟达迎了上去,少年面露微笑,语气有些雀跃的喊道:“舅父,你回来了。” 少年到达孟达的近前时,伸出手理所当然的牵过孟达的坐骑。 孟达点了点头,嘱咐了牵过马匹的少年:“阿贤,把马拉去洗漱喂食一下,记得草料里掺上一些粟米,这一路上远途劳累,也该让马吃些好的。” 孟达的外甥邓贤自无不可,对于孟达的要求一一应允下,将马匹牵到一旁洗漱喂食,并遵从孟达的要求,在马料里掺上一些粟米。 嘱咐完邓贤的孟达,向着营地中间的议事大帐走去,掀开帐帘的他,看到了坐于营帐内,正在安然读书的青年,也就是他那位至交好友。 青年年岁不是很大,面容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神色淡然典雅,眉目锋锐如刀,一双眸子更是精光湛湛。 “孝直,你倒是有闲情雅致,心性淡定,这个时候还能读起书来。”孟达见状,调侃了一句面前的好友:“你就一点都不担忧我等能不能通过阳平关,前往成都吗?” 字孝直,姓法名正的青年抬起头来,打量起风尘仆仆的孟达,也不起身迎纳,只是继续坐着,回应了一句:“担忧也好,不担忧也罢,于事无补也。” “能不能通过阳平关前往成都,又不是伱我所能左右的事情,这要看盘踞汉中的那位米贼,哦……称呼张鲁为张师君才对,得看张师君的心思如何,允不允许我等通过阳平关。” “话说起来,子敬兄你去阳平关可有探查到什么消息,我等可否通关。” 听到法正问询的孟达双手一摊,面色有些沮丧,他摇了摇头:“我使了些钱与一位唤作祭酒的人物,得知张鲁那个米贼和如今的益州牧刘璋似乎有些不和,所以张鲁打算留我们在汉中,不让我等南下前往成都,让我等襄助他的天师道大业。” 说到这里的孟达叹了口气,语气中有些不快:“我本想买通阳平关的城门吏,但这些人收了我的钱,却不替我办事,推说阳平关是由张鲁之弟张卫驻守,这段时间盘查的极为严厉,不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们通关,需要少待些时日,等什么时候盘查松了,再送我等出关,但钱他们得先收着。” “真是一群竖子,亏我听说张鲁继承其祖先的教法,教民诚信不欺诈,令病人自首其过,治下信仰天师道的皆是一群讲究诚信的人,如今看来,和贪官污吏不过是一丘之貉,也没什么区别。” 闻言法正皱起了眉头,略微无奈的说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况且我们不是强龙,只是路过汉中的一条丧家之犬,想来是斗不过张鲁这条地头蛇,看来我们只能暂时停驻在汉中了,在汉中度日。” “这怎么行。”孟达头摆的像是摇头的风扇,他可不愿意待在汉中:“张鲁那个米贼,信仰鬼道,和昔日的黄巾贼子无异,他在汉中推行天师道的道统,凡是他治下之人,大多需要加入天师道,我孟氏可没有这个兴趣,去参加什么天师道,信仰什么鬼道。” 法正却是揶揄了一句:“形势不由人,我可是打听清楚了,张鲁不置长吏,以祭酒管理地方政务,来学道者,初称‘鬼卒’,受本道已信,则号称‘祭酒’,各领部众;领众多者为‘治头大祭酒’,想来子敬你,若是投靠张鲁,信仰鬼道,他日说不得可得‘治头大祭酒’一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不快哉。” 孟达没有因为法正这番话有所不快,他还是摇头:“跟着张鲁这样的人,以后能有什么出息,说不好日后会沾惹什么是非,害了自家倒是浅的,要是连累了宗族,那罪过就大了去了。” 接着他对着法正揶揄了一句:“孝直,你祖父声名播于关中,以清高著称,你法氏又是以经学传家,通读诸子百家经典,怎么今时今日,你却是对鬼道上心了。” 法正哈哈一笑,说起来经学传家的他,倒是没有太多文士的气质,反而更多沾惹了游侠的风范,和他人言语上多不端庄。 “不说笑了,我们从扶风一路远来,也是时候休息休息,就趁着这段休息的时间,且再看看。” (本章完) 第134章 拿下邛都 越嶲郡,邛都城。 左眼中箭的夷王高远在亲卫的护卫下从交战的第一线退了下来,他的儿子高定立马凑到他的身边,面色不安的看向高远左眼的箭矢,只见箭头完全嵌入了高远的眼睛中,猩红的鲜血从高远眼中流下,已经覆盖了高远一侧的脸庞。 “快去把医匠给我找来。”高定伸出手从身边扯近一名亲卫,对着这名亲卫咆哮道,他的声音有些颤栗,可见他内心已是极为不安。 被高定如雷鸣般的声音炸在耳边的亲卫,脑子不由有些许晕眩,整个人站在原地呆立了片刻,而后这名亲卫才反应过来,向着高定喊了一声‘诺’后,反身朝着夷人的营寨奔去,去寻来医匠为高远诊治箭伤。 夷王高远的中箭和退缩,给夷人对雍氏的攻伐带来了相当坏的影响,原本趁着雍氏所立营寨简陋,顷刻间攻破雍氏营寨,并压着雍氏部曲打的一众夷人,此刻却是被雍氏的部曲压得连连后退。 高定心里见状尤为焦躁,将乃兵之胆,自家父亲高远一时不备,眼睛中了箭,导致开头占据优势的他们丧失了优势,现下反倒是人数较少的雍氏占据了上风。 其次,高定听到了从邛都城外传来的战鼓声,城外有谁?自然是刘璋小儿的大军,如今城内夷人和雍氏纷争不息,一时半刻分不出胜负,刘璋小儿看样子是领着大军来坐收渔翁之利了。 ‘邛都城,守不住了。’高定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内有雍氏之忧,外有刘璋之患,邛都城是万万守不住的,守不住的话就只能撤,可两军交锋的时候,怎么也不好退兵,雍氏若是趁着夷人退兵趁势掩杀,怎生得了。 高定一念至此,脸上挂上了一副痛苦面具。 高远也听到了城外的累累战鼓声,知晓了刘璋在趁人之危,本就因中箭面色痛苦的他,愈发的面色惨白凄厉了起来。 痛苦是加剧了,但高远的头脑却是越来越清晰,竟是在沉着冷静的对着局势进行分析,他和高定一样在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邛都城守不住,夷人得撤军了,撤出邛都城,去谋求一线生机。 数息间高远下了决断,凭着惊人的毅力,他的面色不再痛苦,反倒面容坚毅了起来,他伸出左手,同时预先将牙齿咬紧,而后他竟是左手握住插在左眼的箭矢,无有迟疑的大力向外一拉,将左眼的箭矢拔了出来。 “啊。”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将牙关紧紧咬合着的高远,在拔出左眼的箭矢后,还是痛苦的哀嚎了一声,深入骨髓的痛楚蔓延在他全身,从左眼喷涌而出的鲜血更是染红了他的大半边脸。 高远不由弓起身子来,去压抑拔出箭矢、失去左眼而产生的难以言喻的痛楚。 见到自家父亲高远竟是拔出了插入左眼的箭矢,高定不由微微浑身颤栗了一下,面色震恐不已,眼见高远左眼血流不止,高定从身上撕扯下一块布帛,双手颤抖的对着高远的左眼处包裹了起来。 只是布帛的包裹并没有什么效果,布帛很快被高远左眼流出的鲜血浸润,染上了鲜艳的血色。 高定见效果不佳,布帛没有止住高远左眼喷涌的鲜血,他立刻又是从身上撕扯下一块布帛,准备给高远的左眼再包裹上一层。 微微缓过来的高远却是按住了高定欲行包裹的动作,抬起头来,剩下的一只右眼直勾勾的盯着高定,语气不容置喙的说道:“定儿,邛都城是守不住了,你速速带着族人离去,为父领着些人为你断后。” “这怎么行,当是我为父亲断后,哪有儿子抛弃父亲的道理。”高定立刻反驳道,回应没有一丝的停滞。 高远闻言有些欣慰,而后他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血流不息的左眼:“定儿,为父这个样子,领着族人走不了多远……为父现在是个累赘,日后就算活了下来,也不能统领族人,无能为力也。” “你还年轻,又有才干,为父相信,伱以后肯定能带着族人有一番作为的,所以你不能死在这里,眼下族人需要你,以后族人还要依靠你。” 高定还欲再言,却见高远剩下的右眼,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那是对高定满怀期待的眼神,是高远自身视死如归的眼神。 高定嗫嚅了片刻,他咬了咬牙,重重的点了点头。 而后高远、高定父子二人,高远领着千余夷人对抗着雍氏的攻伐,高定在高远的庇佑下,领着大部的族人向邛都城东门奔去。 高远的独眼里映射出高定远去的背影,他暗自松了一口气,而后他转身盯向雍氏的军阵,独眼里映照出仇恨的色调。 他扯下包裹左眼的布帛,将被鲜血染得鲜红的布帛一圈又一圈的缠绕在握住环首刀的右手上,缠绕完成后顺势打了个节,低下头用牙关狠狠的扯紧节扣,把环首刀柄和他的右手牢牢的绑定在一起。 没有任何迟疑,高远提溜着环首刀,不言不语的大步向着雍氏的军阵走去,一众侍奉高远多年的亲卫默不作声的跟在高远身侧,沉默的向前推进,和雍氏的部曲撞击、厮杀在了一起。 邛都城楼处,登上邛都城楼的沈弥,带着数十名亲卫部曲,斩翻了一群还妄想守城的夷人,清理出了一条通往城门处的道路,而后他不停歇的冲到了城门处,指挥着手下的部曲,搬下城门沉重的门闩,将邛都城的北门打开。 在城门洞处,沈弥部曲的大力拉动下,远处山丘处驻马停留的刘璋,看到了邛都城的城门先是拉开一道缝隙,接着缝隙慢慢变大,最后邛都城北门的城门全然的打开了。 刘璋目光瞟向彭羕,没有任何的言语,彭羕自然会意,他拿起令旗,向前一挥,刘璋大军的军阵整体向前压去,一队接着一队的进入邛都城内。 这座多年被夷人盘踞的城池,今时今刻,重新回到了汉人的手中。 (本章完) 第135章 孙策的决意 扬州,九江郡,寿春县。 寿春北临淮河,东依淝水,南有巨泽芍坡,向东沿淮水到徐州,向西沿淮水至汝南,向北沿支流颖、涡水系入中原腹地,向南沿淝水入长江可达江南采石矶,通过水网形成四通八达的枢纽之地。 作为军事要地的寿春,周遭多是肥沃的平原,河流纵横,自古以来就是农业高产区,算的是富甲一方。 也因此,占据地势和产物丰阜的寿春,被初平四年,在刘表断绝粮道和曹操不断追击下,从南阳仓皇奔逃的袁术相中,当做了他的大本营。 时值漏夜,但夜色下的寿春城却不是很安静,县寺中正在摆酒饮宴,丝竹管弦之乐,歌舞曼妙之姿,不绝于耳,不绝于目。 这场饮宴是为了庆祝一桩喜事。 起初庐江太守陆康拒绝袁术求三万斛米的要求,勃然大怒的袁术派遣了江东猛虎孙坚的长子孙策领兵前往征讨庐江太守陆康,后世被称为小霸王的孙策,称得上骁勇无双,为袁术拿下了庐江,这让袁术大喜过望,因此特意为孙策摆酒庆功。 这场饮宴并不是在晚上开始的,而是从中午一直饮宴到了晚上,此刻前来赴宴的宾客,大多已是满脸通红,醉酒颟顸,以至于身形东倒西歪的状态。 但今日宴会的主角,孙策,却还是清醒无比,没有一丝一毫醉酒的样子。 在一众因醉酒而身形放荡的宾客中,孙策身姿端正,不偏不倚,虽是年少,眉目间却是自有一股英迈之气。 不过在孙策的眉目间,除了英迈之气,还夹杂对在场众人的厌烦神色,另外对于这场从午时到漏夜的宴会,他也是厌恶无比。 到了后半夜,这场冗长的宴会终于散会了,孙策迫不及待的回到了他在寿春的住宅。 回到住宅的孙策,并没有入睡,眼下的他目光如电,全然没有一点睡意,他在庭院里静静的踏着步,想起了白日宴会发生的一些事情。 袁术为他举办的这场庆功宴很是隆重,袁术手下的一众文武全都出席了宴会,袁术更是当着一众文武的面夸赞他:“如果我有孙郎这样的儿子,就算是死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说起来,袁术对他的这番待遇自然是不错的,但是,袁术似乎忘了一件事情,一件他答应过孙策的事情,一件比口头嘉奖更为重要的事情。 想到这,孙策有些火气,起初,袁术派遣他去征讨庐江太守陆康时,许诺他攻下庐江后,任命他为庐江太守,可见今日的情形,只怕是庐江太守一职,没有什么冀望了。 “可恨。”孙策愤恨了一句。 这已经不是袁术第一次失信于他了。 先前的时候,袁术许诺过他担任九江太守一职,但是过后,袁术像是不记得许诺过这一件事一样,任命了他的亲信,丹阳人陈纪担任了九江太守。 反复无常,言而无信,像袁术这样的人,竟是出身于四世三公的袁氏。 难怪昔日袁术担任长水校尉时,有‘路中悍鬼袁长水’一说。 孙策有些悔意。 想他父亲江东猛虎孙坚是何等的英豪,虽是出自寒门豪族,但凭借自身才干,刀口舔血,一步步走到了破虏将军,兼领豫州刺史,乌程侯的位置。 往日国贼董卓何等威势,在面对关东义军时,都说道:“只要杀掉二袁、刘表、孙坚,天下自然会服从我!”言语中将他的父亲与二袁和刘表并提。 现在的他呢,在孙坚被黄祖伏兵所害后,遵循他父亲的脚步继续追随袁术,可袁术有功不赏,天天给他画饼,将他当做儿童一般戏耍,他还得在袁术面前虚与委蛇。 他在想,估摸是那一件事招惹了袁术对他的忌惮,以至于袁术对他屡屡失信。 起初,他刚刚领着数百名他父亲孙坚留下的旧卒投奔袁术时,有一次,一名骑士犯罪后为了躲避责罚,逃到了袁术的军营,藏到了马棚里面。 正常情况他应该先禀告袁术后,再行缉捕这名犯罪的骑士,而他当时少年意气,没有禀告袁术,领人冲进了袁术的军营,搜索出了那名犯罪的骑士,将他斩杀。 在从客吕范的提点下,他前往袁术处赔礼请罪,袁术当时说的好听:“兵士叛变,理当惩处,有什么可请罪的呢?” 袁术话虽如此,但对他不如往日亲近,明面上待遇不减,实际上则是将他当做打手,不再委任他重职。 “诶。”一声夹杂着愤恨的叹息从孙策口中传出,只是愤恨归愤恨,可这股愤恨全无用处,他内心只留下苦闷,更是无处排解。 “伯符,可是有什么心事。”一人从外间走入。 孙策抬头望去,却见是他父亲旧日从官,丹阳故鄣人,姓朱,名治,字君理,两人有通家之好,因此朱治可随意出入孙策府邸。 面对朱治,孙策自然是没有什么隐瞒:“袁使君前次遣我征讨陆康时,曾许我庐江太守一职,可如今事成,却是不见庐江太守印绶。” 孙策语气有些低沉:“想我父亲何等英雄,与袁使君分庭抗礼,而我却沦落至此,为袁使君戏耍,岂不悲哉。” 朱治点了点头,认可道:“袁使君非是良主,伯符若是想有所作为,当领兵外出,谋求自立。” 接着朱治为孙策打算道:“昔日尊父在吴会之地盛有威名,再者伯符有骁勇之名,今日吴会之地,为一群宵小所据,以我观之,破之不难,伯符岂无意乎!” 闻言孙策目光闪烁,片刻后他拱手向朱治谢道:“多谢良言,自当如此。” 孙策放弃了在袁术手下谋求进步的想法,他将目光投向了江东,但在下江东前,他得做一些准备工作。 一是他的部曲较少,得想办法从袁术那里拿回他父亲孙坚昔日的部曲,这些部曲跟着他父亲南征北战,均是骁勇善战之辈。 二是成就大事需要贤人襄助,有徐州广陵张纮,字子纲,就在近前,若是能得张纮襄助,想来大业可成。 (本章完) 第136章 双杀 越嶲郡,邛都城。 按照原定的计划,由夷王高远带着千余夷人拖住雍勉的部曲,而高定领着大部分的高氏夷人,从邛都城东门逃出,保留高氏部族的元气。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秉承这一信念的高定,毅然决然的领着部族朝东门走去,但在踏出邛都城东门的那一刻,他还是不由的回头眺望了一眼,想再看他父亲高远一眼。 只是城内兵荒马乱,更兼有屋宅遮挡他的视野,这一眼,却是未能看到他父亲高远的身影。 夷人也是人,也有父子亲情,更不必说高远和高定父子,久处于邛都城这座汉人的城池,高氏的风俗习气向着文明层次更高的汉人归化,高远、高定都是通晓汉家典籍的,汉家的孝道深深的扎根在高定的心中。 可眼下,高定却做出了抛弃自家父亲的行径,悖逆了孝道,实实在在违逆他的所学所知,这让高定不免有些失神落魄。 在邛都城东门口驻足回望了片刻后,高定终是下定了决心,他咬了咬牙,收回了向后眺望的目光,目光坚定的看向前方,指挥着手下夷人继续前行。 高定走了,留在城内的高远此刻进入了忘我的状态,他似乎是失去了痛觉,变的麻木了,中箭的左眼血流如注,却是未能给他带来痛楚,独眼也没有给他造成什么障碍。 和雍氏士卒剧烈的交战搏斗下,高远左眼流下覆盖半边脸的鲜血,流动甩到了高远的另一边脸上,让高远的整张脸都被鲜血覆盖,看上去状若鬼神。 他似癫似狂的不断挥舞着右手上绑着的环首刀,不停歇的向着雍氏的中阵大步走去,他的每一击,都有一名雍氏士卒倒下,从倒下的雍氏士卒身上抽刀后,雍氏士卒身上迸发出的血浆浸润到他的身上,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 在作为夷王的高远抱着必死的信念,持刀朝着雍氏攻伐的过程中,高远那悍不畏死的精神,自然是感染了留下断后的夷人,这群夷人的精气神受到了莫大的鼓舞。 夷人们追随着他们的渠帅高远,同样悍不畏死的朝着雍氏的军阵冲杀,导致在被高定带走一批夷人,断后夷人的人数面对雍氏士卒人数不占优的情况下,夷人反倒占了交战的上风,雍氏的军阵显得有些退缩畏惧,在面对眼前这群悍勇的夷人时。 见到自家军阵后退,说不定会因此溃败,雍氏的族长雍勉眼睛不由通红了起来,再想到他的儿子雍闿被高远斩杀在他眼前。 向来不怎么学习武艺,对于诗书礼乐更为精通的雍勉,胸膛中一团热血燃烧了起来,直冲他的天灵盖,在仇恨激起的胆气加持下,雍勉竟是从身边亲卫腰间抽出了一把环首刀,大步向着染成血人的高远走去。 只要斩杀了高远,雍勉可以断定,能沉重打击夷人的气焰,拿下和夷人交战的胜局。 也只有斩杀了高远,拿下枭首夷王的功劳,或许雍氏就可以在益州牧刘璋那里获得一线生机,不至于落得他这位族长身死、雍氏族灭的结果。 很快,在各自亲卫的帮助下,清理掉碍事的杂鱼后,高远和雍勉交战厮杀在了一起。 论起武艺,夷王高远厮杀了大半生,自然是胜于文弱的雍勉一筹。 但夷王高远一则左眼中箭,血流了小一炷香的时间,高远终究还是凡人,虽然精神方面视死如归,但还是受到影响,气血方面落了下乘。 二则高远厮杀了许久,体力消耗大半,而雍勉始终驻足中阵指挥,此刻出阵,却是精气神十足,更是在丧子之痛的加持下,如同一名狂战士一般,对着高远发起如同疾风骤雨般的攻伐。 一时间,高远和雍勉竟是不分上下。—— 城外,一名斥候向刘璋禀告了邛都城东有一支军马出逃的消息,根据这支军马的装扮,斥候判断是夷王高远的部族。 ‘除恶务尽。’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刘璋片刻思索后,调动了这次南征带着的百余骑卒,和这段时间俘获的一批南中马,并从中挑选出的三百匹良马组装成的三百骑卒,共四百余骑,去追击从邛都城出逃的夷人。 只是邛都城东皆是山丘沟壑,不便骑兵追击,刘璋估摸着追击的骑卒能拿到一些斩获,但不一定能彻底清理掉出逃的夷人。 不过刘璋也不太在意,其实追不追击意义不大,他留有后手,后手会好好招呼出逃的夷人,但终归还是要去追击一下,以免出逃的夷人生疑。 城内沈弥、娄发各领着一支军马,清理着面前碍事的夷人。 城内的夷人并不是都是夷王高远的部族,有些是被夷王高远招揽来的小种叟夷,这群小种叟夷在当前的局势下,于城内左冲右突,希望逃出邛都的乱局,以免整个部落落得个灭亡的结果,有一部分就冲到了沈弥、娄发的近前。 这些小种叟夷很难给沈弥和娄发造成什么像样阻碍,一是这群小种叟夷没有什么战心,二是沈弥和娄发皆是骁将,手下部曲更是精锐,自不必说沈弥手下是叟夷畏之为神兵的賨人。 只能说这群小种叟夷有些小碍事,略微阻挡了沈弥和娄发朝着他们的目标前进,而他们的目标,自然是城内的夷王高远和雍氏族长雍勉这二位的人头,拿下高远和雍勉的人头,是大功一件。 不多时,沈弥和娄发冲到了夷王高远和雍氏交战的阵前。 这时气短血虚的夷王高远,终是因为失血过多,导致眼前一黑,出现失神片刻,这片刻被雍勉抓住机会,一刀劈下,将环首刀嵌入了高远的脖颈处,终结了夷王高远的性命,报了杀子之仇。 见到渠帅落败战死的夷人,失去了主心骨,纷纷四散而逃。 雍勉上前一步,割下夷王高远的头颅,向着冲杀到附近的沈弥和娄发示意,并高喊道:“雍氏反……” 还没来得及说出‘反正’一词的雍勉,脖子处插上了一支箭羽,瞳孔失去色彩的雍勉,最后看到的是放下弓箭的娄发。 (本章完) 第137章 哀牢夷 越嶲郡,邛都城东。 在付出百余名夷人的性命,并借着邛都城东不利于骑士奔驰的地形,甩开追击骑卒的高定,心中长长舒缓了一口气,同时他略微有些心疼,他带出城的夷人本就不多,眼下又损失了百余名精壮夷人,这如何不叫人心疼。 只是这些是必要的牺牲,没有这百余名精壮夷人的牺牲,他如何甩开追击的骑卒,这些人的牺牲换来高氏部族的一线生机,以及他的龙入大海,虎入山林。 行不多时,在经过一处岔路口时,高定没有选择宽敞平坦的大道,而是选择了险峻狭隘、居于山崖间的小路。 他使用异于常人的想法,特意不去走宽敞平坦的大道,而是指挥手下夷人走向路况不佳的小路,以避开后面可能随之而来的官兵。 “雍勉。” “刘璋。” 高定低声的念叨着这两个名字,这两个和他有着杀父之仇的名字,这两个和他有血海深仇的名字。 按捺下胸膛中翻滚的杀意,高定目光灼灼,他决意,此生此世,定要杀此二人,以泄今日之仇。 但他也知道,就算他兼并了南中所有的夷人部落,统率百蛮一起起事,最多只能干掉雍氏的族长雍勉,至于攻杀身为益州牧的刘璋,却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虽然杀不了刘璋,报杀父的血海深仇,他也要实实在在的恶心刘璋一番,在刘璋领着大军离开南中后,跳出来给刘璋一个惊喜,于南中兴风作浪,不使南中如刘璋所愿一样安定下来。 不过他眼下他需要夹起尾巴做人,领着手下的部族,远远的窜逃离开刘璋的视线,在暗中积蓄力量,壮大高氏。 在脑中怀揣思索着日后如何行事、如何恶心刘璋,令班师回到成都的刘璋不悦,而生出一些快感的高定,却听见左右两边的山崖处,传来一阵弓弩和弓箭的放弦声,这一不寻常的声音。 “嗖、嗖、嗖。” 如雨点般的箭矢从左右两侧的山崖直射而下,在抬起头查看情形的高定,他的瞳孔里映照出密密麻麻的寒光,于瞬息之间,这批箭矢射的高氏部族人仰马翻,一支弓矢更是射中了高定的膝盖。 “啊。” 感受到膝盖处传来剧烈疼痛的高定,大喊了一声,紧接着在这深入骨髓的痛楚下,他难以安坐在马背上,整个人从座下的南中马背上向一侧倾斜倒下,‘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而后在地上不断的发出哀嚎的声音。 发出哀嚎声的不止高定一人,左右两侧山崖的箭矢射中了一大批夷人,或是射中夷人的脸颊,或是射中夷人的手脚,倒霉一点的夷人,被箭矢射中了脑袋,顷刻间失了三魂,丢了七魄。 与此同时,隆隆的战鼓声有如雷鸣一般,遮掩住了夷人的哀嚎声,在这条高定精心挑选的小路前后响起,交相呼应。 ‘看来今日狩猎,不至于空手而归。’站在山崖上的袭肃看着下方被箭雨打击的惊慌失措的夷人,心中生出一股喜悦,他被刘璋派遣到这里,已经守了数日了,今天总算等到了猎物。 袭肃指挥着手下的士卒进行前后的包夹,同时命令两侧山崖的弓箭手和弓弩手,继续居高临下的射杀在箭雨下,四处寻求闪避的夷人。 这种情况下,作为新任夷王的高定按理应该站出来,站到第一线,为部族冲杀出一条活路。 可高定的膝盖中了一箭,从坐骑上倒了下去,哀嚎一阵后竟是在地上疼晕了过去,虽然在一众亲卫的保护下,疼晕过去的高定不至于被四处奔窜、躲避箭雨的夷人践踏而死,但高定失去了指挥夷人冲阵的能力。 失去了高定这根主心骨的夷人,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四散奔逃,可他们现在的位置两侧是山崖,山崖上是抛射不断的箭雨,前后可以避开箭雨的谷口,是列阵堵住谷口的官兵。 这群在越嶲郡跟着夷王高远嚣张跋扈、欺压汉儿多年的夷人,此刻如同待宰羔羊般,要么死在两侧山崖射下的箭矢,要么被谷口的官兵用长矛在身上捅了十来个窟窿,为他们往日的所作所为付出应该偿付的代价。—— 在夷王高远和雍氏火并,高远为雍勉斩杀,雍勉又为娄发射杀,邛都城平定的情况下,刘璋并没有立马移动营寨屯驻到邛都城内,而是令沈弥和娄发细细的清理和缉捕邛都城内的叟夷,大军依旧屯驻在邛都城外。 在等待的过程中,刘璋收到了袭肃的报捷文书,夷王高远之子高定膝盖中了一箭,被袭肃生擒,高定带领下窜逃出邛都城的叟夷,被袭肃杀略大半,几无一人逃脱,目前袭肃在清理战场,押解投降的夷人回来。 在城外继续立寨两日,待邛都城被里里外外清理打扫了一遍后,刘璋骑着高头大马,在一众骑士的拥护下,进入了邛都城。 进入了邛都城,意味着越嶲郡的叛乱消弭,再加上益州郡被吴懿和甘宁合兵平定了,牂牁郡郡丞朱褒的叛乱,被牂牁郡内大族的合力下荡平了。 眼下南中已是全部平定,心情大好刘璋,在邛都城的县寺里收到了永昌郡郡丞吕昌的文书,文书上说永昌郡南的哀牢夷最近一段时间不太安分,时不时叛乱,放兵四处肆虐。 这份文书虽然没有说求援一事,吕昌在文书中也声称凭借永昌的兵力可以平定,但刘璋却有些想法,哀牢夷眼下虽然名声不显,但日后可是响当当的。 新唐书卷二百二十二南蛮上记载:南诏,或曰鹤拓,曰龙尾,曰苴咩,曰阳剑,本哀牢夷后,乌蛮别种也。夷语王为“诏“。 其先渠帅有六,自号“六诏“,曰蒙秀诏、越析诏、浪穹诏、邆睒诏、施浪诏、蒙舍诏。兵埒,不能相君,蜀诸葛亮讨定之。 对于唐代南诏国前身的哀牢夷,刘璋怎么也不会忽视,他派出了沈弥和娄发一齐前往永昌郡,汇合永昌郡郡丞吕昌一起,尽灭哀牢夷的种类,将还是幼苗的南诏国狠狠踩上一脚,就算不能踩死这颗幼苗,也要延缓南诏这个西南大国崛起的时间。 (本章完) 第138章 断头台 越嶲郡,邛都城。 被关押在邛都城县寺监牢里的高定,看着面前的饭菜,不由面露异色,这顿饭菜比之前几日的好上了不少,有鱼有肉,更兼色香味俱全,想必是出自一名手法极为高明的庖厨手中。 高定用筷子夹起一块鱼肉,用味蕾感受着这块鱼肉的滋味。 “啊。” “妙。” “只有上等的庖厨才有这等的手艺。” 他从心底发出一声赞叹,他所吃的这块鱼肉入口即化,舌尖感触到的滋味变化万千,往日他身为邛都贵公子,都很难吃到这样的珍馐,但在他被袭肃埋伏,膝盖中箭,生擒并啷当入狱后,没想到竟能吃到这样的珍馐。 高定放下筷子,看了看面前的饭菜,再看了看被一等一的医匠包扎好的膝盖箭伤处,沉思了起来。 作为逆贼、在越嶲郡叛乱的他,在被袭肃生擒的第一刻,就做好了面临死亡的准备,这也是通常的情况,夷人在南中地区发生叛乱,一般都是身死族灭,没有什么好下场。 但是被生擒的他没有第一时间被悬首邛都城头,膝盖中了箭伤,竟是得到了医匠的医治,没有让他因为膝盖的创口死亡,被捕入狱后的伙食也不是豚犬的食物,并且伙食一日比一日好。 因此,依据现在的待遇,高定有了些另类的心思,他猜测那位益州牧刘璋有意留他一条性命。 应该是刘璋需要早日平定南中,所以需要他这位在夷人中声望颇高的夷王之子出面,去安抚越嶲郡躁动不安的叟夷。 至于刘璋为什么需要早日平定南中,高定猜想大概因为是汉中的张鲁,虽然地处偏远的南中,但他是听说了的,那位天师道的师君张鲁,攻杀了刘璋派遣前往汉中换防的庞乐、李异,刘璋大抵需要早日离开南中,去应付汉中的张鲁。 高定心中生出庆幸的感觉,他思索起后面刘璋召见他时,该如何去应对刘璋的问询。 ‘为什么谋逆呢?’这是刘璋可能问到的。 他的面色应该是痛哭流涕,悔恨万千,至于回话,他会把谋逆的过错推到他父亲高远身上,都是高远一意孤行,他多次劝谏高远都没有成效,以至于让高远叼扰了刘璋。 ‘愿不愿意代刘璋安抚叟夷?’这是刘璋另外可能问到的,招降他的话。 他的回答应该是愿意,太愿意了,他的一颗心一直是向着刘璋的,只是没有机会表明他的心意,他愿为刘璋当牛做马,服侍刘璋一辈子,至死方休。 思索到这里,高定嘴角露出微笑的弧度,眼睛半眯着,他想如此这般回话,应该可以取信于刘璋,让刘璋不至于对他痛下杀手,他可以苟活下来。 当然,他并不是真心的归顺刘璋,杀父之仇,他永生永世不敢忘记,只是他为阶下囚,需要先保全自身,然后才有机会伺机去报杀父之仇。 这是一种曲线报仇的方式,虽然过程比较弯折崎岖,但结果都是一样的,是为了报杀父之仇。 按下思索的暂停键,高定拿起筷子,继续吃起了面前的饭菜,该吃吃,该喝喝,营养充足了,膝盖处的箭伤好的才快,才有充足的精力去谋划。—— 《史记西南夷列传》中记载:自滇以北君长以什数,邛都最为强大。但邛都国再强大,在大汉面前也不过是一只蝼蚁,汉武帝时期,大汉碾死了这只蝼蚁,设置了邛都县。 但不久后,邛都县治所因地震塌陷,成了沼泽汪洋,改名为邛池,汉武帝元鼎六年,邛都夷反叛,武帝遣司马相如为使,自越雟水兴师讨伐,杀死邛都王,在邛池旁边筑造了新的邛都县城。 当下,邛都城旁的邛池岸边,十几具高大的器械耸立着。 李恢打量着这些形状怪异的器械,只见这些器械都是由两根粗木支撑,形成一个木架,高有两丈左右,木架上方有一把形似巨斧的刀刃,但这刀刃却是斜向的。 木架下方,离地两三尺的地方,有一个圆形孔洞,这个圆形孔洞底部贴近的地方是一个平台,像是一张木床。 片刻后,李恢放弃了对这个器械用处的思考,他面带疑惑,指着这些器械,向身旁的彭羕问道:“彭君,这是何物?” “断头台。”知晓内情的彭羕答道,性情高傲的他没有去小觑面前的李恢,对李恢的问话不闻不问。 盖因为李恢尽管是个南中人,但是个有才干的士人,这次李恢向刘璋献出两虎相争的计策,让刘璋得以轻而易举的拿下邛都城。 彭羕察觉的到,刘璋对李恢甚是青睐,更是以李恢献策有功,超拔李恢为邛都令,将李恢从微末的县吏提拔为一县之令,故而他自是不能轻视李恢。 ‘断头台。’李恢低头沉思了片刻,根据这三个字表面的意思,在脑中模拟推算这个器械的用处,不多时,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如此,通过木架上的滑轮将巨刃拉起释放,用物体降落的力势去斩人首级,可免去不少的人力” 他续而问道:“这些器物是何人所造,当真是有些巧思。” “是明公。”彭羕像是竹筒里向外倒豆子一般,将断头台的来源说了个明白。 “据明公所讲,断头台来自他看过的一本关于大秦国的书籍,里面记载大秦国喜欢使用断头台去处死叛逆,有一位叫什么路易十六的人,就是被断头台处死的……说起来这人的名字倒也真怪,路易像是个人名,和我等的名字相似,数字十六却不知是干嘛用的,也不知前面是不是有什么路易十四路易十五,只是我虽有疑惑,却不好以这等小事浪费明公的时间,不知李君是否知晓。” “大秦国?路易十六?”李恢看向彭羕,脸上露出疑问,根据他的了解,被誉为虎狼之国的秦国,虽然有什么五马分尸、绞刑和斩首等刑法,但断头台这个器械,好像没听大秦使用过。 至于什么劳子的路易十六,他更是闻所未闻,太史公书他是看过的,没见秦国有什么叫路易十六的人物。 (本章完) 第139章 京观 “哦!”见到李恢露出疑惑的表情,彭羕知道李恢肯定是对他的话产生了误解,他开口解释道:“是海西的大秦国,不是春秋战国时的秦国。” “海西啊!”李恢一点即通,明白了彭羕所说的大秦国是那个国度。 据传大秦国是在极西之地的一个大国,比之大汉也是不遑多让,大秦国又名犁鞬,以在海西,亦云海西国。地方数千里,有四百余城。 昔日和帝时,西域都护班超曾派遣属吏甘英出使大秦国,甘英率领使团一行从龟兹出发,西行至疏勒,越葱岭,经大宛、大月氏至安息都城和椟城,后历阿蛮、斯宾、于罗,而抵达条支,已是极为接近大秦国,但由于某些原因,最终还是没有抵达大秦国。 因此世人对大秦国只知其名,不知其实,但未曾想刘璋竟是对极西之地的大秦国也有些了解,这让李恢有些敬佩。 听到李恢说出海西这个词,彭羕知道李恢已经明白了大秦国所指的国度。 他续而说道,说起刘璋打造断头台的用处:“这次擒获的叟夷多达数千人,依律,谋反罪是要夷三族的,这些夷人都要人头落地……但是明公心仁,打算放过叟夷里的妇孺,只处死叟夷中的精壮士卒千余人。” “虽然处死的人数少了些,但是安排刀斧手一个个斩首的话,还是太过繁琐,斧刃估计都要砍破百来柄,再者也过于烦累刀斧手了……所以明公借鉴了海西大秦国的断头台,以节省人力物力,免得浪费刀斧,打造刀斧可是耗费不小。” “雍氏呢?明公意欲如何处理雍氏。”李恢问起了刘璋对雍氏的处理,这几日出任邛都令的他,在忙活着处理邛都城的事务,驱逐并羁押居住在邛都城内的夷人,同时将原先被夷王高远驱赶远离邛都城的汉人安置到邛都城内居住。 因此,忙的脚不着地的李恢,对这几日中军大帐内的消息不怎么清楚,不知晓‘断头台’的用处,也不知晓刘璋对叛乱的叟夷和雍氏的处理。 谈到雍氏,彭羕脸上不自然的露出揶揄的面色,他似笑非笑的说道:“李君可知晓,沈弥、娄发两位校尉攻进邛都城时,雍氏族长雍勉恰好斩杀了夷王高远,并决定投降明公。” “哦,有这等事。”李恢讶异了一句,关于雍勉,他知道是为娄发所射杀,但雍勉决意降服的事情他是不知道的。 “那为何雍勉竟是为娄校尉射杀,他即是决定降服,当是没有必要杀了他吧。” “谁叫雍勉命不好呢。”彭羕嗤笑了一句,带着些快意,肆意的嘲讽谋逆身死的雍勉:“在我的离间计下,雍氏和高远果真爆发了冲突,夷王高远当着雍勉的面斩杀了雍勉的儿子雍闿,引兵互相攻杀了起来,而后高远左眼中箭,一时不慎,为雍勉所杀。” “当时雍勉提着夷王高远的人头,对着沈弥、娄发二位校尉正要喊出降服的话,可惜他说话的速度不够快,没有娄校尉的箭快,话还没讲完,就被娄校尉一箭射中脖子,却是来不及降服。” “这些讯息都是我代明公审问雍勉亲卫得出的,还未整理成文书通报诸君,故而李君未知。” 这里彭羕说出了刘璋对雍氏的最终判决:“至于雍氏谋逆一事,明公打算处死雍氏里的一些重要人物,以及为非作歹、祸害益州郡的雍氏子弟,其他人的话,分割开来,迁置到不同的郡县中。” “明公说了,雍氏毕竟是汉儿,又有反正的苗头在,就不用像夷人那样,精壮尽数斩杀,只留妇孺当做奴仆使唤。” “明公仁心。”李恢感慨了一句,谋逆罪通常都是夷三族,很少有能逃脱的掉的,但刘璋如此宽宏大度,实在是少有。 “明公料理诸事皆是妥当,就是心有点软。”彭羕脱口而出,但说完后他感觉有些不妥,补上了一句:“正如李君所言,明公有大仁之心。” 他补上了例子:“就说斩杀这些叛逆,我劝说明公用这些叛逆的首级筑起京观,以威慑越嶲郡的百蛮,让叟夷不敢怀揣谋逆之心……但明公却说,人都死了,不用再做多余的事情,京观什么的就免了,后面杀完叛逆,将掘个大坑一起安葬这伙叛逆的尸首。”—— 越嶲郡,邛都城县寺的牢狱中。 吃完丰盛大餐的夷王高远之子高定,听到了从牢狱门口传来的脚步声,有人来了。 不多时,来人走到了高定所在牢房的门口,高定抬头一看,只见当面的是一名青衣小吏。 却听这名青衣小吏开口说道:“高君,使君有请。” 来了,来了,刘璋果然派人来召见他了,看来他命不该绝,有机会存活下来,高定按捺下内心的狂喜,尽量不使喜色露出到脸上,摆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他拱手向青衣小吏应道:“诺。” 来的人不止青衣小吏一人,这名青衣小吏身后还跟着两名壮汉。 青衣小吏知晓高定膝盖中了一箭,腿脚不便,他挥了挥示意,两名身材高大的壮汉走上前去,一左一右的扶持起高定,近乎架起的方式,将高定带出了牢狱。 刚出牢狱的高定,由于长久处于昏暗的牢房中,在面对头顶光辉万丈的烈阳时,眼睛不免有些刺痛,难以睁开眼睛,他不由眨巴着眼睛,一段时间后才适应了下来。 待适应牢狱外环境的高定睁开眼看向身前,却见他们一行人已经到了县寺门口,一辆马车静候着他们的到来。 “嗯?”高定不由有些疑问,刘璋怎么不是在县寺里接见他,而是准备了一架马车,看上去要在别的地方接见他。 他指着马车,试探性的问向青衣小吏:“敢问足下,不知这是要前往那里。” 闻言青衣小吏面色和熙,微笑着回答了高定的疑惑:“使君现下在邛池浮舟戏水,不在县寺内,需要高君到邛池一见。” “多谢告知,却不知足下姓名。”高定报之以微笑,同时询问起了青衣小吏的姓名。 (本章完) 第140章 体面 被刘璋派遣到邛都城县寺,押送高定到邛池行刑的张裔,听到高定问起他的姓名,面色露出些讶异的神情。 阶下囚的高定,表现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高定一则没有通常死囚那种惊慌失措、颤颤栗栗的举动,二则没有面临死亡前那种恐惧到骨髓里的神情。 高定是面色平静,举止得宜,不像是个即将赴刑场的死囚,倒像是个准备驾着马车出游的人。 这不是高定做作、假饰能做出来的表现,张裔是个聪明人,他能看的出来,高定是出乎本心,但凡高定有一点恐惧害怕,都会露出破绽在他面前,可高定没有一点不得体的举动,这就让张裔大为惊奇了。 临死不惧,这样的品性,世间少有啊! 更何况高定还是个夷人,这就更为难得了,看来夷人中也有高士。 片刻后,带着对高定的些许敬意,张裔回答了高定的问题:“在下蜀郡成都人,姓张名裔,字君嗣,现如今在州牧府任职。” “原来是成都张君,年纪轻轻就任职州牧府,难怪仪表不凡。”高定恭维了一句,他在想若是他被刘璋招降,少不得要和这位成都来的张君打打交道,能提前结交下,略微致敬,当是一件好事。 “高君谬赞。”张裔谦虚了一句,而后指着马车,对着高定左右的两名壮士说道:“扶高君上马车吧,不好教使君多等。” 言罢,高定左右的壮汉就将高定扶上了马车,张裔也骑上了侍从牵来的马匹,一行人往城外邛池行去。 安坐在马车上的高定,略微整理起来他的仪表,这是为了后面在邛池觐见益州牧刘璋时,给刘璋留下一个好印象,同时他在心中打磨起了应对刘璋的言辞,细细的推敲了起来。 在马车一旁骑马的张裔,看到高定整理衣冠的姿态,不由更加敬佩起了高定,他想起了昔日孔子的学生子路,子路在临死前,被敌人击断了缨带。子路当时说:‘君子死而冠不免。’在重结缨带的过程中被杀。 这个高定算是个士人,是个有品格的士人,是个体面的士人。张裔在心中给高定下了定论,虽然高定是个叛逆的夷人,又即将受刑,但这不妨碍张裔品鉴一番高定。 邛池就在邛都城的一侧,两者的距离并不是很远,张裔一行人很快就到达了邛池。 坐在马车上的高定在邛池看到了这样一副场景,旌旗猎猎,在秋风的吹拂下尽情的舒展开来,刀戈如林,顶盔掼甲的士卒在邛池旁列阵而立,在军阵中,他看到了高氏部族的夷人,一个个夷人被绳索绑缚成列,如同他曾经在邛池里看到的鱼群,整齐而有序。 ‘刘璋这是打算以兵威慑服我。’高定见到这幅场景,在心里下了个判断,他很乐观,刘璋越是如此的行径,越是说明他可以保下一条小命。 我属安然无恙矣,高定这个时候面色上竟是露出了些许笑意。 浮舟于邛池上的刘璋,在一众人等的簇拥下回到了军阵中央。 刘璋远眺邛池,在日头的照射下,邛池的水面上波光粼粼,像一块无垠的翡翠,闪烁着柔和的金光。邛池岸边的垂柳,在微风吹动下,扭动着腰肢,袅袅婷婷的,风情万般。 天高云淡,秋风爽烈,又有如此美景在眼前,刘璋有些感慨,现下是个适合吟诗作赋、曲觞流水的情景,可惜今日做不得这些文雅的事情,而是要行杀戮,他要杀人,杀很多的人,准确点,是杀很多的夷人。 刘璋收回眺望邛池的目光,他察觉到张裔回来了,张裔押解高定回来了。 前面雍闿被夷王高远所杀,高远又被雍勉所杀,雍勉被娄发所杀,如今谋逆的贼人中,身份尊贵的只有高定一人,因此刘璋派人医治了高定所受箭伤,饮食方面给高定精心调理,让高定好好活着,好有个机会明正典刑了高定,拉满平定南中的仪式感。 马车上的高定看到了被人群簇拥的刘璋,不知道刘璋相貌的他,依据刘璋的气度风范和周围人的举止,判断了刘璋的身份。 他不顾膝盖的箭伤,单脚跳下马车,向着刘璋的方向拜倒,并扬声喊道:“邛都高定,见过刘使君。” 跪拜良久的高定,却不见刘璋让他起身,他盘算着要不要抬头瞥一眼刘璋的神色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接送他来到邛池的张裔开口发声了。 张裔在刘璋的示意下,高声宣言道:“兹叟夷高氏,造逆于南中,诸般行迹尤劣,当捣其巢穴,灭其种类……。” 这是先恐吓一番,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高定心思通透,淡定的继续跪拜聆听。 “然尽杀高氏妇孺,非王者之师所为,故尽诛其精壮,留妇孺性命,今有夷王高远之子高定,当先受戮,以昭其罪,以明威德。” “啊!”高定惊讶了一声,不再有所顾忌的抬起头来,从张裔嘴里说出来的话,如同数九寒冬的冷风,将他的心冰冻了起来。 这和他设想的情形不一样,刘璋若是不想招降他,为何要遣医匠诊治他的箭伤,为何与他的伙食那么的精良,为何要用马车接送他来到邛池。 高定心神失守,竟是跪拜不成形,他的身形一倒,如同一摊烂泥一样倒在地上。 张裔看着面前的高定先是神色惊讶,而后高定眼睛中泛起泪花,一团鼻涕从高定的鼻孔中流淌出,高定整个人抖成了筛糠,再接着高定的两档之间,荡开一块不规则的水痕。 高定这幅惊恐到失禁的模样,让张裔心中叹了口气,高定前面一副淡然的表现,在面临死亡的威胁时,终究还是露出了怯意。 ‘有点不体面啊!’刘璋自然也瞧见了高定的反应,刚刚他见高定下了马车,淡定的向他问礼,还有些惊讶高定的表现,在面对死亡时,竟是这般的体面。 可他没想到高定这么快就破了功,还尿湿了裤子,可见临事方知一死难,所言不虚。 高定想说些求饶的话,但他的口舌打着转,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失魂落魄状态的他,被拉到断头台处,没有心思探究面前这台古怪器械的用处,高定终是将舌头捋直,哀求道:“刘使君,饶命。” “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可惜高定这番求饶的话语,听在众人耳中,只觉得聒噪万分,高定的这幅模样也让众人不耻,觉得高定应该保持前面那一副淡然向刘璋致礼的状态,体面一些受刑。 在高定不断的求饶声中,他的脑袋被士卒用断头台下方的圆洞卡主,待一切就绪,拉着断头台刀刃提升所用绳索的士卒松开了手,在重力的牵引下,斜向的巨刃朝下方坠落,下坠触碰到高定的脖颈时,如刀切豆腐一般,将高定的头颅切下,终结了他聒噪不休、不断求饶的口舌。 ‘路易十六是个天才,断头台这玩意比起用刀斧砍杀行刑好用多了,省事又省力。’刘璋赞叹了一句,感慨巴黎正黄旗路易十六的才干。 高定死了,而后他的尸首被扔弃到一旁,行刑的士卒有条不紊的牵引着高氏部族的夷人兵丁走向断头台。 刘璋观看了片刻,见到断头台的效果不错后,他离开了行刑现场,虽然他现在久经战阵,见惯了杀人流血的场景,但他的生理上虽是没有感触了,心理上多少有些还是不适应。 他还是心善,见不得杀戮。 (本章完) 第141章 玄德先生 汉中,阳平关。 张鲁手下,负责督造新阳平关的军司马李休,今日没有去阳平关外,走马岭上查看新阳平关的建造事宜,而是回到了阳平关内,在他的居所内招待起了两位来客。 两位来客一人名曰法正,字孝直,一人名曰孟达,字子敬。 法正放下手中的酒杯,说起了他从关中南下入蜀的缘由:“我和子敬皆是扶风人,如今关中李傕、郭汜二贼造逆,二贼手下士卒残害百姓,以劫掠为生,外加关中连年饥荒,故而我二人举族南下,以求一线生机。” “这倒和我一样,我原是南阳人,后来到的汉中。”李休回应了一句。 “哦,这么说来,李君是从南阳郡迁徙到汉中的,与我和子敬一般,皆是流离失所之人。”法正听李休说明他的本籍后,眼前一亮,顺着李休的话续而说道。 李休重重的点了点头,详细的解释起了李氏从南阳迁徙到汉中的缘故:“是也,当时黄巾贼渠帅张曼成在南阳郡谋逆,领着黄巾贼子横行州郡,破坏地方,多少豪族为黄巾贼所害,我李氏为了避免在黄巾贼手里落得个族灭的局面,故而举族从南阳郡迁徙到了汉中。” “诶!”李休面对有着和他同样境遇的法正和孟达,感同身受的叹了一口气:“流离失所,丧家之犬啊!” “不说这些,法君、孟君,且再饮一杯。”片刻的失意后,李休举杯向法正和孟达致敬。 对于今日来访的法正和孟达二人,他对法正的面色较为融洽些,对孟达的面色则是有些古板。 这是李休依据法正和孟达各自的家世出身,故而抱有不一样的态度。 法正是扶风郿人,家世煊赫,乃是齐宣王法章的后人,后来秦灭齐国,很多齐国的王室子孙都不敢明面上保留田姓,于是纷纷改为姓法,汉孝宣帝时期,他们这一支徙居到了三辅地区,在扶风扎根了下来,家族族长被封为高官,世代领取两千石的俸禄。 法正的父亲法衍,举孝廉出仕,后来迁司徒掾、廷尉左监,病逝于任上,法衍名声不显,李休没听过这号人物,但李休知道法正的祖父。 法正的祖父唤作法真,字高卿,号‘玄德先生’,精通诸子百家,是关西著名的大儒,更兼高寿,中平五年,法真以八十九岁的高龄去世。 但法真虽是大儒,生性却是淡泊名利,随性洒脱,有才而不入仕。甚至当地太守亲自邀请法真,也没能说动他。 当时法真同郡有一位叫田弱的人在朝廷里当官,曾向天子推荐法真,恰逢汉顺帝有一次西巡的构想,这位田弱推荐汉顺帝到关西可以亲眼见见法真。法真得知后,决定“深自隐绝”,藏了起来,让人寻不到他的住处,也因此,法真一生也就没有入仕。 法真的友人郭正评价过法真:‘法真名可得闻,身难得而见,逃名而名我随,避名而名我追,可谓百世之师者矣!’ 对于法真这等大儒,又是隐世之人,李休是敬而仰之,也因此,对于法真的孙子法正,他是亲切接待。 而孟达这号人物,家世其实也还不错,是凉州刺史孟佗的儿子,但孟佗的凉州刺史一职,乃是孟佗贿赂宦官张让得来的,这点让李休有些不耻,因此他对孟达没有什么好脸色。 酒过三巡后,法正说起了正事,这也是他拜见李休的目的:“李君,我这次自关中扶风南下,是打算去投靠在成都的亲族,但阳平关一直不许通行,迁延岁月日久,一则宗族居于汉中多有不便,二则致亲族于成都枯等,却是不知阳平关何日可以通关。” “眼下宇内大乱,贼寇横行,关闭阳平关是为了避免贼寇生事,至于阳平关何日通行,得看贼寇剿灭的情形。”李休是个有分寸的人,没有坦言汉中和成都的矛盾,只推说贼寇横行。 法正见状,吹捧了李休一句:“李君身为张师君手下,位列军司马要职,声名播于汉中,正虽然来到汉中日浅,但也是听说了,张师君不置官职,汉中唯有功曹阎圃和李君二人有官职在身,可见张君文武才干出众。” “虚名,虚名而已,法君谬赞了。”李休说着谦虚的话,但他的脸上不免露出了喜色,对于关西大儒法真的孙子法正的吹捧,他很是受用。 眼下宾主尽欢,法正见缝插针道:“正宗族数百人,日夜望南下成都,与亲族相会,不知李君能否稍开方便之门,让我等出关。” 正在兴头上的李休欲一口应下,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婉转着开口道:“这恐怕有些不太好办,现在据守阳平关的是张师君的弟弟张卫,此人有些小憨,不通人情,只一味秉承张师君的命令,其他人他是一概不理。” 说到这里的李休觉得有些不妥当,感觉在法正和孟达面前削了自家的面子,于是补上了一句:“不过即是法君相求,我可和张卫说项一下,以法君的家世,外加我的薄面,想来张卫当会应允。” 法正露出一副大喜过望的样子,避席向李休谢道:“既如此,正在此先向李君致谢。” 言罢,法正没有忘了在一旁的孟达,他指着孟达说道:“子敬所在孟氏一族,与我是同行之人,不知可否一并说项。” “皆可,皆可。”李休满口应下,他盘算着,以他在张鲁心目中的地位,和他现下领着督造新阳平关的重任,出面让张卫开一开方便之门,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其实法君可以留在汉中,张师君执掌汉中,思贤若渴,以法君的家世名号,当可于张师君帐下任一要职。”李休出言招揽起了法正,想让他留在汉中。 法正面上没有任何波动,但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他没有什么兴趣留在汉中,在张鲁这个米贼的手下任事,对于张鲁所推行的天师道,作为大儒法真孙子的他,是厌恶至极。 “正与祖父一样,无意出仕,只愿隐逸于山水,了此残生。” “不愧是玄德先生之后。”听到法正的话,李休也不强求,而是赞了一句。 (本章完) 第142章 庲降都督 这段时间以来,在刘璋所率南征大军的兵锋下,南中起兵谋逆的祸首,越嶲郡的高远、高定父子;益州郡的雍勉、雍闿父子;牂牁郡的郡丞朱褒纷纷授首,身死族灭。 目前南中除了一些不安分的小种叟夷和一些不知死活的豪族,还需要刘璋派兵征讨外,南中的局势已是大体稳定了下来。 因此,刘璋留下校尉袭肃,襄助新任的邛都令李恢一起稳定邛都城的局面,而后刘璋在兴平元年九月初的时候,赶到了益州郡的郡治滇池县,准备对南中进行后续的处置和安排,他意图和诸葛亮南征一样,让南中地区不再成为骚乱的祸根,而是成为给他供给军饷、赋出国富的大后方。 刘璋此刻就在滇池县的城门前,打量着滇池县城池的状况。 雍勉、雍闿父子围攻数月有余的滇池县,城池的壕沟被填平了大半,城墙在冲车的撞击下,有些地方出现了毁坏的情况,守御城池的人在城墙毁坏的地方立着木栅栏,续而阻挡造逆叟夷的攻伐。 城墙上处处血迹斑斑,分不清是攻城叟夷的鲜血,还是守御城池的汉人的鲜血,鲜血经过一段时日变的干涸,颜色由原本的猩红色化作了黑色,刘璋知晓,这是因为人体的血液里面饱含铁离子,铁离子氧化变黑的缘故。 骑在马上低头往下看的刘璋,在贴近城墙的土地上,看到些貌似人体残肢的东西,他眯起眼睛,想象起当初叟夷攻打滇池县的状况,血肉横飞,哀嚎遍地,滇池县朝不保夕,风雨飘摇。 噼里啪啦的一声鞭子甩动的声音,从远处城墙下的工地上传来,打断了刘璋的思路。 他举目望去,远远的只见滇池县的一位青衣小吏,正扬起鞭子,对着一名修缮城墙、清理杂物的工匠挥起鞭子,用体罚的方式催促着工匠行动起来,这让他略微皱起了眉头。 跟随在刘璋身边的益州郡太守高颐,看出了刘璋面色的不悦,他立即开口向刘璋解释。 “明公,这些修缮城墙、挖掘壕沟的人,是跟随雍氏起兵造逆的豪族子弟,以及这些天甘校尉缉捕来的谋逆的夷人,我想着直接夷灭这些十恶不赦的人,有些宽待他们了,不如让他们修补被他们破坏的滇池县城。” “再者滇池县被围数月,城中百姓劳困,我也不好教百姓服徭役,来修缮城墙,索性就让这些谋逆的罪人,在他们临死之前,做些有用的事。” 彭羕闻言,附和了一声:“高府君说的好,正当如此,谁破坏城池,就由谁修缮,这些造逆的犬辈,若是直接杀了他们,倒是让他们痛快了,就该让这些人吃吃苦头,再格杀了此辈。” 刘璋点了点头,对于高颐这样的行为,他想竖起大拇指给高颐点个赞,拿这些谋逆的夷人和豪族子弟修缮滇池县城池,算得上是废物利用了,和他在邛都做的几近一样,他在邛都杀了一批夷人,但同时留了一批夷人用来干点杂活累活。 “高卿做的好。”刘璋微笑着夸赞了一句,随后示意了众人入城,一群人打马向滇池县县寺行去。 在骑士簇拥下向县寺行去的刘璋,脑子转个不停,思索起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第一任‘庲降都督’的人选,历史上庲降都督是蜀汉平夷庲降都督府长官,庲降二字,大概取的是夷人来降的意思。 诸葛亮平定南中后,南中大规模的叛乱没有发生,但小规模的叟夷叛乱却是没有停歇过,而蜀汉大军多年来一直在前线与魏军作战,无暇南顾。 于是蜀汉为了应对南中地区时不时出现的骚乱,同时为了便于管理南中地区,设立了一个特别官职——庲降都督。 庲降都督和蜀汉常置的另外三个镇戍都督,江州都督、永安都守、汉中都督一样,肩负着抵御外敌入侵的重任,但不同的是,南中是一块比较特殊的区域,这里少数民族较多,和汉人杂处在一起,因此庲降都督不仅要有军事才能,而且还要具有较强的处理民族关系的能力,能维护南中地区的政治稳定。 刘璋眼下就需要一名能协调南中少数民族与汉人之间的关系,镇压南中小规模的叟夷叛乱,以及能征收、运输南中战略物资,助力他征伐天下的庲降都督。 前面他一直没有想到一位好人选,蜀汉的几任庲降都督,邓方、李恢、张翼、马忠、张表、阎宇六人,李恢恰好在他手上,但李恢现在年纪较小,在南中没有什么威信,刘璋提拔李恢担任邛都令都已是超拔,是对李恢的殊遇。 更不必说,庲降都督一职,驾临南中各郡郡守之上,各郡郡守都需听从庲降都督调遣,而李恢离两千石的郡守还有好长一段阶梯需要攀爬,总而言之,李恢走到庲降都督这一职位上,还需要十来年的历练才行。 现在的李恢,还是太年轻了,太简单了些,需要岁月的锤炼才能化作一块美玉。 这里刘璋微微将目光瞥向了身侧的益州郡太守高颐,人到中年的高颐相貌端庄,气质出众,目光灼灼,甚有威严。 这位姓高名颐,字贯方的益州郡太守,历任北府丞、武阳令、阴平都尉,一步步稳稳向上走,走到了如今益州太守的位置。 刘璋查阅过这些年高颐在益州郡太守上的考核,上面称赞高颐卓尔绝殊,学优从政,亲贤乐善,高风亮节,每每都得了高等的评价,算得上颇有治才。 这次雍氏谋逆,高颐能在外无援军、消息断绝的情况下,号召城中人士坚守滇池县数月有余,可见其得益州郡人心,外加有一定的军事才干。 另外刘璋依稀记得高颐因为在职期间的政绩十分显著,甚得益州郡的民心,在高颐死后,出现了臣吏播举而悲叫,黎庶踊泣而忉怛的情况,故而高颐得以在墓前立阙,有‘高颐阙’一座流传到了现代。 片刻后,刘璋收回瞥向高颐的目光,关于庲降都督一职的人选,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本章完) 第143章 张任游猎 成都城外。 张任骑着他的白马越隙,手持骑弓,在萧瑟的秋风中,于枯黄的林野间穿梭。 越隙一身雪白毛发犹如丝滑光亮的绸缎,它不紧不慢的向前踏着步,等着它背上的主人找到狩猎的目标,发起追逐冲锋的信号。 张任目光有似鹰隼,很快在这片林野中锁定到了猎物,一只黄色毛发的狐狸。 狐狸察觉到了张任投射到它身上的杀意,它加快脚步,急速的奔跑了起来,想远离张任的视野,乃至跑到张任的视野外,以求一线生机。 面色有些沉郁的张任,双腿一夹,和他相处日久,似是心有灵犀的越隙,立即撒开四蹄,停止了悠闲的步伐,四蹄飞扬,加速了起来,向着狐狸的方向奔驰而去。 矮小的狐狸,速度自然是比不上凉州来的大马越隙,片刻间,在马背上的张任,从箭袋中抽出一支箭矢,搭在骑弓上,瞄准了前方惊恐狂奔的狐狸。 “嗖”的一声,精通骑射的张任放开紧绷的弓弦,箭矢如脱兔一般向着狐狸飞去,而后张任放下了骑弓,不再搭弓瞄准狐狸,不准备补上一箭,对自己的箭术,他有着十足的信心。 张任看着箭矢如他意料的射中狐狸的头部,疾驰的狐狸受此重创,失去了意识,但它的身体还在惯性的带动下,向前翻滚了好一阵后,方才停了下来,微微在原地激起了一阵风尘。 狐狸止住了步伐,越隙很快就窜到了狐狸的跟前,在头部中箭,翻滚停留后四脚朝天的狐狸身边打着转,等着背上的张任发出新的指令。 看着地上的狐狸,张任没有一击必中的快感,也没有往日驰骋游猎的兴奋,他收起骑弓,招呼着跟随他游猎的士卒,将地上的狐狸拾起。 收到张任命令的士卒,骑马来到狐狸的近前,而后翻身下马,将狐狸绑到他所骑马匹的背上,他的马背上尽是张任今日的猎获,有狐狸,有獐子,有兔子,计以总数的话,一共十七只。 作为张任的亲卫,这名士卒朝着张任恭维道:“校尉真乃神射,每发必中,没有一次落空……只是可惜,今日没寻到什么大的猎物,尽是些狐狸、獐子和兔子这些小物,不然猎上一头熊,或是一头猛虎,带回营中,也让营中的弟兄们见识一番,实在不行,射中一头麋鹿也好,狐狸獐子什么的带回去,有些不太好看。” “其实也是我们人少的缘故,若是人多些,四散开来,狩猎的范围就大些,再为校尉驱逐野兽,定能寻得一些大些的野物,由着校尉射个痛快。” 张任脸色平静,目光瞟向远方,淡然的回应道:“今日游猎,有什么就射什么,召集人马,大张旗鼓,却是没那个必要。” 续而他解释了一句:“如今刘使君前往南中征讨叟夷,成都一地,需镇之以静,不好弄出什么动静来,惊扰了他人。” “校尉心细,我倒是没想到这一层。”这名亲卫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张任不再接话,骑着越隙接着溜达了起来,他的眉目半拧着,看上去有些心事,刘璋南下征讨叟夷,他没有随军南下,没能追随在他的明公身边,让他这段时间有些惆怅,只能借着外出游猎,来舒缓下心情。 他不由想起了当初他在州牧府发出的南征文书上,没有看到自家名字时,匆匆跑到刘璋处,向刘璋请命随军南征,刘璋说是南中之地,高山险峻,水急势猛,少有平原可以跃马驰骋,所以没有将他加到南征的名单中。 当然这个问题没能阻挡张任报效刘璋的拳拳之心,他当时扬言愿为一名步卒,随刘璋南下征讨叟夷,为刘璋前驱,攻城拔寨,死不旋踵。 但他的明公还是拒绝了,叮嘱他说,高沛在巴郡江州驻守,杨怀往白水关去抵御张鲁,成都没有知名的大将,明公考虑到需要一名武勇沉稳之人,留守成都外的军营,所以需要他留下来,看护一下成都城外东州兵和蜀兵的军营,同主簿兼中领军黄权,以及新任的郡尉严颜一起,把守好成都城外的大军,不要生出什么事情来。 刘璋没有直接下一道命令,而是言语殷殷劝说他留在成都,张任自然不好反驳,于是留在了成都。 张任看了看天空,远处的太阳将要落下,往西山溜下了不少,晚霞挥动着绚丽的纱巾,低下头,在夕阳的照耀下,遍地枯黄的小草都镀上了一片金黄色。 是时候该回去了,趁着休沐出来游猎的张任如是想到。 张任挥手召集陪同他游猎的十来名骑士,骑士们见到张任发出的讯息,督促着坐下的马匹,很快聚拢到了张任的身边。 等到一众骑士聚齐,张任驾着越隙,在骑士们的簇拥下,向着成都城外、大军屯驻的军营行去。 在直道上向着军营奔去的张任,和一众骑士迎面对上,当张任看清了对方了旗帜后,他指挥着手下的骑士让到路边,先让对方通过。 静候在路旁的张任,打量着面前这队来自州牧府的骑士,如鹰隼般的目光锁定了州牧府骑士簇拥着那名贵公子,他思索着是州牧府的何人出外游猎,须臾后,他大概猜到了这名贵公子的身份,当是州牧府的三公子刘瑁。 对于刘瑁这位三公子,他是听过一些关于刘瑁的传闻,刘瑁在刘焉过世后不久,饮酒无度,招歌观舞,一点都没有为人子的孝心,更是刻薄虐待下人,杖杀了府里一名做事多年的老婢女,为此还和他的明公发生了冲突。 为子不孝,为主不仁,这样的货色,让张任尤为不喜,同时他有些庆幸,幸好别驾王商和中郎将赵韪有识人之明,没有去顾忌长幼的顺序,拥立了他的明公刘璋出任益州牧,不然他这样的寒门,怎么都不会有出头的日子,哪能像现在一样,由一介书吏,一跃登上校尉的位置,都统刘璋帐下的精骑。 被骑士簇拥着的刘瑁,也注意到了路边的张任,他思索了片刻,根据张任的服侍和旗帜,大概猜到了张任的身份。 是那位在巴郡梁平单骑出阵,以一当千的张任,他弟弟刘璋的忠犬。 刘瑁露出一丝厌恶的神色,但很快收了回来,继续向前行去。 关于有些读者大大谈到的合章问题,这边是编辑建议,前期不好合章,因为一章20币和两章各10币,两章10币更容易让人接受,后期的话就不用顾忌了,等后面这边会合章发文 (本章完) 第144章 南中人口(四k二合一) 益州郡,滇池县的县寺中,傍晚时分开始举行的宴会到了结束的时候,一众益州郡的郡吏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远来平叛的将校官吏则入住到了县寺内的客房中,或是前往城外的军营中居住。 作为益州牧的刘璋,自然是居留在了县寺中,在这深秋兼入夜的清冷时分,刘璋于走廊下停留了片刻,就只觉一股彻骨的寒意侵入体内,他伸出手交叉着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跟在他身后的吴班见此情景,立即走上前去,将手上的锦裘披挂在刘璋的身上。 披上锦裘的刘璋顿感寒意大减,在心底他给这件锦裘的御寒作用打上个满分的成绩。 有了锦裘御寒的他停驻下脚步并侧过身,抬起头看向天空,夜空上没有一片云雾,也没有一颗星辰,仿佛被洗刷过一样,碧天如水,有如旷野,碧空上只有一轮圆月悬挂在高高的天穹上。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刘璋呢喃着李太白的诗句,可惜他的故乡在另一片时空,他现在的故乡是往北的成都,他刚穿越过来所在的地方,成都有挂念他的人,也有他挂念的人,是他和这个时代的关联。 他想起了他未过门的妻子,不知道黄婉现在在干什么,转念他又想起了刘循,他的好大儿,喜当爹的他慢慢的接受了刘循的存在,虽然情感上说不清刘循是不是他的血脉,但养着养着也亲近了起来,再转念,他想起了他的嫂嫂,同丈夫刘瑁不合、如同寡居一般居住在州牧府的吴苋。 想到吴苋,刘璋自然的想到了庞阙亲自来禀报的成都谣言,谣言里说他和吴苋有不干不净的瓜葛。 虽然成都令董和还没有查出造谣的人,但刘璋大概猜了出来是出自谁的手笔,细究他的几位仇家,使用排除法就可以定位个八九不离十。 不可能是他兄长刘瑁,没人会往自家身上戴上一顶绿帽子,就算刘瑁想打击他的声望,也不太可能使出这样的手段,再者刘瑁身边都是他的眼线,如果是刘瑁干的他早就知道了。 更不太可能是汉中的张鲁,张鲁和他远隔数百里,对州牧府的状况是两眼一抹黑,谣言里说他将吴苋另居别院,和他儿子刘循住在一起这一件事情,张鲁就不太可能知晓,张鲁也没那么大的能量,派人到成都传谣。 排除掉张鲁和刘瑁,那就剩下一个和德中郎将赵韪,鼎力推举他登上益州牧的重臣。 赵韪有这个动机,同时知晓州牧府的情形,另外也只有赵韪这位重臣出手,才能让董和查不出造谣之人的蛛丝马迹。 赵韪历事刘焉、刘璋父子两代人,虽然刘璋这段时间明捧暗贬了赵韪的权力,但赵韪终究是树大根深,于政务上赵韪有不小的能量,许多州牧府的官吏是赵韪的门生,于军事上有一群将校猥集在赵韪身边,如校尉庞乐、李异等,出身安汉赵氏的赵韪,在地方上也有力量去兴风作浪。 ‘还真耐得住性子。’刘璋感慨了一句,赵韪在他段时间的明面亲近、实则疏远的操作下,竟是能按兵不动,没有任何的举措,和那位装疯卖傻的司马老乌龟定性只怕是有的一比。 “嘶。” 一阵秋风吹过,听到身后的吴班传来牙齿打颤的声音,刘璋不再驻足原地,举步朝着益州郡太守高颐给他安排的房间走去。 不多时,刘璋踏入了一间古色生香的房间内,这间房间的装饰极佳,帘子用的是蜀锦,案几上的杯盏是上等的漆器,杯盏上的漆纹繁琐,描绘着踏足云间的龙凤形象,屋内有些装饰品是崭新的,旧有的物品,都是难以一时更换的如床铺窗棂、地面的青砖等物,不过这些东西依旧是被擦拭的一新。 刘璋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这人情世故哪里都免不了,他转过头吩咐着吴班:“元雄,你去将高府君请来,我有些事情和他商量。” “诺。”吴班闻言立即应了一声,年少之人行事带风,他没有迟疑的转身,但就在他转身之时,身后一只手按住了他肩膀。 “等等。” 刘璋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他疑惑的转过头看向刘璋,想知道他的明公是否还有其他的吩咐。 却只见刘璋将他披着的锦裘解下,披挂到了他的身上,面露微笑的对他叮嘱道:“夜里风寒,披着锦裘,这样就不会着凉了。” 接着刘璋像是照顾自家子侄一样,随手将披挂到吴班身上的锦裘系上,最后紧了紧系带。 面对刘璋这样厚待,吴班先是一愣,眼睛溜圆的打着转,而后他感受着锦裘上先前被刘璋捂暖的温度,心生一阵感动,他拱手郑重的向刘璋致谢道:“多谢明公。” 言罢,吴班脚步匆匆的向着高颐的居所走去,去传达刘璋的命令。 见吴班远去,刘璋指挥着另几名跟在他身边,捧着一大堆竹简的亲卫,将这些竹简放到屋内的案几上,并点上多支蜂蜡。 就着诸多蜂蜡散发出的的亮莹灯火,刘璋细细翻阅起了亲卫放置在案几上的竹简。 这些竹简是南中地区,越嶲、益州、牂牁、永昌四郡的户口、府库、吏员、律令等资料详情,通过阅读这些竹简,刘璋就能知道南中地区的关塞险要、户口多寡、强弱形势、风俗民情等信息,对南中地区进行深入的了解。 刘璋打量着这些竹简,这些比金银财宝更为重要的东西。 昔日刘邦从武关入关中,攻下咸阳,当其他人争着跑向藏有金银财宝的府库时,大聪明萧何却独自跑到秦丞相御史的府邸,收集律令图书藏之。 盖因为丞相辅佐天子,处理国家大事,御史大夫对外监督各郡御史,对内接受公卿奏事,掌握了丞相和御史的律令图书,刘邦集团对秦朝国家户籍、地形、法令就一目了然了,这就为日后刘邦集团战胜项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财富,知识就是美人。’刘璋感慨了一句,拿起了一卷竹简,查阅起了南中的户口,这是他最为看重的一项数据。 越嶲郡,领十四城,户十三万余,人口六十二万余。 益州郡,领十七城,户两万九千余,人口十一万余。 牂牁郡,领十六城,户三万一千余,人口二十六万余。 永昌郡,领八城,户二十三万余,人口一百八十九万余。 心头默算下总和,按照这份竹简的记录,南中几近有三百万人口,如果这个数据是真实的,刘璋估计会笑出声,笑到房梁都跟着他的笑声抖动起来。 要知道历史上三国时期才多少人口,不过八百万左右,虽然这个八百万的数目可能不太准确,毕竟乱世之中,想去精确的统计人口数量是不太现实的事情,再者世家豪强坐大,藏匿人口,蓄养奴仆,有很大一笔人口没有被官方统计到。 但八百万人口纵使翻上一番,也不过一千六百万人口。 因此,南中要是有三百万人口,加上刘璋掌控的巴郡和蜀郡这两个户口大郡,刘璋能闭着眼睛碾压这个时代的所有诸侯,平定东汉末年的乱世,飞龙骑脸一波,什么曹操、刘备、孙权,鹰扬河朔的袁绍、跨蹈汉南的刘表,在他的面前,都将是弟弟。 ‘可惜啊,可惜!’刘璋叹了一句,这份竹简上的人口数据,是汉顺帝永和五年的,也就是140年,而现在是汉献帝兴平元年,194年,隔了五十来年,人口发生了变化。 其次东汉永和年间的人口统计有些复杂,永和年间(136年-141年)的数据有两个,分别是“口四千九百一十五万二百二十”和“口五千三百八十六万九千五百八十八”,永和总共才六年,但是不到六年时间,大汉的人口居然差上了四百七十多万。 而且,这份竹简上记录的永昌郡的人口,竟然高达一百八十九万余,接近两百来万,在永和年间、东汉十三州的郡县中,仅次于荆州的南阳郡的两百四十四万口,以及豫州的汝南郡两百一十万口。 南阳郡和汝南郡都是中原大郡,户口百万,人口多一些,刘璋不以为怪,但是永昌郡这一地处大汉西南的郡县,面积虽然是大了些,但人口怎么也不可能比得上南阳、汝南这些中原大郡的人口。 另外,《三国志·后主传》记载:又遣尚书郎李虎送士民簿,领户二十八万,男女口九十四万,带甲将士十万二千,吏四万人。 蜀汉的人口才多少,二十八万户,合计人口九十四万,就算考虑到三国时代的制度有所变化,百姓的户籍分为民户、兵户、吏户三种,对后主传中的人口数据进行分别统计的话,实际蜀汉可能的人口数据是民户二十八万+兵户十万+吏户四万,共计四十二万户,按每户四口左右计算,蜀汉约有两百万人左右,也不过相当于永和五年汉昌郡的户口数量。 最后,晋书上宁州,也就是南中不过五万户左右,和永和五年所记载的南中人口数据对比,人口损失如此的巨大,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见后汉书对南中人口统计存在巨大错误。 ‘我信你个鬼。’刘璋将这卷竹简往案几上一扔,吐槽了一句。 这份永和五年的南中地区人口统计数据,他是肯定不相信的,但他又没有其他的数据,东汉以降,皇帝年纪一个比一个小,年纪大的,比如桓灵二帝,又是亲近宦官,导致朝廷吏治昏乱,阉宦当道,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汹汹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 再加上南中地处叟夷之地,时不时就有叟夷叛乱,是个比较混乱的地方,如越嶲被夷王高远占据了郡治邛都城,永昌郡多少年没有太守临郡治事,全靠着郡丞吕昌一力撑着。 这种情况下,南中诸郡没闹出乱子就算是好事,人口统计这项高难度、高复杂度、高组织度的工作,在刘璋前世所处的信息化时代都算是极为困难的工作,这个时代南中自然没有哪个太守能去执行统计人口一波。 基本上都是下面报上一个人口数字就记下,人口对比往年多了还是少了,没有人会去关注,更没有人会去细细盘问。 刘璋揣摩着,如果蜀汉按民户、吏户、军户统计人口的话,蜀汉当有二百万人,南中地区当是占有三分之一,也就是南中有七八十万人,此外,相比蜀汉时期的南中,当时雍闿、高定、朱褒在南中叛乱连年,现在南中的叛乱,被刘璋数月讨平,没有蜀汉那种经年叛乱的的情况。 因此,刘璋估摸着,现在的南中之地人口说不定有一百来万,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测,南中具体的人口数量,需要在南中安定下来后,让南中地区的郡守详查一番才能得出结果,现在他只能做一些无端的猜想。 这时门外传来动静,吴班领着益州郡太守高颐回来了,坐在案几前的刘璋起身向门口走去,迎接这位在滇池忠贞不屈的太守,摆足一副礼贤的姿态。 将高颐迎接入房内,分主宾安座。 刘璋开口先是夸赞高颐:“高卿这些时日着实辛苦了,先前巴郡有些宵小为荆州别驾刘阖所煽动,造逆于巴地,一时间,我也未能顾上南中,致使高卿为雍氏围困于滇池数月。” “在外无援军的情况,高卿能于滇池坚守,未有任何动摇,不使雍氏肆意,夫子云:‘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信哉斯言。” “此番,高卿有大功于国。” “明公过誉了。”面对顶头上司刘璋的夸赞,高颐避席谢道。 “颐为益州郡太守,先是不能察觉雍氏的谋逆之心,后又不能荡平雍氏叛军,以至于叨扰到了明公,迫使明公领兵南下,踏入南中这瘴痢之地,是颐之过也。” “坚守滇池,不屈身于贼,是颐身为益州郡太守的职责所在,实在算不得什么功劳,明公说我有功,着实让我汗颜。” 听读者大大的话合章啦(●''''●) 听人劝,吃饱饭~ (本章完) 第145章 殆天授乎(二合一) 汉中,南郑。 县寺内的明堂上,坐在上首的张鲁,目不转睛的阅览着手中的文书。 这是一份从南边,也就是成都,由他安插在成都的细作传回来的文书。 现在成都和汉中明面上还没有发生什么冲突,两家保持着和和气气的状态,但私底下两家早已是势同水火,暗流涌动,只不过刘璋优先考虑平定南中,而张鲁也有所顾虑,想着将汉中打造成坚不可摧的堡垒,所以两家目前还没有撕破脸皮。 这段时间张鲁派遣了不少细作南下到成都,极力收集成都方面的动向,以及正在进行中的南中战事的情况。 将手中的这份文书一列列的阅读下来,张鲁的面色变的越来越凝重,眉间积起一层郁色,他的眼神直勾勾的全然倾注在这份文书上,连呼吸都轻了一些。 “呼呼。”等看完这份文书,张鲁重重的从鼻孔呼出一口气,现在的时节已经是深秋了,他身上的衣服也不是很厚,但由于这份文书上文字,致使他感觉到一股燥热的气息从丹田升起,游转全身,直冲头顶的卤门,让他只觉的浑身燥热难耐,心中烦恼不已。 张鲁将这份文书递给身边服侍的侍从,让他转交给坐在席间的功曹阎圃。 阎圃看到张鲁这幅模样,心中大概猜到了这份成都来的文书,只怕传递过来了一些坏消息,所以才惹的张鲁一脸沉郁,整张脸都拉了下来,他接过侍从双手捧着,毕恭毕敬递过来的文书,细细的阅览了起来。 趁着阎圃观看文书的这段时间,张鲁拿起放在面前案几上的酒杯,侍从服侍张鲁多年,眼力见自是非凡,他在张鲁伸手拿向酒杯的时候,就提起了放在案几上的酒壶,等张鲁握起酒杯,他已是精准且契合的倾斜着酒壶,向酒杯中倒入酒水,并恰好的在扶正酒壶时,往张鲁手中的酒杯中倒满了一杯酒水,不多不少,刚刚好满上一杯。 张鲁待侍从添好酒水后,他豪爽的将酒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借着入喉由食管直至腹中的清凉酒水,他稍稍的压制住了心头的躁郁。 天师道不禁饮酒,他在汉中没有设立官职,而是设立‘祭酒’和‘治头大祭酒’等职位,由祭酒各领部众,管理地方政务,其中祭酒一词来源于商周时期,为飨宴时酹酒祭神的长者,乃德高望重者才能担任,被他沿用了过来。 张鲁一杯接着一杯酒水下肚,五六杯后,虽然心头燥火还没有浇灭,但他还是放下了酒杯,盖因天师道虽是可以饮酒,却不可醉酒,放纵妄为。 所谓上行下效,作为师君的张鲁,自然不会违背自家定下的规矩。 这时候,阎圃一目十行的看完了成都来的文书,并将这份文书平摊在他面前的案几上,眼睛半眯着,在脑中急速的思考了起来面前这份文书带来的影响。 这份成都来的文书,正如阎圃所猜想的一般,上面记录的不是什么好消息,文书上说,刘璋南征的大军兵分三路,刘璋统主力征讨越嶲郡夷王高远,吴懿督徐猛等校尉征讨益州郡雍氏,甘宁向牂牁郡讨伐郡丞朱褒。 刘璋兵分三路,三路都是捷报频频,刘璋于安上县大破旄牛王狼谭,吴懿攻定朱提郡,甘宁在鸭池河夜袭破敌,均有摧枯拉朽的势头。 根据文书上的信息,阎圃料想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刘璋今年年底就能荡平南中,领着征讨大军北还,然后修整大军数月,就可以考虑对付汉中的他们了。 阎圃默默的在心里叹了口气,也难怪张鲁看到这份文书后,面色不虞,败坏的心情几近表露到了脸上,多年修道养气的本事今日差点破了功。 和张鲁相处多年,张鲁的志向阎圃是知道的,张鲁没有什么争霸天下、宇内称雄的想法,他的这位师君想的不过是割据汉中,于汉中一地称王称霸,推行天师道的道统而已。 只是就眼下的局势看来,张鲁只怕难以在汉中安座,新任的益州牧刘璋有如下山猛虎,前次旬月讨平巴郡由荆州别驾刘阖引发的叛乱,这次南中叟夷、汉人大族纷纷起事,声势浩大,阎圃他们远在汉中也有所耳闻,但南中叛乱这么浩大的声势,在刘璋引兵讨伐之下,就如同烈阳下的冰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了起来。 巴郡、南中这两个钉子,一个接着一个的被刘璋锤平,下一个,毋庸置疑就是他们汉中这颗钉子了。 见阎圃看完了文书,张鲁开口了,他有些困惑:“功曹,夷王高远、益州郡雍氏、牂牁郡朱氏,你说这些人在南中之地树大根深,盘根错节多年,如何月余的时间,就溃败连连,竟是没有给刘璋带去一点小挫?” “嗯……”阎圃斟酌了一下,开口回答了张鲁的疑问:“师君,高远、雍氏等辈虽然扎根南中多年,但彼辈人心不齐,散在诸郡,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难以成什么大事,前面彼辈得以肆意,喧嚣南中,是因为刘璋在巴郡征讨叛逆,而今刘璋引兵南下,彼辈自然无能为力也。” 阎圃点明了南中群贼最大的问题,各打各的,各造各的反,没有联合起来,他接着说道。 “其次,益州郡太守高颐、牂牁郡太守景毅等人,均是未曾与高远、雍氏合流,而是与高远、雍氏等相抗衡,此其内忧也,内有忧外有患,导致现下刘璋兵锋所指,势如破竹,自然不足为怪。” 解答了张鲁的问题,阎圃给出了一段话激励面色有些沮丧的张鲁,他拿起汉中和南中进行对比。 “和南中不同,汉中在师君宽仁的治理下,众人已是服膺,百姓黔首多信仰我天师道,乐为用命,万众一心,师君得人和也,若刘璋引兵起来,当是无能为力。” 阎圃说的并不是什么吹捧的话,而是事实,张鲁虽然崇信鬼道,不得士大夫欢心,但由于张鲁治理汉中甚为宽仁,因此颇得汉中黔首之心,连賨人渠帅杜濩、朴胡、袁约等都倾心张鲁,领着手下的賨人部落来依附张鲁,替张鲁阵前搏杀、出生入死。 张鲁点了点头,面色略微好上了一些,但他心中实是有些感慨,他拍着大腿对阎圃感叹道。 “功曹,初平二年,刘焉造乘舆车服千馀,僣拟至尊,天子遣刘璋入蜀劝谏时,路过汉中,你我都是见过的,当时我观刘璋为人,性情懦弱,非有兵略,不过一庸人尔,却不想此人一出任益州牧,竟是性情大变,勇于任事,胆略超群,敢于亲自领兵征讨巴郡,于梁平一役平定巴郡,如今南下,大军似疾风席卷南中之地,有若孙、吴在世,兵略无对,这难道是上天传授的吗?” 听到张鲁这番话的阎圃默然不语,刘璋入蜀,路过汉中的时候,他陪同张鲁见过刘璋几面,刘璋给他的印象,不过一中人之才尔,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就一个普普通通的宗室子弟罢了。 但观刘璋现在的所作所为,在刘焉猝然病死,刘璋仓促上位之后,没有举措失宜的地方,外平群贼,内安黎庶,坐稳了益州牧的位置,这哪里是一个中人能做出的事情,唯有非常之人才能有这般的手段。 阎圃也有些怀疑,怀疑可能正如张鲁所说,刘璋得了上天的传授,但是他自然不能这样说,作为谋臣,他除了出谋划策以外,还需要考虑到张鲁的心境,不能使张鲁垂头丧气,得用言语充足张鲁的信心。 “师君,这段时间以来,刘璋逢有大变,他父亲刘焉死了,他的两位大兄刘范、刘诞死于关中李榷、郭汜的毒手,家门惨遭荼毒,他又仓促间出任益州牧,人逢大变多少会有些心境上的变化,这不足为奇。” “若是说刘璋的军略比肩孙、吴,那是万万比不上的,巴郡、南中起事的这些人,都是内怀犹豫之心,又都是乌合之众,所以才败在刘璋的手里,依我观之,刘璋的将才不过中等而已。” 阎圃的话让张鲁好受了些,减轻了他心中的疑神疑鬼,怀疑是上天给刘璋开了窍什么的。 阎圃接着给张鲁谋划:“师君,现在除了修筑新阳平关,我们应当做些鼓舞赵韪的事情,让赵韪趁刘璋还在南中之时,尽快举兵起事,不然,等刘璋平定南中北还,赵韪就难以弄出点动静来,不能搅乱蜀地的局势,拖延刘璋进攻我汉中的日程。” 闻言张鲁面色有些犹豫,和赵韪联合一事,他始终心存顾虑。 一则是他当初在成都的时候,常常用热脸去贴赵韪这位刘焉手下重臣的冷屁股,以谋求出镇汉中,因此对于赵韪,他甚是不喜。 二则是他攻杀了赵韪的亲信庞乐、李异二人的部曲,甚至阵斩了庞乐,眼下赵韪却欲和他联合,可见赵韪腹有鳞甲,心思难以揣摩,和赵韪联合,他觉得是与虎谋皮。 不过张鲁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应了下来,刘璋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和赵韪联合,虽是饮鸩止渴,但也能解一时干渴,他点头同意了阎圃的谋划,同时开口问道:“依功曹之意,我们当如何做。” 阎圃斟酌了下用词,眯着眼睛缓缓说道:“赵韪这个人,腹有鳞甲,更兼老奸巨猾,我们要是什么都不做,赵韪肯定是按兵不动,所以我们要做点事情,兵力可以少一些,但声势要大,广竖旗帜,以求震荡巴蜀。” “师君手下部曲大多是巴人,另有巴郡賨人渠帅杜濩、朴胡、袁约的部曲,金牛道往白水关我们是没有什么机会,所以我们当发兵米仓道,示意我等将兵临巴地。” “刚好赵韪是巴郡安汉人,其本家部曲大多在巴地,他若是起兵,当会奔向安汉,招募乡里,诱使安汉豪族,我们正好假装欲打通米仓道,坚定赵韪的反心,让他觉得就算失败,也可以从米仓道逃亡汉中,有一条退路。” “当然,赵韪此人不足信,我们不必为了赵韪大动干戈,只需做一番样子,诱使赵韪起兵,给刘璋造成一些困扰,延缓刘璋攻打汉中的日程,以求我们汉中多做些准备。” “善,大善。”张鲁听完阎圃的一席话,抚掌称赞阎圃道:“有功曹在,我无忧也。” 讨论完南中、赵韪的事情,张鲁说起了一件令他不爽的事情:“功曹,前番你画策,阻拦关中、凉州之人南下成都,为我所用,只是这些人虽然留在了汉中,很多人却是拒不不仕,不肯为我做事,如之奈何。” 这件事阎圃是知道的,张鲁在他的建议下,拦下了关中、凉州前往成都的流民,将这些雍凉之人留在了汉中,只是这些人是留下来了,却没有依附到张鲁的麾下。 这里面是有原因的,他的师君张鲁崇信天师道,虽然有别于黄巾贼,但并不妨碍士大夫将张鲁当做黄巾贼那样的祸害,正儿八经的士人都是对张鲁嗤之以鼻,看一眼张鲁都觉得污了自家眼睛,更不要说在张鲁的帐下当官了。 阎圃出身巴郡安汉阎氏,算得上是世家出身,按理也不应该在张鲁手下做事,只是一则阎圃在安汉阎氏内是远支,不是正经的世家子弟,二则张鲁对他是亲之信之,计无不从,言无不听。他感于张鲁的厚遇,因此委身到了张鲁帐下。 可眼下这群停留在汉中的雍凉之人,张鲁对他们还没有什么恩信,这群人中的士人又天然排斥天师道,造就了虽然这群雍凉之人身体在汉中,但心往南飞到成都去了。 阎圃思索了一番,给出了应对的法子:“师君,这群人都是流民,生活上物资存在缺乏的情况,师君可赠予衣粮,以恩德怀之,彼等感于师君厚恩,自是会报效师君。” “其次若想招揽这群雍凉中的士人为我们所用,不可依着往日所置祭酒、治头大祭酒的职位去招揽他们,当用汉家官职去任命他们,这样他们容易接受一些。” (本章完) 第146章 南中士人 益州郡,滇池县。 在益州郡太守高颐精心为刘璋准备的卧房中,刘璋和高颐相对而坐,在他们两人中间的一张案几上,摆放着酒具和酒杯,案几的一侧,是一座红泥搓成的小火炉,红泥炉中燃着上等无烟的木炭,靠着木炭的高温,红泥炉上温着的酒水吸收了足够的热量,腾腾的从酒水面上冲出一阵水汽。 听着窗外传来的呼啸如夜鬼呜咽的秋风声,再加上面前的红泥炉上飘起的雾气,刘璋莫名想起了白居易的诗。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只是和白居易诗中的场景相比,此情此景差上了一分,屋外没有即将窸窸窣窣落下的飞雪,不过氛围倒是相差不太多。 见红泥炉上的酒水开始沸腾,酒水翻涌起了波浪,刘璋拿起竹木制成的酒勺,勺起一勺的酒水,往高颐面前的酒杯倒去。 高颐见此情形,不免面色有些激动,他不曾想到刘璋竟是亲自为他斟酒,只是除激动外,他的脸上却没有什么惊讶。 盖因刘璋出任益州牧后,所行所为的事迹,他也略有耳闻,刘璋对益州的士人没有如他父亲刘焉一般猜忌,而是延用益州的士人,任贤使能、各凭其才的收纳到州牧府中,称得上是礼贤下士、吐哺握发。 在刘璋向他的杯中倾倒满一杯热气腾腾的酒水后,高颐恭声谢了一句:“多谢明公。” “高卿不必多礼。”刘璋摆了摆手,让高颐随意一点,不必那么客气,随后刘璋往他自己的杯中也倾倒上了一杯热酒,等各自杯中的热酒稍稍冷却了一些,他和高颐对饮了一杯。 酒水三巡,气氛稍稍融洽了些,刘璋说出了今晚召见高颐的意图,同时也是对高颐的考效。 “高卿,以你之见,南中之地,时不时就发生叛乱,或是叟夷作乱,或是南中汉人大姓谋逆,这是因为什么缘故呢?” 闻言高颐面色端正了起来,他知道,这是刘璋给他出的考题,回答的好的话,他可以在仕途路往上大跃一步,回答的不好的话,就没有什么进步的机会了。 他思索片刻,想好了应对的措词:“明公,叟夷起兵叛乱,不外乎两种原因,一则虽然我汉家甚少向这些叟夷征税,最多不过收受一些土物,对叟夷来说其实没什么负担,但是难保有些官吏贪于财货,以叟夷好欺,假借官府的名义对叟夷征收重税,而后将这些从叟夷手上收取来的财货藏到自家屋宅中,并且一次成功后,就屡次向叟夷收取,导致叟夷心中生怨,认为官府苛待他们,积怨日深,一旦叟夷中有人首倡起事,便是星火燎原之势,出现叟夷群情汹汹,叛乱于南中的情况。” “二则叟夷叛乱,非是我汉家之过,而是叟夷人面兽心,诡谲难测,有些小不如意,就起兵叛逆,更兼一些叟夷渠帅,放着好好日子不过,一味好乱乐祸,就比如这次的夷王高远,造逆于越嶲郡,高氏是大种的叟夷部落,寻常官吏根本不敢上门触他们的霉头,不存在为贪官污吏所欺负的情况,可见是高氏本性就不是很安分,于我大汉没有什么忠顺之心。” 刘璋点了点头,对于高颐的话他是认可的,叟夷叛乱,既有内因,也有外情。 内因就是叟夷好勇斗狠、不通礼仪,遇到事情都是动刀子讲话,没有坐下来交谈的想法,更不要说叟夷弱小的时候就装作温顺的样子,强大了就张牙舞爪、亮出獠牙,五胡乱华就是明证。 外情就是一些掌管联络叟夷的官吏,上瞒下欺,一面瞒着上面的人,一面欺骗叟夷,让叟夷缴纳本不存在的重税,从叟夷身上大把大把的捞钱。 等叟夷起兵造反,这些贪官污吏就推说叟夷是禽兽一般的东西,没有忠义可言,所以叟夷才起兵造反的,钱进了贪官污吏的麻袋,麻烦却丢给了官府去解决。 “所以要拣选清正的官吏,还要时不时的去监督下面官吏的行径,发现这些人中的害群之马,不使他们肆意妄为,瞒上欺下,惹得叟夷谋反后,他们拍拍屁股走人,倒是将官府拖下了水,去替他们擦屁股,平定叟夷的叛乱。” 刘璋给出了应对的法子,一方面在源头上挑选清廉的官吏进行任命,另一方面做好对这些下面这些官吏的监督。 当然,这不是他说一两句话,下面就能办好的事,怎么挑选清廉的官吏,怎么对官吏进行有效监督,得需要一步步的摸索,一步步的去实践,最后完成制度上的建设。 “至于那些好乱乐祸的叟夷渠帅,若是我汉家好生相待,彼辈仍是一意孤行,兴风作浪,当是捣其巢穴,灭其种类,以震慑百蛮,让一些心性险峻的叟夷渠帅知道,惹怒大汉的后果。” 这是刘璋已经做过的一件事情,越嶲郡谋逆的叟夷高氏一族,族内的丁口皆被刘璋用断头台斩杀于邛池的岸边,当时刘璋招来了一批越嶲郡的叟夷渠帅观礼,这些叟夷渠帅看着看着,就对着刘璋跪拜而下,头埋的深深的,屁股翘的高高的,同刘璋看过的水浒传中宋江跪拜的样子一模一样,皆是敬畏到骨头里的跪拜。 应和着高颐,说完一番话的刘璋,续而拿起了酒勺往高颐的杯中添上了一杯酒水,给高颐润一润嗓子。 饮下一杯酒水后,高颐说起了关于南中大姓雍氏谋逆的原因:“雍氏一族,是高皇帝时所封的什邡侯雍齿之后,孝武皇帝元鼎五年的时候,雍齿的孙子雍桓因酎金失侯,失去了爵位,为求生活,刚好孝武皇帝开括西南夷,于是举族迁徙到了益州郡,雍氏来的早,族内人口众多,称得上益州郡第一豪族,雍氏族人常常因为酎金失侯一事耿耿于怀,所以雍氏谋逆,其实没有什么意外的,只是恰巧在明公手下举兵了。” 刘璋点了点头,只是他在想,除了酎金失侯一事外,只怕雍氏谋逆,和雍氏的祖先雍齿也有关系,雍齿和大汉开国皇帝刘邦就不怎么对的上眼,起初雍齿和刘邦有旧,雍齿跟着刘邦一起反秦,刘邦也委以他重任,让雍齿驻守起义军的老窝丰邑。 没想到雍齿看刘邦不爽,不愿屈居其下,竟然背叛刘邦投靠了魏国,刘邦没了老窝相当狼狈,只得回攻,却两次攻城都失败了,最终只得投靠项梁,向项梁借兵才拿下丰邑,失败的雍齿逃往赵国,加入赵王歇麾下,再后来刘邦西击秦,势如破竹,日子过得红红火火,雍齿又厚着脸皮回归了刘邦集团。 刘邦几次想杀了雍齿,都因为雍齿立有功勋,所以作为纯纯政治动物的刘邦就没有下手,后来为了在功臣们面前立个典型,安抚一众害怕自家不能封侯的功臣,刘邦咬着牙封了仇人雍齿为什邡侯,雍氏一族就迁居到了益州广汉郡的什邡县居住。 这是祖辈传下来的恩怨,雍氏不臣之心久矣,历史上雍齿回复李严劝说他不要谋逆话甚是嚣张,他在给李严的书信里说:‘盖闻天无二日,土无二王,今天下鼎立,正朔有三,是以远人惶惑,不知所归也。’明着说当时天下三分,老子不知道哪家是正统,索性自己单干了。 讲完了雍氏,高颐谈起了益州郡大族孟氏:“孟氏的情况则不太一样,孟氏的族长孟仪,我多次和他交接过,这人是有些才干的,他最大的愿望是出任一郡太守,我听闻雍氏就是拿着永昌郡太守的官职诱使孟仪起兵谋逆,孟仪的长子孟节当时曾经劝谏过孟仪,只是孟仪贪图郡守的官位,惑于本心,没有听从孟节的劝谏,最终还是举兵造逆。” “孟仪和他的两个儿子孟节、孟获现下关押在县寺的牢狱中,前面孟仪上书说明了孟氏本无心造逆,都是他一个人被郡守的官位迷惑住了,失去了忠义之心,做下了错事,叼扰了明公。” 这里高颐顿了顿,眉目间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明公,南中之地,虽然地处叟夷之间,但文风甚行,颇多士人,只是这些人有才,却无用武之地,这一来南中士人要想去往朝廷任事,处于无人引荐的窘境,二来南中士人扎根南中,在南中为官为吏,可朝廷有三互法在,南中士人至多不过坐到郡丞、郡尉的职位,郡守一职碍于三互法,由着外来人坐着。” “南中有才学的士人,于官路上郁郁不得志,便容易生出多余的想法,干出些悖逆的事情。” 高颐的话说的直白,刘璋自然是听懂了,高颐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说南中地区士人的仕宦之路被堵塞住了。 都说朝中有人好好做官,可东汉的都城洛阳可没有什么南中的士人,人家河南帝城多近臣、南阳帝乡多近亲,当然优先考虑近臣近亲的子弟,更不要说还有某些四世三公,在朝廷世世代代金印紫绶的家族,他们的子弟都安排不过来,哪里顾得上南中这个犄角嘎达的士人,也因此,南中士人去往洛阳的朝廷做官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南中的士人只好考虑在南中本地做事,可在南中本地做事,他们头上有个天花板,依三互法,本郡的人不能出任本郡的太守,但南中好歹有四个郡,倒也可以去其他的郡做太守。 不过问题又来了,三互法不止对本州、本郡、本县人不得做本州刺史、本郡太守、本县令长进行回避,还对姻亲关系有所回避。 《谢承书》:“史弼迁山阳太守,其妻钜野薛氏女,以三互自上,转拜平原相。” 史弼是兖州陈留人,到兖州山阳郡做太守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史弼娶了薛氏为妻,薛氏是山阳郡钜野县人,若史弼出任山阳太守,其家族正处于史弼的治理之下。这个时候依据三互法,为了避免史弼利用山阳太守的职能,对钜野的薛氏进行特殊照顾,所以史弼要迁为平原相。 而南中士人往往有跨郡姻亲的情况,毕竟都是本地人,有姻亲关系也属正常,但三互法死规定下来,南中士人的仕宦之路就断绝了,当个郡吏什么的,或者郡丞、郡尉可以,想做太守,那就不要做梦了。 一个有才学的士人,才干得不到发挥,问题就很大了。 北宋有个叫张元的,豪放任侠,负气倜傥,自认为才华纵横。可是就是考不上进士,通过了尚书省的省试,但殿试还是刷下去了,这一来二去,张元就跑去投靠西夏李元昊,以灭宋为己任,不断地怂恿李元昊对他的祖国大宋用兵。 在张元的辅佐下,李元昊在好水川大败宋军,张元志得意满,在宋夏边界的一座寺庙墙壁题诗一首嘲讽道:“夏竦何曾耸,韩琦未足奇。满川龙虎辇,犹自说兵机。” 张元的事情深深刺痛了当时主政的宋仁宗,为了防止殿试落榜文人叛逃为他国所用,在嘉佑二年宋仁宗规定凡是参加殿试的都是进士。排名靠后的都赐“同进士出身”,国家宁可花钱养着他们,也不让这些人生出别样的心思。 刘璋明了高颐话中的意思,高颐在建议他延用南中的士人,以避免南中有才学的人失意,乃至失望,最后走上反叛的道路。 刘璋端正面色,举起手中的酒杯,向高颐致意道:“高卿之意,我自是明白,卿可观我行事,以见后效。” 他向高颐打着包票,会解决南中士人仕宦无路的情况,不使南中出现愤懑朝廷之心。—— 不同于刘璋房内煮酒论南中、热火朝天的场景,滇池县县寺的牢狱中一片清冷。 益州郡大族孟氏的族长孟仪此刻还没有入睡,生平养尊处优的他,在这阴暗潮湿的牢狱中,自然是无法安眠,因此他起身盘腿坐了起来。 一侧的孟节察觉到了他父亲孟仪的动静,他睁开眼睛看向孟仪,同时喊问上了一句:“父亲?” “睡不着,起身坐一坐。”孟仪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安抚着他的长子孟节。 孟节闻言默然,孟仪的心思他是知道的,前面孟仪为雍勉所惑,一意孤行起兵谋逆,落得现在这幅下场,他父亲孟仪心中有愧,愧疚于他和孟获这两个跟随入狱儿子,愧疚于孟氏一众锒铛入狱的族人,愧疚于没有做好族长的职责。 他看了眼另一侧安然入睡的孟获,凑过去和孟仪低声交谈了起来, 只听孟仪叹了口气,对着孟节说道:“节儿,为父和益州郡太守高颐有些交情,我前面上书给了高颐,愿以身受戮,希望能保住你和你弟弟的性命。” 孟仪心中懊悔无比,自恃怀才不遇,当得一郡守的他,竟是因为这一贪念,将孟氏带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父亲,我听闻刘使君为人宽仁,不是什么习惯杀戮的人,我想只要我们孟氏倾心忠顺,说不定刘使君会饶恕了我们父子。”孟节宽慰起了他的父亲,只是他心中明白,他父子犯下谋逆这样的罪过,怎么都是要见血的。 (本章完) 第147章 二袁相争 在南中叛乱大抵平定的当下,刘璋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南中,返回成都,而是留驻在了滇池县,他需要在南中稍微待上一段时日,处理下南中之地的手尾,同时按照他心目中的规划,好好的改造一番南中之地。 ‘南诏、大理。’ 默念着这两个后世云贵出现的强藩,刘璋打心底里不希望在日后西南之地崛起一个非是汉家的地区强国,致使川蜀之地数百年不得安宁,数以万计的汉家男儿更是流血牺牲埋骨于西南。 趁着眼下南中的叟夷文明程度较低,兵械、甲胄、城池、手工业、政治制度,全面落后于汉人,因而在叟夷人数占优的情况下,却不能和远少于他们人数的汉人相抗衡,让汉人占据了南中之地的优势,把控了南中权柄的当下。 刘璋要利用现在汉人和南中叟夷之间的文明代差,用夏变夷,以诸夏文化影响南中叟夷,加大力度开拓西南,让西南之地变成汉人的基本盘。 只是这件事需要数十年乃至百年的才可见成效,刘璋想着用他脑中两千年历史的经验,在南中开一个好头,给后世一个典范可以效仿。 “明公,鱼咬钩了。”刘璋身侧的吴懿见到刘璋目光飘向远方,全然没有注意到他手上的鱼竿在微微颤动,似有鱼咬钩的样子,于是他低声提醒了一声。 吴懿的这一声,让刘璋在开拓西南的盘算中脱离了出来,太过投入到思索南中治策的他,此刻才察觉到,手上的鱼竿愈发的抖动了起来,咬钩的鱼儿看来知晓了它吃下的美食中,包裹着不怀好意的毒钩。 刘璋挑起手来,将鱼竿撩起,一条鲜活的大鱼被他转到了岸边,看着这条在滇池岸边青草堆里弓着身子挣扎的大鱼,他露出些许笑意,他这个钓鱼佬今天的运气还不错,没有空军。 前面一直没有鱼儿上钩的刘璋,还在想着,今天要是一条鱼儿都没上钩,就喝一口面前这千余年前,未曾遭受工业化污染的滇池水,也算今天有所收获,未曾空军。 “不愧是明公,竟钓得如此大鱼,我还在想前面明公一直不曾上鱼,看来是瞧不上咬钩的小鱼,定是要钓一尾这般的大鱼。”肤敏应机、谈啁流速的张裔见到刘璋钓上的大鱼,张口就是一顿吹捧。 一旁的吴懿也学着张裔的油腔滑调,附和了一句:“今日钓鱼,当是明公拔得头筹,我和张君只怕是钓不到如此的大鱼。” “且莫言笑,我们再多钓几条鱼,今夜举办全鱼宴。”刘璋眉头一挑,带着淡然的笑意说道。 面色虽是淡然不惊的刘璋,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前世的他钓鱼多少空军而回,没想到来到这汉末,手气倒是好了起来。 对于一个钓鱼佬来说,不空军是人生最大的幸福,更大的话,是来自空军钓友们艳羡的目光。 张裔当即应和了一声:“自当如此,今夜高府君、袭校尉他们有口福了,只可惜甘、李二校尉还在扫荡叛乱的叟夷,却是没有这等口福。” 言罢几人静声,续而钓起了鱼来,望着今日多钓几尾大鱼,为晚上的宴会做准备。 一尾大鱼上钩,刘璋断了思索南中局势的心思,他一边等着鱼儿上钩,一边观赏着这千余年前的滇池美景。 面前的天是干净无暇的秋日碧霄,水是平滑如镜的晶莹翡翠,一阵微风吹过,岸边的芦苇像是吐出了白雪,芦苇的身子随风袅袅婷婷,悠然而动。 轻轻深吸一口气,刘璋感受着这千余年前的空气,空气中的氧气似是比后世浓上一些,搭配着滇池的美景,让他有些醉氧,这段时间他因征战导致疲惫的身心,稍稍得到了些舒缓。 “吁。” 刘璋的身后传来一道驻马声,紧接着是翻身下马的声音,不多时,赶到滇池边传递消息的彭羕来到了他们几人面前,看到几人正在垂钓,彭羕侍立到了一旁,识趣的没有开口说话。 等了一会后,吴懿处有鱼儿上钩,可以弄些动静起来了,抓住这个空挡,彭羕开口向刘璋禀报道:“明公,信使来报,牂牁郡的景府君,当于今日晚些时候到达滇池。” 刘璋点了点头,反问上了一句:“永昌郡的吕郡丞到了哪里。” “吕郡丞因为永昌郡叟夷叛乱的事情,稍稍耽搁了些时间出发,估计明日或者后日到滇池。”彭羕应声答道,这些时日文书往来,都是他替刘璋分门别类、料理发放,更要在众多文书中择重要的信息上报刘璋,一段时间的历练下来,他胸中自有丘壑。 “景府君来的凑巧,刚好碰到今夜明公设全鱼宴,可见是个有口福的人,只是可惜吕郡丞没有那么好的口福。”张裔感慨了一句,他原以为牂牁郡至益州道路崎岖难行,景毅要晚些才能到滇池县,没想到景毅来的这么快,今夜就能到滇池了。 “今日钓鱼就到这里,我们回滇池县打理一番,好招待景府君。”刘璋看了看日头,再瞟了眼今日鱼获,决定收工回滇池县。 刘璋开口了,其他人自然是无有不遵,几人一起翻身上马,向着滇池县行去,至于渔具和鱼获,自是有侍从收拾打理。 彭羕骑马凑到刘璋的身边,继续向刘璋禀告他所收到的文书信息。 首先是刘璋最为关注了中原战事,彭羕开口道:“明公,兖州曹操征讨徐州时,兖州为吕布所袭,只余三城,曹操和吕布交战百日,未能分出胜负,现在兖州飞蝗大起,导致粮草奇缺,曹操和吕布已各自罢兵,拷问掠夺兖州的豪强,以谋求军资。” “曹操扼困如此,袁绍有什么举动吗?”刘璋打听起了曹操的老大哥袁绍对曹操当下困境的处理。 说到袁绍,他在心里有些感慨,东汉末年前期的天下是两袁相争的局面,袁绍、曹操、刘表是一边,袁术、公孙瓒、陶谦是一边,袁绍和袁术分别是各自阵营的领头羊。 若是袁绍和袁术这两个兄弟和睦,携起手来,天下也就没有曹刘孙什么事了,也就是袁绍和袁术兄弟互相攻讦,不相和睦,才给了曹刘孙的机会,不然汉室早就亡了,天下是袁家仲氏的天下。 彭羕根据收到的文书信息回禀道:“袁绍一开始没有帮助曹操的意思,并想让曹操将家人迁到邺城居住,但曹操也是强硬,竟是在如今倒悬的局面下拒绝了袁绍。” “后面估计是袁绍考虑到正在和公孙瓒交战,要是被吕布得了兖州,冀州南北皆是不宁,搞不好两面包夹之下,落得和曹操一样的局面,所以袁绍遣兵马钱粮去襄助了曹操。” 对于曹操拒绝袁绍让他迁徙家人到邺城居住的要求,刘璋没有任何意外,袁绍和曹操从小一起玩到大,看起来关系不错,但两人早已有了间隙,起初董卓入洛阳,就是袁绍给大将军何进的建议:‘招揽四方英杰领兵进京,用来威逼太后,诛杀宫廷里的十常侍。’ 有袁绍这么一条为祸天下的建议在,还有些爱大汉情怀的曹操和袁绍自然是形同陌路了起来,就是面上曹操不说什么,心里估计是恨透了袁绍。 说起来,刘璋父亲刘焉出的废史立牧的计策,只是给大汉喂了一包量大的巴豆,虽然大汉会拉的虚脱,整个人虚弱起来,但还不至于致死。 袁绍招揽军头入京这一谋划,却是给大汉吃的面里拌了一包砒霜,还是砒霜里找面条的那种,大汉这个早已虚弱不堪的汉子,吃完这碗面硬生生倒下,大汉中央彻底失去了威信,州郡长官没有了羁绊他们的缰绳,天下才彻底大乱了起来。 知晓了曹操的动向,刘璋问起了汉昭烈帝刘备的动向:“刘备呢?” “刘备为徐州牧陶谦表为豫州刺史,并给丹阳兵四千,现刘备屯兵小沛,为陶谦抵御兖州方向的来敌。”彭羕答道,同时他心里有些疑惑,他这位明公不关心如今天下至强的两袁,反而关心曹操和刘备这两个小角色的动向,却是不知是为何。 闻言刘璋感叹了一句,果然和历史上一样,他那位同宗的刘备从公孙瓒手下跳槽到了陶谦处,刘备见缝插针,顺着杆子往上爬的本领天下无二,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混的很不错。 历史上刘备先是在公孙瓒这位师哥手下混了个平原相,到了陶谦处混了个豫州刺史,被吕布夺了徐州,跑到曹操处,曹操热情接待,与刘备是出则同舆,坐则同席,还给了刘备左将军的官位,封宜城亭侯。 后面刘备更是被国舅董承引荐,受汉献帝刘协衣带诏,这时候的刘备估计自己都会有些感慨,他一个幽州的游侠,因鞭打督邮被朝廷通缉的要犯,转眼成了大汉的忠臣,还是天子垂青的忠臣,人生的际遇真是难以琢磨。 受了衣带诏的刘备不敢留在许都,再加上曹操称赞刘备:‘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尔。’ 刘备恐为曹操所害,趁着征讨投靠袁绍的袁术,夺回了徐州,然后被曹操击败跑到了袁绍处。按理刘备是公孙瓒的师弟,袁绍对刘备应该看不顺眼才对,但刘备在曹操手下担任豫州刺史的时候,举了袁绍的长子袁谭为茂才,因此得到了袁绍的厚待。 刘璋前世看三国志的时候,看到这里直呼刘备有点东西,在袁绍和曹操对敌的时候,窝在曹操手下的刘备竟是举了袁谭为茂才,可见刘备虽然是幽州的游侠儿,但也是个十足的心机男孩。 “明公,如今中原之地,乃是袁绍和袁术相争,明公为何不关心袁绍和袁术的动向,反而去关心阉宦之后曹操的举动,还有那刘备,若不是明公差人调查,我都未曾听过这号人物。” 彭羕心里对刘璋关心曹操和刘备,却不去关心二袁,有所困惑的他应声就问询了出来,和刘璋相处了一段时间,对于刘璋的秉性他是知道的,平时都是和和气气的,待人温和,很少有动怒的时候。 对于彭羕的疑问,刘璋嗤笑了一声,但这声嗤笑并不是对着彭羕,而是对着彭羕所说的二袁。 “如今中原纷争,说到底是二袁相争,若是二袁合力,天下早已安定了,可惜二袁兄弟不合,攻伐无算,致使苍生受难。” “袁绍和袁术二人,兄弟且不相容,还能指望他们容纳天下高士,有什么大的作为吗?” 刘璋掏出了毒士贾诩劝告北地枪王张绣投靠曹操的话,来解除彭羕的疑惑。 彭羕却是有不一样的意见:“明公,袁术固不足虑,先是败于南阳,后仓皇奔至扬州,其人虽是四世三公,袁氏的嫡子,却不过是外着锦衣,内里一团腐朽,。” “但袁绍不一样,昔年讨伐董卓,袁绍为盟主,威重天下,今时更是盘踞冀州,与公孙瓒攻伐,公孙瓒穷兵黩武,为人残暴,更是杀了宗亲刘虞,刘虞在幽州素有恩信,鲜卑、乌丸也对刘虞倾心,依据我的看法,公孙瓒早晚必败。” “到时候袁绍虎踞冀、幽、青、并四州,以冀州之粮,济幽、并强卒,再者冀州强弩天下闻名,更兼有幽州突骑、鲜卑、乌丸之众,南向以征天下,只怕是无人能敌,若是袁绍南并中原,西据关中,则天下十之六七皆为其所得也,明公若想再有作为,恐是难矣。” 聚在刘璋身边的吴懿、张裔、吴班等人听到彭羕的话,纷纷侧目看向刘璋,想知道刘璋的想法和回答。 所骑之马比彭羕所骑之马快半个马身的刘璋,听到彭羕这忧心忡忡的话,回头对着彭羕,略带悲情的说道:“若是真如永年所言,我等到时候只好对着袁绍倒戈卸甲,以礼去降,想来仍不失封侯之位。” 闻言彭羕眉头的忧色顿散,化作无奈的表情,他摇着头,指着张裔说道:“明公,你如何学的张君一般,说话没有个正形,不学好学坏。” 听到这话的刘璋哈哈大笑,聚在周围的吴懿、张裔、吴班等人也是轰然大笑了起来。 (本章完) 第148章 蚩尤 益州郡,谷昌县附近。 甘宁安坐在胡床上,半眯着眼睛,不时打个哈欠,像是犯了秋乏,即将昏昏欲睡过去,只是现下并不是打个盹的好时间。 因为他正在掠阵。 领着剿灭益州郡叛乱叟夷部落的命令,甘宁和徐猛在益州郡横冲直撞,二人形同只要吸收阳光、就不知疲倦的超人,在益州郡转战了数百里,已经剿灭了五六家叟夷部落,杀略、擒获的夷人五六千人。 眼下他们又盯上了一家名为‘蛮头’的小种叟夷部落,这家叟夷部落为小种,部落中叟夷人数自然是少的,作为掠阵的甘宁,瞟了几眼正在和徐猛部曲厮杀的蛮头部落族众,老于兵事的他大概算出了蛮头部落的人数,不过一千到两千人之间。 按理说,在甘宁这位近来在叟夷中被称为‘神鸦将军’的神将面前,‘蛮头’叟夷部落应当放弃他们的多年居住的营地,逃窜到山林中,以避免身死族灭的下场。 可这家‘蛮头’部落倒有些骨气,竟是坚守他们祖辈传承下来的营地,不愿抛弃营地,去山林中做一条丧家之犬,更是老的少的,凡是能动弹的,都拿起武器对抗起了甘宁和徐猛的部曲。 “骨头有些硬,叟夷中看来还是有些有气节的货色。”甘宁感慨了一句面前的‘蛮头’部落,可也只是一声感慨而已,他想着早点清理掉这些作乱的叟夷部落,然后领兵返回滇池县,和他的明公会面。 一念至此,甘宁睁开了眼睛,打量起了面前蛮头部落和徐猛部曲交战的详情,论起血勇,自然是叟夷更胜一筹,这群叟夷不怎么怜惜自家的性命,对生死看的很淡,这也和叟夷的寿命有关,叟夷少有能活过三十的,寿命短,自然不在乎早死一年两年。 悍不畏死的叟夷朝着徐猛部曲所立军阵冲锋,就是叟夷的武器有些简陋,破烂不堪的刀戈,一端削尖如同长矛的木棍,石头打磨而成的斧头、绑在一根木棍上当做长斧使用,更简陋的是抄起一块地上的石头就算是武器了。 叟夷这样的武器,在徐猛部曲所立军阵面前完全不够看,徐猛所立军阵严明,面对哇哇大叫、有如鬼哭的叟夷看破身死、肉身撞阵的行为,徐猛的部曲佁然不动,手里握紧了长矛,成列的站在一起。 在徐猛手下军侯的指挥下,一列又一列的长矛手,依次伸出、收回手中的长矛,每一次长矛伸出,都必将插入冲阵叟夷的血肉中,叟夷装甲不精,有的身上连件完衣都没有,自然抵御不了锋锐的长矛,长矛插入叟夷的血肉中,很快又缩回抽了出来,开了血槽的长矛所造就的伤口,叟夷怎么包扎都是堵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血流不止,连带着自己的生气一起流干,而后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便再也不能动弹了。 徐猛的军阵如同一座绞肉机一般,不断绞杀着冲阵叟夷的性命,同时军阵不断向前稳步推进,迫使叟夷为了避开长矛往后退缩,乃至压的叟夷心态崩溃,最终四散而逃。 徐猛手下的部曲有如此的发挥,乃是徐猛用心的结果,上次巴郡梁平一战,被叛军压退的徐猛深以为耻,这段时间来他操练士卒下了猛劲,同时为了安抚士卒可能因为苦练引发的不满,他一方面和士卒同甘共苦,另一方面他将巴郡大胜后,州牧府发给他的奖赏尽数赏赐了士卒,才有了今日手下部曲军令森严,所击无前的气势。 甘宁看着这一面倒的局势,感觉也不用上自家出手了,他似乎可以落个清闲,甚至在胡床上倒头睡下,解一解秋乏。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打算做点事情,早点击溃面前的‘蛮头’部落。 他从胡床上一跃而起,双手撑腰扭动了一圈惫懒的身体,从他的身上发出吱吱作响的关节摩擦声,片刻后,感觉身体状态恢复过来的他示意鼓手开始擂鼓助威。 甘宁手下的两位军司马,关中的赵六和甘宁的亲随甘九在甘宁的指挥下,各领着一曲人马,做出向叟夷侧面包抄的举动。 甘宁部曲的这一举动,很快就被蛮头部落的渠帅发现了,这让蛮头部落的渠帅心生畏意,脚步不自觉的向后挪动着,生出了败退而走、保全性命的心思。 这位蛮头部落的渠帅,在益州郡大族雍氏起兵谋逆的时候,带着手下的夷人前往助阵,想着打破滇池城,在滇池城中捞取一点好处,进一步说,他想在滇池城里逮住两三个汉人娘子,带回来做压寨夫人,他是听说了的,城里的汉人娘子比起野外生活的叟夷女子可是白净的多。 只是可恨的是,守御滇池县的太守高颐无懈可击,没有一丁点的破绽,他没能进入滇池县捞取一点好处,反倒是磕掉了一嘴的牙,在雍氏前往越嶲郡、孟氏被擒后,他回来了老窝,打算着缓上一阵子,弥补一点元气。 不过这次南下的汉军并不打算放过他,竟是打上了门来,其中还有一个什么劳子的神鸦将军,顶着个天大的偌大的名号,而且这个名号是益州郡一些叟夷渠帅捧出的。 ‘胆小如鼠,跪拜在汉儿面前,丢了我等夷人的脸。’这是蛮头部落渠帅听到神鸦将军这个名号,第一时间的想法,别的叟夷部落怕甘宁这个神鸦将军,他可不怕。 对于上次在滇池县攻城的事情他是耿耿于怀,他有些盲目的自信,认为是城池的缘故,所以才输给了汉人一阵,若是两军对垒,凶悍的夷人还不是随随便便、如同虎入羊群一样,冲散汉人的军阵,肆意杀戮汉儿。 因此,在甘宁和徐猛打上门来,并且自家兵力不占优的情况下,这位蛮头部落的渠帅没有放弃祖辈传下来的老窝,而是领着手下的部族和徐猛的部曲厮杀的起来。 这位蛮头部落的渠帅更是打着先击破徐猛部曲,再击破掠阵的甘宁部曲,拿下今日大胜的算盘。 但是打着打着,这位蛮头部落的渠帅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面前的汉军没有像过往的汉军一样,在他手下叟夷的几个冲锋溃逃,反而打起了鸡血,向着他们冲杀了过来。 这位渠帅哪里知道,过往和他交战的汉军是郡国兵,向来不习训练,其中多有商贾市人、偷鸡摸狗之辈充斥其中,都是捅一枪就算对的起大汉了,没有死战的心态在,徐猛手下的部曲则是相反,装备精良,训练有素。 蛮头部落往日攻无不克所依仗的血勇在徐猛部曲面前毫无用处,他们悍不畏死、嗷嗷叫着的冲锋陷阵,只不过是让徐猛部曲更容易的收割他们部落夷人的性命罢了,因此蛮头部落和徐猛部曲的交战落入了下风。 看着不断临近的甘宁手下的部曲,已是落入下风的蛮头部落的渠帅,心中的胆气一点点的泄了出去,他终究是惜命了起来,脚步往后一退,泄尽了胸中的胆气,而后这名渠帅反身一转,撒丫子的狂奔了起来。 蛮头部落的渠帅这一跑,早就被压的喘不过气的叟夷们,纷纷抛下手里的武器,跟着自家的渠帅,撒丫子的狂奔了起来,千百人一齐狂奔,竟是引的徐猛觉得地面有些震动摇晃了起来。 见到夷人溃败,甘宁和徐猛领着手下部曲齐头并进的追杀了起来,不过他们没有一味杀戮,在追杀的过程中,他们派出士卒不断对着夷人高喊着‘降者免死’。 这倒不是甘宁和徐猛心仁,而是他们前面收到了刘璋的命令,刘璋打算修缮成都到越嶲的旄牛道、僰道至南中的五尺道、僰道至牂牁的南夷道。 要想富,先修路,另外要将南中打磨成汉人的基本盘,良好的道路交通是必不可少的,无论是商旅往来、大军讨贼,都需要一条条便利平坦的道路。 只是修筑道路是件苦差事,盖因南中处处皆是山崖,许多道路需要在半山腰开凿,凿石开山这种苦差事,刘璋不打算征调汉人去干,他打算苦一苦叟夷,这群南中作乱的叟夷,依律是要夷三族的,如今免去死刑,被征调去修路,能多活一段时间,多苟延一些时日,这对叟夷来说是一种幸福。—— 益州郡,滇池县的县寺中。 一场夜宴正在举办,这场夜宴是为了欢迎牂牁郡太守景毅而举办的,至于宴会的主菜,是刘璋和吴懿等人今天白日钓到的滇池鱼。 刘璋看着正在忙活的庖厨,面色有些无奈,汉代没有铁锅,王公贵族用的是铜锅,黔首百姓用的是陶器,所以‘煎炒烹炸’等操作是没有的,要想实现他‘煎炒烹炸’鱼的梦想,得等到铁血大宋时期。 所以现下,庖厨料理鱼的措式大多是三种,脍、炙和腌渍。 脍就类似于生鱼片,只是刘璋考虑到徐州陈登之死,再考虑到汉代的医疗水平,他是决计不敢去吃什么生鱼片的,被泥头车撞死穿越到汉代,已是幸运了一次的他,可不敢确信他还能一直幸运下去。 腌渍的话就是字面的意思,将鱼腌制后晒成鱼干,制作成咸鱼,另外还有腌渍做成鱼酱来食用的法子。 以上两种都不太适合在宴会上出现,所以只有‘炙’鱼了,也就是烤鱼,这也是汉代高档宴会的主题,像是鸿门宴这类的高档宴会,楚汉群雄们大快朵颐的就是烧烤。 眼下庖厨正将鱼身上的鱼鳞刮净,同时剖开鱼腹,清洗干净后在鱼的身上划开了几道口子,放入姜、葱白、橘皮、豉汁等调料先腌制一番,待入味后放到炭上烤炙。 不多时,一条微火炙的半熟的烤鱼被放到了刘璋的面前,只是现下还不能食用,需要刷上用苦酒、鱼酱、豉汁混合而成的料汁,耐心等上一会儿便可食用。 趁着这段料汁入味的时间,刘璋看向身侧的牂牁郡太守景毅,景毅的年岁很大,胡须和头发都些发白,只是没有寻常老者那样的不修边幅,景毅的头发和胡须收拾的一丝不苟,没有一点凌乱的地方,再加上一张国字脸,整个一廉洁正直的名臣形象。 刘璋在州牧府的文书中了解过这位景太守,景毅是蜀地梓潼人,字文坚,人如其字,景毅任职地方时期十分重视文化交育,以礼义教化百姓,政绩显著,刘璋的父亲刘焉十分看重景毅,曾上表拜景毅为骑都尉。 廉洁正直,德才兼优,更是得到牂牁郡大族的拥戴的景毅,郡丞朱褒虽是趁景毅一时不备,侥幸肆意妄为的一段时间,但景毅威望过重,不过被囚禁一时,就在牂牁郡大族的拥护下,将牂牁郡拨乱反正,系朱褒于牢狱。 这正是刘璋需要的人才,他开口赞道:“景卿虽系幽狱,却能秉忠贞之节,不附谋逆之贼,乃国之忠良,臣子的榜样,璋实敬之,请,且满饮一杯。” 景毅面色却有些惭愧,他识人不明,启用朱褒这样的乱臣贼子出任牂牁郡郡丞,导致被囚禁起来,所幸他平日有些威信,得一众牂牁郡大族的拥戴,一夕逆袭,将朱褒擒获,不至于等到甘宁来解救他,若是那般他这张老脸也就没处放了,更不必说有脸来滇池面见刘璋。 “毅惭愧,识人不明,险些铸成大错,但还是叨扰了明公,致使明公以千金之躯深入南中这不毛之地,这都是我的过失啊!” “景卿不必如此,朱褒虽然嚣张一时,但终究还不是为景卿所擒,至于识人不明一事,人孰无过,过而能改,方为大丈夫,何必纠结于一时。”刘璋宽慰道,摆出一副宽厚的君主样子。 刘璋的话让景毅脸上的愧色又深了一层,刘璋越是宽仁,他越是觉得羞愧,一股士人的傲气在他胸膛里做起怪来。 “明公宽厚,是教毅羞愧难当。” 见这个固执的小老头羞愧来、羞愧去,刘璋没有接口说下去,而是问起了景毅一件事情,转移了话题:“听说景卿颇善丹青,有妙笔生花之称,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虽说不上妙笔生花,但丹青一道毅却是颇有心得。”景毅先是谦虚了一句,而后在画画这方面有所成就的小老头还是补充了一句,以免过于谦虚,被刘璋看轻了。 闻言刘璋抚掌赞了一句:“如此甚好,今有一件大事嘱托,还请景卿莫要推辞。” “明公但请吩咐,毅无有不从。”听到刘璋有事吩咐自己,景毅拍着胸脯,向刘璋表着忠心。 “我想让景卿为我画几幅画,需有天地、日月、蚩尤,其中蚩尤生叟夷,及牛、羊、马,另需画官吏乘马幡盖,巡行安恤之状,再有画夷牵牛负酒、赍金宝诣之之象。” (本章完) 第149章 南中孟氏的命运 “明公莫不是想要用天地日月等神物慑服叟夷,只是天地、日月,毅倒是能理解,叟夷是认这些的,只是绘画蚩尤是何故?”涉世已深的景毅眼珠子打了个转,就大概猜出了刘璋的想法,只是他还有些疑问,不明白叟夷怎么和蚩尤扯上了关系,他根据他的所学所知问道。 “蚩尤,少皞氏之末,九黎之君名也,是三苗的先祖,《史记·五帝本纪》中有言:三苗在江淮荆州数为乱。于是舜归而言于帝……三苗的居所在荆南、扬州一带,和南中叟夷却是扯不上什么关系。” 刘璋正用筷子夹起一块鱼肉放入嘴中,顿感鱼肉的鲜美和料汁的酸甜在他的味蕾里绽放,听到景毅询问的他,将嘴中这汉代的烤鱼咽下,放下手里的筷子,回答了景毅的疑问。 “不然。”他先是给出了一个否定的判语,而后详尽的回答道。 “三苗的居所不止在荆南、扬州,自长沙、沅辰到夜郎之境,往往都有三苗的遗种。《韩非子》中有记载:三苗之君不服者,衡山在南,岷江在北,左洞庭之波,右彭蠡之水。可见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岷江一带就有三苗的踪迹,因而,绘画蚩尤生叟夷,并无什么不恰当的地方。” 这是这段时间来刘璋勤学的结果,为了将叟夷纳入到华夏的体系中,找到相关的论据,他翻了好一阵子书,当然,更多的时候是张裔、吕凯二人在帮他查找。 “明公博学,毅不如也,不过夷人有可能是蚩尤的后裔,但南中的叟人,是昔日古蜀国灭亡后,跟随着蜀王开明氏迁徙到南中的,蜀叟同音,叟人即蜀人也,叟人和蚩尤并没有什么关系。”通读儒家典籍的景毅,对韩非子一书不甚了了,听到刘璋的回答,他打算回去借一册韩非子翻一翻,同时颇有些研学精神的这个小老头,继续和刘璋辩论了起来。 面对景毅所说蜀叟一体的话,刘璋点头表示了认可:“蜀叟的确是一类人,只是一个留在蜀郡,一个迁到了南中,分居日久,风俗有些不一样,若是将叟人当做蚩尤的后裔,是有些不妥,不过叟人和夷人相处日久,难保没有掺上蚩尤的血脉,一起称为蚩尤之后,图个方便。” “此外正如景卿所言,蚩尤是少皞氏之末,他的后人算得上我华夏的后嗣,只是这些人迁居到南中莽荒之地,年岁日久,沾染了夷狄的习气,如今当用夏变夷,让他们认祖归宗,明了他们自家的先祖是谁,不使他们浑浑噩噩,堕落为蛮夷。” 小老头景毅认真的点了点头,知晓了刘璋话中的深意,对刘璋用夏变夷的想法相当的认可,作为儒门子弟的他,向来把教化蛮夷当做一件极为光荣的事情,只是这一桩事不太好做。 “明公之心胸,毅甚是叹服,只是用夏变夷,非一日之功,况且叟夷大多各立淫祠,信奉乱七八糟的鬼神,若要他们改换门庭,供奉蚩尤,非是易事。” 景毅的担忧刘璋也考虑过,改变一个人的信仰的是极难的,特别是神神鬼鬼的这些信仰,人类世界因为信仰不合爆发的战争不知繁几,更有信仰同一个宗教,因为宗教内部某些不合导致分宗,而后同一个宗教内部爆发战争。 不过刘璋有的是耐心,也有足够的武力,以及足够的计谋,去让大部分叟夷们认祖归宗,安安分分做蚩尤的子孙,回归到华夏的体系中。 他应付了景毅一句:“景卿所言甚是,一时之间叟夷肯定是难以接受,不过事情可以慢慢做,如今当积跬步,以至千里也,早晚用夏变夷,使叟夷知晓他们是汉人的后嗣。” 言罢,两人开始尽情的享受宴会,刘璋更是下场和吴懿等人比起了投壶。 只是刘璋虽是继承了前身的身体,前身有一定的投壶技术,但投壶的技术需要的是眼到手到,前世没有投壶这类游戏经验的刘璋连输几场,不得已罚了数杯水酒。 ‘要是有飞镖一类的游戏就好了。’灌下几杯酒的刘璋如是想到,他对飞镖甚是有些心得,连输几场后的他下了场,虽然这个时代酒精浓度不高,但为了保重身体,完成兴复汉室的伟业,他已是不能多饮了。 极尽欢愉的夜宴结束后,刘璋回到了居所里,回到居所后的他一个人盘腿坐在了床上,喝了点酒的他有些躁得慌,不过他有些洁癖,没有随便招来侍女服侍。 一个人的夜,他想起了贴身侍女采薇,转念又想起了未过门的小家碧玉黄婉,最后脑中满是绯念的他,竟是想起了别居的嫂嫂吴苋。 ‘该死。’刘璋暗骂了一声,将玉貌雪肤、身姿曼妙的吴苋甩出脑海中,他没有想去同唐太宗李世民一样,杀了弟弟李元吉后,纳了弟妹杨氏进入后宫。 不过李世民纳弟妹杨氏一事,唐书没有记载,只有宋代欧阳修主编的《新唐书》孤证。更早的五代时所著《旧唐书》并没有记载,八成是欧阳修杜撰出来的,不过李世民的儿子李治娶小妈是的的确确的事情,另外唐玄宗纳了儿媳杨玉环,不得不说唐代皇室的风气有点乱。 甩了甩脑袋的刘璋,转变了思路,思索起了今天同景毅商量的事情,用蚩尤作为叟夷的祖先,将叟夷纳入华夏体系,用夏变夷,移风易俗。 尽管表面上用蚩尤这个神话传说中的人物作为托词,将叟夷划归到华夏族群中,但实际上刘璋也是认为叟夷是华夏的一份子。 前世所处科技发达的二十一世纪,根据分子人类学的基因检测结果,华夏这片大地上的少数民族要么是汉族开出的分公司,如女真人完颜氏,乃是琅琊王氏的后代,完颜即是王的音译,要么就是掺了大半的汉人血脉,如蒙古,有证据显示,那位令东西方惊骇的成吉思汗和刘璋竟是同宗,都是汉高祖刘邦的后裔。 “害。”刘璋无奈地叹了口气,露出一些恶趣味的想法,谁能想到,蜀汉灭亡千年后,刘必烈于大都继承诸葛武侯的遗志,整了一波:‘山河奄有华夏地,乾元重开大汉天’。 魏晋南北朝,唐宋以降都对刘氏当兴的金刀之谶防的甚严,连皇帝切瓜都被臣子劝告不要使用金刀,以免应了金刀之谶,但谁想得到中原防的严,金刀直接托生到草原,照样中兴汉室,元汉也是汉嘛。 还有所谓高贵的八旗子弟,百分之九十多的满人都不过是汉人套了个满族的马甲,就连老满洲真满洲发源地新滨,基因测试发现真满洲老满洲百分之七十多都是汉人后裔,估摸着所谓的满洲人绝大部分是契丹女真乃至蒙古时汉军驻扎在新滨一块的后裔。 至于野猪皮一家,倒是真的从通古斯迁徙来的,不过满清皇帝到了乾隆一代,出现了问题,乾隆身上留的的血貌似不是通古斯的血,说不好乾隆真是海宁陈氏的种。刘璋猜测和满清入关之前,没有系统性的太监存在有关,李如彘就曾对手下的各个贝勒说:‘家里养的这些奴仆,要把他阉割了,不然和家里内室就容易发生淫乱行为’。 基于前世的记忆,再加上刘璋没有法西斯德国洗头佬那种极端的民族主义思想,所以他自然不会发出什么征收叟夷的人皮做靴子这种命令,对南中的叟夷赶尽杀绝。 更何况南中尽是高山深林,不像西欧平原和美国中部平原那般一览无余,藏不住什么人,南中的叟夷往山林里一窜,人就没影了,甘宁和徐猛报上来不少这样的情况,叛逆的叟夷部落抛下故土,窜入山林,二人暂时没有什么好办法去追踪剿灭,只能招诱顺服的叟夷去追杀。 当然,刘璋也不是就不杀叟夷了,该杀的还是要杀,对于顽抗到底的叟夷,那就是尽量直接灭族,捕获叟夷去修路,修建城池,为大汉在南中的兴盛添砖铺瓦。 至于识时务的叟夷,也需要进行移风易俗,改换门庭,认祖归宗,回归到华夏的怀抱,另外归化的叟夷首要做的就要蓄发易服,这是刘璋所看重的。 思虑了一阵的刘璋终是按捺不住睡意,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进入了梦乡。 翌日,县寺的明堂中。 刘璋居于上首,在永昌郡郡丞吕昌还没到达的今天,他趁着空闲,召见了几个人,处理点事情。 解除了镣铐的孟仪、孟节和孟获父子三人,在走过一段难得的阳光照射下的路程后,走到了县寺的明堂门口,孟仪一眼看到了高坐上首的刘璋,再看到了居于一侧的益州郡太守高颐,在自家的县寺明堂中屈居下首,算得上有些聪明的他,自然明白了刘璋的身份。 孟仪带着和他错开一个身形的孟节和孟仪,走到了明堂中,领着孟节和孟仪对刘璋跪服而下:“罪人益州郡孟仪,见过刘使君。” 孟节和孟获在他们的父亲孟仪发声后,同样发声见礼,如今是阶下囚的他们,不敢做什么高姿态的士人习气,只一味的卑躬屈膝,以求一线生机。 作为父亲的孟仪更是谦卑,跪拜下的姿势匍匐在地,像是要贴入地面一样,孟仪心里想着措辞,难得刘璋召见他,听说刘璋是个温仁的人,不怎么喜欢杀戮,如果应对的好的话,说不定能活下来,当然他这位贼首是不做存活的想法,他只求自家的两个儿子能活下来,哪怕是为奴为婢,苟且一世,也好过陪着他这个稀里糊涂谋逆的父亲一起受刀斧之刑。 刘璋目光往下一瞟,不由叹了一声,孟仪的身姿太过卑微了,这也符合刘璋的认知,刘璋已经从益州郡太守高颐那得知了孟仪的心思,孟仪想用孟氏五代的家业、加上他的一死换取自家两个儿子的性命。 “孟君,我听说你诓骗叟夷,说是官府向他们征要黑狗三白头,胸前的毛都得是黑的,螨脑三斗,三丈的斫木三千枚,按理说这些东西都是不可能拿得出,再者我汉家甚少向叟夷征收税赋,不过索取些土物罢了,你这么随口一说,这些叟夷就信了你,跟着你一起俯逆雍氏,以至于南中的叛乱声势如此浩大,举南中皆是沸反盈天。” 看上去刘璋在贬斥孟仪,实际上他是有所感慨,孟仪对叟夷提出的要求匪夷所思,就像是个说笑的段子,但就是凭着这个段子,孟仪成功的哄骗夷人造反,就像大人骗三岁小孩一样,可见孟氏在叟夷中的威望之高,也难怪历史上雍闿谋逆时,派遣孟获去煽动叟夷。 孟仪低垂下头,发出认错的话语:“禀使君,确有其事,仪的确是拿这些话诓骗叟夷,煽动他们谋逆。” 没有任何的辩解,孟仪认下了自家的罪过,而后他哀求道:“使君,仪如今思来,追悔莫及,只是后悔已是没有用处,大错已经犯下,仪自是不会盼着什么宽宥,仪一死是心甘情愿,只是我这两个儿子……。” 孟仪指着身后的孟节和孟获:“我的长子孟节,前次几番劝诫于我,让我不要俯逆,但我为权位所惑,未曾听从他的良言,以致犯下大错。次子孟获,年岁尚幼,不通人事,不过是为我裹挟着谋逆。” “仪听闻使君仁德播于蜀地,活人无算,还望使君开恩,赦免我的两个儿子。” 孟仪的哀求声如泣如诉,他身后的孟节和孟获二人听着听着就感动的泪如雨下,他的长子孟节更是挺身而出,向刘璋哀求道:“使君,节愿一死,求使君赦免我的父亲。” 孟节的言语坚定,无有怯意,在场众人见到如此父慈子孝的场景,无不感叹连连,作为孟仪好友的高颐,更是准备拱手向刘璋求情,希望刘璋答应孟仪的请求,赦免孟仪的两个儿子,至于孟仪作为贼首,高颐虽是有心,但也知道孟仪不免一死。 不过高颐尚未开口,刘璋却是面露微笑淡然的说道:“我听闻孟君是因为雍勉许诺一府君的缘故所以俯逆,岂不知我亦不惜一郡守之位,以招揽孟君。” 一言既出,举堂皆惊。 上架后好像不能改名了,亏麻了,季汉刘璋知道的人太少了,不如三国:季汉刘璋有三国的关键词,可能搜索到的人多一些,没推荐的现在新增收藏好少(_|||) (本章完) 第150章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刘璋的话一说出口,孟仪的脸上露出了惊色,益州郡太守高颐的脸上也露出了惊色,在场的吴懿、彭羕、张裔等纷纷面色上露出了惊色。 这些人都是聪明人,说上一句饱读诗书不为过,更兼都是人情练达的人物,自然是知晓了刘璋话里的深意,刘璋话里透露着并不打算诛杀孟仪的意思,这未免过于宽仁了,比之昔日宋襄公还要仁义,对于孟仪这等叛而后降的贼子,通常情况下君主都是杀之而后快,断不会留孟仪于人世上。 益州郡太守高颐胸中长舒了一口气,说实话他不太想见到孟仪这位好友身受刀斧之刑,因一时糊涂而遭受杀戮,同时孟氏身为南中大族,在叟、夷中颇有威信,若是孟氏惨遭屠戮,益州郡的叟夷恐会惊骇失常,做出些悖逆叛乱的举动。 吴懿皱起了眉头,传承于孔夫子的教诲,仁德是好的,可仁德过了头,不免会显得有些迂腐,像是不知变通、一味只讲仁的颟顸老夫子一样。孟仪犯下的罪是夷三族的谋逆大罪,就这样轻飘飘的放过孟仪,只怕有些不妥。 不过吴懿没有出列劝谏,他打算私底下劝说下刘璋,他知晓他的这位明公是存了施以仁德,降服孟仪这位南中大族族长的心思,现下的场面,不好出列破坏当前和洽的气氛。 生平傲气无比,但颇具才学的彭羕,眼珠子滴溜一转,面对刘璋欲展现仁德的景象,他移动脚步,出列对着上首的刘璋拱手问道:“明公是打算赦免孟氏的罪过吗?” “是的,孟君不过是一时糊涂犯下的过错,如今悔恨已是昭然,再有孟君父慈子孝,我甚悯之,现在南中已经大略平定下来了,不宜再生杀戮,恐有失人和。”刘璋说出了几条关于赦免孟仪的原因。 事实上,这些不过是托词而已,刘璋真实欲赦免孟仪的原因,和历史上诸葛亮连续七次擒住孟获,没有杀死孟获,而是一意降服孟获的心思一样,都是打着降服孟氏这个在叟夷中威望颇高的大族,依靠孟氏的威望去向叟夷征收赋税,同时依靠孟氏去安定南中,孟氏在叟夷中响亮的招牌,才是孟氏得以存活下来的缘故。 如越嶲郡夷王高远、益州郡雍氏,这些无用之人,刘璋才不会同对待孟氏一般,有所法外开恩。 彭羕闻言眉目一瞪,面色变得坚定无比,他化生为一名直谏的刚臣,宣言道:“万万不可,明公,孟仪此獠所犯之罪,那是夷三族的谋逆大罪,岂能如此轻易放过,若是就这样轻易的放过孟仪,以后有人欲行谋逆,只怕无有畏惧之心,此乃乱命也,还请明公收回成命。” 原本听到刘璋宽宥的话语,心境飞上了天堂的孟仪和孟节、孟获父子三人,此刻听到彭羕的话,顿感如坠冰窟,一颗心寒冷不已,又感如在三伏天的毒辣日头下暴晒一般,背上冒出冷涔涔的汗水。 孟氏父子三人不免有些心意不定,三人间或略微抬起头,偷瞄起刘璋的脸色,只见刘璋若有所思,一副未曾下定决心的模样,这不由让孟氏父子三人身体微微颤栗了起来。 但孟氏父子三人全然不知道,刘璋心里却是在打量着彭羕,他没想到彭羕这么识趣,竟是站了出来扮起了黑脸,给他赦免孟氏的行为提分不少,让孟氏对他的感恩之心拉满。 刘璋在心里给彭羕记上了一笔功劳,而后他缓缓对彭羕说道:“永年所言,璋记录在心,只是我主意已定,孟氏父子三人,具当免刑,若是下次再有乱臣贼子作乱,当无例外。” 先是确认了自己的权威,刘璋继续保持着赦免孟氏的决定,接着他做出一副忠言顺耳的模样,同时给了彭羕一个面子,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明公仁德无双,羕甚为叹服,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依律,多有用金银财货赎罪的条例,虽然谋反大逆不在这些条例中,但既然明公法外开恩,赦免了孟氏的死罪,当让孟氏以财货赎罪。” 彭羕面对刘璋的话,自然没有异议,但他决定再多多扮演一次黑脸,他在刘璋赦免孟仪的死罪后,更换了对孟仪的称呼,向刘璋建议道。 “孟君既然前次声称,官府欲征收乌狗三百头,膺前尽黑,螨脑三斗,斫木构三丈者三千枚,那就由孟君去征收这些东西以赎己罪,不过想来这些东西难以征收齐备,今番稍稍减去些,就乌狗一百头,不用乌狗胸前的毛都是黑的,螨脑的话一斗,斫木构一丈者一千枚。” ‘真是个小机灵鬼。’刘璋赞了彭羕一句,彭羕的话是他的本意,留着孟氏的性命,向叟夷征收赋税,由彭羕开口建议,用不着他这位明公直接开口,是再好不过的了。 刘璋露出一副开明纳谏的样子,似是接受了彭羕的建议,但他没有说话,而是目视跪拜在下位的孟仪。 孟仪和刘璋飘忽的眼神对上,不待刘璋开口,为了保全身家性命的他,立马开口,和彭羕一般,改变了对刘璋的称呼:“得蒙明公赦免死罪,今当略尽心意,彭君所言,甚是在理,仪愿为明公征得乌狗一百头,螨脑一斗,斫木构一丈者一千枚,另外再加金五百,银一千。” 为了避免刘璋改变想法,孟仪对彭羕所提出的条件全盘接受,并加上了金五百、银一千,掏空孟氏的家底,换取孟氏这次的平安过关,他是个识时务的人,知道钱财不过身外之物,眼下最要紧的是孟氏的传承不能断在自家的手里,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孟仪的好友高颐在这大局略定的时候,开口道:“明公,孟君心意可鉴,其人实已痛改前非,宽宥孟君一事,一则显明公之仁德,播于南中之地,二则孟氏得免夷族,传于其他俯逆雍氏的叟夷、豪族耳中,彼辈固怀侥幸之心,牵牛献马前来,如孟氏一般以赎罪愆。如此一来,南中可大定也。” 闻言刘璋点了点头,映射到孟仪的眼中,让孟仪顿感踏入暮春三月的时节,南中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一股庆幸、喜悦和感恩复杂情感涌上心头,他此刻只想抱着孟节、孟获二人,痛哭一场,不想今日父子三人竟能逃脱生天,免于刀斧之刑。 “那就这么定了,宽宥孟氏之罪,以财货赎其罪愆。”刘璋起身,给出了最终判决。 下午,刘璋没有召集群臣,而是单独召见了一个人-益州郡建伶县县令爨习,同时也是南中大族爨氏的族长。 爨习年岁看起来三十有余,一头依旧乌黑靓丽的头发用巾帻包裹的极整齐,巾帻上加戴进贤冠。他的两腮没有什么毛发,下巴处留有短须,短须修剪的颇是美观。 这位益州郡大族爨氏的族长,为了在面见刘璋这位益州牧时留下好印象,称得上好好修理了一番容貌,也整顿了一下个人形象。 爨习踏入会客厅后,第一时间向刘璋见礼,一举一动甚为规矩,就算是再挑剔的礼仪官,只怕是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见礼后的爨习被刘璋招呼着入座,爨习入座后,先是向着刘璋致歉道:“明公,前番雍氏谋逆之时,多有书信于我,欲邀请我爨氏一并谋逆,当时习考虑到建伶县兵微将弱,不能与雍氏抗衡,故而当时我与雍氏虚与委蛇,未能起兵讨贼,还请明公责罚一二。” 关于爨氏和雍氏在雍氏谋逆期间,交通往来一事,爨习收到了他的侄子李恢的书信,李恢说刘璋对此事并不介意,让他安心就是。 但现下面见刘璋的时候,爨习将这件李恢叙述过的事情重新提了出来,一方面是建伶当家做主的是他,他需要表达自己忠诚的心意,同时将爨氏忠诚的心意拿到面上来,另一方面他保不齐刘璋在李恢禀告时,面上没说什么,但心里会有芥蒂,所以他需要确认一下刘璋的态度。 听到这件李恢提过的事情,被爨习再次提起,重复询问起了自家的态度。刘璋面带微笑摇了摇头:“此事爨君的侄子李恢已经言明过了,爨君能不俯逆雍氏,便是有功之臣,至于交接雍氏一事,兵法云:‘兵者,诡道也。’爨君用计保全建伶一县,岂能称得上有过,这是大大的功劳才是。” 对于南中叛乱时出现的三类人,一类如益州郡太守高颐、牂牁郡太守景毅一样坚定反抗叛军,一类如爨习一般和雍氏虚与委蛇,未曾俯逆,再有一类就是如孟氏一般俯逆雍氏,实实在在的谋逆。 这三类人像是孟氏,反叛后悔恨,刘璋尚且能原谅,爨氏和雍氏虚与委蛇就算不上什么罪过了,更何况他认为这是一种计谋,是爨习智慧的体现。 闻言爨习避席拜谢道:“明公宽仁,习深感厚恩。” 刘璋可以轻飘飘的略过这件事,但爨习作为刘璋治下之人,得表明自己的态度,因此他隆重的感谢刘璋。 看着拜谢的爨习,刘璋问起了一件事情:“爨君,听闻南中爨氏乃是河东班氏之后,和班超、班固乃是同族。” 其实刘璋也不算听闻,他是知道这件爨氏传承的内情的,河东班氏由于班固编撰《汉书》、班超投笔从戎重开西域,汉章帝特敕封其家族食采于爨地,其后裔子孙中有以封邑名称为姓氏者,称爨氏,世代相传,东汉末年,天下大乱,爨氏就迁徙到了南中地区,这件事在爨氏后来立的《爨龙颜碑》上的碑文有记载相关详情。 拜谢后入席的爨习嘴角露出一丝不经意的微笑,出身河东班氏,对他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荣耀,他肯定了刘璋的话:“不想明公竟是知道一点爨氏的内情,爨氏的确是出自河东班氏,只是我等以封邑爨地为名,故而未曾续姓班氏。” “不愧是河东班氏之后,爨君行事有勇有谋,雍氏亦不得压制尔等一二。”刘璋赞叹了一句,反正漂亮话不值钱,他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夸赞爨习:“更兼忠义可嘉,今番爨君能守节不二,是有功之人,待永昌郡丞吕昌到后,一并序录功劳,嘉以奖赏。” 爨习闻言心中大喜,但面上尽力压制着喜色,不敢露出一二,怕被刘璋看做浅薄之人,他压抑住内心的狂喜,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避席向刘璋谦虚道:“明公言重,习为建伶令,所行不过是尽了保境安民的职责,何来功劳可言,明公如此夸耀,习甚是惭愧。” 刘璋不免又推崇一番爨习,两人聊上了一会关于河东班氏的事情,最后会谈以和洽的气氛结束了。 深夜,刘璋回顾这段时间来的所言所行,先是赦免孟氏,又拉拢爨氏,说到底,他在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然后为了做两件事。 一件是将南中打造成他的后勤基地,他需要汉嘉郡的金,朱提郡的银,南中的耕牛、战马、犀革、丹漆等物,他想让南中如历史上在蜀汉的治下一样,军资所出,蜀汉国以富饶,为他日后征战天下,打下一个良好的大后方。 一件是用夏变夷,以蚩尤为叟夷的信仰,把南中之地纳入华夏体系,早日将南中打造成汉人的基本盘,扩大汉民族的生存空间,他很是看重汉人在边缘地带的生存空间。 思索到这里的刘璋摊开了一副布帛画卷,画卷上面却不是什么山林丘壑、花鸟虫鱼,而是一条条弯曲且斗折的线条,同时有精美的汉隶文字描绘在这张画卷上。 从画卷左上往下,文字依次是汉嘉郡、越嶲郡,画卷中间往下是朱提郡、益州郡,最右侧为牂牁郡,画卷下横抵画卷两端,同时也是最大的一个郡为永昌郡。 刘璋提笔在越嶲郡和永昌郡中间加上一个‘云南郡’,又在牂牁郡下方添上了个‘兴古郡’,最后思索半刻的他,将益州郡的文字划去,改为了‘建宁郡’。 盯着这幅南中地图,刘璋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如此一来,南中七郡齐活了。 如果各位读者大大没有意见的话,下周太岁找下编辑,看看能不能将作品名改为三国:季汉刘璋,拉一波三国的流量,多混一口饭吃(●''''●) (本章完) 第151章 此间乐不思楚 成都。 作为南郡望族之一、襄阳中庐人的蒯良、蒯子柔,同时也是作为镇南将军、荆州牧刘表派遣到益州的使者,担着荆州和益州结为盟友,使大江上下游相安无事这等重任的他,在益州牧刘璋南征叟夷,未能面见到刘璋递交盟书的当下,蒯良这段时间多少有些闲暇无事,日子过得乏味。 所幸蒯良不是什么无事生非的人,不会抗拒目前平静、无有风波的日子。 当然,蒯良在成都的日子并不是一直都是如此安然,他初来成都时是日日饮宴,不得一日落下,每日都是饮至大醉,有益州别驾王商邀请的宴会,有蜀郡太守陈实主持的宴会,此外因为他身为荆襄名士,蜀郡不少世家冲着他的名声,也邀请他上门饮宴。 那一段日日饮宴的时光下来,蒯良只觉酒量大了些,脑子不得一日清醒,日子过的昏昏沉沉了。 因此,生性淡雅的蒯良后面少有接受饮宴的邀请,只是居住在驿馆调养,做他最喜欢的事情-静心苦读文学经典,就如此默默的等待着益州牧刘璋南征归来,递交上盟书,完成他肩负的任务。 但今日不太一样,今日的蒯良没有如往常一样在驿馆中苦读不辍,他驾着马车,来到了成都令董和的居所,今天是五日一休的时候,也就是官员放假休浴的日子。 只是有些不太凑巧,董和并没有在家,被蒯良派去董府上递交名刺的仆人回报,董和去了蜀郡太守府上,可能下午回来,也可能晚些时候回来。 专程来拜访董和这位同郡之人的蒯良,听到这个消息不免有些失意,不过他也没有太失意,这次没碰上就下次再来,或者先和成都令董和这个大忙人沟通好再上门拜访,反正现在益州牧刘璋还在南中,不知晓什么时候能归来,他在成都还需待上一些时日,没必要急在一时。 盘算已定的蒯良,打算着打道回府,回到驿馆中继续苦读不辍,徜徉在他所热爱的文学典籍海洋中。 而董和府上,董氏的族老董平,作为南郡枝江小豪族出身的他,知晓了是南郡襄阳望族蒯良上门拜访,立刻迎了出来,截住了正欲打道回府的蒯良。 董氏和蒯氏同属南郡人,俱为乡里,不过蒯氏是南郡数一数二的望族,往日董氏够上蒯氏的层次,没有能和蒯氏交接过,但只讲同郡的情谊,也足够让董平踏出府门,亲自迎接蒯良入府。 蒯良面对老者董平所邀,自然不好推辞,他落后董平半个身子,跟着董平踏进了董府,到达了董府的会客厅分主宾各自安座。 董平自知以自己的才学和阶层不足以和蒯良交流,只不过他占着年老的尊位,故而蒯良和他殷勤交接,因此董平一方面同蒯良交谈着,另一方面他安排了人去蜀郡太守府问询下董和,能否归府接待蒯良。 董平向着蒯良问询起了南郡故土的近况,蒯良自是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在听到蒯良讲袁术弃南阳而走扬州,荆襄大半郡县都在刘表治下安定了下来,董平感叹了一句:“刘荆州一则除去了江东猛虎孙坚,不使袁术这样的狂徒肆意妄为,没有让荆襄之地遭到破坏,二则收留了关中、兖、豫学士以千数,建立学官,博求儒士,弘扬了文道,真乃是宗室长者,辅国良臣。” 夸赞完了刘表,老道的董平赞了一句面前的蒯良:“蒯君在刘荆州手下担任主簿一职,主簿者,典领文书、参与机要,想来蒯君当在刘荆州治理荆楚时有所襄助,佐其成业,于安定荆楚必有建功。” 这些夸耀的话,董平并不是客套,作为南郡枝江人的他,虽然董氏故籍是巴郡江州,但董氏从巴郡江州迁徙到南郡日久,董平更是自小就在南郡长大,南郡已是乡里故土,如何能割舍得,现在听到荆襄万里肃清、国安民乐,他心中是不胜欣喜、雀跃万分。 “董老谬赞了。”蒯良拱手谦虚道,在长者面前他自是不会有什么失礼,接着他道明了原因。 “说起来良于刘荆州没有大的帮助,不过是处理一些文书,替刘荆州交接一下士人,要论抵御袁术图谋荆楚的功劳,有江夏太守黄祖,昔日袁术遣江东猛虎孙坚南下兵犯荆襄时,围困刘荆州于襄阳,若非黄太守于岘山射杀孙坚,荆襄难以保全。” “至于刘荆州能坐领荆襄,一是我弟弟蒯越画策,诛灭宗贼数百家,收其兵马为用,二则蒯越和庞季二人前往说降据守襄阳的江夏贼党张虎、陈生,使刘荆州得以入住襄阳,这二件要事,良于其中均是无有寸功。” 颇有君子之风的蒯良,坦诚详细的向董平说明了刘表在安定荆襄中出了大力有大功的人,将他自己从董平的赞扬中摘了出来,没有扯上什么谎话。 看着一脸诚恳的蒯良,君子意气行色于外,董平不由赞叹了一声:“蒯君真有古君子之风也。” 这边两人言谈切切,那边蜀郡太守府的董和收到了董平递来的消息,刚好和蜀郡太守陈实议事完毕的他,出了郡守府,驾着马车向着董府行去。 今日虽然是五日一休的日子,但董和心里挂念着一件事情,因此到了蜀郡太守府和太守陈实商议了一下,这件事是关于他的上司益州牧刘璋盗嫂一事,这段时间来,陈实和董和细细排查谣言的源头,却是无迹可寻,也有可能是因为二人不敢大张旗鼓,只是派遣心腹之人查探,查探人数较少,加之传谣之人隐匿过深,故而到现在都没有什么线索。 坐在马车上的董和松了口气,因为现下这件事可以放上一放了,远在南中的刘璋发来了书信,说是让太守陈实和他将心思放在蜀郡民生上,不必理会这些无端的谣言。 实际上这条谣言的确也没有什么好关注的,蜀地的士人官吏、黔首百姓,现下对于刘璋这位益州牧很是拥戴。 不同于中平年间的益州刺史郤俭,在益州大肆聚敛,贪婪成风,使得益州元元无聊,呼嗟充野。也不同于刚强猜忌的刘焉,虽然刘焉不怎么贪婪聚敛,但刘焉对于益州士人甚是排斥,空悬别驾之位,又不设主簙,凡事皆是亲力亲为,更是取用张修、张鲁这样崇信鬼道的邪士。 同郤俭和刘焉相比,刘璋的风评在益州好的不要太多,于为人,刘璋清静淡然,不好奢侈,于用人,刘璋亲贤纳士,没有排斥益州士人,拜王商为别驾,任黄权为主簙,取张肃为功曹,巴郡三分,皆由巴地人士出任地方,于政务,刘璋烛照明察,嫉恶如仇,所用之官吏,皆是清平之士,未有虐民之举。 再有,叟夷作乱于南中,益州百姓几曾见过有刺史、州牧亲身前往南中征讨,不过刘璋一人尔,南中乃益州家中之事,刘璋亲力亲为的表现,让刘璋在益州士民心中的形象甚为高伟。 董和嘴角露出一些微笑,区区盗嫂一事,纵使为真,也难掩刘璋在益州士民心中的光芒万丈。太守陈实和他将这条流言看的如此的重,不过是为了表明自家的忠心,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罢了。市井上流言万千,真真假假的,他这个成都令哪有那么多闲心去管。 车声辚辚许久,董和回到了离蜀郡太守府不远的董氏府邸,看着这座颇为雄伟宽敞的府邸,他不由轻叹了一声,这是刘璋的恩德,是他还不完的恩德。 成都居,大不易。 成都作为益州的州治,也是大汉西南地区政治经济中心,不止蜀郡之人在成都购房置地,往往巴郡、汉中、南中的世家豪族都在成都购房置地,当然他们并不是要迁居到成都,而是在成都置办一个屋宅,作为族人游历到成都后的休养之所,只是这样一来,人多地少,再加上大族通常拥宅数百间,流通在市面上的成都屋宅就更少了,这就导致了成都的房价贵的离谱。 而作为从南郡迁徙到益州的董和,在刘璋的超拔下担任了成都令一职,县令的禄米一般在三百至六百之间,成都令作为类似京畿地区的长官,自然能拿到顶格的六百石禄米。 虽然领着六百石的禄米,但要考虑到董和不止一人居住在成都,他还有宗族老幼需要抚养,所以董和自然是买不起成都的屋宅,更遑论这间离州牧府和蜀郡太守府这两个权力中心距离都近的屋宅。 也因此,起初董和是领着族人居住在成都城外,但他的老板刘璋考虑到这样有些不便,不利于董和出任成都令后办公往来,所以将这间屋宅赐予了董和。 这间屋宅原是别部司马张修的居所,但张修为张鲁所攻,死在了汉中,所以这间屋宅就成了无主之地,赏赐给需要在成都城内办公的董和,正是合宜。 到达董氏府宅门前的董和,将尽忠报效刘璋的心思收好,下了马车,走了进去,在仆人的指引下前往了会客厅,见到了前来拜访他的荆州使者蒯良,一番客套见礼完毕,各自安座好。 蒯良打量着面前这位在成都士庶中声望颇高的成都令,只见董和身上所穿衣服的材质,非是蜀地世家豪强所钟爱的蜀锦,也不是豪奢富商所穿的绸缎,而是和寻常黔首所穿的粗布。 蒯良不由在心里暗自感叹了一声,果然和传闻里一样,董和行为节俭、粗衣素食,只是装扮如此的简陋,却不见董和有一点卑色,反而有一股子清贫乐道的滋味在其中。 另外据蒯良所知,董和不止于为人上有被称道的地方,于成都令一职,董和秉承儒家仁恕之道,兼法家公平之道,约束豪强,抗衡世家,不使强者肆意,不令小民受屈,强不凌弱,众不暴寡,因此董和在成都士庶中声名显著,有董青天之称。 似董和这样的贤才,还是南郡出身的贤才,没有为荆楚所用,却于成都大显光芒,蒯良不免有替刘表感慨有沧海遗珠之痛,楚才竟为蜀所用。 但蒯良也清楚,似董和这样小豪族出身的人物,家中没有过两千石的长辈,在荆楚只怕难以出头,可能凭借自身的才干,董和能一步步坐到县令的位置,但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一出任就是一县令,还是一州州治的县令。 蒯良心中有思,无所隐匿的说了出来:“刘益州有识人之明,拔董君为成都令,甚为恰当,良听闻自董君出任成都令后,躬率以俭,恶衣蔬食,防遏逾僭,为之轨制,世家豪强、奸猾之徒尤为惮之,然彼等亦无怨言,成都上下肃然,士庶传颂,称赞董君为‘董青天’。” 董和一脸淡然,没有因为蒯良的称赞沾沾自喜,他推辞道:“蒯良过言了,和只是尽忠职守而已,却是没有那么多的功绩,至于‘董青天’之说,不过是些愚夫声传,实在令和惭愧。” 董和话题一转,像董平一样,问询起了南郡的情况,家乡故土,董和也是有所怀念的,蒯良自是又阐述了一遍南郡的近况。 董和和蒯良作为同郡之人,性情也有些相近,都是淡雅之士,很快两人的交谈愈发的热切了起来,一直聊到了傍晚,董和自是留着蒯良吃饭。 “子柔兄,请。” “幼宰,请。” 言语融洽的董和与蒯良,在对饮时,已是互称表字,亲近无比。 蒯良饮下一杯酒后,放下了酒杯,言语微妙的向着董和问道:“幼宰,如今南郡在刘荆州治下,已是安定祥和,兼之刘荆州是爱才之人,如幼宰一般的贤士,当会置之州牧府,或是外放两千石,南郡故土,不知幼宰思否?” “此间乐,不思楚。”闻言董和眉头一挑,嘴角略微浮现一丝笑意,眼神意味深长的看向蒯良。 蒯良面色一变,假装不高兴了起来:“幼宰,何相戏尔,岂有不思故土之人。” “子柔兄,又岂有背主之人,切莫再言,请饮酒。”董和嘿然一笑,拿起酒杯向着蒯良示意。 蒯良知道招揽失败,他摇了摇头,叹道:“且饮酒,不言他事。” 应读者大大要求,建了个群,200粉丝值可加入,在季汉刘璋主页简介中可以看到,欢迎各位读者大大一起来建立季汉(●''''●) (本章完) 第152章 县丞法正 汉中,勉县。 勉县的县寺中,法正料理完摆放在案几上的公文案牍后,双手摊平向上伸,将身体拉的笔直,快意的松了松筋骨。 松完筋骨的他打量着面前堆积如小山般的公文案牍,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这些公文案牍原本是数日的活,他只花了一个上午就完成了,这让他不禁有些得意。 但法正嘴角的微笑一闪而逝,胸中的得意也瞬息消失,他的脸上露出了落寞、无奈的神色,尤其是在瞥见了摆放在案几右侧的铜印,以及黄色的印绶时,面色低沉到了极点。 铜印黄绶,是秩比二百石、四百石、六百石的官员所用的印绶,正好符合法正目前的身份,他现在担任着勉县的县丞一职。 ‘县丞!’ 法正一想到他现下的官职,不由有些羞愧,羞愧到了一定程度的他竟是苦笑了起来。 想他曾祖父法雄,官至南郡太守,精于断案,治安靖平。张鲁手下军司马、南阳郡的李休,都曾听闻过他曾祖父的英名。 想他祖父法真,号‘玄德先生’,体兼四业,学穷典奥,幽居恬泊,乐以忘忧,虽然未曾出仕,但名扬于关中,为世人所敬仰。 想他父亲法衍,举孝廉出身,迁司徒掾、廷尉左监,于朝廷有所建设,亦有英行传世。 可家世煊赫如此,世代皆为两千石,父祖皆是一时之英的他,却拿着个铜印黄绶,做着个县丞的小官,简直羞煞先人也,日后无有面目在父祖的灵位前祭拜。 “诶。” 法正深深的长叹一声后,唤来书吏,将今日份应需处理的文书案牍拿走,至于已经完成的明后日的文书案牍,他自然不会拿出,以防勉县县长见他能干,递来更多的文书案牍交于他处理。 位于县丞的法正没有勤勉工作的心思,只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干一份工作拿一份钱,多的活他是一点都不想干,因为他在县丞一职上没有任何的成就感,再者县丞这个职位让他感到羞愧。 被招进屋内的书吏,小心翼翼的搬走了今日份的文书案牍,他的脚步很轻,动作也很轻,唯恐发出什么声响,打扰到了此刻拿起竹简、看起书来的法正。 书吏的这番小心的行为不是没有由来的,他面前这位新上任的县丞法正,据说是军司马李休推荐的,人家上面有人,再者法正的脾气也不是甚好,在法正面前小有违逆,便落得个仗责的下场,这就不得不让这位没有背景的书吏陪着小心伺候。 将满腔的怀才不遇、忧愤羞愧按捺下,法正细细的看起了书来,一边充实着自家的学识,一边转移自家当下境遇带来的苦楚。 等到离放衙还有半个时辰(今一个小时)的时候,法正放下了手中的书籍,慵懒的起身,于屋内换上了一席便装,将郡丞的服饰留下,嘱咐了一声书吏有事通晓他后,法正提前放衙,驾着马车向着法氏所在的居所行去。 回到宗族居所的法正,见到了数日不曾会面的孟达,他凑上前去,恭声称呼道:“孟都尉,你受李司马重任,如何有空暇回到勉县,与我等一见。” 听着法正揶揄的话,孟达大笑了一声,伸出手指指了指法正,报以颜色:“法县丞,如今可没有到放衙的时间,你竟敢提前放衙,不怕有人到张师君面前告你一状,卸了你的县丞一职,没了三百石的俸禄,教你法氏一族饥肠辘辘。” 闻言法正大笑了一声,而后平静下来面色,向着孟达询问道:“子敬,你能得空闲回来一趟,想必是新阳平关修筑的快完善了吧。” 孟达点了点头,表示了认可:“李休是个有才干的人,于土木一途颇有天资,也难怪张鲁派遣李休修筑新阳平关,就这段时日,新阳平关的关城已经修筑好了,接下来再在城头打造箭楼,城墙前挖掘壕沟,于关内修筑房屋、营帐,作为大军的居所,另外囤积粮草、修缮战具,新阳平关就算固若金汤了。” “李休确有实才。”法正赞了一声,对于李休他是有些好感的,这些时日,他多得李休的相助。 前面他不愿出仕于张鲁帐下,担任天师道的职位,想南下去往成都,李休就帮他去向阳平关守将治头大祭酒张卫说情,只可惜张卫油盐不进、不通人情,没有应下李休的请求,法正也只好停驻在汉中。 后面张鲁不知道吃了什么药,不再逼着进入汉中的流民士子出任天师道的职位,而是给出了汉家官职,可法正对此兴趣缺缺,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在张鲁帐下任职的想法,哪怕张鲁开放了汉家官职。 可有件难处,关于吃饱饭的问题,法正一人倒是能吃饱,但他不止一人停驻在汉中,跟随他的还有法氏的宗族一众人等,停留在汉中日久,人吃马嚼的,宗族内的存粮和钱货很快见底了。 法正面对这种情况,没得办法,要吃饭的么。他也只好捏着鼻子在张鲁帐下出仕,为此他找了李休为他说项,李休听到法正欲出仕后十分高兴,拍着胸脯打着包票,一定将法正举荐到一个好的位置上。 只是李休虽然出任军司马这一要职,但在天师道内是没有多少话语权的,不久后,李休带着勉县县丞的职位回来了,当时见到法正时李休有些羞愧,觉得用勉县县丞一职应付法正,有些羞辱法正这位名士玄德先生的后嗣了。 但李休也没有办法,他向法正详细的说明了缘故,本来他打算举荐法正到郡中任职或是出任一方县长,不过治头大祭酒张卫从中作梗,说什么如今流离到汉中的名士尚且不得一县长,更何况名士之孙乎,用勉县县丞的职位打发了李休。 ‘张卫,早晚杀汝。’这是当时法正立下的誓言。 “这新阳平关一建好,从成都想进入汉中,只怕是难上加难,有若登天。”参与了修筑新阳平关的孟达感慨了一声,本来阳平关就易守难攻,现下加上在阳平关一侧走马岭上修筑的新阳平关,汉中是固若金汤了。 “我看那位刘益州,日后攻打汉中的时候,只要侦望到了互成犄角的新旧阳平关城池,就会草草收兵,放弃攻下汉中的想法。” “未必。”法正反驳了一句,他有不同的想法:“天下岂有金汤一般的城池,天下岂有不曾攻破的隘口,张鲁依仗着险要之处,必然会露出轻视之心,恐为刘益州所趁。” “此外,刘益州眼下在南中征讨叟夷,未曾发一兵一卒往汉中,张鲁此人就惊慌失常,修筑新阳平关,做守御的准备,而不是谋求举兵南下,没有什么进取之心,可见张鲁不过是一条守户之犬,和昔日的白帝公孙述是一丘之貉,早晚必败。” “这么说,我们在张鲁帐下任职,早日必成囚虏。”孟达眉头皱了起来。 起初孟达因为他父亲孟佗是通过贿赂宦官张让,得任凉州刺史一职,因此不怎么得军司马李休的看重,没有如同法正一般被李休置为上宾。 但孟达凭借着他才辩过人的思维,精悍的武艺,拿到了李休的青睐,被李休引为了上宾,出任了都尉一职,跟着李休一起督建新阳平关。 孟达一开始还为之高兴,可眼下听法正这么一说,他对他的前途感觉很是渺茫,刚当上都尉一职的喜悦被冲刷一空。 法正半眯着眼睛,没有肯定:“一家之言而已,两军对垒,未到最后一刻,说不好胜负,但眼下就势头而言,刘益州更胜一筹,张鲁居于下风。” 孟达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他开口道:“孝直,我听李休说,张鲁派遣了賨人渠帅朴胡、袁约由米仓道进军巴地,可见张鲁也是有进取之心的,不像你说的那般,是一条守户之犬。” 法正嗤笑了一声,只是这一声嗤笑不是对着孟达,而是嗤笑张鲁:“子敬,从汉中进入巴蜀,无非两条路,一条是从阳平关南下往成都的金牛道,一条是从南郑南下往巴地的米仓道,这两条道路对比而言,金牛道道路平坦、宽广易行军,米仓道艰难险阻,需翻越米仓山进军,其次米仓道没有于山崖间大规模修辟栈道。” “张鲁放着好好的大路金牛道不走,而是派人从米仓道南下略地,弃易选难,吃硬不吃软,如此行径,岂是有与巴蜀争雄之意,依我看,不过是为了展示武力,另有其他的谋划。” “孝直,依你的才干,不去做参军可惜了,一县丞岂是待贤之所。”听着法正鞭策入理的分析,孟达深表同意,赞扬了一句,而后他感慨了起来。 “可恨你我不得南下,不然投身到刘益州帐下,建功立业,岂不美哉。” “我可是听闻了,刘益州出任州牧不出月余,巴郡有荆州别驾煽风点火,合谋巴郡大族作乱,刘益州引兵征讨,不出旬月讨平,如今南中叟夷谋逆,更有南中大族为乱,刘益州又是亲往征讨,可见刘益州文韬武略,于西南无二。再者我听闻刘益州亲贤任士,不问出身,只要有才干,就拔擢到州牧府或是地方任职。” 孟达露出向往的神色,虽然眼下担着都尉的职位,但他的父亲孟佗高居凉州刺史,因此他对于现下的都尉一职,不是很满意,他想着更进一步。 但在张鲁手下,不去崇信天师道的话,是没有多少进步机会的,其次听法正所言,张鲁早晚必败于他人,跟着张鲁,前途是晦涩不明的,万一张鲁哪天造逆,引来朝廷征伐,只怕还要牵连到他。 “还未听子敬说明为何今日归来呢?”法正问起了孟达,为什么在不是休浴的日子,回到了勉县,这个孟氏和法氏的驻地。 孟达从鼻孔中哼了一声:“还不是那个治头大祭酒张卫,说什么新进之人,不宜放置在重位,更遑论新旧阳平关这两个事关汉中命脉的城池中,故而让我领着部曲回来,在地方上任职巡查,缉捕盗贼,我急着见你,故而先到了,部曲还在后面。” 说话间,孟达手下的部曲到了营地的门口。—— 益州郡,滇池县。 永昌郡郡丞吕昌,在经过长途跋涉后,到达了滇池,得到了益州牧刘璋的召见。 对于吕昌,这位吕不韦的后嗣,于永昌坚贞不屈、不沟通贼寇的郡丞,刘璋是亲切接待,更是在给吕昌接风的大宴后,单独接待了吕昌,和吕昌拉起了家常。 “吕卿,有一事请教。”刘璋想起了一件事情,打算向吕昌问个明白。 吕昌放下手中的酒杯,恭声道:“不敢受请教二字,明公请讲。” 刘璋徐徐道来:“我观永寿三年,永昌郡上报来的人口有一百八十九万,想来永昌比益州郡不过大上一些,而益州郡不过十一万口,如何永昌能多这么多人口,其次永昌人口比之中原富庶的人口大郡也是不遑多让,这是何道理。” 吕昌面露淡然的笑意,殷勤的回复道:“明公,这些上报上去的人口并不全是汉人,里面占绝大多数的都是夷人,只是地方官吏为了面上好看,把依附汉人豪强的夷人一并报了上去,另外夷人不用纳税,报上去也无关紧要,不用担心上面催要口赋、算赋。” 说到这里,吕昌慎重的补上一句:“永昌郡的户口中虽然颇杂夷人,以壮声势,但要说有近乎两百万口,也是决计没有的,应是永昌当时的郡守,为了官面上好看,胡吹了一通。” “另外永昌郡地处极南,杂于叟夷之间,也不用担心朝廷使者前来盘问巡查,毕竟朝廷使者多是金贵之人,少有敢深入永昌郡者。这些朝廷使者一般只是在僰道县停留,派遣手下门客南下,门客人微言轻,没有什么大的权利,收受些贿赂,就掉头北上了,为之说项。” 刘璋点了点头,问起了永昌郡的详情:“卿为郡丞,永昌又无郡守,这些年来一直代领着郡守的职务,可知眼下永昌的户口。” 吕昌斟酌了一下,老老实实的回禀:“明公,昌虽为郡丞,在永昌无郡守的情况下主持郡务,但终究不是郡守,有些掣肘的地方,所以户口统计这类要事,昌纵有想法,却是难以推行下去。” “不过依昌这些年对永昌的了解,永昌当有汉人十万余,夷人散落四方,不可计数,但大略有八九十万。” 闻言刘璋默然不语,永昌郡汉夷一比九的比例,让他有些不喜。 (本章完) 第153章 以南人治南中 面对永昌郡夷、汉人口比例九比一,亦有可能是十比一的情况,刘璋虽是不喜,但他也知道,南中自先秦以来为夷越之地,汉人开拓南中的时间不过一两百年,能有眼下的局面已是不易,不能做过多的苛求。 “永昌郡的叟夷中青羌、叟人的比例大概有多少。”刘璋向吕昌问道。 深入南中不少时日的刘璋,对南中有了一定的了解,南中的蛮夷有很多的种类,但究其根本,大抵分为三种,青羌、叟人、夷人。 青羌又称青衣羌,是源于西北大草原上的羌戎人的一支,青羌自草原循岷江与大渡河分水线的巴郎山、邛崃山脉猎食而进,最终到达汉嘉郡的青衣河谷,在青衣河谷经营农业,这个时间大概和古蜀国同一时代,称得上是源脉悠长。 叟人自不必说,乃是开明氏古蜀国的后裔。 至于夷人,夷人是南中剔除了青羌、叟人后剩余的夷越之人,细分下有僚、濮、僰、哀牢夷、旄牛夷等族群,说起来算不上一个种类,不过这群夷人的习俗基本上编发左衽,随畜迁徙,有一定的共同点,所以可以归为一类。 这三种类型中,青羌居住在汉嘉郡的青衣水流域,靠近益州的经济文化中心蜀郡,比较容易接收到高文明的汉人文化熏陶,而叟人是古蜀人的后代。因此,青羌和叟人的开化程度较高,算的上半个汉人。 但三种类型中的夷人则不一样,夷人一来远离蜀郡,二来大多非华夏苗裔,完全讲不通道理,称得上是纯粹的蛮夷。 故而,刘璋对青羌、叟人的重视程度远超夷人,如果将半开化的青羌和叟人完全开化后归属到汉人治下,汉人在南中的力量将强大不少,所以他问起了吕昌永昌郡夷人中青羌、叟人的比例。 吕昌身为永昌郡丞,对永昌郡的情况如见纤毫,他不急不缓的回复道:“禀明公,青羌之属,本郡是没有的,叟人的话,倒是有一些,不过也不多,估摸着就四五千人左右。本郡所统的蛮夷中,大部分都是夷人。” 刘璋不无意外的点了点头,虽然这个结果不怎么令他满意,但他还是认可的,青羌所居住的汉嘉郡和永昌郡隔着越嶲一郡,想来青羌是迁徙不到永昌郡的地界,叟人在越嶲、益州郡都有居住,有些是会迁徙到永昌郡,但估计也不多。 刘璋再和吕昌聊上了一会永昌的风土人情,直到夜色有些暗了,这场招待吕昌的私宴方才散去。 翌日。 在最后一人,也是颇为重要的一个角色,永昌郡郡丞吕昌赶到滇池的现下,刘璋于滇池县的明堂主持会议,开始了他的南中秀。 滇池县的明堂中,南中的群贤毕至,有益州郡太守高颐、牂牁郡太守景毅、永昌郡郡丞吕昌、建伶县县令爨习,牂牁郡大姓龙、傅、尹、董族的族长;益州郡四大姓以及霍、爨二姓的领头人;朱提郡大姓朱、鲁、雷、兴、仇、递、高、李的宗帅等等,整个南中之地的要人可谓都聚集到了这里。 和下方一众人等见礼后,刘璋示意站在身侧的彭羕宣读他的令旨,这本来是张裔的活,只是张裔眼下不在滇池,被刘璋派遣去了交州,去做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因而,改由向来料理文书往来的彭羕宣读令旨。 彭羕声音洪亮,放开言语的宣读了刘璋的第一条命令:“改益州郡为建宁郡。” 这条消息没有引发在场众人的什么动静,这条命令很普通,也很容易懂,改益州郡为建宁郡,对‘建宁’二字望文生义,他们大概知晓了刘璋的想法,希冀将益州郡建设为安宁的郡县。 “划越巂南部、永昌东部、建宁西部为云南郡,以牂牁、建宁在盘水以南的部分为兴古郡。” “牂柯、越嶲、朱提、建宁、永昌、云南、兴古,自此南中共建七郡。” 彭羕宣读完了刘璋的第二条命令,这条命令不同于第一条没有什么风波,而是很快引起了在场众人的骚动,尤其是南中大族的各位族长,纷纷有了些动作。 对于南中的大族来说,南中的郡县多了,意味着官职也就多了,他们作为南中的地头蛇,虽然碍于三互法,对郡守这一两千石的高位没有什么机会,但郡守下面的郡丞、郡尉、督邮等职位,他们自然是当之不让,也可以说,这些官位不给他们,外来人也坐不稳这些职位。 不过他们也仅是骚动了一下,面对刘璋这位威刑南中的益州牧,他们自是不敢放开身姿,开口言语起来,以免触怒了刘璋,惹得身死族灭。 彭羕宣读完这两条命令后退了下来,后面有些话刘璋需要自己发声,恩威出于上,权柄不可让人。 “吕卿。”刘璋点了永昌郡郡丞吕昌的名,吕昌闻言立即应了一声,并出席向着刘璋拜下,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在场众人纷纷侧目看向吕昌,吕昌作为永昌郡的郡丞,不与逆贼雍氏交通往来,而是在成都消息不通的情况下闭境安民,保卫一方,可谓是立有功勋,而今第一个被刘璋唤出,看来是要重重的被褒赏。 他们不由的纷纷猜测了起来,刘璋会给吕昌什么样的嘉赏,金银锦帛什么的肯定少不了,八成还会给吕昌升官,至于升为何职,有些人心里已经有了结果,吕昌现在担任郡丞,秩六百石,应该会升为比二千石的职位。 “吕卿在南中大乱,道路断绝,内外消息不通的情况下,率吏士闭境安民,守节不二,坚持忠义,不与逆贼交往,我甚嘉之。” 刘璋高声宣读着吕昌的功绩,并准备讲出了对吕昌的功赏,同时他也准备好听到下方众人骚动乃至为之沸腾的情形。 “今当以卿为永昌太守,镇抚永昌。” 一言既出,正如刘璋所料想的一般,明堂内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瞬间燃烧扬沸了起来。 ‘怎么会是永昌太守。’这是在场诸多南中大族族长心中发出的声音,这群人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但又不敢发声向身边的人询问,于是左顾右盼了起来,想从他人眼中得知真假,无一例外的,在他人的眼色中,他们听到的话得到了认证。 只是尽管得到了认证,但这群大族的族长还是面色讶异,目色犹疑,对刚才刘璋说出的话不敢确信下来,虽然他们听的是清清楚楚,刘璋任命了吕昌为永昌太守。 在一众南中大族族长的心中,关于刘璋这个命令,先且不说刘璋任命吕昌这个郡丞担任太守一职,对于吕昌所建功劳的嘉赏,称得上是过赏,不过只要刘璋高兴,赏吕昌一个太守,他们也不会如此惊讶。 只是太守前的‘永昌’二字,着实难以让这些族长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因此纷纷露出了‘我没听错吧’的面色,要知道,吕昌是永昌人,怎么能出任永昌太守,这不合法,不合规矩。 出席准备领取恩赏的吕昌,同样被震惊到了,他甚至忘了顾忌,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坐在上首的刘璋,只是在和面带微微笑意的刘璋对上眼后,他立刻就惊醒了过来,将头埋了下来,心中如同一团乱麻一样的他,既没有应下刘璋的恩赏,也没有拒绝刘璋。 “吕卿。”见吕昌不语,刘璋轻声提醒了一句,只是刘璋的声音虽然轻,但响在吕昌的耳中,却是如同洪钟大吕一般,震激摇曳起了他的灵魂。 好歹担任一郡的郡丞,多少有些定力,深呼吸数口平静下来的吕昌开口了:“明公,朝廷有制度,依三互法,姻亲之家尚且不能出任结亲对象的郡守,更遑论昌出身永昌,如何担得了永昌郡的太守,昌谢明公厚爱,只是还请明公收回成命。” 于吕昌心中,一郡太守的官位,是他想要的,在本郡为官,也是他想要的。故而,刘璋任命他在永昌郡担任太守,对他来说,是一件让他再欢喜不过的事情,也因此,说完推辞话语的吕昌有些悔意,可朝廷制度,是不能逾越的,另外他为人臣,不能看着人主犯错。 “朝廷是有制度,有三互法在,吕卿不宜任为永昌太守。”刘璋点了头,像是认可了吕昌推辞的话,放弃了任命吕昌担任永昌太守的想法。 但接下来刘璋摇了摇头,话风一转:“但法无常法,道无常道,若是一味的按照三互法任命官吏,像过往一样,本籍及姻亲之家须回避,就有了禁忌转密,选用艰难的问题,如幽、冀二州,出现久缺不补的情况。” “这也是永昌郡,多年无郡守在任,使卿以郡丞之职,荷郡守之重任的缘故。只是吕卿虽操持郡守之权柄,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不得如郡守一般,令永昌之士,知有统属。” 说到这里的刘璋,目光坚定,说出不可动摇的话语:“璋为宗亲,受封监军使者,领益州牧,加之朝廷落难,国家蒙尘,此危难之时。故而州中之事,我得便宜行之,先行而后报。” “今我意已决,表卿为永昌太守,令永昌之士,知有统属,亦令吕卿名正言顺,操持永昌郡务,其次令吕卿得以锦衣归乡。” 刘璋搬出汉室宗亲的招牌,以及天子朝廷不顶用了,我的规矩就是益州的规矩,让吕昌坦然的接受下永昌太守的位置。 吕昌闻言,内心一阵触动,眼中不由泛起一阵晶莹,对于刘璋置朝廷制度于不顾,任命他为永昌太守的行为,他哽咽着声音道:“昌领命,拜谢明公。” ‘吕府君。’吕昌在心中对自己喊出了这个称呼,担任郡丞多年,在没有郡守的情况下,操持永昌郡大小事宜的他,有时候也会想着有一天被人称呼为吕府君。 只是吕昌那时候想着,他这辈子应该不太有什么希望担任郡守,他是南中人,在朝廷没有什么门路,也就没有什么出路,他在永昌倒是如鱼得水,可在永昌,他最多坐到郡丞的位置,三互法就像是低矮的天花板一样,压的他喘不过气来,让他对郡守的职位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只能安稳的做着郡丞一职。 可现下,刘璋褒奖他的功勋,提拔他当任郡守,而且还是他本郡永昌的郡守,令他得以锦衣归乡,这是何等的恩宠。 吕昌拜谢而下,向着刘璋致以最忠诚的谢意,同时暗自下定决心,他这辈子,身家性命,都将交付到位在上首的这位明公手上。 ‘以南人治南中,诸葛武侯,你的策画很不错,可惜,现在已经是我的了。’刘璋看着跪拜而下的吕昌,默念出了他从诸葛武侯处拿到的计策。 历史上诸葛武侯平定南中后,以建宁人李恢为庲降都督,并兼领建宁太守。又把他面前的吕昌之子吕凯从功曹提拔为了云南太守,而云南郡是从永昌分出的,算的上是吕凯的本郡。诸葛武侯的这些操作,打破东汉以降旧有三互法,地方长官的籍贯回避制度。 诸葛武侯非常之人,有非常之行。 提前用了诸葛武侯的计策,冥冥中感觉心有不安的刘璋在心里向着襄阳的方向道了个歉,想来诸葛武侯应该在曹操二伐徐州的时候,从徐州琅琊逃到了襄阳避难。 吕昌拜谢刘璋后,退入了席中,表吕昌为永昌郡太守一事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可这件事情没有如表面上一般波澜顿息了,在场的一众南中大族的族长,心中是惊涛万丈,对于刘璋不按常理出牌,表吕昌为永昌太守,他们不由的都看到了一条光芒万丈的仕途之路。 他们是南中人,经学水平比不上中原士人,家世的话在南中还算不错,但比起颍川豪族、中原世家,他们的家世只能算小卡拉米。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通常在朝廷是没有出头之日,在南中老家,则有三互法,他们只能干着郡吏的活,可现在面前的刘璋放开了三互法对他们的约束,给了他们指了一条明路,这群人看向刘璋的眼神不由的热切了起来。 通知各位读者大大,名改了,加了三国二字,这里向我的编辑鹿鸣表示感谢(●''''●) (本章完) 第154章 庲降都督高颐 安排完吕昌担任永昌太守一事,刘璋继续点名:“爨卿。” “在。”建伶令爨习立即应了一声,他按捺下胸膛中涌起的雀跃和激动,从他所在的席位走到了明堂中间,一板一眼的向刘璋拜下,双耳竖起,准备聆听刘璋对他的恩赏。 在爨习出列的这片刻,刘璋轻轻的将右手中的玉如意向左手心拍去,这柄玉如意来自孟氏族长孟仪的上供,形状像长柄钩,钩头扁如贝叶,体态呈流线形,柄微曲,整体造型优美华丽,甚得他的喜爱。 感受着丝滑冰凉的玉如意,刘璋不由瞥了一眼在下方南中一众大族族长列次后排的孟仪,只见孟仪规规矩矩的跪坐着,没有任何的举动。 刚才刘璋任命吕昌担任永昌太守时,孟仪似乎都是不为所动,只是面上露出讶异的神色,没有如同其他大族族长一般左顾右盼,交流起眼神。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刘璋感慨了一句孟仪的举止,这位孟族长现下真真切切、安分的不得了。 容不得刘璋多打量孟仪,他从将目光从坐席后方的孟仪身上收回,看向了正前方跪拜下的爨习,建伶令爨习。 “爨卿于雍氏造逆之时,没有俯逆,且施展策画,与雍氏虚与委蛇,在南中大乱,处处有乱兵为祸时,保全建伶,使建伶未曾遭受兵灾,可谓是有勇有谋,堪当大任。” 拜跪在下方的爨习,静静的听着刘璋叙述他的功劳,他在南中大乱的时候,保全了建伶,虽然于平叛没有什么大功,功劳不够高,但面前的这位明公出手很阔绰,他想必能得到大大的嘉赏。 待‘堪当大任’一词传入爨习的耳中,这让他心脏不由一紧,几近停滞跳动了片刻,表现在他的体态上,是他的身形不由颤栗了一下。 爨习将双手握紧,死命的定住身形,尽量不让自己出现大的失态,在场的都是南中大族的族长,南中的郡守高官,容不得他露出轻飘不定的状态。 “今新立兴古郡,当以卿为郡守,望卿能安抚黎庶,和睦百越之众,使兴古郡兴盛于南中。”刘璋给出了对爨习忠诚于他的嘉赏,兴古郡的太守,两千石的高官。 “拜谢明公,习必竭心尽力,使兴古郡应明公之言,兴盛旺达。”爨习声音微微颤抖,诚挚的向刘璋拜谢道。 领完嘉赏的爨习,如坠云雾一般的回到了他的坐席上,他很是庆幸,在雍氏谋逆于南中,一番烈火烹油景象的时候,没有去依附雍氏,不然他何至于有今日,得高居两千石。 ‘幸甚至哉,幸甚至哉。’安座后的爨习心情雀跃万分,想着手足舞蹈,高歌一曲,以发泄胸中的快意。 “景卿。”刘璋唤出了牂牁郡太守景毅,景毅身为太守,为郡丞朱褒所趁,囚于樊笼之中,后面在一众牂牁郡大族的拥护下得以脱身,并反手一击,击杀了朱褒。 若是死板的论起景毅的所作所为,景毅顶多算是个功过相抵,断然是没有什么功劳,不过刘璋方欲施恩于南中,对于景毅这位忠诚的小老头,他自然是要嘉赏的。 刘璋向着出席的景毅道:“景卿抚集牂牁,为牂牁士民拥戴,擒获牂牁贼首朱褒,有功,今迁卿为朱提郡太守,镇抚朱提。” 他将景毅从牂牁郡太守迁为了朱提郡太守,看上是景毅的官职还是太守,只是平迁而已。 但太守和太守是不一样的,牂牁郡作为南中最贫穷的一个郡,没有什么牲畜,也没有蚕桑用来织布,人口也少,不如朱提郡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出产白银、铜铁等物,郡中大族更是潜心向学,号为‘南中冠冕’。 将一把老骨头的景毅提拔为朱提郡太守,离开叟夷时不时叛乱的牂牁,自然是对景毅的一种优待。 “谢明公。”景毅恭声谢道,一把年纪的他对仕途没有大的期望,也不想折腾什么,从牂牁调到朱提,想来能平静的渡过退仕前的时日,他的心情甚是怡悦。 料理完了有功的吕昌、爨习、景毅,眼下轮到在南中乱局沸沸扬扬之时,坚定守在滇池县,面对雍氏的劝说不为所动的太守高颐了。 “高卿。”刘璋唤出了功居首位的高颐,并细数高颐的功劳:“高卿坚守滇池,忠贞不二,庇佑一方,为建宁郡士民所仰。今建宁郡初定,非有民望者不能安集,我意复以卿为建宁郡太守,兼庲降都督一职。” “拜谢明公,只是‘庲降都督’一职,颐有所不明。”高颐先是拜谢了刘璋的嘉赏,但对庲降都督一职的职责他有些不太清楚,因此他发言问道。 ‘都督’一职高颐是知道的,乃是光武皇帝在建武初年,因为天下战乱频繁,征伐四方所需,于是在出征时暂时设置督军御史以监督诸军,事成回师后则罢官。 都督的权责甚重,但不是常驻的官员,就是平时有什么大事,才设置都督一职督,事情处理完后就罢免。但听刘璋所说让他兼领都督一职,似乎这个‘庲降都督’是常驻南中的官职。 不止是高颐有疑惑,下方的众人也面色狐疑,都督一职是为了征伐四方所设,而且是贼势喧嚣,一旅之师难以平定,才需要都督出手,监督多路人马征讨叛贼。 但眼下南中已经平定,没有什么大的波澜,顶破天就是一些小种叟夷不知死活的叛变,自是用不上都督出手,却不知上首的这位明公设置都督这一要职是做什么用。 “庲降者,取夷越来降之意也。”面对高颐的疑问,和一众面色狐疑不定的南中大族族长们,刘璋开口先是解释了庲降的意思,而后他阐述起了庲降都督的职责。 “庲降都督一职,统兵五营,常驻南中,以滇池为居所,凡南中有事,或是叟夷骚动,或是贼子造逆,庲降都督皆可先发兵讨定,而后上报成都。” ‘持节。’高颐脑中如同响起一道雷霆霹雳一般,震的他头晕目眩了起来,他根据刘璋所言明的庲降都督的职责,莫名的想起了‘持节’一词。 ‘这一职位太过显眼了,也太过重要了。’高颐感觉心情有些难以言说,都督一职自不必说,可总督五营兵事,再加上刘璋所说的南中有乱,庲降都督可先荡平再后报,是持节才有的权利。 刘璋对他的这一任命,是对他何等的恩宠,是给了他何等的权柄,更是对他何等的信任。 爨习、吕昌,刚刚受封太守的二人,撇头看向高颐的身影,眼神中充斥着羡意。他们原以为高颐凭借坚守滇池的功劳,会被刘璋迁往蜀郡、广汉或者梓潼这些富庶的大郡做郡守,抑或是被纳入到州牧府任职治中、从事之类的职位,脱离南中这片蛮荒之地。 但没有想到,高颐从刘璋处拿到的回报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期望值,持节、加上常驻南中的都督职位,再加上高颐又领着建宁郡的太守一职,这是集军、民、财三政于一体,还要考虑到刘璋这位益州牧对高颐的青睐,日后高颐在南中的权柄将不可估量。 一众南中大族的族长亦是将目光纷纷投向了高颐的身影,只是他们中不少人的眼神不是如同爨习、吕昌二人一般的羡意,而是对高颐担任庲降都督一职,从眼神中迸发出了赤裸裸的羡慕、嫉妒,羡妒如同一团火一般在他们的眼睛中燃烧了起来,直欲将映射入他们瞳孔中的高颐的身影焚烧成灰烬。 位于一众南中大族中后列的孟仪,对于高颐受命庲降都督一职,心中尽是苦涩的味道,比刚刚吕昌、爨习被任命为太守,心中感受到的苦涩味还要苦涩。 前面在刘璋的有心宽宥,外加彭羕提议的出钱货赎罪,他孟氏掏空家底,并凭借着这些年孟氏在叟夷中的恩惠,从叟夷处征收到了乌狗一百头,螨脑一斗,斫木构一丈者一千枚,上缴到了郡府的府库中,抵消了他孟氏的谋逆大罪,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 本来因为逃过一劫,庆幸无比的孟仪,现在是痛心疾首,他在悔恨,要是当初没有俯逆雍氏,以刘璋的慷慨大方,他自然是可以得一郡守之位,可惜现在莫要说是郡守之位,眼下他能活着就很不错了。 ‘诶,一失足,成千古恨。’孟仪心中长叹了一声,千般万般,都是他自己走错路的缘故,却也怨不得别人。 “明公,庲降都督一职太重,颐才具不足,恐难胜任,再者,如今南中已大抵安定,无设置都督一职的必要。其次若是常于南中设庲降都督一职,恐有他日之忧。”高颐斟酌了下语句,向刘璋请辞了庲降都督一职,并劝说刘璋不要常设庲降都督一职,以免后来的庲降都督掌权柄日久,万一碰到一个心术不良的庲降都督,怀揣异志,到时候会造成南中忧患。 刘璋伸出玉如意摇了摇,否定了高颐的看法。同时刘璋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他任命高颐为庲降都督,拥有持节的权利,换做一般人,早就磕头如捣蒜,领下了庲降都督一职。但高颐却不一般,竟是谦虚的推辞,并意有所指的劝谏他放弃设置庲降都督一职,可见高颐实乃耿介良臣。 ‘真乃良臣也。’吕昌、爨习自然听出了高颐话中的意思,面对高颐的话,二人皆是心中叹了一声,换做他们受封庲降都督一职,只怕是早就欣喜万分的应下了,哪里还会如高颐一般推辞,并替刘璋考虑设置庲降都督可能存在的问题。 ‘你不要给我们啊!’南中一众大族的族长见到高颐推辞庲降都督一职,纷纷从心底跳出一个声音,并且暗自吐槽高颐不知好歹,竟是欲推辞掉有持节性质的庲降都督一职。 刘璋淡淡然向着高颐劝说道:“如高卿所言,现在南中的确已经平定,但人心还没定下来,若是南征大军在时,一众暗自藏匿的宵小自然是不敢有什么异动,但是等南征的大军北还后,这些宵小无人镇压,必是会跳出来作乱。” “我所虑着,以郡国之兵,不足以镇乱,以太守之权柄,不足以统筹四方之士,平定祸乱,再者南中上报成都,成都再调集大军,南下平叛,亦不能应时也。” 说到这里的刘璋淡然一笑:“总不能到时候,我这位益州牧,又领着大军南下,征战南中,席不暇暖,寝不安枕。至于卿所虑者,庲降都督职责太重,恐有他日之忧,实乃良言,但论及利弊,还望卿领庲降都督一职,使我无复南中之忧也。” 刘璋自然知晓,将一个地方的财政、军事、民生的权利交到一个的手里,在汉为都督,在唐为节度使,都是对中央来说极其危险的行为,稍有不慎,就会爆发难以克定的祸乱。 但都督、节度使一类的职位,又有着极强的魅力,对于一块战事频发的区域,于此地设立都督一职,能够最大限度地提高当地解决祸患的能力。就像现在一样,刘璋如历史上蜀汉设置庲降都督一职一样,将南中的军政大权交给高颐,他就不用或者很少需要考虑南中的问题的。 历数历朝历代的制度,很少有说得上完美无缺的,每一项制度都像是一柄双刃剑,一面剑刃朝外对着外敌,一面剑刃朝内对着自身,如何去权衡这柄能够伤敌、也可能伤己的剑刃所处的位置,是政治家所需要解决的问题。 只论眼下的话,刘璋有把握,庲降都督高颐这柄利剑,能最大限度的朝着外敌释放他的锋芒,代他安定南中,平抑祸乱。至于日后担任庲降都督的人有非是良人的隐患,日后再说,要相信后人的智慧。 “颐领命。”高颐思虑了片刻,最终接受了刘璋的任命,如今滇池的明堂内,大众汇集,他心里还有什么劝诫的话,可以后面私下里向刘璋阐述。 南中之地的有功之臣差不多封赏完了,刘璋抚着玉如意,眼神闪烁片刻后,点起了一个名,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名字。 “孟卿。” (本章完) 第155章 无当飞军 又是一个幸运儿,还跟自家同姓,建宁大族孟氏的族长孟仪听到刘璋喊出‘孟卿’二字后,百无聊赖的如是想到。 他现下只想早点结束这场封赏南中有功之臣的大会,回家好好的蒙头睡上一觉,睡着了就不会心烦意乱,不会因为俯逆雍氏的事情悔恨万千,致使自家心头苦涩万分。 但只片刻后,孟仪见到在他身边列坐的一些大族的族长将目光投向了他的身上,不经意的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看什么看,没见过反正的叛贼吗?’对于这些不知来意的目光,孟仪没好气的在心中骂上了一句,宣泄胸中的郁闷和苦楚。 “孟兄。” 孟仪侧头看去,一位平日和他关系亲近的建宁郡大族的族长,低声向他喊上了一句,并伸出手指、示意他朝明堂上首的位置看去,面上有些急色,在为他捉急。 顺着这位族长手指示意的方向,孟仪朝着明堂上首的位置看去,只见坐在上首的刘璋,正将目光投向他这边,与此同时他听到刘璋身侧的彭羕朝他喊道:“孟族长,还不出席,你要明公等到什么时候,天黑吗?” 孟仪来不及思考什么,他连忙起身,只是他的动作,不免有些手忙脚乱,心性未曾安定的他更是险些摔倒在了地上,引来周围一众非是建宁郡出身的大族族长露出皱眉的神色:‘好歹是一族之长,怎的如此没有定性,行事慌慌张张,毛毛躁躁的。’ 走到明堂中间,孟仪忙不迭的跪拜而下,向着刘璋恭声道:“仪在,还请明公训示。” ‘胆气丧尽。’刘璋评价了一句面前的孟仪,而后他温言道:“训示倒是没有,却是有一事委任于卿。” “明公但讲,仪无有不从。”顺着刘璋的话,孟仪立刻响应,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言语中没有丝毫的不顺。 “孟卿前番虽是俯逆,但错而能改,善莫大焉。其次孟卿从夷人手中征集到了乌狗一百头,螨脑一斗,斫木构一丈者一千枚,更是捐家产以助军资。故而孟卿虽是有过,但亦是有功,且功微高于过也,我意以卿为云南县县长,不知卿是否属意。”刘璋给出了对孟仪的处置,他打算将新立云南郡的郡治交给了孟仪。 这是刘璋这段时间考虑的结果,也是他通过考察了孟氏的表现,故而下了这样的决定。 孟氏在南中叟夷之中的声望很重,从孟氏轻轻松松的就从叟夷中征缴到了乌狗、螨脑、斫木这些物资就可以看出来。刘璋其实对乌狗、螨脑、斫木这些东西并不怎么感兴趣,但是让孟氏去向叟夷征缴这些东西,一方面可以用来检验孟氏在叟夷中的声望,另一方面拿来对孟氏做服从性测试,是再好不过的。 现在,孟氏通过他的考验,所以刘璋并不打算将孟氏排斥出他的官署,而是将孟氏纳入南中的官吏中,借孟氏的威望,向叟夷征缴税赋,只是不再是乌狗这些东西,而是他所需要的耕牛、战马、丹漆、金银铜铁等物。 “啊。”前面听到刘璋有事委任于他,正打算再出点血的孟仪,听到刘璋后面的话后,不由的讶异了一声,在滇池县明堂内失神了片刻。 ‘这……这怎么可能。’孟仪觉得自家耳朵失灵了,不然何至于听到了不可能的话,上首的明公竟是要任命他担任云南县的县长,他一个俯逆雍氏的反贼,没有跟着雍氏一起被枭首已是庆幸万分,怎么还可能出任县长,治理一方。 对于刘璋的决定,在场众人亦是心中有着不同的想法。 ‘何其宽仁之主也。’这是庲降都督高颐在心中感叹了一声。 ‘明公胸怀之广,如怀日月也。’这是心性高傲的彭羕心中的念头。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这是一众南中大族族长心中的回响,不比刘璋任命吕昌担任永昌郡太守,不顾三互法,以吕昌坐镇本郡,让他们有所惊讶;也不比刘璋任命高颐为庲降都督、兼建宁郡太守,手握类似持节的权利,卧虎南中,让他们为之震动。 对比刘璋对吕昌和高颐非同一般的任命,都远不如刘璋现在对孟仪的任命,让他们不敢相信,和孟仪一般,怀疑起自家是否听错了,耳朵是不是出毛病了。 一众南中大族的族长的身体,随着他们被震撼的思绪,微微的动摇了起来,但动的人一多,就不免显得明堂有些骚动。 如同老师一般,能一览无余看到下方学生的各种小举动,刘璋此刻静静的看着下方一众族长骚动不安的景象,对于这种动静,他感觉很满意。 关于孟氏的这个任命,他犹豫了一段时间,他知道这个命令过于惊人了。不过老话说的好‘使功不如使过’,有过错的人多少会勤勉些,想来孟仪会努力的替他征收税赋。再者将孟氏从建宁郡迁到云南郡,虽然云南郡有一部分是建宁郡割出去的,但这样多少可以剥离掉孟氏的一些根基。 最重要的一点,是刘璋打算遵循一位成功学大湿的话:‘背叛我的人我都送他100万,忠诚我的人将来就是几个亿了,听懂掌声。’ 有些时候,干一些无关紧要的宽仁之事,可以为自家头上刷上一道金漆,让自家看起来更神圣些,也可以更多的招揽到人心。 “肃静。”彭羕皱着眉头向前踏了一步,并向着下方呵斥了一句,而后他朝着茫然失措的孟仪提点道:“孟族长,还不回话。” “这,这,这……”孟仪‘这’了半天,方才说出了一番通畅话:“明公,我孟氏罪孽深重,能免于刀斧之刑,已是万幸,我如何能担任云南县的县长,代明公牧守一方,仪深感明公厚恩,但还请明公收回成命。” 孟仪哽咽着声音,感动万分的向着刘璋说完了一番推辞话语,这番话并不是因为谦虚,实是他真心觉得自家配不上云南县的县长,也配不上在刘璋这么宽仁的明公手下做事。 “我意已决,孟卿就莫要推辞了。”刘璋抚着手中的玉如意,感受着玉如意丝滑冰凉的玉身,让孟仪不要推辞。 同时刘璋不待孟仪再度推辞,续而说道:“你的长子孟节,气度不凡,为人孝悌,我很是喜爱,就让他到州牧府任事吧。还有你的次子孟获,虎头虎脑的,也甚是惹人可怜,现有治中董扶,为巴蜀士人用钦仰,就让孟获到董扶门下求学一二,异日说不定能成为大儒,于南中传播文教,教化一方。” “明公厚恩,仪虽九死不能报也。”孟仪跪拜而下,声音呜咽,眼中更是有泪水滑下,刘璋的这番处理,比起任命他为云南县县长,更让他恩感万分,同时也让他忘却了推辞,事关他的两个儿子的前途,做父亲的自然是全然应下。 几个与孟仪亲近的建宁郡的族长,微微偏过头,交流了一番眼色,面上多少有点对孟仪的羡慕。刘璋将孟仪的两个儿子,一个置于州牧府任事,一个放到董扶那位大儒的手下进学。 虽是刘璋这种操作多少有质子的性质,是对孟仪的威慑。但长子孟节在州牧任事,比留于南中任官为吏,好的不要太多,次子孟获,如有天幸,竟得拜到董扶的门下,他们虽是南中人,但董扶的大名他们是听过的,董扶可以称得上是蜀地的文胆,多少蜀郡世家子弟尚且不得拜入董扶门下,没想到孟获竟是这么的幸运。 “此外,你族内的那位孟琰,虽是幼童,但气质非比常人,我打算收养于州牧府,和我儿刘循做个伴,还望你不要不舍。”刘璋说起了他令彭羕在孟氏中寻得的孟琰,打着好不容易来一趟南中,怎么说也得打包点东西带回成都的想法。于是他想着将孟琰这位日后蜀汉的辅汉将军、虎步监,在和主力诸葛亮大军联系被切断时,领着五六千人,顶着司马老贼数万骑的攻击坚守不动的大将一并带回成都。 “全凭明公吩咐。”孟仪恭声道,对于刘璋的要求,他无有不从。 可惜了,以后就没有什么蛮王孟获了,也没有七擒孟获的故事了,让孟获拜入董扶的门下,日后南中孟氏当是多了一名大儒,少了一名作乱的蛮王。料理完孟氏的事情,刘璋心中发出了些感慨。 只是七擒孟获这件事,只在汉晋春秋和华阳国志有记载,正统的三国志对孟获和七擒孟获一事只字未提,不过这也有可能是三国志的作者陈寿惜字如金的缘故,三国志实在太精简了。作为史书的题材,通常是由记、传、志、表所组成的,陈寿的《三国志》只有本记和列传,没有表,更没有志,平白少了很多资料,着实让人生怨。 见眼下南中人中,该赏的赏了,不该赏的也赏了。刘璋轻咳了一声,准备说起他对南中的规划。 在刘璋的一声轻咳声中,一众南中大族的族长和南中的官吏们纷纷整理姿态,微微弓着身,准备聆听刘璋的训音。 刘璋说起了他的第一条规划,关于属于他的无当飞军:“诸君,璋虽入南中时日不久,但南中的情况我还是有所了解,叟夷之中,多刚狠之辈,不服从官吏的管理,也不顺从大族的礼遇,每每生事,扰动一方,使郡县不得安宁,我甚忧之。” “所以本州牧打算抽调南中青羌、叟中的劲卒万余家,迁徙到蜀地居住,一来就近管理,方便顾看,二来此辈多骁勇之士,当用于行伍,建功立业。” 言明了抽调青羌、叟做兵员的计划,刘璋阐述起了第二条南中的规划,以汉治夷的政策:“只是南中叟夷众多,本州牧纵使抽调万余家迁至蜀地,也还剩大批的叟夷,充塞于南中,搅扰的南中不得安宁。故而,这些剩下的叟夷就要麻烦诸君了,夷人天性贪于财货,所以还望诸君出金帛招诱,聘用这些恶夷为部曲,使其等有所统属,不至于生事。” 一众南中大族的族长有的人脸上微微泛起苦色,面前这位明公竟是打算让他们去金帛招诱叟夷中的刚狠之徒,这是一件不太好办的事情,而且还要花上大批的金帛财货。 但这群人也没人敢露头去反对一声,刘璋威势太隆,他们怎么也不敢当面反驳,也不敢反对刘璋下发的命令,顶多是去执行的时候磨磨洋工。 同时他们心里不由在想,刘璋前面出手那么大方,如何到了他们这里,竟是没有任何的表示,并且还要在他们的身上刮油。 “收恶夷为部曲,是一件难事,恶夷刚狠,难以驯服。出金帛招诱夷人,是一件苦事,所谓善财难舍。”刘璋埋着头看着手中的玉如意,言语却是没有停滞:“所以璋定了个章程,凡是招募夷人为部曲多的大族,可为县尉、县丞、县长、都尉等,如此略微补偿一二。” 一众南中大族的族长脸上苦色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们的眼睛亮了起来,嘴角也咧开了。刘璋的这个章程,让他们来了兴趣,也让他们为之心动,当官好啊,金银财货如何比得上官位带来的权势地位。 ‘入粟拜爵。’对于刘璋给出的政策,庲降都督高颐想起了晁错建议孝文皇帝实行的‘入粟拜爵’政策,也有点类似近前的孝桓皇帝施行的‘卖官鬻爵’政策。但他觉得刘璋的政策更像‘入粟拜爵’,都是良政,而非‘卖官鬻爵’那种恶政。 毕竟‘卖官鬻爵’的钱是被孝桓皇帝用去花天酒地、奢侈无度,而刘璋没有去刮南中大族的金帛用于己身,而是用他们的财货做起了稳定南中的好事。 彭羕琢磨了一下,通过用官位诱惑大族出金帛,去招募恶夷为部曲,一来恶夷贪于财货,成为大族的部曲,必将日渐服属于汉,好无事生非的恶夷少了,南中的治政就平和了许多。 二来南中大姓可以通过这种政策,出任地方官吏,有了进身的渠道,更是可以名正言顺的统领夷汉部曲,有着这群地头蛇各自镇守一方,南中自然能安定下来。 “此外,南中多有膏腴之地、沃壤之土,为叟夷所占,且此辈仗着出产丰阜,财货不缺,故而心生异志,常与官府对抗,不承郡守之令。我意,凡诛灭叛夷,收其土地,能在其地立坞堡、城池者,可于其地奕世袭官。” (本章完) 第156章 分封 ‘分封制?’对于刘璋所说,若南中豪族开拓叟夷的领土后,能于叟夷之地建立城池,便可为此地令守,世袭罔替一说。庲降都督高颐露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不过并不像是周王朝所实施的分封制,毕竟南中大族开拓获得的土地,名义上是归属于大汉,挂在大汉的郡县名单下,并不属于南中大族私有,只是刘璋允诺南中豪族奕世袭官,有点和分封制相似而已。 不用过多的凝神思索,高颐只一念动,就想明白了刘璋的心思,他的这位明公估计有两层想法,一是以汉制夷,用南中豪族这群地头蛇去打压不顺从官府的叟夷部落,替官府做事;二来南中豪族将力量用于征伐叟夷部落,有了事情做,同时征伐叟夷必然会有死伤,也会有钱粮方面的消耗,如此可以削弱南中豪族。 只是高颐有一点疑虑,虽然豪族一开始征伐叟夷对豪族的力量会有消耗,但豪族们开拓了新的领地,并世袭其官,后面日子平和下来,占据更多土地的豪族,力量恐怕将与日倍增,到时候说不定有尾大不掉的风险。 就像是周天子分地赐予,建立诸侯之国。一开始周天子还是天下共主,但随着诸侯消灭领地内的夷狄,开拓了新的领地,力量逐渐强盛超过了周天子后,前有郑庄公箭射周天子,后有楚庄王问鼎之事。 高颐瞥了一眼坐在上首喜怒不形于色的刘璋,接着往下看了眼群情激扬的南中豪族的一众族长,而后放弃了现下直言进谏的想法,他决定等大会散去,再向刘璋进言,提醒他的明公还需防微杜渐,以防他日有南中之忧。 ‘以南人治南中。’刘璋身侧侍立的彭羕,在对刘璋一系列的南中政策进行分析后,脑中冒出了这六个字,想来是无比贴切他这位明公的做法。 吕昌本为永昌郡大族,世仕郡县,屡世为官,眼下被任命为了永昌郡太守;爨习乃建宁郡大族出身,被任命为了兴古郡太守;至于孟氏的孟仪,若不是因为谋逆一事,只怕不是担任云南县县长,而是担任云南郡太守。 彭羕的眼神一一掠过几位受封的南中豪族族长的身影,现在南中七个郡有三个郡落到了南中大族手中,再加上刘璋所说的豪族以金帛招诱叟夷、多者为官,豪族开拓获得的土地,可奕世袭官。 摇了摇头的彭羕于心底惊叹了一声,他的明公未免太豪气了,不像是一位宗室重臣,也不像手握一州之地的诸侯,一点都没有那种想将一切都掌握在手的那种权欲。倒像是一位随性喜乐的游侠,而且是位喜欢与人分享所得的游侠,就这样将南中之地分给了一众南中豪族。 不过所幸,他的明公多少知道些轻重,没有全盘将南中这块胡饼甩给南中豪族大快朵颐。在建宁郡安插了高颐做太守,更是给了高颐有类持节权力的庲降都督一职,建宁郡北边接壤的朱提郡给了景毅那个忠臣,于南中中间的两个郡安排的不是南中人,就算南中有事,建宁和朱提不至为乱,更是可以隔开越嶲、云南和牂牁、兴古间的联系。 彭羕侧了一眼面色无有风波的刘璋,心中赞了一句,他的这位明公真是深思熟虑,一番弄权,拉拢了近乎所有南中士庶,又做好了应对的伏笔。 他再瞥了一眼底下一众南中豪族的族长,只见这群族长们一个个眼中发亮,露出夜间狩猎的狼才有的亮炯炯的眼珠子,可见这群人已是饥渴难耐了。 若不刘璋还在这里坐镇,这群族长恐怕已是各回各家,擂起旗鼓,点阅部曲,去征讨可能有意叛乱的叟夷,抢走叟夷世代居住的土地和巢穴,据为己有。 ‘这些年憋坏了吧。’刘璋满意的看着下方的大族族长们,一个个露出激扬昂首的神色,似乎下一刻就要起身点兵出征南中作乱的叟夷的态势。 刘璋也不意外,毕竟他掏出的是类似分封制的大杀器,这个大杀器在开拓新领地时是最具成效的。 为什么汉人能从西周初期,不过据有河南、陕西一点精华之地,到席卷中原,南抵越,北接胡,东临大海,西驻临洮,靠的就是分封制,封建诸侯,开拓天下。 现在的郡县制下,南中豪族们攻打叟夷,拿下的土地,划归的是官府治下,整个一白打工。但现在刘璋允诺他们世袭,拿下了就是他们自己的,一个人在自己当老板的时候是最拼的,相反就打工而言,如果打工给到的报酬不是十足的诱人,基本上都是摸鱼仔,混一天是一天,没有死命苦干的劲头。 不过刘璋施行这种政策,也不是存了改土归流的心思,现下南中的汉人太少,叟夷太多,没有改土归流的基本盘,他只是想让南中豪族多多的开拓土地,拿下南中的膏腴之地、沃壤之土,压缩叟夷的生存空间,增涨南中汉人的人口,使汉家在南中更加的兴旺起来,至于其他的谋划,日后再说,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 “璋的想法就这些,未知诸君有没有不一样的看法,或者说觉得我的决定有不好的地方。”刘璋露出一个微笑,半眯着眼睛打量着下方南中豪族的一众族长,发声问道‘我话讲完,谁赞成,谁反对。’ “诸君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可以大大方法的讲出来,说点心里话,璋向来与人为善,不怎么喜欢打打杀杀,诸君若有什么忠言进谏,大可讲出来,不用担心逆耳不顺,会触怒我什么的。”片刻后未曾见到什么动静的刘璋,敞开胸怀的摆出一副从善如流的模样。 “明公。”终于有一位族长站了出来,但这位族长并不是发表什么不同意见的,而是表起了忠心:“明公刚才所言南中治策,小人全力拥戴,绝无二话。” “对,对,我等全凭明公差遣。”又有一位族长起身响应,生怕刘璋后悔刚才的话,放弃让他们世袭南中官位的权力。 一夫呼,万夫应,滇池县的明堂内热闹了起来,一众南中豪族的族长们纷纷响应刘璋的政策,一则刘璋的政策的确对他们有利,用金帛招诱恶夷,就可以当官,开拓的领地,可以世袭,刘璋给出的条件如此优待他们,不容他们不心动。二来刘璋南征叛乱的叟夷和雍氏,有如热汤浇雪,顷刻间就平定了这些谋逆之辈,现下刘璋的大军还坐镇于滇池,容不得他们慑服,顺从刘璋的命令。 只是这群族长们心中多少还有一点疑虑,那就是刘璋日后会不会反悔,以及刘璋眼下是担着益州牧,但日后刘璋去任,会不会人亡政息,下一任益州牧就不认这条政策了,万一他们热火朝天干了起来,好不容易拿到点好处,来了个新益州牧就不认了,岂不是白干一场。 有些族长心中是有胆气的,于是一名胆子较壮的族长出席旁敲侧击了起来:“明公,不知这些条例是否写入律法中,其次明公在任之日,我等无有疑虑,但明公若是去任,不知下一任益州牧恐难如明公这般,为南中之事尽心尽力。” “尔等宽心,这些条例将入律令,勒石以作见证。”刘璋微笑着回复道,回答了这位族长的第一个疑问,就是他所推行的政策是实实在在的律令,不是随时废除的念头。 至于南中豪族族长中疑虑的第二个关于人亡政息的问题,刘璋没有打包票,而是婉转的说道:“眼下宇内大乱,不知何日得以止干戈。璋为宗室,又是重臣,镇抚益州的时日可能会长一些,但想来终有一日离官去任,接任益州牧之人如何也不是我所能明见的,我先允尔等三世之内,可世袭官位,若是日后继任益州牧之人与我相善,我可为尔等说项,再加几世。” 有时候话说的太满,很少会有人会去相信,不如说的委婉一些,一碗水不要倒得太满,这样就不会溢出来了,相信的人也就多上一些。 正如刘璋所料见的一般,出席询问的那人,闻言后没有因为刘璋将世袭改为三世以内而有所不满,而是面色愈发喜悦了起来,这人恭声应道:“愿从明公所言。” 随着这群大族族长最后一丝疑虑被刘璋解除,一众族长纷纷出席向刘璋恭声道:“我等愿从明公,但凭明公驱使。”—— 米仓山。 “娘的,这米仓道着实难行,官府也不修缮一下,就由着这条路荒废失修,害的你我二人如此辛苦……不行,还是休息片刻,实是有些苦累了。”賨人渠帅袁约骂骂喋喋的,向着一旁的賨人渠帅朴胡吐槽道,嘴里不时的大口喘着粗气,他停驻了脚步,依靠到道路一旁的岩石上休息了起来。 随着袁约的驻足,气息还算平稳的朴胡,虽是不愿停驻下来,打算继续赶路的他,也只好向行进中的队伍挥了挥手,示意手下的賨人部曲休息片刻,然后再继续赶路。 朴胡从腰间取下一个酒葫芦,递到袁约的手上,并打趣道:“袁兄,我看你是被南郑的繁华迷了眼睛,消弭了身体,这翻山越岭,渡水泅河,对于我们賨人来说,不过是寻常之事罢了,就像是吃饭喝水一般。哪里会翻越几座山岭,就像你这般累的气喘吁吁,好似丢了半条命一样。” 袁约接过朴胡的酒葫芦,一手拔开塞口,一手举起葫芦,将葫口对着嘴,大口的灌着甘甜的米酒,不停息的狂饮,却是不好回应朴胡的打趣。 “好了,好了,给乃公留上一些。”看着袁约如牛饮水一般,不停息的猛灌酒水,朴胡有些急了,他一把抢回递给袁约的酒葫芦,感受着其中的分量,接着谩骂上了一句:“你这黑厮,好不知趣,乃公见你的酒葫芦饮完了,怜惜你分你喝几口,你倒好,五股给乃公去了三股,这让乃公如何撑得到米仓道南口。” “诶,朴兄,你我如兄弟一般,怎么为了几口酒,你倒骂起我来了,你我的情分,不比这壶酒贵重,你若是要酒,等后面回了南郑,我送你几钟酒,眼下莫要小气么。”袁约瘫坐在石头上,嬉皮笑脸的说道。 对于袁约这般的言论,朴胡有些无语,见袁约一副瘫软的模样,他摇了摇头劝说了一句:“我劝你还是好好精练武艺,戒掉女色,少饮些酒,我可是听说了,你这黑厮又纳了一妾室,这都第几房了,我记得你才纳第六房不久。” 说到这里的朴胡指了指袁约:“我看你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连我们賨人看家的本领都丢了个干净,翻个山越个岭,累了个气喘吁吁,心神不定,说出去,丢我们賨人的脸。” 一贯嬉皮笑脸的袁约被朴胡一通指责,面色竟是正经了起来,他沉下声音,意味深长的说道:“朴兄所言甚是有理,简直是警世良言,我有些感悟了,我决定了,从即日起,戒酒。” 朴胡闻言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摇了摇头,他皱起眉头向袁约问道:“色呢?光戒酒,不戒色?” 他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这黑厮可曾听闻汉人说:‘色是刮骨刀’,比起日日醉酒,沉迷女色更为可怕,早晚会掏空你的肾气。” 朴胡思索了一下,举出了个例子,以警示袁约:“你可知道,我那位从弟朴昌,多勇猛善战的一人,举巴地少有敌手。” “可是呢,他在梁平县襄助荆州别驾刘阖作战时,被刘阖所送的几名娼女所诱,于大战前日日笙歌,导致身虚体疲,精力不济,在战场上竟是一时目眩,滑倒在了地上,为锦帆恶贼甘宁所害。”朴胡恶狠狠的咬出了‘甘宁’二字,和朴昌关系甚好的他,对于甘宁甚是痛恨,简直恨不得食甘宁肉,寝甘宁皮。 按捺下对甘宁的恨意,朴胡说出了总结的话:“如此,你当可知道,沉迷女色的可怕,宜早戒之。” “色是刮骨刀不错,可我袁约天生的骨头硬。”袁约对于朴胡劝诫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油盐不进,缓和了气息的他,接着贱兮兮的说道:“朴兄有所不知,交合有害乃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从师君那学到了一门房中秘术,用师君的话来说,可以采集女子身上的阴气,补充我等男子的阳气,交合的越多,对身体的裨益越大,近来我收的那名妾室,还是师君赏给我的呐。” 见袁约搬出张鲁当挡箭牌,朴胡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骂道:“乃公看你真的是无可救药,用孔夫子的话讲,是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本章完) 第157章 巴西局势 “朴胡看了看天色后,唤了一声停歇良久的袁约,他的面色有些不太开怀:“袁兄,歇息的时间够长了,是时候该动身了,要是再这样停停走走的进军,只怕年底都到不了米仓道南口,如此,怎么能完成师君嘱咐给我们的事情,到时候师君那里不好交代。” 说完,他看了一眼脸色不太情愿的袁约:“你我二人受师君重恩,当是勤勉一点,不可使出往日的山野性子,要分的出轻重缓急。汉人有句话怎么来说着呢……哦,吃谁家的米,领谁家的钱货,就要替哪家干活,忠于哪家。” “我们现在吃着师君的米,穿着师君的衣,自当忠于师君,为师君分忧,不能因为身体上的疲倦,忘却师君的大事,当要奋不顾身,鞠躬尽瘁,做好师君交代的事,这叫为人臣子,忠君之事。” 袁约听着朴胡一通大道理,只觉的枣核大的脑仁疼痛了起来,他摇了摇头,似是想将朴胡的话甩出耳中,语气夹带着些无奈:“朴兄,我看你是跟着功曹阎圃的时间久了,竟是学了一堆汉人的话术,说起话来大道理一堆又一堆,听的小弟头疼。” 他从依靠的石头上撑起身来,在打量了朴胡一阵后,若有所思的说道:“朴兄,你现在越来越不像是我们賨人了,身上有一股寻常汉人中读书人才有的文气,整个人文绉绉,斯斯文文的,和阎功曹很像……你要是没穿一件皮甲,腰间悬一把环首刀,而是穿的如汉人一般上襦下裤,头发不要披散着,换作阎功曹日常用的幅巾,那就是妥妥的一个汉人啊!” 吐槽完朴胡的气质后,袁约续接着上面朴胡的话:“我呀,不懂什么为人臣子,忠君之事这些大道理,我只知晓,我是师君养的一只犬,师君喂饱我,我替师君咬人,诶,师君让我咬谁,我就咬谁,现在师君让我南下去咬刘璋,那我就去咬刘璋,狠狠的咬他一口……嘿嘿,咬的刘璋小儿痛不欲生、彻夜难眠,不敢窥伺我们汉中。” “你这黑厮,话是说的粗野了些,不过却是有些道理,我们确是师君帐下的鹰犬,为师君驱使着去狩猎。”对于袁约的话,朴胡露出一个微笑,并认可上了一句。 同时朴胡示意身边的传令兵,去向驻足休息的部曲士卒传达继续进军的命令。 不多时,停歇了一段时间的行军队伍,又开始人头攒动,如同一条长蛇一般,循着米仓山的栈道蜿蜒前行了起来。 “朴兄,说起来,师君嘱咐我们南下,但又没有说明你我具体做些什么,只是让你我广布旗帜,伺机而动,有利的话就去做一做,无利的话就退回汉中,小弟到现在还对这条命令不太清楚,你可知师君的深意。”袁约询问起了张鲁派遣他二人由米仓道南下的缘由。 袁约有些疑惑,前些日子,在南郑养尊处优,被张鲁处处礼待的他,和朴胡一同受到了张鲁的召见,并接受了领兵从米仓道南下到巴地的命令。 但张鲁授予他这条命令时,却没有讲明让他们具体做什么,只是让他们多多竖立旗帜,把大军南下的声势闹得越大越好,至于其他的如略地、攻城、拔寨什么的,有好的机会可以去试一试,没有的话就不要轻易犯险。 作为賨人的袁约,自认为动员了帐下的部曲儿郎,那肯定是要见血的,就像是部落里一起出行,那就是为了狩猎野兽,肯定要收获一些猎物,不存在大家伙一起出门散步溜达的情况。 所以关于张鲁的这条命令,袁约感觉张鲁可能是看他的闲得慌,所以让他领着部曲到米仓山溜达一下,不然何至于发下如此奇怪的命令,让他东跑西奔的,什么也不用做,没有什么目的,就是做出一副骇人的声势,这叫什么事。 “你看你,就是书读的少了,没有去努力学习,精进自身的文化。”朴胡并没有答话,他先是贬斥了一番袁约,意图让袁约勤心向学,而不是整天在酒色上面打转,每日不是喝的大醉酩酊,就是躺在女人的肚皮上。 他用着自身的所学,一字一句的讲解道:“眼下师君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乃是备战,抵御将来刘璋小儿的攻伐,所以有了李司马修筑新阳平关一事,只是修缮城池,拓宽护城河,增设攻具,这些都是为了防守所需。” “然而最好的防守乃是进攻,不过就汉中和巴蜀的力量而言,只怕汉中难望巴蜀的项背,是远远不如的,所以攻伐巴蜀,不能莽着头干,不然就是撞的头破血流。因此要巧干,但怎么巧干呢,那就是做出一副大举进攻的事态,让刘璋小儿以为我们即将大举南下,害怕的调动兵马来对付我们,兵马一动,必然是耗费钱粮的,敌人的损失就是我们的收益。” “故而师君让你我南下,在山林间广树旗帜,以求迷惑巴地的守军,同时凭借我们賨人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的本事,不断的变动我们的位置,去调动巴地的兵马跟着我们一起动,骚扰的巴地守军不得安宁,达到空耗巴地钱粮的目的。” “哦。”袁约恍然大悟了一声,接着他转念一想,有些不太高兴了起来:“诶,我还想着杀几个人,给我的新刀见见血,开开利市。但照朴兄这么一说,我们就是来郊游的,在山林间穿梭露头就行,那还带什么甲胄,拿什么刀戈,还不如就披个轻便的皮甲,如此翻山越岭还轻快一些,能多走窜一些地方。” “倒也不好说。”朴胡摇了摇头,否定了袁约不用带甲胄兵器的想法:“兵法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有时候真的会变成假的,假的会变成真的,我们也未必是什么都不做,不去与巴地的守兵交战……师君也说了,我们的任务不只是骚扰巴地的守军,还让我们见机行事,如果有什么好的机会,当是出兵杀上一番。” “那就好,那就好。”袁约开心了起来,作为賨人,也就是板楯蛮的他,最怕的是没有战打,没有人杀,每天不舞刀弄枪,砍杀几人,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现在听到朴胡说还是有仗打的,这令他的心情分外雀跃了起来。 朴胡低垂下眉目,有些惋惜的自言自语道:“可惜那个叫甘宁的校尉,跟着刘璋小儿南下了,不然若是能引得甘宁前来,那就有机会报我从弟朴昌的血仇了,以慰我从弟在天之灵。” “诶。”袁约大大咧咧的劝说道:“朴兄,来日方长,汉中和巴蜀肯定是要分个高低的,早晚于战场上你和甘宁有机会遇上。前次甘宁打败你的从弟朴昌,那是胜之不武,是趁着你从弟状态不佳,若是碰上朴兄你,以朴兄的武勇,不用说甘宁,巴蜀之地又有谁能接下朴兄的一招半式,等汉中和巴蜀交战时,这个血仇自是可以报的。” 朴胡半眯着眼睛,面色不善的点了点头。賨人虽然是汉人口中的蛮夷,但賨人其实早已大半开化了,尤其他们朴氏这一支賨人,人文已经很接近汉人了,于亲情看的很重,对于从弟朴昌之死,朴胡一直耿耿于怀,不杀了甘宁,他难泄心头之恨,只是眼下,还需按捺些时日了。—— 巴西郡,汉昌县。 “高君,这些时日甚是有劳了。”巴西郡太守孟彪向着安东中郎将高沛告慰道。 接着他有些愤愤不平:“蛮夷就是蛮夷,不尊王化,不知礼仪。几封从汉中来的书信,就说动这些板楯蛮子起事,搅扰的巴西郡不得安宁。” 说完,孟彪觉得这段时间的头疼稍稍缓了些,前些日子,张鲁那个米贼向巴西郡内的板楯蛮子发来书信,招诱板楯蛮起兵为祸,竟是有大半的板楯蛮听从了张鲁的话,起兵造逆,搅扰的一方不得安宁,令他这位巴西郡太守十分头疼。 幸好高沛领着兵从江州到了巴西郡,在高沛的攻势下,巴西郡造逆的板楯蛮部落大多被平定了,少部分窜入了山林,逃之夭夭了,如今巴西郡的祸乱大抵消弭了。 在军中日久,对张鲁有些了解的高沛解释道:“昔年张鲁攻杀了别部司马张修,兼并了张修的部曲,而张修早年在巴地传教,多有賨人、也就是板楯蛮信仰天师道教;再者张鲁的部曲里有不少板楯蛮,和巴西郡的板楯蛮沾亲带故;其次板楯蛮子也不是什么安分的家伙,就算没有张鲁的书信,这些蛮夷也是时不时发生叛乱,无事生非;所以张鲁的几封书信,只言片语,没拿出什么实际的利益,就能说动巴郡的蛮夷起事,这是有缘故的。” “原是如此,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段缘由。”孟彪点了点头,他作为巴西郡太守,板楯蛮在他的治下发生叛乱,而且算的上是较大规模的叛乱,这令他有些不解。 毕竟孟彪作为名士,有一定的治才,他没有如过往的郡守一般,苛待板楯蛮,让板楯蛮缴纳不菲的财货,而是秉承着汉、夷相安的做法,各依其俗的进行治理,但这样的宽待,板楯蛮依旧发生大规模叛乱,那就说不过去了。 现在他知晓了是因为一则天师道在板楯蛮中有较深的影响,二则是因为张鲁的部曲有板楯蛮的亲属的缘故,心里稍稍好受了些,不至于怀疑起自家的治才和能力,辜负了刘璋的托付。 心情稍微愉悦了些的孟彪,说起了近来收到的消息:“侦查米仓道的人回报,前几日米仓道的山林间多了不少旗帜,更有许多的板楯蛮出没,根据他们的观察,是从汉中方向南下了大批的板楯蛮,恐是米贼欲侵略巴地。” “而且敌军的旗帜甚多,说得上是漫山遍野,至于出没的板楯蛮,也是四面八方都有,估计是米贼拥大众南下,依我看来,少说有万人的贼寇。我恐中郎将帐下士卒的兵力,有些难以应付,你我当联名上书,向州牧府禀报此事,让州牧府发兵援助。” 说完这条消息的孟彪,面色有些沉重了起来,他身为巴西郡太守,巴西郡是不容有失的,眼下张鲁大军万余人南下,不日便至,而高沛手下仅四千余士卒,这让他有些忧虑,唯恐高沛不敌,使巴西郡为张鲁所略地,到时候失地之责,他肯定要担着一部分的。 高沛闻言却是微笑着摇了摇头,他宽慰了一句有些神色不安的孟彪:“孟君勿忧也。眼下还没到向州牧府发公文求援兵的时候,米贼大军还未南下,我等尚未与之交锋,胜负未分,岂能这个时候就去叼扰州牧府,到时候巴西求援的消息传到南中,而明公正于南中征讨叟夷,怕是会影响到明公的攻势,并振奋南中谋逆之辈的气势。” “高君。”孟彪紧张了起来,他觉得高沛有些过于自大了,只怕会骄兵必败:“米贼万余人,我等不过四千,以四千对万人,甚不智也。我知高君骁勇,更有谋略,但图万全,还请高君慎重一些,莫要小觑了米贼。” “非是我小觑米贼,实乃贼势不强也,不过虚张声势尔。”高沛的话一出口,孟彪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高沛详略的解释道:“兵法云: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若米贼真有万人,当是减少旗帜的数目,以迷惑我们,使我们觉得他们兵力少才对。但现在米贼大张旗鼓,更是在山林间都插上了旗帜,这说明米贼兵力少,故而需要广树旗帜,以壮声势。” “其次米贼若是要拥大众南下,犯我巴蜀,为何放弃平坦宽敞的金牛道,反而从崎岖难行的米仓道进军,米仓道狭窄、曲折、险峻,不利于运粮,也不利于用兵,如此反其道而行之,说明米贼实是无心略地巴西,不过是想骚扰一下巴地,牵引我等四处奔波,耗费我们的钱粮。” “再者我听闻米贼于阳平关前一侧的走马岭上,令军司马李休新筑了一座城池,用作日后抵御我等大军的讨伐,可见米贼无心进攻巴蜀,不过是自守而已,一介自守之贼,又怎么会领大军南下,犯我巴西。” “故而,依我之见,米仓道的贼寇,当在三千余人左右,多了米贼也供不起,毕竟阳平关前的新城池修建,需要耗费大量的钱粮,我今有四千余众,以四千对三千,万无一失也,纵使虑敌以宽,就当南下的贼寇有五千,我们只需在巴西征调一些士卒,也是足以应对。” 孟彪听完高沛的分析,思考片刻后的他,避席向高沛谢道:“彪闻高君所言,如拨云见雾也,却是彪一时心急,不通兵事,险些做出了错事,若是就此叼扰州牧府,向州牧府求援,恐会影响到明公征伐南中的进程,到时候彪罪莫大焉。” “只是眼下,我们当如何应付,若是为这群贼寇四处侵扰,惹得巴西不安,你我二人,身负守土之责,恐是难逃其咎,且辜负了明公的信任和托付。” (本章完) 第158章 论策南中 自认为对两军对垒、调兵遣将没有什么天赋,同时也没有军事交锋争斗的经验,不如高沛这位宿将的巴西郡太守孟彪,因此他老老实实的向面前的安东中郎将请教了起来,想知道高沛对眼下巴西郡局势的看法,以及应对的法子,如何方能万全的保卫巴西郡,不使巴西郡受到汉中米贼的袭扰和破坏。 当前他的明公刘璋在南中征伐叛乱的叟夷,因此成都的重心放在了南中之地,而对于汉中米贼方面,不过是据守而已,等刘璋平定南中后再做对汉中的谋划。 于是正如高沛所说的一样,他们不能拿米贼侵扰的事情去打扰成都方面,当要尽可能的凭借自身的力量去解决自米仓道南下侵扰的米贼,做到不遗忧于成都。 高沛并没有立即作答,而是唤来了一名亲卫,转过头低声嘱咐了亲卫一声,亲卫领命后立即返身离去,接着高沛掉转回头来面向孟彪,示意孟彪稍候一会。 二人并没有等待太长的时间,高沛使唤的那名亲卫很快就折返了回来,同时手上拿着一个长条的木匣,木匣的材质很普通,不过是寻常的枫木罢了,但高沛从亲卫手里接过木匣的面色却很是慎重,可见木匣中装着非凡的宝贝,或者说是高沛看重的宝贝。 在孟彪面前,高沛没有表露出神神秘秘的做作样子,他很是自然的打开了木匣,从中拿出一卷动物皮革制成的地图,同时将地图摊在了孟彪的面前。 他先是讲述了这卷羊皮地图的来源:“沛在故益州牧还在的时候,就领兵来过巴地征讨叛乱的豪族,行军打仗,最要紧的是了解山川地理,溪流河沟,因此当时我专门找人探查了一下巴地的地理,制作了一副简要的地图,不过当时的地图还不够完善,这段时间来我出镇江州,闲着没什么事干,于是我找人将巴地的地图完善了下。” “孟君是巴地人,可以看看,我绘制的这幅地图有没有什么阙漏的地方,如果有的话可以指出来,我着人更改一下,日后尽善尽美后,献给明公,也算是一桩功劳。”高沛有些憨然的说道,说话时他的目光并没有看向孟彪,而是大半时间盯着摊在案几上的地图,这是他几个月来的心血,是他的一件珍宝。 “且待我看看。”孟彪应了一声后,他同高沛一样,将目光倾注在面前案几上的这幅巴地的山川地图上。 只见地图上,最引人瞩目的,是两条黑色的线条,线条旁分别描绘了文字,从左到右,依次是西汉水、宕渠水,西汉水和宕渠水自南向北的流下,同流经梓潼、广汉的涪水一起,汇聚到垫江城这个三江汇聚之处,三水汇合之后,续而往南,于江州处汇合流入大江。 孟彪在心里细细的盘对着,半晌后,他点了点头,这幅地图上西汉水和宕渠水的走势、曲折,和他年轻时游历巴地所见所得,基本上是一致的。 当然,地图上不只有河流,还有山川,大巴山绵延千里,北临汉水,南接大江,高低起伏皆可见于图上。在河流、山川之间,有方框所框中的文字,以代表城池,巴地的大城名城,阆中、安汉、垫江、汉昌、宕渠、江州等,皆显于卷上。 “一目了然,一目了然。”孟彪连着两个一目了然,语气中带着惊叹的意味,表明了他对这张地图的意见。 “高君绘制的这幅巴土地理图,可谓是一目了然,巴土的山川地图、河流走势,皆是显于卷上,入乎我眼中。依照我的看法,这张地图却是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称得上是尽善尽美,不可更易。” “孟君谬赞了。”高沛语气中透着欣喜,但在孟彪这位名士的面前,他保持着谦虚的态度,只是军中磨炼出来的脾性,兼之这幅巴土的地图是他的得意之作,让他不至于太过谦虚:“这幅巴土的地图,有些地方还是不够标明,未曾查探清楚,还需打磨一下,不过现下用用,自是无妨。” 让孟彪帮忙盘查了一番地图后,高沛说起了正事,他指着地图向孟彪说明。 “米仓道自汉中而下,历米仓山,可至巴地。但米仓道是因冷水河、喜神河、白岩河这些源自米仓山的河流自南向北汇入汉水,沿着这几条河道穿越大山所得,所以米仓道南边出口有多个,根据所走河道的不同,到达巴地的位置也不一样……例如自米仓道可以到达我们现在所在的汉昌县,经过汉昌县沿着宕渠水南下,可以到达垫江,这是一条路。其次自米仓道可以到达阆中,自阆中向西,可以通过陆路前往成都。” 高沛神色凝重了起来,他微微眯着眼睛,目光在案几地图上的阆中和汉昌两座城池处来回扫动:“因此,阆中是一紧要之地,可以隔绝米贼西向的道路,但米贼就算攻克阆中,往成都方向的可能性不大,毕竟南下米贼的兵力不是很充足,只是阆中不可不防……除却阆中外,汉昌遮蔽宕渠水,阻挡米贼南下的道路,庇佑巴中之地,亦是一紧要之地,需要驻守。此外,依沛的想法,米贼去往阆中的可能性不大,更多的应该会在汉昌一带行动,这里有不少的板楯蛮可以为米贼所诱,成为米贼的助力,想来米贼不会弃易就难,往阆中方向行动。” “高君言之有理,阆中和汉昌皆是要地,正如高君所言,守住了阆中和汉昌,巴地自然没有什么风波了。”孟彪点了点头,高沛对着地图给他讲解形势,让他对局势有种洞若观火的清晰感和透明感。 孟彪讲出了自己的意见:“若是称量阆中和汉昌的重要性,彪觉得阆中更为重要一些,阆中若有失,只怕成都方面都会有所不安,另外米贼若是拿下阆中,沿西汉水南下,顺流千里,跑到了垫江,恐是巴地大扰,有动摇巴地的风险。” “确是如此。”高沛应和了一声,阆中之地,四通八达,属于一个交通要道,更是一个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的古城,远比和板楯蛮杂处的汉昌重要:“沛有个想法,由我驻守汉昌,孟君以府君之重,前往阆中镇守。这一则米贼南下往汉昌的可能性较大,毕竟和米贼亲近的板楯蛮都在汉昌附近,到时候肯定会两军对垒,交战一波。二则汉昌居于阆中和不曹水中间,往阆中和不曹水都比较方面,就算米贼真往阆中去了,我可领兵蹑其尾,使米贼有所顾忌,不得肆意妄为。” 闻言孟彪思虑了片刻,对于高沛给出的让他去阆中据守,而高沛留在汉昌对垒的谋划,他点头应了下来,战场交锋他不太在行,但守城他是没什么压力的,可以说高沛作为宿将,思虑的甚是周到:“那就依高君所言,我前往阆中据守城池,留高君坐镇汉昌县,和南下的米贼对垒,兼之镇抚汉昌县周遭的板楯蛮。” 谋划完应对南下的米贼后,孟彪想到了什么,不免叹息上了一声:“巴西境内的板楯蛮全无忠义之心,行事全凭喜好,乐则俯首贴耳,怒则兴兵作乱,难以琢磨。就算我这太守招抚得宜,令其辈恩怀于心,但蛮夷心性难测,实难一直安安分分下去。” “所以要用夏变夷,只有蛮夷知晓了礼仪,懂得了廉耻,当就不会如现下一般,诡谲难测,心性难定。”高沛给出了解决的法子,关于孟彪对于板楯蛮的心有戚戚,他略微感同身受,刘焉在时,他曾受命南征叟夷,对于蛮夷的心态他是有了解的。—— 建宁郡,滇池县。 一场煊赫的赏功大会已然结束,诸多南中的豪族从中得到了莫大的好处,有吕昌、爨习出任太守,降服的孟仪出任了县长,其他豪族,只要招揽恶夷为部曲,就可以出任郡县官职,而从叟夷手上开拓到的土地,就可以据为己有,世袭为官。 因此,在赏功结束后的宴会,成为了南中豪族们的盛宴,这些南中豪族的族长们眉开眼笑,兴奋异常,在听到刘璋想见识一下南中的舞蹈后,更是纷纷出席,手舞足蹈了起来,发自真心的,为刘璋这位大方豪爽的益州牧表演起了歌舞,更是有人唱起了南中的歌调。 庲降都督高颐看着明堂上这群高兴到有些失态的豪族族长,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意外,以往南中豪族虽然富贵,但在权势地位上一没有上升通道,二则还会经常受到外来太守的打击。 可现在不一样了,刘璋这位益州牧对南中豪族既宽仁又大方,给了南中豪族上升的通道,让豪族有了出任本郡太守的可能,更是将南中的官位按照降服恶夷的数量为标准,发放给了南中豪族,豪族们开拓土地,不用像往日一样,担心为官府做嫁衣,能在自家开拓的土地上屡世为官,将开拓获得的收益全量的收入囊中。 这是一波给南中豪族的福利大礼包,自然这群南中豪族的族长心情开怀,喜色溢于言表,更是手舞足蹈,有高兴过了头、放声高歌的人了。 居于上首的刘璋面露微笑,看着下方的一众南中豪族的族长为他唱歌演舞,见到氛围如此欢快和浓烈,他拿起象牙制成的骨箸,敲击起了面前的金杯,为一众南中豪族的族长打起了拍子,推动着宴会热烈的氛围走向最高潮。 直至漏夜,这场盛大的宴会方才散去。 宴会虽然散去,但刘璋并没有离开明堂,他从侍从的手里接过布帛,将浸过热水后拧干的布帛拍打在脸上,借着布帛上的热气,驱散了脑中的酒气,略微清醒了一些。 庲降都督高颐同样没有离去,他在豪族族长散尽的现下,借机向刘璋表明了自己的一些忧虑:“明公,庲降都督长驻南中,大权在握,日久必生祸端,再者置庲降都督一职已是不妥,明公又许诺豪族世官,彼等本就是南中豪族,再掌权势,盘根错节,深根固蒂后,恐生异心,唯己利是图,不尊官府差遣,兼之难以拔除。” 用热布敷面后,精神振奋了些许的刘璋,没有正面回答高颐的忧虑,而是说起了眼下的局势。 “高卿,昔年国贼董卓造逆,虽是天幸有故司徒王允,忠贞为国,设计诛杀了董卓,朝廷有一时之安。但董卓之后,李傕、郭汜之流纷纷起事,故司徒王允不幸被害,天子为李榷、郭汜所获,朝廷大事,尽为凉州贼人所把持……今年年初的时候,我父亲和征西将军马腾合谋,我大兄刘诞、二兄刘范于朝廷为内应,欲从李傕、郭汜手中解救天子,解朝廷倒悬之急,可惜天不佑我汉家,马腾为李傕、郭汜所败,我二位兄长为国事殒命……我二位兄长遇害的消息传到蜀地,我父亲为之病重,更是不起,哀痛而亡。” “璋为人臣,又为人子,又是人弟,现下所思者,唯有报效朝廷,领兵襄助王室,解国家忧患,同时杀李傕、郭汜二贼,为父兄报仇。” 刘璋目光灼灼,直是令人不敢对视,但他的言语调子依旧平稳:“今者南中稍定,但如果没有重臣领兵坐镇南中,又无南中豪族帮着稳定局面,只怕我引兵北还成都后,南中又要乱了起来……到时候南中一乱,我又要引兵南下,为南中所累……如此,哪里会有什么空暇襄助王室。” “如今一则以高卿为庲降都督,领五营士卒坐镇建宁郡,南中若是有什么小的骚动,就不用成都出兵,拖延日月,高卿可自行征伐平定,事后回禀成都即可。二则南中地处叟夷之间,若是没有南中豪族这些地头蛇的帮忙,而是任用外人为官,外人一没有根基,二则和豪族相处日久、必生嫌隙,倒引得南中不稳,索性不如任命豪族为官。” (本章完) 第159章 宁予汉儿 面对高颐的直言劝谏,刘璋说出了他为什么对南中如此料理的缘由,详尽且清晰的道明了自家的态度,这是他的一贯作风,他不喜欢独断专行,于人于事,他更喜欢以理服人,让对方心甘情愿的接受下他的命令。 ‘国家蒙尘,父兄之仇。’闻言高颐的面色低沉了一些,对于刘璋所言以国仇家恨为先,南中之地只要保持安稳即可,所以刘璋在南中施行以南人治理南中的政策。这样一来,眼下的他对此就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事有轻重,人有缓急,在国仇家恨面前,南中之地的事情,对于他的明公来说,的确不是怎么重要了。 “不想明公志在尊崇王室,故而不以区区南中为意。”高颐感叹了一声,刘璋所图甚大,不着眼于南中一隅之地,令他有些感慨。 一旁听着刘璋和高颐言论的彭羕,眸子中不时有精光一闪而过,尤其在听到刘璋欲图解救天子、攘除奸凶的时候,他的眼睛更是放起了光来,一双瞳孔澄亮无比。 从之前刘璋派人探查中原的局势一事,他就知道面前的明公胸襟甚大,不止包含了益州,而是着眼了天下。但刘璋具体的志向他一直不得而知,毕竟他没有问询过,如今,从刘璋和高颐的对话中,他知晓了面前明公的志向,乃是如齐桓公、晋文公一般尊王攘夷,为天下霸主,或许还远远不止于此,他的明公不止满足做齐桓公、晋文公这等的人物。 ‘光武。’彭羕在心中默默念叨着这两个字,现在宇内大乱,天下纷争不休,和王莽篡权时候的天下局势很像,这是一个出命世之才、天命之人的时代,将有人举袂而起,兴义兵,为国家讨逆,安康天下,功成之后,以天下酬。 他的一双眼睛死死的钉在刘璋的脸上,焉不知面前的明公会不会是又一光武也,若是光武,他将攀龙附凤,一跃飞天。 “明公所言甚为在理,今当领义兵,为国家讨逆,岂能为南中所拌阻。”彭羕出席言明了他的态度,对刘璋施行的南中政策给予了支持。 对于高颐肯定的话语,以及彭羕略带吹捧意味的话,刘璋面色坦然不变的接了下来,他不假思索,对着高颐续而问到:“高卿在建宁郡待了不少年了,当知建宁郡是夷人多还是汉人多。” “夷人多,大约人数数倍于汉人,南中自古为夷越的居所,汉人至此的时日稍浅,所以在人数上远远比不上夷人。”高颐脱口而出,扎根在建宁郡时日较长的他,对建宁郡的大小事宜、人口户数是了然于胸的。 “如今的永昌郡太守吕昌和我说过,言是永昌郡汉、夷的比例大概在一比九、一比十左右。”刘璋拿出了一个案例和高颐的话相印证,并根据这个数据提出了问题:“高卿以为,南中之地,是汉人多有一些好,还是夷人多一些好。” “自然是汉人多一些好。”高颐应声作答,没有任何的迟疑,刘璋问出的这个问题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汉儿知礼仪,懂廉耻,可载文,亦可载武,其中有一时之英杰,可安定南中。反观夷人,不通礼义廉耻,父妻子继、兄死娶嫂,无有上下父子尊卑,更是心性险恶,一味的依仗武力,好勇斗狠,不尊王化,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强则叛逆,弱则跪服,似夷越之众,不可令多加繁衍,否则早晚必为祸患。” ‘有点极端了。’听着高颐讲述着夷人的坏处,且高颐话里话外透露着给夷人绝种的想法,让刘璋想起了天生万物以养夷、夷无一物以报天的说辞。 和高颐的想法有所不一样,刘璋自觉的夷人多少有些价值,比如叛乱被擒的夷人可以修修城池、在山崖间开路,多少可以干点脏活苦活,替汉人出点力。其次夷人虽然穷,但多少有些油水,可以榨上一榨,提供他日后征伐四方所需的钱粮财货。 “如高卿所言,南中官府治下之人,一汉可以抵十夷,多上十个夷人不如多上一个汉人……故而,如今南中的第一要务,乃是用夏变夷,剿灭不顺服的夷越部落,使汉人在南中遍地开花,纵使如今的南中汉人户口数量不足以做到遍地开花,亦要多多占据南中各处膏腴之地、交通要道,尽可能的将夷越部落分割开来,不使夷越之人有联合的机会,且此辈失了膏腴之土,自是不能壮大繁衍开来。” “只是以高卿所见,凭借官府可以做到这些吗?” “做不到。”高颐回答的很干脆,否认了在官府的推动下,可以占据南中膏腴之地、交通要道的可能,他给出了相应的看法,来论证了他的回答。 “依照三互法,郡守、县令多是流官,不会常驻在南中,或是三五年、或是七八年,必定会更易郡守、县令,所以就算朝廷有想法,有政策,推行用夏变夷之事,郡守之辈也不会尽心尽力,毕竟干得好、干的坏不过是政绩上给个评价而已,与自身的利益关系并不大,其次有门路、有才能的官员那里会沦落到南中为官,大抵来到南中为官的要么是无才之辈,要么有才干,但家世不好,不足以立威严,这两种官员都不足以推行用夏变夷的政策。” “所以明公施行了以南人治南中的政策。”彭羕接口道,借高颐所说外来太守不看重开拓南中一事,对刘璋的政策给出了分析。 “以南人治南中,一则郡守、县令、功曹、督邮皆是本郡之人,本郡的大小事宜事关他们的身家性命,容不得他们不上心。二则开拓叟夷之地,对南中的豪族有利可图,他们自然会尽心尽力,不敢辞寒暑。如此一来,上下一心,精诚所至,南中早晚化为真正的汉家郡县,无有叟夷之辈横行,纵使达不到汉儿充野的情况,也可以使汉儿户口数量与叟夷人口数量相抗衡,不像现在一样,南中夷人盛而汉人衰。” “永年知我意也。”刘璋微笑着赞了一句彭羕,彭羕说出的话和他的盘算基本一致。 高颐挺直的身躯微微矮了一些,像是被彭羕的话说动,致使他直言进谏的气势有所滞泄,只是他很快就又挺直了脊背,并进言道:“以南人治南中,此事的确可行,但还需防微杜渐,不然南中豪族坐大,威福南中,其祸只怕甚于叟夷作乱。” 在以南人治南中这个大政策不变的前提下,高颐说出了他的顾虑,叟夷作乱谋反,不过是为了打家劫舍,谋求些财货钱粮,成不了什么气候。但作为汉人的南中豪族则不一样,南中豪族通晓经典,又知兵略,眼界更是开阔,不止能看到南中的一亩三分地,更是知道蜀地、关中、中原大地的存在,万一有什么事变,为祸的就不只是南中一地了。 刘璋面对高颐的这个顾虑,却是露出些笑意,他郑重的向着高颐说道:“这正是我任命高卿为庲降都督,与卿专断之权,兼任建宁郡太守的缘故,建宁、朱提,这两个郡居于南中的腹心之地,更是隔断南中七郡其他郡县的交通往来,所以我没有用南人,而是任命卿为建宁郡太守,以景毅为朱提郡太守,有二位在,南中豪族纵使有心怀叵测、起兵造逆者,亦不得济事。” “若是日后的建宁郡和朱提郡的太守均为良臣,又是能臣,倒是可以稳定南中,与南中豪族周旋一二,不使南中豪族肆意妄行。”高颐思虑周全,抱着探讨的语气和刘璋商量道:“颐有一二点想法,想来能有所裨益,还望明公鉴纳。” “卿直言便是。”刘璋自无不可的让高颐直言,想听听高颐的见解,他拿起玉如意轻轻的拍打在了手上,感受着玉石带来的清凉。 “南中豪族众多,大小不一,这次明公允诺他们开拓叟夷,可据守其地,必然是强者占地多,弱者占地少,强者愈强,弱者愈弱,到了后面,有一家独大的风险,所以颐认为,需平衡南中豪族的力量,让这些人实力不相上下,互相掣肘,相互牵制。若是有实力过强,能横行一郡的豪族出现,当令其分宗,削弱其坐大后可能的危害。”高颐给出了第一条谋划,这条谋划有点类似汉武帝颁下的推恩令,都是分裂强者、平衡各方的计策。 “其次,正如明公对云南县县长孟仪所做的事,给予恩宠,不念其过,将其长子孟节收入州牧府任事,次子孟获带到成都进学。明公可照例收南中豪族的质子,同时招纳南中豪族中的有才之士,尽收南中士人之心,没有士人的襄助,就算南中有一二野心之辈,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闻言刘璋频频点头,关于高颐给出的平衡南中豪族的力量,不使一家独大的操盘行为,他是认可的。 就拿目前的爨氏来说,爨氏当前从并州迁徙到南中不久,家族势力弱小,在建宁郡的根基不深。但是按照历史上的发展,爨氏在蜀汉灭亡,两晋衰落失去制衡爨氏这种边缘地带豪族的力量后,爨氏经过数代生衍并融合南中当地民族,成为一个驰骋云南高远五百年的豪族,直到唐朝开元盛世后才衰落灭亡。 这种帝国边缘地带的豪族,生命力之顽强,在当地的根基之深,甚至是中原世家大族都难以望其项背的,如爨氏,在云南兴盛了五百年,这还算是时间短的,历史上这片西南之地,出现了一家兴盛七百余年的播州杨氏,横跨了唐宋元明四朝,历经二十九世,更是创造了一个自成体系的小型王朝,每一世都是西南之地的土皇帝。 所以高颐的顾虑和谋划,刘璋表示十分的认同,至于高颐所说的招纳南中士人至州牧府为官,他自然没有任何的意见,人才,他是多少都不嫌多。 “高卿所说抑强扶弱之策,甚合我意,自当施行,至于如何去抑强扶弱,高卿可上一个章程,以便后世效仿。其次卿身为建宁太守,处南中之地日久,若有贤才,可荐于我,使南中野无遗贤。”刘璋应下了高颐给出的谋划,虚心纳谏是明君应有的操守,能独断专行的是天生圣人,而他只是凡人一个,多听听他人意见总是不错的。 “明公贤明。”面对刘璋虚心纳谏的行为,高颐避席赞了一句。如今夜深,他却没有一丝困意,思绪如潮水一般,不停的在为刘璋盘着南中的治策,片刻后,他又想到了一件措施:“明公,如之前所说,庲降都督一职过于权重,于南中有独断专行之势,依颐的想法,庲降都督不可常用一人,当于三五年、七八年更换人选,这样就避免了庲降都督扎根南中,权势熏天的可能。” 关于高颐说的庲降都督的任期一事,其实就算高颐不说,刘璋也是这样打算的,作为君主的他,怎么也不会让一个人手握民、兵、财三权于一身日久,虽然南中不怎么紧要,但防备还是要有的。 “皆如卿言,今暂且以十年为顶,庲降都督一职,不得任期超过十年。”刘璋应下高颐的建议,对庲降都督的任期做出了限制。 接下来刘璋和高颐再闲聊了几句无关紧要之事后,高颐不敢拖得太晚,影响了刘璋的休息,他起身告辞离去。 刘璋在侍从的服侍下回到了居所,躺在床上的他思考起了今日和高颐的会谈内容。 关于豪族坐大的问题,实际上刘璋并不怎么在乎南中有没有做大的豪族,是否有豪族独霸南中一两个郡县,他不在乎南中这片土地姓刘、还是姓爨,姓杨,或者姓其他乱七八糟的姓,他在乎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南中是否由汉人主宰,汉人是不是占据最好的生态地位。 总而言之,南中之地,是不是汉人优先,这才是刘璋关心的问题。虽然南中是大汉刘氏的疆土,但这块疆土,刘璋是宁予汉儿,不予叟夷。 (本章完) 第160章 熊大熊二 建宁郡,滇池县。 建宁郡大族爨氏和孟氏的族长、爨习和孟仪相对而坐,他们的中间摆着一个案几,案几上是两个漆制的精美酒杯、一个银制的酒壶,外加几碟小菜,周遭并没有下人随从服侍,只他们二人对饮。 “恭喜爨兄,因功出任兴古郡太守一职,更是得到了明公的青睐,想必日后的仕途当是一帆风顺,前途不可估量。”孟仪饮下一杯酒水后,向着爨习恭贺道,同时他的心里有些感慨,爨习在雍勉谋逆的时候,虽是交接了雍氏的使者,但是没有做出举兵造逆的事情,不像他们孟氏,切切实实的举兵附逆了雍氏,将孟氏的旗帜划归到了雍氏的大纛下,罪证确凿,举南中皆知晓。 所以爨氏有了转圜的余地,把交接雍氏使者的事情,说成了是建伶县兵力不足,防务糜烂,和雍氏交接一事乃是虚与委蛇,不得已而为之。 也因此,他面前爨氏的族长爨习不仅逃脱了南中大军降下的审判,还依托在整个南中沸反盈天的时候,保全了建伶县的功劳,外加上刘璋的出手大方、有功重赏,爨习竟是从一介小小的县令,一跃飞到了两千石的郡守位置上。 ‘痛,太痛了。’一念至此,孟仪只觉心头隐隐作痛,懊悔悲伤的情绪从心中发出,流转了他的全身,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有些萎靡了起来。 “孟兄也是不差,云南县县长一职,不是被孟兄揣入怀中。”爨习反手恭贺了孟仪一句,只是他的口气有些揶揄的成分在,眼神中也是带着调笑的意味。 听到这话的孟仪面色立即低沉了下来,他没好气的说道:“爨兄何苦取笑于我,一县长之职何足可贺,我听闻你的侄子李恢已是出任了越嶲郡郡治邛都的县令,只看眼下,我还不如你的子侄辈中的人物有出息。” “诶。”说到这里的孟仪长叹了一声,孟氏逃脱了灭族的危难是一件大好事,自家不仅没有被悬首滇池城头,也是一件大好事,最难得可贵的是,自己还得以出任云南县的县长,简直是一桩梦寐中的大好事。 可人嘛,最怕的是攀比,就拿他孟氏和爨氏来对比,爨氏不过是从并州刚迁徙到南中的小豪族,没有什么根基,在南中只能算一个小角色,小卡拉米一个。而他孟氏呢,世代居住在南中,于南中盘根错节、深根固蒂,是显赫万分的南中大豪族,在南中叟夷中有着极高的威望。 若是在刘璋南下之前相比,爨氏完全在孟氏面前不够看,但现在,爨氏的族长爨习出任兴古郡的太守,而他这位孟氏的族长只是出任一县长,还不如爨习的侄子李恢,这叫他如何甘心,不免有些愁绪萦绕在他的心头。 听着孟仪有些抱怨的话,爨习知道面前的至交好友孟仪说的是心里话,他拿起银制的酒壶,往孟仪的酒杯中满上了一杯,若有所指的问道:“孟兄这是心有不甘,不满足出任一任县长,有更大的抱负啊。” 孟仪端起爨习满上酒水的酒杯,一饮而尽,却是摆了摆手说道:“爨兄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如何会心有不甘,数日前兄为座上客,我为阶下囚,本以为你我再无对饮的机会,然现在,你我二人,还能如旧日一般,相坐对饮,仪已是心满意足了,没有过多的念头了。” “明公宽仁,不以我孟氏附逆一事,夷我孟氏三族,更是简拔我为云南县县长,此等恩情,深似如海。”带着浓烈的感恩之心,孟仪发声道,他接着一句长叹:“明公的恩情,我孟仪这辈子都只怕还不完!” 爨习续着给孟仪饮尽的空杯满上了一杯,面色舒展的说道:“孟兄能这么想,自然是最好的,前几日我听闻孟兄沦为囚虏,想当然的认为孟氏必遭破门之祸,从南中豪族除名。幸而明公仁德举世无双,知晓孟兄乃是一时糊涂,故而犯下大错,没有过分的去苛责孟兄,发怒火于孟氏,又心念孟兄征缴叟夷税赋、资助军饷的功劳,把孟兄任命为了云南县的县长,长子孟节得以任事于州牧府,次子孟获得拜大儒董扶门下,族内的孟琰被收纳到了州牧府养着,孟氏一门自泥泞之地,幡然翱翔于九天之上。” “这是世间无二的恩德,孟兄当虔心效命于明公,不可有其他的妄念,不然,莫说是明公不放过你,我也不会放过你。”爨习语重心长,提点着孟仪。 “爨兄不说,我孟仪也是明白的。”面对爨习的良言,孟仪点了点头,同时深吸一口气、接着呼了出去后说道:“至于妄念,若是一反再反,且不说爨兄你不会放过我,我孟氏的族人都不会放过我,他们也不会听从我的命令,而是唯州牧府马首是瞻。” 爨习认可的点了点头,接着用略带宽慰的口气说道:“以明公的器量,只要孟兄在云南县县长的位置上做的好的话,有所建树,日后一任郡守的官位,想必明公自然不会吝啬。再者阿节那小子在州牧府任事,阿节我算是看着长大的,是个有才干的,以后虽然说不定能坐到别驾、治中这些州中的高官,超越你我这等半截入土的老一辈。” “爨兄言过其实了。”孟仪在爨习的一通话下,脸上露出了喜色,他谦虚的道了一声‘言过其实’,但这里他说的不是爨习称他日后有机会出任郡守的事,而是他的儿子孟节能走到别驾、治中这些高官的事。 孟节虽然作为孟仪最为看重的儿子,又是他的长子,但孟节的才干深浅,孟仪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孟节能坐到了州牧府的主簙、功曹就顶了天了,别驾、治中这些州中数一数二的权位他是不做想法的,那对孟氏来说太遥不可及了。 孟仪端起酒杯,向着爨习敬道:“这里恭喜爨兄的侄子李恢,出任越嶲郡邛都令,少年英才,得明公青眼相加,依仪的看法,李恢当是有机会走到别驾、治中这些煊赫的权位上,我家的阿节,想来是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运势。” “孟兄不宜菲薄阿节的能力,人都是会成长的,以后的事谁又说的定,孟兄从一介囚徒,成为云南县县长,就是一件很玄妙的事情。”爨习劝了一句,同时他有些感慨:“这人的命运啊,当真是不可捉摸,难以看透。雍氏昔日在建宁郡何等声势,为建宁郡豪族之首,夷王高远称雄于越嶲郡十余载,无人匹敌,如今皆以夷灭,身死族消,现下南中之地,倒成了你我之辈的舞台了。” “爨兄所言,令人发醒。”孟仪亦是心有戚戚,南中的局势晦涩不明,稍有不慎,就是族灭的风险,又或者是飞腾的远景。这人与人之间的境遇,难以言说,更难以看清。—— 越嶲郡。 邛都令李恢在亲卫的拥簇下,面色颇为慵懒的观看起了面前的战局。 邛都城、乃至越嶲郡被夷王高远盘踞多时,夷人的势力相当兴盛,大大小小的夷人部落散落在越嶲郡各处,不服王化,不听命郡府的号令,这群夷人渠帅在各自的地盘独断专行、肆意妄为,是越嶲郡的一大忧患。 因此,出任邛都城县令的李恢,不只担着保境安民,安抚百姓的职责,他同时担着领兵讨伐越嶲郡境内不顺服的夷人部落的责任。 眼下的他,正是领着帐下的部曲,讨伐一家名为‘狼牙’的夷人部落。 ‘说不定能赶回邛都吃午饭。’李恢根据面前战局的情况,露出了惬意的念头。 眼前在李恢帐下部曲的攻势下,狼牙部落的夷人呈现节节败退的样子。 这是李恢意料之中的情况,毕竟他这次带了一千五百名士卒前来讨伐狼牙部落,而狼牙部落算上老幼,不过千余人,如何能和他带来的一千五百名精壮士卒抗衡。 ‘夜郎自大。’李恢看着狼牙部落的后阵已经有了溃逃的趋势后,在心底感叹了一句,作为小种的狼牙部落,却不知死活的和郡府对抗,不听命郡府的号令,和昔日向汉使问出‘汉与我孰大’的夜郎王一般无二,皆是愚钝惫懒的蠢货。 “擂鼓助威。”李恢朝着鼓手发令道,同时他挥了挥手,招呼拥簇在他身旁的五百名预备役士卒,向狼牙部落的阵营压去,给予不知天高地厚的狼牙部落致命一击。 在李恢压上预备役后,这场讨伐狼牙部落的战局,胜负就分明了。 狼牙部落后阵的一众夷人本已是有了溃散的趋势,在李恢部曲的泰山压顶之下,更是不堪其负,纷纷抛下兵器,解下身上类似甲胄的藤条,一众夷人乌压压的四散开来,朝着山林间狼奔猪突了起来。 就像是烈阳照耀在冬日即将结束,残余在草地上的冰雪上一般,狼牙部落这块冰雪霎时间消融,化为乌有。 一刻钟后,李恢帐下的部曲开启清扫起了战场,他们的首要之务自然是给躺在地上苟延残喘的夷人补刀,其次就是搜罗夷人身上金银之物,或者其他值钱的东西,充实自家的行囊。 监督士卒的屯长、什长们在这大胜后的时刻,不会去没有眼力见的制止士卒这等中饱私囊的行为,这是士卒们应得的,是士卒辛苦厮杀一场,应有的报酬,当然他们的报酬远不止于此,等回来邛都,还有一场盛大的庆功宴等着这群士卒。 在士卒四散开来,搜罗金银的时候,李恢手下的亲卫和一众李家的子弟们依旧拥簇在他的身边,在战局结束的时候,他们没有忘却自身的责任,收拢阵型牢牢的回护着李恢。 亲卫们对战场上的零碎不怎么在意,他们厮杀建功的恩赏,李恢会在后面补给他们,比起战场上的零碎,自是丰厚上不少,另外他们还有官职上的提拔,比起些许金银财货,自是贵重多了。 “李令,这就是狼牙部落渠帅的狗头。”一名身材魁梧如同一只大黑熊的曲长,走到李恢的近前,他提溜起一个面目犹是狰狞的人头,人头下方脖颈断裂处还兀自滴着猩红的鲜血。 这位曲长邀功一般的将狼牙部落的渠帅人头,展示给了李恢看。 李恢身侧的亲卫见到这名曲长如此不按规矩,更是有冲撞李恢这位县令之嫌,多有皱起眉头的人来,甚者有露出嫌恶的面色。 李恢却是没有任何的见怪,他面带微笑的说着:“熊大,你干的好,这次记你头功。” 这名唤作熊大的曲长顿时面露喜色,他的嘴角咧的大开,他没有向李恢致谢的意思,而是高声招呼着不远处一名同他身材一般魁梧如熊的壮汉:“熊二,李令说了,这次我是头功,你这次输给我了。” “切。”不远处的熊二切了一声,朝着熊大摆了摆手,就去招呼手下的士卒继续清理战场起来。 “熊大,你去督促士卒快点清理完战场,我们赶在中午前回到邛都,好好的吃上一顿豪华的大餐,补充今日大战耗去的元气。”李恢用着通俗的话,示意熊大去督促士卒尽快清理完战场。 “是,李令。”熊大响亮的应了一声,在听到大餐后的他,整个人手舞足蹈,轻飘飘的向着战场走去,一边走,熊大一边高声呼喝手下的士卒尽快清理完战场。 李恢看着憨厚耿直的熊大,不由面上笑意深上了一些,熊大熊二不是汉人,而是叟人,出自一家崇拜熊族的叟人部落,南中叟夷多是崇拜猛兽,如虎、熊、狼等,这次被讨伐的狼牙部落就是信仰恶狼的部落。 由于出身叟人的缘故,所以熊大、熊二名字取的不是很文雅,但也算通俗易懂,从熊大熊二的称呼中可知谁是大哥,谁是二哥。 担任邛都令后的李恢,秉承着刘璋前往滇池前给他的教诲,招揽半开化的叟人、青羌为部曲,去征讨完全不尊王化、如同林中野兽的夷人,熊大、熊二,以及不少叟人,就被李恢引为了帐下部曲,用做以叟制夷。 (本章完) 第161章 汉嘉郡青衣羌 只是熊大、熊二投效李恢时,虽是他们身上的服装是叟人惯常的装扮,但他们并不自认为是叟人,听二人说,他们是楚人的后代,乃是昔日楚顷襄王在位时,率领楚军夺取巴郡和黔中郡以西的地区,占领滇地的庄蹻所统大军的后嗣,只是在南中之地日久,沾染了叟人的风化而已。 此外他们的部落以熊做姓氏,并不只是单单崇拜猛兽黑熊的缘故,同时也是因为楚王以熊为氏,他们不忘本,不忘自家的根底,所以他们的部族皆为熊姓。 对于熊大、熊二这般的说辞,李恢不置可否,叟夷之辈,成分向来很杂,庄蹻领兵伐黔地,为秦人阻断归路,留在了西南之地称滇王,叟人中的确是有楚人的后代。 但熊大、熊二是否真的是楚人的后代,李恢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叟人没有史书,没有可以致信的信史,根源很难说的清楚。天知道熊大、熊二是真的楚人后代,还是他们部族中的耆老因缘附会,给自家部落找了个显赫的先祖,这是说不定的事情。 不多时,在熊大、熊二两名曲长的督促下,狼藉的战场很快被清理干净了,李恢手下战死的士卒被收集起来,带回邛都城,后面交给他们的家人好生安葬,战死的夷人则是堆叠在了一个挖出的大坑中一起埋了了事,对待叛乱的夷人没有那么多好讲究的。 若不是李恢心善,兼之他担心夷人的尸骸暴于荒野,可能有引起瘟疫的风险。否则的话,这些夷人的尸骸哪里会被安葬,只会被留弃在地面上,为野狼啃食、枭鸟啄食,以赎夷人谋乱的罪愆。 李恢再等了片刻,等熊大、熊二约束部曲,使部曲成列,以及狼牙部落的俘虏用绳索十个一组背手捆绑好了后,他们一行大军就朝着邛都城的方向走回了,带着一场煊赫的大胜走向了邛都城。 骑在马背上的李恢,在什伍徒步进军的时候,自然不好放马奔驰,他轻轻勒着马缰绳,座下常年的坐骑知晓了他的心意,缓慢的跺着步子,速度贴近大军行进的脚程。 虽然一场大胜的果实轻而易举的落入了怀中,但李恢的面色依旧很沉重,盖因为越嶲郡的夷人祸患有些严重,就拿今日之事来说,狼牙部落不过一小种部落,人数不过千人,却是敢顶撞郡中的号令,不宾王化。 其次狼牙部落距邛都城这座越嶲郡的郡治不过二十里路,作为邛都令的李恢感觉就像是卧榻之侧,蹲着一条饿狼一般,时时刻刻有芒刺在背,令人不得安稳入睡。 邛都附近都有夷人盘踞,越巂郡其他地方可想而知,夷人漫山遍野,处处皆是,是一个大大的忧患,让李恢这名邛都令寝食难安。 打着饭一口一口吃,路一步一步走,慢慢磨掉越巂郡夷人的想法,于是李恢在越嶲郡刚刚平定的当下,他就领着士卒部曲去讨伐了狼牙部落,将狼牙部落这枚隐患的棋子第一个抹杀掉,一则不用再时时刻刻提防狼牙部落有什么暗中的不良举动,二则通过剿灭狼牙部落,可以昭告越嶲郡其他的夷人部落,让彼辈知晓越嶲郡的天更替了,这片天不再是夷王高远,而是汉家的官府了。 李恢所统领的士卒,不急不缓的在中午前赶回了邛都城。 站在城外举目望向邛都,邛都城宛如一只卧虎一般,慵懒的躺在邛池的一侧,昔日邛都城外被夷王高远为做防务,焚毁的汉人房屋的断壁残垣,现下已是被清理一空,不过被清理后的空地上没有建上新的屋宅,以往被夷王高远驱逐到邛都城外居住的汉人,重新居住回了城中,自然是用不上在城外建屋立宅了。 征伐狼牙部落胜利归来的大军一到邛都城门口,城内的父老幼童听闻到了讯息,纷纷出城,在道路的两旁观围起了这支为他们厮杀征战的大军。 不少邛都的父老手中拿着吃食,亦或是一串五铢钱,如同泼水一般,向行进中的什伍手上放去,嘴中喊着恭喜的言辞,祝贺着这群大胜归来的士卒们。 作为县令和统帅的李恢受到了最隆重的礼遇,道路两旁不少邛都城的父老纷纷喊着‘李县君威武’、‘有李县君在,我辈无患矣’之类的话,向李恢致上崇高的敬意。许多邛都的少女,看中了青年才俊、为邛都父母官的李恢,她们将手中的香囊、绢布等物,用作表明心中爱慕的替代品,瞄准了李恢的方向,如同雨点一般的向着李恢身上抛去。 在队列中间,骑在马上的李恢面带笑意,不时拱手向道路两侧的百姓致意。 感受着来自百姓的诚心拥戴,李恢不免感叹他出任邛都令以来,一番辛苦没有白费,人心都是肉长的,以诚心待百姓,百姓必然以诚心回报。 同时李恢有些自得,他从一介白身,因出谋划策有功,一跃而起,被刘璋提拔为了邛都令,他心念刘璋的殊遇,这段时间尽心尽力,全身心投入到邛都城的治理上,眼下邛都城已是蒸蒸日上,如此,想来能报答刘璋一二。—— 汉嘉郡,汉嘉县。 作为汉嘉县县令的杨洪,面色和洽的对着身前的客人说道:“狼帅这次在疏通旄牛道的事情上出力不小,你的功劳,洪会一五一十的禀告给明公,后面定有嘉赏发下,以慰劳狼帅的辛劳一二。” 旄牛夷的夷王狼谭,年纪四十余岁的他,在饱经岁月风霜的打磨后,一张脸上皱纹形成的丘壑遍布,如同一个六十岁的小老头。他脸上堆着笑,使他的一张老脸更加的皱巴巴了起来:“前次小人受逆贼高远所惑,发兵攻打安上县,罪该万死,幸而明公宽仁,没有降罪于我,但小人深知犯下了大错,疏通旄牛道一事,不过是弥补小人犯下的过错一二,岂敢谈得上什么功劳不功劳的,望杨令向明公言明我心,小人不望什么嘉赏,只求明公知道我的忠义之心即可。” 听着狼谭卑躬屈膝的话语,杨洪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谁说夷人都是一根筋的莽货,这狼谭就很识时务,言谈更是不下汉人,称得上是一个识时务的豪杰。 对于狼谭不求报功的话,杨洪自然不能接下,赏罚这种事情不是他能决定的,考虑到刘璋的行事作风,他温言说道:“功是功、过是过,前次狼帅虽是一时不慎,犯了下一点小错,但疏通旄牛道一事,多亏了狼帅,以及狼帅帐下儿郎的死力,狼帅的忠勤我是看在眼里的,郡中少有人能比得上,以明公的度量,自然不会忽视狼帅的功劳,当有恩赏发下。” 狼谭闻言面上露出了喜色,只是这喜色不同之前向杨洪堆出来的讨好的神色,而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他推辞功劳的话是一回事,但要是真有恩赏,能弥补他这段时间的殷勤,以及帐下儿郎的劳苦,他自然是高兴无比。 “如此,就多谢杨令了,但还望附上只言片语,向明公表明我的心意。” “狼帅勿忧,你的心意,我自会道明。”杨洪宽言道,狼谭这个夷王最近活干的不错,人又很识时务,知道进退,算得上开化了的蛮夷,对于这样的人,打着以夷制夷想法的杨洪,拿出了和善的态度接待狼谭。 当然,杨洪不会一味的去依赖夷人的力量,只有汉人的力量才是他可以放下心来、十足信任的,尤其是他杨家的子弟和投身他杨氏的门客。 作为犍为大族出身的杨洪,在出任汉嘉县县令后,得到了家族的鼎力支持,杨氏的有才青年和一众子弟部曲,都从犍为郡赶到了汉嘉县,投身到他的帐下,任他驱使,以图建功立业,使犍为杨氏在仕途上迈步前进。 杨洪和狼谭再闲聊了几句后,狼谭起身告辞,杨洪客套的将狼谭送到门口后,返身走了回来,继续伏案干起了今日的案牍公务。 他手头首要的一件事,乃是关于吴军正,也就是吴懿,吴懿即将到达汉嘉郡,迁徙汉嘉郡中的青羌到蜀郡居住。 南中七郡中的青羌之属,以汉嘉郡的数量最多,青羌的别名青衣羌,就是得自汉嘉郡境内的青衣水,除却汉嘉郡外,朱提郡和越嶲郡分布着一些青羌,但人数较少,地方官员执行迁徙青羌的任务即可,唯独汉嘉郡,要动迁的青羌人数太多,需要吴懿这位大将前来弹压,以避免迁徙青羌的过程中出了什么乱子。 杨洪猜想,这可能就是为什么刘璋任命他为汉嘉县县令,并兼着疏通旄牛道一事的缘故,迁徙汉嘉郡的青羌到蜀郡居住,走旄牛道是最为便捷的。 暂且放下对刘璋谋划长远的敬佩,杨洪开始料理起了公务,迁徙青羌,需要道路畅通无阻,沿途皆要有驿站营寨,粮草方面更是要准备充足,医药方面也要早做准备,汉嘉郡和蜀郡虽然离的近,但风土多少有点不一样,说不好会出现时疫,或者大大小小的病患。 杨洪思考着一桩桩,一件件需要提前做好准备的事宜,以免到时候动迁青羌的时候出现什么岔子,堕了他犍为杨氏的名声。—— 建宁郡,滇池。 刘璋鸠占鹊巢,使用起了合该建宁郡太守高颐使用的明堂,用作自己的办公事宜,今日刘璋并没有见客,他伏在案几上,细细翻阅从各地发来的文书。 沈弥、娄发从永昌郡发来文书,上面言明,永昌郡叛乱的哀牢夷,被他们剿灭了一部分,永昌郡动乱已经平定了下来,只是大部分哀牢夷都窜入山林中,隐匿不见,日后大军一走,这群逃脱的夷人可能又会跳出来,成为祸端。 这样的话刘璋不只见过一次,前面甘宁、徐猛发来的文书,也称胜利连连,但斩获并不是很多,夷人见势不妙,大多往山林中窜逃,四散开来,如同鱼入大海,难以寻觅,是个不小的隐患。 甘宁他们虽然用盐巴诱惑顺服的夷人部落去替他们搜索山林,猎杀逃逸的叛夷,但成效不是很高,山高林深,藏匿些人口实在太过轻易了。 还是得靠南中土人,刘璋感慨了一句后,继续看起了下一封文书,这是一封从白水关杨怀处发来的文书。 文书上称张鲁派遣帐下军司马李休在阳平关前方一侧的走马岭上修筑了一座城池,估计是想和阳平关形成掎角之势,为日后阻挡刘璋征伐做准备。 ‘守户之犬。’刘璋给了张鲁一句评语,张鲁修筑城池,可见其心怯也。 “我的神鸦将军回来了。”刘璋看到门口的那个熟悉的身影后,先是打趣了一句,而后招呼着来人入座:“兴霸这些时日讨平不臣的叟夷,辛苦劳累,速速入座饮酒,我先敬兴霸一杯。” 甘宁闻言,面色有些尴尬,不太好意思,他走到席间入座后,没有第一时间端起酒杯,而是先摆了摆手,向刘璋辩解道:“明公且莫取笑,什么神鸦将军,那都是叟夷不懂事,胡诌的,某接下这个称号,不过是为了威慑叛乱的叟夷而已,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哦。”刘璋奇了一声,带着揶揄的语气说道:“兴霸莫不是不想当将军?” 闻言甘宁面色不由一紧,他张开嘴巴想说些什么,但感觉又有些不妥,显示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片刻后甘宁开口说道:“明公,将军的话,某自然是想当的,不过眼下某的功业不足,还需努力。” 甘宁思索了片刻,直接应下,未免显示的太过狂妄,拒绝的话,又不能表露自己的心意,他用了一套委婉的话术,表明了自身的态度。 “有想当将军的想法就好。”刘璋肯定了一句:“民间有句俗语,不想当将军的士卒,不是一名好士卒,无有大志向,如何能成就大功绩。辅汉将军一职,我这里先给兴霸留着,等兴霸凑足了功绩,必为一将军尔。” 刘璋的话豪爽无比,甘宁自然不甘落后,他豪言道:“明公,某必立功建业,凑足功勋,拿下将军一职。” (本章完) 第162章 周不疑 荆州,襄阳。 镇南将军、领荆州牧刘表坐在明堂的上首位置,他一边阅读着手中的文书,一边进行着思考。 这是一封从益州成都发来的文书,乃是刘表派遣到益州商谈结盟一事的使者蒯良发来的,蒯良在文书上谈及了近来益州的形势。 文书上首要一件事情是关于监军使者、领益州牧的刘璋,上面说刘璋目前正在南中之地征讨叛乱的叟夷和谋逆的豪族,刘璋大军的攻势有如破竹,捷报连连传回成都。 根据使者蒯良的估计,今年年底,也就是兴平元年年底,益州这场南中的大规模动乱就会被平定下来。 蒯良除了在文书上论及南中战事的军情,还言及了益州的风土人物。 有别驾王商,得到蒯良的大力称道,蒯良说王商是萧何一样的人物,镇抚国家,馈粮不绝。 还有一位叫秦宓的益州学士,蒯良称此人才学益土无二,以他浅薄的见识,他认为就算是中州名士,也少有人能比得上秦宓这位益州学士。 蒯良谈及的人物中有个不寻常的人物,此人非是益州人,而是籍贯荆州南阳郡的董和,蒯良称赞董和居于成都令一职,使成都风化大治,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董和更是以身作则,清淡简约的行事,引导成都豪族富商中以往奢侈的风气大减。 文书上说到这里,有些叹息的语句,言是可惜董和这等良臣,楚才蜀用,没有为荆州所用,反而被益州收纳了。 文书的末尾,蒯良谈起了益州的一桩隐患,他点明汉中的米贼张鲁有不宁之心,眼下张鲁在汉中阳平关外走马岭上新建了一座关城,张鲁这是打着日后和成都交锋的念头,汉中和成都方面早晚有一场大战。 接着张鲁修建关城一事,蒯良给出了他的看法和意见,他认为张鲁所据有的不过汉中一地,自是难以与巴蜀抗衡,更兼张鲁崇信鬼道,少有士人愿意在张鲁帐下任职。而刘璋帐下,蜀地英才汇聚,猛将如云,他料定张鲁必不是刘璋的敌手,迟早为刘璋所败,汉中之地会被刘璋收入囊中。 “刘(焉)君朗生的好儿子啊!”看完蒯良所传来文书的刘表,感慨了一句,接着他招来身侧服侍的侍从,让侍从将这份蒯良传来的文书递给下方列席的别驾刘先观阅。 其实刘璋征伐南中的情况,不用蒯良从成都发来文书通报,刘表也大概知晓一些情形,这段时间以来,南中之地纷争不休,百蛮震动,夷越之众惶惶不安。 不少于南中之地作乱的夷人,从牂牁郡逃窜到了临近之地,就是刘表治下的荆南之地。 这些逃难而来的夷人,在荆南宣扬着刘璋大军的威武,直言是锐不可当,尤其是其中一名唤作‘神鸦将军’的人物,真如天神一般,身披重甲,手持环首刀,不知杀灭了多少夷人部落。夷人中许多悍勇之辈,在这名‘神鸦将军’的面前,都不过是一合之敌,一合之后,夷头落地。 能让素来以悍勇无畏的夷人如此震怖,刘表想当然的认为刘璋大军的战力只怕比荆州什伍的战力强,他不由心有戚戚,前次他险些误了大事,若是让刘阖那厮诱使成功,发兵益州的话,只怕荆州和益州会成不死不休的局面。 再者就眼下看来,益州位于荆州上游,顺流而下,一日千里,加之蜀兵战力又强,荆州恐是会为益州所败,他这个荆州牧哪里能得安坐襄阳。 一念至此,刘表嘴中‘嘶’了一声,刚才他幻想的益州大军南下的情形,不由让他想起了江东猛虎孙坚,孙坚那个匹夫曾经围困他在襄阳,那段日子他一直惶惶不得安,怎么说他都不想再过那样朝不保夕的日子。 听着刘表感慨刘焉生了个好儿子的别驾刘先,在别驾刘阖自求取死之道后,得以出任了别驾一职的他,从侍从的手里接过蒯良发来的文书,细细的看了起来,想知晓为何刘表有这样的感慨。 在大略看完手中这份蒯良传回的文书后,刘先有了和刘表一样的感慨:‘刘焉生了个好儿子。’那位在刘焉死后接任益州牧的刘璋,没有辱没刘焉这位鞭挞巴蜀的强人的名声,刘璋出任益州牧后,所言所行皆有可取之处,治政卓有成效,只怕甚至超越了其父刘焉的能耐。 刘先在想,故益州牧刘焉若是九泉下有知,当是会无比的欣慰。 “始宗,这刘璋自从出任益州牧后,行事有章法,治政称得上卓尔,更兼身有兵略,巴郡、南中,皆无其一合之敌,益州又处荆州上游,我恐日后生忧。”刘表在刘先阅览完蒯良发回的简报后,开口感怀了一句,当然他不只是感怀,他想从下方这位新任别驾口中得到一丝开解和对局面的分析。 刘先将手中的文书放置到案几上,不同面色有些愀然的刘表,他的面上却是露出些许轻松的意味:“使君不必忧虑,如今益州和荆州结盟,两家契合友好,若是刘益州举兵袭取盟友,岂不为天下笑。况且从刘益州行事作风可知,刘益州绝非阴诈的小人,会行背盟之事。” 从刘璋的品行肯定了一句的刘先,接着从实际出发,说出了缘由:“米贼张鲁据有汉中,汉中之地,蜀地之咽喉也,无汉中是无巴蜀也。汉中张鲁一日不被降服,刘益州哪里会有什么闲暇窥伺荆州之地,先闻张鲁在汉中日久,所行鬼道惑于人心,竟是颇得汉中百姓拥戴,敬称为‘师君’,形似昔年的黄巾蛾贼。再者汉中之地有四塞之固,易守难攻,蒯君的文书上讲张鲁在新筑关城,稳固汉中防务。以此观之,料想刘益州若想平定张鲁,全取汉中,非是一日之功,必将迁延日月。” 刘表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刘先的话他觉得一半有道理,一半没道理。正如刘先所说,汉中张鲁是刘璋的心腹大患,在张鲁被解决之前,刘璋肯定没有窥伺荆州的想法。 可前面刘先将益州不会入侵的原因之一,说是两家结盟,刘璋非是什么益州鼠辈,不会做出突然背盟的事情。 这一点刘表不太同意,他是个老人,吃过的盐比年轻人吃过的米还多,他不会将益州和荆州之间和平的希望,寄托在一纸盟约上,寄托在刘璋的为人上,盟约和为人品性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片面的相信这些,只怕会输的很惨。 别驾刘先察觉到了刘表犹疑的神色,思量片刻后的他补充道:“使君,虽有盟约在,两家盟好,但荆州亦不可不有所防备益州。兵者,诡道也,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是常有的事情,刘益州怎么想的,打着怎么样的算盘,我们是不知道的,夷陵之地,国之西门也,当以重兵守之,一则夷陵不失,襄阳可以高枕无忧,二则明示益州,使其知晓荆州已有防备,不敢轻犯。” 听到这里的刘表重重的点了下头,现在他完全的认可了别驾刘先的意见,刘先这番从实际出发的谋划,才是他的心声,道德和操守是普通读书人、士子所遵守的,他们这些诸侯更看重实际的利益争斗,才不会去遵守什么誓言承诺。更何况现下是个乱世,是耍阴谋和诡计的时候,轻信他人的誓言承诺,只会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刘表回应了刘先的话,他没有全盘托出他的想法:“别驾之言甚善,当依此行事。至于拣选何将,统重兵镇守夷陵,且待我细细思量一番。” 二人再商谈了一会政务,结束的时候刘表若有所感的拍着案几,身负八俊之名的他,对一介宗室小辈如临大敌,让他心中有些不爽利。每每言及刘璋,他不免想起了他的长子刘琦。 刘表有感而发,向着刘先这位别驾,同时也是他的至交好友说道:“可惜我的琦儿,过于文弱,没有什么军事上的才干,要是琦儿有刘璋一半的能力,我这个荆州牧,想来能安闲许多,哪像这般日日操劳,白发凭空生了许多。” 事关刘表的家事,刘先本不好多说什么,但总归在刘表这位使君帐下任事,他多少需要宽慰一两句:“使君,长公子为人仁孝,通晓典籍,身形俊朗,容貌上佳,亦是一时之英杰,使君不须有此叹。” 闻言刘表不免哑然失笑,刘先说的好听,但刘先称赞刘琦的话,称赞的都是什么,是仁孝和容貌,只单单从刘琦的为人和外表夸赞,却不去夸赞刘琦的能力,说了和没说一个样。 刘表不想在刘琦身上扯太多的话,毕竟自家的儿子,还是要回护一下,他谈起了一件见闻:“听闻别驾的外甥周不疑,不过是两岁稚子,但聪明睿达,生有宿慧,已是通晓了《急救篇》,下笔的笔法亦有可称道的地方。” 听到这话的刘先面露微笑,但笑意很快沉了下去,在前面谈到刘琦才干不足的情况下,他不能过多的吹捧自家的外甥,他叹了口气:“确有其事,不疑这个孩子有些头脑,只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况且智者不寿,先甚是担忧。” 刘表摆了摆手,对刘先的托词不以为意:“这里倒是恭喜别驾了,族内芝兰生庭,得了一位神童,日后不可估量。”—— 益州,成都。 少女黄婉呆呆的看着面前的帛书,帛书上是刘璋套用唐伯虎的诗词所书的字:‘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黄婉看的入迷,似是从这一行字中,看到了刘璋的身影,刘璋剑眉星目、身形挺拔的影子。她不由想起那一日在市集上,都尉……现在已是校尉的徐猛言语轻薄她时,刘璋挺身而出,回护于她,呵斥徐猛的那副英伟的模样。 眼睛不再聚焦,思想沉浸下来的黄婉,在想到刘璋的身影的时候,不时可可的笑了起来,又不时的她想到刘璋远在南中,与她相距千里,面色不由落寞无比,整个人都有些颓然了起来。 “小娘。”从外间走到房中的青荷,一声未曾喊醒沉迷在刘璋所书文字上的黄婉,她见黄婉一副痴迷的模样,不由心中叹了口气。自从那位刘使君前往南中后,她所服侍的这位小娘是茶不思,饭不想,每天别无他事的时候,就是痴痴呆呆看着刘使君寄来的帛书,表露出去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黄婉终究还是注意到了进入房中的青荷,她心虚的将刘璋寄来的帛书揣入怀中,贴身放好,而后看向青荷,向青荷问道:“外间有什么消息吗?” 自从刘璋大军南征后,成都的大道上,往往有露布飞捷的使者经过,传递着南中最新的战况。 于是乎原本每日打扰兄长黄权,向黄权打听南征大军动向的黄婉,想着从报捷的使者身上查探消息,说不定还快上一些,因此这段时间苦了青荷,常常被派遣往街道上探听南中报捷的使者带回的消息。 青荷却是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黄婉的话,她先是带着叹息的口气,劝诫黄婉道:“小娘,你整日这般痴迷,每日所食的饭都少了,要是刘使君回来,见到你瘦了,只怕会责罚婢子我。” 说到这里的青荷搬出了刘璋,她说话不太顶用,只有刘璋才能支使动她面前的黄婉:“小娘莫不是忘了,使君前次有言,让你‘努力加餐饭’,可你倒好,吃的日日见少了。” 在情同姐妹的青荷一顿劝告下,黄婉面色泛起绯红,像是熟透的小苹果,若只是青荷的话,她大可厚着脸皮不认,甚至反驳上两句,但青荷搬出了刘璋,她就没有勇气发出反驳的话了。 “今晚自是会多吃些。”黄婉应付了一句,而后扯开话头:“青荷,市集上可有什么消息。” 青荷知道黄婉这是在应付她,没好气的她应付了一句:“使者除了报捷,就是报捷,还能是什么。” “青荷。”闻言黄婉有些情急,不由加重了些语气,她上前牵住青荷的手说道:“报捷的内容是什么呢。” 青荷无奈,详细的讲述了出来:“听闻使君已经击败了越嶲郡的夷王高远和带头的豪族雍氏,南中眼下大抵平定了,只有些小毛贼还需要荡平,其他的没什么乱子了。说不定现在使君在回来的路上,些许小毛贼让下面的将校们料理应该就可以了。” 听着这话的黄婉脸上立即露出发自内心的喜色,整个人都焕然一新,神采奕奕了起来,她在心底默默计算着从南中返回成都需要的时日,眉眼间皆是跃动的光彩。 青荷想到的一件在市集上听到的传闻,在这个黄婉开怀的时候说了出来,想着让黄婉更加高兴一些:“市集上的百姓因刘使君南征叟夷,平定动乱的事情,对刘使君十分的敬重,他们都说刘使君身上有高皇帝之风,光武皇帝的影子,还说现在天下大乱,和王莽那个乱臣贼子谋逆时候的景象一样,刘氏会出一名命世之才,平定天下的动乱,这人说不准就是刘使君。” 黄婉听到这话愈发的惊喜了起来,但读过一些书,明白一些道理的她,很快收起了喜色,面色严肃的对着青荷嘱咐道:“这话市井上的百姓说说也就罢了,我们黄府,以及在外人面前,你切记不能说这样的话。” 虽是被青荷所讲市集上百姓传闻的话说的心动,一时间觉得刘璋真的说不定是第二位光武皇帝的黄婉,在考虑到黄家和刘璋之间的姻亲关系,以及出任州牧府主簙的兄长黄权,他们是断不能说出这样的浅薄的话的,这会被外人看轻。 青荷点了点头,对于黄婉的话她向来是听在心里的,不过她还有一些听到的传闻,这个时候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全倒了出来:“这话不止是百姓在传,小娘还记得那位给你做媒的董公吗?” ‘董扶。’黄婉立即在心里默念起了这个名字,她怎么也不会忘了,向她下了大贵之相批语的董扶,那位益州的士人倾心的大儒,只是她不知道百姓间的传闻怎么和董扶牵扯起了关系。 带着疑惑的黄婉点了点头,向青荷表示她记得董扶,同时她示意青荷继续向下讲去。 青荷左右扫了一眼,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说道:“听说以前故益州牧其实是想做交州牧的,但是大儒董公对故益州牧说,他通过望气之术,发现益州这个地方有天子气,所以故益州牧放弃出任交州牧,来到了益州担任益州牧。” “啊。”先是发出一声讶异声的黄婉,立即捂着小嘴,看向青荷的眼神里满是不敢置信。 (本章完) 第163章 当归 建宁郡,滇池。 监军使者、领益州牧,巴、蜀、南中大地目前的主宰者,刘璋、刘季玉,在席不暇暖、寝不得安的平定了南中、紧接着马不停蹄的定下了南中的治政方略后,此刻的他偷得浮生半日闲,在一片蓝天白云下,于光滑如同镜面的滇池边,一手挥起了鱼竿,继续了他的钓鱼佬大业。 在寄闲情于山水的这片刻,刘璋心中依旧不得安闲,他在心中打起了小算盘。 现在的年号是兴平元年,日期是十月初了,兴平元年很快就要过完了,明年就是兴平二年。 兴平的年号大多数人一般都不会记在心上,也不会在意,但兴平二年后的年号,如果历史照常进行的话,就是建安元年了,时代将步入大名鼎鼎的建安年间,建安年间是天下群雄混战走向三国鼎立,一系列大事发生的年代。 ‘天子、刘协。’刘璋低垂下眼帘,心中默念着做了一辈子傀儡、谥号汉献帝、当今天子的名字。 大汉四百年的天下,积威甚重,天下之人服之久已。虽然如今帝国走入了末期,但大汉天子的这块金字招牌还是很响亮的,多数割据一方的军阀对大汉天子的态度,还算说的过去。 虽说各地的诸侯多多少少有些不臣的地方,但终究少有人会去建制称号,自立为王,除了一个昏了头的袁术,过于沉迷虚幻的帝位,自号‘仲家’,而后仲家旋起旋灭,袁术临终前落了个渴求蜜水而不得。 ‘天子刘协很重要,相当的重要。’刘璋对着刘协打起了算盘,无论是奉天子以讨不臣,或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些口号无所谓,但只要能将天子刘协掌握在手中,借着天子的牌面,打谁杀谁都是拿着朝廷大义去攻伐,封谁赏谁都是正牌子的天子诏令,诏书上面有大汉天子的官方认证,不是野猫野狗能比得了的。 就拿历史上的曹操来说,按照常规地缘关系中的金角银边草肚皮的说法,曹操自中原起兵,中原即是现在的河南,河南为四战之地,东西南北四面皆是敌寇,都需要应付。 一般人左右夹击或者前后夹击就支撑不住,而曹操的地盘被四面夹击,依照常理,曹操应该没有什么机会坐大才对。 但历史上统一北方的却是曹操,一方面的确是曹操智术过人,兵略过于孙吴,而另一方面,被曹操掌控在手中的大汉天子刘协就功不可没,有天子刘协在手,曹操的命令就是天子的命令,是朝廷的命令,只要不是过于离谱,地方诸侯等闲不能忽视。此外,曹操可以利用朝廷的官爵恩赏去诱惑地方诸侯,吕布和孙策都曾因为曹操给出的官爵过低,出现不高兴的情况,这里可以看出正牌子的朝廷官爵的重要性。 ‘可惜。’刘璋思考了一下,不由叹了口气,连道可惜,汉献帝刘协是很不错,不过他貌似没有多大的机会去逮住刘协,并将刘协掌控起来。 历史上汉献帝刘协是在明年、也就是兴平二年,在把持朝廷的李榷、郭汜发生冲突后,从中寻得了脱身的机会,从长安跑回了大汉的都城洛阳。 至于刘协同学会不会跑到蜀地,从实际情况来看,几率怎么都是渺之甚渺,概率低的几近于零。 刘协同学若是想从关中到蜀地,面临着第一道难关,那就是道路的问题,平坦易通行陈仓道在最西边,第一个被排除考虑,而另外关中和汉中通行的三条道路,子午道、傥骆道、褒斜道,都是几百里的石道,根据汉献帝刘协跑到洛阳后,缺衣少食,公卿都有饿死的情况来看,他们的粮食肯定是不够的,所以汉献帝刘协和跟着刘协的朝廷公卿考虑往蜀地跑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其次,汉中现在是米贼张鲁的地盘,汉献帝刘协和跟着刘协的一批公卿,怎么也不会有,才脱离李榷、郭汜的虎口,又往米贼张鲁的狼嘴里送的想法。 因此,汉献帝刘协和朝廷公卿如果能在李榷、郭汜手中逃脱的话,应该没有什么意外,他们只会往东汉的都城洛阳跑去。这不是因为念旧,念着洛阳是东汉的都城,而是因为他们选择不多,汉中是米贼张鲁,西面是凉州羌患,北面并州匈奴横行,长安待不下去的他们只有往东跑到洛阳。 ‘要是明年能拿下汉中张鲁。’刘璋用手摩擦着下巴的短须,他想到了一种可能,就是他明年平定掉汉中张鲁,在他这位宗亲掌握汉中的情况下,刘协和朝廷公卿说不定会有想跑到蜀地的想法。 “嗤。”细细思量了片刻后的刘璋,排除了这种可能,并发出了一声嗤笑。 他排除掉刘协和朝廷公卿明年跑到蜀地的可能性,依据的是时间线的因素,他要想明年出兵汉中,在今年经过巴郡、南中两场大战的情况下,只能等到巴蜀夏收后才能出兵,出兵最快的时间要等到明年七月份了,而历史上汉献帝刘协东归洛阳,就是在明年七八月份的样子,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也因此,汉献帝东归的日子,跟刘璋出兵汉中的日子是差不多的,到时候汉中还在张鲁这个米贼的手里,汉献帝刘协和朝廷公卿自然不会往蜀地跑,只会考虑东归洛阳。 另外,刘璋不得不考虑他父亲刘焉带来的问题,他父亲刘焉在出任益州牧后,派遣张鲁到汉中断绝谷道,杀害朝廷使者,没有朝廷使者的约束后,刘焉于蜀地作威作福,打造乘舆车具千余辆,乘舆车具这件事情还被荆州牧刘表告到朝廷去了的,汉献帝刘协知道,朝廷公卿也是知道的。 在这种情况下,想来他父子二人,在汉献帝刘协和朝廷公卿的眼中,都是心怀叵测、意图谋逆的宗室宵小,考虑到刘焉在蜀地的行事,汉献帝刘协和朝廷公卿自是不会跑到蜀地来。 就是不知道,在这个不一样的时空,刘璋这只蝴蝶扇动过翅膀后,会不会有不一样的改变。李榷、郭汜是否会发生内斗,汉献帝刘协能否能把握李榷、郭汜内斗的机会,从长安跑回洛阳,而后曹操是否能迎接刘协到许都,或者这个时空的袁绍开了窍,派人迎接汉献帝到邺城也说不定,这都是不得而知的。 思虑重重的刘璋,感受到了手中鱼竿的动静,他手中的鱼竿摇摆不定,抛出去的鱼线拉成了一条直线,他面前的水面上翻腾不已,水底下似是有巨物在挣扎。 ‘大鱼上钩了。’刘璋面露喜色,作为一名钓鱼佬的他,钓到大鱼是最为开心的事情了,他手中微微用力,拉扯起鱼竿,片刻后,一条大鱼就躺在了滇池边的草地上。 “啧啧啧。”刘璋看着面前成人手臂长度大小的鲤鱼,感叹着这个时代滇池鱼类的充沛,同时也为自家的钓鱼技术精进不少而沾沾自喜了一波。 重新抛出鱼线的刘璋,不再去思考汉献帝刘协,能掌控刘协固然好,但若是没有什么机会掌控的话,那就算了,世间万物,难以尽如人意,又有人生之不如意、十有八九的说法。 他能在兴平元年就将巴地、蜀地、南中掌握在手中,快曹刘孙一步,算是做的很不错了。 根据他收到的消息,曹操眼下在兖州和吕布相战百余日后,因为兖州蝗虫大起,两方缺粮暂时罢兵不战,曹操和吕布要想分出胜负,估计得等到兴平二年了。 他的同宗昭烈皇帝刘备,现在屯驻在小沛,给徐州陶谦当门卫,陶谦不时宴请刘备,想将徐州牧的位置让给刘备,刘备均是推辞了,至于刘备接受徐州的时候,应该是今年年底陶谦病逝后的事情了。 江东小霸王孙策,循着他父亲江东猛虎孙坚的足迹,在袁术这个冢中枯骨手下当着马仔,到处替袁术砍人,孙策南渡过江、拿下江东六郡的事情还没有个眉目。 沉下心神的刘璋,不再思索天下大事,而是开始对南中之地这段时间的操作进行了复盘,他说是说以南人治南中,但南中七郡中,现在外来太守和本地太守的比例近乎是一比一的,统兵镇守南中的庲降都督更不必说,用的是外人高颐。 一口气将南中七郡都交给南中人的话,只会将南中人的胃口撑大,这是一件不明智的事情。另外为了日后考虑,为了不把遗患留给后人,不打算相信后人智慧的刘璋,多多少少会做些伏笔的事情,以防南中豪族坐大,到了无法掌控的情况。 虽然对于南中之地,刘璋没有太大的要求,只要南中的权柄掌握在汉人手中即可,但为万世计,他不能过多的放权给南中人,以至于以后出现南中祸乱一发不可收拾的情况。 现在南中的豪族和士人已经搞定,关于叟夷的问题,刘璋不打算亲自出面了,他将治理夷人的相关政策嘱托了庲降都督高颐,让高颐和南中七郡的郡守去推行他的南中治政理念,而刘璋,当归了。 刘璋打算回到成都,根据最近成都传来的消息,州牧府主事庞靖、留守成都的别驾王商、他的大舅子、主簙黄权等人传来了各式各样的消息,这些消息让刘璋感触到了一些不好的风向。 是时候回到成都,凭借着讨平南中叟夷的大功,解决下内忧了,刘璋如是想到,他的好哥哥刘瑁以及和德中郎将赵韪,虽然这二人眼下在他的操盘下,处于权力边缘地带了。 但刘瑁在蜀地日久,比刘璋更早的来到蜀地,陪着刘焉一起拿下蜀地大权,谁知道刘瑁会不会有什么暗子,至于赵韪更不必说,安汉大族出身,自刘焉时代就素来统兵,在军中威严甚重,军中许多将校都出自赵韪门下,如已经死去的庞乐、丧失斗志的李异两位校尉,对赵韪的命令,只怕听命的优先级高于刘璋这位益州牧的命令,除却庞乐、李异,刘璋只怕还有什么人倾心效命于赵韪。 刘璋不会小觑任何一点漏洞,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再小的一丝隐患,都可能造就难以弥补的过错。—— 成都州牧府。 ‘听说南中都快平定了,多少年了,南中那个地方一直乱的很,时不时还有夷人跑到蜀郡边界骚动不安,这位新任的刘使君真是英锐啊。’ ‘那可不,不然别驾王商怎么会去拥戴刘使君出任益州牧,而不是按照长幼的顺序,拥戴三公子刘瑁出任益州牧。如今我算是知晓了王别驾为何会是蜀地之望,看看他这眼光,没得说的。’ ‘是啊,王别驾眼光好的不得了,为我们选了一位明使君,以后我们蜀人有福了。’ ‘我看这位新任的刘使君,和昔年的光武皇帝有点像,打战没得说,礼贤下士也是有名号的。’ ‘你们知道一件秘事吗?大儒董扶说过,我们益州这个地方,有天子气啊!我看八成是要应在刘使君身上。’ ‘还有这样的事情……快快,详细说与我听听。’ 躺在床上的刘瑁在想起了今天于成都城外游猎结束,回州牧府的途中,经过一家酒肆时听闻到的成都贱民交谈间的话后,他咬着牙,切着齿,面目扭曲如同狰狞的恶鬼。 ‘光武皇帝、天子之气、刘璋,……,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刘瑁在心底不断的否定着这个贱民口中的推断,他那个懦弱的、愚蠢的弟弟刘璋,怎么可能会有天子之气,怎么可能会成为光武皇帝那样的人物呢。 董扶口中的天子之气,应该是应在他的身上,能平定眼下的这个乱世,重新整顿大汉江山的人,应该是他才对,他才是要成为第二个光武的人。 愤愤不平的刘瑁,在心底不断的告诉自己,不断的催眠着自己,他才是天命之人。 可在想到眼下的情形,刘瑁心神有些动摇了起来,虽然可以四处走动,虽然可以出府游猎,虽然可以明面上自由活动的他,却是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都有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这些盯着他的人、跟着他的人,都是他的弟弟刘璋的亲信。 刘瑁在想,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只怕都会被这些贱奴禀告到刘璋那里,现在的他,除了能到处走动,实际上和被囚禁又有什么区别,不过囚禁是固定的牢笼,而他是在一个可移动的牢笼里罢了。 笼中鸟,网中鱼。 他就如同失去了翅膀的鸟,失去了水的鱼,这样的境况,还谈什么天子之气,谈什么光武皇帝,谈什么成就大业。 ‘我不甘心。’刘瑁在心底咆哮了一句,他不甘心,不甘心出任益州牧的是弟弟刘璋,不甘心掌控权势的是他的弟弟刘璋,不甘心益州的愚民心中敬重的是他的弟弟刘璋。 杀意在刘瑁的心中升腾而起,这股杀意向着远在南中的刘璋。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用一个弟弟换取大业,是值得的。’刘瑁面色决绝无比,他要成就大业,戴起天子的冠冕,成为皇帝,成为天下一人。 (本章完) 第164章 心声 沈弥、娄发,两位被刘璋派遣到永昌郡,去平定永昌郡境内哀牢夷作乱的校尉,在经过一段时间的作战后,二人完成了他们接下的命令,荡平了永昌郡境内作乱的一众哀牢夷。 只是哀牢夷引发的大动乱是平定了,但作为军功的斩获却不是很多,盖因为战败的夷人见势不妙,就撒丫子跑路,往深山密林中逃窜,一边跑一边丢盔卸甲,减轻负重潜行林间,再加上夷人对山林的熟悉,进入山林就好像回到家一样,一拐角就能从汉军的眼皮子底下消失,如同鱼入大海、鸟遁青天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因此,在斩获的夷人不多的情况下,虽然拿到了平定永昌郡功劳的沈弥和娄发,脸上的喜色却不是很浓郁,毕竟这桩功劳还不足以让二人开怀大笑、喜上眉梢。 面色不佳,骑在马背上的娄发,抬头看了看天色,挥手示意士卒部曲停止了前行,并吩咐帐下传令官,去传达就地扎营的命令,天色已经不早了,再往下走,只怕要摸着黑灯瞎火的扎营了。 于此同时娄发伸手勒住了马缰绳,他座下温顺的南中矮脚马,通晓了他的心意,停步驻足不再行动。 “南中马腿脚矮小,四蹄不大,身形比起凉州大马,不知逊上多少,虽是如此,但南中马性格温顺,通晓人意,用来作为耕马、或者是老幼的代步工具,想来可以物尽其用。”娄发在座下南中马敏锐的感知了他的心意后,向着一侧的沈弥感叹了一句。 身形高大有如铁塔的沈弥认同的点了点头,他抚了抚座下南中马脖颈处的马鬃,对南中马给出了他的看法:“在这山林间前行,南中马称得上如履平地,再者某的贱躯颇重,一般的马承载了一段时间,便是气喘吁吁,马背都要矮上一层,这南中马却是半点苦累的表现都没有,可见南中马稳健,兼之耐力比较长。” 娄发面露微笑:“所以明公让我们多多搜罗夷人手上的南中马,虽然南中马比不上凉州大马,但用处还是很大,日后攻伐汉中的米贼张鲁,少不得要用上南中马载重粮草、运送辎重,一份畜力,抵得上好几个士卒奔波道路上载粮前行。” “依我看,明公搜罗南中马的做法,还有另外的意图。”翻身下马后的沈弥,对着娄发说出了他考虑:“我们这次征伐哀牢夷,虽是平定了哀牢夷闹出的大乱子,但斩获的夷人不多,永昌郡的夷人没有受到大的创伤,我们统领的大军这一走,跑到山里的夷人估计观望一段时间后,就会窜出山林,重新聚集在一起,又在永昌作乱起来。现在我们夺了夷人的马,夷人的力量便被削弱了三分,下次夷人再叛乱就危害小了。” “有理。”同样翻身下马的娄发认可的道了一句。 下马后的二人不再闲聊关于南中马的问题,而是分别指挥起各自帐下的士卒安营扎寨,虽然是在境内行军,但考虑到永昌郡的特殊性,这里满地都是夷人的足迹,说不定就会有一两家不长眼的夷人部落,跑来夜袭大军的驻地。 所以沈弥和娄发立营的样式,还是依照行军打仗时候一般,营寨前挖起深深的壕沟,壕沟前竖起锋锐的拒马,壕沟后用栅栏将大营环护了一圈,至于夜间的明哨暗哨,自然是不可或缺的,沈弥和娄发安排了精细之人,布置到了大营的四周,他们更是远远的放出探马,刺探立营之地周遭的动静,以防在这大军胜利返回滇池的时候,出了什么差池,那就不美了。 入夜后的中军大帐中,沈弥和娄发摆起了酒宴,但考虑到是在行军过程中,多饮沉醉恐会误事,所以二人只是浅酌了几杯。 “文渊兄,我观你在永昌郡同叛乱的夷人交战时,称得上奋不顾身,不避刀剑,虽说这是为将的本分,但还请保全自身,多多防范一些,你身负校尉的职责,若有什么闪失,于大军不利,另外某可不想失却你这位好友。”几杯酒水下肚,娄发对着面前的至交好友沈弥道起了心里话。 在永昌郡平定哀牢夷时,娄发每每见到沈弥身披两重重甲,以校尉的身份,出现在战场的第一线,更是仗着身上的两重重甲,忽视掉手持锈兵的夷人,悍猛的手持环首刀,领兵冲阵,破坏掉夷人的阵型,将夷人军阵切割开来,而后开始一场屠杀。 沈弥的这种悍不畏死的作战风气,让娄发不免有些担忧,战场上刀剑无眼,他担忧沈弥这位好友一时不慎,会遭什么不测。 沈弥闻言放下手中的酒杯,郑重其事的向着劝告他的娄发,吐纳了自己的心声:“子初兄,你是知道的,某出身寒门,家父是一介平民,更是家贫无力娶妻,只能纳一位板楯蛮女为妻,方才有了某,身上一半是汉人血脉、一半板楯蛮血脉的东西。” 说到这里的沈弥,语气有些低落了起来:“在某小的时候,那些世家豪族的子弟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地上的一只臭虫,寻常的黔首百姓眼中,某是玷污了汉人血脉的异类,是不讨喜的对象,这些人看向某的眼神只有厌恶和嫌弃……就连某的父亲,对某也是甚为不喜,觉得我是一个蛮子,带出去丢了他的颜面,小时候是真的苦,就像每日嘴里含着一个苦胆一般,只能慢慢熬,熬一天是一天。” “天幸长大成人的某多少有一些武勇,靠着这份武勇,某在巴郡混出了个名堂,成了一名渠帅,手下招揽了一些儿郎,少有人再敢于某的面前露出嫌恶的眼神,可是这群人就算嘴里不说,嫌恶的神色收敛在了眼底,某也还是知道,他们不喜我。真论起来,这些年来,巴郡能看得起某的人,不过是兴霸和你而已。” “到这里,人生有一二知己,某就很满足了,不想做过多的追求。可天不该,某读了《春秋》《左传》这些书,知晓了忠,知晓了孝,知晓了什么是天下大义,不满足当一名任侠的渠帅,某想去寻一明主,效命于他,做一番响当当的事业,如此才不枉身高八尺的躯干,才不枉一身的武勇,才不枉为大丈夫。” “可以某的出身,有哪位高高在上的权贵,会看得上一名身上流着一半板楯蛮血脉的人,会真真正正的以国士待我,发给某的官职,能真正的尽某的才干。故而,这些年来,我一直浑浑噩噩的在巴郡度日,混一天是一天,想着就这般到老,人生只能如此了。” 娄发静静的听着,没有出言干扰,只是偶尔为沈弥饮完的空酒杯中满上一杯酒水。 言谈至此的沈弥突然笑了起来,笑意真诚,发自于内心深处:“直到那一日,兴霸来到巴郡,言是要招揽部曲儿郎,效命于新任的益州牧,并劝告你我二人投效新任的益州牧,而后某跟着兴霸到了成都……当时某内心狐疑不已,疑心以某一个巴郡的渠帅身份,得不到新任益州牧的接待,疑心某日常的行事作风过于粗鄙,讨不到新任益州牧的欢心,疑心某身上一半板楯蛮的血脉,会惹得新任益州牧的嫌恶。” “但这些狐疑,在这位新任益州牧以板楯蛮曾为高皇帝效命,某算的上是功勋之后,竟是为我亲自斟了一杯酒后,顿时烟消云消,那个时刻,某的内心一片清明,过往读的那些书,书中的人和物,都浮现了某的面前。某那一刻总算知晓了,为何豫让为报智伯之仇,屡次三番刺杀赵襄子,更是不惜以漆毁容,吞碳改变嗓音,什么叫做以国士待之,必以国士报之。” “明公不以某的出身鄙陋,不以某的为人粗浅,超拔我为校尉,信之任之,待我甚为亲近,每每言语接纳,谈笑倜傥,皆是一片赤诚。某得主如此,是何等的福分。”沈弥言语感慨,发自肺腑。 接着沈弥解释了征讨哀牢夷时,他每每先登破阵的缘由:“明公即以国士待某,某必以国士报之,投某以木瓜,报之以琼瑶。故而明公交代某的事情,某自是奋不顾身、肝脑涂地,如此方能报答一二。” “此外,切莫说某不挂念自家的身子,子初兄不也是一样,这段时间征讨哀牢夷时,是鞍不离马,甲不离身,弓弩拉断了十几只,发出的箭矢只怕有数千了,某看你手上的老茧这次又要多上一层了。这里,某倒要劝告子初兄保重身体,留有用之身,方能报效明公。” 面对沈弥的反问,娄发无奈的笑了笑,说是沈弥不记挂自家的身体,他又何尝不是一样:“文渊兄,你的情况我知道,我的情况你也知道,你出身不好,我的出身也不好,我是寒门子弟,依据常理,是没有什么出头之日,没有谁会真心看重任用我,今番能得明公接纳,一举拔为校尉,恩宠优渥,过于殊待。我又怎么敢不忠勤任事,以图报效明公呢。” 沈弥、娄发的心绪在这一刻得到了共鸣,各自拿起身前的酒杯,二人目光灼灼的对视着,心意互通,将是对饮一杯。 “子初兄,请。” “文渊兄,请。”—— 汉嘉郡,汉嘉县。 “明公什么时候北回成都。”汉嘉县县令杨洪,向前来主持迁徙青羌到蜀郡居住的吴懿问道,他已知晓了整个南中大抵平定了下来,刘璋是时候返回成都了。 吴懿眉目柔和,对着面前这位犍为大族杨氏的青年才俊,开口说道:“南征的大军整顿开拔需要些时日,不过也快了,如今是十月初,十月中旬的样子,明公应该就回到成都了,说不准明公会轻身赶回成都,不与大军同行,早点返回成都也说不定。” “明公不打算留镇南中一段时间吗?”杨洪心有疑惑,面色带着些忧虑:“南中虽然眼下平定了,但许多叛逆的叟夷逃窜到山林中,蛰伏了起来,若是大军即刻返回成都,这些蛰伏的宵小只怕会生出别样的心思,再度出来兴风作浪。” 对于杨洪的担忧,吴懿不以为意,他解释道:“这段时间夷灭的叟夷部落不知凡几,南中有异心的豪族也被震慑到了,后面就算还有宵小之辈跳出来,造成的祸患也不大。此外明公任命了建宁太守高颐为庲降都督,统五营士卒,镇抚南中,若有叛逆,可先行平定,然后报告。有高太守在南中行便宜之事,再加上明公天威悬于南中,当是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杨洪点了点头,他接着问起了吴懿:“关于旄牛夷王狼谭,明公打算如何处置,这人于疏通牦牛道有些功劳,但前面受到越嶲郡夷王高远所诱,犯下过攻打安上县的过错。” “这事明公下了决断,狼谭是个识时务的人,可以用来作为官府招抚夷人的门面,展示给南中的夷人看,所以狼谭疏通旄牛道的功劳,十足的发下赏赐。”吴懿侃侃而谈,言明了刘璋的态度。 “明公宽仁。”杨洪赞了一句,接着他问起了吴懿话中的深意:“明公欲以狼谭为例,显示给南中夷人看,这里面是否有相关对夷人的治策。” ‘好个闻一知三的犍为才俊。’吴懿心底赞了一句,说出了刘璋对南中夷人的治理政策:“明公的夷人治策有三,一则以蚩尤为夷人之祖,令这些夷人知晓他们的根源,非是夷人,而是华夏苗裔;二则招揽夷人中渠帅的子弟于官府所立官学读书习文,不过只限于忠义之学,其他的天文地理、兵法韬略,一概不准夷人子弟进修;三则如旄牛夷,夷王日后均由狼谭一脉为王,其部族中若有旁人篡位,则由官府拨乱反正,另外继承狼谭夷王之位的,必须在官学入学过,方能继承夷王之位。” 面对吴懿如此长篇大论,繁措复杂,杨洪心底却如明镜一般,他一点即通,知晓了刘璋的谋划。 (本章完) 第165章 从龙 僰道县的县长王国今天起的很早,天色还是一片黑暗蒙混的时候,他就令仆从掌灯,婢女服侍自家穿戴整齐。 穿好衣服后的王国招呼着掌灯的仆从,举起灯火靠近一点,以便他从打磨光滑有如湖面的铜镜中,观察自身的穿着是否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或是有什么不贴切之处,这个时候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因为王国接到了州牧府的文书,南征的大军现下已经平定了南中,到了北归的时候了,根据来往使者的消息,今日第一批返回成都的南征大军,就会到达僰道县。 如果只是南征大军的先锋到达了僰道县,还不值得王国如此的慎重,在服饰上都如此的小心。但他得知了消息,监军使者、领益州牧刘璋,他的顶头上司,或是一言能决定他日后前程的人,就在这第一批返回成都的大军中。 于是,在这昼短夜长的十月,王国未见天亮,未闻鸡鸣,就早早的起床了,穿戴整齐,更是一丝不苟的检查自身的穿着,良久他才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他想着如此穿着的话,应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王国从僰道县县寺的后院,走到县寺的明堂中,只一踏入,他就见到县中的大小吏员,如僰道县的县丞、县尉等人已是等候他多时的样子。 虽说僰道县的县长王国起的早,但看来县中的大小吏员竟是起的比他还早,僰道县的吏员们见到王国走入,纷纷上前施礼,口中道着县君,王国一一回礼见过,他待下向来亲和,不会去摆什么县君的架子。 “诸君辛苦了。”王国在和吏员们一一见礼后,走到了明堂的上首位置,高声宣言了一句,慰问了一下在鸡鸣前赶到县寺的一众吏员。 王国面色和蔼,带着些许笑意:“只是今日辛苦一些却是值得的,僰道县临近南中,南中若是有乱,则僰道县必定要戒严,县中豪族倒是可以往北避避风头,可是我等官吏和县中百姓只能留于僰道,日日惶恐不安……天幸如今的使君英明,更兼爱民无二,不避瘴痢,不畏锋刃,亲统大军南下讨平叟夷,使我等能于僰道县安座无恙,不用去担忧叟夷骚扰僰道县。如今使君北还,我等当是出城迎接使君,故而劳烦诸君早起,以免误了时辰。” 面容苍老,满头华发的老县丞向前踏上一步,附和道:“县君所言甚是,我们不过是早起而已,如何比得上使君不避锋刃,踏足南中瘴痢之地。” 县丞出头附和后,一众僰道县的吏员纷纷上前,应和了起来。 “确该如此,县君所言乃是正理。” “正需这样,不然何以报答使君一二。” 见到下方热烈回应的动静,王国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稍等了片刻,待气氛激昂了一些,才伸出手来向下做出压低声音的姿态,霎时间下方的吏员安静了下来,竖起耳朵聆听王国的下一步指示。 王国中气十足,直白的高喊道:“出发,随本县长迎接使君。” “诺。”僰道的县的吏员们齐声应道。 不多时,一群人走在了僰道县出城的道路上,天色依旧昏暗无比,不见一点亮光,因此有奴仆架着灯笼,在道路两旁照亮引路。这十月的清晨有些清寒,人群中不少人紧了紧衣袖口,避免走失了体热,日后闹起寒症就麻烦了。 王国根据这段时间对刘璋的观察,以及一些刘璋的风闻,大概摸出了刘璋的喜恶,他猜测刘璋是一个不怎么喜欢扰民的君主,因此王国打算带领出城迎接的人,他只通晓了县中的吏员,而没有去通知动员僰道县中的百姓黔首同他一起出迎。 只是令王国意外的是,在他们这群僰道县官员行经民宅时,道路两旁的屋宅纷纷亮起灯火,僰道县的百姓一个个举着粗制烂造的火把,加入了他们这一行迎接刘璋的队伍中。 这群百姓有老有幼,有青壮亦有中年,只是默不作声的加入队伍,默默的跟着队伍前行。 王国虽是没有通晓僰道县的百姓,但僰道县的吏员们知晓后,一传十,十传百,南征大军胜利而回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僰道县的百姓大半知晓了,故而一众僰道县的百姓,出于拥戴刘璋这位益州牧的心思,打算跟着王国一起出城迎接刘璋,以感谢刘璋平定南中动乱,还僰道县一个太平的恩德。 当然也有一些僰道县的百姓打着在这农闲时分,没有什么要事的时候,想跟着王国、扎堆在队伍中一起出城看看热闹。 等这支队伍走到僰道县的城门口,人数不如王国一开始所设想的一般,队伍只需僰道县中的吏员,寥寥百十人即可。而是变成了一支千余人的队伍,如同一条长龙一般,龙头到了僰道县的城门口,龙尾却在街角的尽头,拐了个弯还在向远处的街道蔓延。 王国在城门口驻足了片刻,向东方的天空望去,只见东方的天穹透露着鱼肚白,太阳虽是还没有冒头,但光明已经洒下,道路清晰可见,灯笼和火把已不再需要了。 仰望完天空的王国,回头看了看追随他出城迎接刘璋的队伍,他尽力将目光拉到最远,直到街道的尽头,依旧只见乌泱泱的人群。百姓如此赤忱,自发出城迎接刘璋的行为,王国就不太好阻止了,到时候见了刘璋,他也有说辞可以应对,不至于受到刘璋的责怪。 ‘东方欲晓,民心在焉。’驻足片刻的王国在心中感叹了一句后,不再停留,大步向前踏去,走出了僰道县的城门,带着僰道县的吏员和僰道县的百姓,去迎接他们拥戴热爱的益州牧。—— 带着大胜归来的喜悦,北归的刘璋一行人,接近了南征大军一开始汇合的据点-僰道县,这让刘璋颇有一种故地重游的喜悦,不同于第一次到达僰道县时,南中是沸反盈天的局面,现在的南中,是一片安静和祥和。 当然还是会有一些不知所谓、不知死活的夷人渠帅,会在南征大军北归后,跳出来挨庲降都督高颐的巴掌。不过这都是些小杂毛,南中已经没有什么大事了,未来的十年内,刘璋想南中会一直保持大体安定的氛围,不会打扰到意图中原逐鹿的他。 骑在马背上的刘璋,打量了一眼身边的彭羕,只见彭羕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身形提拔卓越,整个形态称得上光彩照人。 ‘啧啧啧,年轻人就是精力好。’刘璋在心底感叹了一声,要知道他听吴班讲,彭羕昨晚忙于公务到了漏夜时分,夜间睡了不过两三个时辰,汉代一个时辰为两个小时,彭羕夜间睡眠的时间换算成现代的时间话,就是四五个小时左右。 大军一路北上,车马劳顿,彭羕又是事情多,睡觉少,这让刘璋担心性情高傲的彭羕,恐怕会落得和诸葛丞相一样,劳碌而亡。不过他见彭羕的精气神,貌似不怎么受到路途劳累和睡眠时间少的影响,可见年轻就是好啊。 刘璋想了想,还是转头向着彭羕慰问了一句:“永年,公务虽然繁忙,但还需注意休息,我听元雄说,你昨夜忙到了漏夜时分,睡了不过两三个时辰,这样下去,身子骨只怕会吃不消。” “多谢明公慰问。”闻言彭羕先是道了一声谢,而后回话道:“我这人向来如此,睡的少,以前和秦宓一起治学的时候,睡的比现下还少,明公无需为我担忧。” 话虽是如此,但彭羕精神如此亢奋、不知疲倦的缘故,乃是他觉得自家可能抓到了从龙的机会,在这宇内大乱,天下纷争的时候,日后时运好的话,彭氏一族,世代金紫也说不好,这个时候,他怎么能睡的着,怎么能睡的多,改变命运的机会就在眼前,他怎么也不会放着机会从他手中溜掉。—— 汉嘉郡,汉嘉县。 旄牛夷王狼谭的面色有些牵强,对于汉嘉县令杨洪给出的建议,他心中有些犹豫,杨洪前面建议他将所有总角年龄的子嗣放在汉嘉县中的官学读书,但狼谭知晓,读书只怕是个幌子,杨洪真正的盘算是将他的子嗣当做质子,用来约束他这位夷王的行为举止,让他全盘听命于官府的命令。 考虑到这一层面的狼谭,在已送出一个儿子狼路做出质子的情况下,怎么也不会松口,将所有接近成年的子嗣,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万一有朝一日鸡飞蛋打,岂不是没地哭去了。 狼谭偷瞄了一眼杨洪的神色,只见杨洪面色平静,没有因为他犹豫不决,不给出回应而露出气恼的神色,这段时间和杨洪打过不少交道的他,知晓这名犍为大族出身的汉嘉县县令,是个平素表面上性子温和,但根底却是强硬无比的人。杨洪虽然是说建议他将到达总角年龄的子嗣放到官学读书,可实际上不过是在通知他这位夷王而已,没有半点商量的意思。 琢磨了片刻后的狼谭,想到了托词,他打算以孩子太小,离不开父亲为由,尝试一下拒绝杨洪的建议,就算不能完全拒绝,但多少讨价还价一波,争取留一两个总角年龄的儿子在自家身边。 杨洪没有等狼谭开口,他知道面前这位神色犹豫的夷王,心里在思量什么:“狼帅,州牧府以你这段时间勤勉的缘故,打算让你这一脉的人,永世为旄牛夷王一职,就如同封君一般。日后有什么其他的人,篡夺旄牛夷王一职,官府一概不认……并且,若是日后你旄牛夷中真出了什么奸佞之徒,篡夺了夷王之位,官府自会拨乱反正,攻杀悖逆之徒,护送你的子嗣担任旄牛夷王。” “这也是官府为何想让你将总角年龄左右的子嗣放置在汉嘉县官学中读书的缘故,万一你的族内出了什么篡逆之辈,杀尽了你的子嗣,纵使官府有心想拨乱反正,也没有一个你遗留下的贵种可以扶持,不能名正言顺的征讨你族内的篡逆之辈……再者,你无需多想,官府不是打算羁押你的子嗣为质子,官学偶有空闲或放假的时候,亦可归家看一看,此外你的子嗣读完书后便可回归族内。这件事官府不会强逼,你若是同意就点头,不同意也无所谓。” 杨洪的话很直白,很易懂,跟夷人打交道用不着说和士人打交道时文绉绉的话,浅显就好了,语言是用来沟通的工具,只要两方沟通明白,那就行了。 ‘狼氏一脉,永生永世,为旄牛夷王……要是有人篡夺的话,官府会拨乱反正。’旄牛夷王狼谭的眼睛放起了光来,虽说他眼下坐着夷王的位置,但他的年纪已经太大了,族内不少青壮悍勇的夷人时不时用凶悍的目光打量他,觉得他该退位让贤了。 可狼谭接受了汉家先进文明的熏陶,他不打算像以往一样,将夷王的位置让给族内更强壮、更聪明、更有统领力的后辈,他也不想像以往争夺夷王之位的战争中,落败退位的老夷王一样,被下面的夷人以下克上,攻杀他狼氏一家,踏着他们狼氏的血走上夷王的位置。他想像汉人的王侯一样,将旄牛夷王的位置传给自家的儿子狼路,由着狼氏一脉,永为夷王。 但是仅凭他狼氏的力量是做不到的,他们这一家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去推翻传统,推翻夷人以强者为尊、弱者去死的传统。 不过现在可以了,狼谭一张风霜打磨、容貌提前衰朽的老脸上露出了微笑,皱巴巴的微笑,他可以借助汉人的力量,去镇压不服从他以及窥伺夷王之位的人,将夷王的位置永久的保留在他狼氏一脉的手上。 虽说这样和官府合作,多少有些与虎谋皮的风险,但狼谭转念思量了一下,就算杨洪拘禁了他一家,旄牛夷的族众也落不到官府手中,被官府编户齐民,成为官府能征收赋税的黔首。夷人的天性是一时半刻改不了的,官府统治夷人只能顺应夷人的风俗去治理,就像过往一样,因俗治之。官府强逼着夷人改变风俗,只会引起夷人的叛乱,官府需要他狼氏一门,为官府镇抚夷人,缴纳土物,不致生乱。 “杨令的盛情难却,小人听命就是。”狼谭应了下来,现在官府需要他狼氏的助力,他也需要官府协助他狼氏万世一系,永为旄牛夷王。这种两全其美的好事,官府能赢上一波,他也能赢上一笔,双赢的局面,可是很少见的,他自是应了下来。 杨洪面色和洽:“那此事就如此定下来了。” “对了,狼帅可曾听闻过蚩尤。”谈妥了狼谭子弟官学读书一事的杨洪,扯起了蚩尤。 ‘蚩尤。’狼谭思索了一会,在脑海中没有找到这个名字的人,他摇了摇头,面带疑惑的问起了杨洪:“蚩尤何许人也。” 杨洪面露微笑,言语平和:“蚩尤此人,大有来头,和夷人之属有天大的干系。” “啊。”狼谭面上的疑惑之色更加浓了些,他不明白,一个不曾听闻过的蚩尤,为何和他扯上了干系。 “来,来,待我为狼帅讲解一番。”杨洪半眯着眼睛,如同一只狡猾的狸子。 月底了,求一波月票,谢谢各位读者大大(●''''●) (本章完) 第166章 交趾太守士燮 “劳逸结合,方是长远之道,永年还需慎之。”刘璋劝告了一句彭羕,让彭羕注意休息,这样才能走的长远。 告诫彭羕一句后的刘璋在心里不免有些感慨,他招揽的一批文武俊才,做起事来都未免有些勤勉过头了。不说眼前日日工作到漏夜的彭羕,就说甘宁、吴懿、沈弥、娄发等这些武将们,似乎个个都像是浑身有使不完的劲,这趟南中的征战,他帐下的武将们都是不知疲倦的厮杀冲阵,为他转战千里,于平定南中立有功勋。 这也是南中如此轻易平定的缘故,一方面南中群贼个个心怀异心,不能推心置腹,携起手来对抗刘璋,落得个被刘璋各个击破的下场,但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一方面,就是刘璋的帐下文武,和衷共济,水火相融,勤勉任事,不辞劳苦的为刘璋卖命。 对于这种帐下文武出死力卖命的情况,刘璋根据时代的特征进行了分析,有了个大概的结果。他猜测是由于他招揽这些人时,不问出身,只度量才干进行任命,给出官职又远远的超出了这些人的期望。而汉代的士人身上春秋之风不减,‘士为知己者死’称得上一条金科玉律,在士人的心中分量极重,于是乎有了他帐下文武,忘却自身的为他做事。 ‘汉代的士人,多少有些实诚可爱。’刘璋在心底感叹了一句。 “多谢明公。”彭羕面对刘璋关心的话语,再度感谢了一声,而后他扯起了张裔:“不知明公派遣张裔到交趾刺史部所为何事。” 彭羕心中有些疑问,同时他想找些话题和刘璋聊聊,打发略微苦闷的旅途,所以他问起了张裔的去向。前面刘璋在邛都击杀作乱的夷王高远和雍氏,接着到达滇池后,就将张裔这个有类葫芦的人派遣往了交趾刺史部,这其中具体的情况他未曾得知,于是他索性扯起了这个话题,想问个明白。 刘璋眉目一挑,脸上露出了笑意:“张君是替我去交趾刺史部拜访交趾太守士燮,寻两味灵丹妙药。” 彭羕微微皱起了眉头,灵丹妙药四个字让他想起了为求长生,屡次遣方士徐福,载着童男童女乘楼船入海,去求长生不老之药,最后一无所获的秦始皇嬴政。 彭羕有些惑然,他的明公正值青春年华,怎么会有求长生的念头,而且他和刘璋这段时间相处,察觉刘璋胸怀宽广,不像是会迷惑于长生之道的人,他纳闷的问上了一句:“明公莫不是想要求长生之道,故而派遣张裔前往交趾刺史部,去求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不老之药。” “不对,求仙药应该往东海去,蓬莱、方丈等仙岛传闻俱在东海,没听过说南海有什么仙岛,有什么仙人出没。”彭羕接着上一句的问话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家的推论。 “这两味灵丹妙药不是用来长生的,而是用来医治万民,若是有了这两味灵丹妙药,可使天下万民免于饥寒。”刘璋打着哑谜,没有说出真实的意图。 “若是张君回来了,到时候你就知晓了,现下不可言破,不然就不灵了。”刘璋说着促狭的话,堵住了再欲发问的彭羕。 彭羕有些无奈,刘璋不想说破,他也没有什么办法,于是他只好点头应道:“反正迟早知晓,也不急在一时。” 只是对于刘璋所说的张裔从交趾刺史部求来的两味灵丹妙药,能使天下万民免于饥寒的话,彭羕却保持着狐疑的态度,虽然汉代士人多精研谶纬之学,封建迷信思想很重,但彭羕是个例外,他读圣贤书,秉持着近鬼神而远之的态度,于鬼神学说向来是嗤之以鼻的。 “明公,还有一事,交州刺史乃是朱符,既是求药的话,为何不让张君去找朱符,反而找上交趾太守士燮,不问刺史,反问太守?“彭羕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问着话。 彭羕口中的朱符,是太尉朱儁之子,豫章太守朱皓之兄,朱符身份尊贵,又担着刺史一职,有视察和监督交趾刺史部诸郡郡守的权利,比起交趾太守士燮无论在身份还是权利方面,都远超一筹。 刘璋自然不能说破,说明他是根据历史的发展得知的,交州的老大最后会是士燮,朱符不过是交州的一个过客而已。 思索了片刻后的刘璋,根据眼下实际的情况,道明了原因:“交趾刺史部和南中一样,都是地处偏远,朝廷一时间不能顾及的地方。若是天下太平,以朱符的刺史之职,倒是能震慑住交趾刺史部的一众郡守,可现在天下不宁,朱符虽是朱太尉之子,兼为交州刺史,但我想他只怕难以镇抚住交趾刺史部的郡守,也很难震慑住交趾刺史部的豪强。” “交趾太守士燮则不一样,士燮本是苍梧广信人,其次士家在交趾一地,盘根错节,树大根深,举交趾少有能与士家抗衡的豪族。今天下纷争,交趾为极南之地,朝廷无法顾及到,想必定是交趾豪族坐大,交趾刺史部的权柄将落于士燮的手中,外人难以争得。” 刘璋给出了总结的话:“所以若要求药于交趾,找朱符怕是没什么用处,只能去找士燮这条地头蛇帮忙,他人却是无济于事。” 彭羕赞同的点了点头:“就像是永昌郡一样,永昌郡的郡守一职只得交给吕昌,交给外人的话,外人依旧需要依仗吕昌,不然做不成什么事倒是轻的,被夷人迫害丢了性命,那就连着官府的颜面一起丢了。” 彭羕在赞同刘璋的话同时,给出了相应的例子,那就是刘璋之前任命永昌郡吕氏的族长吕昌担任永昌郡太守一事,一方面吕昌作为郡丞,没有俯逆,称得上有功。但另一方面,他估计刘璋是有着更深层次的考虑,考虑到永昌郡太守一职,只有地头蛇吕昌能坐得稳、坐得住,能压制的住永昌郡的夷人不爆发大的动乱。 今天加班到十点,明天又是工作日,不好熬夜补满四千字,且熬夜写出来的文字难以入眼,还能各位读者大大见谅~ (本章完) 第167章 民心 “明公,你看。”彭羕一脸的兴奋,两只眼睛放着光芒,他放下了孤高的名士架子,有似手舞足蹈一般的抬起手指向僰道县的方向,示意刘璋看过去。 不用彭羕示意,刘璋也看到了僰道县城池前二三里的地方,一群老幼青壮正猥集在路边,人数看上去不少于千余人,恐怕整个僰道县家家户户都出了人,跑来迎接北归的南征大军。 “这就是民心啊!”彭羕意味深长的感叹了一句,自刘璋大军北归以来,一路上所经过的郡县,县民百姓无不是聚集在大军经过的路旁,向南征大军致以问候,虽然彭羕估计,百姓中或多或少有部分是打着看热闹的想法,不过大多数百姓应该是出于对刘璋这位益州牧的拥戴。 “士民倾心,四方仰德。”彭羕拽了一句文,只是说到这里的他嘴巴扯了下,没有继续往下说去,再往下说有些犯忌讳了。 彭羕自觉在刘璋所谋求的大事没有明朗之前,还是隐晦一点好,毕竟朝廷还在,天子刘协也还活着。作为一名士人,言语不能太过直白,不然容易招来刘璋的嫌忌。 ‘得民心者得天下。’或者‘天子之位,有德者居之。’刘璋面色没有波动,他在心里给彭羕没有说完的话,补齐了起来。 刘璋半眯着眼睛,一脸淡然,继续打马向前行去,向着僰道县迎接他的一行人而去。 ‘民心。’对于彭羕所说的士民对他的拥戴,刘璋心里不以为意,脑中藏着中国上下五千年历史的他,知道民心这种东西,你说它重要吧,它具体也展露不出来哪里重要,你说民心不重要吧,但民心似乎多少有点用处。 就拿眼前的三国来说,若是民心重要,那爱民如子、民心归之如水的刘备,理应夺得天下才对。但事实是什么,是喜欢屠城和强迫百姓迁徙的曹操,从头到尾一路吊打刘备,也就后面争夺汉中一战,曹操老而朽矣,邺城大本营又有汉室忠臣搞事,才输了刘备一阵,不过总体来说,刘备得到了汉中,却没有得到汉中的百姓,前面汉中百姓早已被曹操迁徙到了关中去了,两边汉中之战的结果只能算个五五开。 这是眼前的,中国后面的历史更不要说了,蒙古人什么德行,夺取天下时一路屠城,杀的四川差点成为白地,这样的货色,哪里会得什么民心,却是建立了蒙元帝国,享了一百年的国运。再后面,满清什么垃圾,比蒙古人还不如,不止搞大屠杀,还搞思想上的禁锢和压制,满清统治者更不在乎民心这种东西,但竟是享了两百多年的国运。 因此,刘璋打心底里认为,民心这种东西,锦上添花倒是很好看,雪中送炭用处不大。 刘璋一行人在向僰道县靠近的时候,僰道县出迎的一众人等,自是望见了大军的身影,作为领头人的僰道县县长王国,立即领着手下的一众官吏,徒步迎了上来。 不多时,两方人撞在了一起,王国率先行动,他先是领着手下的僰道县官吏,一齐弯腰向刘璋施以大礼,施礼完毕后,王国拱手道:“若非明公,则我辈皆是惶惶不得终日,害怕叟夷侵扰僰道。今天幸有明公出任益州牧,为我益州百姓出头,荡平南中作乱的叟夷,令我辈无恙,安享太平,国率僰道县士民多谢明公厚恩。” 一言至此的王国领着手下的士民,再一次齐齐的弯腰向刘璋施以大礼,而后王国面露微笑,向刘璋恭维道:“今南中平定,当为明公贺,僰道城内摆好了酒宴,一路上净水洒街,恭迎明公。” 接着上面的话,王国半是辩解半是谄媚的说道:“今日国本无意劳动百姓出迎,只是百姓听闻明公北归,人心欢喜,士民跃腾,自愿出城到了此地迎接明公,国见民意难违,就任由彼等了。” 在僰道县县长王国领着一众士民施礼的情况下,刘璋没有坐于马上,倨傲的受下,他早早的下了马,这个时候,他走上前去,向着王国说道:“僰道士民如此盛情,教璋惭愧啊,我不过是做了一些身为益州牧应该做的事情,何需盛大迎接,。” 刘璋的话一半是谦虚,一半是真情流露,正如他所说的一样,他作为益州牧,有什么样的权利,就要担着相等职责的义务,光享受权利带来的幸福和快乐,却不为这权利付出分毫,如这般丑陋的行事,他是做不出来的。 只是刘璋的这浅显自然的话,触动了几名站在王国身后,拿着鸠杖的华发老者,这些人都是年逾古稀的长者,活的时间久,见识的人多,目光自是开阔的。这些年来,益州担任郡守和刺史的官员,一个个只顾着大事聚敛,贪婪成风,如刘焉前任的益州刺史郤俭等,少有人为百姓着想,为百姓克定祸乱,开太平于蜀地百姓。 在以前一众虫豸的治下度过不少年月的长者们,见到刘璋这等稍微正常一些的益州牧,心弦不由被扣动,目光中泛起晶莹,饱含起了热泪。 这些僰道县的长者们不顾年纪大,腰板不行了,硬是强撑着向刘璋弯下腰,施以大礼,口中囔囔着:“愿明公万寿。” 在这些僰道县的长者们带动下,对刘璋领军南下平定南中的举动,抱有十成好感的僰道县的士民纷纷拱手弯腰施以大礼,向着刘璋真诚的吟赞道:“愿明公万寿。” ‘万寿。’原本不怎么将民心放在心上的刘璋,听到百姓如此诚心正意的话,此刻内心有些了触动。他相信,正如僰道县县长王国所说,僰道县的士民是自愿出城迎接他这位益州牧的,心意这种东西,是最难作假的,更不必说如此多人的诚心正意。 刘璋走上前去,扶起躬身施礼的几位长者,一一接纳款待,争取着这僰道县的民心。 一旁前面跟随刘璋一起下马的彭羕,面含微笑的打量着身前的景象,他在心里念叨了一声:‘得民心者,得天下也。’—— 成都州牧府。 主簙黄权,和德中郎将赵韪、蜀郡太守陈实、成都令董和等人,一齐汇聚在州牧府的议事厅中,在别驾王商的主持下,开展了一场会议。 居于上首,作为留守成都的别驾王商,面色有些枯槁,这些天来,他每天一睁眼就有一堆事情挤到他的眼前,首要的自然是南征之事,南征大军的粮草辎重,一应所需之物,都需要他这位担着萧何之任的别驾操持。 另外除却南中之事,益州各个郡县的地方事务基本上也都需要他处置,当然大事的话他会发公文南下征求下刘璋的意见,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是躲不开的,需要他来操办处理。故而一段时间的操劳下来,他的面色不是很好看。 不过王商虽然面色不佳,但只见他的如电般的目光,就知晓他的精神很不错。见与会人员差不多到齐了后,王商轻咳一声开了场,将这几日收到的消息消化整理说了出来:“明公眼下已经平定了南中,益州郡大族雍氏的族长雍勉授首,越嶲郡的夷王高远被阵斩,牂牁郡的郡丞朱褒也正法了。明公如今在滇池,料理一些事务后,就会北归。” 在场众人闻言纷纷面露喜色,不过也有不如人意的地方,就比如居于上首,能清晰的将下方所有人脸色收纳到眼中的王商,看到了和德中郎将赵韪,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先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而后很快警觉的微笑了起来。 ‘诶。’王商对和德中郎将赵韪表情如此的变化,默默的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他和赵韪同为益州的重臣,关系虽然不是很熟稔,但相知相识的时间不短,赵韪的心里在想着什么,可能打算干些什么,以他对赵韪的了解,他虽不能下定论,但也能猜测个八九不离十,他明了赵韪为人表面上稳重,根底却是不安分的、心思难定。 王商再扯上了一些南中战事的详情,就将大会散了去,这是他今日主持会议的本意,宣告一下南中战事已定,刘璋北归的消息即可,其他的一些要事大会上是不会说的确,开小会讨论下就可以了。就比如现在他留下主簙黄权、成都令董和,一起商议的巴西郡的战事。 “安东中郎将高沛和巴西郡太守孟彪联名发来文书,上面说米贼张鲁,派遣帐下板楯蛮渠帅朴胡、袁约从米仓道侵略巴西……高沛言敌寇广树旗帜、示以威武,虽是看起来人数众多,实际上以他的猜测,和派出的斥候查探到的消息,两相映证,敌寇不过三千余人左右。” “高中郎将和巴西郡太守孟彪,打算做如下应对,以孟太守坐镇阆中,高中郎君坐守汉昌,这样一来,敌寇经阆中向成都的路就断了,其次高中郎将居中坐守汉昌,那里有烽火,由高中郎将发兵救援的话,应付起来也快捷。” “因为敌寇人数较少,只是声势浩大而已,所以高中郎将和孟太守联名的文书上只是说明下了贼寇的情形,并没有要求成都发兵援助,不知诸君有什么想法。” “三千余贼寇的话,想来高中郎将所统的部曲足以据之。”黄权表达出对高沛的信任,高沛是一位宿将,于兵事上经验很丰富,如果高沛说是敌寇只有三千人的话,那基本上人数大差不差了,这么点人数,他想凭借高沛所统的部曲足够应付了。 “另外高中郎将的应对之法,我思索了一下,当是没有什么遗留隐患的地方。只是还需王公发一封文书,告诫高中郎将小心为上。这个时候,明公还在南中,没有归来,巴蜀一切以稳定为先。”作为巴西本地人的黄权,给出了对高沛应对贼寇布局的意见。 “公衡所言不错。”董和附和了一声,他虽是南郡人,但出任成都令以来的这段时间,他从州牧府收藏的文书中,了解了不少巴蜀的山川地理,此外从南郡举族迁徙到蜀地,一路上风餐露宿的他,对粮草十分的看重。 “敌寇自米仓道运粮进军,米仓道崎岖难行,十钟的粮食有一钟能从汉中运至巴西郡,补给到朴胡、袁约二人手上就算很不错了。以汉中的粮储,若是战事旷日持久的话,汉中的粮草只怕要见底了,难以供应朴胡、袁约二人。另外张鲁在阳平关前的走马岭上筑造关城,这又是一桩耗费粮草甚多的举动。” “以汉中一地,供应两处粮草消耗的大户,这哪里吃的消,想必由米仓道进军到巴西郡的朴胡、袁约二人,不过是侵扰地方而已,做不出什么围城的举动,他们的兵力也不足以围攻城池,能拿下几个小坞堡就算很不错了。” 王商点了点头,他有个疑问:“米贼张鲁派遣朴胡、袁约二人进军巴西的举动甚为乖张,若是论起便利的话,金牛道比起米仓道易行数十倍。其次张鲁在阳平关囤积粮草甚多,若是从阳平关进军攻打白水关,道路通达,供给方便,却不知为何张鲁竟是从米仓道进军,舍易取难。” “或许张鲁打着攻其不意、出其不备的想法,想着从米仓道略地巴西郡,我们可能想不到,会被他小赢一把。”黄权给出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原因。 “可惜,张鲁想着令我们意外的地方,早早的被我们想到了。明公南征之前,高中郎将就统兵到了巴西郡镇守。”王商面露微笑,身形有些轻松,只是随后他面色一转,带着些忧虑,他想到了赵韪:“如今明公即将返回成都,现下是最放松的的时候,也是最需警惕的时候。” “公衡,这几日你就到城外的东州兵驻兵营地中镇守,城内由幼宰统兵巡视,另外郡尉严颜,忠贞有加,就让他联络城内城外。” 黄权自无不可,他点了点头,拱手应了下来。一旁的董和亦是拱手应了下来。 (本章完) 第168章 刘琦第二 僰道县。 东方的天空刚刚翻起鱼肚白,朝阳还没有露出眉目的时候,刘璋已是穿戴整理了,他的面色如日常一般,没有什么波动,益州牧坐久了,使君、明公被人喊久了,他觉得自家似乎有种上位者的气质了,喜怒什么的不会表露到面上,像是在脸上套上了一件古板的面具,以防他人猜中自家的心思。 “明公,一切准备妥当了。”彭羕走上前来,拱手禀告道。 这一声将刘璋从感怀自家心态变化的思考中惊醒,他面色平静如水,没有回应彭羕的话,只是点了点头。 随后,刘璋领着彭羕和吴班,以及百来名亲卫,一行人出了僰道县,向北而去,向成都而去。 ‘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抛下大军的刘璋,没有同大军一起行止,而是领着百余人率先急速北归的他,在心中莫名感怀了一句。 南中酣畅淋漓的大胜后,刘璋的头脑依旧保持着清醒的认知,他收到了一封书信,府中主事庞靖传来的书信,书信中讲明,他的好兄长刘瑁,近来游猎的次数多上了一些,很寻常的一件小事,但刘璋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刘瑁增加游猎的频次,或许可以用刘瑁失却本属于他的益州牧的位置,被刘璋压制导致内心苦闷,故而放鹰走马,四处游猎,释放内心的压力来解释。 但刘璋不这么认为,刘瑁的举动让他想起了刘琦,在刘表钟爱幼子刘琮的情况下,刘琦求得诸葛亮出谋划策,出镇江夏避难。 ‘看来我这位好兄长,是想做刘琦第二,游猎恐怕不是单纯的游猎。’刘璋往最坏处想着,刘瑁在蜀地日久,辅佐刘焉理政,于蜀地的文武官员里,说不定有几条忠犬,这几条忠犬见到刘瑁失势,搞不好会存着解救刘瑁的心思,在刘瑁游猎的时候,袭杀他派去监视刘瑁举动的武士,将刘瑁从他的魔爪下解救下来。 刘璋这么想,是依据时代给出的想法,汉代人轻死重义,忠孝两个字对汉代人而言,比起生死重要多了。 历史上江东小霸王怎么挂掉的,刘璋可太有印象了,孙策干掉了吴郡太守许贡,但许贡的几名门客感怀许贡的恩情,埋伏狙击重伤了孙策,孙策因此英年早逝。这里面有一个关键的点,那就是许贡被杀是在建安二年,孙策被许贡门客袭击是在建安五年。 ‘藏匿了三年,只为一朝雪仇报怨,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刘璋心中感慨,这汉代的士人脑子有点轴,花上几年时间为主报仇的人大有人在,难保刘瑁的帐下,有这么几个憨憨,一心为刘瑁谋划。 因此,刘璋打算早点回归成都主持大局,镇压那些心怀叵测之徒。虽然他自觉以他眼下在成都的布局,称得上一切尽在掌握中,但多上一道保险终归好些。 刘璋将目光从沉思中抬起,望向北方:‘成都,我特么来了。’—— 巴西郡,在靠近米仓道的山林之中,一支像是溃兵的士卒正在林中将息修养,这群人没有在乎形象、不成队列的四处依靠着,或是靠在大石上,或是半坐着靠在大树上,纷纷半咪着眼睛,似睡非睡的步入梦乡中,打算就此卸去一场大战后的疲惫。 “呸。”这群士卒中间的賨人渠帅、朴胡啐了一口,往地上吐出一道带着血丝的浓痰,接着他对着身前的袁约开口,言语中尽是怨恨:“高沛不愧是蜀地的名将,我想过他很难对付,但没想到这么难对付,一点空子都不给我们钻也就罢了,昨日要不是我们手下儿郎死战,只怕你我二人就要魂断巴西,不能回归汉中了。” “谁说不是呢,这高沛真是如同鬼魅一般,我们出现在哪里,他的部曲就必定贴着我们,忽远忽近的吊着,让人不得安生。”面色黝黑的袁约,摇着头叹着气,附和了朴胡一句:“这次更是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你我二人差点没交代在这里,我看我们不如……” “咳,咳,咳……”朴胡身有不适,只觉有什么东西从胃里翻腾到口腔中,一时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想着将卡在口腔中的物体吐出。 袁约见状,立马上前给朴胡轻轻拍起的背部,打算帮助朴胡吐出喉咙里的东西,同时他口中慰问道:“朴兄,你胸腹受了重创,切莫多言语,当多多修养,才能早日康复。” 咳了半天的朴胡,始终没有咳出喉腔中的东西,但面色多少好上了一些,只是不免还挂着苦涩,他听到袁约劝告的话语后,一把推开身侧的袁约,伸出手来拍了拍胸前澄亮的玄铠:“一点小伤无妨,不就是长矛撞了一下,我有这件师君赐下的玄铠,那一矛破不了我的防,力道也被这件玄铠卸去了大半,我只不过腹中有些不太舒服而已,身体实际上没什么大碍……再和蜀军大战个三百回合,亦是小事一桩。” “我知道,我知道。”袁约迎合着朴胡的话,走上前去接着拍起了朴胡的背部,他皱起眉头说道:“话虽如此,等会还需招医匠看一看,免得留下什么隐患,影响了日后为师君效力。” 面对袁约的这个建议,朴胡不置可否,算是默认答应了下来,他虽然表面上一副不在乎胸腹前伤势的样子,但要知道蜀军对着他腹部的那一矛,可不是平地步卒的一击,而是骑卒跃马驰骋的一击,势大力沉,当时直接将他撞飞翻滚了数圈,起身后的他感觉腹腔七倒八癫,浑身都有些不如意,所以袁约招医匠为他诊治的建议,他默然的应了下来。 接着前面被朴胡中断的话,袁约继续说道:“朴兄,要不你我回汉中吧,师君出发前说过,有利则进,无利则退,不必死打猛冲,以保存部曲士卒的实力为上策……再者你现在这个情况,要想如往日一样冲锋陷阵,估计不调养个三五个月,只怕难以痊愈……要是再像昨日一样,被高沛领着手下蜀军打我们个措手不及,你现在的情况恐难以招架。” 说到这里的袁约,不免心中叹了一口气,这次他和朴胡受到张鲁的托付,从米仓道南下到达巴西郡,想着趁刘璋统领大军征讨南中,巴西郡兵力薄弱,一时间巴西郡不会有什么援力的时候,在巴西郡好好生一番事情,搅的巴地鸡犬不宁。 故而一开始,袁约在想就算在巴西郡闹不起什么比较大的声势,也要打破几家坞堡,攻下几座小城,好好的劫掠杀戮一番,长一长汉中的气焰,打压一下巴蜀的士气。 可事情往往不如人意,镇守巴西郡的安东中郎将高沛是个难对付的主,他和朴胡二人在高沛手上没讨到什么好处,反倒被高沛崩掉了几颗牙齿,战死了不少帐下的儿郎。 袁约一念至此,不免有些心痛,他手下的儿郎都是出身他的部族中的,少有不和他沾亲带故的,基本上都是他的兄弟子侄,如今死伤了不少,教他心痛万分。 因此袁约现在的想法就是带着手下的儿郎蜷缩回汉中南郑,好好的修养一番,无论是调理伤势,还是重新鼓动手下儿郎颓败的士气,自然是南郑好一些。 盖因南郑有美酒、有佳肴、有美姬,想到这里的袁约舔了舔嘴唇,色中饿鬼的他已是好久没吃到肉味了,他想回到南郑那个温柔乡,好好放松一番,排解掉米仓道艰难行军的困苦和同安东中郎将高沛战败的愁绪。 只是袁约的这个想法,被身体不适的朴胡摇了摇头否决掉了,朴胡目中尽是对安东中郎将高沛的杀意,他作为一名报复心极重的賨人,被高沛直直的抽上了一巴掌,如果不拿到点什么斩获,或者从巴西郡劫掠到一些军资,依托这些东西挽回一点颜面,朴胡是怎么都不甘心就这样回到南郑的。 “袁兄,要是就此你我二人回到南郑,师君仁而爱人,自是不会说什么责备的话,但师君帐下的其他人,如军司马李休,还有其他一票汉儿将校,只怕会耻笑你我二人……我估摸着他们会说‘都言賨人骁勇,看来名不副实啊,天下最能打的还得汉儿,到时候刘璋小儿兵犯汉中,还得师君手下的汉儿出手抵御。’。” “他们敢……他们要敢这么说,我就当场斩杀他们。”袁约瞪起双眉,一双眼睛好似要从眼眶中突出。 朴胡嗤笑一声:“这些汉儿当然不敢当面这样说我们,但私下里、暗戳戳的,传一些流言蜚语,你能管的到人家嘴里喷什么粪吗?” 袁约眉目间显露出犹豫的神色,如今一身疲倦的他,只想回到南郑好生将息,但听到朴胡所说的话,他有些担心,就像朴胡所说的一样,会被张鲁帐下的汉儿将校小觑了。他的面子倒是小事,若是賨人唯一能仰仗的武勇都被汉儿踩在脚下,那他们这些賨人如何能再得师君张鲁的优待。 不自觉咬着牙的袁约,想到张鲁待他的好酒好肉、歌女美姬,又想到以往他在山里和儿郎过的苦日子,这好不容易走出了大山,岂能走回大山去:“朴兄,你知道的,我这人脑子笨,脑子跟石头一样,不如你聪明,就说怎么干吧,我一切都听你的,刀山火海,我也随你而去,只要能挽回一些我们賨人的颜面。” “好兄弟。”见袁约被说动后,朴胡口中赞了一声。—— 成都,赵府。 “父亲。”明德中郎将赵韪的儿子赵熙,郑重的称呼了赵韪一声,紧接着他说道:“要不我们在刘使君的帐下安安分分待着,以父亲对刘使君的拥立之功,刘使君虽是对父亲有所嫌隙,但以刘使君的为人,自是不会对父亲您做出什么不礼遇的事情……日后父亲再向刘使君表表忠心,做一二件优良的政事,拿到刘使君的欢心,我赵家自然是富贵非常,他人艳羡。” 赵熙话里话外,透露着想收手的意思,他知道,他的父亲赵韪一直存在悖逆的心思,他也一样,对非是蜀人担任益州牧不怎么有好感。 不过刘璋不太一样,赵熙觉得刘璋担任益州牧,能平定祸乱,使百姓安享太平,任用的几个郡守都是清廉正直,不贪腐、不奢侈的良牧。 这样的情况下,大脑简单的赵熙,认为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他和他父亲不必像往日一样,想着将益州的权柄掌握在蜀人的手里,以避免益州落入如大事聚敛、贪婪成风的刺史郤俭这样的人手里,抑或是招抚东州人、屠戮蜀地豪强,以威刑巩固自身权势的州牧刘焉这样的人手里。 面对独生子赵熙的劝告,赵韪却是充耳不闻,他抿着下巴的胡须,嗤笑一声道:“得刘璋小儿的欢心?” “哈、哈、哈。”赵韪舍去风度,狂笑了一阵后,他半眯着眼睛,有似暗夜里的猫头鹰,一双眼睛敏锐且锋芒毕露:“熙儿,你还年轻,不知道为人臣子,仰他人鼻息的痛苦,你可知晓……昔日刘焉活着的时候,为父虽然得他的看重,甚至为刘焉帐下四大军司马之首,看上去荣耀无比。” “可实际上呢?”赵韪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愁苦:“为父需要时时刻刻盯着刘焉的那张老脸,看他的脸色行事,刘焉笑时,为父跟着笑,刘焉皱眉时,为父跟着皱眉,生怕一个不慎,触怒了刘焉这个老儿,为我们安汉赵家惹来了灭门之祸……巴郡的王咸、李权,犍为太守任歧、从事陈超、校尉贾龙,这几个人,这几家豪族,在刘焉的手上可都是灰飞烟灭,不留遗类。” 赵韪口气坚定,不容反驳:“那样的日子,为父不想再过了,为父要自己当家做主,不受他人指摘,不用看他人眼色行事,为父要做窦融,经营巴蜀一地,使仓库有蓄,民庶殷富,我安汉赵氏受巴蜀万民拥戴,若是能再进一步,为父难道不能为一白帝乎。” “至于成败如何,大丈夫不能五鼎食、就当五鼎烹。” (本章完) 第169章 中郎将吴懿 汉嘉郡一处青羌聚族而居的地点,这里的青羌各自搜罗着族内值钱的物品,打包带好后,在一侧监督他们的汉军指挥下,准备迁徙到蜀郡居住。 站在一处山丘上观看着这一切的汉嘉县县令杨洪,在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地后,侧过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吴懿,但见吴懿脸型端正,面色静然,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大将气势蕴藏其中。 不愧是独领一军,自朱提郡往建宁郡征讨叟夷的人物,杨洪于心底感慨了吴懿一声。 自吴懿到达汉嘉郡后,杨洪用着士人品鉴人物的习惯,品鉴了一番吴懿,以他当前浅薄的见识,亦是能看的出来,吴懿有着大将之才,可用于独领一军,代刘璋征讨地方不宁,又可统兵坐镇一方,为刘璋抵御外敌。 就像如今一般,他的明公刘璋打算迁徙汉嘉郡的青羌到蜀郡居住,一来削弱南中叟夷的力量,二来搜罗这些悍勇的青羌为国家所用,这是一件一举两得的事情。 只是迁徙青羌这件事,执行起来有些困难,汉人眷恋故土,轻易不会迁徙到他方,青羌虽是夷人之属,但对故土也看的相当重,不愿意突然迁徙到蜀郡居住。 前面杨洪循循善诱,劝告青羌迁徙,可动员起来的青羌数目不尽如人意,但等吴懿统兵一到,仅仅只是将他帐下强兵往汉嘉郡巡视了一圈,原本不愿动员的青羌,忙不迭的动身了起来。 这里一方面固然是吴懿带来的部曲兵力强悍的缘故,但另一方面则是吴懿个人的能力十分优秀,压制着汉嘉郡的青羌不敢露出半点不情愿,这群青羌生怕惹恼了吴懿,引来族灭的风险。 杨洪莫名的点了点头,他在想吴懿这样的人物在刘璋的帐下,以刘璋的亲贤爱士之风,吴懿日后自然是不可限量。 不过吴懿的才干超出杨洪的预期,并不是最让杨洪讶异的地方,最让杨洪讶异的是吴懿的身份。 准确来说是,吴懿的妹子吴苋的身份,吴苋嫁给了刘璋的兄长刘瑁为妻,论及亲疏关系,吴懿和刘瑁的关系自然是更亲近一些,和刘璋的关系有些疏远。 年初故益州牧刘焉刚刚去世的时候,地处犍为郡的杨洪本以为是刘瑁上位,毕竟长幼有序,可在益州文武一番操弄下,最后登上益州牧位置的是刘璋。 这种情况下,杨洪自认为,刘璋和吴懿之间,肯定会因为吴苋是刘瑁妻子的身份,两者产生隔阂,吴懿必然是不得刘璋重用,只会在清闲、无所事事的位置上浪费年华。 可实际情况,令杨洪暗叹了一声,以吴懿这样尴尬的身份,他的明公刘璋竟是能亲之任之,引为助力,对吴懿没有半分的猜忌,甚至这次南征时吴懿得以独领一军,这才是让他为之讶异的地方,他的明公刘璋的气度有点超出常人了,或可比肩高皇帝、光武帝这二位了。 “吴中郎将。”杨洪向着吴懿拱手,原本担任校尉一职的吴懿,在这次南征的战场上斩获颇多,功劳很高,得封中郎将一职,故而杨洪称呼吴懿为‘吴中郎将’。 “这次要不是吴中郎将出手,明公下达的迁徙青羌的命令,洪真是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完成……青羌亦是眷恋故土之人,一时间难以说动他们搬迁到蜀郡,虽然蜀郡的人文风范比起汉嘉郡,是远远的胜之,可青羌还是乐于留在汉嘉郡居住,不愿动迁,前面真是令我头疼万分,夜里辗转难眠。” 吴懿对着杨洪这位犍为郡大族出身的青年才俊,没有因为二人身份的差距而摆出一副倨傲的态度,这段时间杨洪在观察他,他也在观察杨洪,在观察了杨洪为迁徙青羌提前做好的准备工作,青羌迁徙一路上要耗费的粮草,青羌可能因为水土不服,引发一些时疫病症,所需大量的药物等,这些东西杨洪早早安排齐全的情况下,因此吴懿存了一份对杨洪的敬意。 在对杨洪有些许好感的情况下,吴懿拱手报以微笑,他亲切的称呼着杨洪:“杨君不必过谦,若不是杨君早早的备齐了粮草、药石,现在迁徙青羌的工作哪有这般轻易,这如何在杨君口中,就成了懿一个人的功劳了。” 吴懿心有所感,赞叹了一声:“我南下以来,见过不少南中的青年才俊,但少有能比得上杨君的,以杨君的才干,假以时日,两千石是举手可得。” 这里吴懿推翻了一开始对杨洪的看法,他起初还没到达汉嘉郡时,认为杨洪不过是凭借着犍为大族的出身,他的明公刘璋可能想立个招牌,以示自家爱才,故而提拔杨洪这一介青年,出任汉嘉县的县令。 不过吴懿现在认为,杨洪出任汉嘉县的县令,是名副其实,是凭借自身才干所得,非是侥幸尔。 “吴中郎将谬赞了,洪担任汉嘉县的县令,就已经是如有泰山在肩,不堪重负,哪里能去负担一郡的重任。”杨洪摆了摆手,推辞掉了吴懿对他的过誉。 “诶。”吴懿拿出武将的风范,拿出容易拉近关系的法子,粗俗的说道:“杨君何必做女子姿态,我吴懿虽然没有什么品鉴士人的本事,但多少看人还是会看一点,是优是劣,我自是还能看出一点端倪来……你我同在明公帐下任事,就不必过于客套了,当亲近一些……嗯,你就莫要称呼我为中郎将了,道一声吴兄就好了,我呢,就托大了,称呼你一声杨弟,要是杨君不嫌弃我的话,就如此定下。” 杨洪面对吴懿这番直白且展露心迹的话,自然不好再客套来客套去,他脸上挂着笑意,向着吴懿拱手道:“吴兄。” 见杨洪这般的上道,吴懿先是哈哈大笑了几声,而后凑上前去,握着杨洪的手道:“杨弟这样的行事,称得上直爽,比起军中男子的品性,也是不遑多让。” 痛快,很痛快,吴懿觉得心情异常的痛快,他在刘璋的帐下屡立功勋,官职不断的升迁,可以一展所长,不至于让一身的好武艺,落了个摆闲吃灰的局面。现下又是结交杨洪这位人杰,满足了他交接士人的念头,真可谓大慰平生。 可吴懿的心中有一个小疙瘩,那就是他妹子吴苋的处境,吴苋嫁给三公子刘瑁这样的不良人,令他这个爱护妹妹的兄长,心中有口气始终不能舒展。 若是当初妹妹吴苋嫁给刘璋,那就是称得上完美了,吴懿如是想道。—— 成都,州牧府。 刘璋的贴身侍婢采薇,来到了刘璋儿子刘循的居所,向着照顾刘循的吴苋,通报了近来的消息:“听庞主事说,南中已经大抵平定了下来,使君不日就要返回成都了。” “当真是一件大喜事。”吴苋闻言双手交叉捂着胸口,按捺住雀跃欲跳出心脏的欢心,言语中尽是欢喜的道了一句。 吴苋盘算着从南中到成都的路程,算着刘璋几时能到达成都,到时候等刘璋一到,肯定要准备一场宴会,为刘璋接风洗尘,府里到时候的事情错综复杂,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突然,满心欢喜的吴苋脸上出现一丝落寞的神情,她不由在心里暗嘲自家一声,自家又不是州牧府的主母,只不过如今刘璋未有妻室,府中无人主事,她靠着照顾刘循的情分,拿到了府中主事的权力而已,她一时心情雀跃下的恍惚,竟是代入了主母的身份,想着怎么招呼刘璋这位远征归来的郎君。 吴苋脸上落寞的神情一转,变为了羞涩的表情,她在心底小声的训导着自身,脑中怎么能冒出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可转念一想,前面刘璋南征前,同她一起和刘循玩闹时,言笑殷殷的面庞仿佛浮现了在了眼前,深深的扎入她的内心,她的脸庞瞬时绯红了起来,如同熟透的苹果。 采薇看着身前的吴苋脸色不断的变化着,先是开心,后是落寞,接着闹了个大红脸,看上去吴苋的心思仿佛在千回百转,不然也不至于冒出这么多种的面色,只是采薇却是猜不透吴苋的心思,猜不中吴苋在想什么。 ‘要是同刘瑁和离,然后……’遐想中的吴苋脑中冒出个异想天开的想法,但她很快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摇出了大脑,同时暗自骂道自家怎会露出这样的想法,她就算是和刘瑁和离,但身份终究还是刘璋的嫂嫂,这一点有如深渊一般,隔阂着她和刘璋。 吴苋耷拉着脑袋,面色呆然的陷入了深思,思索着她是什么时候心思落到她那位小叔子身上去了,是一开始刘瑁因为没有拿到益州牧位置,对她这个有着大贵之相的夫人撒着怨气,甚至刘瑁几次三番施加暴力到自家身上,后面得刘璋的回护,方才脱离苦海的时候吗?还是后面同刘璋一起照顾逗弄刘循的时候,和刘璋殷殷相待,相处了不小一段时间,日久生出了情分。 可这样的情分,实是要不得的,吴苋贝齿轻咬着嘴唇,神色坚定了起来,她放弃了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虽然刘璋是难得的良人,可二者的身份,却不太可能走到一起。 至于未来的话,吴苋想着若无意外,刘瑁只要还活着,她就得留在州牧府,轻易不能和刘瑁和离。她若是要同刘瑁和离的话,和她早已全无情分的刘瑁或许会同意。但她这样的行为,是在打州牧府的脸,是置刘璋的颜面于不顾,刘璋和刘瑁虽是兄弟不合,可在外人面前,总得摆出兄弟孝悌的样子。她若是和刘瑁和离,外人会说刘璋出任益州牧,却没有顾看好兄长刘瑁,让她这个外人羞辱了刘瑁。 此外吴苋有顾忌,有软肋,吴家的子弟,吴懿和吴班都在刘璋帐下任事,她做事不能全凭自身的喜好,得考虑周全才行。 这时一名婢女请示后走了进来,打断了吴苋的沉思,从沉思中惊醒的吴苋,开口问道:“外间有什么事情?” “是三公子,他想见夫人一面。”这名婢女知晓通报这个消息,会惹来吴苋的不快,故而她快速说完这句话后,立即屏气凝神,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如同一个泥塑木雕一般,退到一旁站了起来。 正如这名婢女所猜想的一般,吴苋听到刘瑁想见她,眉头立即皱了起来,面色有些不虞,她着实不想和刘瑁交接。但思索了片刻,她还是动起身来,毕竟夫妻一场,还是见上一面好些。虽然她若是不想见,在府中失势的刘瑁自是见不到她,但为了避免眼下刘璋不在的时候,刘瑁一时不快,说不定发起狂疾,闹出什么事来,那就不好了。 不多时,吴苋和刘瑁在庭院中碰上面。 “夫人青春靓丽,更甚以往啊。”刘瑁面带微笑,言语殷殷的夸赞面前的吴苋,更是上下打量了一番。 闻言吴苋却是没有什么喜色,面色恬静的她开口道:“夫君有什么事吗?若是无事,妾身想午睡片刻。” 刘瑁眼上笑意不减,但眉目间闪过一丝狠厉,他继续开口,言语依旧殷勤:“夫人,如今虽是十月了,但秋高气爽不减,依旧是外出游猎的好日子,我想邀夫人后日一同出城,夫人郊游玩乐,我自射些野味给夫人尝尝。” 吴苋面色有些低落,以往她和刘瑁未曾决裂的时候,刘瑁看重她的大贵之相,对她甚是殷勤,喜好游猎的刘瑁不时带她一起,若是以往,她当时满口欢心答应了下来,可现在她没有这样的心思,跟随刘瑁这等人一起出游,她开口委婉的拒绝道:“妾身近来身体有些不适,只怕不能同夫君一起出游了。” 刘瑁脸上的笑意挂不住了,强忍着胸中的怒气,他依旧堆起一副笑脸,若有所指的说道:“夫人可知近来的传闻,愚民无知,非议我那位弟弟,有……” 话说到一半的刘瑁硬生生的停顿了下来,片刻后他续而说道:“你我当一起出游,向愚夫证明,没有那等腌臜的事情,还璋弟一个清白。” 吴苋脸色通红,她知道刘瑁未说完的话是什么,近来的传闻她也知晓一些,有人在传益州牧刘璋有盗嫂之嫌。 见刘瑁邀她一起出游,称是为了荡平近来刘璋盗嫂流言,回护刘璋的话。吴苋虽知刘瑁乃是虚情假意,其次实是不想同刘瑁一起出游的她,只一想到为了刘璋,吴苋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应了下来,答应了刘瑁的邀请。 收到各位读者大大的意见,这边完结掉南中篇,把剧情加速推进,书写得不如人意是太岁的问题,还请各位读者大大谅解一二。 (本章完) 第170章 兄弟阋于墙 江水之上,几艘身形狭长的蒙冲船,正在劈风破浪,逆江水而上。这些蒙冲上没有明显的特征,只船上插有几面红旗,表明这些蒙冲是属于官府的官船,不是民间私人所拥有的船只。 ‘快,太快了,感觉有催人跑的意思。’坐在船舱中的刘璋,一边感受着身下蒙冲的速度,一边从窗口看到了两岸快速倒退的山影,心中不免感叹了一句。 他从僰道县返回成都,若是走陆路的话,山路崎岖,每日行进的路程不多,估计要花上十数日才能到达成都。 这种情况下,禀承着时间就是生命的刘璋自然是舍骑就舟,驾着蒙冲沿江水逆流而上,以图早一点返回成都,掌控住成都的局势。 当然,这并不是刘璋不信任留守成都的别驾王商,认为王商不能摆平成都可能出现的变故。别驾王商的能力,刘璋自是认可的,他认为王商和历史上魏国的荀彧、吴国的张昭称得上是不相上下,皆是有着留守中枢,镇抚后方的能力。 但有些事情,比如涉及到刘璋的兄长刘瑁,刘璋担心王商不太好放手处置,毕竟刘璋只剩下刘瑁一个兄长,他的父亲刘焉和大兄刘范、二兄刘诞年初的时候一个接一个的去了。 正如历史上建文帝在朱老四起兵靖难的时候,对着前去平叛的将帅李景隆所说:‘勿使朕负杀叔之名。’这里朱棣起兵谋反是确凿的事情,建文帝朱允炆尚且念及叔侄的关系都不好放开手来,更别说刘瑁和刘璋是亲兄弟的关系了。 故而刘璋担心,万一刘瑁有所变动,别驾王商会考虑到亲疏有别,不能也不敢完全的放开手来处置,导致进退失据,遗留下什么隐患。 “明公,若无意外,当是明日能到成都了。”彭羕盘算着行程,给出了一个估算。 刘璋默然的点了点头,认可了彭羕给出的估计,同时感慨了一声:“水路终究是快上一些,这还是逆流而上,若是顺流而下,只怕一日能行千里。” “明公,千里有些夸张了,一日行个几百里倒是有的。”彭羕微笑着摇了摇头,面对刘璋这等宽仁的明主,谈笑反驳几句话没什么问题。 “嗯。”刘璋不置可否的应下,他想起了一件事情:“可惜天下并不是都能通过水路联通,有些时候,只能翻山越岭,劳苦前行,最终却还是难以建功。” 刘璋的话里有话,彭羕皱起眉头思索了起来,立足于蜀地,向南和向西不用考虑,若是向东的话,可顺大江而下前往楚地,这一处自是不用翻山越岭前行。 如是从蜀地向北往关中的话……,彭羕觉得他猜中了刘璋的心思,他的明公在感慨高皇帝时,自汉中可沿汉水直抵天水县,水道便利,不用劳苦的在山间栈道载粮运兵。只可惜这条水路为武都郡的一场地震所震断,不复通行,从汉中到关中的道路从此艰难辛苦了。 彭羕眼前一亮,他的这位明公,八成是想效仿高皇帝的征途,拿下汉中后,向北夺得关中,全取秦之故地,东向以争天下。 正如彭羕猜测的一样,刘璋是在心里感慨被断绝的汉水,古典时代展开军事行动,水路是最便捷以及最能节省路途上运粮耗费的。 要是从汉中到关中的汉水没有断绝,诸葛武侯也不至于北伐的那么艰难,每次北伐都忧虑粮草的问题,多次因为粮草不济而退兵,最后星落五丈原,哀叹道‘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现下这个难题为刘璋所继承了,他在思索,日后拿下汉中,出川只怕是个大难题,山川险阻是蜀地得以割据的优势,但同时也是消弭蜀地出川争夺天下雄心的难关。—— 成都城外。 和德中郎将赵韪如以往一般,每月拿出一半的时候在他赵氏部曲的驻地,督促士卒进行军事训练,以及料理军中的大小事宜,或是恩赏士卒,或是降下罪责,皆都是出自他的意愿。 在如今入夜时分,已是料理了一日军中事务的赵韪,现下还没有休息,他手里拿着一卷竹简,看起了书来。 “爹,你现在怎么还看的进书,刘使君不日便要回来了。”巡视完一圈军营的赵熙,大大咧咧的踏入中军大帐后,看着气定神闲的赵韪,不免吐槽了一句。 知晓赵韪心意坚定,欲做造逆大事的赵熙,作为儿子的他,自然是唯赵韪的马首是瞻,父亲怎么做,儿子虽然有不同的意见,但终究还是要听从父亲的想法去行事。 赵韪放下手中的竹简,眼皮子不曾耷拉一下,他语气平静,没有什么波澜:“哪有那么快,大军行进,每日不过二三十里路,虽然自僰道到成都有水路可行,但人一多,事情就多,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以为父的估计,就算刘璋在第一批回来的军次中,要想到达成都的话,还需少说四五日,多则十来日的时间。” “爹,若是等刘使君回来了,我们只怕就没有任何机会了。”赵熙言辞切切,要是等刘璋带着平定南中的大功回来,他认为刘璋益州牧的位置,就没有人能动摇了,他父亲赵韪虽然一则安汉大族出身,二则身为重臣久已,可这些在回来的刘璋面前根本不够看。 到时候他父子只能匍匐在刘璋的面前,任劳任怨,指东往东,指西往西,不敢露出一丝悖逆的念头。 所以他父亲赵韪要想搞事的话,只能在刘璋还未归来的时候,成都没有主心骨的时候,别驾王商不一定能镇得住同为重臣的赵韪时,做出一番事情来。 “我知道。”对于赵熙说的这点,赵韪表示了认可,同时他心里有些欣慰,欣慰赵熙能看出眼下是难得的时机,也是他父子最后的机会。 “爹,你打算怎么做。”赵熙凑上前去,向赵韪问道,他想知道赵韪心中的谋划,虽是知晓他父亲赵韪一直有不臣之心,但对于赵韪心中如何想的,如何去谋划的,赵熙却是不太清楚,赵韪很少透露相关的信息给他,认为他这个儿子不够稳重,还需要再磨砺才能参与大事。 面对赵熙的问话,赵韪心中有些感怀,刘焉去世,他打着刘璋性子懦弱易操控的想法,推举了刘璋出任益州牧,想着刘璋不能任事,他可以慢慢掌握州中大权,最后等时机一到,一举拿下益州牧的权柄。 可事情的发展不如人意,出任益州牧后的刘璋,一反昔日的懦弱无能,行事果决不说,更是知人用人,把益州的权柄收拢到了他的手里。而他赵韪,面上看起来职位甚高,刘璋待他也是敬重无比,可权柄却是失去了大半,慢慢的被边缘化了。 长此以往,赵韪认为他所在的安汉赵氏,就没有出头的机会了,如今宇内大乱,是豪杰起事、做出一番事业的时候,赵韪不甘心,就如此的沉沦下去,安汉赵氏就如此的没落。 只是造逆这等大事,赵韪不免心怀犹豫,一拖再拖,如今却是拖不下去了,眼下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明日,你我父子且去游猎,此外明日聚拢士卒,出营行军拉练一番士卒,锻炼一下我赵氏部曲行军的能力,久不经战阵,手下儿郎的武艺恐是要荒废了。” “啊?”赵熙面色上展露一个大大的问号,到了这样紧要的时候,他的父亲竟是想着去游猎。 赵熙心生疑惑,想开口问个明白,可见赵韪又拿起竹简看了起来,没有半分想解释的想法,他的嘴巴张了张后闭上了。—— 成都州牧府的门口,刘瑁骑在一匹凉州来的高头大马上,身着骑服,在一众他弟弟刘璋为他精心挑选的骑士的拥簇下,准备出发到城外进行今日的游猎。 只是眼下准备齐全的他并没有动身,而是在等候一个人,一个有着大贵之相的女子,他的妻子吴苋。 很快,刘瑁就看到了在侍女牵引下,踏出州牧府门口的吴苋,此刻见到吴苋的刘瑁,脸上怀揣着笑意,眼神满是柔情的看着吴苋的身影,表达出一个夫君对他的夫人的绵绵爱意。 踏出府门的吴苋,自是看到了前方的刘瑁,也看到了刘瑁脸上堆满的情意,只是她一眼鉴定下,就知晓了刘瑁满是虚情假意,没有什么真切的情分在,只不过在做戏罢了。 吴苋没有什么曲意逢迎的念头,她前面答应刘瑁,今日同刘瑁一起出游,不过是想摆平近来成都流传的谣言,益州牧刘璋有‘盗嫂’之嫌的谣言,若不是考虑为了刘璋,她是怎么也不会同刘瑁出游。 一念至此,吴苋向着刘瑁微微欠身,精艳绝美的脸上挤出一个微笑,同样虚情假意的回应着刘瑁。 只一刹那微笑的吴苋,立马收回了脸上的笑意,脸色恢复冷漠淡然,并将眼神从刘瑁的方向移开,看向了身前的辎车,接着她在婢女的服侍下,登上了如同小屋一般的辎车。 ‘贱妇。’刘瑁见吴苋如此举动,连和他呼应都如此敷衍,他不由肝火大动,脸上的柔情假意顿时烟消云散,他的眉头皱了起来,眼帘拉低了一半,眼底深处是遏制不住的杀意。 ‘果真是变了心,难怪吴懿受了季玉的重用,吴班更是被引为季玉的亲卫。’只片刻后面色恢复正常的刘瑁,在心底推算道。 本来刘瑁认为,吴苋作为他的妻子,吴家自然是会被他的弟弟刘璋摒弃出益州的权力中心,但反常的是,吴苋的兄长吴懿得到了刘璋的重用,先是出任军正、校尉,这次南征吴懿更是独领一军,颇受刘璋青睐,吴苋的族弟吴班,更是了不得,被刘璋带在身边作为亲卫。 一开始刘瑁对刘璋这样反常的举动疑惑不已,怀疑他的弟弟刘璋是脑子出了问题,不然怎么会任用吴懿和吴班,吴家这些和他关系亲密的人。现在好了,刘璋这一切反常的举动终于可以解释的通了,原来是他枕边人吴苋,八成爬上了刘璋的床,吴家才得以没有因为和他关系亲密的缘故,而被刘璋摒弃不用。 还真是有大贵之相,刘瑁心底冷笑了一声,若是他得以出任益州牧,吴苋称得上大贵之相,但他弟弟刘璋出任益州牧,他这位夫人,竟是照样大贵了起来,不管他和刘璋兄弟二人谁出任益州牧,吴苋都能大贵,这就有点非凡了。 看来董扶那老头有点门道,谶纬相面算的上精准,刘瑁这里转念想起了给吴苋相面,并对吴苋给出大贵之相判词的董扶。 刘瑁的心头顿时火热了起来,他想到了董扶曾经对他父亲刘焉所说的话,益州有天子气。 这天子气当是我的,谁也休想抢走,刘瑁在心底肯定自己了一声,他决不允许属于他的天子气,被他的弟弟刘璋所篡夺走,他今日要做一件大事,拿回属于他的天子之气。 ‘嗯?’待吴苋走上辎车后,准备下令出发的刘瑁,看到了一队士卒从府门踏出,围护在了吴苋所在辎车的左右。 这队士卒的出现,刘瑁并没有什么意外,士卒护卫女眷的辎车,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令他心生疑惑的是,这队士卒领头的人,竟是丈八。 丈八是一名青羌,由于身高一丈,腰大八围,故而被称为丈八,以前丈八靠着身形魁梧、忠诚悍勇的缘故,得到了他父亲刘焉的喜爱,纳入了州牧府中作为亲卫。 刘瑁轻轻咬着牙,有种切齿的恨意,他以往看中了丈八的武勇,向他父亲刘焉请求将丈八赐给他做亲卫,而刘焉由于过于喜爱丈八作为青羌心思单纯、忠诚无二,所以推脱日后将丈八赐给他做亲卫,可没想到现在丈八成了他面前这个偷人贱妇的护卫。 益州牧理应是我的,丈八该是我的亲卫,吴苋更应是他一人专属的妇人,刘瑁心中愤恨道,他的一切都被弟弟夺走了,现在他和刘璋全无兄弟情分,他立誓要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出发。”刘瑁挥了挥手,示意身侧的骑士动起身来。(本章完) 第171章 萌起 成都的街道上,路人纷纷打量着一支出城游猎的队伍,他们认出了这支队伍的来头,领头的乃是州牧府的三公子刘瑁,刘瑁近来多有出城游猎的举动,因此身份相当好认出来。 只不过除了三公子刘瑁,今日的队伍后方多了一辆辎车,辎车两侧有一队士卒回护,令成都百姓惊讶的是,这队士卒的头目的体型,头目身高近乎一丈,那腰只怕有水缸一般粗壮,如同一位巨人。 更令人称奇的是这名头目在顶盔掼甲,腰间一柄环首刀,手中拿着一杆长矛,负着如此重的挂件的情况下,行动举止全然不受影响,步履甚是轻盈,没有什么吃力的感觉。 百姓们交头接耳,在有见地的人说明下,大家很快知晓了这位巨人的身份,是州牧府的亲卫丈八。 抛开了对巨人身份的疑惑,成都百姓开始想知晓乘坐辎车人的身份,辎车多为贵族女子、名门闺秀所乘,百姓们自然是想一窥大家闺秀的容貌,往后用来当做说词,宣扬一番自家的见识。 可惜辎车如同小屋一般,有帷幕遮挡人眼视线,却是看不到辎车内乘车之人,但很快,百姓们得到了机会,辎车中的人拉开了窗帘,看上去打算浏览一番成都市井的风味,也因此,辎车中人的容貌,显露在了百姓眼前,百姓在看清辎车中人相貌后,纷纷露出目瞪口呆的惊艳表情。 无他,实是车中之人相貌惊艳绝伦,直若天仙一般,以至于有几名浪子,追逐着辎车的行径而去,想多看上几眼天仙,但令这几名浪子失望的是,辎车的窗帘没多久就被拉上了,阻隔了他们猪哥的视线。 因辎车窗帘关上,而失神落魄的浪子,向周围人打听起了辎车中人的身份。 “这你都不知道,那位天仙般的女子,乃是被大儒董扶评价有大贵之相,嫁给了如今刘使君的兄长,吴家的小娘吴苋。”一位知晓吴苋身份的人,带着轻蔑和傲然的语气,对着浪子说道。 浪子闻言更是失神落魄:“我岂不是没有机会了。” “得了,得了,别说吴家小娘已经出嫁了,就算她没出嫁,你这只癞蛤蟆,估计连吴家的门槛都跳不进去,我说你,就别想吃什么天鹅肉了。”一位屠夫样式的人物直白的打击着浪子,而后他抚着下巴乱糟糟的胡须,脸上有些纳闷,自顾自的说道:“市井里都说三公子和他夫人关系极差,甚至有人诋毁我们那位仁义的刘使君盗嫂,如今看来,都是传谣而已,不然三公子和他夫人怎么会一同出游,这分明关系挺好的,盗嫂一事假的不能再假了。” 接着屠夫像是自说自话的言语,一位华发的老者抚着胡须,开口说道:“依老夫看,就是一些宵小之徒,见不得刘使君好,故而传谣,诋毁刘使君……你说刘使君多好一人,为了我们蜀人南下到南中那种瘟疫横行的地方,去平定那群作乱的夷狗,就这样还有人传谣,污蔑刘使君,真可谓丧尽天良哦。” 居于骑队中,往城外游猎而去的刘瑁,目光没有直视着前方的道路,而是若有若无的不断扫视着道路的两侧,像是在找到什么东西。 不多时,刘瑁找到了他希望看到的目标,道路旁一个身穿青衣,小厮打扮模样的人,半低着头,像是不想被人看清样貌,但这人目光却是往上看去,和刘瑁对上了一眼。 只这一眼对视,刘瑁心情顿时开怀飞扬了起来,他拉住马缰绳的手不由紧了一紧,眼睛里的瞳孔微微放大,身体不自主的颤栗了片刻。 但很快,刘瑁止住了这些看起来略微异常的反应,他和那名小厮的目光交错开来,他的目光不再忽左忽右的往道路两旁扫射,而是直视看向了前方的道路,摆出一副端庄稳重的模样。 ‘看来目前一切都很顺利。’刘瑁放下了垂悬着的心绪,今日他要做一件大事,夺回本该属于他的益州牧位置。 按理在有朝廷诏令的情况下,他的弟弟已经是名副其实的监军使者、领益州牧了,不是什么假牌子的益州牧,他的这种行为,是实打实的篡逆,是不占据道义的。 可刘瑁并不这么认为,他不认为自家夺回益州牧位置的行为是篡夺,他认为自家在拨乱反正,自古长幼有序,前面他父亲刘焉一死,在他大兄刘范、二兄刘诞死于李傕、郭汜手中的情况下,他这位老三就合该继承益州牧的位置,怎么也轮不到刘璋这个老四继承益州牧的位置。 ‘天下哪有弃长兄,立幼子的情况。’刘瑁在心底冷笑了一声,废长立幼,乃是取祸之道。 除了废长立幼这一条理由,自刘璋出任益州牧这段时间以来,他和刘璋之间发生的事情,也是促使刘瑁下定决心篡逆的缘故。 且不论刘璋为了一个贱婢王姑姑,不顾他这位兄长的颜面,当着他的面指使甘宁杀了州牧府副主事李达,对他这位兄长有不恭敬的地方。其次,刘璋插手他和他夫人吴苋的事情,夫为妻纲,他不管如何对待吴苋,不礼待也好,打骂也罢,都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哪里轮得到刘璋这个弟弟来管教,使他和吴苋分居两院,夫妻不得同居一屋。 更为重要的是,刘璋完全不把他这位兄长看在眼里,竟是有将吴苋纳入房中,盗嫂的传闻,而今就他看来,就他所观察的情形,‘盗嫂’一事称得上证据确凿了。 欺辱兄长,悖逆人伦。 ‘你我恩断义绝了,季玉。’刘瑁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刘璋这位弟弟不将他当做兄长来礼遇,他这位兄长也就没有必要爱护刘璋这位弟弟了,弟不恭,兄如何去友。 更何况,这些时日以来,他算是受够了,自家作为堂堂的三公子,父亲刘焉最看重的儿子,被一些低贱的奴仆用着下贱的目光扫视着,看向他这位公子的目光,像是在审视一位犯人,这令他作呕,浑身都不得自在。 为了得到益州牧的位置,为了洗刷戴绿帽子的耻辱,为了日后可能的天子之位,刘瑁下足了十成的决心,弟弟可以不要,或杀或囚都行,但权柄,一定要操持在自家的手上,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失去权柄的日子,是苦的不能再苦的日子,只有拿回了权柄,才能过上好日子。—— “爹,士卒都准备好了,每个人按照计划都带上了五日粮,作为负重所用。”赵熙向他的老子赵韪禀告道。 “动作挺快的。”赵韪赞扬了一句。 赵熙面露微笑,带着自豪的语气说道:“毕竟都是我们赵家的子弟,这些年操练又是勤快,比起普通士卒自然是强上不少,点将聚兵这种事情,哪里需要花多少时间。” 赵韪颔首,不用赵熙解释的如此清楚,对于帐下部曲的战力,他这位统帅是最了解不过的。 作为和德中郎将的他,有着本部军马三千人,其中最为精锐的是他安汉赵氏出身的两千人,剩下的一千人是调拨到他手下的兵丁,亲疏有别,出身赵氏的两千士卒自然是受到优待,无论是在兵饷和饮食待遇上,不是出身赵氏的千余人,平日待遇就没有那么好了,操练也不如赵氏子弟频繁,多是做一些守营和修理营寨劳务之类的苦活。 这也是大多将帅的做法,和将帅关系近的,比较忠心的,在官职升迁方面和平日待遇方面,自然是更受将帅的偏向,官职升迁的快上一些,平日待遇优良一些。 当然,这会导致一些风言风语,说他赵韪任人为亲,不过在赵韪看来,这些是腐儒的片面之言、愚钝之词。他不任人为亲,难道还要去任人为疏不成。 若是上了战场,他人见情势不妙,或许会背叛他,向强敌磕头求饶,但他安汉赵氏的子弟,怎么都会围在他的身侧,不离不弃,就算是情势危急,也不会抛下他这位族长。 其次,赵韪自认为他能得刘焉看重,得以居于重臣的位置,一方面是他弃朝廷太仓令一职,跟随刘焉入蜀的缘故,称得上是一名亲随。更为重要的一方面,则是他出身巴郡安汉赵氏,赵氏世为郡望,家中僮仆数以千计,可出披甲战士千余人。这些战力强悍的士卒部曲,才是他在刘焉帐下的立身之本。 “爹,士卒出营锻炼脚力,往何处而出呢?还有我们什么时候去游猎。”赵熙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的问道,想知道赵韪的布局,解除他心中的疑惑。 赵韪轻抚着胡须,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淡然的说道:“士卒现在就出发,往沱江的方向去行军,锻炼锻炼一下脚力。” “那就是往东了?”赵熙带着疑惑的语气说道,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那就是成都在西边,若是赵韪有所想法,不应该将士卒部曲往西而行,趁着城中无备夺下成都。 赵韪点了点头,肯定道:“是往东,往东向沱江方向而行。” “爹,你莫不是搞混了,成都在西边。”赵熙贴上前去,道出了他心中疑惑,问上了一句。 “为父还没老糊涂呢?就是往东。”一贯独断专行的赵韪,见到他被自家的儿子质疑,面色不和的反问上一句,并再次肯定了赵氏部曲锻炼脚力的方向。 见赵韪即将动怒的样子,赵熙的身子往后缩了一缩,不再纠结部曲拉练的方向,他扯起了其他的话题:“爹,那我们何时去游猎。” “不急,且再等等。”赵韪拿起一册竹简,面色无有波澜的看起了书来,今天是要办一件大事的时候,他虽然养气多年,但事关家族的存亡、自家的大业,他的心情终归有些激荡,这时候要是不干点什么,只怕会胡思乱想起来,不如将心思转到书上。 赵熙见状,按捺下心中的疑问,转头出了中军大帐,吩咐部曲出营,往东向沱江方向而行,而后他又回到了中军大帐,呆呆的看着目光和注意力皆在竹简上的赵韪,静候他父亲的动静。 四分之一个时辰后,赵熙听到了门外传来的动静,随后他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中军大帐的门后,是府中的主事,赵熙认出了来人。 只见赵府的主事正欲施礼,却见上首的赵韪向他招了招手,于是赵府主事放下抬起的手,一边向前走,一边向坐在一旁的赵熙示意见礼,赵府主事走到上首赵韪的身侧,俯下身来,向着赵韪的耳边低语了几句,随后躬身退了下来,站到了下方。 “走吧,今日风高气爽,正宜游猎。”赵韪对着面露疑惑神情的赵熙说道,不待赵熙发问,他率先走了出去,到了中军大帐外。 赵熙放下心中的疑惑,放弃了打探府中主事同他父亲耳语所说的消息,起身忙不迭的跟在赵韪的身后。 不多时,一行百余骑的队伍,从赵韪本部军营中奔出。—— “赵中郎将营中情况如何。”黄权发问道,他此刻正待在成都城外东州兵和蜀兵的驻军大营的中军处,以中领军的身份,调度着各个营寨内的一切事务。 斥候拱手向着黄权道:“禀黄主薄,赵中郎将所统部曲往沱江而去,此外赵中郎将并不在这伙什伍中,而是留在了营中。” 黄权点了点头,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意外,赵韪拉练士卒部曲的事情,昨晚是知会了他的,若是刘璋在的话,倒是可以驳回赵韪的请求,但以他的身份,却是不太好决绝赵韪的,而且就算拒绝,凭赵韪和德中郎将的身份,或许赵韪会自行其是,不遵他的命令,照样派士卒部曲出营拉练,锻炼士卒的脚力。 “这赵中郎将,让自家帐下的儿郎去行军劳苦,自己却是躲在了营中安享。”校尉阴溥吐槽了一句,对赵韪不与士卒同甘共苦的行为,表示了鄙夷。 听到阴溥这话的黄权面上露出微笑,竟是帮赵韪解释了一句:“赵中郎将身份贵重,为明公帐下第一大将,为武官之首,不和士卒部曲一同行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直性子的阴溥闻言,面色上对黄权的解释不以为意,但也没有再开口反驳,去驳斥黄权这番话。面前黄权的妹妹黄婉,可是和他的顶头上司刘璋约了婚姻,眼见得黄权的权势地位一日贵过一日,他虽是性子直,但也知道轻重,和黄权争辩只怕是自讨没趣。 “今日有劳阴校尉巡视诸营,有什么事情尽管报上来。”按照规划,黄权拱手向阴溥道了一句,派遣阴溥前去执行今日份的巡视任务。 “诺。”阴溥拱手应了一声,作为武将的他喜欢四处奔走,倒是不太喜欢在营帐内安座,领命后的他立刻动起身来,直接出了中军营帐。 阴溥出营后,黄权眉头微微皱起,面色上露出一副深思的模样,赵韪拉练部曲的举动有些让他不安,尽管赵韪只是派遣了士卒部曲去拉练,赵韪本人留在了营中,像是过往一样,看上去只是简单的一次拉练部曲的行为。 (本章完) 第172章 事变 东汉末年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 大家都这么说,东汉末年的英雄很多,发生的故事跌宕起伏,时代有着难以言说的魅力。 可历数中国上下五千年,帝国的末期、王朝的衰没,和东汉末年相似的时代不知有多少。 但中国历史上这么多的末年,这么多的乱世,偏偏只有一个三国脱颖而出,为世俗大众所推崇、所热爱,里面的每个人物单独拿出来都有一大批观众为之津津热道,争辩不休。 究其根本,刘璋认为是东汉末年争霸天下的群雄不同寻常,群雄中每个人都有一定的理想。 出身四世三公的袁绍有理想,想着南据黄河,北守燕、代,兼有乌丸、鲜卑之众,南向争夺天下,平定乱世,建立袁氏的天下。 阉宦出身的曹操有理想,想着任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荡平天下的群雄,篡取汉室的天下。 落莫皇族出身的刘备有理想,想着伸大义于天下,挽狂澜于即倒,中兴已经衰弱的汉室。 武将之子的孙策、孙权有理想,孙策想着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阵之间,与天下争衡,孙权承父兄馀业,想着做出齐桓、晋文这些人一样的功业,尊王攘夷,为天下霸主。 和东汉末年群雄相比,南北朝和五代十国的大多数诸侯军阀简直是一群虫豸,只一味残暴虐民、满足自身的贪欲,没有爱民之心,没有平定天下的理想,没有想着去肩负开太平的重任。 刘璋望着蒙冲船舱外的流水,不免心中轻叹了一声,东汉末年有理想的人太多,有才干的人太多,有智谋的人太多。每个枭雄都觉得自己对平定乱世有责任、有义务,群雄内卷之下,竟是无一人能克定天下,荡平宇内,只落得个三足鼎立的结果。 魏蜀吴、曹刘孙不论哪一家,若是放到后代的乱世,想必都能取得天下,克成帝业,可惜这群人挤在同一个时代,酿就了一场悲剧。 “明公,广都只在眼前,成都将近了。”彭羕指着前方一座临近江水的城池说道,语气带着轻松恰然的意味。 彭羕的心情很好,离开成都前,他只是一个蜀郡太守府的书吏,怀才不遇,整日忙于案牍之间,睁开眼对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现如今,他随着刘璋南下征讨叟夷,靠着一路积攒下来的功劳,拿下了州牧府的兵曹参军一职,名位虽然不重,但现在的州牧好比春秋时的诸侯,兵曹一职接近益州牧这个权力中心,插翅飞腾,指日可待,日后他的前途是不可估量的。 刘璋半眯着眼看着远处的广都城,在他的前世,成都市不断扩张的情况下,眼前的广都城被成都吞并为一个区,处在成都二三环的样子,若是按前世的地域划分,他现在已经踏入了成都市的地盘,不过现在是汉代,他距着成都还有二三十里路的样子。 这个时候,同彭羕一样,刘璋的心情同样放松了下来些许,现在他还没收到什么坏消息,成都那边想来没什么大碍,只需耐心一点,回到成都慢慢料理内政即可了。—— 从成都东门出城的刘瑁,开始了今日份的狩猎,他的夫人吴苋,作为女眷,自然没有同他一起骑马涉猎,其次吴苋也不想陪同刘瑁一起行动。 吴苋寻了一处江岸,吩咐着仆人铺开一张地毯,拿起帷幕遮挡江风,只留向着江水的一面,留作欣赏风景之用。 面对吴苋这般敷衍的态度,刘瑁按捺下心中的怒火,向吴苋告辞了一声后,不待吴苋回话,就驾马奔驰而去。 陪同在刘瑁身侧的二十余名刘璋安插的骑士,只两名骑士留在刘瑁的身边,其余骑士四散开来,为刘瑁这位贵公子驱赶着猎物,以便刘瑁玩的开心和尽兴。 刘瑁驾着马,或是奔驰追逐猎物,或是停驻搭弓射猎,只是今日他的手气有点差,也可能是他的心事太重,十来发的箭矢发尽后,竟是没有得手一只猎物,和往日射猎颇丰的场面大相径庭。 散开在刘瑁周围的骑士中,一名眼尖的骑士眯着眼睛望向远处,以便看的更加仔细,他很快看清了远处移动的物体,那是一支百余人的骑士队伍。 这名骑士能被刘璋安插在刘瑁身边,监视刘瑁一举一动,生性自然是精细的,他对着身旁的伙伴指着远方示意了一下,原本还在驾马为刘瑁驱赶林地间野兽的伙伴,顿时和他一般警觉了起来。 两名骑士拉紧马缰绳,不再纵马奔驰,为刘瑁驱赶着猎物,而是招呼起来四周的骑士伙伴们,汇合了起来,将刘瑁团团回护在中间,并派出一名骑士上前,去打探来骑的身份和动向。 很快被派去打探的骑士,在同来骑接触交谈之后,撒开座下马匹的四蹄,回来通报了消息。 “禀公子,来骑乃是赵中郎将,今日赵中郎将见天高云淡,气候不错,生出了同公子一般无二的想法,出来游猎。”探听来骑身份的骑士拱手向着刘瑁回禀道,可他絮絮叨叨这么多话,却不知是说给刘瑁听,还是更多的是说给围在刘瑁身边的一众伙伴知晓。 刘瑁面色无有波动,只是略微点了点头,对手下这群骑士见有来人,就自主将他团团围护住的举动像是没有放在心上,若是以往,奴仆如此胆大妄为,自行其是,他当是会大发雷霆,降下责罚。 可现在情况不同了,作为公子的刘瑁大权旁落,受制于人,却是没有能压制住这群骑士低头的权柄。 “即是赵中郎将,他作为长辈,我当上前拜访。”刘瑁像是自言自语,但更像是在向监护他的这群骑士请求。 刘瑁身边围护住的骑士头目闻言后,他的面色有些纠结,眉头微微皱起,没有第一时间答话。 见到如此情形的刘瑁,面色有点挂不住了,他一介公子的身份,落得向奴仆武夫征求行动的允许,实在太过悲哀了,悲哀到了极处,他的心中是汹涌的恨意,面色不由低沉了起来。 “公子,请。”为首的骑士思索了一番,伸出手向前示意,允诺了刘瑁的请求。他想着以赵韪的身份,当无什么意外,就算刘瑁有什么非分之想,想同赵韪交接沟通谋划什么,向来以稳重著称的赵中郎将,当是会严词拒绝。 ‘哼。’刘瑁于心底冷哼了一声,凝质一般的杀意翻腾在眼底,他双腿一夹,坐下马匹通晓他的心意,扬起四蹄向前行去。 不多时,刘瑁骑着马匹来到了赵韪一行骑士的面前,他的脸上堆满了笑意,笑的过头,不免显得有些谄媚,他拱手向赵韪说道:“赵公,许久不见了。” 赵韪报以颜色,同样脸上挂着微笑:“公子,是许久不见了,你的气色比过往好多了。” “想开了,心中没有什么烦恼,面色自然就好了。”刘瑁说出的话很淡然,但口气却是带着一股怨念。 赵韪点了点头,附和道:“想开了好,想开了好,人生之不如意十有八九,若是事事纠结,何时能开怀一笑。” 一言至此,刘瑁和赵韪对视了一眼,二人仰天长笑了一阵。 负责监护刘瑁的骑士头目,见此场景,感觉有些异样的氛围,但他不提好出首说些做些什么,他的身份,还不足以在赵韪这位中郎将面前开口说话,只能跟在刘瑁身后两个马身的距离左右,等着刘瑁和赵韪聊完。 片刻后,刘瑁似是和赵韪交谈完毕,他掉过头来,但目光并不是看向监护他的一众骑士,而是越过这群骑士,向他们的身后看去。 ‘嗯?’心生疑惑的骑士头目,以及其余负责监护刘瑁的骑士纷纷向他们的身后望去,全然没有关注到,在他们的身后,赵韪轻轻摆了摆手,追随赵韪的百余名骑士纷纷轻声将箭矢搭在弓上。 等到回头什么都没看到的一众监护刘瑁的骑士重新掉过头来,这片刻间,他们听到了嗖嗖不绝的声音,久经战阵的骑士头目知晓这是箭矢声,潜意识操控下,他埋下身来向着赵韪所在方向看去,只见泼洒如同雨滴的箭矢向着他们射来,无数的箭尖在他们眼中闪烁着寒光。 “跑。”监护刘瑁的骑士头目心中露出这个唯一的念头,同时在口中大喊了出来,招呼着他手下的骑士,双脚一夹坐下的马匹,掉头飞驰而出。 可惜这名骑士头目的反应虽然很快,发言提醒的速度却是不及箭矢发射的速度,他坐下马匹起步奔跑的加速度也比不上跟在他身后的箭矢。 一众负责监护刘瑁的骑士,纷纷扬扬的中箭,口中发出惨叫声,他们坐下的马匹也多有中箭,扑通倒地,连奔跑逃离都做不到。 一时间,负责监视刘瑁的骑士们,除了警觉的骑士头目动身较快,带着背上中上零散的三支箭矢,依靠着坐下马匹飞奔逃出赵韪手下骑士发出的箭网,没有落得个被射成刺猬的下场,其余的骑士,一个个落了个身上插满箭矢的境况。 “好,好,好。”刘瑁看着面前这群监护他的骑士中箭倒地的惨状,言语恍若癫狂的连说了三个好字,同时他翻身下马,抽出腰间的宝剑,对着没有受到致命箭伤,从马上倒地,苟延残喘的骑士一个个补起刀来,他一剑一剑又一剑的刺砍着,连死尸都未曾放过,更是抬起脚来,踩向这些骑士的脸,暴虐的宣泄着心中的恨意,宣泄着被监控的苦楚。 赵韪没有去关注疯癫的刘瑁,他皱起眉头盯着背上中箭,向远处奔逃的那位骑士头目,挥了挥手,示意了几名帐下的骑士,这几名骑士身为赵韪的亲卫,自然是一点就通,纷纷双腿一夹坐下马匹,向着奔逃的骑士头目追逐而去。 “公子,公子。”一名青衣小厮打扮模样的人走到了刘瑁的身边,止住了刘瑁复仇的举动。 刘瑁挥剑乱砍了一阵,也有些累了,他喘着粗气,看向了这名青衣小厮,身为贵公子的他,此刻言语间有些哽咽:“王生,多亏了你,不然我如何得以逃出生天,逃脱这群贱奴的掌控。” 说到‘贱奴’二字的刘瑁,踢了一脚躺在地上,死的不能再死的州牧府骑士。 作为刘瑁和赵韪之间沟通渠道的王生,闻言脸上挂满了感动的情绪:“公子,切莫这么说,我这条命都是你捡回来的,没有公子就没有我王生,如今我为公子所作的一切,也只能报答公子恩情的一二。” 听着王生忠诚无比的言语,刘瑁的心情爽利了很多,他觉得自家以前收留王生这个本该处死的小盗贼,养活王生这条贱民,算得上是一件不亏本的生意,像王生这种鸡鸣狗盗之徒,多少有点用处。 “王生,一码归一码,恩情是一回事,你的功劳是一回事,本公子现在鱼入大海,鸟入山林,从此不再受羁绊。这件事上你是有功之臣,我是不会亏待你的,你放心就是,跟着公子,少不了你的富贵。”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王生闻言,原本大义慨然的他立即跪拜而下,向着刘瑁磕起头来,向刘瑁报恩是一回事,但这段时间来,他在刘瑁和赵韪之间传递着消息,干着掉头的买卖,拿到一点报酬也是应该的,富贵谁不想要。 刘瑁没有太在意王生一个贱奴的态度,他向着赵韪拱手道:“赵公,如今当趁成都无备,拿下成都城。以我为季玉长兄的身份,成都内外当是莫有不从,后面再擒获季玉后,与赵公共掌大权,共享巴蜀。” 在规划目标的同时,刘瑁向赵韪画了一个大饼,一个共掌大权,共享巴蜀的大饼。 闻言赵韪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但他的心里却是对刘瑁的话嗤之以鼻,对刘瑁本人的看法轻蔑了一些。 赵韪身旁的赵熙听到刘瑁这话,眼睛放起光来,他做梦都想将益州牧的权柄拿在他们蜀人的手里,现在他们的机会来了。(本章完) 第173章 抵达成都 “把船靠过去。”彭羕吩咐着划船的士卒,让士卒们将蒙冲靠到渡口,到了该下船的时候了。 听到彭羕命令的士卒,自然是没有二话,他们放下船桨,拿起长又细瘦的竹竿,并将竹竿伸到水里,直到触碰到水底,而后士卒们一起用力,蒙冲船稳稳的停靠到了成都南门的渡口。 在蒙冲靠到渡口后,一块跳板从蒙冲上伸出,两名士卒将跳板稳当的将蒙冲和渡口连接在了一起,紧接着这两名士卒通过跳板到达了渡口,接过从蒙冲上抛撒过来的缆绳,绑到了渡口处的木柱上,原本还因为风浪而有些颠簸的船只,顷刻间平稳了不少。 这个时候正主该出场了,彭羕进入船舱通晓了刘璋一声,不多时,刘璋就从船舱而出,走过连接蒙冲和渡口的跳板,踏上了这处渡口。 一脚踩上渡口的刘璋,顿觉在船上因风浪颠簸而身心摇晃的感触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踩在土地上的安稳,有种踏踏实实的感怀。 刘璋举目,如莽荒巨兽一般趴俯在大地上的成都城,霎时间就占据了他的视线,霸道的映入他的眼中,使刘璋眸子中无有它物。 目睹成都城,轻松和恰意感填满了刘璋的胸膛,他对成都有一种别样的感觉,这是他穿越到东汉末年的降生地,称得上是他的故土,回到故土,总是会让游子放松和快乐的。 “明公。”一名身形清瘦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向着刘璋拱手行礼。 刘璋收回远眺的目光,看向了面前的中年男子-州牧府的主事庞靖,他这次回来行程仓促,没有和大军同行,也没有将提前回来的消息广播开来,因此,挟大胜而回的他,面前没有出现举成都士庶出迎的场面,只有州牧府的主事庞靖,带着数十名随从来迎接他。 “庞叔,近来可有什么事?”刘璋开口问询,没有和庞靖聊起闲话,直接问起了近来是否有要事,需要他来处理。 庞靖闻言立即作答道:“禀明公,近来倒是无有要事,只今日三公子又往城外游猎了。” “他倒是惬意。”刘璋抿着嘴,口气有点不太高兴,他这个益州牧累死累活,还跑到南中那种鬼地方征战,而刘瑁这个做兄长的呢,时不时的出游狩猎,小日子过的十分红火,让刘璋不由有些羡妒。 明明是表达羡慕的话,听到庞靖耳中,却令庞靖身形不由一颤,片刻后他端正身形,继续说道:“今日三公子游猎,不知为何,邀上了吴夫人一起……小人觉得有些不太寻常,自上次的事情后,三公子与吴夫人是老死不相往来,从未有碰面沟通的时候……今日吴夫人出府的时候,小人于府门前观察了一下,三公子和吴夫人不过是逢场作戏,却是没有夫妻协手出游的欢快……” “嗯?”闻言刘璋眉头拧了起来,他看着欲言又止的庞靖,往前走上了几步,带着庞靖同后面的护卫拉开身位:“庞叔,你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作为府中主事的庞靖,咬了咬牙说出了他心里的猜测,刘焉故去之后,作为仆客的他,天上只有刘璋这一片云,他只有效命忠心刘璋,没有其他的路可走:“小人以为,可能是因为近来成都的一些流言,三公子和吴夫人是为了消弭流言,故而一起出游……只一件事小人觉得奇怪,若是为了消弭流言,当是吴夫人邀请三公子,而不是三公子邀请吴夫人……以三公子的为人,断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嗯,为明公做这样的事情。” 作为仆客的庞靖,话说的十分隐晦,但刘璋也是听懂了的,人红是非多,身为益州牧的他,自然是街头巷尾、黔首百姓、士族豪门常挂在嘴边的人物。 刘璋前面一来因为刘瑁虐待吴苋,二来为了拉拢吴家的吴懿和吴班两位大将,故而他将吴苋迁居到了别院,这件事情传讲出去,多少会被人胡乱猜想,更是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传出了他‘盗嫂’的流言。 而解除这桩流言,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当事人刘瑁和吴苋一起出面澄清。刘璋的嫂子吴苋或许会点头同意,顾忌着吴家的未来,吴苋会捏着鼻子同刘瑁一起出面,但刘瑁这个人,只怕是十成十的不会出头,正如庞靖所说的一样,刘瑁不可能会有为刘璋洗刷黑料的想法。 这样一来,出面邀请吴苋一同出游的刘瑁,动机就显得十分可疑了,暗地里刘瑁不知道在做着什么打算。 刘璋眼帘低垂了下来,他感觉刘瑁像只苍蝇一般,虽然刘瑁这只苍蝇十分的弱小,但是刘瑁作为他的兄长,他又不好直接给刘瑁一刀,拍死刘瑁这只苍蝇,戕害兄长的罪过可太大了。 他又不是天策上将李世民,有着一战擒两王,打下大唐江山,开启贞观之治的不世功勋,杀两个兄弟,逼迫自家的父亲让位,娶了自家的弟妹,这些恶劣的事情,都在李世民伟岸的光辉下,被世人所忽略。 或许刘璋可以让刘瑁暗地里的死去,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做了就一定有痕迹,就算没有一点痕迹,世俗之人也会有猜测、有疑虑,毕竟刘瑁一向身体很不错,突然死了的话,任谁都会有疑心。 见到刘璋默认不语,庞靖思索了下,补充了一条:“小人心有顾虑,所以安排了丈八带着一队人马,护卫在吴夫人左右。” 刘璋面色放松了些,他知道丈八,那是一个身高近乎一丈,腰粗八围的武士,以往他就在想,长八尺馀,腰大十围身的虎侯许褚的身形同丈八相比,不知道谁更甚一筹。 有丈八护卫在吴苋身边,百余名普通的士卒只怕都近不了吴苋的身,足可以护卫吴苋安全,可见庞靖作为主事,还是十分的称职。 “庞叔,你做的很好。”刘璋赞了一句,勉励了一下庞靖。 听到刘璋赞赏的庞靖,面色没有丝毫得意,他拱手回禀道:“明公谬赞了,庞靖不过是做一点分内之事。” 刘璋和庞靖往前同行了一段距离后,刘璋冷不丁回头问上了一句:“赵中郎将在何处。” “根据府内收到的消息,赵中郎将昨日到了城外他所统领部曲的驻地中……基本上一个月,有一半的时间左右,赵中郎将都会到城外,督促士卒习练武艺。”庞靖立马答话道,并道明了赵韪前往大军驻营的缘故。 一边答话一边向前走去的庞靖,突然看到前方刘璋的身影停驻了下来,他立马跟着停住了脚步,落后刘璋一个身位,摒手静候着刘璋的吩咐。 ‘是巧合吗?’刘璋心头升起了一阵阴霾,让他觉得有些不太爽利,像是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不过也不至于这么凑巧,刘瑁和赵韪这两个他的心腹之患俱在城外,此外刘瑁不同寻常的邀请了吴苋一并出游,凑巧的有些过头了。 刘璋向后招呼了一声,彭羕见状立马从落后刘璋十来步的距离,走到刘璋的近前,准确聆听刘璋的吩咐。 刘璋同彭羕耳语了几句后,彭羕立即拱手告辞而去。望着彭羕驾马远去的身影,刘璋稍稍放下了一点悬着的心,他现在只想看看刘瑁和赵韪会给他上演一场什么样的好戏。—— 赵韪没有想到,刘瑁竟是开口建议他去夺成都城,枉他起初还认为这位三公子为人精明,不太好掌控,所以在刘焉过世后,和别驾王商一起推举看上去懦弱的刘璋担任益州牧。 现在看来,他没有什么识人之明。面前的刘瑁先是做出了对着倒地的骑士一通乱砍的行为,全没有一点贵公子风范,倒像是粗鄙的武夫,还是嗜好杀戮的武夫。 而后刘瑁开口建议他去夺下成都城,说出这种荒唐至极的想法,他手下才几个人,三千士卒罢了,其中还得去掉一千,只剩两千赵家出身的子弟绝对忠诚于他的,而城外光效忠于刘璋的东州兵,就不下万余人,这不是拿鸡蛋去碰石头。 愚蠢啊愚蠢,真是个愚蠢的东西,同他的弟弟刘璋比起来,眼前的这位三公子刘瑁,当真是豚犬一般的货色,和德中郎将赵韪在心底给刘瑁下了一句判词。 不过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赵韪的脸上全没有露出对刘瑁为人和能力的鄙夷,他言语殷殷,向着刘瑁劝告道:“公子,若是发兵向成都,行军途中必然为成都所察觉,成都城内,别驾王商、蜀郡太守陈实,成都令董和、郡尉严颜,这些人都是四公子的忠犬,肯定会关闭城门,不让我等入城……我帐下兵力不过两千,却是万万拿不下成都城。” “此外,城外东州兵万余人为主簙黄权所掌控,东州兵战力向来强悍,我们上前不能拿下成都城,向后不能击破黄权所统领的东州兵,只怕情势危矣……到时候刚脱离樊笼的公子你,又要为樊笼所困了。” 先是听到赵韪谈起拿下成都城的困难时,刘瑁脸上掠过一闪而逝的不悦,紧接着听到赵韪说他可能为刘璋所擒,重新被刘璋掌控的话,刘瑁脸上顿时有些惊慌了起来,这段时间他是受够了的,吃饭吃不好,睡觉睡不好,命运被他人掌控的痛苦,是那么的折磨人,简直差点让他发狂。 心情急速翻腾而下,忧心忡忡的刘瑁走上前去,握住赵韪的手:“赵公,还请教我。” 被刘瑁握住手的赵韪,感觉到了刘瑁因惊恐而密布汗气的手掌,世家贵公子出身的他顿感有些犯恶心,但却又不好挣脱,按捺下心中对刘瑁的厌恶,同时宽慰了自身一句,刘瑁如此的品性,才是容易为他掌控的傀儡。 “公子,我同汉中太守张鲁帐下功曹阎圃,皆为巴西郡安汉县人,前次我与阎圃书信往来,阎圃言明,张鲁对公子甚是信服,同我有一样的想法,愿拥立公子为益州之主……如今成都不可遂下,以我之见,公子不如遁走巴地,以公子的声望,外加我安汉赵氏的些许薄名,到了巴地后,巴地士庶当踊跃相投,为公子所用,巴地唾手可得也……此外如今张鲁帐下大将朴胡、袁约二人,正在攻略巴地,可引为外援,荡平巴地不顺从的势力。” 听着赵韪一句接着一句的话,以及赵韪鞭策入理的分析,刘瑁一颗高悬的心安定了许多,脸上的忧色也降了下去,更是听到后面,为赵韪为他规划的蓝图,眼睛发起亮来。 “到时候,公子你坐拥巴地、汉中,再与成都称雄,凭借公子的英才,拿下成都岂不是轻而易举。”赵韪为他给刘瑁规划的蓝图画上了一个句号。 “啊,对,对,对。”刘瑁频频点头,连连称是,他仿佛已经看到巴地和汉中在他的掌控之下,他领着数万精兵,攻打下成都,生擒他的好弟弟刘璋,对着刘璋好好报答这段日子来囚禁他的恩情。 “赵公一席话,使瑁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刘瑁真情流露,向赵韪表达着谢意。 “公子不必如此,这是韪做臣子的本分。”赵韪客套了一句,他对刘瑁并没有什么忠诚可言,只是他作为刘璋的臣子,背叛刘璋的话,拿不到大义,反而会因为不忠为世人所唾弃。 因此刘瑁的作用就显露出来了,刘瑁作为刘璋兄长,天然压刘璋一头,兄友弟恭是做弟弟逃不脱的命运,更不要说现在刘焉死了,长兄如父,刘瑁的人品和能力固然不行,但他的身份可以拿来做文章。 所以,赵韪暗地里派遣传播了刘璋盗嫂的流言,加大了刘瑁和刘璋兄弟间的裂痕,使兄弟俩恩断义绝,让刘瑁和他联合,为他所掌控。现下看来一切都很顺利,他得以将刘瑁掌握在手中,能拿着刘瑁当旗帜对抗刘璋。 只是将刘瑁当做傀儡的话,赵韪本不用洋洋洒洒的讲出一堆话,劝告刘瑁放弃攻打成都的想法,他可以直接安排武士,将刘瑁绑架即可,挟持刘瑁向巴地出奔。 不过赵韪在考虑到为了让刘瑁心甘情愿的当个傀儡,省得刘瑁不安分,惹出什么乱子,故而还是洋洋洒洒的对着刘瑁讲出一堆劝告的话。 眼下赵韪松了一口气,面前的刘瑁虽然愚蠢,但不至于过于愚蠢,好赖话还是听的进的,知道他所讲的话是正理,愿意听从他的劝告。 “事不宜迟,请公子上马,我等往巴郡而去。”赵韪拱手道了一句,在这里多待片刻,就是多一分的风险。 “嗯。”刘瑁应了一声,翻身上马,上马后的他没有第一时间驾马飞驰而去,他想到了一件事件,准确点来说是一个人,他拱手向赵韪说道:“赵公,有件事情还需做个了断,不然瑁实在难以释怀。” “何事。”赵韪尽量不让双眉拧起,他耐着性子问道。 “杀了吴苋那个贱妇。”刘瑁的语气带着十足十的杀意,他对近来流言里吴苋给他戴绿帽一事耿耿于怀,今日之所以带着吴苋一并出城,就是为了趁此良机斩杀了吴苋。 (本章完) 第174章 渡河 自蜀郡往巴郡,有两条路,一条是水路,一条是陆路。 水路从沱江下至长江,再从长江顺流而下,可到巴郡江州,既快捷方便,旅程也较为轻松,陆路的话则需翻山越岭,车马劳顿,穿过广汉郡后才能到达巴郡。 水路和陆路相比较下来,自然是水路更胜一筹,是旅人从蜀郡往巴郡的上上之选。 ‘可惜。’赵韪暗自可惜了一声,虽然在他心目中水路远远优于陆路,按理怎么都该选择水路才对,可沱江这条河是走不通的,顺沱江而下,需要经过军镇牛鞞,牛鞞屯有东州兵五千人,据守牛鞞的校尉为刘璝。 东州兵作为外来户,对益州牧刘璋是死心踏地的效忠,东州兵也唯有依附在刘璋身边,才能谋求生存。校尉刘璝作为故益州牧刘焉的从子,个人才干虽是不怎么突出,但刘璝能据守牛鞞这一重镇,忠心是自不必说的。 赵韪前番思索过,如果率领部曲顺着沱江而下,只怕会被刘璝阻挡在牛鞞不得通行,刘璝或许不能击败他,但据守的话,刘璝的才干是绰绰有余的。 因此保险起见,赵韪放弃了顺沱江而下的想法,改为考虑穿过广汉郡到达巴西安汉。 只是穿过广汉郡到达巴西安汉,也要经过沱江,准确来说,是需要横渡过沱江。 关于渡过沱江这一事,赵韪早就谋划好了,他有一个故人,在沱江的一处渡口驻守,他若是亲至并出面劝说,可保安安稳稳的渡过沱江,往巴郡而去。 赵韪一行百余骑,行到此处渡口的时候,看到了早已到达这处渡口的李异,以及一众赵氏的部曲,早上以锻炼士卒脚力为名,这群人早早的到了这处渡口。 “赵中郎将,李思那个犬辈,说什么也不肯让我们渡河,道是没有州牧府的命令,他做不了主,并且那厮把守着渡口驻地的营门,不给我上前的机会。”头发里有些白丝的校尉李异,见到赵韪到了后,立即从盘坐的胡床上跳起身来,一路小跑到赵韪跟前,向着赵韪大吐苦水,言明驻守渡口的李思的顽固。 说到痛处,李异更是愤恨道:“要不是赵中郎将你有令,依着我往日的脾气,我早就点兵攻了上去……区区一个小小的渡口营地,兵不过千人,哪里是我的对手,哪里轮的到李思一个小小的都尉在我面前嚣张。” 听到李异为李思所阻,不能放开手脚渡过沱江,本是一件坏消息,但赵韪面色上却没有显露出什么坏心情,他温颜对着李异说道:“李校尉莫急,且待我上前,与李思说道一番。” 言罢赵韪打马上前,来到渡口驻营的营地门口,对着营地内高喊道:“李都尉,还请出来一见。” 渡口营地不是很大,赵韪这一声喊得响亮,窝在中军大帐里的都尉李思,听着这熟悉的声音,脸上露出了片刻的疑色,他在猜想是何人在营外唤他。 只片刻后李思的眼前一亮,整张脸上露出了欢颜,原本坐在胡床上,未曾穿鞋的他,竟是顾不上穿鞋,一脚踏在平地上,向着营门口走去。 赶赴营门口的李思,远远的看到了骑在马上的赵韪,将心中对来人的猜测落实了,这时候的他脸上不止是露出欢颜,而是一副大喜过望的模样,他的步子迈的更大了,一路狂奔,几息间就冲到了营门口,同时对着守门的士卒嘴里骂骂喋喋。 “你们这群惫懒的货色,没瞧见来人是谁吗?……这是赵中郎将,是某的恩人,你们竟敢如此的怠慢赵中郎将,一不通报,二不大开营门,待会去领二十军棍。” 守着营门的士卒听到李思威胁的话语,立即忙不迭的打开了营门,以免二十军棍落到了实处。 营门一开,李思就冲到了赵韪的跟前,此刻的他脸上没有了教训士卒的的严苛,有的只是如同春风沐雨般的微笑:“赵公,那阵风把您吹来了,您老不是一向在成都安座吗,今天怎么有闲暇来我这鸟不拉屎的渡口逛逛。” 赵韪抚着胡须,半眯着眼睛反问道:“你这话的意思,老夫是不当来之人吗?” “不是,不是。”李思面色一紧,连忙摆了摆手,忙不迭的向着赵韪解释:“当来,当来,什么时候来,晨时、午时、夜间,您老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某这里随时预备招待赵公您……只是您老要来,能派个人先通报……不、不,通知一声那就更好了,某也好做些准备。” “李异早早到了这里,他没和你说,我要来此处吗?”赵韪追问了一句。 李思这下面色有些尴尬了起来,他伸出手挠着后脑勺:“说了,说了,可李校尉前面一来就说需要渡河,要某提供船只,这空口白牙的,没有州牧府的文书,某守着渡口,怎么也不好让李校尉渡过河去……后面李校尉倒是说了您要来,但李校尉行迹有些诡异,某对他的话半信半疑,却是没有料到赵公您真的来到此地了。” 赵韪没有在这一点继续责问李思,而是转口说道:“现在若是我要渡河的话,亦是没有文书,你让还是不让。” “这……。”李思的面色有些纠结,但片刻后他咬牙点头应了下来:“赵公要渡河,某自然是让的。” 闻言赵韪面色略微放松了些,他不再就这渡河一事说下去,而是谈起了过往:“还记得往年你担着百人督的职位,一身好武艺,却是有些埋没了人才……” “这要念赵公您的恩,若不是您,以我的出身,至死只怕都只会担着百人督的职位,怎么也爬不到都尉的职位上。”李思接着赵韪的话说了下去,表示出了对赵韪的感激。 “嗯,你倒记得。”赵韪面色温和的点了点头,续而说道:“说起来,你都尉的职位,也当了不少年了,现如今还是担着都尉的职位,这些年一直不得升迁……可惜老夫担着和德中郎将一职,位份是很高,权责却是不重,不能提拔你一二。” “赵公。”李思言语有些哽咽,面色上带着感动,他感动赵韪还念着他,未曾忘了他这个寒门出身的武夫,更是感动赵韪以前对他的提拔。 感觉气氛衬托的到位了后,赵韪面色一肃:“李都尉,你想着一辈子做都尉吗……如今有一桩泼天的富贵,就看你怎么做了。” 李思虽然是武夫,但也是有脑子的,前面李异带兵来到这里,他就感觉不对劲,一来大军渡河的话,大多是走牛鞞所在的渡口,那里的渡口大而宽敞,他守的这个渡口少有大军通行,二来他坐守这里,没有收到任何的文书通知,说李异要来。李异来的突然,让他有些惊慌,致使他忘却和李异身份的差距,关闭营门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现在接着李异的到来后,赵韪这位和德中郎将竟是到了,而且听赵韪话里话外的深意,只要不是猪脑子,都知道赵韪要搞事情了,趁着益州牧刘璋不在成都主持大局的时候。 李思面上露出纠结难定的神色,赵韪要干的的事情,只怕不是什么好事,他的妻子还在成都为质呢。 “李都尉,你还在想什么,大丈夫取功名富贵,就在今日。”一声厉喝从赵韪的身后传来。 李思放眼看去,前面他只关注了面前的赵韪,倒是没去观察拥簇赵韪的一众骑士的身份,只一眼,李思认出了这人的身份-三公子刘瑁。 不同于来到益州时间短,来到益州后更是少有见客的刘璋,刘瑁追随刘焉入蜀,襄助刘焉坐稳益州牧的位置,在益州一些文武心中,是被认定为下一任益州牧的人选,分量很重,益州的一些文武也少有不认识刘瑁的。 “公子。”李思不暇多想,他拱手向刘瑁行礼。同时俯身而下的他思考着刘瑁为何出现在这里,要知道他听成都来的传闻,刘瑁是处于半囚禁的状态,但见刘瑁和赵韪同行,只怕有大的变故了。 “李都尉,本公子将出镇巴郡,帐下尚缺文武,你可愿于我帐下担任校尉一职。” “老夫可做保。” 刘瑁的话如同石蜜一般,浸润了李思的心,勾起了李思对权力的欲望,再加上赵韪的保证,李思面色动摇了起来。 只是李思转念一想,想起了在成都为质的妻子,他的面色有些阴晴不定。 片刻后,李思下定了主意,大丈夫何患无妻,功名才是最重要的,他拜服而下:“但凭公子吩咐。” 见到拜倒的李思,刘瑁和赵韪相视一笑,而后刘瑁宽慰了李思几句,更是考虑到李思的妻儿在成都为质,李思跟着他们,现在妻儿没什么好结果的情况下,说是为他寻一家士族出身的女子为妻,这让寒门出身的李思大喜过望,认定了刘瑁为主。 时间不等人,在如今成都方面不知何时会察觉到刘瑁出奔,遣人追击的情况下,渡过沱河是刘瑁和赵韪的第一要务。 决心投靠刘瑁的李思,立即勤快的动了起来,为了刘瑁许诺给他的校尉一职,他招呼着手下士卒,解开所掌控船只绑在岸边的缆绳,准备运载赵韪手下的部曲到对岸去。 只这时,一队骑士从远处而来,刘瑁见状,眉目弯了起来,嘴角露出笑意,他在想,是不是带着二十余骑卒的王生,诛杀了吴苋那个贱妇归来了。 但刘瑁的想法落了空,归来的是追杀那位为刘璋监视他的骑士头目的一伙人。 当是已经诛杀了侥幸逃跑的骑士头目了,赵韪眯着眼睛,他看清了来人后,心中露出了自家偏向的想法。 可事情往往不如人意,来骑通报给赵韪的是,那位背部中箭的骑士,竟是一路逃窜到了骁骑校尉张任的营中,迫使他们放弃了追杀。 赵韪倒是能沉住气,可刘瑁听到这个消息,不由惊慌了起来,他面色慌乱的看向赵韪:“赵公,这可如何是好。” “公子莫慌,一时半刻追兵也赶不到这里,我们先速速渡河。”赵韪气定神闲的宽慰着刘瑁,而后他唤来李异,让李异领着骑兵往成都的方向侦查,有消息速速回报。—— ‘都尉,都尉。’刘瑁的忠犬王生,在心底连连不断的念叨了都尉二字,同时指挥身侧的骑卒上前,意图攻杀被一队步卒护卫在中间的吴苋。 原本刘瑁打算亲自带人诛杀吴苋,但被赵韪劝止了,让他放弃了这个念头,同赵韪一起到了沱河的渡口,所以刘瑁派遣了王生带着二十骑到河岸边诛杀吴苋,并许诺了王生一个都尉的空头承诺。 “王生,是你?你如何敢犯上作乱。”吴苋作为女子,处于战事之中,但却面无惧色,她认出了领头人的身份,是她夫君刘瑁的手下,她厉声喝问了一句。 王生闻言,先是感慨了一句,面前的这位美娇娘就算是喝问,声音都是如此的动听,让他如听仙乐一般。 紧接着坐在马上的王生,居高临下的远远打量着吴苋的脸蛋,他不由舔了舔舌头,下腹有一团火热感升起。 ‘可惜了,可惜了。’王生心中直道可惜,吴苋如此身姿曼妙的美娇娘,又是大族出身的仕女,他却没有机会一亲芳泽。 按捺下心头的欲火,王生打算办正事要紧,须知杀了吴苋,拿到都尉一职后,到时候他想要什么样的女子就有什么样的女子。他回应了吴苋的喝问,言语甚是狂悖:“正是小人……好教夫人知道,免得做了个冤死鬼,非是小人要杀夫人,乃是公子要杀夫人。” 听到王生证实是刘瑁指使,吴苋有些失神,面色茫然了起来,她露出苦笑,但很快她的面色坚定了起来,她同刘瑁绝矣。 身高一丈,腰大八围的丈八,一手拿着木盾,一手拿着环首刀,指挥着手下士卒,绕成一圈,将吴苋牢牢护卫在中间。 王生带领的骑卒没有冒然的冲击围成一圈的步卒,他们只是轻骑兵,不是具装甲骑的重骑兵,更何况,现在的骑兵还没有马镫可以做支撑。 这群骑卒只拿着长矛,依仗着坐下马匹的速度,准备向着围成一圈的步卒冲去,在两方接近时,利用一寸长、一寸强的长矛,刺向列阵的步卒,一击若是不中就勒马远去,而后再做下一次冲锋。 丈八见到冲来的骑卒,却是放下了手中的环首刀,将环首刀插在了地上,在骑卒长矛刺来的时候,他瞥着个空子,闪身竟是一手抓住了骑卒刺来的长矛。 刺出这一矛的这名骑卒潜意识下,欲用力抽回被丈八握住的长矛,但骑卒只觉手中的长矛像是插进了大树的树干中,半点动摇不得,进亦不能,退亦不能。 “与我下马来。”丈八怒喝了一声,蒲扇大的手发力,将长矛往上一挑,把用力握住长矛的骑卒挑下了马来,骑卒落地,扑通一声摔了个晕头转向。 丈八拿起插在地上的环首刀,大步一踏向前,不待其他骑卒反应过来救援,一刀了结了落地骑卒的性命,而后他往后一缩,接着用高大的身躯,将吴苋这位贵夫人护卫了起来。 丈八的这一招,让一众骑卒露出了退缩的神色,纷纷只是勒着坐下马匹,不敢再上前利用长矛搏斗。(本章完) 第175章 任大怒 领着百余名骑士出营的张任,面色颇为沉重,他的眼帘低垂着,看上去陷入了沉思。 一刻钟前,有一名背部中箭的骑士冲到张任所驻守的营门口,这名骑士伤的很重,因骑着马颠簸的缘故,骑士背部的箭疮开裂,伤口处血流不止,浸润了骑士整个背部,骑士的面色苍白如纸,眼睛不自觉的几欲闭上,像是就此要晕眩过去。 记忆力颇好的张任,当时一眼就认出了这名骑士的身份,前次他外出狩猎的时候,曾经碰到过三公子刘瑁归城的游猎队伍,在拥簇刘瑁的一众骑士中,其中就有这名骑士的身影。 张任顿时心生不详,刘瑁和刘璋两兄弟的矛盾他也略有耳闻,以前从甘宁那里更是得到了论证,知晓了刘瑁和刘璋曾经在府内爆发过冲突,以及刘璋令刘瑁禁闭反思的事情。 故而张任知道,这些拥簇在刘瑁身边的骑士,名义上说是为了保护刘瑁,实际上更多的是监控住刘瑁,可现在这名骑士一来背部中箭,二来看箭矢插入肉体的深度,可见是在近前处为人所射伤。 这下麻烦可就大了,能在近前处射伤这名骑士,说明肯定是这名骑士熟悉的人,或者是常出入州牧府的人,为这名骑士所认识。 有州牧府的重臣和刘瑁勾搭上了,张任凭借着眼前的景况下了一个判定,可这只是他的猜测,具体情况如何,还需这名重伤的骑士开口。 所幸这名骑士虽是重伤,但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在昏迷前道出了发生的事情,和德中郎将赵韪竟是和三公子刘瑁狼狈为奸在了一起。 张任闻言暗道不好,这下不是说麻烦大了,而是大麻烦了,他第一时间招呼医匠诊治这名说完情况,就晕倒过去的骑士,同时一面召集能即刻随他出营的百余名亲卫,此外则是派人去通知了坐镇东州兵大营的中领军、主簙黄权。 因此有了现在张任带着百余骑从营门飞驰而出,至于后方的营地中,大队人马的骑卒们在张任所部军司马的催促下,整理行装,穿戴好盔甲,牵出马厩里的马匹,准备妥当了后再追随张任的踪迹而去。 考虑到事情比较严重,张任没有如往日一般怜惜座下的白马越隙,他双腿一夹,催促着越隙加上一把速度,越隙通晓人意,知道它背上主人焦急的情绪,它撒开四蹄,不辞劳苦的奔驰了起来。 自西往东巡视而去的张任,没有看到和德中郎将赵韪手下的部曲,一番整理思路下,张任大概猜测到了赵韪的意图,他料想赵韪和刘瑁联合后,兵力还是比较匮乏的,应当不会做出抢夺成都城这样的不智选择。 当想到赵韪这位重臣的出身,乃是巴西郡安汉县,张任做了个大概的推测,他推测赵韪应该是同刘瑁一起,往东而去,往巴西郡而去,依托赵韪在巴郡的声望,再回过头来同成都对抗,说不定还会与汉中的米贼张鲁联合在一起。 “你们这些武夫,还在等什么,快给我上,杀了那个贱妇,我好向公子交差。” 途径一处河岸的张任,察觉到了河岸边正在发生的一场缠斗,以及听到了一句焦躁万分的催促。 刘瑁的手下王生,此刻他的面色有些急迫,他带来的这二十余名赵家的骑士,在其中一名骑士为丈八所杀后,竟是踌躇不前,不肯向前同丈八厮杀在一起,唯恐被丈八这名巨汉以前面杀害他们同伴的方式夺走长矛,扯下马来,一刀搠死。 见情况不如自己料想的顺利,说不定今日不能杀死吴苋,拿着吴苋的人头回去向刘瑁邀功,顺利的拿下都尉一职,这就不由得王生先是急切的要求这群骑士上前,而后更是恼怒的催促了起来。 “对面这些人又没有马,不过是仗着当头的汉子武艺了得,你们一起上,多几个人向着这名大汉出手,他只有双手,定是招架不住,拼死一两个人。杀了带头的汉子,肯定能拿下胜局。” 闻言跟随王生一并前来的赵家骑士纷纷侧目,对小厮出身的王生,催促他们攻击,甚至要他们拼命的言语,露出不善的眼神。 原本这群赵家骑士应当是追随赵韪一并往东到了沱江的渡口,只是受到刘瑁的嘱托,不得已向西到了河岸这里,为刘瑁除掉吴苋。王生不过是刘瑁派来陪同他们一起的,并不是他们的统帅,但王生话里话外,竟是将自己当了个人物,对他们呼来喝去。 “你们要干什么,我可是公子的亲近人。”王生察觉到了这群骑士不友善的目光,他语气颤颤巍巍的,掏出了三公子刘瑁来威慑这群骑士。 这群赵家骑士的头目,如王生所想一般,像是被王生搬出来的刘瑁给吓到了,掉过头去,不再盯着王生看。 但实际上,是这名骑士头目察觉了张任的到来,以及张任后方不远,有着翻滚的烟雾,那是大队人马才能引起的骚动,少说也有百余骑。 这名骑士头目心道不好,目视了其他骑士一眼,而后调转马头,往东狂奔而去,其余赵家骑士纷纷跟上。 挡在王生眼前的赵家骑士一撤,失去了视野上的遮蔽,王生也看到了到来的张任,他连忙掉头朝着提前逃窜的赵家骑士喊道:“等等我。” 王生此刻将刘瑁许诺给他的都尉一职抛到天边去了,他眼下只想着早点逃跑,张任他是认得的,张任的名号他也是知晓的,张任在梁平一战的时候,得了个一骑当千的称号,面对这样一个能打一千个的悍将,王生脑子里只有一个字,那就是‘跑’。 只是当王生调转马头,预备往东逃窜的片刻,一支长矛刺进了他的小腿,将他从马上掀翻了下去。 王生看的真切,出手的是一名赵家的骑士,这名赵家的骑士眼神不善,嘴巴咧开,向着他露出了一个猩红的微笑,一击即中后的赵家骑士不再停留,立即驱使坐下马匹,向东狂奔了了起来。 “贱奴,你等着,待我回头禀告公子,把你千刀万……啊啊啊……”倒地后的王生破口大骂,只是骂到一半的他,因腿上的创伤,痛的嗷嗷直叫了起来。 转念想到不远处还在虎视眈眈的张任,王生忍着小腿上疼痛,想着翻身上马,可是几番尝试下,他都因脚上的创伤而没有成功,最后一次尝试失败的时候,他看到高居白马上的张任冷漠的面孔。 “张校尉饶命,饶命啊。”王生不再奢求爬上马去,他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向着张任哀求。 张任却是没有搭理王生,而是下马朝着走到近前的吴苋施礼道:“吴夫人。” 关于吴苋这位夫人,张任听到过一些相关的流言,流言里说是刘瑁吴苋夫妇不和,可前面听王生说杀了吴苋向刘瑁复命的话,这让张任有些吃惊,夫妻间竟是不和到了这个地步,但张任并没有过多的展开遐想,他并不太关注他人夫妇的私事。 吴苋面色波澜不惊,婉婉欠身回了一礼,没有过多的交接言谈,她朝着王生问道:“三公子现在何处,赵中郎将现在何处。” 闻言张任将目光看向王生,等着王生开口,吴苋问出的话题,是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同时他心里有些诧异,诧异吴苋的表现过于镇定了,不过他也没有太过意外,毕竟吴家子弟多为将校,吴府武风甚行,料想吴苋当是沾染了些武风,因此面对骑卒的来攻,没有如同寻常女子一样惊慌失措。 “听三公子和赵中郎将商议,说是要往巴西郡而去,估计现在到了沱江的渡口。”王生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刘瑁和赵韪的谋划给说穿了,机智的他更是给出了刘瑁和赵韪当前位置的推断,为了保住自家的小命。 知晓了刘瑁和赵韪的行踪,张任有了寻觅的方向,他想着立即往东而去,纵使他现在所领不过百余骑,但凭此可以骚扰赵韪部曲行进的速度,然后等他所统领的大部队骑兵追随他的踪迹到了后,秋风扫落叶一般的,为他的明公清扫掉刘瑁和赵韪这两个祸害。 察觉到了张任意图的吴苋,对着张任言道:“校尉请便,今日救命之恩,日后吴家自当酬谢。” “此乃任分内之事。”张任婉拒了一句后,就此向吴苋告辞,招呼了一声手下的百余名骑兵,另外派遣人手通知黄权,告知黄权刘瑁和赵韪的动向。 两刻钟后,张任在道路的尽头看到了一队人马,他认出了为首的头领,乃是校尉李异。 领着赵韪手下百余名骑兵,为赵韪刺探西面消息,以免赵韪部曲在渡过沱江的中途被敌人半渡而击的李异,老于兵事的他,在道路的前方出现灰尘时,一眼就辨识出了来敌的人数,百余骑左右,和他手下骑卒的数目相差无几。 因此李异只是派遣人去通知赵韪,让赵韪知晓已有追兵到达的消息,赶紧渡过沱河,却没有带着骑兵跑回沱河渡口,他打算依仗自身的武力,解决掉眼前的这第一批追兵。 “我道是谁,原来是张书吏。”李异打马越众而出,他认出了张任,但他却没有喊着张任现如今的职位,而是喊着张任为书吏,以前的时候,李异和张任有过一面之缘,故而李异知道张任早年但任过的书吏一职。 喊着张任为书吏,并不是李异想要激怒张任,而是他对张任一朝得势,从一个小小的书吏,越级跳到和他一样的职位,让辛辛苦苦攀登到校尉一职的他,心中甚是不爽。 张任听着李异喊他张书吏,面色却是和古井一般,没有任何的波澜,看不出一点愤怒的样子,对此如是毫不在意。 “李校尉糊涂了,任蒙明公垂青,现在和你一样,担任着校尉的职位……嗯,准确点来说,是骁骑校尉,有称号的校尉。” 李异面色有些挂不住了,他眉头拧成麻花一样,阴阳怪气道:“张书吏你当真是好命,如他人,校尉一职只怕十年八年也拿不到,如你,却是小人一朝得势,从一介小小的书吏登上了校尉的位置。” 紧接着李异切齿道:“想我李家,身为豪族,我祖父那一代担着的是曲长一职,我父亲那一代担着的是都尉一职,到了我这一代,才走到了校尉一职,我李家三代人的拼搏,才打下如今的基业,才有了我校尉一职,你张任不过一介寒门,哪里比得上我李氏家学渊源,一脉相承……那刘使君,当真是个眼拙,竟是看重你个寒门出身的贱种,任命你这样的人担任校尉,却不能识得我这样的英才。” 李异很愤怒,很不爽,在他心目中,如张任这样出身寒门的人物,就该老老实实的担任书吏,不该有着向上攀爬的念头,就算有,也应该只是去担任百人督,屯长这样的军职,家世浅薄的张任,怎么也不配和他这个豪族出身的将种一样,担任着校尉的职位。 张任面色依旧没有波动,但语气严厉了一些:“李校尉,我的出身是不好,不过是一介寒门,早年我的父亲还从事过行商的事情,在成都市贩卖马匹……可大丈夫岂是由着出身去断定日后所处的位置,你须知,陈王言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想昔年的萧相国,不过是沛县的主吏掾,而淮阴侯的出身更加不好,青年时贫困无比,到处蹭吃蹭喝……可见出身和日后的成就,是挂不上钩的,李校尉虽是出身豪族,可我看你的眼皮子着实浅薄了些,没有世家大族的底蕴。” “此外,李校尉,你说我出身不好可以,我的确出身不好,这没有什么好遮掩的,可以由着你说。可是你不能说明公的不是,说什么明公眼光不好,明公素来有识人之名,明公说我能担任校尉一职,我张任自是配得上校尉一职。” “奇谈怪论,不知所云。”李异对张任的话充耳不闻,更是言语挑衅道:“说什么识人之明,我可是听到一些风声,其实凭着张书吏你在梁平一战的功劳,担不得校尉一职,更别说什么劳子骁骑校尉……只是张书吏一张脸蛋长得不错,极是粉嫩,入了刘使君的眼,所以拿到了校尉一职,更是当晚就被刘使君拉去侍寝了。” “哈哈哈。”李异说到这里不由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中讽刺意味甚浓,他觉得自家的这个推断没有问题,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张任为何能爬到校尉一职上。 听到李异这般不堪的言论,张任大怒,挺枪跃马,不一合,刺李异于马下。 (本章完) 第176章 追击 抵达成都的刘璋总觉心有戚戚,自觉眼下的局势难以明了,毕竟他现下不知道刘瑁和赵韪打着什么谋画,汉末又没个手机,能一个电话就联系到监视刘瑁的一众骑士,就能知道刘瑁这个时候的状况。 这个时代消息通报往来最快的手段就是奔马了,但延迟性也很高,延误一两个时辰都算好的。 带着忧心的刘璋没有第一时间进入成都,而是往成都城外东州兵的驻营而去,打算将兵权牢牢的掌控在手里,有了兵,有了武力,就算刘瑁和赵韪打算翻起什么风浪,他都能平复这起风波。 领着百余名亲卫,而后到达东州兵驻营地门口的刘璋,看到了一副忙碌的景象,一支支顶盔掼甲的队伍向东而去,像是东边有什么叛乱,需要大军发动平叛。 刘璋闻一知三,知道了刘瑁处必定发生了变故,不然大军也不会发动,但具体的情形如何,他还得找人问问,直趋入营的他,见到了坐镇东州兵军营的黄权。 黄权对刘璋的突然到来并不觉得过分的意外,他前面收到了消息,知道刘璋大概今天抵达成都,只是他些许意外的是刘璋没有先进入成都,而是来到城外东州兵的驻营地。 不过黄权没有去多想,他延请刘璋到了中军大帐上首的位置后,道出了如今的状况:“明公,接到骁骑校尉张任的通禀,三公子为赵中郎将所挟持,往东面而去了,估摸着赵中郎将是想前往巴郡,生一番事端……张校尉已经领着轻骑前往阻拦,刚刚权做主,让校尉阴溥带着三千人一并前往阻拦。” “现在最好的结果是在赵中郎将渡过沱河前拦住他,这样危害最小,造成的骚动也最小,次一点的话就是赵中郎将渡过了沱河,然后再为张校尉所擒获,最差的结果就是赵中郎将到了巴郡,凭借他出身巴郡安汉名门的身份,召集巴郡的豪杰,闹出一番大动静。”作为主簙的黄权不仅仅是料及机宜,同时对局势也进行分析。 “挟持?……公衡,这不是你的性子。”刘璋没有先对黄权的分析做出点评,而是先对黄权说刘瑁是为赵韪所挟持的话点评了一句,要知道事实上刘瑁和赵韪是共犯,是合谋,并不存在刘瑁为赵韪挟持的情况,而黄权的话像是在为刘瑁开脱,或者说,是为刘瑁保留一点颜面,毕竟兄弟相攻不是什么好事情。 黄权浅然一笑,补充道:“三公子被挟持这种表述是说给外面人听到,真实情况明公当知晓,乃是三公子狂疾在心,所以做出了悖逆的举动……不过怎么说三公子都是明公的兄长,还是留一点体面比较好,省得后面生出些无端的事情来。” “也是为我留点体面吧。”听到黄权肺腑之言的刘璋,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刘瑁作为他的兄长,且是仅剩的兄长,这次就算刘瑁再怎么样悖逆无状,刘璋也不能拿刘瑁如何,难道他还能杀害唯一的长兄不成,干出弑兄那种事情,徒惹天下人笑。 因此将刘瑁和赵韪合谋,说成刘瑁为赵韪挟持,是一个牵强但讲的过去的说法,能为刘璋免去一些麻烦,省得有人叽叽喳喳,说是因为刘璋苛待刘瑁的缘故,导致刘瑁不忿,故而同赵韪这个外人合谋反叛。 私底下不管怎么样,官面上要做的好看。 “就如此宣传吧,就说我那位好兄长是被赵中郎将挟持的。”刘璋认可了黄权的建议,同时对黄权给出的赵韪动向做出了评价。 “赵中郎将渡过沱江倒是有可能,毕竟我们不是第一时间派遣士卒追赶阻拦,但赵中郎将要想到达巴郡安汉,并和汉中张鲁呼应,那是不可能的了……赵中郎将帐下皆是步卒,脚程上怎么都比不上张任的骑卒的速度,早晚会被张任追赶上。” “嗯。”黄权点了点头,表示了同意的态度,但依旧给出了完善的意见:“虽说如此,但不可不防,要是一时不慎,被赵中郎将赶到了巴郡,和米贼张鲁呼应到了一起,那时候的局势,就非常糟糕……巴郡早些时候的叛乱才平定不久,元气尚且在恢复当中,若是再来上一场动荡,只怕没有个两三年,巴郡都难以恢复元气,于明公的大事不利。” “以权的看法,当速派快马通知安东中郎将高沛,让他做好准备,一面不令张鲁派遣南下的賨贼朴胡、袁约破开巴郡的防线,一面派遣士卒南下阻断赵中郎将前行的道路,不使米贼和赵中郎将合流在一起,此外巴郡沿途的郡县,也需派快马一一通知到,关闭城门,做好防备,不给赵中郎将可乘之机,使赵中郎将有补充到钱粮的机会。” 刘璋心里有些无奈,里里外外的一个个贼子,都是不省心的,他点了身边一名书佐的名:“就按黄主簙的意思一一照办。” 而后刘璋郑重的朝黄权嘱咐道:“公衡,我恐张任和阴溥二位校尉互不统属,难以协同合兵一处,追赶阻击赵韪的事情,需要一名精干之人居中统筹,这里还需麻烦你前往,当面授予二位校尉机宜……东州兵大营,自有我来坐镇,此外我已差遣人往成都唤来董和,到时候董和代我坐镇大营,我再赶赴你那里。” “诺。”黄权慷然应了一声,军情紧急,他返身就走出了中军大帐,从随从的手中接过马缰绳,而后翻身上马,向东而去。 看着黄权离去的身影,刘璋面色上尽是无奈,他想到了刘瑁,想着后面生擒刘瑁后,如何处置刘瑁,杀是肯定不能杀的,只能拘禁起来,好生的养着。 可刘璋心中很是不忿,对于刘瑁这人,其一刘瑁的品性令刘璋很不耻,刘瑁以公子自居,视奴婢为豚犬,欲笞则笞,欲杀则杀。而刘璋接受过红旗下的教育,怎么也做不出视他人性命如无物的事情,故而对于王姑姑之死的主谋刘瑁,刘璋早已判下了死刑。 其二就是刘瑁的身份,以及刘瑁的态度,刘璋作为他的兄长,身份自然是相当贵重的,也是他能展示兄友弟恭的好物件,可刘瑁并不以他这个弟弟为意,一心想得到益州牧的位置,不惜同外人联络反叛他,视他这个弟弟为敌寇。 因此,原本穿越而来的刘璋,本来就对刘瑁没啥亲情,再加上刘瑁如此的行径和态度,他心里早就想让刘瑁去死了,只是有所顾忌,一直没能下手而已,致使刘璋一直如鲠在喉。 ‘独掌一州,亦不能快活做事。’刘璋露出一丝遐想,要是刘瑁出奔的途中落马摔死,或是刀剑无眼,死在乱军之中,那就皆大欢喜了。—— 校尉李异感受着从身体里不断流逝的生机,心中懊悔万分,他原本以为张任能得到骁骑校尉一职,不过是侥幸而已,是刘璋想立一块礼贤下士的牌子,招揽蜀地人才而已。 但李异没有想到,张任这个昔日他视为蝼蚁的书吏,马上功夫当真是超群,张任在梁平一骑当千的传说故事,以前他是嗤之以鼻,可现在落马倒地的他,却是相信了张任有这个本事。 落地后的李异,在死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念念不忘赵韪许诺给他的中郎将一职,只是可惜,他的生命在此已走到了尽头。 神勇无比,一合斩杀李异的张任,没有去看落马倒地的李异,而是看向了面前百余骑赵家骑士,如同死神在凝视一群即将被收割灵魂的尸体,给对面百余名赵家骑士带去了彻骨的寒意。 “驾。”一名赵家骑士不待百人督下令撤退,就拨马调转马头,同时甩手给了坐下马匹一鞭,往东向沱河的渡口狂奔而去。 随着这名赵家骑士的不战自逃,面对着张任给予的压力,剩下的赵家骑士同样纷纷调转马头,逃窜了起来,想着从张任这名死神的镰刀范围逃脱。 张任一马当先,领着手下百余名亲卫,追杀起了面前的赵家骑士。 “嘶嘶。”凉州来的战马越隙,此刻发出了欢快的嘶鸣声,从小在凉州这个混乱无比、厮杀连日的地区长大的越隙,对战场厮杀没有任何的畏惧,反而会因为来到战场感到兴奋,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连奔驰的速度都快上了不少。 只顷刻间,上等的良马越隙就载着张任追赶上了逃窜的赵家骑士,虽不喜欢背后伤人的张任,在面对只知逃窜,不敢正面应敌的赵家骑士时,只好从赵家骑士的身后挺枪,他每出一枪,就收割掉一名赵家骑士的性命。 “啊啊啊。”一名赵家骑士感受到了背后不断有人落马,以及落马同伴痛彻骨髓的哀嚎声传入耳中的时候,这种死神贴近后背的感觉,不免有些令他发狂,生怕下一个就是轮到他了,因此这名赵家骑士竟是大叫了起来。 只是恐惧万分的赵家骑士,并没有畏极生勇,而是不断的甩动手中的鞭子,一点都不怜惜往日视为珍宝的坐骑,疯狂的抽打了起来,打算榨干坐骑的生机和元气,带着他逃脱出张任的猎杀范围。 他的这种行为,令爱惜马匹的张任为之不喜,张任双腿一夹,催促着白马越隙往前冲上了一阵,贴到了这名赵家骑士的身后,而后枪出如龙,将这名疯狂鞭打马匹的赵家骑士捅下马来,并吐槽了一句:“我让你不爱马,不怜惜马。” 不多时,赵家的骑士被张任干翻了数十人,同时追击中的张任,追赶到了都尉李思驻扎的渡口,看到了已经渡过大半人马到沱河对岸的赵家部曲,以及最后一批登船的人马。 该死,见状张任心里暗骂了一声,招呼着百余名亲卫一起,随他阻止准备登船渡河的赵家士卒,同时抢下这批船只,用来渡过沱河,追击赵韪渡过河去的大队人马。 只可惜,船上见到张任统骑而至的赵家士卒,在不知来骑多少,只见烟尘滚滚的情况下,竟是惊慌了起来,舍弃了还未登船的同袍,拿起木桨撑离渡口。 “别丢下我们!” “我们还没上船呢!” 尚未登船的赵家部曲,一个个挤上了狭隘的渡口,口中纷纷扰扰的叫喊道。 前排的人有的妄图跳上已经离开渡口一段距离的船只,有的则是直接跳到水里,向着船只游去。 更多留在渡口的赵家部曲,则是被张任领着帐下亲卫杀略大半,剩下的,也是跳入如今立冬时节,寒意刺骨的沱水中,妄图求一线生机。 立马渡口的张任望着远去的船只,在他的眸子中船影越来越小,他的眉头跟着愈发的皱了起来。 没有船,就渡不过河,现在也不是什么好时节,能泅水过河,现下已是立冬,沱水冰凉刺骨,只怕游了一段距离就因失温而死。 张任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勒着马缰绳,打算往下游到牛鞞,从镇守牛鞞的校尉刘璝处拿到船只,渡过沱江继续追击赵韪和刘瑁。 但就在他准备从渡口返身的时候,看到了几艘楼船从沱河下游往上溯来,张任定住了坐下马匹,准备观察片刻。 当几艘楼船的身影愈发清晰后,张任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他认出了站在船头的人,这人乃是州牧府的彭羕。—— “季玉。”吴苋扑倒在刘璋的胸膛上,到达东州兵中军大帐的她,在看到刘璋的第一刻,一直悬着的心真真切切的放了下来。 前面吴苋虽然能镇定的应对赵家骑士发起的攻势,但身处战场,她总归还是有些心慌,一颗心始终悬着,情绪激荡之下,只是她眼下不管不顾的投身到了刘璋的怀里,双手死死的抱住刘璋,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以求得心中的安定。 刘璋身后吴班瞪大了眼睛,不明白现下是什么情况,他的这位族姊是嫁给了三公子不错吧,当时他可是还去喝了喜酒的,可现在怎么吴苋扑倒在了明公的身上。 吴班揉了揉眼睛,他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可揉完眼睛后的他,才发觉自家没有看错,这不由让他小小的脑袋露出大大的疑问。 同吴班一样,刘璋脑中也有些疑问,面对吴苋的投怀送抱,他两只手摊开,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怎么感觉像是我的王霸之气外泄,是个美女都投怀送抱,刘璋暗自腹诽了一句后,打算解决下眼前他自认为尴尬的局面,要知道,中军大帐不止他一人,吴苋的族弟吴班,作为他的亲卫,还守在他的身后呢。 “嫂嫂。”刘璋喊上了一句,提点了一下吴苋的身份。 这一声嫂嫂入耳,吴苋仿佛触电一般,脸色霎时绯红了起来,如同熟透的苹果,她松开了搂抱着刘璋的双手,曼妙的身姿往后退了一步,看向刘璋的眼神,带着说不尽的怨色,像是一名被刘璋抛弃的怨妇。 吴苋没有多解释什么,她朝着刘璋身后的吴班说道:“班弟,你去守在门口,阿姊有些话想同使君讲。” 吴班听到吴苋命令的第一刻没有动身,他只看向刘璋,想知道刘璋的态度,但见刘璋点了点头,吴班立即挪动脚步,向营帐外走去。 待吴班走出门口,吴苋仰着头,目光坚定的看向刘璋,胸膛里鼓起一口勇气,开口言明了心意:“季玉,妾身要同三公子和离……和离之后,季玉你愿意纳妾身入府吗?妾身知道,我为三公子的夫人,是你的嫂嫂,就算和离后,也有过嫂嫂的名分,这种话说出口,却是不太合适,也不合礼法,可今天不说,我怕以后没有机会,也没有勇气说了。” “这些日子同季玉相处下来,自季玉前往南中征讨叟夷后,妾身眼前、脑里、梦寐中都是你的身影,时时刻刻都想着你,担忧你,妾身怕是喜欢上季玉你了。妾身之前嫁娶,不过是遵从家里的安排,但现在妾身想自己做一回主,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 刘璋脸上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刘瑁派遣王生追杀吴苋的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这种情况下,吴苋要同刘瑁和离,是再正常不过的。 可吴苋后面的话,让刘璋有些震惊,他震惊吴苋的胆大,震惊汉代女子关于爱情的态度,竟是如此的热烈激扬、肆无忌惮。 但他转念一想,觉得也并没有太过离谱,毕竟汉代不是明清,汉代女子读的书是列女传,而明清女子读的书是烈女传,一字之差,但书中的内容不同,所传授的思想也不一样。 此外蜀地风气开化,女子是一贯的胆大妄为,如卓文君同司马相如私奔,不顾父母的阻挡和愤怒。 见到刘璋不语,吴苋自认为刘璋顾忌礼法,顾忌二人的身份,以沉默拒绝,她低垂下头,使劲按捺住泫然欲泣的神色,不至于当面流涕悲伤。 可就在此时,吴苋听到了从刘璋处传来如同天籁一般的声音。 “愿意。”(本章完) 第177章 彭羕画策 “彭君,你如何在此处?”领着帐下百余骑,而后登上楼船的张任向彭羕问道。 在看到这位原本随着刘璋南下征讨叟夷的书佐时,张任联想到了其他的东西,一向以稳重著称的他,语气中带着喜悦,踏前一步向彭羕追问道:“莫非明公已经返回成都,却不知明公眼下在何处。” “明公同我今日早些时候到的成都南门渡口,如今明公应该在州牧府了。”彭羕先是回答了张任最关心的问题。 接着彭羕才对自身为何在沱江上做出了解答:“至于羕为何在此处,是明公察觉到成都有些异动,恐生变故。而成都有明公入城坐镇,自保无虞,此外沱江联通蜀郡和巴郡,称得上是要地,所以让我到了牛鞞,征发刘璝校尉帐下的楼船巡视沱江上下,所以羕才在此处出现。” 道清了自身原由后,彭羕问起了他心中的疑问:“方才渡河的士卒是哪家的,张校尉为何又在此处。” “乃是和德中郎将赵韪所统的部曲。”张任娓娓道来,将赵韪同刘瑁联合谋逆,一起出奔巴郡的事情详细的讲述了一遍。 闻言彭羕皱眉露出深思的模样,刚才他见张任追赶渡河船只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估摸着有大事发生,如今从张任的嘴里得知了详情,如今身为兵曹参军的他,立即为刘璋思虑了起来,对眼下的局势开始进行分析。 这一向来料理文书往来的彭羕,展露出了他强大的记忆力:“羕记得驻守这处渡口的是都尉李思,看这情形李思怕是俯逆了赵中郎将,不然李思虽然兵力比较少,但只需紧守营寨,赵中郎将一时半会也拿不下这处渡口,可见我们的这位赵中郎将,不愧是积年重臣,上上下下有不少他的暗子。” “赵中郎将和三公子联合,没有往成都而行,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往东向巴郡奔走。应该是想在巴郡做一番大动作,如今张鲁所遣的賨贼朴胡、袁约正在巴西郡同安东中郎将高沛抗衡,看赵中郎将动向,估计他和张鲁说不定也有联系……不然不会这么凑巧,一个往东跑,一个派遣賨贼南下犯我巴西郡。” “依彭君推断和眼下的局势来说,当是有这种可能。”张任认可的应了一声,同时说出了他的看法:“如今之计,不管怎么说,我们都要先追上赵中郎将的队伍,不使赵中郎将领着手下部曲到达巴郡,这样一来,就算赵中郎将和米贼张鲁真有什么联络,两方被隔绝开来,也没有什么合谋造逆的机会,赵中郎将此次引发的乱子也就比较小。” “任有把握,上了岸后定可追上赵中郎将,他手下大部分都是步卒,骑卒甚少,行程速度比较慢,一日不过行二三十里,就算现在情况紧急,行速也不过五六十里,不比我手下的百余名精骑,一日一夜能行上二百余里……只是我眼下只有百余骑,所统的大队骑卒还在后面,赵中郎将手下部曲大约在两千余人,我只能缠斗骚扰赵中郎将的部曲,却难以攻破赵中郎将。” “无妨,不用冒险去攻打赵中郎将的部曲,只需缠斗住赵中郎将即可。”足智多谋的彭羕给出了谋划:“我这里有楼船之士两千,可以同张君一起追赶赵中郎将,张君只需在前面缠住赵中郎将,我后面赶上后,同张君一并攻杀赵中郎将,为明公灭此祸害。” “张君追赶的时候,可以安排一些骑士,在马尾处绑上树枝,这样马匹奔跑起来,造成的烟尘就大一些,可以迷惑赵中郎将一二,让赵中郎将心生畏惧,不再不管不顾的往东行军。” “善。”张任眼前一亮,对于彭羕给出的计策赞了一声,而后拱手道了一句:“彭君所言,任自当照办。” 沱江不比长江,有着宽阔无涯的河道,沱江的河道较为小上一些,在彭羕和张任对话的这段时间,楼船到了沱江的对岸。 率先登岸的是张任和他手下的百余骑,按照彭羕的谋划,他们在马尾处绑上了树枝,用来造作烟尘,显露出一种大队骑兵来袭的样子,安排妥当后,张任领着手下百余骑,循着道路上赵韪部曲的行进踪迹追赶而去。 张任一去,彭羕就指挥着船上的士卒下船,并列成队形,往前同样循着赵韪的动向而去,此外彭羕没有将士卒全部带走,他留下了一部人在船上,并命令他们将船驾驶回对岸,去接载下一波可能到来的追赶赵韪的队伍。 在冷兵器时代,马匹是最重要战略资源,有着夫行天莫如龙,行地莫如马。马者甲兵之本,国之大用的美誉,骑兵依仗着速度,能在战场上飘忽不定,出现在重要的位置。 就如同现在一样,张任所部骑兵很快就追赶了大部队为步卒的赵韪。 “赵公,敌人追上来了。”刘瑁看着后方的滚滚烟尘,像是不知有凡几的骑兵,言语中带着惊慌,向赵韪说道。 刘瑁很怕,这段时间来的监禁给了他极大的心理压力,以前为贵公子、奴仆不敢直视的他,这段时间无论他是走,还是坐,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被下贱的奴仆直视,像是在看待罪犯一般的监视着,他怕极了这样的日子,也憎恨厌恶这样的日子。 所以刘瑁同外人赵韪联合在了一起,他不只是单纯的想拿回自认为属于自己的益州牧,更多的他是想摆脱作为囚徒的困境。可眼下事情发展的不太顺利,先是他手下王生没有回来复命,吴苋且不说有没有被杀,而后被派去巡视后方的李异,实实在在的被张任斩杀了。 如今渡过沱河,以为逃脱生天的刘瑁,现在又看到了可能是大队骑兵的追杀,这让他觉得自家怕是要被杀死,就算不被杀,也会被抓回州牧府,而后再也不能如之前监禁时还可出游狩猎一般,只怕要被真正的圈禁起来,四面都是高高的围墙,只看见院子里高墙上的四角的天空。 赵韪心中亦是不安,他在想为何追骑来的如此之快,明明渡口的船只都被他所用,追赶而来的骑兵当是只能往下游到牛鞞,从牛鞞渡过沱河,这一来二去,他早就走的远远的了,等到了巴郡,就是鱼入大海,鸟入山林的局面。 只是赵韪心中虽是不安,但作为主帅的他,面色上却是毫无波动,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慌张,没有同刘瑁一样惊恐写在脸上。 “公子勿忧,敌骑声势虽然喧嚣,但局势未明,我先派遣斥候侦查一番。”赵韪宽慰了刘瑁一句后,在心里盘算了起来。 弃军而走,这个念头一升起就被赵韪排除掉了,抛弃部曲,带着百余骑而走,的确可以逃出升天,可跟着他的都是赵氏的儿郎,他作为族长,怎么能抛下手下的儿郎而走,再者这些精壮是他的立身之本,舍弃了这些根基,他以后就没有成事的可能了。 回头对敌,这个念头赵韪想了想也排除掉了,他所部大队人马都是步兵,用步兵对抗骑兵,怎么想怎么不明智,骑兵飘忽不定,凭借着马匹的速度,不用和他对阵,只要骚扰他的部曲,他早晚也会落败。 为将之道,能战则战,不能战则走,不能走则守,不能守则降,不能降则死。 如今赵韪面临的局面,战和走都被排除掉了,他思索起了守御的可能,至于降和死,他连想都没想过,现下的情况,投降和战死没什么区别,谋逆是夷三族的重罪,投降的话还不如堂堂正正的战死好些,至少还能带着士大夫的荣光而死。 “爹。”一侧的赵熙面带忧色的喊了一声陷入沉思中的赵韪。 赵韪转头看着脸色有些惊慌的独子,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 这时候派去查探后方追骑动静的斥候回来了,只是他们的人数同派遣出去的时候少上了几人,为首的一名斥候向赵韪禀告起了情形:“族长,张任越众而出向我等冲杀而来,其人势不可挡,我等要不是跑的快,只怕会为他所杀。至于追骑数目,远远望去,但见追骑后方烟尘滚滚,少说也有千余骑人。” ‘张任。’赵韪有些牙疼,似张任这样一骑当千的武将,他作为统兵大将多年,竟是没有挖掘出来,收为己用。要是张任在他的手下,他的谋划就能多了一份胜算,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受制于张任。 对于斥候给出的千余骑兵的定论,赵韪坚定了内心的想法,不能走,也不能战,只能找个地方守御。 片刻后,赵韪仰面,心中有谋划,他勒住坐骑,停驻了起来,示意部曲改变行动方向,不再往东而去,而是朝着东北方向行去。 “赵公,这是往何处而去。”刘瑁见状立即追问道,事关他的身家性命,以及他未来的命运,容不得他紧张。 “公子,此处往东北有一坞堡,坞堡方圆一二里,足可以用来据守,我等可以观察一番局势后再做打算。”赵韪给出了解释,他想着先据守一地,观察观察局势,再做打算。另外就是遣使往北向张鲁派遣南下的朴胡、袁约求援,合兵一处,破开眼下的困局。 坞堡离赵韪现在所在的位置不是很远,不多时,赵韪就到了坞堡的近前,坞堡的主人和赵韪是旧相识,见到赵韪这位中郎将前来,立马领着族内的儿郎出迎,想问清赵韪的来意,并准备好好招呼赵韪一番,说不定日后得到赵韪的说项,家里的几个儿郎能出仕一方。 只是坞堡主人的盘算落空了,赵韪不是来做客的,而是打着占据他这座坞堡的想法,轻身迎接赵韪的坞堡主人,被李思擒获,并借此占据了坞堡的门楼,陆陆续续的,赵韪一行人进据了这处坞堡,被追赶的他们稍稍心安了一些。 入据坞堡的赵韪,马不停蹄的派遣了几波使者,有的往巴郡去寻朴胡、袁约,有的往汉中而去求张鲁的援兵,而后赵韪开始视察起了坞堡的守御资源,作为一方豪族的老巢,坞堡内的粮草自然是囤积如山,这让赵韪不由的心中大定,不去担心粮草的问题。 赵韪的手下除了渡口入伙的李思一批人,其他的都是他赵氏的儿郎,在粮草充足的情况下,怎么都不会发生变故,内部出现不稳定的情形。 后面他只需观察局势,得了空子就引兵继续往巴郡而去,或者等待张鲁的援军而来。 张任所统的百余骑,循着赵韪部曲行进的踪迹,同样的赶到了这处坞堡。 张任继续着装腔作势的法子,他将手下的百余名骑兵分作四批,分兵在坞堡四周的林地间,马尾绑着树枝煽动起烟尘,做出坞堡四面皆有大批军队的模样,而后静候援军的到来。 但张任过之而犹不及的做法,让站在城头上,心中稍微安定些的赵韪起了疑心,沉下心来,能静心思索的赵韪,此刻在想他是不是中计了,就算骑兵的速度快,可如果真有千余骑兵追赶,渡过沱河也许花上不少时间,哪里能这么快追赶上他的脚程。 赵韪唤来了前面侦查的斥候,详细的向他询问了起来,当听到斥候言明只见追骑后方烟尘滚滚,没有近前真实看清轻追骑数目的时候,他的眉毛拧成了一团麻花。 抬头看了看天色,见太阳已是偏向西山,赵韪放弃了现在出城对敌的想法,他打算明日派人出城对敌,至少要摸清张任所统骑卒数目的底细,不然如现在这般两眼一抹黑,处处受制于人,恐早晚为刘璋所擒。—— 蜀郡江原县。 吴懿在和汉嘉县县令杨洪的通力合作下,将汉嘉郡的万余家青羌迁徙到了江原县,九成九的完成了刘璋的命令。 而此刻的江原县的县寺内,吴懿大大咧咧的说道:“我回去后,当向明公言明杨弟你的功绩,与你犍为杨氏增添一把光彩。” 杨洪微笑着摆了摆头,谦虚道:“我寸功未立,得为汉嘉县县令,总是心有戚戚,唯恐负了明公,如今的这些功劳,不过抵了县令一职的超拔,算不得什么。” 再交谈了几句,吴懿朝着杨洪一拱手,道明了今日登门的心意:“剩下的事情,就有劳杨弟你了……我收到文书,明公已是轻身返回成都,只这一两日估计就到了,我现下先回成都向明公复命,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赶在明公的前面,不至于让明公等我。” “也好,现在无有什么要事,兄请自便,这里有我就行。”和吴懿结交,以兄弟相称的杨洪,自无不可的应下了吴懿的要求。(本章完) 第178章 父子天性 荆州来的使者蒯良,感觉到了成都城内的气氛突然有些不太对劲,换句话说,成都城内有一股凛冽的风气刮过,当然这不是在说时节入冬后的天气变化,而是蒯良在拜访成都令董和的路上,感受到的成都士庶的面色变化。 以往的成都士庶的脸色,是轻松和快意的,天下虽是乱做一团,可蜀地依仗山川险隘,将蜀地外的狂风暴雨拒之门外。故而成都士庶生活上不像蜀地外的百姓,整日精神紧绷,惶惶不得终日,唯恐一个不慎,就落个家破人亡。 但现在不一样了,蒯良难得的看到了成都士庶脸上露出忧心忡忡的神色,似是有什么大事在发生一样,不过一向在驿馆内安安分分、闭门读书的他却是不知眼下的局势。 寻到董和这位老乡问上一问,蒯良打定了主意,虽然派人往成都士庶中间问上一问,也能得到答案,知晓现下成都发生了什么变故,但士庶间的传言,哪里比得上董和这位成都令知道的清楚。 ‘嗯。’蒯良皱起了眉头,目光瞟向前方,心中有点暗自吃惊,他已是断定了成都有大变故。 行进到此处的蒯良,面前出现了一队叟兵,成都令董和兼着中护军的职位,手下能调配指挥两千叟兵,而成都作为州治,向来平安无事,也就用不上这些叟兵。 只今日,成都的地面上竟然是出现了叟兵巡视,那就说明,成都出现了变故,也不一定在成都城内,但一定离成都很近,而且这个变故不小,才惹出了叟兵来弹压地方,以免出现什么乱子。 带着满腹的疑虑,蒯良来到了成都令董和办公的官寺。 “董县令出城,不知去往何处了。”蒯良向着接待他的书佐问道,打着拜访董和想法的他,从书佐处得知了董和出城的消息,这让他不免有些失望,他还想着从董和这里知道成都发生的变故呢。 书佐对蒯良的态度很是尊敬,一方面蒯良是荆州名士,另一方面蒯良是荆州的使者,身份贵重,容不得他轻视。可即是如此,书佐依旧没有言明董和的去向,只是大略的回复道:“小人却是不知,只知董县君昨日晚时出了城。” 书佐说他不知道,蒯良自然是不信的,但以蒯良的身份,也不好强逼着书佐道明董和的去向。 要不要问下书佐成都发生了什么,只一念过后,蒯良排除了这个想法,如今的成都城内沸沸扬扬的,行人交头接耳,发生的事情看起来已是很明朗的情况下,去问书佐的话,只怕会被人看轻,书佐又不是董和那一类的实诚君子,大抵都是奸猾之人,后面传扬出去只怕会跌了自家颜面。 所见非良人,蒯良也就没了继续待在官寺的想法,他依着君子之风,客客气气的做足了礼数,对着作为小人物的书佐告辞了。 出了官寺,蒯良打发了一名为人精细的仆从,让他去成都士庶里探听消息,而他自己,则是回到了驿馆。 现在成都局势晦涩不明,他作为荆州的使者,身份是很贵重,但同样很惹人嫌疑,这个时候,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驿馆为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不多时,探听消息而回的仆人,来到了蒯良面前,一字一句的向蒯良回禀道:“言是昨日,和德中郎将赵韪挟持了三公子刘瑁往巴西郡出逃了,如今中领军、主簙黄权,正在都统众将去追赶阻拦赵韪。” “赵韪,确定是赵韪吗?”蒯良眉头紧锁,不敢确信的问道。 这名精细的仆人肯定的点了点头:“确定,小人刺查了好几处,都是这么说的……成都百姓议论纷纷,都在说刘益州待赵韪十分的恩厚,在益州只别驾王商可以追比一二,而赵韪却是狼心狗肺,干了这等的悖逆之事,言语间对赵韪甚是不直。” “还有其他的议论吗?”蒯良追问了一句。 仆人继续补充道:“有人说刘益州今年时运不太好,先是大兄和二兄为凉州贼李榷、郭汜所杀,接着故益州牧刘焉过世,现在仅剩刘瑁这一位至亲兄弟,却又被赵韪挟持,不知生死如何,如是赵韪丧心病狂的话,三公子刘瑁命不得保,刘益州只怕要孑然一人了。” 再问询了一些话后,蒯良摆了摆手,让这名仆人下去领赏了。 ‘赵韪。’蒯良喃喃着这个名字,赵韪他是知道的,称得上是刘璋手下第一大将,是第一个有称号的中郎将,不止在刘璋主政的时期,在故益州牧刘焉主政时,赵韪就已经是重臣兼领兵大将了。 这样一个人突然的谋逆,难怪今日成都街面上的士庶大抵都有些不安的情绪。 不过赵韪谋反出逃,没有来夺成都城,成都眼下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赵韪挟持三公子刘瑁出逃巴西郡的话,那位刘益州的麻烦只怕要大了。 蒯良思索到这里,他拿出一张绢布,写明了如今成都城发生的事情,唤来仆从,打算传递到荆州去。 作为荆州的使者,蒯良在担着和益州结盟的任务的同时,负着刺探益州消息的任务,事无大小巨细,他都需要传回荆州。—— 吴懿领着亲卫奔驰在道路上,只是眼下他的动向不是往成都而去,而是往牛鞞渡口而去。 从蜀郡江原县到成都的半道上,吴懿遇到了刘璋派遣来的使者,使者向他告知了赵韪和刘瑁合谋造反,以及刘瑁派遣王生一行人欲图杀死吴苋一事。 这里刘璋存着小心思,官面上他所讲的是赵韪挟持刘瑁,但派遣给吴懿的使者,自然是实话实说,有利于吴懿忠诚度的提升,死心塌地的追随于他。 听到如此惊心动魄消息的吴懿,自是愤怒至极,吴苋是他亲妹,是他的掌上明珠,是他往日精心护着的对象。而刘瑁竟敢做出伤害他妹子的事情,这不由的他不暴怒。 因此吴懿立即改变了前往成都的打算,改为直趋牛鞞,渡过沱河,追赶往巴郡而逃的赵韪、刘瑁一行人。 面色阴沉,有如夏日暴雨前沉重铅云的吴懿,在看到了牛鞞城后,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他没有进入牛鞞城,而是直接到了牛鞞所在的沱河渡口处。 “吴中郎将,是否要渡河?”牛鞞的守将刘璝此刻正值守在渡口处,他认出了打马而来的吴懿,并直接了当的问起了吴懿。 吴懿同样直接了当,没有和刘璝客套一番:“正是要渡河,不知眼下局势如何,刘校尉是否收到什么消息。” 刘璝先是招手安排了一名小吏去准备吴懿渡河的船只,而后向吴懿说明了情况,他的语气中透着轻松:“昨日赵中郎将被张校尉追上了,惊慌失措下,赵中郎将夺了一处坞堡据守,如今兵曹参军彭羕领着两千楼船之士,以及校尉阴溥带着三千人,还有张校尉帐下千余骑卒,将那处坞堡团团围住了……料想赵中郎将已是插翅难飞了,只能束手就擒。” “如此甚好。”吴懿抚掌赞了一声。 “吴中郎将要不在牛鞞休息片刻,我好设宴招待,然后再去也不迟。”刘璝客套了一下,想尽一下地主之谊,以免被人说成刻薄无礼。 吴懿笑着拒绝了:“军情紧急,懿还是先赶赴阵前,日后若有机会,同校尉畅饮。” “那就日后再说。”刘璝是个明事理的,没有强求吴懿留下来。 此时渡河的船只准备好了,吴懿向刘璝拱手告辞后,登上了船只,目光眺望向远方。 ‘可恨。’良久后吴懿心头叹了一声,就算刘瑁是真的谋反,在如今刘璋只剩下刘瑁一个兄长的情况下,估计刘瑁还是能逃脱责罚,安安稳稳的在州牧府圈禁度过下半生,却是杀不得的。—— 站在坞堡城头上的赵韪,看着城下的敌兵士卒忙活着,忙活着在坞堡的四周立起连绵不绝的栅栏,以及挖掘宽阔难以越过的壕沟,眼见将要把他困死在这处坞堡内。 这个时候,他应当是派遣精锐士卒出城,趁着敌军忙于搭建栅栏,挖掘壕沟的时候,杀伤一批敌军,同时破坏掉敌军想将他困死在坞堡内的打算。 可赵韪看了看领着骑兵在四处巡视的张任,不得不放下了出城的打算。就算他能瞥见城外骑兵的空子,派遣一批精锐的士卒杀出城去,但一来可能被城外敌军缠上,二来张任所统骑兵侵略如火,百分百能趁着他手下人退回城的时候掩杀过来,甚至趁机拿下城门,那样他的大事去矣。 因此,赵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城外敌军不急不缓的搭建栅栏、挖掘壕沟,将他困死在这座坞堡内。 ‘嘶。’赵韪只觉一阵牙疼,昨日他打着占据这座坞堡用来休息,然后今天派遣人出城查探张任所统骑兵数量的想法,若是张任所统骑兵人少,那他大大方方的出城往东而去。 可只在一夜之间,城外出现了千余骑兵,外加五六千步卒,将他这座小小的坞堡围了个水泄不通,一点空隙都不留给他,现在更是立起栅栏、挖掘壕沟,做着困死他的举动。 赵韪用手轻轻拍着雉碟,他知道,如果等城外的栅栏立好后,壕沟挖宽挖深后,他就没有一丁点机会,能逃窜出去了,他就像是笼中鸟、网中鱼,任由刘璋拿捏。 他现在只有趁城外还没有立好栅栏的时候,出城杀出一条血路,不过这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敌强我弱,敌军又有千余骑卒,跑的也比他快。赵韪不奢望能杀出一条血路,出城求生只会白白流干他赵氏儿郎的血。 不能出城,那就只能守城,想到这赵韪只觉口中有些苦涩,且不说这小小的坞堡难以据守,此外外无援军,迟早城池中粮草会被吃完,然后落个沦陷的结果。 ‘张鲁。’赵韪对派遣到张鲁处的使者,引来张鲁的援军没有多大的把握。如今已是入冬了,不是用兵的好时节,再者巴西郡有安东中郎将高沛镇守,张鲁能一路杀到广汉郡的这里,几近不可能。 这时一阵寒风过后,赵韪只觉身心俱寒,整个人像是落入了一座冰窖中一样。 “爹,天凉了,披上这件裘衣吧。”在赵韪内心寒如冰铁的时候,赵熙的出现给了赵韪一丝温暖,令赵韪不至于彻底沉丧下去。 赵韪没有推辞的披上了赵熙递来的裘衣,这件用狐狸皮毛制成的裘衣一披上身后,他只觉无有寒意,整个人开始慢慢暖和了起来。 他没有回头,继续打量着城下敌军的动静,同时开动口舌问起了话:“刘瑁那里有什么动静。” “哼。”赵熙先是冷漠的哼了一声,表达了对刘瑁不屑,才开口说起了刘瑁的动静:“亏我往日见他精明强干,以为他是个能任事的人,但今日刘瑁听闻坞堡为大军围困,竟是慌张的不能动身,连我邀他上城楼观察形势都不敢……孩儿看他已是丧胆,害怕因谋逆一事被杀,故而战战兢兢,不敢有什么举动。” “不会的,刘瑁怎么都不会被杀的。”赵韪摇了摇头,否认了赵熙所言刘瑁会因谋逆被杀。 赵熙面上露出疑惑,他追问了一句:“爹,这可是谋逆罪,是夷三族的大罪,更何况刘使君和刘瑁生有间隙已久,两人早就互相看不顺眼,刘使君抓住这个把柄,怎么可能放过刘瑁,肯定是杀之而后快。” “夷三族,刘瑁谋反,连着刘使君一起夷灭吗?”赵韪这个时候竟然谈笑了起来。 赵熙讷讷而言:“这怎么可能,那有夷三族,牵连到主君身上的。” 赵韪叹了一口气,向赵熙解释了起来:“若是杀了刘瑁,刘使君固然心里痛快了,可一来这就背负了杀兄的罪名,二来刘使君父亲死了,大兄二兄死了,就刘瑁这么一个兄弟了。刘使君虽是厌恶痛恨刘瑁,但以刘使君之智,当不会做出杀害刘瑁的举动……以为父看来,顶破天,刘使君至多不过是将刘瑁囚禁起来,如同蓄养牲口一样,养着刘瑁,直到刘瑁无疾而终的那一天。” 闻言赵熙深思了片刻,左思右想下,他认可了赵韪的说法:“爹,你说的是,看来我们这位三公子,当真是好命。” “他是好命,可你我父子就没有这个运数了。”赵韪的语气中带着些凄凉,他举目远眺,天高云淡,林间一片苍黄,正是万物凋零的时候,一阵强风过后,无边的落叶飘零而下,像极了他父子二人的命运。 赵韪自觉谋逆的事情做了就做了,受死也没什么关系,可当他回头看着赵熙的时候,目光中柔情婉转,他唯有赵熙这一个独子,怎么也不想着赵熙同他一起殒命。 扯着赵熙到了近前,赵韪低声耳语道:“今晚为父派骑卒护送你出城,现在城外栅栏还未完全立好,你有机会逃出去,逃出去后记得直往北向汉中而去。城外的敌军大半都是防着我们往东去巴郡安汉,北边的封锁应该会疏漏一些。” 赵熙眼前一亮,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爹,你呢?你不同我一起吗?” “为父老了,奔波不动了。”赵韪摇了摇头,言明自家将会留下来,同赵氏的子弟一起坚守。 (本章完) 第179章 请公子赴死 “昨夜有一支敌军,意图趁着夜色出城逃跑,不过在前面的几人被我挑翻之后,这群人就退了回去……我本意想循着敌军回城的时候,城门大开,夺下城门,但城内敌军派出了一批精锐的士卒,挡住了我的脚步,却是不能为明公夺下城池,实是惭愧。”张任向刘璋禀告着昨夜发生的事情。 刘璋不以为意,摆了摆手道:“无妨,只要城内的人没有逃脱就好。” 与此同时刘璋心里可惜了一声,可惜他的好兄长刘瑁不在昨夜出城窜逃的那一批人当中,不然暗夜里,朔风大作,灯火晦明,张任一枪挑翻刘瑁,可以报一个意外。自家今天抱着刘瑁的尸体哭一哭,晚上安安稳稳的搂着嫂子吴苋,那就真是岂不美哉了。 ‘可惜啊可惜。’ 一念至此,刘璋拍了拍手中的玉如意,连着心里惋惜了两声。 此时帐外的亲卫进来禀报,言是中郎将吴懿到了,自无意外的,刘璋招了吴懿入见。 吴懿脚步匆匆的踏入帐内,施礼完毕后,他忙不迭的问了起来:“明公,赵中郎将所据守的这座坞堡,城墙高不过两三丈,城池前又无壕沟、瓮城,我们连冲车、巢车都不用造,蚁附攻城都可以拿的下这座坞堡……如此轻易能拿下的坞堡,奈何不去攻打,反而围着坞堡立起了栅栏,四面挖掘壕沟,做出围困的样子。” 说到这里的吴懿拱手请命道:“懿愿为先登,今日就为明公拿下这座坞堡,如果今日拿不下来,愿将首级奉上。” 刘璋抚着手上光滑透亮的玉如意,却是没有答话和应允下吴懿豪气的请求。 “是三公子的缘故。”彭羕站了出来,替刘璋解释了起来。 “三公子狂疾在心,合伙赵韪干下了谋逆的事情,犯下了如此的大错,但明公的兄弟只余三公子一人了,万万不容三公子有什么闪失……若是攻城的话,刀枪无眼,士卒厮杀往来的,有一个不小心,三公子死于乱军之中,就算不是明公的过错,也会惹来他人非议。” 闻言吴懿面色一沉,他暗道果然如他所料想的一般,已经失去大兄和二兄的刘璋,对于刘瑁造逆一事,当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不会加刀斧在刘瑁的身上。 正如彭羕所说的,刘璋就刘瑁这么一个兄弟了,同室操戈、戕害兄长,这种事做的再怎么有理,也会惹来天下人的非议。 吴懿退了一步,走入席间,问起了刘璋下一步打算:“不知明公下一步打算怎么做,就如此,困守到坞堡内粮尽,而后待赵中郎将和三公子出降吗?” “如无意外,当是如此。”刘璋这时候应了一声,语气中有些无奈,他身为君主,大权在握,也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行事。要知道皇帝有时候都做不得痛快事,更何况他只是一方诸侯。 吴懿面色更加的黑沉了一些,若是随他的意,自然是领兵杀入坞堡内,一刀砍翻刘瑁,干掉刘瑁这个意图谋害他妹子吴苋的犬辈。可惜刘瑁的身份摆在那,就算刘瑁伸出脖子在他面前,他也不能痛快的一刀砍掉刘瑁的狗头。 “彭参军,可曾探知坞堡内粮草的情况,万一坞堡内粮草足以支撑一年半载的,那就拖延日月了,要浪费大把的时间在这里了。” 暂且将心中对刘瑁的仇恨搁置在一边的吴懿,使起了为将的本能,朝着彭羕这位兵曹参军问起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赵中郎将占据这座坞堡的时候,坞堡内原来居住的大族李氏的族人,有一部分人见势不妙跑了出来,我收拢这些人好好盘查了一番,得知坞堡内的粮草积蓄,想来可以支撑赵中郎将半年的时间。”彭羕言明了情况。 “半年。”吴懿咬磨了一下牙齿,觉得有些头疼。 彭羕露出微笑,他倒是没有同吴懿一般,对坞堡内有半年粮草积蓄觉得头疼:“吴中郎将请放心,赵中郎将和三公子合谋在一起,非是真心实意,而是因势所迫,因为利害关系才合谋在一起……眼下赵中郎将和三公子被我们围困在坞堡内,局势危急,原本因为利害关系合谋的他们,自然就会因为危险而出现嫌隙,我们只需操弄一番,令二人的嫌隙早生一些。” 吴懿眼前一亮,他知道彭羕话里的深意,刘璋不能杀刘瑁,可若是城内生乱,刘瑁身死,那就和刘璋没有关系了,只是这点不能言明。他点了点头,追问了一句:“彭参军想来已有谋划了。” “嗯,已令士卒往坞堡四面发射帛书,上面只说赵中郎将挟持三公子一事,不言三公子同赵中郎将合谋,另外喊话赵中郎将,令他释放三公子。”彭羕道出了他的谋划。 “以三公子和赵中郎将的品性,看到这份帛书,就算明面上没有什么,暗地里也会防着对方,不能携手合作。”吴懿附和了一句,他对彭羕的计策很是赞同,只要能做掉刘瑁的计策,那就是好计策。 再交谈了几句,刘璋打发了吴懿去和吴苋见面,吴苋初逢劫难,有吴懿这位兄长至亲宽慰几句,想来会好上一些。—— “帛书上说什么。”坞堡的城头上,赵韪眼袋很深,他昨夜一夜未眠,原本他想着趁城外的封锁还没有完全合拢的情况下,派精骑将赵熙夹带出逃,逃离眼下这座没有生机的坞堡。 可刘璋一方料到了他的想法,夜里举火如星,一点空子都没有留给他,更是骑卒四面围来攻杀出城的赵熙一行人,险些将他的独子赵熙杀害了,要不是他连忙调集手下的精卒出城援助,现在他就看不到赵熙了。 “帛书上讲,让爹你放出刘瑁……咦,刘瑁明明是同我们合谋,为什么帛书上说是我们挟持了刘瑁。”赵熙昨夜也是一夜未眠,但是他的精神还算可以,他昨夜未能逃脱出去,可他的心情并不是很糟糕,他多少还是想同赵韪在一起。 只是赵熙现在非常疑惑,因为手上的这封城外射入坞堡内的帛书:“这刘使君莫非糊涂了,怎么在帛书上颠倒黑白。” “嗯?”赵韪一时间同样有些疑惑,他接过赵熙递来的帛书,细细的看了起来。 “兄不友,弟却恭,刘瑁有一个好弟弟啊……为父昨日说过,刘使君就剩刘瑁这么一个兄长了,怎生却是杀不得的……只是没想到不仅不杀,刘使君还在官面上回护刘瑁的颜面。”看完了手上帛书的赵韪,感叹了一句。 “原来如此。”赵熙在赵韪的提点下,明白了过来,知道了刘璋的用意。 但与此同时,赵熙冒出了一个疑问:“刘使君想让我们放出刘瑁,怎么帛书上没有给我们宽待的条件,这总得给我们一点好处吧,他就不怕我们杀了刘瑁,让他没了兄长。” 听到赵熙所讲的话,赵韪感觉眼前的迷雾被拨开了,脑中是一片清明,他不住的喃喃了起来:“杀了刘瑁,杀了刘瑁。” 赵韪自觉把握住了刘璋的心思,从昨夜到现在,因为赵熙出逃一事失败而皱眉不开心的他,这个时候竟是哈哈大笑了起来,惊的附近山林的鸟雀冲天而起。 “爹?”不明所以的赵熙凑上前去,喊上了一句。 赵韪眼神此刻透亮无比,不比往时的颓废灰暗,他抬起手抚了抚赵熙的头:“熙儿,天无绝人之路,如今刘使君有意,为父自当成全。” “什么?”对于赵韪的话,赵熙满腹疑问,面色上尽是困惑,只是赵韪却是不再多言了,而是匆匆了的下了城楼,他也只好将心中的疑问按捺下,跟了上去。 另一边,坞堡外射入城内的帛书纷纷扬扬,不知有多少份,中途俯逆的都尉李思自然是拾取到了的。 李思一目十行的看完了手中的帛书后,他的眼前一亮,原本自觉被刘璋大军困在坞堡内,没有求生机会的他,这个时候心头生起了一股希望。 他来到了刘瑁的居所,循循善诱刘瑁道:“三公子,亲兄弟之间,就算有什么矛盾冲突,在血脉相连的情况下,怎么都能化解掉的……不信你看,刘使君射入城中的帛书,上面竟是为你说话,说伱是被赵韪挟持的,而不是犯下谋逆大错,更是要赵韪放你出城。” 这一两日来,惊慌失措、惶惶不得终日的刘瑁,窝在居所不敢出去的他,如同抢食一般从李思手里拿过了帛书,一目十行看了起来。 “好弟弟。”刘瑁有些感动,他和刘璋怎么说还是兄弟,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的很,就算最近发生了一些冲突,但看来兄弟感情还是有的,没有全盘的磨灭掉。 能活下来了,刘瑁脸上露出庆幸的微笑,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生圈一样。 见到刘瑁如此举动的李思,凑上了前去:“公子,虽然刘使君想着解救你,可如今坞堡内是赵韪做主,赵韪肯定不会将你放出城去的,只会将公子当做棋子来利用,公子若想出城,只怕不易啊。” 李思的这番话,戳中了刘瑁的心,刘瑁作为出逃的公子,身边少有能亲信的人,前面有一个王生,但赵家骑士说是被张任杀了,眼下他是孤苦伶仃,没有一个亲信在身边。 刘瑁皱起了眉头,如今坞堡内,皆是赵韪一族的子弟士卒,他作为公子,只有一个名头,但名头没有用,要有兵才行。 这个时候,刘瑁注意到了眼前的李思,李思中途俯逆,帐下倒有数百名士卒。 刘瑁和李思对上眼了,一副你知道我、我知道你的样子。 李思压低声音,向着刘瑁说道:“公子,我帐下数百人中,有我李家子弟三十人,皆是可以亲信的人……今晚公子可宴请赵韪,我领这三十人埋伏于屏风后,公子只需于酒宴之间摔杯为号,我即领兵而出,将赵韪枭首,而后趁城中大乱,护送公子出城。” “善。”闻言刘瑁眼睛眯成一条直线,低沉的赞了一声。—— 入夜后,朔风大作,呜咽的风声如同鬼哭一般,响彻大地。 坞堡外吴懿所在的营帐内,此刻吴懿正在同族弟吴班交谈,作为刘璋亲卫的吴班,今夜正好轮休。 “你是说,你亲眼所见,阿苋和明公抱在了一起?”吴懿的话里透露着不可思议,对于吴班所讲的话,他不敢相信。 吴班肯定的点了点头:“族兄,这我敢发誓,我确确实实的看到了,阿姊那时候和明公抱在了一起,后面阿姊还支使我出了大帐,同明公私聊了一会。” 闻言吴懿脸上的表情十分的诡异了起来,他先是皱起了眉头,紧接着又露出深思的样子,最后面上露出了微笑。 吴班有点纳闷:“族兄,你说阿姊是明公的嫂嫂,两个人搂在一起不太好吧。” “你懂什么,嫂嫂遭了劫难,叔叔关爱一下,难道不行吗……这件事你烂在肚子里,切莫乱说。”吴懿不客气的回怼了一句。 “对了,昨夜我值守的时候,阿姊进了明公的营帐,远远的,有些许喘息声传出,像是两人在做什么运动。”虎头虎脑、未经人事的吴班,东扯西扯,说起了昨夜他单独一人值守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吴懿的眼神霎时亮了起来,他没有去向吴班追问一句真实性,而是不住的点起了头来,抚掌称了一声:“善,大善。” 吴懿这个时候才明白了今日见到吴苋的时候,吴苋脸色有些不太正常,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他还以为是前面吴苋被刘瑁派遣的王生追杀,心中惊慌还没有完全消弭,现在看来,是另外一番缘故了。 最后吴懿不忘敷衍吴班一声:“兴许是在投壶吧,故而累了一些。” “投壶?”吴班兴奋了起来,他囔囔道:“投壶为何不唤上我,我投壶超厉害的,明公当真是偏心,只唤阿姊投壶,不唤我一起。” 吴懿皱着眉头听完吴班的话,他伸出手按摩了一下眉心,现下他有点头疼。 ‘是不是管教的太严了。’对于吴班天真烂漫的话,吴懿反思了一下,觉得他对吴班管教的严苛过头了,导致有些人事吴班也不太了解。 吴懿看着虎头虎头,因为刘璋投壶不喊他一起,面色有点不太高兴的吴班,心里打算着给这位小憨的族弟定一门亲事,找个人好好调教调教吴班。 坞堡内。 “赵中郎将怎么还不来。”刘瑁等的有些心烦了,白日里他听从李思的建议,派人邀请了赵韪晚上饮宴,打算于酒宴间做掉赵韪,前往邀请的仆从说赵韪是点头同意了的。 可如今都什么时辰了,再过一会就到‘人定’了,赵韪竟是迟迟未至。 这个时候,屋外总算传来了动静,但刘瑁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外间脚步声错乱嘈杂,听上去来的人似乎有点多,而且夹杂着盔甲上铁片相击的声音,像是大批的甲士到了屋外。 刘瑁心怀不安,他站起身来,走到了门口,看来了今晚邀请的客人-赵韪。只见赵韪立身于一众甲士之间,一手抚着胡须,一手指挥着甲士将他这处别院团团围住了。 “赵公,想来您是军务繁忙,故而晚到了,快请进。”刘瑁拱手执弟子礼,态度恭敬的请着赵韪入席,却是没有去谈赵韪率领甲士而来的缘故。 赵韪嘿然一笑,却是摇了摇头:“公子,不必了,今日我没有饮宴的心思,只是想请公子为做一件事情。” “赵公,夜里风寒,还请怜惜身体,进来再说,有什么事要我做的,我无有不允。”刘瑁色欲恭,礼欲敬,再次伸出手来邀请赵韪入席。 “有公子这句话就好了。”赵韪忽视掉态度恭敬的刘瑁,他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只见月色清朗,明明是到了夤夜,但别院竟如白昼一般。这个时候赵韪低下头来,言明了他想刘瑁做的事情。 “请公子赴死。” (本章完) 第180章 丧兄 听到赵韪说出‘请公子赴死’字样的刘瑁,面色顿时有些慌张了起来,身形不自然的轻微颤动,他咽了一口口水,勉强镇定了下来,略微有些苍白的脸上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赵公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我二人方才结为盟友,意图共谋大事……如今坞堡外强敌虎视眈眈,你我正是应该携手合作,精诚相交,应付外间强敌的时候……要是你我这个时候都不能交心,互相敌视,这不是给了季玉可趁之机,你我只怕都会成为囚虏。” 情形万分紧急,刘瑁虽是慌张,但为了自家的性命,他洋洋洒洒道出了一番说辞,想借此打动赵韪,让赵韪放弃杀害他的想法。 “精诚合作?”赵韪面对刘瑁似是肺腑之言的话,展露出不屑一顾的样子。 “公子,你的为人和刘使君相比,差的不是一点两点,刘使君为人仁爱,又有气度,而你,与我这个外人勾结,意图谋害自家的亲弟,更是满口谎言……你当我不知道,李思领着三十名精卒就在别院内,公子你请我饮宴,埋伏刀斧手是何道理,哼,想趁着饮宴之时,加害于老夫吗?” “啊。”被赵韪戳穿心中谋画的刘瑁,蹭蹭的往后倒退了两步,口中讷讷,不能再发一言为自己辩解。 “公子,坞堡内尽是我赵氏的子弟,都是我的眼线,你让李思藏匿在屋中的事情,你觉得能瞒得过我的眼睛吗?……似你这样蠢钝如豚犬、心如蛇蝎的货色,也配称得上公子的名号。”赵韪厉声呵斥道,这个时候,他领来的甲士,正好的将这处别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生死当头,刘瑁顾不得体面不体面了,他求饶道:“赵公,都是李思的主意,是他想要加害你,我只是被胁迫的……你不能杀我,我是季玉唯一的兄长了,你杀了我,赵氏会被季玉迁怒的。” 刘瑁一方面撇清了加害赵韪一事,一方面搬出了亲弟刘璋,用来威胁赵韪,让赵韪以赵氏为重,放弃杀害他的念头。 “赵公,你现在放我出城,我会同季玉好好求情,劝季玉饶恕你赵氏的过错,我用我的性命做担保,赵公,你且信我这一回。” 这时候埋伏在屋内的李思,在听到外间纷乱嘈杂的声音后,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忧,走了出来,恰好的听到了刘瑁这一番辩解的话语。 看看别院外重重甲士的李思,知道他的谋划被赵韪知晓了,片刻慌乱后,李思立刻为自家申辩了起来,他指责起了刘瑁:“赵公,不关某的事情,都是公子安排我做的,是公子要加害你……是公子说,只要杀了你,就在刘使君面前为我说项,保我一条性命。” 赵韪看着互相指责的刘瑁和李思二人,面色上露出鄙夷的神情,这简直就是一场闹剧,还是早点结束掉吧,他如是的想到。 自知如此下去,已是没有活路的刘瑁,他瘫坐在地上,眼泪不自主的往下流,鼻涕都哭出来了,他继续向着赵韪苦苦哀求道:“赵公,我错了,我知错了……你不能杀我,季玉射进城内的帛书上写明了,要你放我出城,护我的周全,你这时候杀了我,季玉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赵韪面无表情,他如同一块冰霜一般,吐出的词语也是带着寒气,寒彻了刘瑁的身体:“正是刘使君想让公子你活下去,所以我偏要公子你去死。” “赵公,这与我无关,还请放了我吧……念在昔日的情谊上,放过小人。”李思大声嚷嚷了起来,想求着赵韪放过他一条性命。 “哼。”赵韪冷哼了一声,言语无情的奚落道:“李思,你出身贫贱,若不是老夫,你这辈子都只能当一个什长,永世无出头之日……老夫怜惜你的武勇,一路将你提拔到都尉的位置,你就是这么报答老夫的?为了你自家的一条贱命,和三公子联手加害于老夫……当真是出身贫贱,品性也是贱不可言,老夫就算是喂过一条犬,它也知道朝着老夫摇头摆尾,你却是反咬老夫一口,连犬辈都不如。” “老匹夫,你住嘴。”李思闻言暴跳如雷的起来,这个时候,他内心的愤怒超过了对死亡的恐惧,赵韪的话实在太过羞辱他了。 李思转头看向兀自哭泣哀求的刘瑁,嘲讽了一声:“哭,哭,哭,就知道哭,就你这德行,还配称之为公子,前倨后卑,反复无常。” 刘瑁却没有去搭理李思,他恐惧死亡,以至于丧失了逃生的动力,只瘫坐在地上哀求赵韪。如今四面八方都是赵氏的甲士,这个时候,只有哀求赵韪,才能有一线生机。 李思一咬牙,唤出了屋内和自家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卫,他抄起了手中的环首刀,横起来指向赵韪,同时朝着周围的亲卫说道:“与我一起,斩杀了这老匹夫。” 如今只有这一条路子了,李思双眼充血,如同一头饿极了的猛虎,需要噬吃血肉,他知道,这个时候只有拼一把了,凭着斩杀了赵韪,让赵氏士卒失去主心骨,丧失了斗志,他才有机会活下去。 可惜的是,老道的赵韪没有给李思拼命的机会,他只一挥手,前排的甲士原本密集不透风的阵型分散开来,一名名弓箭手出现在甲士散开的间隙中,弓箭手们熟稔的拉弓射箭,如同泼雨一般,将箭矢射向李思。 “娘的。”李思暗道不好,骂了一句,他扯过一名亲卫挡在自家的面前。 “啊、啊……”这名倒霉的亲卫,只叫痛了两声,就闭上了嘴。这个时候,胸膛上密密麻麻插着十几支箭矢的他,已经是个死人了,死的不能再死了,再也喊不出话来,发不出声来了。 李思拿亲卫做挡箭牌的操作,让在第一轮箭雨下侥幸活下来的亲卫恐慌不已,这些幸运儿纷纷四散开来,不敢聚拢在李思的身边,唯恐被李思扯去当了挡箭牌。 这个时候赵韪指挥着弓箭手再次拉开弓箭,他不打算派甲士近身同李思一行人搏斗,而是干干脆脆的依仗弓箭手射杀了李思一行人。 眼见第二轮箭雨就要如期而至,心中慌乱的李思左顾右盼了起来,被他拿来当挡箭牌的亲卫,由于死去后身体肌肉松弛、软弱无力,已是不能举在身前,拿来做第二次箭雨的挡箭牌了。 于是李思想着找第二个挡箭牌,可惜他在第一批箭雨下活下来的亲卫,早就因为他拿亲卫挡箭的行为,分散到离他十来步的距离,一时间不能扯来应急。 突然斜刺里,李思看到了身侧的刘瑁,刘瑁刚才由于瘫坐在地上,更是有他这一行人挡在前面,侥幸活了下来。 李思脸上露出喜色,略有武勇的他,矫捷的一把拽起刘瑁,将刘瑁挡在了自家身前。 与此同时李思脑中思考起了退路,等这第二轮箭雨落下后,第三轮箭雨未发的时候,他有时间,往后跑十来步退入别院中,但别院已是被赵氏的甲士包围的如同铁通一般,他就算进了别院,可以逃脱一时,但终究还是会被杀。 进入别院逃避的路子堵死了,李思从刘瑁的背后探出头,看向了离他三十余步的赵韪,眼中杀意大盛,但只是一探,他就将头缩了回头,害怕被第二轮箭雨射杀。 “发。”赵韪看着被李思举到身前的刘瑁,他没有任何的迟疑,只手一挥,就让手下这群赵氏的弓箭手发出了手中的箭矢。 面对漫天的箭雨入目,丧失求生意志的刘瑁内心恐慌不已,他想逃跑,逃离这必死的局。 自心底生出了一股力气,原本被李思双手夹住的刘瑁挣扎了起来,生死存亡之际,刘瑁临近死亡前的爆发,力量是如此的大,让身为壮汉的李思都难以钳制住。 “你别动。”李思有些情急,朝着刘瑁大喊道。 可刘瑁这个时候怎么会听李思的命令,在箭矢的头部寒光临近的时候,他剧烈的挣扎了起来,致使他和李思二人都明晃晃的出现在了箭雨的打击范围内。 瞳孔中一支闪着寒光的箭头不断的放大,李思露出绝望至极的表情,临死前的他悔恨了起来,悔恨自己贪图校尉的职位,俯逆赵韪,如今落得万箭穿心的下场。 刘瑁的表情同样绝望无比,他也在悔恨,悔恨不该贪图益州牧的位置,同赵韪这样的人合谋,更多的,他怀念起了虽是被刘璋监视,但仍能飞鹰走马的日子,至少还能活着,现在却是死到临头。 只片刻间,刘瑁和李思各自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后,纠缠在一起挣扎的二人,滑稽的相拥着倒在一起。 见到刘瑁殒命,赵韪脸上露出了微笑,他吩咐了一声,赵氏的甲士走上了前去,将刘瑁身上的箭矢拔掉,拖入了别院里面,而后甲士们搬来几桶早已准备好的桐油。 只是原本这处坞堡主人用来照明使用,而且价值不菲的桐油,在这个时候,被甲士们随意的四处泼洒在了别院的梁柱、桌椅上。 待一切准备就绪后,赵韪拿起一个火把,亲自扔到了别院中,引发了一场大火。 噼里啪啦的焚烧声,传入了赵韪的耳中,而赵韪的眼中,是冲天而起的烟尘,汹涌的烈焰如同一只猛兽一般,无情的灼烧吞噬着别院中的一切。 这个时候,赵韪的内心安定了下来,他的心如同天上明月一样皎明,获得了难以言喻的平静,这个时候他不再去担心独子赵熙的安危了。 身为人父的赵韪,在造逆一事失败的当下,对自身和赵氏都不怎么在意,若说他有什么在意的东西,自然是独子赵熙的生死。 不多时,赵韪不再观察火势,留下赵府的主事后,他头也不回的掉头了,他想着好好的睡上一觉,这段时间他着实太疲惫了。至于睡醒后,无有意外的,他将出坞堡降于刘璋。 坞堡外。 刘璋在一众文武的拥簇下,看着坞堡内冲天而起的烟尘。 “明公,坞堡内已生变故,任愿领兵前去夺堡。”张任斗志激昂,想着建功立业,报效刘璋一二。 刘璋尚未答话,彭羕插了一句嘴:“不可,城中变故如何,我等未知,或许这是赵中郎将的计策,故意弄出点声势来,诱使我等前去攻打,说不定坞堡内有伏兵等着我们呢?……其次如今时辰已是‘人定’了,灯火晦明下,却是不好用兵。” 这时候一众文武纷纷看向刘璋,想知道刘璋的决断。 “诸君且去休息,坞堡内情形如何,明日自然能知晓。”刘璋给出了决断,他心中有些冀望,冀望坞堡内发生的事情,是如他心意的事情。 翌日。 天一亮,赵韪大开坞堡的堡门,命令他帐下的士卒成队列的出城,这些士卒不穿戴甲胄,不携带兵器,赵韪更是自缚其身,背上绑着荆棘条,一副负荆请罪的样子。 此刻赵韪就跪拜在刘璋的大帐内,向刘璋磕头请罪,追悔自身犯下的过错。 “老臣昏悖,一时犯了心疾,做出了挟持三公子出逃的事情,自出逃以来,追悔不已……今日特来向明公请死,还请明公怜惜老臣侍奉二主,只诛杀老臣一人,宽恕其他被老臣诓骗之人。” 刘璋看着自缚出降的赵韪,赵韪没有束发,白头发乱糟糟的成了一团,脸上的皱纹比平日里多上了许多,像是个可怜的小老头。 只是刘璋没有去怜惜这个可怜的小老头,他问起了赵韪:“赵卿,我兄长何在。” 赵韪诚惶诚恐了起来,他磕头如捣蒜,语气凄凉的向刘璋禀告道:“三公子所居住的别院于昨夜失火,三公子不幸葬身于火中……老臣昨夜曾派多人打算入内救出三公子,只可惜火势甚大,却是无济于事。” “我滴兄……啊……”听到刘瑁死去消息的刘璋,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面色,他大叫了一声,竟是向后一仰,哀痛晕倒了过去。(本章完) 第181章 齐桓晋文 在因悲伤导致涕泪横流和因心中悲痛导致两眼一黑、眩晕过去,这两个听闻兄长刘瑁之死后的反应之间,刘璋选择了两眼一黑,身形往后一倒,眩晕了过去。 无他,刘璋作为一名被泥头车创死到东汉末年的穿越者,和刘瑁并没有任何的兄弟情谊,反而因为刘瑁视奴仆如草芥的行为,对刘瑁有不小的恨意,欲杀刘瑁而后快。 所以,在听到赵韪说出刘瑁已死的消息,刘璋现在的心情如同放烟花一样,是怎么也哭不出来,他只能尽力不在脸上露出笑意,不让他人看出端倪。 “明公。”亲卫身份的吴班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侍立在刘璋身边的他大步上前,一把撑住了刘璋倒下去的身形,避免了刘璋自由落地撞击在地上。 对于吴班的反应,紧闭双目的刘璋在心底点了个赞,道了一声好小子,没有辜负平日里他对吴班的优待。 “明公。” “明公。” 面对刘璋看似因兄长逝世而悲痛到晕眩的情况,中军大帐内唤动‘明公’的声音此起彼伏。 如黄权、吴懿,自认和刘璋关系非凡,有着姻亲的关系,二人面色紧张,大步上前查看了起来。 如张任、彭羕等人,若非刘璋的提拔,一个个都是屈身小吏,不得一展才华,这些人同样面色紧张到了极点,大步上前想知晓刘璋的情况。 场面一下纷乱了起来,乱糟糟的如同菜市场一般。 这时候身为主簙兼中领军的黄权站了出来,一面令吴班带着几名亲卫抬着刘璋到帐内休息,一面指挥着的诸多文武各司其职,现下赵韪出降,大局是定了下来,但是还有很多收尾工作需要做。 一是关于赵韪所言刘瑁已死的情况,黄权没有偏听偏信,他安排着人手细细盘查赵韪帐下的部曲,以免出现刘瑁假死藏匿的情况,同时派人到坞堡内昨夜刘瑁所居住的别院,死要见尸的收拾起了被焚毁的别院,打算挖掘出刘瑁的尸体做印证。 二则坞堡内上上下下需要检索一遍,防止出现一二名赵韪的忠诚下属藏匿其中,日后生出是非来。同时随着赵韪出降的部曲也需拆开分居看管起来,不使这些人出现联合作乱的机会。 到了下午,一具焦尸从昨夜被焚毁的别院废墟中挖掘了出来,通过一枚刘瑁随身携带的玉印,以及焦尸的根骨以及牙齿,这具焦尸的身份被认定为了刘璋的兄长刘瑁。 平复了心中欣喜、从眩晕中苏醒过来的刘璋,这个时候,他不顾恶心脏乱的抱着焦尸痛哭了起来,只是一边哭,刘璋一边打量着焦尸的身上,焦尸的骨头上有着几处不同寻常的地方,被他观察到了,那是利器造成的损伤。 刘璋心里叹了一声,赵韪做事真是不利落,明晃晃的把柄都露出了出来,若不是他不想去细究刘瑁的死因,忽略了这些焦尸骨头上的创伤,换做任意一个仵作来检查尸体,赵韪都逃不掉一个杀人犯的嫌疑。 哀哉尚飨,魂兮归来。刘璋悲悯兄长刘瑁,撕心裂肺痛哭的一幕,落到众人眼中,令众人不免欷歔惆怅。 只不过令众人更为唏嘘的是中郎将吴懿的悲痛,吴懿此时正弓着身子埋着头,身体不停的抖动,像是因为妹夫刘瑁的死,悲痛万分的样子。 “都说吴中郎将和三公子关系不太好,如今看来,所言皆虚。”校尉阴溥感叹了一声,他之前听闻刘瑁由于没得到益州牧的位置,撒气到吴苋身上,因此吴懿看刘瑁不顺眼,现在看吴懿悲痛的样子,阴溥认为传言不可窃信。 然而校尉阴溥不知道的是,吴懿是因为见到刘瑁的焦尸,过于喜悦,但又不敢在刘璋悲情的时候露出笑意,因此只好埋头做出痛哭的样子来掩饰。吴懿更是因为刘瑁一死,自家妹子吴苋同刘璋一起就不受羁绊,导致他整个人兴奋到抖动了起来。 刘璋并没有哭泣多久,他很快收起了泪痕,安排人手去打造一副上好的棺材,以及招来相士为刘瑁去寻一处佳穴,再择一个吉日埋葬刘瑁。 日落西山,众鸟归林的时候,刘璋没有在中军大帐内,他这个时候立于一座山丘上,举目看向远处将小半边脸隐匿到了大山后的太阳,苍山如海,残阳如血,有时候,刘璋自认日落比起日出,更有一份凄切的美感。 “登高望远,游目骋怀,明公好雅兴。”一侧侍立的和德中郎将赵韪恭维着刘璋。 闻言刘璋嘿然一笑,回首看向被他招来的赵韪:“说起来今日能有如此的雅兴,还需多谢赵卿,若不是赵卿为我除却心腹之患,我哪来这么好的兴致。” 赵韪低着头,却是没有答话。 “赵卿不想说些什么吗?我兄长到底是怎么死的。”刘璋追问了一句。 “三公子是因失火而死。”赵韪肯定的说道,接着他平淡的叙述了起来:“当然也有一种可能,三公子或许是因为不甘心自身被我挟持致使明公放不开手脚,故而引火自焚。” “噗呲。”刘璋脸上露出微笑,露出压制不住的笑意:“赵卿,你如何改了性子,成了爱说笑的人了。” 赵韪面露微笑,有些谄媚的说道:“讨明公的欢心,是我做臣子的本分。” “你可不是什么安安分分的臣子,也不是什么忠心的臣子,如此媚颜奉上,失却了你的本心。”刘璋摇了摇头,感叹了一声。 “时移世易,成王败寇,这个时候老臣如何还敢充体面,当然是说什么话能讨好明公,我就说什么了。”赵韪一副认输的样子。 见赵韪这幅表现,刘璋默然不语,赵韪闭口,陪同着刘璋一起沉默了起来。 良久,刘璋问起了一桩事情:“赵卿是什么时候有谋逆的打算的……前面那我虽是削去了赵卿的权柄,可对赵卿是十分的优待,就如此享受荣华富贵,难道不好吗?” 刘璋道出了他肺腑之言,对于赵韪不够忠诚的情况,他根据历史上赵韪反叛一事是知晓的,但是否要除去赵韪,他是有过犹豫的,一开始他削去了赵韪的权柄,想着赵韪安安分分的享受富贵,他也会一直优待赵韪,用作他厚遇功臣的招牌。 见刘璋挑明了,赵韪自知谋逆大罪,逃不过刀斧之刑,这个时候他也说出了肺腑之言:“故益州牧在的时候,我就有谋逆的念头了……故益州牧为人强项,不肯稍让于人,为了震慑蜀地的世家豪强,巩固自身的权势,无故屠戮豪族王咸、李权等十余家,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我也能掌握如此权柄该有多好。”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亦不可一日受制于人,仰他人鼻息,看他人脸色行事,何如自己做主。”赵韪虽是身为囚虏,但豪气不减,趁着临死之前,他一吐胸怀。 “现在天下纷乱,宇内喧嚣,正是英雄出头之日,豪杰逞强之时。高皇帝昔年不过一亭长,趁着秦末大乱,建有汉家天下,而光武皇帝更是不过一稼夫,逢着王莽篡逆的乱局,为汉家续了二百年天下……想我安汉赵氏,世为郡望,家中子弟,遍布州郡,两千石亦有不少,家世显赫,垂名巴土,在当下的局面,我如何不能做一番事业,上则为齐桓、晋文,下不失为河西窦融……若是能再进一步,当可再为一白帝。” ‘齐桓、晋文、窦融。’刘璋心中默念着这三个名字,汉代的英雄豪杰莫不以齐桓、晋文为榜样,想着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稍次之诸多军阀也是打算做窦融,意图上下相亲,晏然富殖,然后归顺天命之主,一门显贵。 所以这东汉末年乱做了一团,是个有理想的人都有搏一搏的念头,世家子弟有,阉宦子弟有,宗室子弟有,武将子弟有,谁都不服谁,还都挺能干的,到最后,更是三分天下,竟是无一人开创出一个新时代来。 说到这里的赵韪神情沮丧了起来,他叹息了一声:“却是天命在汉,宗亲中有明公这样的人物,是又一光武也,日后定能中兴汉室,为汉家再续脉统……《春秋谶》有言,汉家九百二十岁后,以蒙孙亡,授以承相。代汉者,当涂高也。……汉家如今不过四百余年天下,当是还有五百余年国祚,可见谶不虚发。” “往日董扶向故益州牧言称益州有天子气,所以故益州牧弃交州而往益州,当是我还以为这天子气当应在我身上,故而追随故益州牧入蜀,现在看来,当是应在明公身上……以明公的仁德,文武全才,加之益州天府之土,户口百万,去谋夺天下,易如反掌。” “璋不知天命,但知人心,人心顺意,天命归之。”面对赵韪所言,说他有天子气的话,刘璋给出了他的念头。 赵韪摇了摇头笑了笑,却是没有反驳刘璋,而是回答了刘璋的后一个疑问,为何不安享富贵:“明公所言富贵,可富贵虽好,何如权柄在手,无权而享富贵,不过浮萍尔,疾风骤雨下,必将失却富贵。” 这点刘璋是认可,他点了点头,试探的问起了赵韪现在是否有悔意:“若是能回到过去,赵卿,你还会做出今日的事来吗?” “未可知也。”赵韪抛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闻言刘璋和赵韪目光对视了一眼,二人相视一笑,将恩怨抛到一边,纵情欢笑了起来。 “明公,日落西山,长夜将至,将是寒风骤起,彻骨生寒,还请回营休息。”赵韪劝谏了一句。 打量了一眼天色的刘璋,自无意外的点了点头,他向着赵韪问道:“赵卿,侍奉二主,拥立之功,璋未尝忘记,如今你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刘璋话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作为首恶的赵韪是逃不过刀斧加身的,不过念在赵韪过往的功劳,刘璋给了赵韪一个机会,说出他未了的心愿。 赵韪一脸的淡然,言语平静的说道:“明公,老臣闻君子不绝人嗣,我年迈,膝下唯有一独子赵熙,还望明公宽待他的罪过,免其死罪,但流放尔。其次赵氏子弟,多是为我所惑,故而引兵造逆,实是无罪,一并望明公宽宥之。” “皆如卿意。” 入夜。 赵熙盘腿坐在牢笼中,原本身为贵公子的他,此刻坐下不是暖和的布衾,而是一堆乱七八糟的干稻草,他身处的这处营帐,亦不同往日奢华的屋宅,而是四处漏风,寒意逼人。 可是对于这些外物带来的身体上的不适,赵熙全然不在意,他眼下只在意一件事件,那就是他父亲赵韪的生死。 昨夜赵韪羁押他在屋内,而后领着甲士走了,临别前,低声对他耳语道,会为他求一条生路。当时赵熙不解,坞堡外被刘璋大军四面重重包围,他父子是插翅难飞,早晚为刘璋所擒。而作为祸首,他父子应当皆是被刘璋枭首的结果,没有其他任何生机才是。 等到第二天,也就是今天,陪同赵韪一同出降的赵熙,想着他父亲可能以出降为条件,换取他的一线生机。但赵熙对于这样的生机,没有任何的庆幸,他情愿同赵韪一同受刀斧之刑,于黄泉路上作伴。 这时候,营帐门口的幕布被挑起了一只脚,赵熙面无表情,他不以为意,不管来的人是诛杀他,亦或是宣布他逃过一劫,他都不在意,他只想知道赵韪的消息。 只是下一刻,在幕布被全部挑起后,赵熙看清了来人,他立即从地上跳起,冲到牢笼门口,他的语气中有着无比的欣喜:“爹,你还没死啊。” 本以为以赵韪的罪过,今日就会被枭首的赵熙,看到来的人是赵韪时,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脸上尽是开心欢喜的神色。 听到赵熙话的赵韪皱起了眉头:“说的什么混账话,你这是盼着为父死吗?” “不是,不是。”赵熙又是开心,又是慌乱的否认道:“孩儿本想着,以我们的罪过,今日就要被杀,没想到还能见到爹您……”说到这里,赵熙止不住的痛哭了起来,痛哭的他脸上却全是笑意。 见到赵熙这幅表现,一贯严厉的赵韪面色由刚毅变的柔和了起来。(本章完) 第182章 父子诀别 牢笼中,一向养尊处优的赵韪和赵熙父子二人,放下了世家子弟清贵的修养,两人依靠在牢柱上谈起了天、说起了地。 “爹,你说的是真的吗?刘使君要放我们父子二人一条生路。”赵熙的语气中带着止不住的颤音,这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高兴。 刚才他的父亲赵韪说是刘璋要放过他父子二人,这种匪夷所思的消息,让赵熙惊喜之下又有些不敢置信,这实在太过违背常理了。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谋反后还能逃过刀斧之刑的,就算刘璋再是仁德,也顶多放过追随他父子一起谋逆的赵氏子弟,但他父子二人作为主谋和首恶,怎么可能逃过这一劫。 “怎么,连为父你都信不过吗?”面对赵熙有似质问的话,身为父亲的赵韪面色有些不太高兴。 为了摆平赵熙心中的犹疑,赵韪论证了起来:“再怎么说,为父都是辅佐过刘使君父子两代人,就算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此外,故益州牧过世的时候,若不是为父出了大力,说服王别驾一起拥立刘使君,刘使君焉能坐上益州牧的位置,掌一州之大权?……这辅佐之功、拥立之功,随便一桩拿出去,都是能遗惠三代的。” “虽是为父这次做了些错事,但些许错事,相比较为父的功劳,那是小巫见大巫,刘使君怎么也得顾忌一二,不好对我们父子下手。” 听到赵韪的解释,赵熙却还是心中犹疑不定,不敢确信他父子就这般轻易逃过了杀劫,他嚅嚅道:“就算刘使君不杀我们,总该惩罚我们一二吧。” 赵韪如过往一般的古板,他点了点头:“你这话倒是说中了,我们父子犯下的是谋逆大罪,虽然侥幸逃过杀身之祸,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我父子俱当流放。” 当听到流放二字,一般人往往惊慌失措、忧心不已,而赵熙却不以为意,甚至脸上露出些许的喜色:“流放好,流放好,爹,我们流放到哪里,是南中吗,还是汶山郡……诶,其实不管流放到哪里,只要和爹你在一起,去哪里都无所谓。” 赵熙猜测了两个流放的地点,一个是南中,自古以来的瘴疠之地,以往蜀地的罪犯份子往往流放到南中,一个是汶山郡,汶山郡在孝武皇帝元鼎六年所置,后来时置时废,废除的时候就纳入到蜀郡的治下,前面刘璋平定巴郡后,重置了汶山郡,用来流放巴郡谋逆的豪族子弟,所以在猜测了南中后,他又猜测了一个汶山郡,因为这是当今刘使君的作风,喜欢将罪犯就近看压。 但流放的地点对赵熙而言,并不是十分重要,南中也好,汶山也好,只要能侍奉在赵韪身边,于他而言,就是极南之地的交趾亦可去得。 ‘父亲老了。’赵熙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细细察量起他的父亲赵韪,一贯高大挺直的赵韪,身躯如今有些弯曲了,原本黑多白少的发丝,如今已是因为太过操劳,变的黑少白多,赵韪脸上的皱纹这段时间以来也多了几道,显露出沟壑纵横的脸庞。 赵韪脸上划过欣慰的神色,但转瞬即逝,他照常古板了起来:“流放的地点,熙儿你全猜中了,南中、汶山都有。” “孩儿虽说不够聪慧,但脑子还是有的。”赵熙面露喜色,但他见赵韪突然神色低沉了许多,心里顿生一阵不太好的感觉,他低头细细的思索起了赵韪的话。 片刻后,赵熙抬起头来,一脸的慌张,支支吾吾的说道:“爹,不会是一个去南中,一个去汶山吧。” 面对慌张的赵熙,赵韪面色平静的点了点头:“为父去南中,熙儿你去汶山……有些时候不要往好处想,就算刘使君宽仁,想将你我父子二人流放到一处,但刘使君帐下的人肯定会劝谏的,以你我父子二人抱团在一起,他日会生变故,来否决刘使君的想法。” ‘一个南中,一个汶山。’赵熙耳中如同响过一道霹雳,他腾的站了起来,不住的在狭小的牢笼中走来走去,对赵韪后面教育他的话置若罔闻。 “不行,不行。”赵熙念念叨叨,他的神色慌张到了极点。 终于,赵熙镇定了下来,他跪坐而下,伸出手握住赵韪,郑重的说道:“爹,你不能去南中,南中那个地方乃是瘴疠之所,少有长寿之人,多的是少年夭折……汶山郡好一些,离蜀郡近,多少算的上开化之地,且听闻那里的医匠的技艺也高,有什么痛疼脑热,一副药就好了。” “父亲,你年纪大了,只怕去南中的半道上就吃不消了,孩儿年轻,身体还能抗,当由孩儿去南中……明早孩儿去求刘使君,换孩儿去南中,父亲你去汶山。”说到这里的赵熙紧张慌乱,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为赵韪感到担忧,言语中尽是忧心之色。 “莫做女儿姿态。”赵韪对赵熙的孝心视若罔闻,他一把扯开赵熙的手,呵斥了一句,但也只是呵斥了一句,后面他放下高高皱起的眉梢,温言的循循善诱着赵熙。 “熙儿,这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事情,如今人为刀殂,我为鱼肉,刘使君那里怎么安排,我们听从就好了……为父一把老骨头,就算是折在了南中,也没有什么可惜的,但为父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还想着你给为父生上七八来个孙儿,不使我赵家的血脉断绝。” 赵韪抬手,止住了还欲再言的赵熙:“就如此说定了,若是换你去了南中,若是有个万一,为父就算在汶山郡活的好好的,又有什么意思,日子就没了盼头了……再者说了,跟随刘使君南下的士卒多达万人,不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南中更是有不少的汉人豪族,在南中也是活的好好的,为父身体还算硬朗,区区南中之地,何妨走上一遭。” 赵熙默然点头,面色虽是还有些不忍,但终归应下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们这一条赵氏的血脉,不能断绝在他们父子手上。 见赵熙应下,赵韪难得的在脸上挂起笑意,他目光柔和的看着自家的独子,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独一份孝心,是十足十的,若不是这次的变故,说不定赵熙能被举为孝廉。 赵韪伸出手抚了抚赵熙的头,这般的动作,在赵熙稍稍长大一些的时候,他就没有做过的,多的是板着脸,冷言冷语的督促赵熙习文练武,想着赵熙有一番成就,却是少有父子温情。 赵熙安然的受着赵韪的抚摸,如同一只小牛犊在被母牛舔舐着一般。 “说起来,为父一直没有给你定亲娶妻,原本是打算着成就大业后,为你挑一位世家出身的女子,想着唯有世家出身的女子才配得上我赵韪的儿子。” 一言至此,赵韪的脸上闪过些许苦涩,他续而说道:“算了,不说这些,熙儿,你到了汶山郡后,不要因为旧日的身份,眼高手低,看不上黔首出身的女子……只需人家不嫌弃你流犯的身份,你就纳了……你能娶妻的事我同刘使君请了命,刘使君允了。” “孩儿知晓。”赵熙重重的应了下来。 “以后若是有孙儿出世,为父远在南中,却是没有机会顾看一二,也没有机会享受孙儿绕膝的欢愉。”赵韪言语惆怅,郁郁不得。 “虽然如此,但为父这个做祖父的,得为孙儿做些事情,别的事为父是没有能力了,就为我赵家的孙儿定下个名字吧……这一两日,为父想通了,人生在世,平平安安就好,至于其他,莫做他求。所以若有孙儿降世,可曰赵平,可曰赵安,就这两个名字,你要是再有多的儿子,就自己取名吧,你总得做点事,不能全推到为父身上。” 赵熙重重的点了点头:“孩儿知道了,长男赵平,次男赵安,平平安安,顺心如意。” 父子二人言谈切切,相谈甚欢,营帐外寒风呼啸,有若鬼哭,营帐内灯火摇曳,气氛温洽。 直至漏夜时分,赵韪起身,同赵熙离别:“为父请求刘使君,与你在分别前最后见次面,现在时辰差不多,该说的也都说了,为父也该走了,拖得太久也不太好……明日之后,你我父子二人天隔一方,只怕余生没有会面的机会。” 言罢赵韪头也不回的走到营帐门口,而后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赵熙,郑重的嘱咐了一句:““熙儿,好自珍重,努力加餐饭。”” “父亲,您珍重。”赵熙跪在地上,泪如雨下,恭送着赵韪。 赵韪忍住心中的悲痛,放下了帐布,隔绝了赵熙望向他的视线,而后他在青羌丈八的引导下,来到了另一处营帐内。 “当是如何杀我,用刀、用斧、还是用毒。”赵韪语气平静,向着身高一丈、腰大八围的丈八问道。 在赵韪讲到用刀、用斧、以及用毒时,丈八都随之摇了摇头,他说出了刘璋的吩咐:“明公说了,赵中郎将辅佐二世,有拥立之功,因此临死当是体面一些,刀斧要见血,用毒脸色不太好看……故而明公下了令,令勒杀了你,留一份体面。” “甚善,还请回头复命的时候,代我向明公致谢。”赵韪长舒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静候着审判的到来。 丈八不语,只是点头应了下来,而后他从士卒手上接过长条的布帛,走到赵韪的身后,将布帛在赵韪的脖子上缠绕了一圈,而后小臂有寻常人大腿粗壮的丈八双手向相反的方向使起力来。 通常人在面临死亡前都会挣扎一下,但赵韪在面对脖颈处急剧收缩,呼吸不畅的时候,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他只是双手握拳,坦然的接受着这一切,接受了刘璋安排给他的结局,接受了一个他自认为满意的死亡。 片刻后,随着赵韪双手无力的放下,他一双如鹰隼的瞳孔散大,并且角膜处反射消弭不见后。丈八松开了扯紧的布帛,顺手将失去支撑而倒下的赵韪接住,放置在了营帐地面的席子上。 丈八打量着赵韪的脸色,他有些奇怪,赵韪的脸上没有如同以往他所见死人一般,面色多多少少有些惊恐的痕迹,赵韪的脸上尽是安然,仿佛他不是在赴死,而是下一刻要去游山玩水一般。 摇了摇头,丈八将脑中的疑惑摇了出去,作为青羌的他,本性憨直,没有多少念头,想不出来的事情,他自是不会再去多想。 了结了赵韪,丈八出了营帐,打算去中军大帐向刘璋复命,只是蒲扇般大手掀开帐帘的他,下一刻,条件反射一般的半跪了起来。 无他,丈八的顶头上司刘璋,裹着一个大氅,伫立了在了此间的营门口。 “明公,已将赵中郎将行刑完毕,就此复命。”半跪着的丈八,高大的身躯竟是接近了站立着的刘璋,他声音洪亮,向着刘璋禀告。 刘璋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喜色,他只是静静的伫立着,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道:“起来吧,赵中郎将临死前,可曾说了什么。” “赵中郎将言,让我代为多谢明公,令他得以体面。”丈八没有任何的修饰,直白的说出了赵韪的临终遗言。 “可还有其他。” “无有其他。” 刘璋默然的点头:“丈八,你且下去休息吧。” 在丈八拱手告辞,正欲转身离开的时候,刘璋喊住了他:“赵中郎将的儿子赵熙,明日将押解流放到汶山郡,他人行事我恐有差池……丈八,就由你押解赵熙到汶山吧。” 刘璋想起了赵韪观赏日落时和他说过的遗愿,补充叮嘱了一句丈八:“切记,赵中郎将的死,不要在赵熙面前提及。到了汶山郡,着人好生看管赵熙,不要让他冻着饿着,同样不要让看管告诉他外间的消息,不要让他知晓了赵中郎将的死讯……此外告诉看守的士卒,赵熙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小心了他们的脑袋。” “诺。”丈八应了下来,而后大步离开了。 在丈八离开后,刘璋掀开营帐,走了进去,看着带着欣慰面色步入黄泉的赵韪,片刻后,他伸出手,将赵韪撑开的双眼闭上、让这位赵中郎将瞑目。(本章完) 第183章 白衣夺城 此刻的刘璋,正行进在回去成都的路上,远远的,他已是能看到如同卧虎一般,坐落在川西平原大地上的成都城。 在看到雄伟壮阔的成都城的第一刻,刘璋的内心升起了一阵游子归乡的情绪,同时又升起一阵物是人非的感觉。 三公子刘瑁死了,和德中郎将赵韪死了,一场蜀地的内乱,没有造成太大的破坏,也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就静悄悄的消弭化为虚无了。 这次平定叛乱,刘璋除掉了赵韪和刘瑁两个内患,而且刘瑁官面上是失火而死,没有让他背负害死兄长的罪名,赵韪为了儿子赵熙的性命,承担下了所有的罪责,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 如今巴郡平定了,南中平定了,内忧也平定了,兴平元年也快走到头了,即将步入兴平二年,紧接着就踏入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建安年间了。 刘璋展望未来,对于安稳坐拥巴蜀的他来说,争霸天下的时间线,说紧张也不紧张,说宽松也不宽松,但从心底而言,他想着早一刻荡平天下的祸乱,为华夏保留一份元气。 “下雪了。”刘璋伸出手来,接住了从灰蓝色的天空飘落而下的雪花,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在他的掌心,带来一股清寒的温度。 “明公,是下雪了。”刘璋身侧的吴班有些兴奋,少年总是对风花雪月有着不一样的情愫,他同刘璋一样,伸出手接住纷纷扬扬的雪花,去感受时节带来的变化。 “这场雪看来不小,瑞雪造丰年,想必明年会是个丰收的好年景,当是恭喜明公了。” 见微知著,吴班借着雪景向刘璋道了一声贺喜,他说着吉利的话,去讨刘璋的欢心。他有些担忧,这一路上没有见到刘璋如往常一样言谈欢笑。只见刘璋面色清冷,时不时的皱起锋锐如刀的眉目,他猜测刘璋是因为兄长刘瑁的死,故而心情郁结,不得开怀。 但少年的吴班又是哪里知道,刘璋的愁绪不是因为刘瑁的死,而是因为和德中郎将赵韪。 关于赵韪起兵谋逆一事,刘璋没有任何的愤怒,作为一名君主,不被手下背刺一两次,算不得合格的君主,赵韪有想法、有志向,是人之常情,就像他有着欲平定天下的大志向一样,二人都是同道中人,只是利害冲突在了一起,故而有了成王败寇。 只是赵韪虽然造逆,但为人还算坦荡,有着舔犊的深情,且不惧生死,算得上是一名有血有肉的豪杰。赵韪的死,才是让刘璋产生愁绪的缘故,英雄惜英雄,豪杰惜豪杰。 由不得刘璋多愁善感,眼下的他已经临近了成都的城门,只见城门处,乌泱泱的聚集着一大批人,这群人有州牧府的官吏,有世家豪族的子弟,有蒙头垢面的黔首,不一而足,身份不同、贵贱并有的这群人在这雪花飘飘,寒风凛冽的城门口,静候着他们的使君回来。 “王卿,前面发的文书不是说了,我回来不用摆什么场面,各安其事就好……现下风雪交加,寒气逼人,如何能令众人于此酷寒之地静候我。”刘璋向着当面迎来的别驾王商问道。 别驾王商立于风雪下久已,他的眉毛上略微结了一层白霜,面色被冻的有些红白之色,但他的神色很是开颜,他躬身领着一众州牧府的官吏向刘璋致礼道:“明公。” 而后王商解释了起来:“明公,此间事非是商所办,乃是众人感怀明公南下征战,为蜀地士民开太平,恩德播于蜀地。故而群情汹涌,出城迎接明公,此非场面,实乃人心尔。” 刘璋环视了一圈,但见来迎接他的人,无论身份贵贱、年齿长幼,无不是一双眼中多怀感激的神色,脸上露出一副信服的表情,这些人看到刘璋视线看过来,皆是拱手附身,口言‘明公’,赞扬着刘璋的恩德。 ‘骑在人民头上的,人民把他摔垮;给人民作牛马的,人民永远记住他!’前世的记忆开始浮现在刘璋的脑中,令他心头长叹了一声。 刘璋拱手环绕一圈,朗声道:“多谢父老厚意,璋实是羞愧难当。此间苦寒,还请诸位父老早早归家,以免沾染伤寒。” 言罢,刘璋慰问了一番在场的蜀地士庶后,带头打马离去,做了一个榜样。—— 成都驿馆。 荆州使者蒯良立于廊下,他抬头看着纷纷扬扬的落雪,顿感一阵寒意,多年服侍他的仆人蒯三自是体贴的,不多时就取来一件大氅,披挂在了蒯良的身上,并为蒯良收拾了整齐了一番大氅,不使大氅有皱褶的地方,失了贵公子的体面。 “没想到出使一趟益州,竟是在这蜀地从秋初待到了临近年关了。”蒯良向着贴身服侍他的仆人蒯三感叹了一句。 蒯三接过话头,顺着蒯良的意思说道:“谁说不是呢,公子这趟出使实是不巧。这一来刘益州到南中平定叟夷,拖延了不少时日,二来刘益州好不容易回来了,又碰上那位赵中郎将作乱,刘益州的兄长刘瑁不巧死在了这场乱事中,刘益州悲痛不能视事,估摸着要等一段时间才会召见公子定下盟约……以小人之见,公子回到荆州只怕是明年春初的时候了。” 说到这里的蒯三感慨了一句:“刘益州今年时运当真不好,先是大兄二兄为凉州贼人所害,故益州牧因丧子之痛逝世,现在三兄也跟着走了,父兄五人,在一年之内,竟是只余刘益州一人,当是何其孤苦,何其哀痛。” 作为正人君子的蒯良点了点头,心底升起一阵同情:“希望刘益州能早日从丧兄之痛中走出来,如今蜀地士民皆是仰仗这位刘益州的庇护,刘益州轻易不容有失……此外荆州和益州能早点签订盟约,我们也可以早日归家。” 蒯三附和道:“公子所言不差,刘益州的确是难得的明主,克定祸乱,任贤用能,世上少有,成都百姓在街头巷尾皆是传唱刘益州的恩德,小人听的最多的一句话是‘益州牧,刘使君,自牧此,民丰乐’。” 突然想起早间听闻到的一件事,蒯三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惜,就是这么好的明主,也有些宵小去诋毁,小人今早在市集听人交谈,有人说三公子刘瑁非是被赵韪挟持,而是同赵韪合谋,言是因为刘瑁与刘益州兄弟不和睦的缘故。” “竟有如此全无心肝之人。”蒯良义正言辞的蔑视了一句。 蒯三继续补充道:“这人是没有心肝,一肚子的猜忌嫌疑,阴搓搓的打量他人,所以这人说完这些话后,被一名听到他这话的军汉一巴掌打的晕头转向,逃窜的时候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 “教训的好,都是由着这些奸滑之徒,传播谣言,坏了风气,以至于当今之世,不如上古朴质敦厚。”蒯良赞了一句,经学入脑的他,对上古很是推崇,希望恢复上古时代的风气和制度,而对如今的风气不是很喜欢,觉得人心不古,导致世道不宁。—— 巴西郡。 一行风尘仆仆的车队来到了白渠市集,白渠市集虽说是一座市集,是一处贸易中心,但因为位于蛮夷杂处的地点,所以白渠市集没有同通常情况下的市集一样四面通畅无阻,而是效仿城池在四面立起了城墙。 只不过市集终究算不上真正的城池,所以白渠市集的城墙高不过一丈多,但一丈高的城墙,总归是个不小阻碍,能在巴西郡蛮夷暴动的时候抵御住蛮夷的侵犯。 车队为首身穿白衣,形制左衽,做商人打扮的的賨人,大步走到白渠市集紧闭的城门口,向着白渠市集的城头上喊去:“军爷,我等是前来贸易的賨人,还请行个方便,打开城门放我等进去。” “不行,不行。”城楼上传来回音,一名皮肤黝黑的军汉从城墙后探出头来,表达出了不同意的态度。 同时这名军汉说明了理由:“如今汉中的贼子在巴郡四处游走,不知在何处,郡里发下了文书,白渠市集暂时关闭一段时日,不接待外客,以防贼寇入侵……对了,你们这伙子賨人是哪里来的。” “我们是白虎山的賨人,带着丝麻制成的賨布和上等的清酒,想换取点粮食,渡过这个寒冬,非是汉中来的贼人,军爷勿要忧心。”车队的头领大声禀告着城头上的军汉,说出了他们带来的货物,以及他们的来意。 “清酒。”城头的军爷对賨布置若罔闻,虽然賨布作为賨人的特产,质量向来优良,是市集上交易的上等货物,但在賨人酿制的清酒面前,賨布就不够看了,賨人酿酒的技术十分的高超,所酿清酒的味道醇正,饮之留有余香,是难得美酒。 城头的军汉舔了舔舌头,仿佛口中已经含着了清酒,但终究他还是理智战胜了欲望,朝着城头下摆了摆手:“不行,这次郡里下了死命令,当真不好放你们进来,你们还是往别处去吧,现在天寒地冻的,早点出发,还能寻个住处,再晚一些,就没有地方住了。” 闻言车队的主人面色依旧带着微笑,没有因为军汉的连番拒绝而恼怒,但他的身后,一名皮肤黝黑程度比城头军汉还要黑上几分的賨人壮汉,面色变得非常不好看,眼中止不住的杀气外泄,更是不可耐的将手伸到说是装有賨布的车上,像是想从车上抽出什么东西一样。 这个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将皮肤如黑炭的賨人壮汉伸向板车的手给按下,同时来人朝着黑炭賨人摇了摇头,示意他静候一会,等着车队的主人再去交涉一番。 车队的主人接着喊话道:“军爷,正是天寒地冻,住处可不好找,我们大老远的跑来,就是想交易换一点粮食,要是没有换取到粮食,只怕这个冬天族里要饿死不少的崽子……这车上的清酒,是积年的佳酿,愿送与军爷几坛作为礼物,剩下的清酒容我们换点粮食。” 车队的主人打着感情牌,同时拿出清酒来诱惑城头的军爷,并说出了杀招:“军爷放心,我等皆是良人,到白渠市集交易少说有十次八次的,军爷可以唤一个年长的来,肯定是识得我的……我们也不进城,只在城门口交易就行,换到了粮食我们就走,族里的崽子还在嗷嗷待哺呢。” 军汉被说动了,值守城头的他唤来了一名年长些的军官,正如车队主人所说,年长的军官一眼就认出了他:“是朴安啊,今年伱们可是来的迟了一些,不像往年秋末就到了。” “李丈,时局不好,来的路上不太平,故而迟了一些……外面天寒地冻的,还请李丈看在你我的交情上,让我们进入市集暖暖身子,有上好的清酒,当与李丈共饮。”车队的主人朴安认出了这名年长的军汉,喊出了他的名字。 有了相熟的关系,事情自然好办多了,李丈吩咐了一声将他唤来的军汉,让他下去打开城门放朴安一行人入城。 皮肤黝黑的军汉早就按捺不住肚子里的馋虫了,他像是闻到了城楼下清酒的清香,兴奋的他迈开大步走下城楼,带着几人一起搬开了门闩,打开了城门。 “快,把酒与我。”打开城门口,军汉急不可耐的索要着清酒。 可惜,当面而来的不是他渴求不已的清酒,而是一把明晃晃的环首刀,环首刀贴着他的脖颈甩过一道寒光。 干净利落的解决了打开城门的几名军汉后,皮肤如黑炭一般的袁约咒骂道:“真是啰嗦,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凭空让乃公在城外吹了半天的寒风。” “多谢安弟了。”朴胡没有去搭理骂骂喋喋的袁约,而是向朴安致谢道。 朴安自是不会大大咧咧的的接受下来,同汉人打交道久了,熟悉人情往来的他客气了一番:“兄长,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用说什么谢不谢的……后面投靠了师君,还要麻烦兄长你在师君面前为我引见,顺带美言几句。” 朴胡满意的看着面前这位族弟,朴安是居住在巴西郡白虎山的賨人,同他有些血缘上瓜葛,前不久他找上朴安,谋划了今日夺取白渠市集的事情,如今大功垂成,令他心中十分的快意。 朴胡拍了拍胸脯道:“安弟放心,引见之事包管在我身上,定教师君重用你,日后享尽富贵。” 没有过多的客套,占据了白渠市集城门的朴胡和袁约,呼唤着远远吊在身后的部曲,一并杀入市集内,开始了他们的暴行。 (本章完) 第184章 汉中鼠辈 作为汉中张鲁所派遣,自汉中由米仓道南下攻打巴西郡的賨人渠帅袁约,到达巴西郡后,在守御巴西郡的安东中郎将高沛手里一直没讨到什么好处,反而前面被高沛一次领兵突袭差点干翻掉了。 因此,袁约南下到巴西郡的这段时间以来,胸膛中有一股深重的怨气不得发泄,让他无时无刻不得开怀,无时无刻不想着报复高沛一二。 现下的袁约却是得以开怀了,靠着朴胡的计策,他们一行人假冒商旅,外加常来白渠市集交易的賨人朴安作为熟面孔,迷惑了守御白渠市集的士卒,骗开了白渠市集的城门。 城门大开的白渠市集,在朴胡、袁约二人眼中如同一位脱光了衣服的妙龄少女,他们领着手下的儿郎肆意的在这座市集中为非作歹、烧杀淫虐,大大的舒了这段时间以来胸中积攒的怨气。 袁约指挥着手下的儿郎四处破门,去劫掠居住在此城商旅的财物,同时不忘同身边的朴胡问上了一句心中的疑惑:“朴兄,你说前段时间,高沛那个竖子追我们追的那么紧,循着我们的踪迹一直贴着我们,我们差点折在他的手上。这几天高沛却是没了踪影,不再循着我们的踪迹追杀我们,而是突然收兵回了汉昌,这是什么缘故?……莫不是他夫人要生了,还是他老母要出嫁了。” 关于一直追杀二人的高沛突然收兵的行为,袁约问起了朴胡,同时本性憨直的他,这段时间受够了高沛的腌臜气,竟是不怀好意的猜测了两个可能的结果,并成功的把他自己逗笑,一时间哈哈大笑了起来。 朴胡心思深沉,听到袁约说笑,他没有跟着一起谈笑起来,面色依旧默然的他摇了摇头,否决了袁约说笑般的猜测:“大将出征的时候,突然收兵的话,肯定是国内出了问题,才会有这种不符合兵法的操作……依某看来的话,高沛突然收兵返回汉昌,应该是成都方面出了什么问题,高沛才会不管不顾,丢下你我二人,引兵回到汉昌。” “成都出了问题?出了什么问题。”袁约追问道。 朴胡皱起了眉头,不耐烦的解释道:“某怎么知道,某又没在成都安插探子,能探到成都的一举一动,反正肯定是成都出了问题,或是巴西郡的后方有什么乱子,比起外患而言,料理内忧更为紧急一些。” “哦。”对于朴胡的解答,袁约大大咧咧的应了下来,他没有再去多想成都或是巴西郡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对他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失去了高沛的制约,他和朴胡能施展手脚一二,不至于像前面被高沛盯死的时候,手脚像被捆绑着,需要第一优先级的去应对高沛。 攻破白渠市集,大局略定的当下,袁约向着朴胡感叹道:“如今拿下了白渠市集,这次南下攻打巴西郡也不算没有功劳,到时候载着市集的财货回到南郑,面见师君的时候,也可以说道一二,宣扬一波我们賨人的武勇,让师君手下的汉儿将校知道,论武勇,还是我们賨人强上一些。” 朴胡轻咳了一声,前面他被高沛突袭,胸口中了骑卒的一枪,虽是仰仗张鲁赐下的精铠,没有什么创口,但胸膛多少受到了一些冲击,整个人有点不太舒服,没有了平日的精神气头:“嗯,若是没有拿下白渠市集的这一桩功劳,无有寸功的你我,就没有颜面回到南郑面见师君了。” “嘶。”袁约似是想到了什么,他情绪有些低落的说道:“朴兄,伱说我们身穿白衣,冒充商旅,说出去会不会被人耻笑。汉中和蜀地虽然交恶,但是商旅往来还是有的,我们做出假冒商旅夺取白渠市集的事情,后面恐怕汉中和蜀地连商旅都不往来了,两边会疑心来往的商人是间细,会做出夺城的事情。” 面对袁约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心理,朴胡却是不以为意,他搬出了兵法:“兵法云,兵者,诡道也,行军打仗,本来就不是堂堂正正的,你一枪来我一刀往这种手法,而是偷鸡摸狗,无可无不可,只要能赢,假冒商旅算什么……打仗吗?怎么赢的不重要,赢了才重要。” 谈完了大道理,朴胡说起了实际的问题:“要是不冒充商旅,真刀真枪的摆开阵势攻打白渠市集,这天寒地冻的,手指都冻得无法曲伸,环首刀都恐难握住,我们轻装南下,又没有什么攻城器械,只能蚁附攻城,虽说白渠市集武备不强,但只怕不折掉个几百儿郎,这白渠市集都拿不下来……哪有像现在这样,骗开了城门,轻轻松松就杀了进来,不比架着梯子,冷风嗖嗖的攀爬梯子攻城强的多。” 袁约低落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些,但他又发出了新的问题:“朴兄,你说白渠市集非是城池,也非军镇,不过是一处稍大些的市集而已,是商旅往来交易的地点……要是战场厮杀,杀略一些士卒还好,算的上是军功,可拿下白渠市集,朝着商人舞刀弄枪,说出去好像不太光彩,传到汉中,旁人或许会说我们是欺软怕硬,不敢真刀真枪的去攻打城池,反而宰杀如弱鸡一般的商人。” “袁兄,你倒是挺有士人之风,攻城略地不伤及妇孺,只想着攻杀披甲的敌人,但你莫要忘了我们是什么出身,我们是賨人,是汉儿口中的板楯蛮,是蛮夷啊,身为蛮夷的我们,杀个个把商旅怎么了。”朴胡转过头打量了几眼袁约,面色有些惊讶。 随后袁约嗤笑了一声,看着面前正在烧杀劫掠的儿郎道:“白渠市集内商人的耳朵同披甲士卒的耳朵难道还能不一样,不都是耳朵吗?白渠市集里的财货同城池军镇里的财货相比较,不都是被我们缴获的财货吗?” “我们割下这些商人的耳朵,拿回南郑摆放在师君的面前,师君会有什么闲心派人南下验证,验证这些人是不是士卒吗?还不是由着我们说,我们只需说这些人是士卒的耳朵,那就是士卒的耳朵,就是明晃晃的军功,就能从师君手里拿到赏赐。” “至于这白渠市集的财货吗?我们从米仓道南下,手下的儿郎很是辛苦,再者这段时间都没有什么斩获,如今拿下了这座白渠市集,能用这白渠市集里的财货慰劳下手下的儿郎,不然儿郎们跟着我们只有辛苦,没有收获,早晚会生怨言的……当然,我们还需缴纳给师君一些,否则收割到那么多的耳朵,却是没有斩获的战利品,这有点不太好看……某想好了,这白渠市集的财货,我们和手下的儿郎分个七成,缴纳三成到功曹阎圃那里,作为我们的斩获。” 定好了规划的朴胡吐槽了袁约一句:“袁兄,你要是不情愿攻打白渠市集,前面我谋划的时候怎么不说上两句,现在跟我说这些话,事后起什么高调子啊。” 袁约挠了挠后脑勺,不太好意的说道:“我前面没想到这些,如今拿下了白渠市集,才想到了这些问题。” “憨货。”朴胡指着袁约骂了一句,摇了摇头,脸上尽是对袁约的无可奈何。 十余日后。 巴西郡递到成都的一封文书,经兵曹参军彭羕的手,送到了益州牧刘璋的手上。 坐在州牧府会议厅上首位置的刘璋,一目十行的看起了手中这封高沛传递过来的文书,文书上高沛言道,前面和德中郎将赵韪谋逆的时候,收到州牧府命令的他领兵回防,打算和州牧府一起夹击赵韪,不使赵韪有兴风作浪的可能。 但因此,高沛没有如同之前一样死死的盯住张鲁派遣南下的朴胡、袁约二人,只是吩咐各县守御而已,不过千日防贼下,终究还是出了篓子。 朴胡和袁约二人冒充商旅,袭击了巴西郡的白渠市集,杀死了大批到白渠市集交易的商旅,并将白渠市集烧成了白地,劫掠走了所有的财货。 看完手中这封文书的刘璋,咬着牙直接将文书拍在了案几上,骂了一声:“真乃汉中鼠辈。” 狗日的,刘璋心中很是不平,他没有想到,在这兴平元年的时候,见到了类似江东鼠辈白衣渡江的操作,可见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商人作为交流往来、贩卖货物的角色,向来是不掺入到战场厮杀的,大家多少会网开一面,不会对着商人喊打喊杀,但张鲁派遣南下的朴胡、袁约二人却是不讲武德,去攻杀商人聚集的白渠市集,而且还是冒充商旅骗开的白渠市集城门,这操作简直下作到了极点。 ‘朴胡,袁约。’刘璋将这两个名字记在了心头上,作为必杀名单中的一员,他想着来年攻取汉中的时候,定要斩杀了这两名贼子,以慰白渠市集商旅的在天之灵。 “明公,米贼之徒信奉鬼道,不通经学,不知廉耻,今番假冒商旅,骗开白渠市集的城门,可见鬼道之人,心性卑劣,无耻至极。”怀揣着士人骄傲的彭羕,附和了一声刘璋,而后作为参军的他,对眼下朴胡、袁约二人下贱的操作,给出了相应的意见。 “如今米贼不讲武德,白水关方向还需发去公函,告诫一番守御白水关的中郎将杨怀,让他小心戒备汉中来的商旅,切莫让张鲁徒孙混杂其中,进入了白水关。” 刘璋自无不可的点了点头,白水关作为成都的北大门,是断断不容有失的,他吩咐了一句彭羕:“永年,就劳你写一份公函,发往白水关,同时发一封公函到巴西郡,让巴西郡太守孟彪好生宽慰白渠市集死难的商旅家人,可从府库里拨出财货,弥补这些商旅的家人一二。” “诺。”彭羕应了一声。 “对了,城外如何?”刘璋问起了城外的局势,这段时间以外,征讨南中的大军陆续的返回了成都,大军往来,需要料理处置的事情很多,如士卒居住的营垒的布置、囤积所需粮草辎重等。 彭羕恭声回禀道:“禀明公,城外驻军大营在黄主簙和吴中郎将的合力主持下,已是平稳安置了南征返回的大军,只些许小的风波,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嗯,大军胜利的赏赐如数发下去的,年光将近,不好再拖延了,当让士卒过个好年。”刘璋紧接着吩咐了一声,而后他细细叮嘱了彭羕:“永年,你同张肃一起,去城外盯着赏赐的下发,不要出现军官克扣赏赐的情况,有什么问题,回禀于我处置。” “诺。”彭羕领下命来,在刘璋的示意下拱手告退了。 身为益州牧,刘璋每日的工作十分密集,少于清闲的时候,这不,打发走了彭羕的他刚准备起身活动一下,松一松筋骨的时候,就见到了亲卫吴班上前禀报,荆州使者蒯良如约上门来觐见了,现下蒯良刚进入偏房等候,等待刘璋的召见。 面对上门的荆州使者蒯良,刘璋自然是放下放松的念头,他思索了下,告诉了吴班一声,让他将蒯良引至后院的凉亭,他打算同蒯良一起饮酒赏雪,然后顺便商谈益州和荆州结盟的事宜。 吴班领命而去,他来到偏房,告诉了蒯良一声刘璋的打算,而后为蒯良引导起了路来。 ‘饮酒赏雪,好雅兴。’蒯良对刘璋的打算评价了一句好雅兴,同时他琢磨着刘璋这位益州牧,看来是刘璋从丧兄的悲痛中走了出去,毕竟离刘瑁死去,都二十余日了,其次若是刘璋还沉溺于丧兄的悲痛中,他也得不到召见,来不到州牧府上。 蒯良一边走着,一边在脑中思索着同刘璋交谈时候的应对之词,与此同时他的心情有些激荡,想着总算有机会见到在刘焉亡去后,骤然上位益州牧的刘璋的面。 蒯良有些好奇,好奇刘璋是什么样的人,毕竟自今年年初刘璋上任以来,刘璋先是平定了巴郡由荆州别驾刘阖煽动的叛乱,而后又是南下征讨南中叟夷,紧接着又是平定和德中郎将赵韪的谋逆。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都说明了这位刘益州是文武通才,称得上是位英杰。 其次益州士庶口中传扬,刘益州亲贤爱士,礼贤下士,不以出身定优劣,而是任贤取能,不拘出身,如主簙黄权、参军彭羕,以及军中的一大批将校甘宁、沈弥、娄发等,都算的上明证。 再加上这位刘益州更是难得的仁德无双,宽宏大量,巴郡和南中的战事中,有不少乱臣贼子反正后,依旧得到了一官半职,并且谋逆的豪族甚少被处以夷三族的刑法,能不杀的,这位刘益州都会网开一面。 ‘高皇帝。’ 思虑至此,刘璋的所作所为、人品心性,让荆州使者蒯良脑中浮现了一位人物的身影。 (本章完) 第185章 蜀楚合 不多时,跟随吴班走到后院的蒯良,见到了在亭子里升起小火炉,温起小酒的益州牧刘璋,此刻的刘璋正在亲手往火炉里添上一块上好无烟的木炭,加高火炉内散发的温度,以便火炉上的美酒早点升腾起来。 “蒯君,还请入座,本来想在议事处招待蒯君,但见今日雪景不错,又没有什么风,是个赏雪的好日子,于是索性在这庭院里招待蒯君了,简陋之处,还请蒯君包涵。”刘璋伸出一只手招呼着蒯良这位荆楚名士,同时眼神略微一扫,打量着蒯良的外貌气质,他只觉一股书卷气从蒯良身上传来,有种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魄气蕴含其中。 史书诚不欺我,刘璋在心底感慨了一句,历史上刘表单骑入荆州,在料理荆襄宗贼一事上,蒯氏兄弟中蒯良给出的建议是以德服人,蒯越则是有些极端,给出的建议是用利益诱惑宗贼,把宗贼骗过来一股脑全杀了。 眼下依着刘璋的感受,蒯良给人的感觉的确是行的光明正大之道,颇有君子之风,不是那种诡谲难测的小人。 ‘不拘小格,阔达开朗。’刘璋这般的举动,让蒯良在心里多加了一句对刘璋的评价。以刘璋今时今日的身份,没有摆开阵仗,大邀文武群臣,拿出益州牧的排场,来招呼他这位荆州的使者。而是简单的温了一壶酒,在这庭院里招呼他,可见刘璋的心性坦然,没有因为益州牧的权势而自矜。 蒯良走到刘璋的近前,第一时间拱手问礼,并开口转圜道:“于亭中温酒赏雪,刘益州端的雅兴非常,这却是合了良的心意,何来简陋之说。” “蒯君不必客气,请入座。” “良就不推辞了。”蒯良没有推三阻四,大大咧咧的入座了。 刘璋拿起竹制的酒勺,为蒯良的酒杯中满上了一杯,而后给自己添了一杯,示意蒯良道:“蒯君,请。” “益州,请。”蒯良恭敬着态度,饮下了这杯刘璋亲自添上的美酒。 一杯酒下肚,刘璋先是为返回成都的这些时日没有召见蒯良解释道:“家门不幸,祸出幕府,前番和德中郎将赵韪挟持家兄出逃,以致家兄殒命,这段时日以来,璋感怀在心,悲痛不已,没有在返回成都后立即召见蒯君,还请蒯君勿要介意。” 面对刘璋的致歉之语,蒯良放下手中的酒杯,避席谢道:“请益州节哀,常云兄弟连心,三公子见害,益州悲痛不能视事,此乃人之常情,良岂能有异议,若是有,岂不是不当人子。” 刘璋点了点头,继续招呼着蒯良饮酒,他没有第一时间谈及益州和荆州结盟的事情,而是从蒯良处问询起了荆州的风土人物。 天下大乱,中州的人为了逃避兵灾,很多士人都跑到了荆州,就像关中、凉州跑到蜀地的东州人一样。这些人中有不少的贤才,荆州本地也有不少贤士,就说琅琊诸葛、襄阳庞氏,卧龙、凤雏的大名,后世那个不知,那个不晓。 不过一番对答下来,刘璋毫无意外的没有从蒯良嘴里知道诸葛亮和庞统的消息,毕竟现在这两个人还都是少年,名声未显。 不过意外的是,刘璋从蒯良口中得知了一个人的消息,曹魏谋士荀攸的消息。 “荀公达以蜀地地险城坚,人民生活殷实,故而求为蜀郡太守,但由于前面道路断绝,故而停驻在了荆州,现下在荆州观望时务。”蒯良说起荀攸的时候,言语中都是存着敬意,毕竟荀攸是做的大事的人。 中平六年的时候,董卓兴乱,关东兵起,董卓迁都长安。荀攸与议郎郑泰、长史何颙、侍中种辑、越骑校尉伍琼等人一起谋划过诛杀董卓,可惜事情败露了,没有成功。因此说起荀攸这个人,蒯良言语中的态度着实有些恭敬。 至于这里荀攸为什么没有在刘表手下出仕,刘璋没有多此一问,向蒯良询问这个问题多少有点自讨没趣,蒯良估计有点难以作答,想都不用想,八成是荀攸看不上刘表这个坐守之贼,所以只是停留在荆州观望时务,而是没有在刘表帐下出仕。 “荀君前番谋划除去董卓,虽是事情还没做出来就被人发觉,但亦可见荀君的文武胆志,不同寻常。”刘璋附和了一声蒯良,脑中想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他打算派人去招揽一下荀攸。 闲谈了一段时间后,刘璋扯起了正事:“蒯君,如今宇内大乱,王室不振,我同刘荆州皆是宗室,所居之国又是接壤。当是两家和睦,共同辅助王室,若是做出同宗相攻的行为,徒然惹天下人笑也,为天下英雄所不耻……今幸刘荆州有意,我亦有心,益州和荆州相为结盟,大江上下和谐安定,一起戮力王室。” “此亦乃刘荆州之本心也。”蒯良恭敬的应对道,同时他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如今兖州和豫州乱做了一团,曹操和吕布二人交战都快半年了,对荆襄构不成危险,至于江东之地,更不要说了,宗贼遍地,渠帅横行,祖郎、严白虎之流如同牛毛一般。 现在荆襄的北面和东面都没有什么大的隐患,唯独需要考虑的就是西面的这位刘益州,现在刘益州有心和荆州结盟,使大江上下相安,作为襄阳大族出身的蒯良,自然是乐意见到的。 至于荆襄南面的交趾刺史部,蒯良没有放在眼里,论起威胁程度和重要性,荆南之地才是如今坐镇荆襄的刘表所需要考虑的问题,几名荆南之地的太守,表面上对襄阳很是恭敬,但实际上阳奉阴违,根本没有将襄阳的命令放在眼里,只怕早晚必生祸患。 同样的,刘璋心底也略微放松了些,虽然盟约这种东西在江东鼠辈的眼里和厕纸没什么区别,但不是人人都是江东鼠辈,有些人是认可和遵守盟约的。两汉上承春秋战国之风,有些人将盟誓看的比性命还重。 现在有盟书的制衡,以及考虑到刘表的性子,外加荆襄有荆南之地的内忧,刘璋自觉来年可以放开手脚,好好的招呼神棍张鲁了,汉中作为益州的咽喉之地,一日不拿下,他是一日不得安睡。 结盟的事情自然不是一两句话能定下来的,后面还需要歃血为盟,整一些仪式感的东西,但这都是后话了。—— 交趾郡,龙编县。 张裔抬起头看着天上的大太阳,不由感叹了一声今天又是个好天气,如今的时节虽然已经是冬季了,可这极南之地的交趾,却是没有一点寒意,这让张裔很是长了一番见识。 若不是考虑到交趾这个地方开发程度还不够,一窝窝的蛮夷横行在州郡之间,外加瘴疬之气的威胁。张裔想着,等老了之后,在交趾建一处别院终老,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可以免去苦寒的侵扰。 没有过多的去想养老之地的选择,张裔打量着面前的县寺,他不免有些惊讶,龙编县作为偏远之地,坐落在大汉近乎最南边的郡治,县寺竟是比蜀地不少县寺修建的还要豪华,还要奢侈。 “张君远来辛苦,还请快快入内安座。”站在县寺门口的交趾太守士燮朗声招呼着张裔这位益州来的使者,摆出一副尊贤的态度。 与此同时,士燮有些疑惑,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益州牧刘璋派遣使者到交趾来,最近那位刘益州做的事情他是大概知晓的,领着强兵深入南中之地,多少家豪族和叟夷部落灰飞烟灭,声势尤为浩大,都传到交趾来了。 面对这样一位威震百蛮的州牧,他所派遣来的使者,容不得士燮不小心招待,士燮也对张裔的到来做出了猜测,他估摸着刘璋可能是想将交趾刺史部纳入益州的势力范围,只是刘璋为何不去寻交趾刺史朱符,而是寻到他的门上,这就又有些奇怪了。 带着满腹的疑惑,士燮大摆宴席,好生的招待起了张裔,他打着张裔不管来到交趾是想做什么,官面上他都需要好好招待一番,不能落一个苛待使者的风闻出去,同时也就不会惹怒那位看上去霸道无比的益州牧刘璋。 酒过三巡,士燮试探性的问起了张裔:“张君远来,可是有什么见教。” “不敢称见教,小子无有才学,不如太守学问优博,通晓治政。”张裔谦逊一句,接着说出了他的来意:“我来此地,是奉我家使君之名,寻一二件土物。” “土物?”士燮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他自认猜中了刘璋的心思。交趾虽是地处偏远,但珍奇异宝颇多,如明珠、大贝、琉璃、翡翠、玳瑁、犀角、象牙之类珍品,以及奇物异果如香蕉、椰子、龙眼之类,另有各种香料和细纹葛布,可谓是物产丰阜。 士燮内心坦然,他打着算盘,就算那位益州牧刘璋想让他们这些交趾刺史部的太守明面上降服,他都是能认下的,只需让他当交趾太守,降服谁都不是问题。现下听张裔的话,这位刘益州只是想要些交趾的土物,花钱买个平安的事情,他心里更是不介意了。 “这个好说,刘益州想要,我当是不会吝啬些许土物。”士燮大大咧咧的应下,向张裔打着包票。 张裔感觉士燮误会了他的意思,他开口解释道:“非是珍奇之物,乃是一二草木之物。” “草木之物,不知是何等草木之物。”士燮面色上有些惊讶,那位刘益州派遣使者到了他这里,一不要他降服于益州,二不要珍奇异宝,只是寻一二草木之物,这种行为颇是乖张。 不过士燮也没有露出耐烦的神色,对于刘璋的要求,他想着能满足尽量满足,不能满足的就拖着,尽量不去惹怒刘璋。 张裔面露微笑:“这其一,乃是吉贝,其草实如茧,茧中丝细如,织以为布,布甚软白。其二听闻交趾有旱米,性早莳、早熟、耐旱、粒细,宜于高仰之田……我主闻此二物,想来能播种于蜀地,为黔首之福,故而遣我来寻之。” ‘就这?’士燮和他的两位弟弟士壹、士对视了一眼,眼神中尽是不明其意的疑惑,张裔大老远的来一趟,就为了找两种草木移栽到蜀地,亏他们兄弟几人前面议事的时候,想着怎么应对刘璋可能的无理要求,现下看来,事情好办很多了,只需找到张裔索要的东西,就可以打发张裔回去。 只是这两件草木,士燮有点不太清楚是否存在,他早年随颍川人刘陶学习《左氏春秋》,后被推举为孝廉,补任尚书郎,因公事而免官,后来父亲士赐去世后,他被举为茂才,任巫县令一职,再后来,到了中平四年,他被任命为了交趾太守一职,才回到了交趾刺史部,所以他对交趾地区的人文风土不是很详解。 士燮将目光看向他的两位弟弟士壹、士,想着从他们身上知晓一二关于张裔所说的草木,想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些东西。 “其草实如茧,茧中丝细如,此物珠崖似是有这类的草木。”士壹开口了,但他不敢确定下来,他只是听人言过珠崖的夷人种植过张裔所说的吉贝,具体详情如何他则是不通晓。 追随着士壹,士也开口说起了他知晓的见闻:“性早莳、早熟、耐旱、粒细,宜于高仰之田的所谓旱米之物,九真郡或是有出产,还需遣人盘查一二。” “如此张君想来需在龙编县稍待些时日,容我遣人去寻觅一二。”士燮总结了一句。 张裔面露微笑,拱手道:“士太守,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裔却是不好在龙编县安座,我当往珠崖和九真郡一行。” “张君真乃忠义之人。”见张裔好好的龙编县不待着,却是为了刘璋跑到珠崖和九真郡去,跑去那样的极恶之地,士燮不由发自肺腑的感慨了一句:“我为太守,当尽地主之谊,着人环护张君一二。” (本章完) 第186章 汉中变动 汉中,南郑。 “二位渠帅真乃良将也,此次南下略地巴西郡,斩获颇盛,均是立有功勋之人……一应赏赐,待阎功曹查验完斩首和所获辎重后,会悉数发到两位渠帅营中。”张鲁言谈之间豪气无双,一副有功必赏的模样,对着自巴西郡而回的賨人渠帅朴胡和袁约说道。 “谢师君。”朴胡和袁约闻言大喜,脸上堆起笑容的二人向着张鲁致谢道。 侍立在张鲁身后的阎圃见到这幅场景,他略微张开了嘴巴,旋即想到什么的他很快就闭上了嘴巴,没有去说些什么,打破现下和谐的气氛。 点明了会发下赏赐的张鲁,慰问了朴胡和袁约一句:“远途劳顿,二位渠帅当是好生将养一番。” 朴胡和袁约闻弦音而知雅意,两人拱手告退而去。 等到朴胡和袁约走远,功曹阎圃凑到张鲁的身边说道:“师君,我观二位渠帅的斩获之中,耳朵大小不一,有壮年的,有少年的,只怕斩杀的人不一定都是士卒,可能存在杀良冒功的情况……估计二位渠帅没有同高沛对敌,而是屠戮了一处里坊,杀害了一批黔首,拿来充作军功。” 张鲁面色凝重,他静静的看向朴胡和袁约的背影,直到二人身影消失后,他朝着阎圃摆了摆手:“阎功曹,你说的详情,我自然也是看到了的,可现在是用人之时,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朴胡和袁约二人要是没有大的过错,我们就宽纵一点,权当没看到……如今赵韪身死,我等失去了内应,成都减去一内忧,当先以抗衡成都的大局为重。” “诺,只是师君,还需防微杜渐,以免这些賨人恃功而骄,做出什么犯上的事情来,那就为之不美了。”对于张鲁的说辞,阎圃点头应了下来,接着他补上了一句,拿出了臣子直言劝谏的本色。 “嗯,功曹所言,我当牢记在心。”张鲁应了下来,与此同时他愤愤不平说道:“没想到赵韪如此无能,以宿将和重臣的身份起兵,不过十余日就旋起旋灭,一点风波都没闹腾起来,连给我一个接应他的机会都没有,枉赵韪还是出身安汉赵氏,世为郡望,才兼文武。现下看来,不过是银枪蜡杆头,中看不中用的货色……还有三公子刘瑁,以前协助刘焉理政,原以为他多少有些暗子,能掀起一些波澜,未曾想竟是失火而死,死了个不明不白。” 面对张鲁的愤愤不平,阎圃默然的听着,这是今天早上探子传来的关于成都的消息,言是刘瑁因失火而死,赵韪出降被杀,一场看起来声势浩大的内乱,轻轻松松的被益州牧刘璋平定了。 “师君,刘瑁之死当不是那么简单,成都言其是失火而死,但八成是遭了赵韪的毒手,我听闻赵韪之子赵熙,竟是得到了刘璋的宽宥,没有同赵韪一起被处死,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内情的……赵韪起兵一事,拖延日月,竟是拖到了刘璋归来,有刘璋主持大局,赵韪破败是理所当然的。若是赵韪早一点起兵,成都没有人主持大局,说不定还能造成一些风波。” “赵韪无能,坏我大计。”张鲁继续贬低着赵韪,但同时面对赵韪的死,他有一种兔死狐悲的伤感:“如今巴郡、南中、赵韪皆为刘璋所定,下一个当是轮到我们汉中了……估摸着来年夏收之后,成都大军就会在阳平关外扬起旌旗了。” “师君勿要太过忧虑。”阎圃宽慰着有些沮丧的张鲁:“往者荆州别驾刘阖,同巴郡大族合谋,非是同心协力,故而落败于刘璋。南中群贼,皆是宵小,不能并力与刘璋抗衡,因此被刘璋各个击败。赵韪心存犹豫,迟迟不起事,待刘璋返回成都时起兵,赵韪败落,此乃自然之理。” “我汉中则不同于彼辈,士民一心,黔首皆念天师道教之恩惠,皆愿为师君效力,且汉中有四塞之固,阳平关更有天险,我于阳平关置一人,纵使成都十人来攻,亦不得登上阳平关城楼……再者阳平关外走马岭上,军司马李休所筑新阳平关,今闻皆已完备,同阳平关有犄角之势,形势地理,万无一失,汉中有泰山之安也。” 张鲁抚着胡须,连连点起头来,他的脸色在阎圃这番话下稍微好上了一些:“功曹所言,大慰我心……汉中乃天师道的基业,是断不容有失的,不然,鲁何有面目去见天师道的先辈。” 壮了一番胆魄的张鲁,问起了阎圃关于一件事的看法:“我那个弟弟张卫,说是关中、凉州之士不可轻信,所以阳平关和新阳平关内不可放置南下士人和他们的部曲,以免后面城内生出什么内乱。” 闻言阎圃的面色嘿然了一些,张鲁的弟弟治头大祭酒张卫,如今阳平关的守卫者,可谓是心思颇重,对非天师道的人往往怀着猜忌之心,大抵只相信天师道出身的人。 前面他向张鲁建议,招揽南下的关中、凉州士人为己用,想着借助这批南下士人的力量,一起对抗成都。可张卫那边成了一个阻碍,张卫几次发书南郑,劝告张鲁不要轻信南下的关、凉士人,如今更是用近乎驱逐的手段,驱逐了阳平关内的关、凉士人。所谓推心置腹,方可取信于人,才可以接收到他人的忠诚,可张卫的做法,只怕会让关、凉士人内心生怨。 可阎圃却是不太好说些什么,他总不能在张鲁面对张卫的做法进行批斗,毕竟张鲁和张卫乃是亲兄弟,疏不间亲,依着关系的远近,阎圃去指摘张卫一二,张鲁只怕也不会去听从。 “师君,依我的看法,关、凉士人多少会有忠义之士,可以拿来作为助力,若是一味排斥这些人,只怕按照士人倨傲的天性,会平白生出些事端来……可令军司马李休,往关凉士人中拣选良人,一并驻守新阳平关,至于关凉士人的家人,则放置在南郑居住,以为质子。” 阎圃跳过了张卫,搬出了张鲁亲信的军司马李休,想着让李休去招揽关凉之中的人才,作为防守新阳平关的一股力量。 张鲁点头称是,阎圃的话,他是一点就明,阎圃没有去纠结让张卫收纳关凉士人,而是让军司马李休收纳关凉士人,同时收取人质的做法,甚是得到他的认可。—— 汉中,勉县。 “孝直,文书上说什么?”孟达饮下一杯酒水后,向着法正询问了起来。 粗略看完文书的法正,简略的转述了文书中的内容:“文书上讲,说是朴胡和袁约南下略地巴西郡,俘斩万计,大获全胜。” “万计?”通晓军事内情的孟达眨巴了一下眼睛:“那就是斩杀了千余人了……巴西郡又非蛮夷之地,乃是我大汉的郡县,张鲁那厮当真是不要脸,竟是搬出以一当十的说法,来夸大朴胡和袁约的战功,没有如实的奏报,杀略大汉的子民士卒算的上什么本事。” “看来朴胡和袁约多少有点本事,我可是听说了,驻守在巴西郡的是安东中郎将高沛,称得上是一名宿将,为人十分的稳重,能在高沛的手上讨得一些好处,賨人的悍勇可见一般。”法正感慨了一句。 孟达再度饮下一杯酒,他附和道:“所以昔年的高皇帝自汉中起兵,部曲里招募了不少的賨人作为助力,这群賨人闻战则喜,于战场上前歌后舞,称得上悍勇难当……但总体来说,还是我汉家男儿略胜一筹,孝直不闻昔日荆州别驾刘阖招募了賨人渠帅朴昌做为助力,但朴昌于战场上不敌刘益州帐下的校尉甘宁,刀来剑往之下,死在了甘宁的手上。” “这倒也是,只需足食、足兵、足饷,汉军不输于任何一家蛮夷。”法正点头表示认可。 “孝直,甘宁的出身,你可知晓。”孟达一脸的怪诞,问起了法正。 法正摇了摇头:“只知甘宁骁勇,乃是刘益州帐下第一武勇之人,其余的我倒是知道的不多。” “嘿,我从军司马李休那里听说了,甘宁早年号为‘锦帆贼’,是在宕渠水上做生意的好手,后来洗心革面,入了刘益州的幕府,一朝得势,出任了校尉的职位。”孟达有种揭开秘密的快感。 “锦帆贼。”法正重复了孟达话里的三个字,同时在第三个贼字上加上了重音。 “对,锦帆贼,盖因这位甘校尉为人奢侈,喜欢用锦布做船帆,所以呼之为锦帆贼。”孟达详尽的解释道。 法正伸出手摩擦着下巴的短须,片刻后他感慨了一句:“不想刘益州取士如此的不拘小格,只要有文武才学,就算是出身贼寇,都能收入幕府为用。” “是啊。”孟达大口的饮下一杯酒,赞同了一句:“刘益州出手可是大方的紧,像是甘宁、张任等,都是一夕得势,崭露头角后被拔为校尉。不像这汉中的米贼,抠抠搜搜,竟是只与你我都尉、县丞之职,那个治头大祭酒张卫,还猜忌伱我的忠诚,不让我领兵驻守在阳平关内,将孝直你置于这后方的勉县任职。” 法正饮下一杯酒,叹了一声:“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米贼实非良主,你我不可与米贼共存亡,当思考其他的路子。” 闻言孟达眼神一亮:“孝直,请直言,小弟我当悉听尊便。”—— 交趾郡,龙编县。 白天招待益州使者张裔的盛大宴会已然结束了,但晚上的私宴还在进行中,私宴的人数并不多,只交趾太守士燮和张裔,外加几名士燮的兄弟及亲近之人。 “刘益州所赠之物过于丰盛了,教燮如何能安心收下。”士燮说起了刘璋赠送给他的礼物,在这私宴上向着张裔推辞道。 士燮内心有些感慨,张裔这位使者此次前来,光是天下闻名的蜀锦就是数百匹,足可以作为压箱底的礼物,但这还不算什么,更为珍贵的是,刘璋遣着张裔给他送来的一百匹凉州大马,交趾是有马的,但马骨矮小,用不上作为战马,刘璋所赠这一百匹凉州马,让士燮感受到了刘璋的厚意。 “士君切不可这么说,我主闻士君安定交趾刺史部,收纳流民,可谓是功高劳苦,同昔日的河西窦融的功勋相比,也是不相上下……今朝廷处于动乱之中,我主身为宗亲,自然由我主致意一二,以免凉了良臣之心。”张裔说起了场面话。 同时张裔补充了一句,打算延伸开某个话题:“此外我主有个想法。” ‘河西窦融。’听到刘璋将自己比作河西窦融的士燮,面色上扬起一抹笑意,再接着他听到张裔说刘璋有个想法的时候,他放下手中的酒杯,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请张君直言便是。” “昔日废州立牧,天下十二州皆为州也,各立州牧。而交地独为交趾刺史,我主打算上表朝廷,以岭南之地为一州也,置交州牧,天下当有十三州也。”张裔画出了一个大饼,一个刘璋画给士燮的大饼。 “这…这…”士燮言语结结巴巴,面色上露出压制不住的喜悦,他避席向张裔谢道:“若是刘益州能促成这桩美事,乃是交趾之福也,交趾士民当仰拜刘益州的恩德。” 在这件事情上,容不得士燮不隆重对待。孝武皇帝元丰六年,置交阯刺史,别于诸州,令持节治苍梧,作为南越旧地的岭南并没有设独立的州,而是设了一个交趾刺史部进行监管。 苍梧广信出身的他,是交趾的本地人,关于改交趾刺史部为交州的想法,他心里多少是存着一些的,不然以交趾刺史部的身份,始终低于其他十二州一头,不得平起平坐。 至于益州牧刘璋有没有能力做成这件事情,士燮想来把握应该很大,毕竟刘璋作为宗亲,外加坐领益州,威震西南,刘璋的建议,朝廷当是会认真考虑。 (本章完) 第187章 卢氏的命运 成都,州牧府。 “米贼张鲁全然不顾忌他老母的死活,一意与明公为敌,真是无有心肝之人,真不知如此不孝之人,有何面目开宗立教,自号师君,为万民师。”彭羕朝着刘璋一顿吐槽,极力的贬低着张鲁的品德。 在彭羕看来,张鲁不顾忌老母的死活,同刘璋抗衡,更是派遣賨贼朴胡、袁约南下攻杀百姓的行为,这种百分百会触怒刘璋的行为,简直是不孝子中的不孝子。 按理张鲁老母卢氏在刘璋手中,张鲁应当多少有些顾忌才对,可张鲁的行为不可理喻之极,全然没有半分顾忌卢氏性命的举动。 董和则对张鲁的所作所为不以为意,他为之给出了一套说法:“米贼崇信的是鬼道,于忠孝人伦之道不怎么精研,张鲁做出不顾老母的举措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若是张鲁顾忌他老母的话,前面明公令卢氏发去书信招他来成都,张鲁这个时候就应该在成都了,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在汉中动都不动。” 彭羕还是有些气急,他对张鲁兴兵巴西郡的事情很是不爽:“明公,当枭首卢氏,以明威德,不然张鲁这厮只怕会越来越嚣张跋扈,以为我蜀地无人。” “不妥。”刘璋还没有答话,董和站了出来阻止道:“张鲁谋逆,是张鲁的的罪过,若是杀了卢氏,一则绝了张鲁之望,令张鲁和成都成为死仇,二来,做下这等的事情,有伤明公的仁德之名,再者若是明正典刑张鲁倒也说的过去,可杀一老妪泄愤算什么事,传扬出去,恐会惹来宵小讥笑。” 彭羕还想再开口,同董和争辩一二,可看到上首的刘璋将手中的玉如意往下一压,做出停止辩论的示意,彭羕立马就闭上了嘴,恭敬的退回席间,打算聆听起刘璋的最高指示。 “如幼宰所言,杀一老妪何足言哉,当举兵汉中,军威临于南郑,逼迫张鲁俯首系颈出降,而后将张鲁明正典刑,方才称得上是正道。”刘璋表达出了认可董和建议的意思。 “如明公言。”生性倨傲的彭羕坦然的接受了下来,若是旁人他自当据理力争一二,但对于刘璋的命令,他是没有任何的意见,他只会忠实的去完成刘璋下发的命令。 对于彭羕的态度,刘璋满意的点了点头,他补充了一句:“但是也不能让我们的张师君过的太惬意了,永年,你代我写一封有关开战的书信,发给这位张师君,书信上面点明一点,就是来年夏收后,不,写开春后,本使君将引大军征讨汉中,以报他这段时间来的厚恩,至于书信中该有的威胁性的词语,你自个琢磨一下,写上一些个就行……此外再弄一封通俗易懂的檄文,令间细传播到汉中各县,看看能不能号召一些有志之士,一起好好款待我们的张师君。” “诺。”彭羕大声的应了下来。—— 徐州,郯城。 正值一场冬雨过后,天色依旧还停留在下雨的时候,灰蒙蒙的云朵层层叠叠的垂挂在天际,实是密不透风的紧,不见一缕冬日的暖阳泼洒下光辉,这也就导致了郯城的县寺笼罩在一片清寒的氛围中。 而寒意更深的是徐州牧陶谦的两名儿子陶商和陶应的内心,二人跪坐在床头,目光紧张的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徐州牧陶谦。 卧躺在床榻上的陶谦呼吸十分的轻,不认真注意的话甚至感觉不到他的胸腹在呼气排气,他的面色如同白纸一般,苍白的脸上没有多少的血色,一双眼睛半开半合,谁也不知道下一刻是不是就永远闭上,不会再睁开了。 时年六十三岁的陶谦病了、老了、很快就要死了。 陶谦死了后,就会出现一个问题,那就是徐州牧的位置会出现空缺,这种情况一般都需要上报朝廷,而现在的朝廷在凉州贼人李榷、郭汜的手里操弄着,或许李榷、郭汜不会搭理徐州牧空缺的问题,又或许李榷、郭汜会安插一个极为糟糕的人担任徐州牧。 这类的情况都不是陶谦所希望看到的,所以他行权宜之计,为徐州牧的继任者挑选了一个他自认为十分合适的人选,一个能镇的住徐州场子的人选。 陶谦侧过头来,目光略显柔和的看向自家的两位犬子,问上了一句:“陈校尉动身了吗?” “父亲,校尉今早就动身了,陪同他一起的还有糜别驾。”作为长子的陶商近前应了一句,肯定了陶谦所吩咐的让典农校尉陈登拜见刘备一事已经在进行中了。 “那就好,为父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就如同风中落叶一般,不知什么时候就凋零了,徐州牧一职,当是需要早点定下继位人来,刘玄德已是推辞了两三次了,也该允了为父了……人家都说长者赐,不敢辞,可为父三番两次想将徐州牧的位置让于刘玄德,可他偏是不受,真是何等的仁义。”陶谦有些感慨。 “装模作样,假仁假义。”年岁较小的陶应在一侧嘀嘀咕咕了一声,他对刘备屡次拒绝徐州牧一职的行为表达出了自己的看法,并没有同陶谦一样认为刘备是仁德之人,而是认为刘备在假装推辞而已。 “嗯?”陶谦眯起眼睛,有如鹰隼一般的看向陶应,这一刻,他不再是病体娇夫,而是拿出了往日的气势,往日那个坐镇徐州、克定黄巾祸乱、威震一州的徐州牧的气势。 “竖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陶谦的话很是直白和严厉,并没有因为陶应是自家的儿子,因而在言语上有些缓和,这也是他一贯的性子,刚直无比的性子。昔年他受司空张温表为参军,但他轻蔑张温靠行贿谋得司空一职的行为,因此在百官宴会上公然羞辱张温,不把张温放在眼里,司马他尚且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自家的小子,他更得好好教训。 “刘玄德大仁大义,昔日北海孔融为黄巾贼所围,一封书信发至刘玄德处,刘玄德即引兵救援,这次徐州逢难,亦多亏刘玄德引兵来救,见人危难,不顾己身的施以援手,这样的人,就算他心存其他的想法,但光做出这等事来,便称得上是一个豪杰了……为父作为徐州牧,却是为徐州引来几番的杀戮,致使百姓受难,任命的一些人,如筰融之辈,也是些奸邪害民的小人,实在是惭愧,刘玄德有文武大略,又有仁德之心,当可以善待徐州百姓,弥补为父的过错一二。” 陶应被陶谦的气势一慑,埋着头不敢再发一言,小的安静了下来,但大的陶商却是站了出来。 “父亲,孩儿却是不懂,就算刘玄德是一豪杰,于徐州亦有恩情,但父亲你表他为豫州刺史,又与丹阳精兵四千人充为他的部曲,想来足可以报答刘玄德的恩情……为何现在又要将徐州牧一职让于刘玄德,这样做岂不是太过了些,如今宇内大乱,州牧如同春秋战国时候的诸侯一般,独掌一州之权柄,文武之事,皆可预之,何不如将徐州牧一职传于子孙,为后人着想。” 闻言陶谦脸上露出极具讽刺的微笑,而且重病的他竟是不顾身体的笑出了声,但很快因为狂笑导致胸腹不适的他咳嗽了起来,脸上抹过一阵潮红。 这让陶商和陶应不由有些手忙脚乱,二人关切的上前为陶谦抚起了胸膛,想着为陶谦平复下气息。 好一阵,陶谦才平复下心境,脸色平静了下来,他的脸上夹杂着苦笑和欣慰的神色,他温言道:“为父知道,伱二人因为为父将徐州牧一职让于刘玄德之事,一直耿耿于怀,想当然的觉得为父应当将徐州牧的位置传给你们二人中的一人坐着……毕竟常言道,疏不间亲,刘玄德一介外人,哪里比得上自家的子嗣贴切。” 陶应大大咧咧的附和道:“父亲,正是这个道理,徐州地处平原、土壤肥沃,而且毗邻东海,享有鱼盐之利,虽然遭受了曹贼两番屠戮,但人口算起来少说还有百万,可出步骑十万之众,这样的强州,不与子嗣,而与外人,实是可惜……况且天下大乱,诸侯日寻干戈,是我辈建功立业的好时候。” “诶,想我陶谦一世英杰,竟是生了两个豚犬。”陶谦叹息了一声,可毕竟是自家的子嗣,他还是详细的解释了起来,没有闭口不去应答:“徐州东临大海,西靠豫州,北连青兖,南接扬州,称得上是南北交通的要冲,可有利必定有弊,有好的一面肯定有坏的一面……徐州地势平缓,没有山川和河流作为险阻,敌骑往来如同在家中一样,虽有百万之众,不足守也。” “曹孟德两次兴兵攻打徐州,为父尚且如此狼狈,险些遇害,几欲遁走回丹阳……曹孟德虽说现下在和吕布纠斗,但依为父的看法,吕布为人重利轻义,不是曹孟德的敌手,更何况曹孟德有袁本初为后援,吕布这厮早晚落败,只怕日后曹孟德会再引兵向徐州,若是为父故去,你二人坐领徐州,曹孟德再引兵来,凭你二人扪心自问,可否守住徐州。” 陶商和陶应默认不语,一方面是他们二人没有信心,能在凶残至极的曹操手里守住徐州,二来以子论父,他们自认才干是比不上父亲陶谦的。 说完一大段的话了陶谦也沉默了下来,他需要缓上一缓,良久他继续开口道:“刚刚说的是只是徐州的西面,为父再与你二人讲一讲徐州南北,泰山、琅琊之地,为臧霸、吴敦、孙观等群盗所占据,前面为父身体还好,局面还算兴旺的时候,他们多少会听命于为父,可现在,这些群盗出身的货色一个个都把为父的命令当厕筹用了,这是徐州的北面……徐州的南面的话,袁公路这厮实非良人,为父和他结盟当真是打了一辈子的猎,临了被鹰啄了眼,袁公路占据扬州,竟是不知道满足,还兼领了徐州伯,对我徐州有窥伺之意,欲对为父下手,为父平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如今徐州北、西、南,三面皆有敌寇侵扰的可能,若是你二人坐领徐州,只怕早晚落得个往东跳海的结局……这还只是外患,徐州内忧亦是甚重,陈登、糜竺等世家豪强,因为父招惹了曹孟德,为徐州引来两番屠戮,所以皆有外意,不属意你我父子,这种情况下,你二人还想着徐州牧的位置,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其次为父的那几个同乡,曹豹、许耽等人,各拥丹阳强兵,若是为父在,还能镇的住一二,为父要是不在了,你二人如何镇的住,文无徐州士人亲附,武无丹阳精兵用命,徐州牧一职,非尔兄弟所能办也。” 沉默,良久的沉默后,在陶谦一番如同疾风骤雨般的分析击打在心头的陶商终是反应了过来,他认了命,陶谦所讲的几个问题,都不是他能应付的,若是一味的去贪图徐州牧的位置,只怕会白白丢了自家的性命。 这个时候,陶商想知道他的归属,或者说他的未来该何去何从。他拉着陶应拜倒:“父亲,如您所言,小子二人当往何处去。” “待为父死后,你兄弟二人扶棺回丹阳安葬为父,守孝三年后,亦不要轻易离开丹阳,就在丹阳终老吧……天下汹汹,这乱世还只是开了个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一位命世之才平定这天下的乱局,这摊乱世的水很深,不是你兄弟二人能试探清浅的。”陶谦有气无力的回复,语气上虽然软绵无力,但字字清晰的传入了陶商和陶应的耳中。 “是,父亲。”陶商和陶应重重的答应了下来。 说完前面一番话的陶谦,像是耗干了所有的元气,双眼安详的闭了起来,就像往常一样安静的入睡了一般。不多时,陶商和陶应察觉到了不妥,试探了起来陶谦的生机,紧接着兄弟二人嚎啕大哭了起来。 (本章完) 第188章 开府建牙 成都,州牧府后院中。 几场纷飞挥洒的阵雪过后,庭院内的地面上不见了原本的青苔石阶,也不见了原本的枯草败叶,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积雪覆盖其上。 积雪的厚度可以迈过成人的半个小腿,脚踩在积雪上面,可以很轻易的遮掩掉一双脚,像是入雪三分的行行走走。 刘璋坐在廊下,身侧升起了一个火炉,火炉内木炭在静悄悄的燃烧着自身,散发着浑浑的热量,火炉上自然少不了一个酒壶,铜制的酒壶内添上了半壶的酒,在木炭热量的催动下,不时腾腾作响,发出响亮及略有些刺耳的蒸汽声。 “季玉。”吴苋披着一匹纯白如雪的狐裘,看向刘璋的眉目间星光湛湛,她为刘璋满上了一杯热酒,推到了刘璋面前。 刘璋随手接过,细水长流的慢饮着这杯热酒,同时夹带了一句:“多谢嫂……” 闻言吴苋面色先是一红,不知是天气严寒冻的,还是性情使然,旋即她脸上露出嗔怒的表情,责问起来:“还叫嫂嫂?” 刘璋哑然一笑,他看着嗔娇的吴苋,以及入耳吴苋有若撒娇般的责问,摆了摆手说道:“口误,嫂嫂莫怪。” “哼。”见到刘璋一副装傻充愣的模样,吴苋轻哼了一声,接着又屈身给刘璋续上了一杯热酒。 刘璋感受着热酒入腹,以及这股酒水带来的热气,仿佛是流窜了四肢和全身,令他整个人倍感舒畅,更不要说还有吴苋这样一个大美人服侍在侧,可以谈情骂俏,称得上十分的快活。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他和吴苋二人深层次的关系还没透露到官面上来,毕竟刘瑁才刚死不久,他还需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表现,这样可以遮掩掉大部分的是非。总不能那边兄长刚死,这边就大大咧咧的将嫂子收入房中,成何体统不是。 这时,庭院里一阵幼童的呼呼喊喊的声音此起彼伏,刘循、吕乂、孟琰三人一个个穿的如同小肉球般,在雪地里奔来跑去,随手搓弄起一个雪球,向着他人的方向砸去,同时小心闪躲着向自身击来的雪球。 刘璋打量着在场上玩的不亦乐乎的几个小孩,刘循一双大黑眼睛滴溜溜的直转,整个人十分的机灵活泼,灵活的躲避着击来的雪球。 吕乂则是木讷稳重,不轻易扔出手中的雪球,只有在十成有八九成的把握下,才会发出手中的雪球,更是只有在确信自身没有被击中的可能下,才会考虑发出雪球攻击。 孟琰,这位南中孟氏的子弟,一副虎头虎脑的样子,和刘璋的亲卫吴班很像,一点都不畏惧击来的雪球,只望着多甩出几发雪球进行攻击。 ‘三岁看老啊!’再度饮下一杯热酒的刘璋,在心底不禁感叹了一句,老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虽说人是会变的,但能真正洗心革面,改变自己的人少之甚少,大多不过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按照自己某个阶段固定下来的秉性存活至死。 因此有了一句名言,许多人三十岁就死了,直到八十岁才埋,余生不过是循环重复而已。 “那个孟琰,倒是和我的族弟吴班很像,不止是容貌,连性子也大差不差。”吴苋同样看了出来,将孟琰这位新收入州牧府养育的南中孟氏子弟和他的族弟吴班做了比较。 “和吴班很像,那就是也有将才了。”刘璋附和了一句。 吴苋眼神一亮,整个人明媚动人,她身形贴近刘璋,旁敲侧击道:“季玉这是说吴班日后可以做将军吗?” “自然。”刘璋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其实何止是将军,若是按历史走向,吴班在蜀汉是坐到了骠骑将军的位置,虽说一方面有着吴苋这位先主皇后的面子,但更多的吴班的统帅能力也是十分达标的。 此时门外来人通禀,别驾王商已经在候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刘璋起身舒展了一下身腰,而后嘱咐了一句吴苋,别让刘循、吕乂几人玩的太过头了,毕竟都是小孩子,抵抗力差些,感染了风寒就危险了。 “嗯。”吴苋应了一声,她同样起身,为着刘璋整理了一下衣摆,而后将刘璋送出了别院。 不多时,刘璋来到了议事厅,见到了今日约见的别驾王商。 “明公。”面容清癯的王商,照常一板一眼的向着刘璋施礼,没有因为是重臣和宠臣的身份自矜,一言一行就是没有逾制,称得上是恰到好处。 刘璋自然没有慢待王商,他施施然回了一礼,单刀直入的向着王商说起了今日所要讨论的第一件事:“荆州使者蒯良那里递上刘荆州的话,说是欲表我为镇西将军,不知道这件事王卿你如何看。” ‘镇西将军。’王商喃喃着这几个字,片刻后他就有了决断:“明公,如今朝廷陷于李榷、郭汜的贼手,所发下来的诏令不过是凉州贼的专断独行而已,加之汉中为米贼张鲁所据,我蜀地与朝廷的道路往来断绝,天使无法至我益州,此其一也。” “明公今岁无日不征,定巴郡,平南中,擒赵韪,安定益州,功勋之大,足可以任命为征西、镇西将军之职,此其二也……我益州同荆州结为盟友,自相和睦,以明公和刘荆州宗室的身份,血脉相连,此其三也。” “如今明公有功,但朝廷无法嘉赏,而刘荆州以宗室长者、海内名士的身份,权且表明公为镇西将军,甚为合宜,商以为明公可以接下镇西将军一职……另外刘荆州以镇南将军、领荆州牧坐镇荆襄之地,而明公仅以监军使者、领益州牧与之相盟,在层级上会稍次于刘荆州,如此就有些不美了,若明公领了镇西将军一职,分庭抗礼,正是合宜的很。” “善,我本意亦是如此,权且领镇西将军一职,日后辅佐王室,襄助天子,再行上书言明情况。”刘璋抚掌应和了一声。 正如刘璋所言,他本人早已下了定论,打算领下刘表表他的镇西将军一职,同王商进行商议,不过是他为了统一一下内部的思想,顺带征求一下王商可能有的其他意见,看看王商能不能进行查漏补缺。 况且刘表的这个操作很正常,这个年头,天子不顶用,朝廷不顶用,赏罚二事有时候朝廷往往顾不太上,只能任由地方诸侯占据赏罚的权利。而地方诸侯在自身加官进爵上,要么厚着脸皮给自己加官,要么和其他诸侯互相表官,你给我升,我给你升,这样多少可以看的过去,大家好歹都是体面人。 由着镇西将军一职,刘璋展开了延伸:“王卿,即为将军,我欲开府建牙,这件事还需伱襄助一二。” “开府建牙。”王商一字一顿的复述着刘璋的话。 “正是,开府建牙。”刘璋肯定道,他现在虽然是益州牧,相比较益州刺史一职来说,拥有更大的自主权,可以自行在州郡进行募兵,拥有独立的财政权,对所属郡守自行赏罚。 可是益州牧毕竟还是州-郡-县架构中的一层,对所属管理的郡县没有实际上的君臣名义,这个时候,开牙建府的重要性就突出来了。 两汉的高级官员,如三公、大将军、将军等,可以建立府署并自选僚属,可以自由任免下属官员,甚至有权利制定实行律法。 刘璋打算利用开府建牙,将原先州牧府的官吏,转到他的私人府署中,这样无论是名义上,还是实际上,操弄起来就更加方便了一些,无论是提拔还是惩处帐下文武,此外也更加的能统合手下的这批文武俊才,将他们从朝廷的官转为他私人的官吏。 “天下汹汹,宇内板荡,如李榷、郭汜、樊稠等犬辈,竟是于庙堂上胁迫天子,得以开府,与三公所开府署合为六府,不得不说贻笑大方……我为宗亲,当行权宜之计,开府建牙,以便讨贼。” 王商深深的点头,表示了同意:“若是明公开府建牙,做起事情来的确方便很多,这是一件非常有利,同样符合规矩的事情,商自当为明公推行此事。” “开府之后,有长吏一职,还望王卿任之,莫要推辞,他人难如我意。”刘璋拿出了长吏的职位,来安排面前这位从自家上任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做事的老臣王商。 这段时间以来,王商在他征战四方的时候,一直做着留守大本营的活,这个活的重要程度不可言喻,王商称得上是劳苦功高,置为长吏,多少能回报王商这段时间以来的辛苦。 此外说到底,除了王商的身份和资格,刘璋手下其他的人,也没有那个辈分和能力,能出任镇西将军开府后的长吏职位。 闻言王商的心脏不争气的跳动频次高了些,镇西将军的长吏一职,是镇西将军下的第一人,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掌权柄十分的重要。他现在所担任的别驾一职,虽然也相当于州牧的左右手,但细究起来,不如长吏一职权重,能名副其实的凌驾他人之上。 在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后,成熟稳重的王商,按捺下心中的喜悦,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他没有假装推辞长吏的职位,刘璋的性子他是知晓的,他大大方方的接了下来:“多谢明公。” 两人再商谈了一会开府建牙的细节,快要结束今日会议的时候,王商想起了一件事情,他朝着刘璋问询道:“明公可还记得故去的蜀郡都尉高靖。” ‘高靖。’刘璋思索了一下,想起了这么个人物,他在益州官吏的名单中看到过,当时他想着给严颜安排一个合适的职位,翻看了一下过往的官吏名单,其他就有高靖的名字。 不过高靖这位蜀郡都尉今年早些时候就故去了,那时候他还没有出任益州牧,前身的他足不出户,没有和高靖这位蜀郡都尉打过照面,因此他对高靖只知道名字,不知道音容。 “听闻高都尉为人清正廉明,是难得的良臣,可惜今年早些时候就故去了,璋却是没有机会,得以同高都尉见上一面。”刘璋说着场面话,他不明白王商想说些什么,所以捡些好听的话讲着,当然他也不是空穴来风,清正廉明这四个字是高靖考评拿到的评语,是州牧府里对高靖的一致认可。 刘璋猜想着,王商和这位故去的蜀郡都尉高靖是不是有什么交情,所以王商向他问起了高靖,打着高靖这位好友立个碑的算盘什么的,不过这种请求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他想着准备允诺下来的。 “高都尉的确是一名良臣,只是不幸没于任上,子嗣不在身旁,前番入土安葬,还是商同一众同僚共同办理的。”王商面露微笑,对刘璋还记得高靖感到高兴,说到这里的他话锋一转:“说起来,高都尉有一子,名曰高柔,听说高都尉过世,前不久从中州赶到了蜀郡,为高都尉治丧,商同他交谈了几番,高柔为人孝悌,明于法理,称得上是一位少年英才,又兼之为良臣的后人,愿明公收纳之,以收人望。” ‘高柔。’刘璋差点笑出了声,高柔这个人他还是知道的,是袁绍外甥高干的堂弟,后来袁绍败亡,归降了曹操,在魏国一路坐到了太尉的位置。关于高柔最重要的一笔事迹,乃是司马懿高平陵之变中,高柔支持司马懿一方,被司马懿夸赞‘你成为周勃了。’ 虽然高柔可能存在道德上的一些瑕疵,但这个人的的确确称得上是一个人才,不然也不能以一介河北降人,高干的堂弟,袁绍的亲属,最后在曹魏坐到了太尉的位置。 “卿可引见于我。”刘璋微笑着应允了王商的请求,人才什么的,他是来者不拒的,只怕不够,不怕多的。 “诺。”王商恭恭敬敬的领下了命来。 (本章完) 第189章 刘备跳槽 徐州,郯城。 城内的风气一日比一日的紧,这里有多方面的因素,一方面是天气的缘故,严寒陡峭的节气无比森然,另一方面则是前面两番兖州曹操大军过境,在徐州百姓心中引发的惊悸、惶恐等不安的情绪,到今时今日也还没有消弭掉,此外就是徐州牧陶谦的身体状况,自入冬以来,这位身体壮硕的徐州牧身体大不如从前,越发的虚弱了起来,据州牧府的医匠说,这位陶使君只怕见不到来年草长莺飞的境况。 数日前,有关陶谦将死的传闻,终究是成为了事实,正如州牧府医匠所言,这位陶使君没有活过这个冬天,在岁暮前殁了。 陶谦一死,徐州便失去了主心骨,正常情况下应该是要上报朝廷,然后等朝廷下派新任的徐州牧的人选,可如今的朝廷又没有个正形,于是徐州别驾糜竺和典农校尉陈登以及一众徐州文武,携带着徐州牧的印绶,前往了郯城的驿馆中,打算将徐州托付给一位值得信赖的枭雄。 此刻郯城的驿馆中,在徐州牧陶谦病重后,刘备留关羽镇守小沛,带着张飞、简雍来到了郯城探望陶谦,这个时候的他,知晓了糜竺、陈登等人登门的消息,正立于阶下准备静候着来客。 张飞性子急躁,定不下来身来,他按捺不住的来回走动,同时难得的压低声音,朝着刘备说道:“兄长,我们这次来探望陶使君,陶使君言明要将徐州牧让于你,好,你不接受,接着陶使君又派陈登将徐州牧的印绶送给你,好,伱又不接受……现在好了,陶使君走了,他这一走,这徐州牧的位置只怕落不到兄长身上了,没有陶使君镇着,肯定是会生一些变故,还不如前面陶使君第一次说让于你时,大大方方的接下来的好。” “三弟,静心,切莫急躁。”刘备对张飞的劝告充耳不闻,只是出言安抚着张飞急躁的心情。 爱说笑的简雍插嘴了:“三将军,这徐州牧的位置又不是几斤猪肉,你送给我,我接着便是,分量轻不贵重,没什么值得考虑的,也没什么值得推脱的……徐州可是为一大州,户口百万,士民殷富,陶使君单方面将徐州牧转授主公,主公自然要推脱一二,堂而皇之的就接下来,怕是会有人觉得我们这些幽燕来的边人眼皮子浅,贪鄙的很。” 简雍说的浅白,张飞自然是听明白了的,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依旧不忘吐槽一句:“害,真是麻烦。” 不多时,一行今日登门的客人到了。 刘备露出清浅却不失殷勤的笑意,大步迎了上去,他依次见礼,接着展开猿臂道:“两位公子,糜别驾,陈校尉,请进屋一叙。” 言罢刘备在前面引起了路,陶谦的两位儿子陶商和陶应,以及别驾糜竺、典农校尉陈登紧随其后。 众人进屋之后,分主客坐定,刘备率先向陶商和陶应表示了哀悼,并让陶商和陶应节哀顺变,勿要忧伤太过,陶商和陶应自是客套一番谢过。 “陶使君临终有言,非刘使君不能安徐州也,今日我等带来徐州牧印绶,还望刘使君接下,出任徐州牧一职,一则全陶使君之遗愿,使陶使君于九泉下得以安息,二则徐州百姓亦是意愿刘使君出任徐州牧,有若大旱望云霓也,赤子之心,愿刘使君怜之。”徐州别驾糜竺见问礼完毕后,以别驾的身份第一个站了出来,说出来他们这次上门所要做的事情。 刘备面色平静的摆了摆手,推脱道:“朝廷公器,备安敢轻受,陶使君虽故去,两位公子犹在,可于两位公子中择一人任之。” 陶商秉承陶谦的遗言,孝子本色的他立即回话堵住了刘备的嘴:“刘使君,我兄弟二人皆是庸才,无有安邦定国之能,徐州牧一职,非我兄弟所能办也,此外家父弃世,我兄弟二人将扶棺回归丹阳,为家父守节……我父亲在世时察阅内外,多次言于我兄弟二人,说是徐州牧一职非刘使君不可,还请莫再推辞。” 典农校尉陈登对刘备十分的欣赏,这个时候他帮腔道:“刘使君,如今天下四分五裂,汉室衰颓,你身为宗亲,自当建功立业,中兴汉室,可欲要建功立业于国家,若是没有基业,则是镜中花、水中月……小沛地狭民少,不足以为基业,而徐州富庶,有户口百万,东临大海,又有鱼盐之利,今徐州士民区区一心者,是希望你出任徐州牧,眼下,亦是没有比刘使君你更为合适的人选了。” 刘备依然面色平静,他向着陈登推举了一人:“袁公路近在寿春,袁氏一门四代人里有五人坐到了三公的位置,称得上是海内士民之望,或许可以将徐州牧的位置交于袁公路。” “袁公路为人骄纵而奢侈,不是什么能治理一方的人,也不是什么能保境安民的人,前面袁公路占据南阳,纵容士卒为寇,南阳士民多遭其害,便是证明……其次陶使君同袁公路约为盟友,但袁公路据有扬州,却又自号徐州伯,有窥伺徐州之意,这样无信无义的人,如何当的了徐州牧。”陈登的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对于刘备择出来的袁术,他是一屑不顾的。 他和别驾糜竺以及一票徐州世家为何选择刘备,正是因为刘备有着和袁术相反的品德,刘备为人仁德,爱民如子,加上刘备身为幽燕边人,通晓兵事,他们想着找一个能保境安民的徐州牧,因此才将目光向准了刘备。 这段时间来,陈登在陶谦的派遣下拜访刘备以及他私人拜访刘备,大抵知晓了面前这个幽燕男儿的志向,他加了一把火:“以徐州户口百万,可以为使君提供步骑十万,上可以匡君济民,建立五霸之业,下可以割据守境,在竹帛上留下功名……若是使君不愿意听从徐州士民之心,出任徐州牧一职,反之我陈登亦不敢听从使君的推辞。” 坐于刘备身侧的张飞,在陈登这番话的火力下,一双豹眼瞪的溜圆,他略微侧过,不断的目视刘备,希望刘备点头应允下来,但刘备却还是一脸平静,看不出是否为之心动。 别驾糜竺站了出来,搬出了刘备的一位老朋友,贬斥了一番袁术:“前番孔北海有书至,我等都看到过,上言袁公路不是什么忧国忘家的人,不过是坟墓里的一具枯骨,是不足以介意的!徐州牧的位置,应该托付给一个有能力、有仁德的人,当是刘使君你这样的人,使君,这是上天赐予的,而你却不收下,只怕将来会追悔莫及。” “刘使君。”一众徐州文武齐齐拜倒,言语恳切的请求了起来,大有刘备不接受徐州牧的位置,今日就难以善罢甘休的模样。 刘备起身,长揖而下道:“备深感诸君厚意,即是诸君不以备德薄,徐州牧一职,备可暂且居之。” 入夜,刘备设宴招待着徐州的一些重臣,以及世家豪族的门面人物。 “还有一事,愿详言之。”陈登举杯向着刘备致敬道。 刘备回敬举杯,豪气的说道:“元龙,但请直言。” “袁公路实非良人,且有窥伺徐州的狼子野心,故而我等之意,与袁公路之盟,当尽早断绝,另遣使往冀州向袁本初申明结盟一事,以图徐州万全。”陈登直白无隐的说明了他和一众徐州本土世家豪强的意思,断绝和袁术的关系,将徐州绑定在袁绍这辆越发红火的战车上。 这里陈登有些担忧,刘备作为公孙瓒的师弟,虽然二人没有君臣之分,同朝为官,身份是平等的,但他担心刘备会因为公孙瓒而有顾忌,不愿意去和袁绍结盟,而是一门心思的想和公孙瓒、袁术结盟。 刘备和公孙瓒的师兄弟关系,也是陈登只挑明了袁术对徐州有窥伺的意思,而没有挑明他不怎么看好那位诛杀了为政宽和的幽州牧刘虞的公孙瓒,他认为公孙瓒早晚会败亡在袁绍的手里,徐州和袁术、公孙瓒这样的货色结盟,只怕早晚会遭受灾难。 刘备眉目低垂片刻后,点头称是,认同了陈登的意见。—— 冀州,邺城。 担任治中别驾,总领袁绍幕府的审配,抑扬顿挫的读着手上一封来自徐州典农校尉陈登的文书:“天降灾沴,祸臻鄙州,州将殂殒,生民无主,恐惧奸雄一旦承隙,以贻盟主日昃之忧,辄共奉故平原相刘备府君以为宗主,永使百姓知有依归。方今寇难纵横,不遑释甲,谨遣下吏奔告于执事。” 这封陈登递来的文书很精炼,但该讲述的事情都讲了,也讲的很明白。言明了徐州牧陶谦故去,徐州牧的位置空缺,为了防止徐州落入奸雄的手里,徐州士民打算拥立刘备担任徐州牧,对徐州进行保境安民,特此派人向袁绍这位盟主通报一声。 文书上很巧妙的,一则挑明了有奸雄窥伺徐州,这里的奸雄不言而喻,天下皆知袁术在进入寿春后,自号了徐州伯,二则并没有写刘备为陶谦所表豫州刺史一职,而是用了冀州平原的国相一职。 坐于上首,服侍雍容华贵,气质超凡的袁绍静静的听审配读完了这封文书,他没有率先开口说话,而是目视下方的文武,想先听听一众谋士的意见。 监军沮授率先出席,他面带微笑的向袁绍拱手道:“恭喜明公,又得一大助力,前者故徐州牧陶谦同袁公路为盟,自徐州、青州与幽州公孙瓒相连,贼势喧嚣,甚为浩大……今者徐州遣使来告,是欲归顺于明公也,若允了刘玄德为徐州牧,则可断绝扬州袁公路同公孙瓒的联系,使二人的兵势不能连接在一起,到时候对付起公孙瓒就轻松多了。” “嗯……”袁绍听的意动,这是一件符合他心意的事情,他现在最急需解决的人就是公孙瓒,要是能断开他那位好弟弟袁术同公孙瓒的联系,使公孙瓒势穷力孤,那么解决公孙瓒就容易了一些。 “不可,此那一大误也。”郭图站了出来,先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而后他言辞切切的说道:“刘备者,乃是公孙瓒的师弟,更何况初平三年,公孙瓒曾以刘备屯高唐、单经屯平原,威胁我冀州的侧方,以响应袁公路,刘备曾与我等为敌,若是以刘备为徐州牧,只怕扬州、徐州、青州、幽州相连为患,难以复制。” “嗯?”袁绍闻言皱起了眉头,陷入了两难的思索,他觉得郭图所言,似乎是更有道理一些,考虑到公孙瓒和刘备的关系,若是让刘备领了徐州牧,将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田丰出手了,他没有给郭图什么面子,而是直白的说道:“公则所言差矣,刘备者,观其作为,亦是一豪杰也,这样的人是不会屈居人下的,岂不闻袁公路据有寿春后,自号徐州伯,若明公以刘备为徐州牧,则以袁公路的性子,必会对刘备生出怨恨,加之袁公路又想得到徐州,到时候徐州和扬州肯定会交兵,又怎么会有联合的机会……再者,公孙瓒同袁公路约为盟友,袁公路却是引兵攻伐公孙瓒的师弟,这两家的关系肯定也会生出嫌隙。因此,允了刘备为徐州牧,是一举多得的好事情。” 袁绍点了点头,田丰的分析很是明白,是以徐州为诱饵,让袁术和刘备去狗咬狗,同时离间袁术和公孙瓒的关系,一来袁术就有的事情做了,二来绝了公孙瓒的外援。 面对田丰不留情面的指责,说他的话思考深度不够,郭图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很是不太好看,可面对几位冀州本土的大臣,他一个人单打独斗去辩论的话,只怕讨不得好处。他心里有点惋惜,若是淳于琼在的话,还可以帮自家说项一二,可惜淳于琼领兵外出了。 “正南,你怎么看。”袁绍征询起了审配这位总领幕府的别驾的意见,他心里大概有了决断,但他还想听一听审配的意见,帮助他下定决心。 审配总结归纳了一下:“元皓(田丰)和公与(沮授)所言甚是,允了刘玄德为徐州牧,袁公路必是不忿,早晚同公孙瓒等辈生出嫌隙,这是我们的机会,应当把握这个机会。” 袁绍心中的犹疑尽数散去,他下了决断,吩咐了一声审配:“那就回书一封徐州,上言:‘刘玄德弘雅有信义,今徐州乐戴之,诚副所望也。’允了刘玄德徐州牧一职。” (本章完) 第190章 岁暮将至 岁暮兮不自聊,蟪蛄鸣兮啾啾。 刘璋自梦寐中起身,他盘算了下日子,时间快要临近除夕了,除夕也称岁暮、岁尽、年关等,称呼是繁杂的很,但都基本表达着一个意思,那就是年底了,今年即将结束了。 临近除夕,除了表明到了年底,同时意味着他这位二十一世纪来的旅客,在这东汉末年待了近乎满满一年的时间了,即将过上穿越后的第一个除夕。 不暇多想,刘璋小心翼翼的将手从身侧采薇怀中抽出,打算在不惊动这位侍女的情况下起身下床,不同于到点清醒的他,采薇闭着双目,还陷入在沉睡中。 只是有点奇怪的是,采薇向来是勤勉的,以前很少比刘璋更晚睡醒,这段时间来,沉睡的时间却是越来越多了些,越发的贪睡了。 刘璋抽手的动作很是轻微,但依旧被睡眠清浅的采薇感触到了,采薇提溜着一双如黑宝石般的眼睛,她一脸无辜的望向刘璋,整个人还有些刚睡醒时的茫然,很快她明白了刘璋的意图,她挪动着身体准备起身服侍刘璋洗漱。 “多睡一会吧,洗漱的事情我自己来就行了。”刘璋心性使然,伸出一只手按住正欲起身的采薇。 采薇拨弄着脑袋,一副不肯妥协的样子:“这怎么行,伺候您是婢子的本分,哪有让您自己动手,况且婢子已经醒了,现下是睡不着的。” 采薇的态度坚决,刘璋只好点了点头,放开了按住采薇的手,在采薇的服侍下起身穿戴整理好衣冠,洗漱完毕。 不多时,刘璋来到了议事厅,同今日需要议事的别驾王商和蜀郡太守陈实、成都令董和碰了面。 “蒯君走了也有两日了,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岁暮至家。”刘璋向董和问起了荆州使者蒯良的消息。 蒯良在完成益州和荆州结盟的任务后,没有多待一些日子,他就向刘璋提出告辞,打算早点出发,想赶在岁暮节前返回荆州,刘璋自无不允的答应了蒯良。 而后颇为有些欣赏蒯良秉承君子之风的刘璋,在成都东门外聚众为蒯良送了行,并安排了董和这位蒯良的老乡陪同送了一日,至今日,董和正好返回成都向刘璋复命。 董和应声作答:“至岁暮尚且有十余日,大江不比大河冬天会有冰冻的可能,大江一年四季,春夏秋冬,皆可通航……十余日内,由成都至襄阳,扬风起帆下,当是能赶得上的。” “那就好,望蒯君能大小一家团聚,不至于一个人在路上过了今年的岁暮节。”刘璋赞了一声,岁暮一节对荆楚人来说相当重要,南北朝所著书《荆楚岁时记》有记载:‘岁暮,家家具肴蔌,诣宿岁之位,以迎新年。相聚酣饮。留宿岁饭,至新年十二日,则弃之街衢,以为去故纳新也。’ 转头刘璋又向陈实问起了一件事:“陈卿,自汉嘉郡迁徙到蜀郡南部居住的一众青羌,如今料理的如何了,可有什么难处和问题。” 陈实闻声出席,拱手细细的禀告了起来:“万余青羌已安顿好了,房屋、仓禀、柴火等物都是备齐了的,这些青羌如今都是衣食不缺,大小一应所需之物皆已完备。” “要说难处是没有的,但问题倒是有一些,青羌虽然称得上半开化了,大半的风俗习性和汉儿类似,但多少有些地方还是耍着蛮子的性子,不是十分的恭顺……我和王别驾商议了一下,明公既然打算将这些青羌充作什伍,用于军阵之中,那这些青羌的一应赋税可以暂时先不去进行征收,同以往一样,叟夷免于杂税,只需缴纳些土物就好了。” 别驾王商抚着胡须,对陈实的话进行着补充:“青羌入了行伍,为国效命,是增加了他们的劳役,所以需减其赋税收拢青羌之心,使这批青羌效力于疆场,忘却身死……此外,以商之见,需拣选一名秉性稳重威严,同时还需执法公正、不偏不倚,能够使青羌心服的将领,置为青羌监,用来平日里监管训练青羌,使这些青羌不至于无事生非,无人看管。” ‘府兵?’王商和陈实对青羌的处理操作,让刘璋想起了府兵制,府兵不需要缴纳税收,只需准备征战所需的战马、军械,在朝廷下发诏令的时候参加战争。 不过终究还是不同,王商和陈实是因为青羌不同于汉儿,所以对青羌做出了特殊处理。 只是这对刘璋来说是一个好机会,他可以试验一下府兵这个制度,看看效果如何,后面效果可以的话,再打磨打磨推行到全军上下。 “如卿所言,青羌之众,不同于汉儿,处理方式自然是应该不同的,所以青羌不必缴纳赋税,只需服事于征战,凡有调令,必须依从。” 紧接着刘璋针对王商建议,挑选一名生性稳重威严的人监管青羌一事,说出了他早就定好的一名人选,以及对应职务。 “青羌监之名有些不妥,我意以青羌攻杀之时,往往所当无前,打算置无当监一职,至于无当监的人选,校尉沈弥性情稳重,为人素来有威严,且其人算得上半个賨人,賨人和青羌大同小异,故沈弥可为无当监……此外万余青羌,不可置为一营,当以两千为一营,为五营兵。” ‘无当监……沈弥。’王商斟酌起了刘璋提出的人选,一个身形如同铁塔一般的人影印入了他的脑海。沈弥这个人,他是有印象的,平素沉默寡言,性情算得上稳重,用来当做无当监的话,王商顷刻间有了决断。 “商以沈校尉的为人品性,出任明公所置无当监一职,称得上是上上之选。”—— 江阳县。 蒯良听着船舱外呼啸如同恶鬼呜咽的寒风,不待他示意,体贴的蒯三就往炉子里添上了几块木炭,让舱内的温度维持在一个适宜的温度。 “秋来冬去,幸好是不辱使命。”蒯良向着蒯三感慨了一声。 蒯三报之以微笑,附和道:“公子,何止是不辱使命,简直是功勋卓著,蒯氏前有二公子出谋划策,为刘使君一计定荆州,今有公子您不辞劳苦,东奔西走,为荆州和益州结下盟约,使荆州无西顾之忧……等到公子回到荆州,蒯氏门楣自当又要上一层台阶了。” 君子习性的蒯良听到这话,不免也露出小有所得的微笑,这趟出使益州的活,是他和他弟弟好不容易争来的,多少荆州世家名士盯着这桩功劳,但最后,还是落到了他蒯氏的手里,如今圆圆满满的完成,他得以带着这桩大功劳回到荆州面见刘表,他蒯氏的分量,就像蒯三所说的一样,在荆州当是一时无二了。 “蒯三,你说刘益州是什么样的人。”蒯良随口问上了一句蒯三对刘璋的印象,前面刘璋几次召见他的时候,蒯三都侍立在他的身后作陪。 蒯三斟酌了一下词语,在蒯良这位主子面前,他没有做任何的掩饰:“刘益州为人不喜奢侈,小人几番陪同公子见他,都没见他穿着蜀锦制成的衣服,基本上都是幅巾葛布,穿着的有些简陋了,就以刘益州的身份来言的话。” “这个倒是,还有其他的吗?”蒯良点了点头,刘璋不衣华服,但素然而已,这点他有些欣赏,毕竟简朴是君子的作风,很符合他的口味。 “其他的,刘益州几次招待公子,都是没摆什么架子,就像以往公子和朋友饮宴一样,随便喝上一些,然后随便聊一些,可见刘使君的品性朴直,不是什么好威仪,心思诡谲之人,至于再多的话,小人就看不出来的。”蒯三继续恭敬的作答道。 闻言蒯良总结感叹了一句:“习性自然,不好装饰,言谈举止,殷勤随意,蒯三,你知道刘益州让我想起了谁吗?” “小人不知。”蒯三摇了摇头。 “高皇帝。”蒯良目光深邃,横贯了古今。 蒯三作为蒯良贴身服侍的奴仆,经吏子集,大半都是跟着蒯良读过的,高皇帝刘邦他是知道的,那是一位开创大汉基业的帝王,而蒯良拿着刘璋和刘邦对比,令他不免脸上露出了惊色:“这……公子,刘益州虽有超人之才,但比之高皇帝,恐怕还是不如吧。” 蒯良不做肯定也不做否定,他只是有若自言自语的说道:“天命难知,且再看看吧。” 话头一转,蒯良不再同蒯三讨论起了刘璋,而是庆幸的感叹了一句:“幸好是赶在岁暮前完成了结盟的事宜,而且恰好的留足了时间可以赶回襄阳,不然这个岁暮,还真的要在成都过了……虽说成都繁花似锦,称得上花花世界,但总归还是不如襄阳故里。” “是啊,小人前段时间还担忧无比,直到昨日扬帆起航,这心里的石头才哐当的落了地,成都虽好,不如襄阳,便是未曾遭董卓祸乱的雒阳,在小人心里,亦是不如襄阳。”蒯三应和了一句。—— 徐州,郯城。 “简君,你说我们这算不算背叛了公孙将军,毕竟我们现在依附到了袁本初一方。”张飞思索起了陈登向刘备所说的话:‘向冀州的袁绍发去类似结盟投靠的文书。’ 这种背弃公孙瓒,投到公孙瓒敌人袁绍一方的操作,让沉浸在大哥刘备拿到徐州牧一职喜悦的张飞,脸上的喜悦没有太过盛放。 “这怎么能算背叛呢?”简雍闻言哑然一笑,他松了松筋骨道:“主公又非公孙将军的门客,也不是公孙将军的仆从,不过是和公孙将军有同窗之谊。主公和公孙将军同为大汉官吏,无有君臣之分,主公欲做什么事,自是不用去听凭公孙将军的命令。” 简雍说到这里,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道:“三将军,主公要拿到徐州牧一职,若是没有陈登、糜竺这些徐州世家豪族的襄助,仅凭陶使君的话,那是万万不能拿到的,就算拿到了,那也是坐不稳的,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日后主公担任徐州牧一职,也还需陈登、糜竺这些世家豪族的领头人携手襄助,如今陈登、糜竺等人欲转投袁本初,与袁公路恩断义绝,主公自然得应下了。” 寡言语的刘备一向只是沉默的听着,手里捧着个竹简似看非看,这个时候他开口了:“袁公路惑于谶纬,以为我大汉气数将尽,当有代汉者,更是以天命在袁氏,备恐他早晚承制建署,广置公卿,若是追随袁公路这样的货色,直是以孤魂随野鬼,早早晚晚的为天下人所唾弃……我已发书公孙兄,让他也跟袁公路断绝往来,莫要被袁公路所牵连。” “匹夫敢尔,袁公路怎么敢谋反,他家四世三公,汉室哪里亏欠过他们袁家……袁氏身荷几代陛下的厚恩,袁公路要是做出谋反的事情,岂不是要被天下人所厌弃,袁氏之名,也将由云端坠入泥潭。”张飞瞪着眼睛,惊讶的咆哮了一句‘匹夫敢尔’,并接着大声喝骂道。 简雍半眯着眼睛,露出来的目光里精光湛湛:“天下汹汹,汉室中衰,两袁一南一北,于中州争锋,自然是有窥伺九鼎的心思,南边的这个袁公路有,北边的那个袁本初更不必说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袁本初意图南据河、北据燕,效仿光武皇帝的路子,南向以争天下,只是袁本初的性子比袁公路谨慎了些,一直都是摆出汉室忠诚的模样罢了。” 经过简雍的一番提点,本就不是痴愚的张飞拍了拍脑袋,叹了一声:“好家伙,这袁氏所图甚大啊。” 紧接着张飞又发出一声感叹,只这一声所含语气不同于前一声:“幸好两袁的关系恶劣,不然这两家南北合力,这天下,顷刻间就是袁氏的天下了,我大汉的忠臣,就算再怎么有心,也是无力回天了。” 刘备放下手中的竹简,宣言道:“今我领徐州牧,自是效命于朝廷,庇佑一方百姓,不使奸邪趁隙作乱,做出危害汉室的事情。” (本章完) 第191章 张鲁的决心 汉中,南郑。 刮了一夜的朔风停了,太阳难得的从东方升起,驱散了清晨时分的薄雾,并悄然的升至半空中,散发着光与热,为汉中带来一个稍微暖和的天气。 也就是在这样的天气下,汉中的掌权者,师君张鲁披着一件由食铁兽皮毛制成的裘衣,登上了南郑高高的城楼上,他举目远眺,观赏着他治下汉中大地的山山水水、亭台楼阁。 “大好河山。” 良久,张鲁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感怀,感怀汉中这片大地。在他的眼里,汉中土地平旷,五谷丰登,户口十万,士民富庶,是天师道基业的不二之选。 更不必说汉中北有秦岭为阻隔,南有大巴山为险塞,东西亦有险阻,是真正意义上的四塞之国。 “嘶。”张鲁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面露苦涩,眉宇间有不能释怀的忧愁。他的这份忧愁来自汉中南边的蜀地,更准确些,是如今的益州牧刘璋,卧榻之侧,有刘璋这样一只老虎在死死的盯着他,他的心境自然是一刻都放松不得,忧愁在心。 “师君,自成都传来了一篇檄文。”功曹阎圃在问询过县寺的小吏后,寻得了张鲁的位置,他急匆匆的赶到了这里,向张鲁禀告着有一封来自成都的檄文。 张鲁没有立即答话,他调息片刻后,脸上挤出一个略微轻松的笑意:“功曹,你且念上一念,我来听一听这刘璋小儿有什么惊世之言。” “诺。”阎圃应了一声,捡着檄文上重要的内容念了起来。 “近来麾骑东征,荆州别驾刘阖授首,旌旗南指,夷王高远、豪族雍氏族灭,兵锋所向,大军所讨,群贼无不夷灭枭首。” “切。”张鲁不屑的摇了摇头,满脸的不以为意:“这刘璋小儿,是打算吓唬我吗,我张鲁立身于行伍十余年,又岂是被吓大的。” “如今汉中张……,以鬼道行于汉中,惑于百姓,无故攻杀校尉庞乐、李异在前,派遣賨贼朴胡、袁约南下残民在后,实是罪大恶极,万恶不赦。” “更有朝廷使者,往蜀地宣读旨意,途径汉中,为其所残害,反迹劣劣,天所不容。” “嗯?”张鲁侧过头发出一声疑问,前面攻杀庞乐、李异以及派遣賨人南下攻打巴郡的事情他是认得,但断绝谷道,杀害朝廷使者的事情,是他代刘焉做下的,可刘璋将刘焉摘了出去,将这份罪过全部按在他一个身上,这就有点无耻了。 “今岁多有征伐,故而无暇出兵,今敬告汉中,来年春水复生,草长莺飞之时,吾将治步骑二十余万,自金牛、米仓各道一齐进兵,征讨汉中,荡汉中为齑粉。” “二十余万?”张鲁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嗤笑了一声:“这刘璋小儿也不怕把自己的舌头给闪了,巴蜀人口虽众,但要堆出二十万人来,只怕没那么容易吧。” “老贼之母,今在成都,多次发书呼儿,汉中皆是不应,置母子天性于不顾,若是老贼尚且有一二良知,当负荆请罪,得母子团聚,以吾之宽仁,老贼尚得宽宥,不然,大兵到日,降之犹死也。” 念到这里,阎圃将檄文恭敬的递给了张鲁,而后他垂手站到了一旁。 “无聊。”张鲁兴趣乏乏,对这份檄文最后又搬出他老母卢氏威胁他的话,展露出了麻木的神情。成都那边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用他老母来威胁他了,这次数一多,容不得他出现脱敏的情况。 “功曹,你怎么看。”张鲁问起了自家的智囊,想知道阎圃对这份檄文的看法。 阎圃斟酌了一下,思路清晰的开口道:“檄文上言,步骑二十万,来春发兵汉中,这两件事当是无稽之谈……正如师君所言,巴蜀人口虽众,但要在开春的时候,举兵二十万以向我汉中,是断断不可能的,以我之间,有六七万人就算不错的了。” “其次檄文上言来春发兵汉中一事,今年蜀地连番几场大战,又有赵韪引发了一场内乱,虽然这些乱子都被迅速的平定掉了,但是钱粮上的损耗肯定是有的,而且不小,蜀地虽然富庶,但要想在开春就攻打我汉中,只怕打着打着就粮尽退兵了……根据刘璋的行为观测,他不是这样的无智之人,定然是会等到夏收之后,兵精粮足,然后再发兵攻打我汉中。” “功曹所言甚是,这刘璋小儿净是拿一些大言来唬我们,只怕是想吓的我们将丈夫都征调到阳平关据守,废弃了春耕,造成我们来年粮草短缺。”张鲁顺着阎圃的思路开展了一下,大概猜测了一波刘璋的险恶用心。 阎圃恭恭敬敬的赞同道:“正是这个道理,兵法,实者虚之,虚者实之,刘璋为人狡黠,不下其父,定然是有什么阴招都会往我们汉中招呼……但话虽如此,阳平关重地,是汉中的性命所悬,不可不慎之,师君可以发文书两封,一封与新阳平关守将李休,一封与师君的弟弟,让他二人小心戒备,不使成都有可趁之机。” “这个自然。”关于阎圃的建议,张鲁应了下来,同时他不由感慨了一声:“向来我是没有窥伺巴蜀的想法了,只不过想着代成都镇守汉中,为一方诸侯罢了,可这刘璋小儿对我不依不饶,几次三番同我交锋,想夺取汉中,着实可恶的紧……到时候两军交战、兵锋一起,不知有多少百姓流血哀嚎。” 面对张鲁抛心置腹的话,阎圃面色平静的站于原地,他等上了片刻才附和了一声:“师君有此仁心,他人却未曾有的。” 紧接着阎圃通报起了另一项事情:“师君,近来汉中各县皆有成都的细作张贴告示,捏造师君的过错,并蛊惑汉中的豪族,让他们等日后成都大军到时起兵作乱,更是言明只要不依附师君,并据守城池的,便是有大功的。” “刘璋小儿。”张鲁咬牙切齿,对于刘璋这等煽动民夷的行径,表示了愤慨。他知道,现下的形势是刘璋强,他这方比较弱,说不得就有许多墙头草两边倒,做出联络成都的勾当。 “以功曹之见,应当如何料理此事。” 阎圃抚了一把胡须,他的眉头微微皱起,这件事情是有些麻烦的,以前张鲁崇信鬼道,汉中多有世家是看不惯的,只是张鲁势大,容不得他们不低头,现在刘璋方面挑头的话,汉中世家有了选择,多少会有些不安分的世家会做出叛逆的事情来。 “师君,我已派人传令各县,四处收缴这些告示,但这些告示的内容多多少少是传了出去的,很多人是知情的……如今的话,一来对于崇信天师道的世家,要给他们足够的信任,不要做出惊扰他们的事情,二来对于不顺服的世家,可以用传道为借口,将他们迁居到南郑居住,不使他们在地方上有行风作乱的机会。不知如此处置,师君以为如何。” “只能如此了。”张鲁点了点头,现下他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汉中大多数世家研习的是经学,对天师道是嗤之以鼻,但他又不能大刀一举,将这些不信奉天师道的世家给剿灭掉,那就只能监管起来了。 “功曹,城头风大,你且先下去吧,可先写好递往阳平关的书信,我后面看一看,没什么问题就发过去。”张鲁发出一声关怀的话。 “诺,师君也需顾怜自家的身体,城头不宜久立。”阎圃回报了一声关怀,而后拱手告辞了。 等阎圃下了城楼,张鲁继续观赏起了汉中大地,这时候的日头已经是升至接近中天的位置了,四下雾气散尽,远眺的视线没有了遮拦,山川美景尽入了他眼帘。 张鲁脑中的记忆开始回溯,刘焉入蜀后,依靠着母亲卢氏的美貌,他取得了刘焉的信任,出任了督义司马一职,而后初平二年被刘焉派遣与别部司马张修带兵同击汉中太守苏固。张修杀了苏固后,他又杀张修,夺了张修的部曲,独自坐镇在了汉中,成为了一方诸侯。 他屁股下汉中太守的这个位置,是他靠着出卖老母的色相,外加背叛了原本天师道教的师君张修,千辛万苦才拿下来的。 ‘谁也别想把汉中从我的手里夺取。’一念至此,付出了无数的沉没成本的张鲁,恶狠狠的发下了誓言,他决不允许,也绝不同意,自家付出了这么东西才拿到手的汉中,被他人给夺了去。 张鲁举目向南望去,一双眼睛像是翻越了千山万水,看到了居住在成都城内的刘璋:‘刘璋小儿,你既是富有巴蜀,为何还要贪图乃公的汉中一地。’ 惶惶不得安的张鲁低垂下眉目,崇善鬼道的他想到了一个好法子,用来对付刘璋。 ‘巫蛊之术。’—— 汉中,勉县。 法正细细的看着手上这封讨贼檄文,这是一封成都的细作四处张贴的讨贼檄文。 上面细数了张鲁的各项罪过,包括且不限于崇信鬼道、无故攻杀校尉庞乐和李异,以及派遣朴胡、袁约由米仓道南下,屠戮白水市集一事。 “嗯?”法正脸上露出鄙夷的神情,他没想到前面传来的朴胡、袁约南下大捷一事,竟是朴胡、袁约在杀良冒功,而且还是杀的市集商人。 “法县丞,法县丞。”法正手下的书吏见法正久久不语,似是陷入了沉思当中,他轻声的提醒着两句。 “何事。”从沉思中清醒过来的法正询问道。 书吏垂着手,恭敬的问询道:“敢问县丞,这封悖逆的告示当如何处理,城内如今不止县丞您手上的这一封,这告示贴的到处都是,不少告示甚至被人撕下来私藏了起来。” 法正意正言辞,铁面无私的说道:“像是这样荒唐悖逆的告示,你带人去全部揭下撕毁,至于被百姓私藏起来的,一一细细盘查,不要走露了一份……另外,派几名精细之人,去百姓中间刺探消息,看看能不能抓到成都来的细作,好上交给南郑复命。” “诺。”法正吩咐的仔细,条条框框皆有道理,书吏没有疑问的接了下来,而后他告辞离去,忙不迭的带人去勉县中搜罗这些悖逆的告示。 等书吏走后,法正继续看起了手中的这封告示,他自然的看到了告示上,刘璋邀请汉中豪杰一起剿灭张鲁的文字。 大略看完手中这封告示的法正,没有将这份告示销毁,而是折叠收入了囊中,贴身藏匿了起来。 等到放衙后,法正和孟达碰了面。 “賨贼。”从法正手里拿到了告示的孟达,在看到告示上言明朴胡、袁约二人杀良一事,气愤的破口大骂了起来。 “我道是最近南下成都的商队为何都退了回来,原来是朴胡、袁约这两个鼠辈冒充商贾,屠戮了巴西郡白水市集的缘故。” 作为县尉的孟达,不同于坐班的法正,他大多时候引兵在勉县周遭巡视,这段时间碰到了不少南下成都又调转回头的商队,一直心存疑惑的他,这个时候解开了疑惑。 “咦,刘益州在邀请我等豪杰之士,一起剿灭张鲁。”孟达看到了告示的后面,他的脸上露出了喜色,他自认这是一个机会。 法正面色平静的点了点头,他开口道:“我们还需等一等,等到刘益州大军征讨汉中,举汉中之注意力都在阳平关的时候,趁机做出一番事业来,好好的在刘益州面前表现表现,现下的话就是积蓄力量,不要妄动。” “嗯嗯,以刘益州的慷慨大方,说不得我能做个校尉。”功业尚未建立的孟达,开始对他的未来做出了美好的遐想。 “至于孝直你,出身名门,才华出众,想来能得一参军也。” 法正不置可否,在张鲁帐下干着县丞的他,以及干着县尉的孟达,二人皆是心生外意,不打算在张鲁的手下长久的干着,打算另寻一明主,做出一番事业,而他们二人也找好了目标,那就是益州牧刘璋。(本章完) 第192章 禁酒 成都。 益州治中、大儒董扶的府邸门口,一向是车水马龙、水泄不通,来来往往的人挥汗成雨、举袂成云,驻足门前徘徊不去,只求得见董扶一面。 这里有多方面的因素,一来董扶担任的是治中的职位,掌握着益州大小官吏升迁黜退的权利,事关前途身家,自然就有了许多官吏来到董扶门前,欲拜一拜董扶这一尊真佛,希冀得到董扶的青睐一二。 二来董扶身为益州名儒,灵帝时就得到过前后宰府十辟,公车三征,再举贤良方正、博士、有道等,故大将军何进都对董扶甚是器重,像董扶如此这般的贤士,欲图求学其门下的人不知凡几,往往流连在董扶的府邸门前。 三来董扶精通谶纬之术,是名儒杨厚的亲传弟子,所给出的谶语往往都是灵验的,这一点为世人所看重,多有世家子弟、豪商中人,捧着百金作为礼物,希望从董扶的口中得到一两句事关自己的谶语,用于趋吉避害。 因此,无论在官面,还是文学界,抑或是民间,都拥有极高声望的董扶,他的门前出现人来人往,阻塞道路的情况也就不足为怪。 可惜,这些拜访董扶的来客,往往是见不到董扶一面,一则他们的人数太多了,董扶就算从早到晚的接见,也是见不完的,二则董扶身为治中有自己的事情做,不是什么闲暇的老头,所以只有有名望的人,以及和同董扶亲近的人,才有机会见到董扶的一面。 这不,一位长相威严,气势慑人的武将,看起来像是董扶家的亲戚,在上前向门房通报一声后,就施施然的踏进了董扶的大门,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 “这是何人,怎么一来就被招了进去,乃公在这里可是等了一个上午了,一点动静可还没有。”有人不忿于这名武将被董扶召见,自说自话的挥洒着心头的怨气。 很快有人接口了,这人压低了声音:“这人你都不知道,乃是新晋升的中郎将吴懿,身份清贵的很,和董公有通家之好,肯定是一来就被招进去,难不成还像你我一样,在这里枯等。” “哦哦,原来如此。”开头发出怨言的人收敛了些,唯唯诺诺的作答了一句,吴懿他可惹不起,乃是东州士中的豪杰,更别提现在吴懿都担着中郎将的职位了。 在这二人言谈的时候,踏入董府的吴懿,在董扶亲近仆人的牵引下,于会客厅见到了董扶。 “懿拜见董公。”吴懿在董扶面前不敢托大,他拿出了弟子之礼,向着董扶施礼道。 鹤发童颜,越活越年轻的董扶抚着长长的胡须,坦然的接受下了吴懿的礼节,他的身份、地位到了一定的境界,吴懿虽然以中郎将这等的身份向他施以弟子的礼节,但他是有着足够的江湖地位大大方方接下来的。 董扶随手一挥,淡笑道:“吴中郎将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紧接着董扶不免有些感慨,他夹带着阴阳不定的语气说道:“这一向吴中郎将多事,就不用亲自来我的府邸拜见了,派遣个仆从就好了。” 吴懿的脸上露出些惭愧的神色,董扶话里的好歹他是听的出来的,前面他因为刘瑁没有得到益州牧的位置,对董扶给自家妹子吴苋判定大贵之相产生了怀疑,认为董扶是欺世盗名之徒,就少有登门董扶家,也不曾同董扶往来,本有着通家之好的两家,关系渐渐淡了。 但今日,心有疑问的吴懿,在长久不登门董府的情况下,施施然的登门拜见董扶,董扶嘴里有些含怨的话,他自然是能够理解的。 “董公,这话从何说起,区区一介仆从哪有资格拜见您老,自然是我亲自登门为宜。董公称呼我为子远就行,不必讲中郎将这些生分的称呼……这一向追随明公南征北战,稍微忙了些,不免怠慢了您老,没有时时登门拜见,聆听您老的教诲,还望您老宽恕。” “忙,忙点好。”董扶人老成精,对吴懿一番辩解的话,全然是没有放在心头,而是顺着吴懿的话说道。 “昔有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终是疏通大河,为天下百姓谋福祉,今有你吴子远多月不曾登门,为明公立下汗马功劳,不错,当真是不错……却是不必以老夫为意,好好干活就是。” “董公。”吴懿语气有些无奈,面对董扶这个老顽童般的大儒,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完全被董扶给拿捏了。 董扶露出戏耍得逞的模样,他摆了摆说道:“子远今日登门,想来是有什么事,且说与老夫听一听吧。” 见董扶终于走上了正轨,不再阴阳怪气起来,吴懿拱手道:“董公,确实有一件小事,还望董公为我解惑。” “直说吧,伱一个战场厮杀的悍将,无需这样文绉绉的。” 吴懿近前了一步,压低声音说道:“我听闻一件事情,说是董公昔日给故益州牧望气,望得益州有天子气,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董扶面色淡然,心里如同一块无有波澜的明镜,吴懿所讲的这件事是真的,他当初见天下将乱,想着回到老家益州,同时打算随行的路上傍着一个强人,以免回益州的路上出现什么差池。 刚好刘焉和他有同样的想法,不打算待在朝廷,而是想着外放为官,只是刘焉当时想着出任交趾刺史,毕竟交趾地远偏鄙,远离战乱,但这样就和他想回到的益州不是同一个地方。 于是他假模假样的算了一卦,神神叨叨的告诉刘焉:‘益州分野有天子气。’靠着他经学家及谶纬大师的名头,成功将刘焉心中的目的地从交州扭转成了益州,后来刘焉求得益州牧,他求得蜀郡属国都尉,一并来到了益州,仰仗着刘焉,到益州的一路上风平浪静的很。 事情是真的,可董扶不能就这样认下来,说出去别人会说他这位大儒不正经,心有异志,他咳嗽了一声:“子远,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荒唐话……如今天子在长安,关中倒是有天子气,这益州怎么会有什么天子气。” “董公。”吴懿声音响了一些,他的面色有些焦急,想着快速确认益州天子气一事的真伪,但在董扶的面前他自然是不能放肆的,不然董扶就算将他乱棍打出,他都只能坦然的受着。 按捺下焦躁的心绪,吴懿尽量言语平和:“董公,如今四下无人,这件事出自你口,入得我耳,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此外懿发誓,绝不外传此事。” “老夫不记得了,你知道的,这人啊年纪一旦大了,就容易健忘,这里忘一点,那里忘一片,多少事情,老夫心里都没了谱了。”吴懿掏心掏肺,但董扶依旧不为所动,只一味的推脱。 吴懿发了狠,他说出了一件事:“前面承董公为家妹相面,有大贵之相一说,如今却是已然灵验了,一事不烦二主,还望董公为我解惑,令我知晓所谓大贵,贵至何等。” ‘灵验。’董扶多聪慧的一老头,被吴懿的话一点拨,他自然知道了吴懿的意思,他的面色微微有些讶异,但很快压了下去。 见吴懿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董扶斟酌了下词语:“老夫依稀记得,或许有这么一回事。” 虽是模棱两可的话,但吴懿闻言面色顿时大喜,他没有再追问益州天子气的问题,和董扶拉了几句家常后,他告退而去。 董扶起身将吴懿送到了阶下,吴懿的困惑解掉了,但他却出现了一些困惑。 他师从名儒杨厚学习图谶之说,不过是因为当今之世士人都好这一口,图谶之学称得上当世显学,是个大儒都得扯上两句,而且扯的神神鬼鬼,有几分道理,不被他人驳倒。另外就是图谶一学,可以用来挣点钱,比收弟子来钱快多了。 所以,本性近鬼神而远之的他,不得不学习图谶,而且成为了个中的一把好手,在朝廷里都留名了,故大将军何进都对他推崇有加。 但是今日,董扶对自身用来混口饭吃的图谶、相面的手段产生了怀疑,他怀疑自身是不是真有这方面的天赋,以及对神鬼冥冥中真的有些感应。 先是随口吹捧的吴苋,说是有大贵之相,听吴懿刚才的意思,吴苋貌似和益州牧刘璋勾搭在了一起,盗嫂一说货真价实,吴苋大贵之相已然灵验了。而后就是他为了搭红线吹嘘的黄婉,和刘璋早晚结为夫妻,称得上贵不可言。 再就是他为了诓骗刘焉入蜀所说的益州有天子气的鬼话,以刘璋的行事作风,锐不可当,他觉得这事搞不好真的能成,益州说不准真的能出一位天子。 ‘难道老夫真的是万中无一的图谶天才。’董扶摇了摇头,神色里有些异样的意味蕴含其中。 若是一件事准了,那他倒也不会产生怀疑,但不管他随口一说,还是有心说的话,都一一应验,这就让董扶不得不产生自我怀疑,怀疑自身对图谶领域的掌控力。—— 成都,州牧府。 “禁酒?”别驾王商点了点头,他认可道:“的确应该如此,酿酒一事耗费粮食甚多,如今天下方乱,当积蓄粮草,为应一时之需才行。” 刘璋却是感觉王商理解错了自家的意思,他摇了摇头说道:“非是禁酒,而是禁止民间私自酿酒,这一应酿酒的事宜,都由官府把控,另外酒水的贩卖、运输,也都由官府来管理,民间不得插手。” “哦,明公是想禁私酿。”王商没有过分的意外,熟读经史的他知晓,孝文皇帝时就颁布过类似的诏令:‘凡有私酒者,弃市;奸人及不能酒者户绝三族。’ “去民间私酿,由官府把控酿酒,一来减少民间酿酒时造成的粮食浪费,二来官府可以依据粮食产量,对酒水的产量进行把控,三来我打算对酒水征收重税,用来获利。”刘璋细数着禁止民间私酿的好处。 他没有什么不与民争利的腐儒思想,什么有利他就去做什么,这个时代能喝得起酒的,大多是有些闲钱的人,与其让这些钱被富商豪贾挣了去,做一些无味的奢侈行为,倒不如让他这位益州牧收入囊中,用来去让大汉再次伟大。 这里刘璋没有完全的颁下如曹操所颁发过的禁酒令,保留了官府酿酒卖酒的口子,通晓历史的他知道,如工业时代的美国禁酒,都挡不住酒蒙子的好酒之心,最后造就出一批黑帮组织,弄得犯罪率上升,更别说他所处的封建时代了。 不管他立下怎么森严的刑法,哪怕是抓住了就夷三族,但只要有足以打动人的利润,冒着杀头的罪去酿酒的人只怕是一窝又一窝的。 所以刘璋稍微放开了一个口子,那就是禁民间私酿,由官府来把控酒水的酿制,不至于让一些酒蒙子昏了头,生出事端来。 “明公所言甚是……不过骤然禁止民间私酿,恐怕会多少出一些问题,而且有些豪族于坞堡内进行私酿,多少也不好去进行盘查,方方面面的,牵扯的事情会很多。”王商表示了认可的态度,但同时也考虑到了难处。 “愚意当是先准备一个章程,准备好一应人手,待开春后推行,这样不至于一时手足无措,左右支拙。” 刘璋点了点头,禁止私酿这件事,他也不是今日发布诏令,明日就指望能推行下去:“如王卿所言,这件事就麻烦王卿立章程,定规矩了。” “商领命。”王商拱手应了下来,这件事他还需要同蜀郡太守陈实和成都令董和一同协商一下,没有地方官的帮助,禁止私酿这件事不太好能推行下去。 再商谈了一会,王商告辞而去,望着王商离去的背影,刘璋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禁止私酿,由官府酿造,多少还是会造成一些粮食的浪费,说到底堵不如疏。 刘璋琢磨着最好能找到一味发酵米酒的替代产品,这样才称得上是一劳永逸,民间有酒水喝,但又不至于浪费粮食。 很快,他有了一个想法-朗姆。 (本章完) 第193章 称蜀政美 朗姆酒,大航海时代海盗们的最爱,由加勒比海诸多热带岛屿种植甘蔗制糖的副产品糖浆所制成,是相当不错的酒水制品。 就刘璋所知,西汉时期中国就已经有甘蔗酒了,酒水呈金黄色,古人称之为金浆,视为身份高贵的名酒。 但或许是技术的问题,又或者是甘蔗品种的问题,古代甘蔗酒并不是很盛行,只是被当做一种品味独特的酒水,偶尔为人小酌一杯,就像是葡萄酒一样,没有如米酒一般盛行于世,煊赫天下。 于是,现下对于刘璋来说,有两个问题亟需解决,如果他打算用甘蔗酒替换掉米酒成为主流饮品的话。 一则是甘蔗制酒的技术问题,二则是甘蔗的品种问题。 至于种植甘蔗的产地,这一点他倒是没有任何的疑难之处,四川的内江地区是天然的甘蔗种植区,唐宋以降就是中国甘蔗的主产区,盛产甘蔗、蜜饯等物,鼎盛时期糖产量占到了四川的百分之七十,全国的百分之三十,是响当当的‘甜城’。 再者,如今的南中地区在刘璋的手中,南中即是后世的云贵地区,云南种植甘蔗制糖是现代中国数一数二的,因此产地什么的,刘璋没有困难之处,他所需要解决的是制酒技术和甘蔗品种上的问题而已。 一念至此,刘璋不免轻叹了一声,他有很多的想法,很多的念头,贴近这个时代技术水平的,超越这个时代技术水平的,切实的或是不切实际的,都需要他慢慢的去栽培养育才行。 一口气吃不成大胖子,步子大了容易扯着蛋,这些道理,刘璋还是懂得的。 “明公,今年的岁暮节,府里一应的准备都已经齐全的,还是如往年一般,大张旗鼓的去办吗?”府里的主事庞靖走入堂内,向刘璋征询两日后岁暮节的办理详情。 其实依照今年发生的事情,父兄五人死的只余刘璋一人的情况下,庞靖自觉今年的岁暮节,上首的明公当是无心去过了,不过作为奴仆有自己的本分,该准备的他都会准备妥当,以免刘璋有什么意外的想法,导致一时间应对不善。 “不必了。”刘璋摇了摇头,自今年开年以来,刘焉死了,他的三位兄长死了,这种情况下,大张旗鼓的举办岁暮节,怎么都说不过去的。 “今年的岁暮节就不办了,一切如常日里一般,不要去整什么花里胡哨的摆设和活动……不过府内的仆役私下里庆祝岁暮,就不用去管了,由着他们过个好年。” “明公仁心。”对于刘璋否定大力操办岁暮节的念头,庞靖没有任何的意外,但刘璋后面所言明的一句,让他不得不低头并毕恭毕敬的自心底发出了一声赞叹。 抬起头的庞靖目光存着敬意看向刘璋,不同于视奴仆如牲畜的刘瑁,上首的刘璋对底下的奴仆存着些仁爱之心,奴仆们对刘璋也是敬爱的紧。 “明公,这里倒是有一桩喜事,近来侍女采薇饮食不振,经几位医匠把脉过,都说是喜脉。”庞靖面带喜色,向刘璋禀告着一件喜事,刘璋不同于刘瑁,他想来刘璋对侍女怀上贵种不会有什么排斥的念头。 “当真?”刘璋脸上露出喜色,不敢置信的问上了一遍。 “有多名医匠一同把关,当是没有什么问题。”庞靖拱手肯定道。—— 襄阳。 自从荆州牧刘表将荆州州治从江陵迁徙到襄阳后,襄阳城愈发的兴盛了起来,尤其是在这岁暮节的时候,城内千灯高悬,亮如白昼,一派繁华似锦的景象。 蒯府中。 “公达,可是碰上这岁暮佳节,有了想家的念头。”蒯越打趣着荀攸这位寓居在他家中的贵客。 他面前的荀攸是颍川人,原本打算前往蜀地担任蜀郡太守,不过由于今年以来巴郡一直都不太平,道路处于断绝的情况,所以就停驻在了荆州,寓居在他的家里。 清瘦的荀攸面对蒯越打趣的话,抚了一把胡须回道:“颍川之地,无日不思,又岂止在岁暮佳节的时候才去思念。” 面对荀攸直诚的话,蒯越收起了打趣的念头,他问起了荀攸未来的想法:“公达,如今蜀地已经安定,并且荆州和益州结为盟友,去往益州的道路通达,你现下可以前往益州赴任了……就是你挂着的蜀郡太守一职只怕刘益州给不了你了,听我兄长讲,如今蜀地名士陈实已经将蜀郡太守一职收入囊中,出任了蜀郡太守一职。” “未可知也。”荀攸却是没有接过话头,说出他将来是否前往蜀地,而是说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同时他感叹起了刘璋的品性:“刘益州当真是个大方的人,遣送过来的方物贵重的很。” “谁说不是呢?”蒯越点了点头,表示了认可,不只是他,对于刘璋品性大方这一点,如今的襄阳城内外士庶,都是极为认可的。 无他,盖因刘璋托蒯良送给刘表的岁暮节礼物分量实在太厚重了,且不说礼物中有五百匹珍贵无比的蜀锦,此外礼物中可是夹带着的两百匹战马,前面蒯良领着战马经过襄阳城街道时,可是好生惊骇了一波襄阳的士庶。 天下大乱,四方道路断绝,如荆州扬州这些南边的州郡,购买马匹的道路断绝,不知几年了,襄阳的士庶得以见到如此多的良马。 “刘荆州现在是不是头疼,该准备什么样的回礼了。”荀攸眯着眼睛,打趣了一波蒯越。 蒯越不置可否,他摇了摇头叹道:“刘益州出手如此大方,的确让刘荆州有些失措……亦可见刘益州赤诚之心,和荆州结盟一事真切的很,不是打着什么鬼蜮伎俩。” “毕竟刘益州如今的心思全在汉中的张鲁身上,汉中一地,扼守着蜀地的咽喉,荆襄虽然富庶,地势便利,但总归还是不如汉中在刘益州心里的分量重……等到刘益州拿下汉中,荆州和益州结盟一事,说不好就破裂了。”荀攸饮下一杯热酒,从实际情况分析了一波刘璋的心理活动,而没有从人品上分析刘璋和刘表结盟一事的真心和假意。 蒯越嘿然一笑,他亦是饮下了一杯热酒:“襄阳城内都说我蒯越是心思叵测之人,凡事都将人往坏处想,但以我观之,公达伱比我的心思还要叵测,将那刘益州想成了何等鬼蜮的人物,你这番话简直不堪入耳。” “哈哈哈。”荀攸闻言大笑,他的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什么时候,异度兄变成了如你兄长一般的实诚君子了,竟是不去恶意的揣度他人了……莫不是前番被益州使者张松,于明堂之上一番训斥后改了性子。” “非也。”蒯越同样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是我家兄长,言明刘益州乃是赤诚之人,只要刘荆州不妄动的话,刘益州断不会做出背盟的事情……我兄长颇有识人之明,他的话,我自然是信的。” 说到蒯良这位实诚的君子,荀攸没了什么针锋相对的想法,他意有所指的说道:“蒯氏前有异度兄以一策定荆襄,后有子柔兄出使益州,不辞劳苦,为荆州和益州结盟一事有所建功,兄弟功高如此,如今蒯氏的门楣称得上是襄阳第一。” “说不上,说不上。”蒯越摆了摆手,言语上进行着推辞,但他的脸上却是有着止不住的笑意,他兄弟二人居于高位,又立有功勋,在刘表的帐下拨弄风云,好不快哉,而且就如荀攸这个局外人所说的一样,他蒯氏如今的门楣,当属襄阳第一了。 “可惜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局面。”荀攸话头一转,直白的长叹了一句。 面对荀攸有若谶语般的言辞,蒯越的脸上的阴晴不定,良久后,他起身拱手向荀攸垂询道:“公达此言,若有深意,还请公达不以我愚钝,教导于我。” 蒯越态度恭敬,荀攸连忙避席,他作为客人,当不得蒯越的大礼,他先是将蒯越扶坐下,而后细细的道来:“异度兄饱读经史,岂不闻日中则昃,月满则亏,此天下之常理也……如今汝兄弟二人皆身居高位,功勋卓著,甚为外人所嫉,如蔡瑁、张允之徒前番登门,攸于一侧观之,见此辈都是外表恭敬,内心怀揣妒意,只是异度兄身在局中,未曾详查,我料想他日此辈必定会在刘荆州面前诋毁蒯氏,就算刘荆州几番不受,但次数一多,只怕刘荆州心中对蒯氏会生出些无端的猜疑。” 闻言蒯越眉头紧锁,露出深思的模样,良久,有若恍然大悟的他再度起身拱手向荀攸致谢:“若非公达,我险些得意忘形了。” “另外还有一事,子柔(蒯良)兄为人实诚,有君子之风,但就是太过君子了,这一趟出使益州归来,子柔兄多次在酒宴之中称赞蜀政,言蜀地强不侵弱,上下肃然,有孝文孝景皇帝治政之风,且多言益土人物超凡,如王商居中持重,秦宓学究天人,董和治政严明,更是赞美刘益州为人有高皇帝之风……若是听客皆为君子,那倒是不妨讲一讲,可酒宴之中龙蛇混杂,多有宵小有心之徒,传扬出去,只怕会招上面的忌讳。”荀攸感念着蒯氏这段时间来的礼遇招待,没有遮掩的的说出了自己的一番考虑。 “公达之言,越铭记在心,感恩五内。”蒯越面带感激的神色,向荀攸再次表达了感谢。—— 兖州。 “荆州和益州结盟了。”对于这条消息,曹操不以为意,如今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干掉吕布,重新将兖州置于他的麾下。 要说曹操还有其他的念头的话,那就是逮住陈宫,问清楚陈宫为何要背叛他,以及愿不愿意归降于他,重新在他的麾下任事,他对陈宫还是有些喜爱之心的。 至于荆州和益州结盟的事情,他的手没有那么长,管是管不到的,他也没空去搭理荆州和益州的事情。 “还有什么其他的消息吗?”曹操向着背弃袁绍,投靠他的荀彧问道。 长相俊美,喜爱熏香的荀彧面色淡然的说道:“徐州牧陶谦故去了。” 闻言曹操先是露出笑意,而后转为失落,他叹了口气:“可恨,不得手刃老贼……陶谦即死,何人领了徐州牧了。” “平原相刘备刘玄德。”荀彧说出了一个人名。 曹操脸上露出不忿的表情,对于刘备坐领徐州一事,他尤为的不太高兴,他两次征讨徐州,竟是给刘备做了嫁衣。 斟酌了片刻后,曹操试探性的问起了荀彧:“文若,我意趁着陶谦新丧,刘玄德窃据徐州牧之位,君臣之分还没有稳固下来的时候,领兵前往攻下徐州,然后再回师兖州击败吕布,你觉得如何。” “如此,则将军你的大事去矣。”荀彧没有迟疑的给出了定论。 “昔年高皇帝据有关中,光武帝占据河内,都是巩固基业后再去争夺天下,进可以制胜,退足以固守,兖州就是将军你的关中、河内……如今将军打算弃兖州去和刘玄德争夺徐州,多带兵的话则留守的人应付不了吕布,少带兵的话则拿不下徐州,前后进退失据,只怕早晚被吕布所破。” 面对荀彧斩钉截铁般的定论,曹操目光闪烁了片刻后,最终点了点头表示了同意。 “先灭吕布,再图徐州。”—— 冀州,邺城。 治中别驾审配向着袁绍禀告着近来的天下各州郡发生的大小事宜。 “荆益结盟?”袁绍突然发声中断了审配的话,问起了审配。 审配详尽的禀告了起来:“是,荆州牧刘表同益州牧刘璋结盟了,如今荆益交好,两家有如一家。” “刘璋为人如何。”关于刘表,袁绍大抵是知道的,但刘璋这个人他不太清楚。 审配斟酌了词语,大略的讲述了起来:“听闻刘璋为人懦弱无能,不过观察其人出任益州牧后所言所行,非是庸人也,多少算得上一个中人之才。” ‘中人。’袁绍闻言一笑,摆了摆手让审配继续说起其他的消息,关于偏鄙的蜀地以及益州牧刘璋,他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对于眼下的他来说,最关键的事情就是解决白马将军公孙瓒,只要解决了公孙瓒,一统河朔,坐拥冀幽青并四州,南向以争天下,那就是飞龙骑脸的局面了,到时候天下群雄就是如同草芥一般,只能被他无情的收割掉。 所以什么益州牧刘璋,荆州牧刘表,两家结盟这种小事,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本章完) 第194章 屯田 兴平二年,春。 在去年年初刘焉和马腾携手攻打李傕、郭汜失败后,伸出援手将刘焉一脉的子弟救援入蜀的庞羲,如今领着典农中郎将的职位,负责蜀地督农耕种的任务。 “明公,你看,这便是昔日秦时蜀郡太守李冰所造都江堰。”庞羲伸出手指向不远处的都江堰示意刘璋,他的脸上满是对李冰的敬佩。 “李冰以分水鱼嘴立于大江之中,江水至此一分为二,一路顺江而下,一路流至宝瓶口,形成‘四六分水’的结构……由于内江窄而深,外江宽而浅,所以当枯水的时候,大部分江水会流入河床比较低的内江,保证了田亩灌溉所需的水量,而当涨水之际,水位升高则会从江面较宽的外江被排走,不至于出现洪涝的情况。” 庞羲如数家珍,他自从出任典农中郎将以来,算是走遍了都江堰这一水利工程的各个角落,对都江堰可谓是了如指掌。 “李冰太守学究天人,遗爱百代。若是没有都江堰,蜀地哪里能得天府之国的称呼,哪里能水旱从人,以至蜀人不知饥馑为何物。” “君子之泽,百世不斩。”刘璋对于庞羲的话表示了认可,但庞羲的话里有个漏洞,那就是面前的这条河,庞羲称之为大江,也就是长江,这一点是错误的,准确来说这条河的名字,应该称作岷江。 不过刘璋是拿着后世的知识给出的定论,先秦两汉之人,不知岷江为何物,视岷江作为长江的源头,称岷江为江、江水、大江水。虽然刘璋有意正本清源,但他得派人去寻大江的源头,给出证据才能让人信服,现下空口白牙说的话,只怕少有人信服。 “就是这些年往来蜀地的官僚,都只知敛财和作乐,不知道去维护都江堰这一蜀地的重器,导致都江堰年久失修,如水岸有多处发生了崩塌,羲领着帐下部曲,稍稍修缮了一些地方,但还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才能将都江堰修缮完毕。”言明了都江堰的神奇之处的庞羲,皱起眉头发出了些感慨,精通水利的他对都江堰年久失修的情况很是痛心疾首。 刘璋言语温和,宽慰庞羲道:“庞公勿忧。此堰农本,国之所资,我意设立堰官一职,统丁口千二百人修缮守护,此外再立一套律法,对都江堰进行长久的维护,如此当可得万全。” 闻言庞羲略微思索片刻后,他面带敬佩之色的向刘璋拱手赞叹道:“明公深思熟虑,臣下不及也,日后有了堰官,有了律法,都江堰想来能维护妥当,百世可用。” ‘那可不,堰官一职可是诸葛武侯建立的制度,能有几个聪明过卧龙的人。’面对庞羲的赞美和推崇,刘璋面上没有任何的嘚瑟,只是微微一笑,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同时刘璋目光放远看向都江堰,晨曦中的岷江水在太阳光芒的映射下像是流金一般,这条河中流淌的仿佛不是流水,而是流淌着黄金。 事实上,都江堰的河水比起黄金还要更加珍贵,有了这条河水,成都平原水旱从人,不用去听天由命,丰收和喜悦一直笼罩着这片土地。 不过都江堰并不是修建好了,就能用之千年不变,就像庞羲所说,都江堰出现了年久失修的情况,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修缮,如此才能十足十的发挥出都江堰的功效。 但这对刘璋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有诸葛武侯珠玉在前,他只要跟在诸葛武侯的屁股后面,就能做出一番成就来,不用去费心费力的思考治理的良策。 蜀郡太守陈实,身穿一件葛麻制成的袄衣,脚上穿着一双草鞋,像是个老农一样,他的兴致很高,不顾形象的蹲在地上,在田地里拨弄着泥土,甚至拿起一团黑黄的泥土来到刘璋面前示意道:“明公,古语云,瑞雪兆丰年,这去岁冬日一场大雪,一来冻杀了地里的虫卵,今年当是虫害会少上一些,二来冰雪消融下,这土地肥沃的紧,今年丰收在望。” 不待刘璋回话,庞羲插了一句嘴:“丰收是自然的,且不说今年年景好,其次明公征讨南中,所获耕牛、耕马不计其数,如今已经尽数发下到蜀郡百姓手中,有了牛马作为助力,今年开垦的土地都能翻上一番,这播种的土地多了,粮食自然是丰收的。” “借诸君的吉言了。”刘璋望着都江堰两岸见不到尽头的良田,像是看到了夏收时风吹麦浪的情形,以及凭借着这天府之国的资本,大军举旗北上征讨米贼张鲁的雄浑之势。 刘璋背手而立,默不作声的观赏了起了山川美景,同时在心里他默默的摒弃掉了一条政策:‘看来用不上屯田了。’ 对于曹老板用来积蓄粮草,四处征战不用担心缺粮的大杀器-屯田制度,刘璋一直心有犹疑,没有什么强力的念头去推行屯田这项制度。 一来他所掌握的地盘是后世的蜀汉,蜀汉未曾推行过屯田,只是在汉中设置过督农的职位,用来征调军粮,另外就是诸葛武侯在渭水之滨推行过军屯,为了和司马懿那个老王八做长远的对抗。 考究后世蜀汉的政策,刘璋自觉没有多大的必要推行屯田,只依托现下征收税赋的制度,他想来是够用了。 二来屯田也不是好制度,说好听点叫屯田,说难听点就是国家农奴制。农奴制的基本特征是什么?是农奴被束缚在土地上,接受农奴主的强制剥削,而曹魏的屯田客,一则被束缚在土地上,二则受到了强力的剥削,农奴和屯田客相比,几无差异。 另外比起东汉豪民苛待和剥削庶民:‘而豪民侵陵,分田劫假。厥名三十税一,实什税五也。’豪民从庶民手里拿走了一半的收获。屯田客更是惨上一些:‘持官牛者,官得六分,士得四分,自持私牛者,与官中分。’没牛子的屯田客,要被曹老板拿走六成的收获。 不过曹魏时代屯田客虽然面黄肌瘦,衣服褴褛,但问题不大,还能喘口气,活的下去。等到司马家上台,整了一波用官牛的八二开,屯田客才真正活不下去了:‘今一朝减持官牛者,官得八分,士得二分;持私牛及无牛者,官得七分,士得三分。’ ‘时代在退步。’刘璋一念至此,顿觉有些无语,历史上中州屯田客的待遇,那是一步一步的在下滑,分成从曹魏时期的六四开变成了司马家的八二开,敲骨吸髓都不足以贬损这种制度。 刘璋在驻足观赏风景,追随他的一行人自是不敢上前打扰,只纷纷拥簇在后方,低声闲聊了起来。 “高君是陈留人。”主簿黄权打量着面前的青年,准确来说,他面前的高柔,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甚是年少,不过高柔虽然年少,但得了刘璋的青睐,一步踏上了刘璋开府后的法曹之职。 法曹高柔在面对黄权这位权重的主簿时,面色上没有任何的拘谨,他拱手回应了黄权的问题:“敢教黄主簿知晓,小子正是中州陈留人,出身陈留圉县,为了给家父治丧,故而来到蜀地。” 黄权点了点头,关于高柔为了给亡父高靖治丧,故而来到蜀地一事,他是知晓的,对于高柔这样的孝子,一向是世人所敬佩的对象。 不过对于高柔留在蜀地担任法曹一事,黄权心有疑问:“听闻高君族兄乃是袁盟主帐下的高(干)元才,高元才其人材志弘邈,文武秀出,好招致四方游士……高君既是高元才的兄弟骨肉,外加高元才所侍奉的袁盟主坐镇冀州,横行河朔,前程不可限量,为何高君不归去河北,反而留在蜀地任事。” 黄权快人快语,向高柔询问着心中的疑惑,陈留高氏数世节孝清名累积,在士林中享有声望,更是与汝南袁氏联姻,如他所言高柔的堂兄高干,就是袁绍的外甥,由着关系的远近,他想着高柔怎么也不应该待在蜀地,而是应该返回河北,在高干的手下谋求高就才对。 “君知其一,不知其二,柔虽是高元才之弟,但论及关系远近,亦不是甚为亲近,不过是有些血缘而已。”面对黄权的直白,高柔没有去隐匿个中情形,他面带微笑的解释道:“今者天下大乱,四方之士,各择贤主而事……以柔的年纪和与高元才的关系,出仕在袁盟主帐下的话,至多不过是县丞、县尉一般无二的位置,哪能如今时今日一般,得明公的青睐,在明公幕府里担任法曹一职,一朝飞腾,攀龙附凤。” “明公以国士待我,柔非草木枯石,乃是有情之人,自然是舍河北而就巴蜀了。” 高柔说的浅白,直言刘璋给的价码太高了,所以他才留在蜀地,而不是返回河北,在高干帐下谋一进身之位。 “未曾想高君亦是快人快语。”黄权像是找到了同道之人,他面带微笑赞了一句高柔。 高柔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凑了过来,压低声音向黄权问道:“黄主簿,听闻蜀地的图谶大家董公曾经说过益州分野有天子气,柔远道而来,却是不知道这件事是真是假,还请黄主簿为我解惑。” 黄权难得的犹豫了起来,没有快人快语的回应高柔,斟酌了片刻后,他开口了:“益州分野有天子气这件事,流传已久,蜀郡之人大多是知晓的,不过这件事似真似假,倒是不能确定下来。盖因只见流言传播,未见董公出面证实这件事。” “不知真假啊。”高柔有些失望,对于黄权的话,他是十分信了七八分的,毕竟黄权名声在外,不是什么弄虚作假的人。—— 汉中,成固县。 张氏的家主张骏细细的看着手中南郑发来的文书,良久,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叔父,文书上所言何事,米贼是有什么举动吗?”张骏的侄女张礼修见张骏一脸的愁容,关怀的问上了一句。 “米贼张鲁在文书上讲,欲对我等世家之人传道授业解惑,要求我等前往南郑居住……依我看,只怕是因为刘益州的檄文在汉中各地传的沸沸扬扬,这米贼害怕我等世家暗地里同刘益州沟通往来,所以想将我们拘禁在南郑看管起来。”张骏作为一族之长,自然是聪慧之人,一眼鉴定出了张鲁文书上的深意。 闻言张礼修默认不语,刘璋在汉中四处传播的文书她也是看到了的,对于刘璋欲征讨汉中一事,她是欣喜若狂,开怀不已,只因她和张鲁有着深仇大恨。 张礼修的夫君,乃是昔日的汉中太守苏固帐下主簿赵嵩,苏固为别部司马张修和督义司马张鲁合力攻杀而死,作为苏固臣子的赵嵩,为了给苏固报仇,当时仗剑杀入张修和张鲁的营中,杀死了十余人,并几乎杀死了张修,但最后不幸战死。 而张礼修,本应该因为赵嵩攻杀张修一事被牵扯杀害,但幸得她的叔父张骏出手,故而逃过一劫,从南郑来到了成固县居住,抚育着她和赵嵩的女儿。 作为劫后余生之人,怀揣着对天师道的恨意,张礼修无时无刻不想着替她的夫君赵嵩报仇,虽是张修被张鲁所杀,但张鲁作为害死她夫君赵嵩的罪魁祸首之一,却依旧活的好好的,坐镇汉中,割据一方,活的不知道有多潇洒自在。 生活在血海深仇之人的治下,张礼修每每欲报夫仇,可仅凭她一个弱女子,自然是不太可能的,但如今机会来了,新上任的益州牧刘璋不同于其父刘焉,对张鲁是欲除之而后快。 张礼修有心劝告张骏,想让她的这位叔父,以张氏族长的身份去和成都的刘益州暗地里沟通往来,作为一枚暗子,在刘益州日后攻打汉中的时候,举成固县反正,不过思考到这种事情稍有差池,就是族灭身死的境况,所以张礼修只是默然不语,欲言又止。(本章完) 第195章 王连 见张礼修欲言又止,老成的张骏哪里猜不到他面前这位侄女的想法,实际上同张礼修一样,他对如今汉中的掌控者张鲁,多少有些不放在眼里。 无他,张鲁信奉的是天师道,在经学传家的张氏眼中,和昔日造逆天下的黄巾贼子别无差异,都是鬼道学说中人,只能迷惑民间不通经学的黔首百姓,却不能蛊惑他们这些世家子弟的心智。 不过看张鲁不顺眼是一回事,在张鲁的治下过活又是一回事。米贼张鲁自从初平二年攻入汉中以来,至今时的兴平二年,已经有数年之久了,这几年来,张鲁大力传播天师道,以天师道的职位替代汉家郡县里的大小官员,如今天师道在汉中是盘根错节,树大根深。 是以张骏纵使有一二点想法,也只能按捺隐匿起来,不敢露出心中的异志,以免招惹了张鲁的不快,惹来天师道那群疯狂的教徒上门。 一念至此,张骏不免心中叹息了一声,他的这位侄女张礼修外柔内刚,是性子极为坚韧的女豪杰。昔日张礼修的夫君赵嵩遇难,张修帐下部曲恰巧碰到了张礼修,欲行侵犯张礼修,但张礼修涂花自己的脸,并披头散发手持利刃宣言自己有狂疾,最终使得张修帐下部曲不敢进犯。 张骏料想着以张礼修的性子,只怕张礼修这个时候心里已经盘算着联络沟通赵嵩往日的宾客,而后等到刘益州大军压境汉中的时候,趁着张鲁在阳平关据守,于成固县举起义旗,响应刘益州。 “礼修,张鲁的号令森严,为叔我过两日就依着张鲁号令上说的,领着族内的一些子弟前往南郑,族内的大小事情,就由你来处理。”张骏意味深长的说道。 闻言张礼修眼神一亮,面上露出一缕喜色,她斟酌了片刻后说道:“叔父,您在成固县声望尤高,要是您能留在成固县,日后于成固县举起义旗反正的话,当是事半功倍。” 张礼修有着自己的考虑,她作为一介女子,虽说在成固县有些名声,但是终究还是不如她的叔父张骏,张骏身为张氏的族长,在成固县的声望颇高。而且若是张骏依着张鲁号令前往南郑为质,她在成固县也放不开手脚,多少会有些顾虑在南郑为质的张骏。 张骏摇了摇了头,他摆了摆手说道:“正是因为我的声望高,所以米贼张鲁在这个时候怎么也不会放心我待在成固县,成固距离南郑不过数十里路,这是心腹之忧,老贼张鲁就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才在文书上点名让我必须前往南郑……为叔也想过托病停留,不去前往南郑,但料想以张鲁的老辣,这次还只是发来文书,好言相请,下次只怕是天师道的贼众上门,枷锁着我前往南郑。” 张礼修闻言默然不语,张骏说的话是正理,以张骏的声望之隆高,张鲁绝对不会放心张骏留在成固。若是以往倒也罢了,可现下汉中处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境况,不知道什么时候南边的刘益州就会大军压境,张鲁心中慌乱,瞧谁都是有反叛的迹象,是绝对不会放任张骏在成固县驻留的。 “礼修,你切记,若是事情到了紧要的关头,勿要以我为念,不要顾忌为叔,且去做该做的事情。”张骏面色平静,语气尤为严肃的说道。 “叔父。”张礼修闻言一震,千言万语,只在嘴边打转,却是说不出来,只是喊上了一声叔父。张骏的意思她自然是知晓的,张骏这是要她不要顾忌他,只需等到恰当的时机,举起义旗响应北征的刘益州。 张骏慷慨激昂的说完上面的话后,他皱起眉头细细思量了起来:“若是到时候只有我们张氏举起义旗,成固县固然可以拿下,却是不太轻易,我们还需要找到一股助力……为叔记得昔日汉中太守苏固帐下的从事陈调,这人善于游侠,曾经向苏固进言守捍御寇之术,只是苏固不能用。后来苏固为张修所杀,陈调聚集宾客数百为了给苏固报仇,攻打张修的营寨,只可惜最后陈调不幸负伤战死。但陈调虽然死了,他手下的宾客却是分散四处,均是怀揣着为陈调复仇的心思,我与这些人多有联络,到时候你可以联系这些人作为助力。” “叔父,我这么做,是不是只顾私仇,不顾全宗族。”面对张骏的激昂,以及张骏的细细思虑,张礼修不免有些心有戚戚,她婉转的道了一句。 “这是什么话。”张骏重重的摇了摇头:“伱是我张氏出身的儿女,你夫君伯高的仇,便是我张氏的仇。再者你夫君赵伯高为人义烈,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往日太守苏固之死,伯高单枪匹马,拔剑杀入张修的营垒,豪气干云……每每念及伯高的义举,我总是心有戚戚,只恨当时我身在成固,不在南郑。若是我当时在南郑,聚拢张氏子弟和伯高一并攻杀张修、张鲁二贼,想来当可成功,不至于令米贼张鲁喧闹到如今。” 一言至此,张骏不免叹息了一声,言明了举旗反叛张鲁的正义之处,他说起了现实的情况:“当今刘益州的品性,我虽身在成固,但是还是有听闻到一些情况的,都言刘益州为人仁德,慷然有大志……想来我张氏若是举旗反正,与刘益州相连,就算族人大半死难,后面刘益州定然会好生看顾我张氏,不使我张氏门楣落地,而且世人传言,说大儒董扶以益州分野有天子气,当是应在刘益州的身上,能为刘益州建功一二,这是我们张氏的机会,应该好好把握住。” “侄女明白,请叔父宽心。”张骏言辞切切,直抒胸臆,张礼修在张骏的一番话下,明了张骏的心意,这个时候她没有再过多的说什么,只是言语坚定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如此,我就没有什么牵挂了,纵使南郑是龙潭虎穴,又何妨走上一遭。”张骏目光柔和,态度决然。—— 成都城外营寨。 李牟拱手向着张任禀告道:“校尉,一旬的炭木已经入账,且已分发各处营寨了。” “李叔,说了几次了,不用称呼我校尉,如以往一般,唤我二郎便是。”张任面色似是不虞的说道,对于李牟这位昔日曾经资助过他恩人,他是心存感激的,在梁平一战后,出任校尉的他将李牟引为了掾属,可成为掾属的李牟,对他言必称校尉,让他有种生分了的感觉。 李牟面露微笑,他摆了摆手道:“校尉,上下有别,若是我效仿以往一样喊你一声二郎,传入他人耳中甚为不妥。” “这有什么妥不妥的,我与李叔你的关系非同一般,他人听见便听见了。”张任耍起了武将的性子,直白的说道。 见张任情急了,李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面色郑重的说道:“二郎,你须知为将者当威重,我若是在军中时不时唤你一声二郎,多少会堕了你的威风……这样吧,若是在军营中,我唤你校尉,出了营寨,我如平日里一般唤你二郎。” 张任眼神闪烁,片刻后他点了点头,对于李牟的老成之言,他认了下来:“就照李叔你说的。” 接着张任呵出一口热气暖了暖手,发声吐槽道:“冬日已经过了,春回大地的时候,竟还是这般的严寒,这时节越来越不正常了。” “春寒陡峭,过了这段时日就好了。”李牟将这段时间来的寒冷归咎到了春寒身上,并发出了美好的祈愿。 同时李牟话头一转,扯起了汉中:“去岁被巴郡、南中的事情牵扯的脱不了身,今年得了空子,刘使君当是要发兵汉中,不令米贼张鲁再嚣张下去吧。” 闻言张任点了点头,刘璋即将发兵汉中的事情,在蜀地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只是还没定下发兵的日期而已,不过事情已经揭晓了,他顺着李牟的话接着说道:“去岁张鲁趁着蜀地事情比较多,先是攻杀庞乐、李异二位校尉,又是派遣賨贼南下巴西郡,今岁明公手里得了空子,怎么也不会让米贼张鲁过上今年的岁暮。” “到时候兵发汉中,校尉你定是又能建功立业,做出一番功绩来。”李牟向张任发出美好的祝福,在他的眼里,张任就如同自家的子侄一般,张任有所成就,他是感怀在心,有所欣慰的。 张任面对李牟的祝福,却是面带愁容:“我如今统着骑卒,而汉中之地,面临的第一道难关是阳平关的天险,攻伐阳平关,当是以步卒为先,我却是无用武之地了。” “攻破阳平关后,是一路平坦的地势,到时候追亡逐北,骑卒定是有大用的。”李牟看的很开,对张任不能担任先锋一职并没有放在心上,他认定到了后面,张任肯定是有大用的。 张任愁容散去,面露微笑的说道:“李叔说的是正理,功不在先后取,跟着明公,任却是不愁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成都,州牧府。 “明公专酒水之利,获利当可得十倍,以此补充国用,的确是一条良策……孝武皇帝时军旅不时征伐,国用匮乏,大司农桑弘羊立酒榷一制,独占酿酒和售酒的利润,于国计有大益。”南阳人王连娓娓道来,对刘璋打算禁止民间私酿,只允许官府酿酒的行为表示了认可,并援用了桑弘羊的手段措施作为论证。 “而且禁止了民间私酿,可以由官府把控酿酒的多少,官府可依据丰年歉年,来衡量当岁酿酒的多寡,避免出现歉收之年,民间却大量酿酒的情况。” 刘璋连连点头,他面上是藏匿不住的对王连的欣赏,要知道历史上王连作为流民迁入蜀地,先是在他的治下担任梓潼县令,而后刘备入蜀,王连担任了司盐校尉,负责蜀汉盐铁的经营调度,为国获利甚多,而后担任了蜀郡太守,最后坐到了丞相长吏,给诸葛武侯当过长吏的人,可想而知王连的才干超凡。 王连是一位大才,财政上的大才,经济发展的大才。 对于王连这样的财政大家,刘璋丝毫不去掩饰对王连的青睐,如今乱世之中,一则粮草是重中之重,二则财货亦不可或缺。很多时候打仗拼的是什么,是敌我两方的经济能力的强弱,有钱的,能用钱砸死敌人,没钱的,连兵将都很难聚拢。多数军阀手底下的大头兵可没有什么家国情怀、忠君思想,这群大头兵只认识孔方兄,身体和眼睛只跟着钱走。 更不要说现下是乱世,兵戈一起就是大把大把的烧钱,士卒的武器、盔甲、粮饷,都是要花钱的,士卒战死后的抚恤,也是一大笔消耗,此外征调士卒入伍,耕地就少了一大批人力物力,同时士卒在军中也要消耗大量的粮草,一增一减,那就是天量的粮草财货消耗。 “除官营酒水之外,以王卿之见,还有其他什么可以为国获利,而民间无怨的措施吗?” 刘璋考效起了王连,他打算试探出王连这碗水杯的深浅如何,毕竟王连真正出头的时候是在刘备入蜀之后,现在王连的才干高低,他总得考效一番,才好给王连一个合适的位置。 “盐、铁。”王连一字一顿的说出了两个字,同时他按捺住了心中的激荡。 作为流离入蜀的南阳人,来到蜀地以后,他一直都是混迹在书办、属吏之类的小吏位置上,郁郁不得志。 直到前几日他拜访了同州之人-担任成都令的南郡董和,靠着自己的才华,他打动了董和,被董和举荐到了刘璋的面前。而且颇为幸运的是,位高权重、执掌一州的刘璋竟是单独召见了自己,并向他问询起了关于官营酿酒一事的利弊,紧接着又是向他咨询起了为国理财的政策。 这是一种即将大用他的标志,王连自觉只要应对得当的话,当可在面前这位开府的益州牧刘璋帐下谋得一官半职,得以一展胸怀,不至于整日流连在小吏的位置上。 (本章完) 第196章 锦官 “总一盐铁,通山川之利而万物殖。是以县官用饶足,民不困乏,本末并利,上下俱足。”王连搬出了盐铁论中的段落,言明了盐铁专营的有利之处,作为总纲性的结论。 “如今四方多务,财货缺乏,不从盐铁上着手,就只能从田赋、算赋、口赋等处着手。这一来上面增加田赋十钱,到了下面,由着小吏上下其手,到了黔首处就是增加田赋一百钱,会出现八九十钱耗费贪墨的情况,二来算赋和口赋若是增加,民间百姓赋税过重,只怕会出现不举子的情况。” 对于王连的这番言论,刘璋点头表示同意,加税这种事情,一则加税需要增加官吏,官吏多了,耗费的钱粮就多了。二则就像王连说的一样,上面加十钱,到了下面官吏手中,天知道会从百姓手里掏多少钱出来。 这种情况历史上屡见不鲜,就拿明末的辽饷来说,加征的辽饷标准并不高,仅合每亩多缴三五六斤米的税,折合白银不过一分二厘银左右。 但是在实际征收辽饷过程中,权贵设法逃避了辽饷,辽饷的大头基本落在了普通百姓身上,再加上征税官员的陋习和额外明目的苛捐杂税,有名的如踢斛和火耗等,这一来二去,一分二厘的加税,最后到了百姓身上变成了纳饷至十两。 所以就刘璋而言,他是没有加税的念头,加税不如思考在盐铁等物上专营或是专卖,做到民不加赋而国用足。 王连续而往下说道:“故而需从盐铁着手富国,盐铁相比较,当是铁不如盐,古语云,立国须有盐,无盐不立国,民间可无铁,但不可无盐……今时一石盐价约八百钱,一夫一年食盐为半石左右,若是由官府专卖盐业,一石盐略加数十钱出售,以益州数百万之口,一年当可坐收亿万钱充实府库。” “此外产盐有多种,如琅琊、江东、渤海等地,临近大海,多是煮海为盐。而内陆之州,不临大海,只能走其他的路子,如河东之地,有解良盐池,如蜀地,有富顺县产井盐……蜀地富顺县产井盐,实是便利。一则监管方便,只需盯着一处,不像茫茫海岸,多有私盐贩子行走各处,官吏四下奔波,却是对私盐贩子无可奈何;二则富顺县产盐占蜀地盐业十之八九,此所谓利出一孔,明公只需把控富顺县,便可专盐之利,且民间小地方煮盐倒也不必禁绝,比起富顺县的盐业,蜀地他处的煮盐产量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人才啊。’刘璋在心底赞了一句,对于王连入蜀不久,却对蜀地盐务能够娓娓道来,并且有着自身的思考和衡量,难怪王连历史上能够在诸葛武侯那等人物的丞相府里坐到长史的位置上。 “王卿所言甚是,富顺盐井,实是蜀地的重中之重,只是若是盐价太贵,恐是一来民间有怨,以官府苛待庶民,二来荆楚之盐,怕是要西来了。” 刘璋表示了担忧,对专卖的盐价太贵,会引来民间的怨言,以及私盐贩子见有利可图,只怕会从荆楚贩卖私盐到蜀地,令他专卖食盐获利的政策落空。 毕竟贩卖私盐这种行为,只要有利可图,私盐贩子是杀不甚杀的。就像是南宋中后期一样,因为南宋实行盐铁专卖,南宋一斤官盐要两百文一斤,而淮河以北的金国,由于皇帝懒政,直接把官盐定价为二十文一斤,造就了南宋与金国之间惊人的差价,出现大量私盐贩子冒着杀头的风险去金国买盐到南宋来卖的行为。 虽是南宋对于贩卖私盐的刑法很重,抓到了基本就是杀杀杀,没得任何的商量,但从金国买盐然后到南宋卖的私盐贩子还是络绎不绝,硬是冒着杀头的罪责去贩卖金国的私盐。 对于刘璋的忧虑,王连微微一笑,他不待斟酌的回应道:“明公所虑甚是……连有几条鄙陋之见,或可解决明公的疑虑。一则专卖之盐的定价,当是让私盐贩子无利可图,从荆楚贩私盐至蜀地,逆大江而上,若是没有数倍的利润,想来不会有什么荆楚的私盐贩子愿意跑到蜀地贩卖私盐,因此盐价需要小心斟酌,给出一个合理的价格。二则或可由专人改进制盐的工艺,减少制盐所需的耗费,如此官府贩卖之盐的价格就算不高,所获的利润也可以很高,同时也不至于令民间因为盐价过高而生怨。”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刘璋露出略微惊喜的神色,王连所说的第二条建议,和他前世听到耳朵起茧的一句话含义称得上是大差不差,让他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刘璋追问道:“以王卿之见,铁务又当如何。” “盐务可由官府一力生产和销售,而铁务以连的愚见,当是施行专卖之法,由官府生产却是不妥。”王连言明了对铁务的态度后,给出了相应的看法:“县官垄断铁器的生产,没有了可以抗衡的对手,就不会太过用心于打造铁器,制造出来的铁器大多是敷衍而出的钝器,民夫挥舞着县官打造的钝刀,连杂草都割不断,更遑论耕种土地。” “所以在县官鼓铸铁器的同时,放开民间打造铁器,不使铁官因为没有相抗衡的对手,在打造铁器上敷衍了事,粗制滥造……此外民间所制铁器,由官府进行收购,施行专卖的政策,把控铁器销售的利润即可……倒是不必去苛求铁官一力制造铁器,以免出现所制农具不良,影响民间耕种的情况。” ‘你特娘的还真是个天才!’听完王连长篇大论的刘璋,心中不自主的冒出了一句话。不得不说,王连的确有财政上的才学,能根据盐铁的不同,推出不同的政策去施行,并且条条框框都颇有道理。 刘璋豪爽的给出了他的价码:“闻王卿之言,甚是大有增益,今有金曹一职,还望王卿出任,莫要推辞。” 开府后的刘璋手下有一大批的属官空缺,正好用来拉拢和放置人才,前面他将管理司法的法曹一职给了刑法专家高柔,现下他打算将管理货币、盐铁税收的金曹一职,交给面前的理财高手王连,各司其职,各展其才。 从董和处大概知晓了刘璋性子的王连,没有做任何的推辞,他怀着激荡的心情,拜服着领下了金曹的职位:“连拜谢明公,自当竭心尽力,不使遗忧于明公。” 领下金曹职位的王连,从胸中继续往外掏着谋划:“明公,今者除盐、铁、酒外,我认为还有一物,若是专卖,可有裨益于国家……” 王连话说到一半,却见刘璋伸出手打断了他的话:“王卿,我大抵知晓卿所言之物,不如你我各自写下此物的名称,互作印证。” 脸上带着恶趣味表情的刘璋,向着身侧的侍立的庞阙吩咐了一声,不多时,书写所需的绢布和笔墨各自摆放了一份在他和王连身前的案几上,顷刻间,两人各自书写而下,不待须臾两人各自完成了书写。 在刘璋的示意下,书写完成的王连展示出了他在绢布上书写的文字,乃是一个‘锦’字。 而刘璋在绢布上书写的文字,被刘璋贴身侍从庞阙举起展示了出来,亦是一个‘锦’字。 心意相通的刘璋和王连互相对上了一眼,而后不顾形象的大笑了起来。 —— 汉中,南郑。 自从益州牧刘璋往汉中下了檄文,和派间细四处散播即将攻打汉中的消息以来,天师道的师君张鲁面色一向都是不怎么好看,古板的紧,以至于有些阴沉沉的,像是将要噼里啪啦下起声势浩大的夏日雷雨一样。 天师府里的一众奴仆,多多少少察觉到了张鲁心中的不快,故而这段时间以来,奴仆们都是谨慎行事,不敢犯下一点过错,以免触怒了张鲁,惹来无端的刑法。 奴仆们小心谨慎的表现,以及一直紧绷的状态,唯有在某个人的到来时会稍稍放松一些,这人不是旁人,而是张鲁心腹中的心腹,功曹阎圃。 阎圃作为张鲁的谋主,一向是得到张鲁的敬重,于阎圃面前,张鲁近来不虞的心态会稍稍藏匿起来,切换出一副亲和的态度来招呼阎圃。 这不,张鲁面色温和的向阎圃问道:“功曹,所来为了何事。” 阎圃拱手回禀道:“师君,前番所言,拘禁汉中不倾心天师道的世家豪族于南郑一事,如今正在稳妥的进行中,如成固张氏,族长张骏以及一批张氏子弟目下已经入住了南郑,他处的世家豪族,也都在赶来南郑的途中。” “甚好,甚好。”张鲁连声称赞,他的面色也难得缓和了一阵,露出些许的笑意。 “功曹行事,我还是可以宽心的……若是汉中大小官吏,办事用心程度都如同功曹一般,我又何须忧心成都的刘璋小儿。” 称赞了一声阎圃后,张鲁发出了一声感慨,他带着希冀的心绪,期望着汉中上下效仿阎圃的为人忠诚和行事妥当,令他不至于忧怀在心,时时刻刻担忧成都刘璋大军的压境。 闻言阎圃搬出士子的风度,谦逊了一句:“师君谬赞了,圃不过照常任事罢了,却是当不得师君如此称赞……再者汉中大小官吏,士庶百姓,都是用心任事于师君的,如军司马李休,勤勉任事,不过数月,就筑造好了新阳平关,使汉中门户无有阙漏的地方……今者上下一心如此,师君何须多去忧心成都刘璋。” “这倒也是……”阎圃搬出军司马李休作为汉中上下一心的说词,张鲁不由的点头称是,无他,军司马李休做事确是称职,可以道上一句勤勉,更不必说军司马李休几次三番的劝进于他,想让他自立为汉宁王,李休的这份忠心甚是耿耿,可比日月。 “只是可恨,汉中多有世家豪族、民间宵小,不顺从我天师道,视我等如鬼物……像是成固县的张骏,虽然面上不说,但背地里多次诋毁我天师道,若不是考虑到张氏身为成固县望,名位甚高,又没什么实在的把柄,我早就将成固张氏灭了。” 张鲁想到了张骏,不免愤恨了一波,这些经学传家的世家和他的天师道不怎么兼容,两者犹如水火,若不是因为汉中天师道势大,如张骏之流,只怕早就引兵作乱了。 阎圃听着张鲁的怨愤之言,对此他出言宽慰道:“师君勿忧,此辈不与我等相交心,是此辈的不幸,如今这些世家中的重要人物,都在赶赴南郑,只要把控住了这些世家的蛇头,地方上自然是无事的,倒是不必太过在意这些地方世家。” “只是民间的宵小……如故汉中太守苏固、故主簿赵嵩、故从事陈调,这些人虽然已经身死,但是这些人旧时的宾客多是怀揣着谋逆的心思,藏匿在民间,等着一个机会,而后跳出来作乱。我们却是一时间不太好找出,料理掉这批人。” 张鲁皱起了眉头,阎圃说的问题是历史遗留的问题,苏固和赵嵩、陈调这几个他和张修一起合力诛杀的汉中官吏,人是死透了,可这几人多有蓄养宾客,尤其是好游侠的陈调,更是蓄养宾客数百人之多,这些宾客散是满天星,藏匿在民间,时时刻刻等着他露出空子来,然后钻他的空子。 以前刘焉活着的时候,由于他母亲卢氏的缘故,对他很是信任,他在汉中没有忧患,也就没什么空子。可现在不一样了,刘璋上台后对着汉中虎视眈眈,到时候刘璋大军攻来,汉中的绝大部分力量都会投射到阳平关一线,搞不好就会被苏固和赵嵩、陈调这些人的旧日宾客钻了他的空子。 “以功曹之见,该当如何料理这批宵小。”张鲁问起了阎圃,想从谋主阎圃口中得到解决苏固、赵嵩等人宾客的计策。 阎圃斟酌了片刻,一时间他也没有他太好的方法,只能大略的给出一个计策:“师君,彼辈藏匿民间,想找出这些人,就好比大海捞针,却是不太好发现……当需一则招揽一批精细之人,让他们四处走访,看能不能找出苏固、赵嵩等人旧时宾客的蛛丝马迹,二则我这里有一部分苏固、赵嵩等人旧时宾客的名单,当可用重金收买这些人,让他们为我们指认并找出苏固、赵嵩等人旧时的其他宾客。” “善。”对于阎圃给出的计策,张鲁一如既往的赞了一声,同时他吩咐道:“这件事就交于功曹你去办了,他人行事,恐难符合我的心意……此外不管花多少金,只要能收买到苏固、赵嵩的宾客,让他们替我们做事,发掘出民间的宵小,那都是值当的……功曹勿需忧虑财货的问题,天师道的府库,可任由功曹出入,诸事可先行而后报。” 面对张鲁的如此看重,阎圃露出了感动倾心的面色,他拜服而下:“阎圃领命,必定为师君解忧,不使宵小叨扰到师君。” “有功曹在,我无忧也。”张鲁循例对阎圃的能力表示出了放心的态度。 不多时,再聊了一些关于汉中防务的事情,阎圃告退而去,随着阎圃的离去,张鲁脸上祥和的神色也跟随着离去,他换回了前面古板甚至于有些苦涩的面色。 ‘刘璋小儿。’张鲁于心底愤恨了一声,自刘璋出任益州牧以来,和他是针锋相对,处处相争。令他是寝不能安,食不知味,时时刻刻忧怀在心。 ‘天杀的赵韪。’一念至此的张鲁,又接着愤恨起了和德中郎将赵韪,若是没有赵韪大力举荐刘璋出任益州牧一事,他何来今日之忧。 (本章完) 第197章 路中悍鬼 今民贫国虚,决敌之资,唯仰锦耳——诸葛亮。 在和刘璋念头一致的情况下,王连眉目含笑,侃侃而谈道:“明公,蜀锦作为蜀郡的土产,大抵用经线起花,运用彩条起彩或彩条添花,以图案组织和纹饰相结合的方法织成……这里蜀锦所用材料为熟丝线,兼之制造工艺繁琐,因此蜀锦的价格颇为昂贵,通常是中产之家和富商豪族才能消费的起。” 王连展露出对蜀锦的熟悉和了解,他续而说道:“蜀锦不同于盐铁这两件物品,盐铁为民间黔首所需,故而价格方面不能过高,以免出现百姓怨言在心的情况……而蜀锦因之价格昂贵,故而民间黔首多是接触不到的,若是专卖蜀锦,可以割剥富商豪族的财货,充实州牧府的府库。至于富商豪族之辈,这些人财货充足,大抵是不在意多花数金购买蜀锦,也就不会有什么怨言。” “就算富商豪族有什么怨埋,也不打紧。富商豪族拥有巨资,却是挥霍无常,饮食无度,收割彼辈手中的财货,用于民生,乃是义举也。”刘璋补上了一句,对于可能出现的富商豪族的怨言,他是毫不在意的。 历来造反的都是种田人,没听说商人能闹翻天。刘璋在农民和商人两个可压榨对象面前,压榨的优先级自然是商人。 这也是刘璋从实际出发做出的考虑,封建时代农业作为第一优先级,种田的是最需要稳定的对象,而商人,或许多少有些作用,但在农业社会中的优先级并不高。 且刘璋只是打算用蜀锦去收割商人手中的财货,比起其他的诸侯,或是直接打劫商人的财货,或是用直百、当千等货币明摆着薅商人的羊毛,刘璋的所作所为,还是能道的上一句体面的。 “明公所言甚是,富商坐拥巨资,只顾家私和个人享受,没有为国为民之心,割剥此辈手中的财货,确是义举。”王连附和了一声,同时说出了自己的考量:“但还需名正言顺的拿到富商手中的财货,不使此辈以为官府如同盗寇,意图劫掠他们的财货,所以专卖蜀锦,正是合宜。” “盐铁、酒锦,这几桩或是要专营或是要专卖的货物,王卿可依据轻重缓急,依次推行下去,至于所需的人力物力……一则王卿可向王长史请求,所需之物我会让王长史一一拨下,二则王卿若是有相中的人才,可直接拟用,你上表,我批准。”刘璋豪气干云,秉承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则,再加上历史上王连的表现,索性直接将盐铁酒锦这一大摊子事托付给了王连。 闻言王连先是微微一怔,他有些难以置信,不敢相信刘璋对他这个新晋之人如此的信任,紧接着他回过神来,端正面色,出席向刘璋拜服而下,郑重的道了一声:“诺。” —— 寿春县的官寺之中,袁术脸上带着遮掩不住的笑意,打量着面前的工地。自从入住扬州以来,他嫌弃寿春原先的官寺过于狭小简陋,配不上他袁氏嫡子的身份,因此他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征召了一批匠人改造寿春的官寺。 几个月下来,在不计较匠人的疲劳和死伤,同时不计较金帛绢布耗费的情况下,寿春的官寺按照袁术的心意,渐渐的变的奢靡豪华了起来,亭台楼阁、烟渚画廊等建筑皆是一应俱全,形制超过了王侯才能建造的屋宅。 若是寻常的时候,袁术当是会被几封弹劾的奏疏贬斥一番,而后惹来朝廷的惩戒,可现下朝廷是朝不保夕,自然也就管不到袁术的胡作非为,由着袁术在寿春肆意妄为。 “妙,妙啊。”袁术抚掌对着眼前的建筑赞叹了一声,并招呼了一句位于他身后的主簿阎象:“阎主簿,想来再耗费个旬月之功,就可以大功告成,到时这寿春的官寺方才不至于堕了我袁氏的门楣。” 不同于袁术的的欣喜欢愉,阎象面色平静的如同一口古井一样,他的心境也是古井不波,没有起任何的波澜,他端正面色,拱手劝谏道:“明公,如今四方不宁,宇内大乱,应当抚恤百姓、收拢人心,做出如齐桓、晋文等人一般无二功业,其次就算不能如齐桓、晋文一般,尊王攘夷,称霸天下,也当效仿河西窦融,保境安民于一方……而明公现下大兴土木、筑造宫苑,民间多有怨言,且百姓弃耕种而受劳役,于今年的米粮出产有所不利,还请明公思虑一二。” “阎主簿,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败兴,见不得我袁术快乐。”袁术听到阎象的忠言,只觉逆耳无比,心中一百个不开心,但知晓阎象的为人,知道阎象也是为他着想,其次阎象做起事来,还算贴切,他倒是没有说什么重话,只是单纯的吐槽了一句。 吐槽完阎象的袁术,话头一转,扯起了其他事情:“近来四方有什么消息吗?” 阎象本还想继续劝谏袁术一二句,可见袁术扯开话题,他也只好顺着袁术的话说道:“益州刘季玉,同荆州刘景升,于去岁年末的时候,两家互遣使者,结为了盟友。” “荆州和益州结盟,刘季玉和刘景升勾搭上了?”袁术有些难以置信,他转过头来漫不经心的说道:“我记得故益州牧刘君郎不是个什么安分的人,曾经打造舆车千乘,有不臣之心,而后被刘景升上报给了朝廷,至此益州刘君郎和荆州刘景升两家虽然都是宗室出身,但彼此之间是互相仇视的,这怎么突然又结盟了。” 阎象斟酌的片刻,说出了心中的推测:“当是新任的益州牧刘季玉,和故益州牧刘君郎为人不太一样,刘季玉似是比刘君郎为人安分一些,没有做出什么悖逆的事情,而且听闻刘季玉为人温和,不喜与人争斗,所以遣使荆州同刘景升结盟,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 “真是不当人子,刘景升向朝廷状告过刘君郎,这刘季玉却是拉下脸来同荆州结盟。”袁术对着那位新任的益州牧刘璋表达出了鄙夷的态度。 阎象却是有不一样的看法,作为主簿的他根据收集到的情报进行了分析:“去岁益州北有汉中米贼张鲁作乱,南有南中叟夷造逆,这种情况下,由不得刘季玉不放下私人恩怨,和刘景升交好,免去东顾之忧……内忧外患,当时内忧更为紧要一些,去年下半年刘季玉已然解决了南中叟夷叛乱,估摸着今年会发兵汉中,了结了汉中张鲁,等到益州内患平定,到时候荆州和益州结盟一事,八成会有所变故。” “可恨。”袁术愤恨了一声:“益州和荆州结盟,刘景升老儿没了西顾之忧,却是不太好拿下了。” 自南阳郡败退到扬州的袁术,一直对荆州有着觊觎的心思,只是前番他手下江东猛虎孙坚在砚山被黄祖的伏兵所杀,导致他失去了一把最锋利的刀子,又因为败在了曹操的手里,只好逃窜到了扬州。 逃窜到扬州的他,依仗着淮南的富庶,声势重新振奋了起来,这个时候他贼心不死,依旧想着拿下荆州,一举坐拥荆扬,横跨大江上下。 因此荆州和益州结盟的消息,对于袁术来说,不是一个好消息,这增加了他攻占荆州的难度,因此他愤恨于心,流露于外。 荆州的指望不大了,袁术问起了另一处他的梦想之州:“徐州情形如何?” 闻言阎象面色有点不太好看,他暗自揣测,他的回复只怕会引来袁术的勃然大怒,但他依旧如实回禀道:“故徐州牧陶恭祖因病而亡,临终的时候将徐州牧的印绶转交给了平原相刘备刘玄德,依着间细发来的消息,在徐州别驾糜竺和典农中郎将陈登的拥护下,刘玄德坐领了徐州,自立为了徐州牧。” 袁术满脸的不可置信,他瞪大了眼睛,如阎象料想一般勃然大怒,咬牙切齿道:“我袁术自生年以来,从来没有听过刘备这么一号人物,他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夺了我的徐州。” 自号徐州伯,自认陶谦一死,徐州就该如同熟透了的果子,落入自家怀中的的袁术气急之下,左右顾看,更是自言自语道:“徐州原本就是我的,我的,干他刘备何事。” 面对盛怒的袁术,阎象没有露出畏惧的神色,他语气淡然,细细讲述了起来刘备的来头:“刘玄德,幽州涿郡人也,据说是孝景皇帝玄孙,中山靖王之后。其人是公孙伯圭的师弟,前番受任于公孙伯圭,担任平原相一职,后来曹孟德攻打徐州,刘玄德引兵救援,为陶恭祖留下,驻扎在小沛……却是不知是何缘故,受到陶恭祖的看重,以及一众徐州世家的青睐,得以在陶恭祖亡故后,出任了徐州牧一职。想来刘玄德身为宗室,又是公孙伯圭的师弟,应当有不错的武略和文治,所以得以出任徐州牧。” “公孙伯圭的师弟?”袁术闻言眼神一亮,公孙瓒同他是盟友,是他对抗婢子袁绍的一大助力。这么看来,刘备出任徐州牧对他来说,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刘玄德即是公孙伯圭的师弟,今番得以出任大州州牧,我当遣人贺之。”袁术打算先派人试一试刘备的成色,如果刘备识相的话,愿意忠心于他,徐州牧一职他也不是不可以给刘备担任。 面对袁术怒而后喜的态度转变,阎象摇了摇头:“明公,只怕刘玄德恐难同我们合纵,听闻徐州遣送书信到了冀州,向袁本初表露了忠心,徐州估摸着要依靠袁本初了。” 听到这里的袁术没有如阎象意想中的一样狂怒起来,他反而是收拢了身形,面色平静了起来,但阎象细微观察下,却是能察觉到袁术正在发抖,愤怒到身体抖动起来。 阎象屏息凝神,耳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如同木雕泥塑一样,仿佛消失了存在一般。虽是他是一名忠直之臣,但基本的明哲保身还是要做一做的,这个时候不去被狂躁的袁术所迁怒。 “善,甚善。”狂怒到以至于身体颤抖的袁术平静了下来,他怒极反笑道:“如此一来,我发兵徐州,就不用去顾忌公孙伯圭的面子了。” 对于刘备不投靠自家,而是投靠袁绍那个家奴的行为,袁术心态一则是狂怒,二则庆幸了起来,在刘备投靠袁绍的情况下,他争抢徐州,就没了任何的顾虑了。 见袁术平静了下来,阎象扯开了话题,他不想在徐州这个敏感的问题上多多激怒袁术:“明公,听闻你打算派遣孙伯符进军江东。” 袁术点头认了下来:“惠衢、吴景、孙贲等人,连年不能拿下江津、利口,为我攻下江东,故而我意遣孙郎前往相助,早日拿下江东之地,以全扬州……且前面孙郎毛遂自荐,欲为我拿下江东,其胆气甚豪,忠心可鉴,我没有理由不许之。” 阎象一双长眉皱起,犹如乱麻一般,他殷勤的劝告道:“明公,前番伱许诺孙伯符九江、庐江太守之职,都没有给到孙伯符,孙伯符年轻气盛,如何能容得下这口气,其人心中必是不满……如今孙伯符意图攻打江东,非是为明公也,只怕是为了他自己,且江东之地,乃是孙伯符的故土,孙氏一族有恩于江东士庶,孙伯符这一去,恐是蛟龙入海,难以制衡了。” 袁术露出自信的笑容,他摆了摆手说道:“阎主簿多虑了,孙郎之父孙文台我尚且能掌控在手,况且是孙伯符小儿乎……而且刘繇据曲阿,王郎在会稽,江东之地,更有宗贼遍地,如祖郎、严白虎之流,不是那么好应付的,非是孙郎所能办也。” “现下最重要的是拿下江东,全据扬州,不然只凭淮南之地,地狭民少,不足以成就王霸之业……就且令孙郎进军江东,看看能否为我带来一二意外之喜。” “是。”见袁术有了决断,阎象只好无可奈何的应了一声。 (本章完) 第198章 踩点 兴平二年,四月。 自王连担任金曹监管盐铁事务以来,已经足足有月余了。自然地,刘璋在和长吏王商议事的时候,不免谈起王连,议论一二王连这个金曹是否合格。 谈起王连,王商首先是肯定的道了一句:“王金曹确是有才干,于盐铁之事上鞭策入里,甚是详悉,就算是在盐铁上干过多年的老吏只怕也是不如他的……这段时日以来,王金曹单枪匹马,就将盐铁专卖的事情搭好了架子,后面就是萧规曹随了,有王金曹在,府库想必早晚充裕,明公勿需担忧出现财货缺乏的情况。” 不擅长给人遮掩瑕疵的王商斟酌了一下,言语平淡的说道:“不过王金曹总归太过年轻,为人不够老道,行事多少有些不尽人意的地方,但总而言之,假以时日多磨砺一番,此外再加上有经验丰富的人在旁说教一二,王金曹是担得大用的……明公识人知人,不使野有遗贤,令商十分钦佩。” 闻言刘璋对王商给出的评价认可的点了点头,正如王商所言,王连太过年轻,料理政务这方面的经验不够老道,不过想想也是,毕竟他是提前了近乎二十余年将王连放置在了管理盐铁的职位上。 而历史上的王连在入蜀后是历任多处的县令,经过长达十几年的地方政务的磨炼,而后在刘备入蜀后被刘备相中,才得以出任了蜀汉的司盐校尉,负责蜀汉盐铁的经营调度。 不过就能力而言,王连是足够的,只是政务经验上,还有所或缺,一念至此,刘璋嘱咐王商道:“这里要多麻烦王卿,看顾一番王金曹的举动,如是王金曹行事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可好生指教一下……盐铁之事,是国之要务,当是不要出现大的闪失为好。” “商领命。”王商拱手领命道,其实作为刘璋开府后的长吏,对于府内的大小事务,以及上下诸多曹官,他都是有责任、有义务去管看一番的。就算刘璋不说,他也会好生教导王连,对王连行事时候的阙漏进行补充完善。 讨论完了王连的事情,刘璋问起了两个人的动向:“公衡和子远,当是已经到了地方上吧。” 他这里说到的黄权和吴懿,一个被他派遣到了白水关,一个被他派遣到了巴西郡,到第一线去做汉中攻略前的准备工作。 虽然刘璋因为去年战事频繁,以至于今年粮草不济的缘故,准备是在今年夏收后整顿大军,兵发汉中,但是在夏收前,他不免要提前踩点,看看汉中的这个点子是硬还是软。 仗着巴蜀比起汉中户口多,民间更是富庶,刘璋准备夏收后多路进兵汉中,一路自白水关向阳平关进军,一路自米仓道向南郑进军,但考虑到金牛道比起米仓道,道路宽敞便利,所以自白水关向阳平关进军是作为主力的。 因此刘璋派遣了主薄兼中领军身份的黄权前往了白水关,去和白水关守关的中郎将杨怀一起先查探阳平关的地理人情,为大军进发汉中做好前期工作。 主薄兼中领军身份的黄权前往了白水关,身份稍微次一点,中郎将兼着军正身份的吴懿自是前往了巴西郡,和巴西郡太守孟彪一起做好米仓道进军的前期准备工作。 听到刘璋的问询,王商立即回禀到:“以脚程而言,外加信使往来通报的消息,黄主簿和吴中郎将当是已经到了地方了,不日或许就会有文书递来。” 刘璋点了点头,他言语殷勤道:“后面大军北上,一应粮草辎重的事务,以及地方上的要务,恐是需要多多劳烦王卿了。” “这是臣下的职责,说不得劳烦不劳烦的。”王商谦逊的道了一句。 再商谈了一会,刘璋起身目送王商离去,望着王商离去的背影,刘璋的心中多多少少有些庆幸,如王商这般有萧何才干的人,可是相当不好找。更不用提王商为人忠直,行事更是勤勉,比起曹老板的荀彧以及吴大帝的张昭,都是不遑多让的。 ‘只怕比起荀彧和张昭,王商还要稍微胜上一筹。’刘璋脸上露出淡然的笑意,毕竟荀彧在曹操称魏公一事上,和曹操和谐共事多年的他,态度是反常的激烈,表达出了十足十的反对态度,荀彧和曹操两人之间隔阂甚重。而张昭于孙权来说,虽是常年主持府事,可张昭在面对曹操大军南下的时候,意图投降的行为,一直让孙权耿耿在怀,孙权称帝的时候更是当面揶揄了张昭,令二人之间的关系相当的恶劣。 而王商则不一样,王商这位萧何之任和刘璋没有根本上的矛盾,常日里言谈行事是一心一意为刘璋着想。在大事上同刘璋或许有一二点不同的看法,像是刘璋南下征讨叟夷,王商觉得不太妥当,认为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南中瘴疠之地,派遣良将征讨即可,不必刘璋这位益州牧亲自征伐,但在刘璋的坚持下,王商最终是点头同意并坐镇成都稳定了大后方,始终效忠听命于刘璋。 “天幸之。”踏步在回廊的刘璋感叹了一句,为能拥有王商这样的臣子感到幸运。 “使君,您刚刚是说什么。”小腹微微隆起,脸上有些许发福的婢女采薇,在回廊拐角碰到刘璋的时候,听到了刘璋的自言自语,她问询上了一句。 在看到采薇的第一刻,刘璋是面露微笑,他伸出手托住了正欲委身施礼的采薇,宽慰的说道:“说了几次了,你现在怀有身孕,就不用施礼了,下次再见面施礼,我可要罚你了。” 虽然刘璋言语里用惩罚进行威胁,但采薇听刘璋的语气,自是知道刘璋的心意,明了刘璋这是在心疼她,内心一阵感动的采薇点头应下:“诺,使君刚刚是有什么吩咐的话吗?” “没有什么吩咐,也没什么事。”刘璋摇了摇头,扯开了话题:“这几日医匠看了没,有无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没有,医匠说一切安好,就如此保持下去,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巴西郡、汉昌县附近的山岚处,初夏的风如同一条透明的河流一般,滋润着山间的草木枝繁叶茂了起来,在大大小小的山头上覆盖上了一层翠绿,远远的看过去像是大地披上了一套绿衣裳。 中郎将吴懿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观赏着这山林间于初夏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况。 “孟君,这冬去春来,春去夏来,可知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吴懿见山川景色迥异,四时分明,他向着巴西郡太守孟彪感慨了一声。 孟彪点了点头,同样感慨了一句:“一年又一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过了去岁的冬日,我这头上凭空又多了许多的白发,岁月不饶人啊……这巴西郡太守一职,只怕我是担不了太长的时间了,人老了,身体不行了。” 孟彪打量着眼前的吴懿,但见吴懿身形挺拔,姿貌雄伟,只凭吴懿的外貌,便可知道吴懿是不可多得的良将,更不必提吴懿的气质出众,目光炯炯,一双眼睛里,像是藏着不息的火焰,腾腾的燃烧着。 “诶,孟君年岁不过四十三,如何当得一个老字,昔年廉颇七十尚且不言老,食斗米,肉十斤,欲报效国家……孟君当以廉颇为榜样,好生将养身体,为明公效命到七十岁才是。”吴懿言语粗犷,但是内里却是细腻,一番话说的是贴心的紧。 孟彪闻言摇了摇头,他深沉的叹了口气:“我这把骨头的情况,自己是知晓的,能活到六十就是天幸了,哪里还敢望到七十……只是为明公效力的话,只需我这把骨头还能动一天,那就为明公多效力一天。” 这里孟彪说的真情实意,流露于外,他以往虽是在巴郡担着偌大的名头,称得上巴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是在仕途之路上,却是很不顺利。概因昔日的故益州牧刘焉,对益州士人抱有猜忌之心,能得以出任州中高位的只有一个王商,像他这个巴郡的名士,只能在地方上来回任职,所担任的职位最高不过是县令。 如今蒙刘璋的看重,加上刘璋三分巴郡,孟彪得以出任一郡太守,领着两千石的俸禄,光耀了孟氏的门楣,因此对于刘璋,孟彪是倾心至极,忠心耿耿,平日里多是想着为刘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当是不止于效力,应当建功立业才是,不然岂不是堕了你孟君的名号……自进入巴西郡以来,这巴西郡的士庶都在传唱孟君的贤德,我可是耳朵听的起了茧子。”吴懿朗声笑道,言语间豪迈无比。 听到吴懿称赞的这番话,孟彪脸上却是露出了愧色,他拱手道:“巴西士庶的称赞,我如何担得起……前番张鲁派遣賨贼朴胡、袁约南下至巴西,朴袁二贼假冒商旅,骗开了白渠市集的城门,士庶多有死伤,我身为巴西郡太守,有守土之责,却是没能护佑一方安定,甚是惭愧。” 孟彪的神色低落了起来,对于朴胡、袁约二贼,以及二贼不讲武德,冒充商旅,攻破白渠市集的事情。他一则是怀恨在心,恨不得将朴胡、袁约二贼千刀万剐,二则是觉得愧对白渠市集死伤的士庶,同时愧对刘璋对他的看重,刘璋将他置为巴西郡太守,让他得以全了两千石的心愿,可他却没有好生看顾好巴西郡,一时不慎,为贼人所趁。 “这件事怪不得孟君,賨贼朴胡、袁约二人,实在是狡黠,心中更是全无道义……以往汉中和蜀地虽是交恶,可两地的商旅往来,却是没有断绝的,可能米仓道崎岖难行,商旅往来不多,但金牛道那里,商旅往来,有若长龙……按常理而言,两军交战,断无向商旅下手的道理,我等以常理度之,賨贼却不讲究常理,是故被賨贼所趁,以至白渠市集沦丧,此事非是战之罪也,而是敌寇无信义的缘故。”吴懿出言宽慰道。 对于賨贼朴胡、袁约二人,吴懿心中甚是鄙夷,朴胡、袁约打不下坚城,就朝着市集下手,这样的行径,简直是可鄙可陋,如同鼠辈一般,只能在暗夜里地洞中寻觅,却是见不得炽烈的太阳。 “话虽如此,我身为巴西太守,亦是有过……明公宽仁,未因此事降责于我,令我更是惭愧。”听着吴懿的宽慰,孟彪的脸色好上了一些,但还是有些不虞,他犯下了过错,但顶头上司刘璋没有因此降下只言片语的责难,只是让他好生抚恤白渠市集的士庶而已。 刘璋的宽仁,比起降下责怪来说,更是让孟彪难以释怀,他有着名士的骄傲,想着做出些功绩,报答刘璋一二。 现下却是机会来了,面前的中郎将吴懿领着州牧府的文书,来到了巴西郡,替换了原先守在巴西郡的安东中郎将高沛,不同于守御的高沛,吴懿领着帐下部曲来到巴西郡,是打算自米仓道攻入汉中。 而高沛已是领兵回到了江州镇守,如今汉中和蜀地交兵在即,虽是益州和荆州结为了盟友,但益州牧刘璋没有全然将益州和荆州之间的和平系在一纸盟约上,保险起见的安排了高沛在江州镇守,防守着概率虽低,但不可不防的荆州来敌。 孟彪目光灼灼的看向吴懿,吴懿是他打赢翻身仗,建功立业的机会,身为巴西郡太守的他,只需坐镇后方,调度粮草辎重,好生襄助吴懿进兵汉中立下功勋,就可以洗刷掉朴胡、袁约给他身上泼洒的脏水,让他不再因为白渠市集一事,身上沾染污点。 “孟君不必忧愁,今孟君虽是有些许小的无心过失,但现下发兵汉中在即,孟君当可建立功绩一二,以报效明公,同时以功补过,不至怀忧在心。”吴懿意味深长的宽解了孟彪一句,同时他的目光远远的望向北面的山川,眼中透露着炽烈的火光,作为一名武将,建功立业是他的夙愿,如今机会就在眼前。 “吴君所言甚是。”孟彪同样将目光望向北面,比起吴懿的目光只在眼前的山川,他的目光像是翻越了大巴山脉,看到了汉水,看到了南郑,看到了洗刷耻辱的机会。 吴懿收回目光,说起了正事:“兵发汉中,还需等到夏收之后,不过伱我可以早做准备,我闻米仓道经久不修,难以通行,还需好生修缮一番,方才好进军汉中。” 孟彪大手一挥,慷然应下:“此事无需忧心,交于我便是。” (本章完) 第199章 宿将杨怀 初夏的日头并不怎么毒辣,照射到山川万物上只是烘出了一股暖意,外加今日的风清气爽,称得上是难得的好天气。 如果是往常没有什么要事的话,驻守在白水关城的中郎将杨怀,定是会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领着帐下的亲卫奔赴山岗,好生的游猎一番,不至于辜负今日的好天气。 可是今天杨怀却是没有那般的好时运,不得去飞鹰走马,快活肆意的去宣泄。他今日领着白水关城的一众文武,在白水关南门处驻足静候,等待着一位要人的到来。 不多时,一骑自南向北狂奔而来,马背上的骑士没有去怜惜座下马匹的马力,而是只顾着催动座下马匹加速加速再加速,在马尾处掀起一阵如线般的烟尘。 “吁。”在到达杨怀近前处的时候,这名骑士猛的一拉马缰绳,凭借着精妙的骑术,他竟是将飞奔的马匹停了下来,而后这名骑士翻身下马,向着杨怀拱手行着军礼,禀告着他的见闻:“禀中郎将,黄主簿一行人就快到了,眼下只在一二里之外。” “好,你且下去好生休息一番,另外记得给马喂点粟米,让马也好生休息一番。”杨怀吩咐了一声,打发了这名骑士下去了。 而后杨怀调动着身后的一众文武,让这群文武按照品秩高低,一一排成像样点的队列,并让他所管理的这批文武群僚拿出点精神头来,做出隆重欢迎的样式。 不由得杨怀这位中郎将不去兴师动众,实在是来到白水关主持事务的黄主簿身份不同寻常,贵重无比。 ‘当真是好命。’杨怀在心里感怀了一句即将到达白水关的黄权,黄权先是被刘璋看重,一步登天踏入了州牧府当了主簿,总典机要,掌管文书,而后在巴郡之役中立有参赞之功,被拔为了中领军,典禁卫之事,更有主持选拔武官、监督管制诸武将的权柄。 黄权以一介巴郡不知名的士子,到如今成为把控州牧府机要的主簿、中领军,杨怀盘算了一下,就算是那位锦帆贼甘宁,一路先登破贼,从蜀郡丞升到如今的中郎将,和他的官位齐平,也是比不得黄权的进步神速的。 论起职位高低,杨怀自觉自家的这个中郎将,在黄权面前都要低上一头,放眼整个益州,能够压上黄权一头的,他想来除了如今的长吏王商,其他人在黄权面前,只怕都不敢去放肆托大。 但杨怀觉得就算是长吏王商,估摸着也是对黄权客客气气的,无他,黄权的妹子黄婉和他的顶头上司刘璋可是定了姻亲的,早晚黄权会成为刘璋的内兄。 黄权现下领着主簿、中领军的权位,再加上和刘璋的姻亲关系。是以作为宿将的中郎将杨怀,没有什么托大的心思,没有去高傲的端坐在白水关内,在官寺里等着黄权登门,而是老老实实的领着白水关内的文武,出了城门迎接黄权,摆出一副尊崇的态度。 不多时,一行车队到了白水关南门口,瞧见黄权到了的杨怀,脸上堆起憨厚的笑意,乐呵呵的迎了上去。 “黄主簿大驾光临,却是有失远迎,还请恕罪一二。”杨怀拱手向着马车上的黄权行着军礼,嘴里不住的喊着恕罪。 黄权一边打量着杨怀,一边从马车上快速的走了下来,他来到了杨怀身前,拱手回了一礼:“怎敢劳烦杨中郎将出城相迎,权不过一主簿尔,却是当不得如此大的阵仗。” 这里黄权却不是说的什么客套的话,而是出自真心,他自认杨怀身为宿将,在刘焉时代就已是任着要职,比起他这个新晋之人,从资历和官职来说,都是胜上一分的,杨怀大可安坐白水关中,等着他上门拜访即可。 杨怀听着黄权似是客套的话,内心一阵无力吐槽,主簿虽是俸禄低,但是权柄甚重,更不必说黄权朝夕追随在刘璋的身边,是极为亲密的存在,黄权靠着刘璋这颗益州最粗的大树,放眼整个益州,谁敢低看黄权一眼。再者说黄权还有着类似外戚的身份,就算黄权没有担着官职,也没人敢小看黄权。 “黄主簿客气了,你领着明公的号令前来,就是代表着明公,我自当出城相迎,不然旁人还以为我不尊崇明公。”杨怀虽是武将,但浸淫官场日久,套话也是学了一套的,这个时候随口就应对上了。 “还请黄主簿速速入城,酒宴已经准备好了,今日且不言军情,但欢愉尔。” “杨中郎将如此盛情,权就不推脱了。”黄权快人快语,没有拒绝,而是一口应下了。 杨怀顿感和黄权对上了脾性,他是个武将,有着粗疏的性子,虽是学了官场一些你来我往的客套话,但是本性上是不喜欢迎奉往来的。黄权的为人正好契合了他的品性,这让他对黄权的好感增上了一分。 “黄主簿,请。” “杨中郎将,请。” 杨怀和黄权携手踏入了白水关中,来到了白水关的官寺之内,开始了一场盛大的宴会。 宴会之上,杨怀向着黄权一一引见了白水关城中大大小小的文武群臣,方便黄权了解白水关内各个职位的掌权者,黄权面色和洽,一一和这些人交谈。 虽是被刘璋派遣到白水关踩点的黄权,当是以军情为第一要务,宴会什么的能免则免,可黄权有自己的一番思量,他初来乍到白水关,自是要先熟悉一番关内的详情,才好做出下一步的举措。 因此,黄权对这场宴会并没有什么排斥的心理,而是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宴会当中,和白水关内的文武官吏洽谈了起来,在言语间了解起了白水关城。 凭借着日后刘璋内兄的身份,在黄权的面前,中郎将杨怀尚且不得托大,更不必提白水关内大大小小的文武官吏,这群人在黄权面前,都是摆出一副极恭敬的样子,就算有一二人性子直莽,但在黄权面前,面色亦是和和睦睦的紧。 此外再加上个人的能力,黄权得以轻而易举在白水关内的文武官吏面前立了一个好形象,一众文武对黄权都是尊崇的很,不敢小觑黄权一二。 如此过了一两日,迎奉的酒宴消停了,黄权总算能静下身心和中郎将杨怀商榷起了军情,二人谈论起了即将来临的夏收后对汉中发起的战事。 “阳平关的详情,杨君可曾查访。”和杨怀熟悉下来的黄权,称呼着杨君,而不是和当初见面一样,道着杨中郎将那般生分的称呼。 说到阳平关,杨怀露出了愁容,他皱起眉头阐述道:“汉中的军司马李休颇有才干,于土木一途甚是心巧,不过数月就在阳平关侧的走马岭上筑造了一座新阳平关……我曾亲自前往巡查一二,新阳平关依山而筑,沿着山势起伏大起营寨和土垒,称得上是固若金汤,没有什么空子可以钻。” “未曾料到张鲁帐下竟有如此的人才。”黄权倒吸一口凉气,在被杨怀脸上的愁容感染的情况下,他同样露出深思的神色。 “旧阳平关本就极是稳固,挡着金牛道去往南郑的道路,据守着沔水的渡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极天下之至险……如今再加上一座居于山岭上的新阳平关,两者呈犄角之势,我等若是攻打旧阳平关,则新阳平关内的守军,可自山上奔腾而下,攻击我军的侧方;我等若是攻打新阳平关,则需仰面登山,敌则居高临下据守,于我军甚是不便,于敌则甚是有利。”作为宿将的杨怀,细致的分析了起来。 “米贼张鲁据有汉中已久,有这样的布置不足为奇,却是不知新旧二座阳平关内守将为何人,可否有什么机会策反。”黄权问起了一个关键问题,古语云在德不在险,山川河流的险要,是可以被克服的,但人心的背向,守城者的决心,是很难应付的。 闻言杨怀立即作答:“新阳平关由军司马李休修筑,故而顺其自然的,张鲁任命了李休屯驻在新阳平关内,至于旧阳平关,比之新阳平关更为重要,所以张鲁任命了其弟张卫驻守……张卫自不必说,身为张鲁之弟,不可能有什么二心,他对张鲁是倾心乐死,前面我听闻一桩事情,说是张卫猜忌自关中、凉州南下的士人,不令这些关凉之人居住在阳平关内,将这些关凉之人驱逐到了后方的勉县。旧阳平关内张卫所用之人,皆是天师道的信徒,而且是浸淫天师道日久之人,新入教的亦是不允在旧阳平关内停留。” 黄权笑着摇了摇头:“张卫此举虽是谨慎,但是只怕失了关凉士人之心,估计有不少关凉的士人对米贼张鲁失望至极,或许我们可以从这里着手,看看能不能联络一二自关中、凉州南下的有志之士。” “黄君说的是,张卫拒纳关中、凉州之士,关凉之士必定内心生怨,这对于我等是个机会。”杨怀赞同了一句,同时说出了他的担忧:“但联络一事,恐怕有些不便,以前的时候汉中、蜀地的商旅未曾断绝,来往通畅,安插一两个间细是十分轻易的事情……但自从賨贼朴胡、袁约二人冒充商旅,骗开白渠市集一事发生后,考虑到汉中之贼甚是不讲武德,这段时日以来汉中和蜀地的商旅往来就断绝了,间细去往汉中只能绕道走野外无人烟的地方,而且进入汉中后还得小心天师道贼众的盘查,却是不如以往通过商旅安插间细方便了。” 黄权沉思着点了点头,论起汉中的地理人物详情,他是远远不如杨怀这位驻守在白水关的宿将的,杨怀说是不容易去联络关中、凉州士人的话,那想来就是极为不便了:“离夏收还有一段时间,伱我可尝试派遣些人手进入汉中,当是以人为本,能联络的上就联络,不能联络的上就不必强求,令进入汉中的间细以保存自身为要。” 杨怀微笑着点头应下,甚是抚恤士卒的他,不会去让帐下的士卒去做无谓的牺牲,黄权的话正是合他的心意:“就依黄君的计谋,派遣些精细之人,去往汉中走上一趟,如今汉中大半注意力都在阳平关,汉中内部想来当是稍有松懈,间细或许能有一二的机会。” “军司马李休是何等人物。”谈好了派遣间细进入汉中联络关中、凉州有志之士一事,黄权续而问起了军司马李休。 杨怀应声答道:“李休,字子朗,荆州南阳人也,昔年黄巾之乱,李氏为了逃避黄巾贼的残害,举家迁徙到了汉中,其人谋略过人,才兼文武,而且很有名望,进入汉中后受到张鲁的青睐,受任军司马一职……米贼张鲁以往在汉中不设官职,但以天师道教的祭酒管理地方政务,唯有功曹阎圃和李休例外,可见其人得张鲁的看重。” “南阳人,倒是和新任的金曹王连同为乡里。”说到南阳,黄权扯了一句月余前,被刘璋从微末小吏,一举提拔到金曹位置上,主管盐铁要务的王连。 “以我观之,李休此人当是难以说动,一则张鲁待其甚是恩重,以李休为军司马,不强逼李休为天师道祭酒,二则李氏一族,族内妇孺大半都在南郑为质,念及族人,李休就算是有弃暗投明的想法,只怕也不会去实施。”杨怀针对李休进行了分析,在他的思量中,策反李休是极不可能的事情。 在听得杨怀细腻的分析了新旧阳平关的两位守将张卫和李休后,黄权面色凝重:“杨君,即是如此,你我二人应是从阳平关城防入手,现下当是多多遣送斥候和间细,四处侦访新旧阳平关,看看这新旧阳平关有没有什么漏洞……而后待夏收之后,明公集齐大军征讨汉中时,为明公前驱。” “一切全凭黄君吩咐。”杨怀伏低做小,摆出一副任凭黄权指挥的模样,作为一名宿将,他知道轻重缓急,也知道黄权身份的贵重,因此他无心去和黄权争夺指挥权,只一意想着去建功立业,做出一番功绩来。 现下和他同封中郎将的高沛,已经是安东中郎将了,而他却是连一个称号都没拿到,其次如吴懿、甘宁等后进之辈,都已经成为中郎将了,和他是一样的官职。 杨怀眼下只有一个心思,那就是进步,在官场上大步向前踏进。不久即将到来的汉中之战,是他的一个机会,他想着趁着汉中之战,怎么也得给自家弄一个称号,不然他日见了高沛这位老友,他的脸上只怕没有光彩。 (本章完) 第200章 房陵县 汉中,南郑。 官寺之内,张鲁背着手立于回廊下,他的眼神飘忽,似有似无的观赏着眼前的雨景,初夏时分的阵雨算不得大,只是略微泼洒下些雨水,但积少成多下,官寺的地面上一个个小水滩逐一的凝聚了起来。 雨水落在回廊的顶棚上,在重力的牵引下,沿着顶棚的砖瓦顺流而下,到达了回廊顶棚的边缘处。 这时失去了砖瓦支撑的雨水化作线丝,自砖瓦的夹口处倾泻而下,这幅场景落在张鲁的眼中,就如同一帘珍珠制成的门帘一般。 透过雨水编制的珍珠门帘,是庭院中的山石花木之景,这处庭院是张鲁着人精心筑造的,混若天成,没有多少的匠气,很是符合张鲁所学的道法。 天师道一教,为人处世讲究的是无为,依道法而言就是自然,自然而然就不会刻意去雕琢什么,若是所展现的景色匠气太重,就失了自然之气,也就会惹来张鲁的厌恶。 可惜现下一心想着在汉中无为而治、推广天师道教的张鲁,却是没有了能让他施行心中理念的安宁局面。眼下的局势对他而言很是糟糕,南边的刘璋对他是虎视眈眈,或早或晚就要大军压境。 刘璋坐拥巴蜀、南中之地,而且蜀郡是益州的精华,若是将益州比作十分,蜀郡当可独得五分,汉中不过得之一分。 因此张鲁如今就面临着以一当十的局势,就好比他一个人同十个人打架,并且对面十人的体格身形和他皆是不相上下。 一念至此,张鲁将眼帘低垂,如同陷入了梦寐之中,身前他精心打造的院落此刻于他而言就如同枯石败木一般,入不得他的心神之内。 张鲁只是自言自语的喃喃道:‘阳平关,阳平关。’ 汉中作为四塞之国,北面的秦岭高峻险拔,南面的大巴山浑厚绵长,秦岭和大巴山这两座山脉平行耸立,东西横亘,以为汉中南北之屏障。 而阳平关作为汉中的西边门户,北依秦岭,南临汉水和大巴山,雄踞于西通巴蜀的金牛道口和北抵秦陇的陈仓道口,有道是:‘汉中最险无如阳平’。 是故张鲁有若魔怔了一般,不自主的念叨着阳平关三个字,就眼下的局势而言,他要是想同刘璋抗衡,阳平关是他唯一的机会。他只有依靠着险要无比的阳平关,去阻挡刘璋进入汉中,才能有一线生机。 ‘苏固。’张鲁念叨起了昔日的汉中太守,想当初他的顶头上司,故益州牧刘焉阴谋割据巴蜀,派遣他和张修攻打汉中,他领兵自成都北上,沿剑阁栈道出古百牢关,到达沔阳之地,而后就是从阳平关打开了缺口,成功进入了汉中,杀死了当时的汉中太守苏固,才有了他后面割据汉中的局面。 若是当时他受阻于阳平关,那就只能在汉中的门外徘徊了,就没有了今日割据汉中,于汉中之地擅行威权的煊赫局势。 而如今张鲁要想在汉中坐镇下去,不像昔日的汉中太守苏固一样身死族灭,就一定要保住阳平关,阳平关就是他的命脉,就是他的死穴。 “师君。”功曹阎圃作为张鲁亲信中的亲信,重臣中的重臣,一贯在官寺之内是畅通无阻的,自张鲁以下,他就是第一人,就算是张鲁的亲弟弟张卫,在阎圃面前也要让上三分颜色。 因此,阎圃可以悄无声息的寻到了庭院之中,来到了张鲁的身前。 阎圃的一声师君,惊醒了陷入沉思的张鲁,在阎圃面前,张鲁的脸色一如既往的和洽,他温言道:“功曹,可是于阳平关囤积粮草辎重的一应事情已经料理好了。” “如师君所言,这月余来,大量的粮草辎重已经运往囤积到了新旧两座阳平关内,度量两座阳平关的士卒数量,如今两座关城内的粮草当可支应一年有余。”阎圃徐徐道来,他的话有如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的安抚着张鲁不安的心境。 尽管听到阳平关城内粮草可支一年,但张鲁脸上还是神色犹疑,他垂询道:“功曹,以你的智谋,可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曾齐备,有没有阙漏的地方。” 阎圃态度坚决的摇了摇头,给予了张鲁十足的信心:“师君,以阳平关之险塞,且关城内粮草充足,外加新阳平关屯驻的李司马,旧阳平关镇守的张祭酒皆是忠心耿耿于师君。如今阳平关是士众一心,无有内忧,这种情况下,阳平关断不会有失……而阳平关不失,则敌寇只能在汉中之外,不会有一兵一卒进入汉中,纵使刘璋有千般的能耐,也只能望着阳平关城头叹息。” “因而巴蜀就算十倍富饶于汉中,但我等只需据守阳平关,凭着阳平关的险塞以一当十,即可抵消掉巴蜀对我汉中的优势,安安稳稳坐守汉中。” 这并不是阎圃宽慰张鲁的托词,而是阎圃个人实际上的认知,追随着张鲁在汉中日久,阎圃对于汉中的地理人情、山川河流是了如指掌,那里有山,那里有水,山水间相距多少距离,他都是印刻在了心里的。 阎圃以精明自诩,兼之曾经多番考量汉中的地势,故而他认为只要阳平关不失,汉中就断无沦陷于刘璋之手的可能。区区巴蜀之兵,就算十倍于汉中之众,他却是不曾放在眼里,只要依托阳平关城,一个打十个不成问题。 张鲁难得的展露些许笑颜,他斟酌道:“话虽如此,还需小心谨慎为上年,不要露出什么空子被刘璋小儿钻了……天师道教起自我手,于汉中之地发扬光大,如今有厄难临头,当尽量消弭掉,不使天师道教因厄难而落寞。” 张鲁的这番话说的真情实意,他接盘了张修的天师道教,并按着自己的理念改造了天师道教后,他是将天师道教视为了自己的孩子,一心想着抚育天师道教壮大,在汉中传播天师道教只不过是他的第一步,他还有着一个宏愿,那就是传播天师道教于天下。 这也是每一门宗教唯一的共同点,那就是尽力去传播自家的宗教,打压异端或是非本门的宗教,让更多的人信仰自家的宗教。 “师君所言甚是,一切自应小心为上。”阎圃赞和了一声。—— 荆州,襄阳。 现下荆州大地的主人刘表的心情很是不错,自去岁年末同益州结盟一事定了后,荆州就没有了西顾之忧,不用去担心蜀地甲兵顺大江而下,一日千里的向荆州攻伐而来。 而荆州的北面,之前占据南阳郡的袁术由于奢侈荒淫,横征暴敛,加上曹操的攻伐,袁术在南阳郡待不下去了,逃奔到了九江郡的寿春。而现下,中州之地,曹操和吕布正在交兵,无暇顾及荆州,荆州的北面自然不用去考虑了。 至于荆州的东面,扬州之地,江左之土,各郡郡守纷纷割据一方,互不统辖,有刘繇据曲阿,王朗守会稽,加之江东宗贼遍地,四处横行,因此对于荆州而言没有任何的威胁。 唯一需要考虑的是袁术觊觎江东之地,派遣了吴景、孙贲等孙坚的旧日部曲攻伐江东,而且现在又增派了孙坚之子孙策增援吴景,大有不拿下江东誓不罢休的意思。 而袁术之后若是顺利的拿下了江东之后,依着袁术贪婪无度的品性,肯定会将目光转向荆州,成为荆州的东面之忧。 刘表伸出手抚了一把胡须,关于袁术驱使强卒略地江东一事,虽是对他有一定的威胁,但威胁也并不是很大,毕竟袁术要想拿下江东,没有个三五年之功,只怕是没什么希望的。 再考虑到袁术自领了徐州伯,对徐州抱有窥伺的心思,比较起江东,徐州估计是袁术更想得到的大州,毕竟徐州富庶,人口众多,而江东贫瘠,山越之夷四处出没,算不得什么好地方。 一念至此,刘表向着别驾刘先问道:“故徐州牧陶恭祖病逝,如今是何人领了徐州牧。” 刘先的外表儒雅,一副中年文士的样式,但身为别驾,他自然不会只是区区一介文人,只见他眼中暗藏精光,应声作答道:“禀使君,陶恭祖病逝后,徐州一众文武拥戴了平原相刘备、刘玄德为徐州牧,如今刘备已坐领徐州。” “刘备,姓刘,莫不是宗亲。”听到刘备二字,刘表毫无疑问的问起了刘备的出身,他猜测八九不离十,这个唤作刘备的,当是汉室宗亲。 刘表有这样的猜测没有什么意外,盖因自汉高祖斩白蛇,举义兵,平定秦末乱世,坐拥天下以来,刘姓一脉的人口不断的繁衍增加,天下宗亲之人极多,以至于宗亲都烂大街了。 刘先点头肯定道:“确是宗亲,听闻刘玄德乃是孝景皇帝玄孙,中山靖王之后,曾师从大儒卢植门下,和幽州的公孙瓒有同窗之谊……刘玄德之前所领平原相一职,还是公孙瓒念及同门给的。” 闻言刘表心中大定,这个唤作刘备刘玄德的既是宗亲,肯定和袁术不怎么对付,世人皆知袁术这厮有不臣之心,有自立的心思,凡是宗亲,对袁术这样的人肯定是欲杀之而后快。 徐州和袁术所在的寿春临近,加上袁术有窥探徐州的心思,而刘备定然不喜袁术,到时候两家自然会交兵,袁术的大半力量肯定要投射到徐州去,江东之地就不至于轻易被袁术拿下,拿不下江东,袁术就威胁不到荆州。 至于刘备能不能和袁术相抗衡,这一点刘表没有多大的疑虑,一则刘备即是卢植的子弟,而卢植才兼文武,刘备多少应该学到一二点兵事,二则刘备被公孙瓒置为平原相,身为公孙瓒这位白马将军的师弟,不懂点兵事那是说不过去的。 其次就算刘备的军事能力不强,但袁术也不是什么军事行家,袁术自从帐下的江东猛虎孙坚一死,是处处挨打,逃窜到寿春后才得以喘息,刘备和袁术菜鸡互啄,只怕要啄个三年五载,才能分出个胜负。 心头欢快的刘表,眼神飘到了如同泥塑木雕的蒯越,平日里蒯越都是好言谈的,但是最近一段时日,蒯越却是沉默了下去,和他的兄长蒯良一样。 对于蒯氏兄弟的这般举动,刘表很是欣赏,一则前面蒯良自益州回来后,每每于酒宴之中宣言益州治政之美,虽然知道蒯良是个正人君子,不是什么卑劣的小人,应该不会是因为私下里收了刘璋的金银财货,故而才去大力宣扬益州治政。 但刘表依旧是愤恨在心,无他,蒯良拿着他给的俸禄,去替刘璋宣传,是怎么个事,就算蒯良品性端正,言谈出自本心,可吃里扒外是每个老板忌讳的事情,刘表自然也不例外。 二则蒯氏兄弟功劳有些太高了,先是蒯越为他定下平定荆州宗贼的计策,而后蒯良为他出使益州,稳妥的和益州结下了盟约,去年岁暮节的时候,登门蒯府的人不知凡几,荆襄的重臣基本上都给了蒯氏兄弟的面子登门道贺,这就不免招了刘表的忌讳,臣子能立功是好事,可功劳太高了,那就不好了。 而现在蒯良和蒯越两兄弟闭门谢客,蒯良是一心读书,不再宣扬益州治政,蒯越则是平日里出席会议,大抵以应和为主,没有居功自傲的模样,这让刘表有些意外,同时有些满意。 考虑到蒯氏兄弟的功劳,加之蒯氏兄弟的本分表现,刘表决定将房陵县交给蒯氏族人据守,免的让人觉得他刻薄功臣。 房陵县其实原本是汉中治下,不过米贼张鲁却是鞭长莫及,无力掌控房陵,且不说房陵,就说西城、上庸二县,虽是离汉中较近,但都是由当地豪强申氏掌控,外人插手不得。 而房陵县由于离襄阳较近,便落入了刘表之手,不过一直以来,刘表未曾得闲安插人手到房陵,现下他有了决断,将房陵交给蒯氏,作为酬功之赏。 (本章完) 第201章 荀攸的意向 主意已定的刘表,言语温和的向着蒯越言道:“蒯卿,今者房陵长官尚且或缺,我思择一良人任之,只是眼下还未曾察觉到一个上佳的人选,你蒯氏一门英才辈出,可有什么好的人选推荐。” 一直闷闷不言,有若失神的蒯越,却是在刘表问询之后,立刻反应了过来,他出席拱手道:“使君,用人一事,恩威当皆出自于上,由使君定夺便是,非臣下可擅言。” 刘先闻言有些惊讶,他眯着眼睛打量着蒯越,蒯越为人一向是锋芒毕露,有什么就说什么,很少会去遮掩什么。 可他听得蒯越这一番言语,未曾想到蒯越竟是学会了藏拙,锋芒尽皆收敛了起来,这可不是蒯越的作风,也不是他认识的蒯越。 更不必说上首的刘表是打着恩宠蒯氏的意思,意欲将房陵县交给蒯氏族人掌控,这对蒯氏来说是一个开拓蒯氏影响力和势力范围的好机会,刘先却是没有想到,蒯越竟是推脱了,而且态度甚是坚决,其中没有一丝一厘的犹豫。 这一番讶异下,刘先抚了抚自家的山羊胡须,他细思了起来这段时间蒯越的作风,一顿印证和推理下,他的脸上露出了些许不容察觉的笑意,并轻轻地颔首称道,对于蒯越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表示了认同的态度。 蒯氏一门于上首的刘表而言,功勋极为卓著,而这种情况下,蒯越没有得意忘形,不因立有大功而肆意狂妄,而是藏锋守拙,这就很是不易了。 同样的,听闻到蒯越应对之词的刘表脸上也是闪过了一丝惊奇,蒯越言语推脱,将用人的权力交还给他是一则,二则是蒯越的态度可谓是恭敬无比,并且态度尤为诚恳,这让刘表惊奇之余,觉得身心甚是舒坦。 刘表脸上露出微笑,他摆了摆手道:“蒯卿莫要推辞,房陵重地,直面汉中,我已是属意蒯氏,且非蒯氏英才不可守之,他人不能如我意也。” 见刘表话说到这个份上,蒯越自知过之而犹不及,守拙是好事,但藏锋过度就不太好了,容易被人怀疑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在怀,念头通达下,蒯越拱手言道:“蒯氏族人,大半其实不怎么济事,且没有过人的才干……只是若说能镇抚房陵之地的人选,却还是有一人能担其任,此人是我的侄儿,唤作蒯祺,素来是有些才干的,过去曾经在县丞、县尉的职位上打转,在任地也留下过名声,使君可召蒯祺考量一番,若觉得蒯祺能够担任,就任之,不能担任,就退之。” 蒯越态度恭敬,虽是于蒯氏族人中推出了一名人选,但任用的权力还是交到了刘表手上,让刘表去考察考察蒯祺,根据考察的结果去判断是否能任命蒯祺为镇抚房陵的长官。 闻言刘表大手一挥,豪气的言道:“既是蒯卿觉得好,认为蒯祺能镇抚房陵,我自是没有什么疑问的……我意已定,就令蒯祺前往房陵镇抚一方。” 蒯越脸上的喜色一闪而过,他的色愈恭,礼愈敬,向着刘表言道:“越在此代蒯祺多谢使君。” 外无大的忧患,内里群臣和睦,刘表面色自得不已,但他很快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令他不是很愉快的人,长沙太守张羡。 刘表向着别驾刘先,言语中带着不快的说道:“张羡此人,素来很少听从我的命令,为人甚是倔强不屈,我意免去此人长沙太守之职,卿以为如何。” 刘先面色有些为难,他拱手劝道:“使君,张羡虽是不承幕府的命令,但多少还是会干一些幕府下发的命令……其次张羡旧时历任零陵、桂阳,在江、湘之间深得人心,若是无故罢免,且不说幕府的命令张羡是否会听从,其次只怕张羡因此怨愤,做出悖逆之举……” 听到刘先的话,刘表面色有些不虞,但细思一番后,他摆了摆手打断了刘先:“此事暂且先放着。” 前堂的事情料理完毕,刘表在散会后,大步的踏入了后堂,他急不可耐的来到了妻子蔡氏所在的屋内。 “夫人,你何必做这些女工,且让下人做就好了。”刘表一踏入屋内,见到蔡氏在忙着做针绣女工,于是他关怀了一句。 青春靓丽的蔡氏见到刘表,她放下女工,盈盈一拜道:“夫君,妾身是在为琮儿缝制衣物,琮儿作为我的孩儿,当是由我这个母亲亲自缝制才是。” 刘表闻言大是欣慰,刘琮是他前妻生的幼子,而蔡氏却是视如己出,这不免让他对蔡氏更是喜爱:“虽是如此,还需保重身体,注意休息。” “妾身明白。”蔡氏盈盈一谢。 这边刘表在关爱蔡氏,那边蒯越在散会后,亦是急不可耐的往蒯氏客人留居的别院走去。 这时的蒯越,想着好好的答谢荀攸一番,若不是荀攸前次告诫,告诫他不要因为立有大功而去得意忘形,今日蒯祺哪里会得到镇抚房陵的重任,只怕还会因为他兄弟二人张扬肆意,招了刘表的忌讳,阴搓搓的打压蒯氏一门。 只是踏入荀攸所在别院的蒯越,却是看到一幕他不愿见到的场景,只见荀攸正在收拾晾晒在院中的竹简,吩咐着仆人将竹简一一分类用布帛装好,似是在整理行装。 “公达,你这是何意。”蒯越单刀直入,向着荀攸问起了他的意图。 正在一门心思收拾竹简的荀攸闻言,他抬起头转过身来,在见到蒯越的第一刻面露微笑,而后回应了蒯越的问询:“正如异度所见,收拾行装,攸不日就要远行了。” “远行。”蒯越踏前一步,来到荀攸的跟前,扯着荀攸的衣袖说道:“公达,可是我招待不周,故而舍我而去。” “非也,非也,实是停留襄阳日久,有些乏了,打算换个地方游山玩水。”荀攸自是不会认下蒯越给出的理由,他拿出了自己的说辞。 蒯越眉头皱了起来:“换个地方,公达莫不是要归乡……不对,如今曹孟德和吕奉先于兖州交兵,胜负尚且未分,中州目下大乱,却不是归乡的好时机。” 排出了荀攸归乡的选项,蒯越仔细分析起了荀攸可能的动向:“扬州眼下淮南由袁术所占,而江东则由各地郡守纷纷割据,此辈干戈日起,交战竟月,亦不是什么好去处……荆南之地宗贼遍地,且长沙地方卑湿,多有时疫,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公达莫不是要入蜀。”蒯越给出了一个他认为荀攸最有可能前往的地点。 荀攸只是微笑,却是不答。—— 不同于像是一张被拉满弓弦的汉中,呈现出紧绷无比的态势,现下的蜀地的氛围是轻松快意的,这不,身为益州牧的刘璋,还有闲情雅致出外游玩,到达了蜀地的富顺县游历一番。 富顺县所在的位置是后世的自贡市,自贡出产井盐,可谓是天下皆是知名的。 四川盆地能够成为天府之国,并且在军阀混战时往往能得以割据一方、独立成国,除了成都平原依仗都江堰灌溉产出丰富的米粮之外,自贡井盐也是重要的支撑因素。 盐是人体不可缺少的物质。如果人体不能摄入正常的盐量,就会出现低钠综合征,全身软弱无力,腹胀不适,还有低氯性碱中毒等。而益州作为内陆地区,不临近大海,没有煮海为盐的条件,能依仗的只有去开采井盐了。 蜀地开采井盐的历史由来已久,秦时蜀郡太守李冰治蜀期间,使用中原地区打水井的技术,开凿了蜀地的第一口盐井——广都盐井,开创了井盐的生产方式。此后,凿井采卤生产井盐的文法在蜀地广泛传开。 到了东汉章帝时期,富顺县开凿了自贡历史上的第一口盐井,标志着自贡井盐业的开端。因该井产盐多、获利大,被人们称为“富世盐井”。 作为金曹的王连,着手于用盐铁富国,自然而然的将目光放到了富顺县,月余以来,他都在富顺县设立各项制度,监管井盐的产出和销售。 王连向着前来视察的刘璋介绍着他月余来所做出的成绩,他指着一个大口径的盐井和一个小口径的盐井说道:“明公且看,这昔日的大口井,开凿的技术粗陋无比,所耗人力、物力、财力甚多,且稳固盐井非常不便,多有坍塌的情况……而依着明公前面所言的开凿小口深井的方法,我着人手多番测试,现下已是有些成效了。” “这富顺县境内有竹,粗若碗口,将竹节淘空,可形成一筒,而筒筒相连,便可深入地下百米,捞取到地底深处的卤水……此外竹木有大小之分,以大竹木凿洞,再续之以小竹木,一则大竹木可以隔绝地下泉眼,二则可以稳固井壁,一面小口深井自是可以用上许久。” 王连一边介绍,一边着人演示给刘璋看,但见在力工的操作下,一根空竹木深入小口深井中,而后又被提升而出,只是提升而出的竹木,却不再是如下井前的空空如也,而是饱含着百余斤卤水,力工在竹筒底部轻轻一钩,夹杂着大量杂质,因而呈现黑色的地下卤水就倾泻而出。 取得了卤水,接下来就是晒卤、滤卤、煎卤等操作了,王连引着刘璋一一观赏着。 ‘有点东西啊。’刘璋打量着王连发明创造开凿出来的小口深井,不由感叹了一声王连的才干。 前面刘璋就是随口和王连一说,言是大口深井的不便,让王连着手去富顺县尝试开凿小口深井,并大概的将记忆里关于完全体的自贡盐井的开凿方法以及原理阐述给了王连听。 本来刘璋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他不怎么认为王连有这个能力在今年之内给他整出小口深井用于捞取卤水,但万万没想到,不到一个月,王连就整出了一口小口径的深井,而且看上去和刘璋前世在某个短视频软件上刷到的自贡盐井开凿、取卤的样式大差不差,这就不由得刘璋不去感叹,王连这个历史上蜀汉的司盐校尉,的的确确是有点东西。 要知道,开凿小口深井的技术称为卓筒井,是到了宋代才发明出来的,而王连根据刘璋的提点,硬是在这千余年前东汉末年就把卓筒井给整了出来。 王连介绍到最后,将一桶色白纯美、品质纯正的井盐展示在了刘璋面前,他的脸上露着表功的微笑:“明公,这富顺县的井盐质量绝佳,不下于解良盐池出产的白盐……如今有了开凿小口深井的法子,开凿起来便利,取卤更是方便,且维护小口的深井,比起稳固大口的深井省力百倍。” 言完小口深井的好处,王连打着包票:“以连的度量,今年之内若是安排人手大力开凿小口深井,至少可保证富顺县的井盐产量翻上一番。” “王卿真乃国士也。”刘璋赞着王连,王连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他自是不会吝啬言语上的夸赞,至于实际上的嘉奖,他打算等到王连今年做出些成绩,然后年末的时候再发下。 毕竟一开始刘璋就给了王连金曹的职位,已经算的上是超拔了,不过月余再提拔王连的话,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开凿小口深井采盐一事,一应所需人力物力,卿上条陈,我勾准字。”刘璋的话豪气万分,他表示会对王连的要求是一以允之。 ‘国士。’听的刘璋给出的称赞,王连只觉胸膛中有一团火在燃烧,他一介流民,自荆州南阳逃难到了益州,在微末小吏的位置上漂泊数年,而得见刘璋一面,就被拔为金曹,现下更是被刘璋赞为国士。 而且刘璋后面补上的话更是对他要求一一满足,没有任何的推脱和搪塞,对他可以称得上信任至极,没有任何的怀疑。 同刘璋会面前的境遇和同刘璋会面后的境遇一相对比,王连只觉天差地别,他的眼眶竟是有些湿润了起来,他哽咽道:“明公,连不过是在机械一途有些巧思,算不得什么,如何当得国士之称。” 刘璋微笑着摆了摆手:“今者王卿发明出开凿小口深井的技术,假以时日,富顺县处处皆是小口深井,灶房毗连,云蒸雾蔚,所产出的白盐比之今时今日能翻上数十倍,到时候益州就没有了缺盐的时日了,这是利国利民的事情,如何当不得国士之称……待今岁岁末,小口深井一事卓有成效,出产之盐翻上数倍,我将以卿为司盐校尉,使卿得以一展胸中抱负。” (本章完) 第202章 千里马 增加赋税,收刮民间的财富是一门近乎艺术的操作。 如果刘璋下令去征收房屋税,相当于引导百姓拆毁房屋,征收树木税的话,相当于引导人民砍掉树木,而征收六畜税,相当于引导人民杀掉牲畜,加征黔首头上的口赋和算赋的话,危害是最大的,相当于引导百姓禁欲少生。 黔首虽然没读过书,但并不是什么愚钝的人,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面对官府的各种苛捐杂税,黔首们会想法设法去规避掉这些压榨他们的税赋,能躲掉就躲掉,躲不掉的就尽量赖掉。 然而将食盐定为官府垄断专营,生产、销售和定价都由官府组织执行,就算盐价涨的再高,涨上数十倍,人总归还是要吃盐的。 世家豪族、寒门子弟、田间黔首,无一例外,皆是要吃盐的,除却人外,六畜也是要吃盐的,只要是活着的动物,大抵是需要盐来支撑生命的脉动。 人人都离不开食盐,将官府的财税捆绑在食盐财政上,那么谁也逃不了税收。 食盐财政作为管仲为齐桓公所立的一项制度,得到了历史上不同朝代、不同地域执政者的高度认可和政策模仿,基本上可以说是中国每个朝代的基本国策。 刘璋作为一方军阀,在兵戈日兴、征战连年,以至于府库匮乏的当下,自然不免着眼到了白洁如雪的食盐上。 从王连所搬出的木桶中捏了少许白盐,刘璋感受着这井盐的粗粝,总归还是技术没有到位,东汉末年的技术不足以造就前世刘璋日常所吃的食盐。前世刘璋所食的白盐,色白如雪、细腻无比,而他手里的这把食盐,多少有些粗粝的感觉,且色调不是极佳,非是纯白。 而且就这桶食盐,能摆放到刘璋这位益州牧身前,虽是刘璋觉得王连值得信赖,但身在官场,王连多少会沾染一些官僚的习性,刘璋料想他面前的这桶井盐想必是井盐中的精品,大抵花上了不少的心思才提纯到了现在的模样,普通的井盐色调、品相估计会差上不少。 不过刘璋也没有去揭穿王连的想法,依着现在的情况,王连已经是做的很不错了,就现在王连所开发挖掘的小口盐井,就是大功一件,更不必说王连到达富顺县不过一个月,就令富顺县白盐的产量涨了一二成,桩桩件件的功劳,刘璋皆是暗记于心。 给王连画了个年末提拔为司盐校尉的大饼后,刘璋问起了一个关键的问题:“王卿,依你之见,盐价当定为何等数目为善。” 王连不待斟酌,关于这个问题他近来查访四方的盐价,并深入民间了解了黔首百姓的收入,以及他作为微末小吏时所见所得,对这个问题早已是成竹在胸,他应声答道。 “禀明公,连访查四处,了解到现下盐价大抵在一石八百钱左右浮动,少点的话不会低于六百钱,多点的话大概不会超过一千二百钱……现下专营盐铁,需要用盐铁的收入充实府库,但亦须考虑民间黔首的财力,不然盐价定的太高,百姓吃不起盐,一则会滋生私盐,多有不良为了高利去触犯刑律,二则民间怨愤腾飞,有伤明公仁德之名,所以以我浅薄的见识,盐价当定在一石千钱为好。” “一石千钱。”刘璋重复了一遍王连给出的盐价,这个价码不算太高,毕竟盐价的高点在一千二百钱。不过一千二百钱也不是盐价的最高点,碰上战事阻挡了商贩通行的话,盐价会涨到天上去,但那种情况下人活着就行,百姓一般不会在意盐价的高涨。 而现下是寻常时候,盐价顶点为一千二百钱,王连给出定价为一石一千钱,就不至于令百姓觉得肉疼,也正如王连所说,民间不至于因为盐价过高而生出怨言。 更重要的是,不会因为盐价过高而生出私盐贩子,葬送了大唐的黄巢是什么出身,刘璋可记得清清楚楚,他可不想因为盐价过高,而令民间出现忽有狂徒夜磨刀的情况。 哪怕刘璋自认百姓就算不忿盐价过高而起义,他能仗着强兵轻松镇压,但这种情况下多少会失了道义。想要肃清万里、总齐八荒,建立一个能传承数代的帝国,开国君主需要得国以正,不然就是得了天下,只怕后人也守不住。 就像晋明帝司马绍一样,听王导解说了司马懿、司马昭、司马师三位先人的光辉事迹,以及三马同魏文帝和高贵乡公的纠葛后,司马绍将头埋在床上羞愧的喊上一句:“若如公言,晋祚复安得长远!” “就依王卿之言,暂且定为一石盐一千钱。”刘璋从善如流,顺从了王连这个专业人士给出的建议。 同时刘璋有些庆幸,托了蜀地闭塞的地理环境,益州没有因为董卓筑造小钱,破坏了五铢钱的信用,而导致沦落到以物易物的地步,蜀地民间交易大抵还是使用五铢钱,不至于以物易物。 要知道如今的关中和中原地区,大汉通行已久的五铢钱失去了原本的交易作用,黔首百姓不认五铢钱,而是用布匹和食盐作为货币来交易,其中尤以布匹,也就是丝、麻一类的东西,由于轻便、易运输、易保存,同时也是百姓的刚需品,近乎被当做了货币来使用。 而民间这种以物易物,开历史倒车的行为,在经过曹魏三代君主的努力,一直到西晋初期,百姓才恢复了钱币交易。 虽是蜀地无需担忧货币的问题,但刘璋转念一想,只怕早晚他也要面临董卓筑造小钱带来的恶果,毕竟他迟早要杀出蜀地,到时候得解决掉货币失效的问题,以物易物终究不是正途。 再跟随着王连走访了富顺县盐场部分区域的刘璋,认可了王连出任金曹以来所创下的政绩,他给王连在心中打出了八十分的成绩单,而后刘璋和王连从盐场离开,回到了富顺县的官寺之中。 此刻富顺县官寺的明堂内,富顺县的大小一众官吏皆是汇集于此,准备好了聆听刘璋这位益州牧的训示。 到达富顺县官寺的刘璋当仁不让的大步踏上了主位,安然坐下。 “明公。”在富顺县县令的带领下,一众富顺县的官吏拜服而下,向着刘璋这位益州天空上唯一的云朵表示出他们心中的忠诚。 “诸君请起。”刘璋挥动了一下手中的玉如意,而后没有过多的客套,他直接的说道:“富顺县盐场的诸多事宜,我已全部嘱托给了王金曹,若是王金曹有什么要求,尔等当需全力满足,不可有丝毫推脱。” “诺。”富顺县的县令又是带了个头,领着富顺县的官吏领命,心悦诚服的领下了刘璋给出的命令。在富顺县的官吏心中,如今的蜀地,已经是上首这位益州牧的一言堂,大汉朝廷的命令都只能排第二位,刘璋说什么,他们自然是做什么,不敢有丝毫的悖逆。 刘璋见状如此,满意的点了点头,以他如今的威望,吩咐下什么事情,不需要夹杂什么威胁的词语。例如现下这种情况,他让富顺县的官吏配合王连行动,不用去说什么要是不配合,就对相关人等喊打喊杀的话,那样只会堕了他威望,而今的他在蜀地这个地方是言出法随,出言威胁什么落了下乘。 视察完富顺县盐场的事情,以及检验完王连这位金曹的才干,刘璋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富顺县,向着汉嘉郡方向行去。 路途上,刘璋和兵曹彭羕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打发旅途的困乏。 “明公当真是慧眼识人,王金曹才干卓越,非同常人,有王金曹为明公总督盐铁事宜,府库充足是必然的事情,异日大军东征西讨,就不必担忧财货辎重的匮乏了。”彭羕直言着对王连的欣赏,虽是彭羕性子倨傲,但是对于有才学的人,他还是放在眼里的,不会眼睛往天上看去。 赞赏完了王连的彭羕,念及了王连的过往,他感同身受的叹了一句:“以王金曹如此的才干,入蜀之后,却是多年沉沦下僚,若非明公慧眼,王金曹怕是要郁郁不得出头多年,只能在县丞、县尉等类的官位上打转,蹉跎日月,浪费年华。”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刘璋念出了唐宋八大家之首韩愈在马说中的语句,马说是他曾经学过的文章,初读时并不觉得有什么惊艳,但穿越以来,结合所经历的世事,他有了很深刻的感悟。 刘璋的帐下,如黄权、彭羕、王连等辈,都是满腹才学,才干卓著,可惜在历史上需要等到刘备入蜀后,才开始发光发热,此外还有刘备的谋主法正,在暗弱的刘璋帐下寂寂无名,但在刘备手下,却是有如耀阳一般,为刘备画策拿下汉中,令蜀汉政权不至于中途夭折。 ‘诶。’刘璋抚了抚手上的玉如意,他的脸上露出些疑惑,他作为益州牧已经有一年多了,但始终未见法正登门求见,私下里他也曾派人在入蜀的流民里查访过,可惜终是不见法正的名号,就好像没了法正这号人物一样。 刘璋有些猜测,他怀疑可能是因为在他这只蝴蝶翅膀的扇动下,历史发生了改向,法正没有如史料里记载的一样,从关中迁徙到蜀地,而是说不定留在了关中。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这边彭羕陷入了深思,喃喃道着刘璋给出的话,他不由重重的点了点头,这段话实在太贴切他的境遇了。 彭羕想起了他在蜀郡太守府上担任书吏,郁郁不得志的时候,那时候的他何尝不是一匹千里马,但却是和一群如劣马的同僚共处一槽,同时还遭到同僚的排挤,没有伯乐顾看他一眼,识得他这匹千里马。 一念至此,彭羕面带微笑的看向了身前的伯乐刘璋:“明公所言极是,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如王金曹这匹千里马,若无明公这位伯乐,却是难以有出头之日。” 刘璋感触到了彭羕的情绪,他揶揄了一句:“永年,你这是在说王金曹呢,还是在说你自己?” “皆或有之。”彭羕听出了刘璋言语中的戏谑,他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关于刘琮非蔡氏所出,上一章已经进行了修改,多谢各位读者大大提点~ (本章完) 第203章 教化蛮夷 汉嘉县。 一路巡视蜀地各郡县,如今来到汉嘉郡汉嘉县的刘璋,安坐在了汉家县的蒙学中,他的手中拿着蒙学教材《急就篇》,随意的翻阅着。 《急就篇》是流行于汉代的识字课本,全书不过两千余字,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常见的姓氏名称,每句皆是三个字,第二部分是生活中的服侍器物,每句七个字,第三部分是一些文学常识,以及为人处世的道理,句式为七言和四言掺杂。 由于《急就篇》字数不是很多,刘璋很快就翻读完毕,他有些感慨,这本《急就篇》的内容和行文方式都是打着由浅入深的理想,先从寻常的姓氏开始,而后转到一个人身边的事物,最后才介绍些许文学知识。 《急就篇》上面没有提多的生僻字,都是生活中常用的字词,而且教材思路清晰,针对幼童爱闹腾的天性,由浅入深,生动有趣,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开蒙书籍,古人在教育这方面,亦是不逊于今人。 刘璋面色温和的向着他身前的幼童问道:“你是哪家叟夷部落的子弟。” 秉承着刘璋下发的指示,汉嘉县县令杨洪受命而行,在他的一番运作下,汉嘉郡大半叟夷部落的族长,都将自家的子弟送到了汉嘉县开设的蒙学中读书。 至于不愿意打发族内子弟到汉嘉县蒙学读书的部落,显然的成为了杨洪的打击对象,这段时间来,杨洪夷灭了几家作为鸡的叟夷部落,一时间,汉嘉县境内的叟夷部落,纷纷打发了族内族长或是耆老的子弟来到了汉嘉县蒙学就读。 只见刘璋身前,这位面貌粗犷,但脸色甚是谦和的叟夷子弟一板一眼的用着汉家的礼仪应对着刘璋的问询:“禀明公,小子狼路,出身旄牛夷,不过小子非是叟夷,家父有言教下,言旄牛夷乃是蚩尤之后,亦是华夏苗裔,自当认祖归宗……小子狼路,其实早就是汉人了。” 刘璋面色上没有任何波动,但是思绪上却是有点要憋出内伤来了,他未曾想到,之前他让杨洪传下的关于叟夷是蚩尤之后,和汉人别无二样的传销言语,这么快就起了成效。 这蒙学中的狼路,竟然自认为自己是汉人了,而不是认为自己是叟夷。刘璋点了点头,他抬起手中《急就篇》的竹简,面带微笑的示意狼路:“你在蒙学里学了多少时日,可曾通读《急就篇》。” “禀明公,小子进学已有半年,虽是不才,却是对《急就篇》已是倒背如流。”狼路先是仿效着士子文绉绉的谦逊了一句,而后拍着胸脯保证他对《急就篇》的通晓。 “哦,那我且考考你,《急就篇》中第三篇背与我听一听。”刘璋饶有兴趣的考效起了狼路,顺便检查一下叟夷蒙学的成效,是否能够引导这群叟夷部落族长的儿子开化。 狼路闻言,他立即自信满满的背诵了起来,没有任何卡顿之处,通畅的在刘璋面前背诵出了《急就篇》第三章。 不多时,狼路背诵完毕。 刘璋满意的点了点头,正如狼路所言,他已是通晓了《急就篇》,可见汉嘉县的叟夷蒙学的确是做出了些成绩的,他从袖口掏出一枚玉印,递到狼路的跟前,勉励道:“狼路,当用心学习,懂礼仪,知廉耻,做一名堂堂正正的汉人……这枚玉印便赏于伱了。” 狼路目光灼灼的盯着刘璋递过来的玉印,这玉石谁不喜欢,晶莹透彻,有若天成,可他却是不敢第一时间接下,他转过头试探性的看向他的父亲狼谭,想征询下狼谭的意思。 刘璋自是察觉到了狼路的意图,他同样转过头去看向狼谭,向着狼谭说道:“狼卿点个头吧,不然你家这小子,只怕不接我的玉印。” 狼谭压低声音向着狼路训斥道:“明公予你,你接下便是,岂能僵持,置明公于不顾。” 狼路放宽了心,他诚惶诚恐的伸出双手,形成一个碗状接下了刘璋递来的玉印,而后跪拜致谢道:“小子狼路,多谢明公厚恩。” 赏赐完了狼路,刘璋转向一旁,看向侍立在侧的一众蒙学老师,他慰问道:“诸君辛苦了,自当有赏赐发下。” 一众蒙学老师闻言,亦是同狼路一般诚惶诚恐,纷纷言道:“明公,不辛苦,不辛苦。” 赏赐蒙学老师的事情,刘璋嘱咐了一句陪同他一起视察蒙学的汉嘉县县令杨洪,让杨洪去颁下一应赏赐,慰问下蒙学的老师。 而后刘璋来到了汉嘉县官寺的明堂中,正式和旄牛夷的夷王狼谭见礼。 但见旄牛夷王狼谭跪拜在地,诚意十足的说道:“小人狼谭见过明公,愿明公千秋万寿,长乐未央。” ‘有点过了。’刘璋暗自吐槽了一句,这千秋万寿,长乐未央可不是他这个益州牧能用的词,应当只有关中的汉献帝刘协同学才配的上这两句词语。 不过念及狼谭非是汉儿,乃是半路归顺的叟夷,刘璋也没有做出过高的要求,他提了提手上的玉如意,示意狼谭道:“狼卿请起。” 待狼谭入席坐定,刘璋温言道:“狼卿虽是一时不察,同越嶲郡的夷王高远有所瓜葛,但是能及时醒悟,弃暗投明,归顺于我大汉,且在开通旄牛道一事上有所建树,可以说亦是有功之臣。” 见刘璋谈及旧事,狼谭只觉头上有细汗落下,他惶恐的出席道:“前者受高远蛊惑,做下攻打安上县一事,小人甚是痛悔,每每思之悔恨万千,还请明公责罚。” 容不得狼谭不去惶恐,上首的刘璋虽是面色温和,但刘璋的根底他却是知道的。平定南中一役,刘璋所领汉军所夷灭的叟夷部落不知凡几,有大种的叟夷部落,亦有小种的叟夷部落。如他所在旄牛夷部落,刘璋只需轻飘飘的一句话,明日估计就没了旄牛夷这个部落。 出席跪拜的狼谭将头深深埋下,不敢窥伺刘璋一眼,他想到了汉军打造的刑具-断头台,只需几座断头台,不用花上多少时间,就可以斩杀大批的叟夷。 这段时间来,狼谭在杨洪领兵夷灭不顺服的叟夷部落时,见识到了断头台的快捷和方便,他可不想那种刑具驾临到旄牛夷的部落中。 因此虽然刘璋后面言及狼谭有功,但狼谭在听得刘璋前面的话中,扯到他受到越嶲郡的夷王高远蛊惑,而出兵攻打安上县的事情,自是不敢安坐席间,而是出席谢罪。 “狼卿不必如此,我之前就已言明,你受夷王高远蛊惑犯下过错一事不会追究,你且起身入席安坐。”刘璋对于识时务的狼谭态度还是很不错的,他出言宽慰道。 在刘璋心中,狼谭虽是叟夷,但是属于半开化的叟夷,而且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叟夷,他有意将狼谭打造成叟夷归化汉人的榜样,作为一个示例展示给汉嘉郡的大小叟夷部落。 而狼谭前面犯下的过错,引兵攻打安上县一事,却是使功不如使过,正好成为了刘璋拿捏狼谭的把柄。 “多谢明公。”狼谭拜谢后重新入席。 入席后的狼谭拱手向刘璋道:“明公,我旄牛一脉,本为蚩尤之后,乃是华夏苗裔,但由于久处叟夷之地,沾染了叟夷的风气,族内以狼氏为姓,甚是不雅,今逢明公驾临,还望明公能降下恩德,赐姓于小人,以正旄牛一脉。” ‘赐姓。’刘璋将手中的玉如意放到面前的案几上,旄牛夷王狼谭的识相程度有些超乎他的想象能力,狼谭不仅去了自身的夷人身份,认作了汉人,还要他赐下姓氏,彻彻底底的改头换面,这妥妥的归化典范不是。 刘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点了点头:“狼卿即是有所请,我自当满足,昔日飞将军李广威服匈奴,使匈奴不敢进犯我汉家,卿以李姓可否。” 虽是刘璋想着赐姓一贯是以皇族姓氏赐下,不过转念一想,这汉代貌似没有以皇族姓氏赐下的习惯,而是后世李唐皇帝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倒是往往以褒赏、恩惠、笼络的手段,赐给外姓人以国姓,使他们更忠于李唐王朝。 国姓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对被赐姓者来说,也是一种无上的荣耀,刘璋念着以狼谭的身份,以及狼谭过往的作为,倒是配不上国姓,索性以飞将军李广的李姓赐下,寓意狼谭如飞将军李广一般,捍卫大汉的疆土。 狼谭闻言,面带欢喜的出席拜谢道:“多谢明公,自今日始,小人便唤作李谭了。” 狼谭对于刘璋赐给他什么姓氏都只觉无所谓,只需是刘璋赐下姓氏,给他贴上一张益州牧下发的牌子,告诫中外,他狼谭已经是汉家自己人即可。 现在刘璋不仅赐下姓氏,更是用着飞将军李广的姓氏,狼谭多少读过些书,自然是明白了刘璋的心思,刘璋这是盼着他效仿飞将军李广,这不免让他心中雀跃万分。 这两章字数略少,明日补一章齐全掉。 (本章完) 第204章 大国工匠 汉嘉县的城楼上,刘璋踱着步缓缓的溜达,同时他将目光放到了城楼下,打量着城楼下正在进行中的城防建设。 只见城楼下一队队匠人在勤快的忙碌着,有的在搬运泥土,有的在立起夹板,有的在奋力打夯。存着这具身体正主这一世的记忆,刘璋自然是瞧出了这些匠人在做些什么。 古代城墙大抵是用泥土和石砖制成,不过石砖大多是在明清时候才启用,现下的东汉末年,土的作用是巨大的,城墙一般都是由夯土制成。 城楼下匠人的所行之事,就是在夯土,泥土之物向来是又松又软,构不成形状,本来做墙体是不太可能的。但是这群汉代的土木老哥是有智慧的,匠人们会先在泥土中添加一定量的水,用来将土闷湿,而后再用夯打土,把松软的泥土打的牢固。 刘璋饶有兴趣的走到靠近城墙的一侧,静静的观赏了起来,夯土造墙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一层层的打夯,就如眼下,筑城的匠人们夯好了一层后,很快就有人推来了泥土,覆盖在夯好的土块上,接着夯土的匠人继续奋力打夯,一夯压一夯的将城墙慢慢叠高起来。 “季休是打算造一座瓮城吗?”观赏了片刻后,刘璋转头问起了汉嘉县县令杨洪,问询起了杨洪的意图。 青年英气,眉清目朗的杨洪应声作答:“禀明公,正是欲造一座瓮城,汉嘉县位于青羌、叟夷杂处的地方,时不时就有夷人作乱,骚动一方……城防要事,自当诸事备齐,以致万全,以免日后夷人侵扰汉嘉县时,城防出现阙漏的地方,为夷人所趁。” “杨君此言差矣,古人云:‘在德不在险’,若是施行德化,教化蛮夷,令蛮夷感怀在心,崇德汉家,彼辈自然是不会作乱的……今者建瓮城,修缮城防,却是落了下乘,毕竟世上没有破不了的城池,以函谷关之险要阻塞,不是也被攻取下了。” 南中大族孟氏出身的孟节,在州牧府中担着书吏的职位,这次巡视跟在了刘璋的身边,他听到了杨洪的言辞后,发表出了不一样的看法。 孟节以修缮城防之事,不如去修德政,只是这里的‘德’不是指道德的德,而是君王之德,君王的德行在于与民休戚与共,得治下民心。 杨洪与人为善,没有去同孟节争辩,而是应和了一声:“孟君所言有理,在德不在险,德行不修,则山河险要不足以凭恃……只是夷人狡黠,不通礼仪,更是不知廉耻,实在难以揣测夷人的心思,此等境况下,不得不修缮汉嘉县的城防,以防夷人有贰心。” “其次,无壮丽不足以示威严,汉嘉县作为汉嘉郡的郡治,多有夷人观望城池,要是汉嘉县城池残破,恐是会被夷人小觑……因此自当修缮汉嘉县城池,以示雄伟,让夷人为之惧畏,不敢窥伺汉嘉县。”杨洪客套性的附和了一句后,给修缮城防一事搬出了相应的解释。 闻言孟节点了点头,他是南中人,他所出身的孟氏更是在夷人堆里打滚的,对夷人的心性是了然无比。对于杨洪给出的这番解释,他拱手向着杨洪赞道:“杨君思虑周全,节不如也。” 刘璋转过身来,面带笑意的给出了总结:“即是要修德,亦是要修缮城池,二者不可或缺……德行和险要非是鱼和熊掌,两者可以兼得。” 不同于争辩德行和险要那个更重要的杨洪和孟节,刘璋的意思很清楚,那就是德行和险要他全都要,在他的思量中,修德过了头不免会迂腐,而山川险要不足以凭恃,两者不可偏执一端。 “明公所言甚是。”杨洪和孟节齐齐拱手礼赞了一句。 刘璋继续前行,不再留恋观赏汉代夯土的工艺,一边走着,他一边赞赏着杨洪:“季休出任汉嘉县县令以来,汉嘉县地界这一向无事发生,可见季休你的才干……此外这次我巡视汉嘉,前番所立条陈,如招募叟夷子弟入蒙学研习汉家典籍一事,季休你做的很不错,就如此推行日久,想必汉嘉境内的夷人,当是用夏变夷,归化为汉儿矣。” “明公谬赞了,洪不过是做些本分的事情,却是当不得明公的赞赏。”杨洪在刘璋面前,自是不敢托大,他谦逊了一句。 “非是谬赞,实情如此……你的功劳,州牧府里皆有记录,我这里亦是记在脑中。”刘璋摇了摇头笑了一声,否定了杨洪的谦让。依着刘璋的性子,他不太喜欢官面上客套推诿,而是通常情况下,以真心换真心的方式来获取手下的人心。 在汉嘉县停留数日后,刘璋开始准备折返回往成都,他这一次巡视诸郡,先是察访了广汉郡,而后是犍为郡的富顺县,在富顺县视察了王连的作为,接着来到了当下所在的汉嘉郡汉嘉县,检查杨洪的工作内容,直至如今,该到了回程的时候了。 本来刘璋想着由汉嘉郡往南,到越嶲郡的郡治邛都,看一看邛都令李恢的治政如何,不过时间上却是不太允许他继续巡视了。 四月将尽,就快五月了,很快就要夏收了,而夏收之后,刘璋需要动员大军攻伐汉中,大军开拨所要处理的桩桩件件的事情,都需要他这个益州牧批阅首肯,这个时间点,他需要坐镇在成都。 不过回程的路途上亦不是急如星火,容不得一点迟疑,刘璋在到达临邛时,停驻了回程的脚步,临邛有他感兴趣的两样东西-钢铁和工匠。 汉代的临邛因为境内有铁矿,且铁矿的品相不错,所以成为了蜀地数得上的冶炼业中心,出过卓王孙、程郑等富可敌国的豪商巨贾,汉廷更是在临邛设置过铁官管理冶铁一事。 而古典战争中所需最紧要的东西莫过于钢铁,盔甲、武器等都需要铁石来打造,刘璋自然是关注军械的,且不必说好的军械对于军队的士气和战斗能力有很不错的提升,毕竟谁也不想穿个破铜烂铁、拿个锈蚀的兵器上战场。若是穿的盔甲破烂、所用武器不够锋锐,只怕是人还没上战场,心中已是怯了三分。 因此刘璋在临邛停驻了脚步,准备视察一番临邛的冶炼业,只是于临邛的冶炼业外,刘璋更关注一名工匠的踪迹-蒲元的踪迹。 虽然刘璋前世是一名理科生,但是隔行如隔山,对于打铁这件事情他是一窍不通的,或许大概的原理他是知晓的,但是具体怎么打铁他是无能为力。 就像是富顺县的小口盐井的挖掘,刘璋知道有这么一个小口的盐井,比起大口的盐井省时省力,而且后世富顺县基本上以小口盐井为主。 但这里要让刘璋具体给出挖掘小口盐井的法子,怎么挖小口盐井?小口盐井怎么起卤水?他是怎么都给不出来具体的方案的,只能托付给王连这个专业人士去做。 而现下,在铁器一事上,刘璋也想找一位专业人士帮他,而历史上蜀汉的大国工匠蒲元,自然是不二选择。 念及于此,刘璋只恨自身前世没有多多了解火药和火器的制造,不然直接手搓燧发枪,手下士卒一人一把燧发枪去横推天下,看谁挡得住他的攻伐,统一天下后,再让鲜卑、乌桓等蛮夷变的能歌善舞去。 将不可能造出来的燧发枪抛之脑后,刘璋着人寻觅起了蒲元,意外的,寻觅蒲元一事很快有了眉目。 临邛蒲氏传承已久,蒲江为先秦时期濮人聚居之地,“蒲”“濮”相通,邛崃、蒲江地区的蒲姓称得上是当地大姓。 因此寻觅临邛蒲氏出身的蒲元,是一件很轻易的事情,蒲氏作为临邛大族,而蒲元作为临邛蒲氏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声名播于临邛,刘璋只略微遣人打探一番,就找到了蒲元的踪迹。 刘璋此刻安坐在临邛县的明堂中,等待着蒲元的上门,历史上关于蒲元的事迹记载,可是让他对蒲元有着很高的期望。 《蒲元别传》载,蒲元遣人取蜀江水,但取水士兵偷懒,在江水中掺杂了涪水回来复命,不过却是被蒲元在淬刀的时候发现了水不对劲,士兵为了不受责罚,捍言没有掺杂涪水,但蒲元以刀划水,精准的说出了掺杂了八升涪水,令取水的士兵在惊讶下认了罪,时人有“蒲元识水”之赞叹。 关于蒲元识水这一桩神乎其技的公案,刘璋大抵是半信半疑,毕竟史料这种东西不可尽信,其中高祖斩白蛇、王祥卧冰求鲤这些有类神话的故事,是怎么也不能让人信服的,因此蒲元识水一事多半是文人因缘附会,夸张所致。 不过蒲元作为诸葛武侯的西曹掾,为刘备、诸葛亮、姜维等人所赏识,更是多次参与蜀国兵器的锻造,因此蒲元在打铁一事上的才干,刘璋自认是可以相信的。 虽然蒲元所锻造的环首刀,恐是达不到姜维所言以竹筒内铁珠满中,举刀断之,应手虚落那种恐怖的锋利程度,但料想比起寻常工匠锻造的环首刀,当是能胜上一筹。 (本章完) 第205章 临邛铁官 刘璋对蒲元的期望很高,但是真正见到蒲元时,他不免有些失望了,无他,站在他身前的蒲元是一副少年的模样,虽是看起来有些老成,但只怕难以如历史上一般担起重任。 这也是刘璋穿越过早的缘故,现在是兴平二年,到了明年才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建安元年。 来的早,固然有一定的好处,毕竟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占据先机是很重要的,但来的早,也有一定的坏处,就像现在这样,刘璋所熟知的三国人物,很多都没有成长起来。 例如王连、高柔等人,刘璋一一将这些人提拔到了诸曹的位置上,但这些人虽是满腹才学,却多多少少缺乏历练,没有同历史上一般老成。 其次就是刘璋面前的蒲元,蒲元脸上少年的气质尚未完全褪去,全然没有历史上那个能担任诸葛武侯西曹掾的雄浑气质。 不过刘璋也是打了预防针的,关于蒲元的年龄、外貌相关的信息,作为兵曹的彭羕早早的通报给了他,因此在召见蒲元的同时,刘璋一同召见了蒲元的父亲,同时也是临邛蒲氏的族长蒲和。 不然刘璋若是单独召见蒲元,在外人眼里就显的过于违和了,而有了临邛蒲氏族长蒲和的遮掩,那就可以说的过去了。 “小人蒲和、小子蒲元见过明公。” 面对手握益州权柄的刘璋,以及刘璋单独的召见,身为临邛蒲氏族长的蒲和虽是不知道刘璋的来意,但是性子稳重的他,自是摆出了一副规规矩矩的样子,礼仪周全的向着刘璋行礼。 位于蒲和身侧的蒲元,少年心性下,不由偷摸打量了几眼刘璋,想知道至高无二的益州牧的样貌。随着蒲和的拜下,蒲元收回了打量刘璋的目光,同样跪拜而下。 “起来吧,且入席答话。”刘璋面色和睦,挥动着手中晶莹剔透的玉如意示意道。 “谢明公。”蒲和诚恳的道了一声谢,而后领着蒲元入了席。 蒲和心中有疑惑,不甚明了刘璋召见他的意图,他临邛蒲氏虽然在临邛一地颇为有些名头,可是放眼整个蜀郡的世家豪族,临邛蒲氏不过是一个小卡拉米、小喽喽一个,不起眼也不出头,怎么想都是配不上刘璋这位益州牧的单独召见。 更不必说临邛蒲氏非是经学世家,而是冶炼为业的豪族罢了,当然说好听点叫豪族,说不好听点就只是个豪商,再不好听点就只是个打铁的。 蒲和心中疑惑不解,但是在刘璋身前,面临刘璋去岁东征西讨,威服蜀地的气势,他自是不敢发出一言询问,只是静待着刘璋的垂询。 刘璋没有让蒲和等上太久,他开口垂询道:“蒲君,听闻你蒲氏以冶炼为业,所造铁器甚是锋锐,称得上是临邛第一。” 蒲和闻言立即谦让道:“小人家中锻造的铁器锋锐不假,但是说是临邛第一,实是不敢当。” 虽是推脱掉了临邛第一的称号,但是蒲和作为手艺人,对自家锻造的铁器精锐之说,大大咧咧的承了下来,这是他蒲氏一族在临邛这个冶炼业大县的立身之本,若是锻造的铁器稍微差上一些,他蒲氏如何面对其他临邛铁商的竞争。 刘璋闻弦音而知雅意,知道了蒲和作为匠人的骄傲,毕竟蒲和只是不敢当临邛第一,所锻造的铁器精锐一事蒲和是认了下来的。 抚着手上光滑细腻的玉如意,刘璋透露了一点口风:“眼下四方多事,府库匮乏,官府欲行铁器专卖一事,用以充实府库。” ‘官府、铁器。’刘璋的话像是一道惊雷般响彻在蒲和的脑中,震的蒲和有些惑然。 作为冶炼世家的蒲氏,对于官府推行的盐铁专营或是专卖都是有一定的历史记忆的。昔年孝武皇帝时期因为外事四夷的缘故,导致当时的国家财政困难,于是孝武皇帝时期的大司农桑弘羊将目光放到了盐铁上,将盐铁划归为官府垄断,断了民间冶炼业的路子,用盐铁为国家揽财。 想到过往的历史,蒲和心中有些苦涩,但他心中虽是不喜,于面上却不敢表露一二,刘璋的话并不是在同他商量,而是单纯叙述他即将推行的政策。 ‘专卖?’察觉到刘璋言语中所言专卖二字的蒲和,略微陷入了沉思,专卖似是不等同于官府垄断铁器锻造、运输、销售一系列的操作,里面似乎有可操作性的空间。 片刻后,不敢沉默太久的蒲和言语谦卑的问道:“敢问明公,不知专卖之意,是否是由官府于我等铁匠手上收购铁器,而后销售四方。” “正是,铁器锻造的事宜由尔等铁匠负责,至于运输至各地销售的事情就交于官府……至于铁器的定价,官府会同尔等协商,给出一个公道的价格,而官府从尔等铁商手上购买的铁器,会依据销售的情况,贬斥劣等的铁器,增加购入优良的铁器,诸家铁商优胜劣汰,良者进,劣者退。”刘璋给了一颗定心丸给蒲和,蒲和或许不敢问起铁器定价的问题,但刘璋自觉有必要言明,以诚待人,人方能以诚待我。 汉代的风气上承春秋,还没有后世那般的浑浊,因此刘璋大多时间都是摆出诚心正意,以结交获得人心,此所谓以真心换真心。 毕竟真正的人心沮坏,世风污秽,得等到曹操为了上位,杀尽了汉室忠良,连荀彧这种中间人物都逼杀了,而后司马懿先是指洛水为誓,一转头杀了曹爽一家,加之司马师、司马昭兄弟为了帝位,恬不知耻的诛杀忠良,提拔贾充这类的人物,更有成济在大街上枪出如龙,将皇帝曹髦捅了个透心凉,导致天下士人的热血凉透,纷纷弃忠义而谈起了玄学,那时候真心就值不得什么了,谈真心没有了任何用处。 ‘良者进,劣者退。’听得刘璋解释的蒲和,顿时犹如春风入怀,心中的疑惑、苦涩、不忿皆是烟消云散。 蒲和自认比起所冶炼的铁器优劣,他家比起临邛其他的铁商,自是居于上等,官府专卖铁器一事,于蒲氏的影响或许不会很大,他也就没有什么好忧虑的了。 再者蒲和听刘璋所言,关于铁器的定价,官府和同诸家铁商协商,以刘璋的身份地位,从刘璋口中说出的话,他自然是信的。 “明公思虑周到,和甚是钦服。”蒲和拱手向刘璋致谢,同时暗里感谢刘璋提前告知他如此重要的消息,让他蒲氏有提前准备的机会。 这类吹捧的话刘璋听的多少有些腻歪了,他面色平静,似是提起一件无关重要的事情:“蒲君,临邛的铁官尚且或缺,这一向来没有好的人选,后面金曹王连将来到临邛推行铁器专卖一事,还需要临邛铁官的配合……我意以你为临邛铁官,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就任。” 蒲和身侧的蒲元瞪大了眼睛,他蒲氏虽然于冶炼一途上甚是出众,但是在官途上却是没有什么大的进步,族内的子弟不过在临邛县中担任着书吏之类的职位。 而如今刘璋将临邛铁官一职甩到了他蒲氏的眼前,不容蒲元不去动心,蒲元虽是年少,但对铁官的职位却是再熟悉不过了。他年幼时就常常念着长大之后出任铁官,现在临邛铁官的职位摆在了他父亲蒲和的面前,若是他父亲蒲和得了铁官一职,那他日后就很有机会父死子继,同样出任铁官一职。 蒲元目光灼灼,像是瞳孔中燃烧起了一团火焰,他侧过头略微看向他的父亲蒲和,心中无比冀望,希望蒲和应下铁官一职,为他蒲氏开一条官途。 蒲和咽了口口水,对于刘璋轻飘飘,似是随意抛出来的铁官一职,他作为蒲氏的族长,加之蒲氏又是冶炼世家,自然是恨不得当即应下。 深呼吸了几口气,蒲和按捺下心中的雀跃,他耐着性子拱手向刘璋推辞道:“明公,和向来不曾出任什么官职,一时间猝然登临铁官,唯恐不胜其任。” 闻言蒲元目光黯淡,他没想到蒲和竟是推辞了,而蒲和此刻心中有些担忧,他担心他这套按照人情世故,照例的客套推脱之词被刘璋当了真,引得刘璋不将铁官一职授予他,那就真的是要痛心疾首了。 因此说完客套话的蒲和,大胆的偷摸瞄了一眼上首的刘璋,但见刘璋面色毫无波动,看不出刘璋一点心思的他,不由暗自有些慌张了起来,害怕他的客套话被刘璋当了真。 刘璋心思通透,犹如玲珑,他坐在上首的位置,就像课堂的老师一样,下面学生有什么小动作他是一清二楚,蒲和的偷瞄他自是也看在了眼里,他嘴角露出些笑意,摆了摆手说道:“蒲君不必推辞,想来蒲氏以冶炼传家,对铁官一职当是有些了解,何须如此谦让……我意已决,就以蒲君为临邛铁官,还望蒲君能善任其事,协从金曹王连做出一番功绩来。” “和拜谢明公。”蒲和等到了他想要的言语后,立即忙不迭出席谢恩。 (本章完) 第206章 南中拓土 议定了蒲和担任临邛铁官一事,刘璋转口说出了他真正的意图:“蒲君,你的儿子蒲元我看着甚是面善,我欲带他到成都,好生调教一番,不知蒲君是否同意。” 已是得了铁官一职,心中欣喜万分的临邛蒲氏的族长蒲和,这时再也按捺不下心中的欢喜,他的脸上堆起了笑意,甚至多少有些谄媚了起来:“阿元能得明公调教,是他的福分。” 这次蒲和没有客套推脱一番,事关自家儿子蒲元的前途,他这个做父亲的,自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蒲和连忙示意着身侧的蒲元,父子连心下,会意的蒲元出席向着刘璋拜谢:“多谢明公见重,元愿侍奉明公左右。” 刘璋满意的点了点头,历史上蒲元不止在冶炼一途上有所成就,据杜佑《通典》说:“亮集督军廖立、杜睿、胡忠等,推意作木牛流马。据此,则蒲元诸人实创之,非亮自创也”。传的玄乎无比的木牛流马,说不定就是蒲元的杰作。 如蒲元这样的一个天才少年,于冶炼和器械上的奇才,刘璋打算亲自调教一番,让蒲元发挥出比历史上更为重要的作用。 此外临邛毕竟是个小地方,不如成都英才汇集,蒲元在成都成长的话,有机会同蜀地的诸多英才交流,长见识方面当是比临邛好上一些。 …… 临邛蒲氏聚族而居的一座屋宇内。 “想我临邛蒲氏,世代以冶炼为业,却是不曾得一铁官,没想到今日,竟是如此轻而易举的得到铁官一职……我蒲氏本本分分的冶炼,所造铁器精良,价格又是公道,甚得百姓喜爱,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啊!”蒲和的话中透露着侥幸,语气中夹带着欢快的气韵。 蒲和作为临邛蒲氏的领头羊,无时无刻不想着光大蒲氏,但蒲氏虽是在冶炼上挣了些财货,并依托着充足的财货,屹立在临邛一众豪族当中。 可蒲氏钱是有了,于临邛地区也有一定的声望,但自古财不如权,再多的钱都不如手握权柄,蒲氏在官路上走的不是十分顺利,这个问题一向以来是蒲和这位蒲氏族长的心病。 但正如蒲和所言,他未曾想到,路过临邛的益州牧刘璋,竟是特意单独召见了他这位小豪族的族长,并任命他担任了临邛铁官。 更令蒲和感到意外之喜的是,自家的儿子蒲元得了益州牧刘璋的青眼,将跟随益州牧刘璋前往成都。 身为小辈,在刘璋面前规规矩矩,不曾多言的蒲元这时开口了:“父亲,孩儿料想您能得到临邛铁官一职,当是不止是因为我蒲氏所锤炼的铁器精良的缘故。” “嗯?”蒲和打量着蒲元,脸上泛起一丝疑惑,他开口问道:“元儿可是有什么见解。” 蒲和的目光柔和,态度亲随,他面前的蒲元是他的掌上珍宝,无他,盖因蒲元虽是年少,却是老成之人,更是于冶炼和器械上多有造作,一向被他视为蒲氏的千里驹。 蒲元面色静然,缓缓的阐述起了他的看法:“我蒲氏身处临邛一众豪族之中,是在中等偏下的位置……如今刘益州要施行铁器专卖之法,若是指认临邛豪族之首的卓、程二氏担任铁官,卓、程二氏已是富而且贵,未必会尽心尽力的为刘益州推行铁器专卖一事奔走,而我蒲氏,正是需要铁官一职光耀门楣,肯定会拿出全部气力,为刘益州奔走。” 蒲和闻言点了点头,他认可道:“所以刘益州欲将元儿你带到成都,其中多少也是有激励为父这个临邛铁官,去尽心尽力做事的意思。” “当是如此。”蒲元点了点头,对于刘璋言是青睐他一事,若是旁人,只怕听得益州牧赏识自己,估计是欣喜若狂,但他为人老成,却是思虑起了其中的深意,他不认为刘璋是看好自己,只是觉得刘璋欲拉拢临邛蒲氏做事而已。 “不管刘益州所思如何,如今父亲得了临邛铁官一职,都是可喜可贺的事情,父亲居于铁官之位,我蒲氏当可和卓氏、程氏相提并论了,而且手握冶炼之事的权柄下,卓氏、程氏都得让我蒲氏一头……光大门楣,兴旺蒲氏,自今日始。” 蒲和面露微笑,蒲元所说的话甚是得他的欢心,念及不日蒲元就要随着刘璋前往成都,蒲和面色和蔼的嘱咐道:“元儿,虽是刘益州可能是因为欲令我尽心做事,故而携带你去成都,亦或者刘益州确实很看好伱……但我们且不去管实情如何,只需用心做事,好生侍奉刘益州便是。” 去岁刘璋平定巴地,而后荡平南中,声威播于巴蜀。关于刘璋光辉的事迹,这段时日以来,蒲和的耳朵都听的快要起了茧,面对刘璋此等显赫人物给出的机会,蒲和自觉不管如何都要把握住。毕竟一个家族飞黄腾达最好的机会,就是去攀龙附凤,追随一位有前途的明公。 而人的名,树的影,蒲和认为追随刘璋是一个正确无误的选择,他蒲氏的兴旺,日后就系在了刘璋的身上,随着刘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孩儿明白。”蒲元目光清澈,郑重的应了一声。 …… 在临邛停驻了三四日后,刘璋开始着手返回成都,在今日清晨时分,刘璋来到了临邛县的城门处,准备和临邛告别了。 临邛县的大小官吏,无一不是穿戴整齐,拿出他们最为精致的服侍,并拿出最具精神气头的派气,猥集在城门两侧,恭送着刘璋返回成都。 人群的一侧,蒲元正和他的父亲蒲和道着别,虽是年少老成,但蒲元在现下离开故土,告别父亲的时刻,多多少少有些伤怀,他的眼睛里泛起了一阵晶莹,郑重其事的向着蒲元拜下:“父亲,还请保重身体,孩儿不能侍奉左右,尽一二孝心,实是羞愧。” 蒲和伸出手扶起蒲元,仔细的叮嘱道:“元儿,你只需好生从事刘益州,有所成就,便是对为父尽了最大的孝心……为父人已至中年,年与时驰,意与日去,蒲氏的家业早晚要交到你手里,汝当勉之,好好在成都进学,当是学得一身才华,承下蒲氏的家业。” “诺。”被蒲和扶起了蒲元,再度拜了下去,他诚心真意的应了一声。 车马上正同临邛县令告别,并随口叮嘱两句临邛县令,令临邛县令好生爱民,壮大临邛冶炼业的刘璋,在眼角处瞥见了挥泪告别的蒲和、蒲元父子俩,父子深情的一幕,不由让刘璋有所感触。 不多时,刘璋一众人等开始动身了,临邛县令领着临邛县的大小官吏拱手俯身,恭送着刘璋这位益州牧。 安坐在马车上的刘璋,却是没有多少休闲的时间,此刻的他亦是忙碌了起来,在略微有些晃悠的马车上,他拿出一堆的帛书开始批阅了起来。 这堆帛书是从成都递来的,是长吏王商觉得略微重要,需要刘璋过目的帛书,里面大多涉及军事方面的措施,以及官吏升迁黜退的调整。 ‘不知何日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忙忙碌碌的刘璋自心底发出了一声感慨。 可刘璋却是没有太多的闲暇时间,穿越到东汉末年已经一年多了,他还在蜀地打转,连汉中张鲁都没搞定,蜀地的咽喉握在了张鲁的手里,这对有志于一统华夏,荡平夷狄的刘璋来说,多少觉得进度慢了些。 可心中虽是略微有些焦急,但刘璋亦是知道一个道理,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步子大了,容易扯着蛋。 就现下而言,刘璋自觉自己还是挺能干的,摆平了巴地和南中,又祛除了内部的隐患-刘瑁和赵韪,如今巴蜀区区一心,皆是拥护于他,正是上下一心,建功立业的时候。 ‘米贼张鲁,爷特么来了。’刘璋抬起低头阅读帛书的头颅,目光向北望去,锁定了汉中的张鲁,天师道的师君,五斗米的教首。—— 南中,兴古郡。 南中大族爨氏的子弟爨武,驾着一匹快马,领着几名随从,疾驰在道路上,他并不断的催促着座下马匹加快速度的前行。 不多时,爨武来到了爨氏部曲的屯驻地,即将冲到营门口的他,谨遵着军营中不能奔驰快马的军规,他一勒马缰绳,熟练的将奔驰中的快马刹了下来,不多不少的正好停在营门口。 爨武一个跳跃,从马背上跳下,并他将手中的马缰绳递到上来牵马的士卒手中,而后他脚不停歇的向着中军大帐走去。 掀开帘帐,踏入中军大帐的爨武,并没有第一时间通报他所带回来的消息,口中干渴的他拿起案几上的水壶,往漆耳杯中倒入了一杯水,只一口饮完,自觉不够过瘾的他,索性放下漆耳杯,拿起了水壶,对着壶口如牛饮水般狂饮了起来。 “舒坦。”饮下大半壶水的爨武大大咧咧的抹了一口嘴,擦拭掉了有如鬃毛般的胡须上沾染的水珠。 “高都督怎么说。”见爨武饱饮水后,爨文问起了爨武这位族弟,关于庲降都督高颐对于他们递上去的文书的意见。 爨文这里所言及的文书,里面的内容是爨氏打算攻取一处叟夷占据的铜山,希望得到庲降都督高颐的首肯。 以往南中豪族对于开疆拓土没有太大的兴趣,认为那是替朝廷卖命干活,此外就算得到叟夷手中的土地,是由着朝廷派遣流官据守。于豪族而言,出了最大的力,好处却是没有一分半点。 而自从去岁刘璋平定南中时,下达了南中豪族攻取叟夷手中的膏腴之地,并建立城池或搭建坞堡镇守,可以世代于其地为官的政策后,南中豪族开拓之心得到了极大的振奋。 不过刘璋如此的慷慨,多少令南中豪族有些犹疑,毕竟这种类同分封的制度,在郡县制为主的当下是不太流行的,不符合如今时代的主题。 但这份犹疑,在刘璋大军北返后,云南郡有一家霍姓的南中豪族攻杀了一处河谷的夷人部落,占据了夷人手上肥沃的河谷,并得到庲降都督高颐的认可,授命了霍姓豪族所提交上来河谷县长的人选后,这份犹疑顿然烟消云散了。 如今的南中之地,一众南中豪族如同饿狼一般,打量着自身所处四周占据膏腴之地,或者是占据了矿山的叟夷部落,打算从这些叟夷部落的手上夺下肥沃的土地和出产金银的矿山。 而爨氏,自是卷入了这份略显疯癫的狂潮之中,盯上了占据兴古郡一处银矿的夷人部落,打算夺下这处银矿,置为爨氏的家业。 不过在这之前,爨氏需要先告知庲降都督高颐一声,得到高颐的首肯后再去动刀动枪,以示对高颐这位坐镇南中的庲降都督的尊敬。 “还能如何,高都督自然是同意的,其实要我说,我们也没必要通知高都督一声,又不是什么大的动作,不过是攻打千余人的夷人部落,拿下一处银矿而已……按照以往其他南中豪族,都是行动结束,占据银矿后知会一声高都督便可,我们又何必通报,倒是连累我这段时日皆在马背上,来回奔走劳累。” 爨武使出自身粗疏的性子,在告知爨文关于庲降都督高颐的态度后,同时抱怨了一声,替自己鸣不平:“等什么时候动员数千人,攻灭十余家夷人部落,如那种大的动作,方才值得通告一声高都督。” 爨文没好气的摇了摇头,用手指着爨武这位族弟:“我们爨氏不同于其他的南中豪族,家主(爨习)如今担着兴古郡太守,身处官场之中,自当谨慎行事,虽是攻占银矿,无所谓知会一声,但有这么一声知会,高都督便知道我爨氏对他的敬意……你且收起你那疏懒的性子,不过来回奔走一趟,以你的体格而言,不就是相当于一场春游罢了。” 教育爨武完毕的爨文,郑重的说道:“家主将攻占银矿的事情交于你我二人,自当不致出现什么疏漏,凡事皆需周全。” (本章完) 第207章 虔诚的张卫 成都。 “父亲,已经到了漏夜了,有什么事情,且明日再行处理,亦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这般夜夜劳碌,身体如何吃得消。”王彭一脸的关心,言语上同样是关切无比。 面色敦实,看上去为人很坦诚的王彭,此刻说话的对象乃是他的父亲王商,州牧府的长吏王商。 伏案的王商却是没有回应王彭的话,他的大半心思都汇聚在面前一份白水关递来的文书上,细细读完这份文书,再经过片刻的思虑后,王商提笔在这份文书上批了个准字。 而后王商将这份白水关的文书放置到一旁,从案几的右侧抽出一张绢布放置在面前,又是提笔写了起来。白水关的文书内容事关军机,王商需要通报给他的顶头上司益州牧刘璋。 片刻斟酌后,下笔如龙的王商顷刻间就写好了一封上报给刘璋的文书,接着他放下毛笔,将目光放到案几左侧的一堆案牍上,见今日需要的处理的事情料理完毕,状态紧绷的他这个时候稍稍松懈了一点。 王商从口中呼出一口浊气,眨巴了几下眼睛,伏案料理文书过久,他的眼睛有些酸涩了,同时弯腰亦是过久的他小心的直起身来,舒缓一下略微有点僵硬的腰部。 坐在王商一侧的王彭,察觉到了王商已经料理完了所有事宜,他走近前来,来到王商的身后,小心的给王商按摩着背部,嘴上继续着刚才的劝谏:“父亲,你已年过四旬,精气自半,若是这样夜夜劳累,长久下去,如何吃的消……虽是公事要紧,但亦需注意身体,孩儿还想侍奉你到百岁呐。” “岂敢望百岁,五十而不称夭,只需能活到六十,为父就心满意足了。”王商摇了摇头,脸上却是露出微微的笑意。 “父亲切不可这么说,岂不见董(扶)公年已八十,身体却是十分的健硕,不亚于壮年之人,而且董公现下担着治中一职,为明公操劳,前日我见到他,竟是不见一点倦色。”王彭搬出了董扶做例子,来给王商竖立榜样。 王商面色和洽,叹了一口气:“董公名列治中,但说到底,其实不过是明公优待老臣,给董公一个名分,免得被人说成苛待老臣,你什么时候见过董公早起上衙,又什么时候见过董公不顾寒暑日日出勤……董公虽是有治中之职,却不掌治中之权,闲暇无事,悠游从容,为父观董公,只怕能活过百岁。” “父亲,话说如此,孩儿观伱每日料理的事情,其实有一部分可以给诸曹官处置,用不着您这位长吏事事关心……如一些惩罚下吏,仗责二十的处罚,如何需要您这位长吏过问,交给法曹高柔即可……再者您每日操劳案牍,连饭食都少了。孩儿还望您如董公一般长寿,容我于膝下侍奉。”王彭换了一套说辞,殷勤的劝告道。 王商摆了摆手,端正面色道:“为父受明公看重,先是出任别驾,而后明公开府,置为父为长吏,居一人之下,临万人之上,又每每留守成都,担着如萧何的职守……明公见重为父至此,以国士待为父,为父自当以国士报之。” 言至于此,王商语气有些无奈:“惩处下吏,仗责二十,如这等小事,的确用不着为父过问,交于法曹高柔其实就可以了,但为父总是心有戚戚,担心有什么地方没有做好,辜负了明公的恩情,故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想过问一句……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事无大小,一以揽之,多少有些分不清主次,你的话,为父记在心里了,引以为戒,日后当不如此行事了。” 王彭闻言面色上露出喜色,他关切道:“父亲明了就好,夜已深了,还请父亲早点休息。” “嗯。”王商点了点头,在王彭的搀扶下,他站起身来。 只是起身后的王商,没有第一时间前往卧房,他似是想到了什么,附身而下在案几上翻出两份帛书,递给了王彭。 “刘荆州和儒者宋忠各有书信传来,与我谈论经学上的问题,我写好了两份回信,你明日派人往荆州送去,对了,且记得各自抄录一份,留作备案……虽是我和刘荆州、宋忠只是在书信里论及经学,但不可不慎,需要将抄录备份的书信递到明公的案几上,让明公知晓其中的内容。” “父亲,明公不是那等猜忌之人,何须如此行径。”王彭摇了摇头,认为没有太大的必要,跟随在王商身边,他同刘璋见过不少次面,自认对刘璋的为人大抵有些了解,他不认为刘璋会因为这等小事责问王商。 王商面色沉了下来,他措辞森严:“明公的为人为父自然知晓,可即使明公不在意这等事情,但为父是做臣子的,要有臣子的本分。我同外邦之人书信往来,更是与刘荆州这样的人物交往,自然一切书信皆需留痕,上报给明公知晓……若是因为明公为人大度,就不去上报,那就失了臣子的本分。” “孩儿明白。”王彭拱手弯腰,态度敬畏的道了一声。 在面色不虞,又是自家父亲,加之王商担着州牧府长吏,为益州百僚之首,多重身份下的威压下,王彭这个做儿子的,自是没有二话。 见王彭态度乖然的应下,王商的面色稍稍好了一些,他举步向前,同王彭两人一前一后的踏出了书房,来到了宇下。 走在宇下的王彭闲扯了一句:“父亲,明公巡查四方,大抵什么时候返回成都。” “只在五六日内。今日已有书信递来,言是明公离了临邛,正在往成都行来。”王商答道。—— 阳平关。 天师道师君张鲁的弟弟张卫,同时也是天师道独一无二、唯一一位的治头大祭酒,此刻他的面色有些不善,阴沉沉的,像是铅云密布的天空一般。 而令张卫面色不善的是他身前案几上的一份书信,由南郑递来的书信,而书信上的内容是在委婉的责问张卫,故而令张卫很是不爽。 作为虔诚的天师道教教徒的张卫,对任何不信仰天师道教的人都看不太顺眼,亦不会放在眼里。 在汉中和成都即将开战的现下,阳平关是作为汉中的命脉,而汉中是天师道的基业,是唯一一个天师道教占主导地位的大郡,是天师道的教派乐土,于张卫心中,是断不容有失的。 因此素来不喜非天师道教人的张卫,将非天师道教的百姓驱赶出了阳平关。于张卫心中,任何不信仰天师道教的人都是汉中的隐患,是处于反叛和不反叛状态之间的人。 天师道若是强盛,汉中非天师道的人自然不会反叛,可天师道若是衰弱或是有如累卵,只怕汉中非天师道的人会怀有二心,起兵造逆。 可张卫这般不经筛选,将所有非天师道的人盖上可能反叛的印章,踢出阳平关的行为,惹来了天师道师君张鲁的不喜。 身处南郑的张鲁多少清醒一点,对于非天师道的人,是打着拉拢和私下威胁的手段,不会明晃晃的将非天师道的人视为叛逆,而张卫的手段过于粗暴,听闻到张卫操作的后的张鲁,自是派遣使者递来书信责问。 虽是书信上没有明里责问,文字上措辞也是很委婉,只是说让张卫收纳非天师道教的人,不要因为有些士人不信仰天师道教,就弃之不用。可张卫看在眼里,却是气愤无比,认为这是对他近来行事的责问。 “我是为了天师道,故而如此行事,遣送非天师道人离开阳平关,使阳平关固若金汤,你说,我有什么错。”张卫以张鲁亲弟的身份,对着张鲁派遣来的使者诘问道。 南郑派遣到阳平关的使者唯唯诺诺,对于张卫这位治头大祭酒,身份在天师道中称得上是师君张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兼之张卫是张鲁的亲弟的身份。 使者作为一个小喽喽,面临张卫的诘问,说也不是,不说也不行,半晌后,他才冒着汗水开口道:“祭酒息怒,师君非是责问,只是请祭酒收纳士人,纳才取异,令此辈为我天师道教所用……如汉中之士,多有不信仰天师道教的人,而南下的关中、凉州之人,对天师道不甚了了,师君考虑若是尽皆弃用,于汉中大局不利。” “哼。”张卫冷哼一声,言语不善道:“不信教的,能有良善之士吗?……就算汉中以及关中、凉州南下的士人中,或多或少有一些有才干的人,可现在这等紧要的关头,岂能轻信这些人。” 使者低声言语,有类自言自语道:“阎功曹和军司马李休,皆非天师道教人,也是忠于师君的。” “对,对,阎功曹和军司马李休是非天师道教中人。”张卫言语中虽是赞同,可语气甚是不善。 听在使者的耳中,令这名使者有一种数九严冬时彻骨的寒风刮过身体的感觉,使者不由将身形稍稍收拢了一些,以更稳固的身形去迎接张卫接下来可能释放出来的狂风暴雨。 正如使者料想的一样,张卫在赞同了一句他的话后,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和战立的使者高度平齐了起来,而后张卫咬着牙,切着齿,满脸怒气道:“可那能一样吗?……阎功曹和军司马李休皆是久经考验的,忠心不必言说的,虽是二人未曾加入我天师道教,但比起天师道中人对师君忠诚说不定更胜一筹。” “而汉中的士人呢,大部分都讲什么经学,左一句夫子曰,右一句之乎者也,视我辈天师道为鬼道,视我辈天师道教中人为愚夫,这些人岂是能轻信的,岂是能放入阳平关的……至于关中、凉州南下的士人,这些人的身份难以溯源,错综复杂,天知道此辈面上或许忠勤,背地里在想着什么勾当,此辈岂是能轻信轻用的,万一有一二人心怀叵测,大战之时爆发出来,到时候我兄长岂能在汉中立足。” 使者战战兢兢,不敢出一言以复,只是唯唯诺诺道:“祭酒说的是,祭酒说的是……只是师君那里,还需回禀一二。” 张卫皱起了眉头,虽是很不爽张鲁的决断,但他还是打算遵从一二,沉思片刻后的他开口了:“你且回禀师君,此事我自会详思。” “诺,诺。”使者有若逃过大劫,几声应诺后,他拱手向着张卫告辞。—— “这是什么。”刘璋问起了兵曹彭羕,同时他打量起了手上这包彭羕递来的布袋,只见布袋的袋囊口用绳子扎紧着,绳子缠入检齿内,检齿上盖有封口人的印章。 刘璋一目了然,他知晓这是一种防止公文泄密的手法,和后世书信纸张上的火漆类似,布袋若是被拆开了,封口的印章就被破坏了,就可知道公文泄密了。 彭羕应声作答:“是王长吏递来的,言是他和刘荆州以及荆州大儒宋忠往来的书信备份,王长吏认为他作为臣子,当是对明公无所隐。” “哦。”刘璋点了点头,关于王商和刘表、宋忠书信往来的事情他是知道的,王商的名气很大,荆州有不少人知晓王商的存在,同时想和王商在经学上进行讨论,往往有书信递来,王商自是有书信递到荆州去。 只是现下王商竟是将书信的备份递了过来,未免太过谨慎小心了些,臣子的本分过于恪守了。刘璋摇了摇头,没有去拆开这封王商递来的布袋,他将布袋递给彭羕:“不用拆开,且收起来。” “诺。”彭羕应了一声,接过了布袋,同时有些暗自诧异,依他看来,就面前明公的性子,大概率是不会拆开布袋的,可他没想到,刘璋竟是没有任何的犹豫,果断至极的将布袋递回给他收着。 “沈(弥)校尉准备的如何了。”料理完王商的书信一事,刘璋问询了一句。 彭羕拱手答道:“沈校尉已是准备妥当了,就待明公前往。” 刘璋点了点头,而后大步踏出营帐,他要去检阅一下属于他的无当飞军。 (本章完) 第208章 无当监 先前,刘璋平定南中之后,将南中半汉化的叟夷以及汉嘉郡的青羌迁徙到了蜀郡居住,用作了打造无当飞军的根底。 而从临邛返回成都的刘璋,在路上经过了无当飞军的驻营地,他自然而然的停驻在了此处,打算考察一下无当监沈弥训练青羌的结果如何,青羌是否能用于作战,是否符合他的期望值。 以沈弥作为无当监,这里刘璋有着多方面的考虑,一来沈弥性情稳重,为人严整,就性子而言与青羌很搭,青羌的性子悍勇喜好私斗,平素也有些懒散,正好需要沈弥这样的人来治上一治;二则沈弥是半賨人出生,身体里流着一半的蛮夷血,而青羌向来畏惧賨人,有着血脉上的压制。 大步踏出营帐的刘璋,念及他置为无当监的沈弥,不免想到了历史上担任蜀汉无当监的王平,王平的性子和沈弥大抵相似,都是比较忠勇和严整的人,加上王平跟随七姓夷王朴胡、賨邑侯杜濩归降曹操一事,刘璋猜测王平说不定和沈弥一样,身体里流着賨人的血,抑或是汉化的賨人。 不过现在的王平应该不叫做王平,当是叫做何平,自幼寄宿在外祖父何氏家中的他,得等到长大成人后才改为本姓的王氏。 ‘王平朴鲁,有大将之略。虎卧北境,键闭剑门。’刘璋想着是不是让人去往王平出生的宕渠一带,察访一下王平这位日后蜀汉的大将。 念及于此,刘璋不免轻笑了一声,就算他察访到了王平,现下的王平估计也没有什么大用处,毕竟王平现在只怕是个幼童或者是少年,济不得什么事,他这个名将收集癖得治一治。 点将台上,顶盔掼甲,面色严肃的沈弥见到刘璋的身影后,忙不迭的下了点将台,向着刘璋迎去。 到了刘璋的近处,沈弥屈膝准备向刘璋行着大礼,其实在军中,一般都是行军礼,只需拱手便可,但沈弥自认刘璋于他有知遇之恩,而恩情莫大于知遇,因此沈弥预备向着刘璋行叩拜大礼。 只是沈弥却是没能叩拜而下,刘璋伸出手来托住了他,并言笑殷殷道:“文渊,军中但行军礼,不必行叩拜大礼。” 见刘璋如此措辞,视刘璋为明主的沈弥点头称是,但拱手道:“沈弥见过明公。” 而后沈弥把臂一展,指端指向点将台道:“请明公居于点将台,检阅无当飞军。” 刘璋点了点头,在一众将校的拥簇下登上了点将台,接着示意沈弥可以开始他的个人秀。 人马过万,无边无沿,虽是无当飞军有万人之众,可今日没有全部列阵而出。点将台下,列阵而站的无当军只有两千人之众,但就是两千人,亦是称得上人山人海,将偌大的校场都占据了。 沈弥按捺下躁动的心绪,沉下心来,示意着传令官,传令官在他的一个眼神下,懂得了沈弥的想法,传令官吩咐了一声鼓手,鼓手会意下开始抡起鼓槌,重重的敲击起了牛皮大鼓。 “咚,咚,咚。” 有如雷鸣般的鼓声顿时响彻了整个校场,传入了校场中间所列阵的每一名顶盔掼甲,手持长矛的青羌士卒耳中,听闻到鼓声的一众士卒,按照往日训练给他们注入了肌肉记忆,纷纷向前半斜起了手中的长矛,在第一列长矛手前方形成一面矛尖打造的锋锐墙垒,并步履协同的列队向前踏步而进,倾然间有势不可挡之威。 待长矛手踏步到了点将台下,沈弥一挥手,如雷般的鼓声顿时消弭不闻了,跟随着鼓声的消失,长矛手顿住了他们的脚步,接着长矛手听闻到了熟悉的鸣金声,一众青羌长矛纷纷收起了长矛,并由前队转后队,后队转前队,踏步走回了出发地。 四月底的阳光已是有些酷热,同时也有些刺眼,但刘璋没有去索取伞用来遮阳,他没有那般的娇气,现下的他半眯着眼睛,细细观赏着沈弥给他展示出来的青羌训练成果。 令行禁止的长矛手退场后,一众青羌刀盾手一手持刀,一手持盾,亦是在沈弥下发的号令下有条不紊的展示着他们的训练有素。 看到这里的刘璋面露微笑,轻轻的点起了头来,青羌作为大汉帝国边疆的蛮夷,深受汉文化的熏陶,算得上是半个汉人,但同时蛮夷的血勇悍战之风没有完全脱去,称得上是不错的士卒苗子。 就像戚继光在《纪效新书》中所说,招兵最好的种子是皮肉坚实、黑大粗壮的乡野老实人,这样的人才好指挥,才能打胜仗。 这里青羌就十足十的贴切戚继光的选兵标准,青羌作为蛮夷出身,没有多少奸猾之气,更是闻战则喜,好勇乐斗。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青羌过于喜欢私斗,热爱单挑,对汉军所熟悉的列阵而战不怎么通晓。 而两军对垒,战术、队形、阵法这些是胜利的法宝,单个武夫的匹夫之勇在上万人的战场没有多大的用处,就如拿破仑所说:‘两个马穆鲁克兵绝对能打赢三个法国兵,一百个法国兵与一百个马穆鲁克兵势均力敌;三百个法国兵大都能打胜三百个马穆鲁克兵,而一千个法国兵总能打败一千五百个马穆鲁克兵。’ 两方同样都还是法国兵和马穆鲁克,但是随着人数的增加,法国兵的战斗力在战术和阵法的加持下,以指数型的曲线疯狂的上涨,而马穆鲁克却没有法国兵训练有术,以乌合之众的身份去对战拿皇手下的法国兵,自然是落败的结果。 刀盾手一阵演练之后,到了退场的时候,接下来上场的是弓箭手,作为山野里的土著,青羌十分善射,毕竟狩猎为生的青羌,若是射术不好,只怕连饭都吃不饱。 而且青羌的箭矢同一般汉军的箭矢不太一样,青羌会调制特制的毒药,涂抹在箭头上,这些毒药或许达不到中箭即毙命的效果,但对中箭之人的伤害亦是很大,让没有要害伤的中箭之人丧失战斗力。 “善。”刘璋看着这批出场的弓箭手,十有七八射中了箭垛的红心,他并不吝啬的夸赞了起来。 今日加班,头有些晕乎,只能奉上两千字,连着周二的四千,周末补上六千字给读者大大们,望见谅! (本章完) 第209章 狡兔三窟 赤甲白盐俱刺天,闾阎缭绕接山巅。 瞿塘峡作为三峡中最短的一段,但也是最险要的一段,其江面最窄处不过五十米,瞿塘峡入口江北为赤甲山,相传因古代巴国的赤甲将军曾在山上屯营故而得名,亦有说是因为山上的岩石含有氧化铁呈现红色而得名;江南是白盐山,因岩石富含钙质,有如盐般的灰白光泽。 赤白二山隔江相峙,其状如门,故曰夔门。 “难怪昔日的公孙述能于蜀地建制称号。”荀攸立于船头,沐浴着江风,望着险恶的夔门叹道:“纵使是常人占据如此的险要,只怕都将自信天下没有人能奈何自己,更不用说如公孙述那般的豪杰了……夔门可谓天下雄也,可叹去年荆州别驾刘阖,竟是妄图有引荆兵入蜀的想法,岂不知蜀人只需要在白帝置千人守卫,就算荆兵有十万之众,也是过不了此地。” “父亲说的极是。”荀攸早慧的儿子荀适开口应和道:“益州有如此的险塞,更兼自荆州进军益州,乃是逆大江而上,士卒劳顿辛苦……别驾刘阖自信满满,在刘荆州面前立下军令状,单身进入巴郡,煽动巴地的民夷,声势固然浩大,可白帝城在蜀兵手中,荆州之兵不得进入蜀地,刘阖势单力薄,独木难支,最终为刘益州所枭首,此乃自然之理也。” 闻言荀攸回头顾看了一眼荀适,仿佛在次子荀适稚嫩的脸庞上看到了一个身影,他早夭的长子荀辑的身影,荀辑小的时候也是聪慧无比,和荀适一般对事物有着独特的见解。 一念至此,荀攸脸上半是欣慰,半是悲伤,欣慰的他面前的次子荀适生有宿慧,为人聪明伶俐,悲伤的是他那早夭的长子荀辑,若是荀辑不曾早夭,现下当是一名英朗的青年了。 “适儿,山川险要固然重要,但并不足以凭恃,在德不在险……刘阖之败,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低估了刘益州,以为刘益州是如传闻中一样,乃是个懦弱无能的人,哪里知道刘益州乃是潜龙在渊。” 从蒯良、蒯越二位荆州重臣的口中,荀攸得知了刘璋平定巴郡叛乱的详情,这个时候刚好拿出来教育起了荀适:“刘阖行事不密,在巴郡煽动民夷的情况被刘益州所侦查到了,而刘益州第一时间没有去大张旗鼓的发兵征伐,而是派遣中郎将高沛假意南下征讨叟夷,实则顺大江而下,固守了江州和白帝两处重地……巴郡郡治江州不失,刘阖一来得不到江州城内的辎重粮草,二来不能凭借江州挡住成都来兵,他所发起的叛乱就成不了气候,而白帝城不失,则荆州之兵望蜀地兴叹,一兵一卒也别妄想进入蜀地,刘益州思虑周全,先固守了江州和白帝,而后发兵征伐刘阖,俯仰之间,刘阖自然落败。” 荀适闻言先是默然思索了一会,而后说出了他的见解:“刘益州所作所为,有点像是假途灭虢的计策,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却是有些诡谲难测了。” “兵法吗?是这样的。”荀攸听的荀适有些正义的话语,开始讲解起了兵法:“孙子曰,兵者,诡道也。两军交锋,不是说两边人明面上摆开架势,以正正之旗攻击堂堂之阵,你一拳我一脚的你来我往,兵事乃是生死大事,只要能赢,就不必在乎赢的过程如何,先赢了再说其他,输家是不配拥有任何东西的。” 荀适皱起了眉头,荀攸的话过分的看重利益,却对道义没有任何的引入,他昂首问上一句:“父亲,只要能赢,便是做任何事情都行吗?做出些违背道义的事情也可以吗?” “也不全是,赢,也要赢的体面,赢的光采……若是如同鼠辈一样,做出些不符合道义的事情,就比如现下荆州和益州结盟,但有一天,刘益州没有任何的先兆突然背盟,发蜀兵顺大江而下攻击荆州,这里刘益州纵使趁着荆州不备,赢上了一阵,却是失了道义,失了人心……刘益州这时候作为赢家,于士人眼中,只怕是看不起他的为人的。”荀攸摇了摇头,微笑着循循善诱道。 “而刘益州同刘阖,两方并没有任何的交情,这个时候刘益州拿出什么计策对付刘阖,都是说的过去的,没有人会去指摘什么……再者去年巴地的乱子,是刘阖一意煽动起来的,而且是趁着故益州牧刚辞世不久,居丧之期做出煽动巴地豪强叛乱这种事情……刘阖自当该死,刘益州一刀杀了刘阖却是便宜了刘阖。” “孩儿明白了,要赢,更要符合道义的去赢。”一双眸子有如黑珍珠一般,透露着清澈慧光的荀适点了点头,认真无比的应了下来荀攸的教诲。 小孩的天性使然,荀适很快将刚才讨论的兵事抛之脑后,他斜着脑袋问起了荀攸:“父亲,蜀郡太守一职已由蜀中名士陈实坐领,您虽是向朝廷请求担任蜀郡太守一职,可现下,朝廷的旨意在蜀地,只怕不如刘益州的号令分量重,孩儿恐你赶赴成都后,拿不到蜀郡太守一职。” “是啊,现在的州牧就好春秋时候的诸侯一样,于州内独断专行,肆意妄为,哪里会去认朝廷的旨意,为父这个蜀郡太守的职位,只怕难以拿下……亲疏有别,为父一个外人,何如陈实在刘益州帐下任事的时间长,更得刘益州的垂青。”荀攸点了点头。 荀适提溜着一双澄亮的眼珠,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后说道:“所以孩儿以为,我们不如回到颍川故土去,叔祖(荀彧)不是来信了,说是曹兖州即将击败吕布,还兖州一个太平,让我们在荆州稍候些时日,即可安然返回故土。” 闻言荀攸伸出手抚了抚荀适的小脑袋,故土难离,思乡之情,人人皆而有之,他自是也思念颍川的。 见荀攸并不答话,荀适补上了一句:“还是说父亲想去冀州,冀州也有一位叔祖(荀谌),想必父亲到了冀州,在叔祖的说项下,能在袁盟主帐下得任高官。” 听闻过袁绍的声名,有所倾心袁绍的荀适劝说道:“凭借父亲的才干和名声,到了哪里都是会受到重用的,袁盟主那自不例外……孩儿听外间说了,说是昔时初平的年号正应着袁盟主的字-本初二字,眼下天下虽是有些乱糟糟的,但早晚袁盟主会平定天下,还天下一个太平……就连兖州那位被叔祖(荀彧)称赞有命世之才的曹兖州,不也是借助了袁盟主的力量,才在兖州举州叛乱的时候站稳了脚跟,并在这段时日屡次击败了吕布……所以孩儿认为,冀州虽是远了一些,但是比起兖州机会更大一些。” 对于荀适给出了两个选择,一往兖州,二投冀州,荀攸在心底却是全都给否决了。 虽是正如荀适所言,荀攸的两位族叔,荀彧在兖州曹操手下任职,荀谌在冀州袁绍帐下任事,荀彧和荀谌皆是有书信递给荀攸,邀请荀攸前往兖州和冀州共谋大事。 而不管荀攸选择兖州还是冀州,皆可得到曹操或是袁绍的重用,更别提荀攸本身就是海内名士,昔年受到过大将军何进的招揽,自是不管到哪里都是会受到隆重接待的,就像在荀攸在荆州时,受到了蒯良、蒯越兄弟的隆重接待。 “狡兔三窟。”荀攸一字一顿的说出了四个字,言明了他的心意。 ‘这和兔子有什么关系。’这个时候荀适难得的露出了些疑惑,不理解荀攸话中的意思,他斜着脑袋思索了起来。 荀攸却是没有给出解释,他沉默了下来,面色淡然无比,立于船头继续望向蜀地的山川和大江。—— 刘璋检阅无当飞军的校场内,无当监沈弥为刘璋所准备的节目到了收尾的时候了。 至于沈弥所表演的节目效果,只需见到刘璋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便可知道刘璋是非常满意的。 刘璋的心情很好,只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沈弥就将懒散的青羌训练的有模有样,能根据旗帜和鼓声令行禁止,擂鼓进军和鸣金收兵看上去像是那么一回事,可见沈弥是用了心的,在训练青羌这件事上出了大力。 虽是比起刘璋前世见过的人民军队,他面前这群青羌的队列不怎么十分的整齐,有似一条弯弯扭扭的蚯蚓,但终归还能摆出一条线来。 刘璋没有根据前世的记忆去做过分的苛求,毕竟对于封建时代的军队,他没有那么高的要求,时代也满足不了他的高要求。在农耕为主要产出的时代,弄出一堆脱产的士卒已是不易,妄想脱产士卒贴近人民军队的严整,只怕比登天还难。 检阅完无当飞军,刘璋领着一众将校回到了中军大帐。 入座后的刘璋缓缓开口,无有意外的夸赞起了沈弥:“文渊这段时间辛苦了,青羌虽是悍勇好战,但生性懒散,素来不喜军中严整的号令,而文渊出任无当监不过数月,此辈便同我汉军一样,闻鼓而进,鸣金而退,称得上一句令行禁止……可见文渊是下了大功夫的,这件事上,卿是有功的。” “为明公效力,何谈辛苦,我出任无当监一职,自当规训青羌之辈,令此辈明了军事上的号令。”沈弥听的刘璋赞善,立即避席谢道。 刘璋摆了摆手,微笑着摇了摇头:“训练青羌之事,虽是我任命文渊伱担任无当监的初衷,可事情做的好,自然是有功的,更别提今日我检阅无当飞军,可以道上一句喜出望外……有功不赏,岂不是说我于赏罚之事上不公道,文渊居无当监一职,又有本职的校尉,我意加‘陷阵’二字于文渊校尉之前,号为‘陷阵校尉’。” “谢明公。”同刘璋一样,沈弥闻言有些喜出望外,他出席向着刘璋隆重的拜谢而下,领下了陷阵校尉一职。 居于上首的刘璋微笑着点了点头,任命沈弥为陷阵校尉一事,他思虑已久,沈弥少言语,不怎么喜欢饮酒,为人稳重可靠,所都统的二千士卒中,有八百人身披重甲,铠甲具皆精练齐整,在平定南中的战事中,所击无有不破,陷阵二字,正好符合沈弥的表现。 检阅完无当飞军,嘉赏了无当监沈弥,刘璋继续踏上了返回成都的旅途,安坐在马车上的刘璋颇是有些自得,沈弥训练无当飞军卓有成效,对于他接下即将发起的汉中之战相当的有帮助。 蜀道难,蜀地的道路一向不是平坦整齐,在蜀地行军时不时需要翻山越岭,于山崖间前行,而青羌作为山野里的蛮夷出身,日常的活动就是翻山越岭,甚至能够身披铁甲在山道间阔步前行,就此能胜上张鲁帐下的士卒几分。 刘璋打定主意,就让张鲁这位天师道教的师君,尝一尝无当飞军的滋味如何,同时作为无当飞军成军后的开门红。 而拿下汉中,日后杀出蜀地,同样需要无当飞军发挥他们善于翻山越岭的能力,出蜀的道路比起蜀地到汉中的道路可是更为崎岖难行。 恰意的遐想了片刻的刘璋,翻阅起了成都递来的文书,当头一封是到达白水关的黄权发来的。 黄权在文书上讲,他打算趁着夏收前,试探性的做出大举发兵攻打阳平关的姿态,让米贼张鲁感到惊慌并征调汉中百姓入伍,就此扰乱汉中夏收的节奏,为后面真正开打的汉中之战开一个好头。 虽是黄权发来文书,但拥有刘璋赐下假节的他,在白水关拥有独断专行的权利,这封刘璋手上的文书只不过是告知一声而已,现下黄权估计已经向着阳平关发兵了。 刘璋提笔在这封文书上写上了一个‘准’字,作为他这位益州牧同意的标志,黄权虽然拥有假节的权利,可以先行事后申报,但事后申报的文书上,刘璋必须打上自己同意的‘准’字,维护他的权威。 (本章完) 第210章 殷勤的刘表 兴平二年,五月。 在出游巡视了犍为、汉嘉、广汉等郡县后,刘璋回到了他忠诚的成都城,现下到达成都州牧府的刘璋,没有多少安闲的时间,甫一踏入州牧府后,刘璋便召见了长吏王商,同王商讨论起了即将来临的汉中战事。 “今岁农家没有大的灾祸,待夏收之后,兵精粮足,再行征讨张鲁,想来是无往不利。”王商侃侃而谈,他先是讲明了刘璋最关心的粮草问题,而后谈及了白水关的黄权和巴西郡的吴懿。 “黄主簿所发来的文书,明公当是已看过了,黄主簿意欲趁着夏收前出兵阳平关,扰乱汉中的夏收节奏,令米贼张鲁不得安然夏收,实在是良策也……我所居巴蜀的体量,十倍于汉中,兵员、粮草、辎重等皆是十倍于汉中的兵员、粮草、辎重。今时虽然未曾动员大众,兵临阳平关,但以黄主簿的偏师,足以撼动米贼,让张鲁惶恐,疲弊米贼之众。黄主簿的计策,是以我之长,攻敌之短也。” 刘璋抚着手上细腻光滑的玉如意,应和着赞了一句:“公衡长于智谋,兼之督军有方,日后必成一良帅。” 此处刘璋并不是单纯的吹嘘一句黄权,而是黄权的的确确有这样的潜质,历史上黄权在刘备伐吴的时候,是独领一支偏军,在北岸防备曹魏的突然袭击。 而能够单独统领一支军队的人,就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斗将了,更不用讲,历史上刘备和曹操的汉中之战,击败杜濩、朴胡,杀死夏侯渊,夺取汉中,史册上言明‘皆权本谋也’,称汉中之战是黄权的谋划,故而刘璋有这样的赞赏。 “明公说的是,黄主簿的才干卓著,非比常人。”王商面露微笑,对于黄权这位巴郡的后进,他是很看好的,且同州之人,他自当多加伸手帮助一二,此外不必提黄权的身份,乃是刘璋日后的内兄。 “吴(懿)中郎将昨日有文书到来,只是尚未来得及发于明公一阅,上言张鲁遣賨贼杜濩至米仓道结寨固守,阻挡我军自巴西进入汉中的道路,一时之间,吴中郎将却是没有太好的办法解决杜濩,打通进入汉中的道路……不过以商的思量,自米仓道进军汉中殊为不易,就算解决了杜濩,但由米仓道进军汉中的道路狭窄、崎岖、难行,张鲁若是于道中设伏,恐会令我军有所折损。” 刘璋默然的点了点头,王商说的是正理,自米仓道进军汉中,不是一条好路子。若是张鲁没有防备,米仓道倒可以作为奇兵使用,就像邓艾偷渡阴平小道一样,出乎姜维以及蜀汉朝廷的意料,突然出现在了剑门关的后方。而前面张鲁派遣朴胡、袁约由米仓道进军巴西郡,张鲁自然也就会防备刘璋使出同样的手段,而张鲁的确如此操作了,派遣了杜濩于米仓道据守。 “虽是如此,但吴中郎将一行,只需牵制住张鲁的一部分军力和心思,为大军由金牛道攻伐阳平关减去些压力,就算是有所建功了,这同时也是我的本意……但为妨吴中郎将有所冒进,在米仓道中了张鲁的埋伏,卿可发去文书,令吴中郎将小心谨慎为上。” “诺。”王商面色恬静的应了一声,他对于吴懿在巴西郡的作用有着清晰的认知,知道吴懿只是作为一只偏师,用来牵扯走部分张鲁防卫阳平关的力量,而他前面所言,只是为了给刘璋提个醒,避免吴懿出现贪功冒进的行为。 在王商的思量中,若是吴懿因为冒进中了张鲁的埋伏,折损的士卒是小事,令夏收后刘璋亲领大军兵发汉中的士气因此低迷,那就是大大的罪过了,在成都真正准备好大军攻伐汉中前,当是要显露出一个平稳的局面,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谈完了黄权和张鲁,王商扯起了一个外间的人:“刘荆州有文书发来过问,言是若明公今岁有兵发汉中的想法,可以与他联络一二,他可以伸出援手,自房陵发荆州之兵,历上庸、西城威慑米贼张鲁的东面,施压于张鲁,牵扯张鲁的一二精力。” “我有没有这个想法,刘荆州在我蜀地安插的间细,难道没有探明清楚吗?”刘璋面露微笑,他的好同宗刘表是看破不说破,且不说他派遣黄权和吴懿前往汉中前线的事情,就说年初他发檄文于汉中,并在汉中宣扬将发兵汉中征讨张鲁一事,这么大的动静,刘表会不知道、不知情。 刘表作为汉末的群雄之一,在史书里同袁绍相提并论:‘袁绍、刘表,咸有威容、器观,知名当世。表跨蹈汉南,绍鹰扬河朔。’ 似刘表这样的人物,虽是因为性格的缘故,只想着坐保江、汉,没有四方之志,可是能安安稳稳据有荆州十几年的刘表,又岂是能被小觑的人物。 因此,刘璋自是对于刘表所言的话,当做了一种试探,虽说荆州和益州之间有一纸盟约,表面上维护着和平,像是没有波澜的水面,但两方在水底下,都是暗涛汹涌。 王商性子稳重,他肯定了一声道:“年初明公发檄文于汉中,又遣黄主簿,吴中郎将分别到达白水关、巴西郡,动作很大,不是轻易能遮掩下来的,想来刘荆州当是知晓的,文书所言八成是试探明公而已,毕竟益州居于荆州上游,顺大江而下,有一日千里之势,益州有所举动,刘荆州自是不得不忧心一二……以明公之见,当如何回复刘荆州。” 刘璋没有同刘表打哑谜的兴趣,他吩咐道:“王卿可言明刘荆州,就说我夏收后将发兵汉中,坦然言之,不必遮掩什么……至于刘荆州所言自房陵发兵汉中东面一事,且不说西城、上庸之地,由着当地的豪族申氏把控,只怕是不乐意荆州之兵过境,担心刘荆州有假途灭虢的想法,其次自房陵发兵汉中,逆汉水而上,实是不易,帮助很小,我们反而要承一番刘荆州的情,再者汉中的事情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当是我们自己解决,引入外人的话,多少有些牵扯,就不用劳烦刘荆州了。” 刘璋对于刘表想帮帮场子的想法,没有任何的兴趣,人生在世,最怕陌生人突然的关心你,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再者让刘表掺和到了汉中的事情来,徒然无故生出一些事端来。 “诺。”王商领下命来,重要的事情和刘璋都已经通报过了他,起身打算告退,继续处理他手里繁杂的政事去。 而就在王商欲拱手告辞的时候,刘璋叫停了王商,在王商疑惑的神情中,令人将一个布袋递到了王商手上。 王商的记性很好,加上这个布袋封口印有他的印章痕迹,他自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他递给刘璋关于他和荆州牧刘表以及荆州大儒宋忠,往来交谈经学的书信的复件,而且看封口的情形,这个布袋并没有被打开。 只一刹那,王商思虑万千,他的心里有了些暖意,不过秉着臣子的本分,他开口道:“明公,这……” 但见刘璋摆了摆晶莹剔透的玉如意,打断了王商接下的话,紧接着刘璋温言道:“王卿学问广博,见多识广,名声显赫于益州,外州之人,亦是多闻王卿之名,外州士大夫雅敬王卿,递来书信问候,一月之内,只怕有百份之多,难道要我一份份的看吗……我即任卿为长吏,自是用人不疑,此类经学上研探的书信,就不必递到我的案头了……此外眼下汉中之战即将开幕,别的事情,需王卿去办,我的事多,要把精力放到兵事上面。。” “商领命。”王商一脸的倾心,面带感动的向着刘璋领命道,现下刘璋的表现实是超乎了他的意外,他自认以刘璋的为人,或许不会在他同刘表和宋忠书信往来一事上细究,但没想到,刘璋竟是连书信看都不看,直接递还给了他。 ‘得主如此,夫复何求。’踏出议事厅的王商举目看向天上的天蓝白云,只觉人生无憾。—— 新阳平关。 军司马李休在中军大帐内摆开席宴,欢迎着一位客人-孟达孟子敬。 起初李休因为孟达的父亲凉州刺史孟佗,是通过勾结权贵,贿赂宦官才得到凉州刺史一职,故而在接待法正和孟达二人时,对大儒玄德先生法真的子嗣法正热情有加,而对孟达言语淡漠。 但在同孟达交接了一段时日后,因孟达进见闲雅,才辩过人,因此李休对孟达的感官大为转变,接待孟达时,亦是热情无比,就比如眼下,李休亲自为孟达斟着酒,同时劝说着孟达痛饮。 孟达不着意的开口道:“前番阳平关的张(卫)大祭酒,对我关中之人不能信之,借助我辈关中人之力修筑好新阳平关后,就将我辈送到了阳平关后居住,而现在张大祭酒却是改了性子,竟是发文书令我辈关中人前来新阳平关襄助李司马,征用起了我辈关中人的力量,不使我辈空耗粮草,却是无所事事……前日退之,今日进之,可见君子豹变,张大祭酒果然是辅教良人,天师道有张大祭酒,当可兴旺无比。” “什么君子豹变,辅教良人。”多喝了两杯的军司马李休不屑的摇了摇头,他眼神浑浊,打了个饱嗝后,压低声音向着孟达说道:“孟君,这件事我就对你一个人说,张大祭酒那是因为驱逐非天道教的人远离阳平关,动静闹的太大,弄得汉中人心浮动,惹来了师君(张鲁)的不满,而后师君遣人训诫了张大祭酒一番后,张大祭酒才做出了变动……不过张大祭酒还是固执,只是将你们这些关中之士送到了我这新立的阳平关内,却是没有将伱们放入旧阳平关,可见我们的张大祭酒,还是对你们这些南下关中人有猜忌,不敢对你们放下心来。” 李休痛饮下一杯酒,同孟达偷偷摸摸说着这些私密的话,让他浑身有说不出的舒坦,有种难以言喻的刺激感。 孟达露出一副感动的模样,他试探的反问了一句:“如此机密,达如何能听的,其次李君不担心我私底下告诉张大祭酒吗?” “哈哈哈。”李休大笑了几声,他又是打了个饱嗝,而后自信的说道:“我李休看人还是很准的,这段时日交往以来,想你孟君的为人,我还是能够相信的,你断不是那种朝三暮四,不忠不义的小人,而是有忠有义,光明正大的君子。” “李君所言,实是令达羞愧万分。”面对李休的夸赞,孟达做出一副不太好意思的模样。 李休虽是在半醉之中,但亦是感觉说的有些过头的了,他转移了话题:“法(正)君现下于勉县县丞一职是否安好……其实以法君的出身,区区一个县丞如何能安置法君,当是一大县的县令,方能安置法君这般的人物,嗯?一县县令怕是也不能安置法君,得州郡里的要职,才能安置法君。” “法君安好,且甚是恰意……县丞职位虽小,但亦是一县重职,法君言常恐不任职,幸然这段时日以来未曾有什么大事,一直相安无事。”孟达往好处说起了担任勉县县丞的法正,没有将法正对勉县县丞一职不满的情绪道出,而别提他和法正怀有二心,意图造逆的心思了。 李休重重的点了个头:“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担心法君因勉县县丞一职而心生不快呢,现在法君自得其乐,安然于勉县县丞一职,这我就放心了……孟君可以传书于法君,就说以法君的才干,加上现下天下纷乱的局势,法君早晚会有出头之日的,这不,昨日白水关的间细传来消息,说是白水关有异动,关内正在汇集……。” 作为听客的孟达随意的饮下一杯酒,夹起菜食慢嚼,在听到白水关异动的时候,他竖起双耳仔细的听了起来,只是令他失望的是,听到关键的地方,李休却是因为醉酒而趴倒在了案几上。 (本章完) 第211章 山雨欲来 阳平关外。 一脸沉毅的张任眉色低垂,打量着面前的残局。 只见青青碧绿的草地上,十几名身受重创,俨然失去生机的骑卒纷乱的倒在地上,这批死去的骑卒的脸上还挂着临终前,面临死亡到来时的惊恐之色,如同一张相片一样,他们的面色停滞在了一个瞬间。 而这批倒地骑卒所乘的马匹,在背上的主人倒地后,失去指挥的它们,正原地踏着四蹄,茫然不知所措的停留在了原地,有几匹同背上主人感情身后的马匹,来到了它们主人的尸体旁,歪着马头低垂下来,拱了拱地上的主人尸体,妄图唤醒躺在地上的主人,希望主人再度翻上马背驰骋。 “这群汉中的骑卒真是不知死活,岂不知我家校尉的赫赫威名,乃是昔日巴郡梁平之战中,以一当千的人物……就他们这个骑术,见到我家校尉,不躲不避,反而挺枪上前,这是天师道给他们的勇气吗?”张任帐下一名什长对着地上的汉中骑卒啐了一口,语气讽刺无比的骂道。 什长的这句话一出,顿时迎来了一阵应和之声。 “张什长说的极是,就汉中骑卒的马术,得再练上个二十年,才能和我等的校尉打上一个回合。” “二十年哪里够,李六你没见到汉中骑卒在马背上是晃晃悠悠的,连马背上都坐不稳,这样的马术,就算是练上四十年,也是不够看的。” 张任望着地上失去主人,茫然不知何往的马匹,他开口了:“切莫多言,将这些马匹牵着,至于汉中骑卒的尸体,堆叠好留下,让阳平关的守军收尸。” “诺。” “诺。” 靠着一手蜀中无对的骑术,在军中积威甚重的张任甫一开口,他手下这群乱糟糟闲聊的骑卒就紧闭起了嘴,一个个或是点头,或是开口应诺。 张任没有停留在原地,他打马向着一处山岗奔去,到达山岗上的他在马背上拱手道:“黄主簿,幸不辱命,阳平关派出的骑卒已被我杀了一批,剩下的奔回了阳平关……唯恐城内大军出兵接应,若是有所折损,反倒不美,所以我也就没有追亡逐北了。” “有劳张校尉了。”黄权面带微笑点了点头。 有着假节之权的黄权,在到达白水关后,经过一段时日的熟悉,定下了在夏收前兵临阳平关,打乱汉中夏收的计策。 故而黄权都统着四千人马,远远吊着阳平关驻营,今日在张任的护佑下,一行百余骑来到了阳平关的近前,准备好好的侦查一番新旧两座阳平关。 而阳平关城内的张卫自是在城头远远望见了黄权所部,不忿黄权如此近前,甚是不将他放在眼里的行径,感到被羞辱的张卫派遣了手下的两百余骑冲出了阳平关,打着以多胜少的想法,击杀了黄权所领着的这批骑卒,振奋一下阳平关城内的士气。 可惜的是,骑卒交锋,靠的不是人数的优劣,更多是马背上骑卒的骑术、弓马、枪法,更不必提拥簇着黄权的百余名骑卒,乃是张任精心挑选出来的亲卫,皆是有着上等的骑术和马背上的枪法。 因此,自觉张任在侧,有所依仗的黄权只是带着七八骑立于山岗之上,由着张任统帅剩下的骑卒前去击退阳平关内张卫派出的骑卒。 一番往来厮杀下,交战结果正如黄权所料想的一般,张卫帐下的骑卒大败而回,只恨坐下马匹只有四条腿而没有八条腿的向着阳平关狂奔,逃回了阳平关内。 说完了一句劳烦张任的话后,黄权恰意的讲道:“今日得此小胜,只怕日后我等就是到了阳平关城楼下,城内的张大祭酒也不敢轻易派遣帐下士卒出城迎战,八成只敢依仗坚城固守。” “张鲁本意就是依仗阳平关的险塞,抗拒我等蜀兵,自是不会轻易出大众与我们相抗衡。”张任发表出了自己的见解。 闻言黄权收起了恰意的表情,他举目向阳平关一侧的走马岭上望去,但见山岭上营寨连绵,依托山势延伸出十余里,正是张鲁帐下军司马李休所筑新阳平关。 黄权不由皱起了眉头,而后又舒展开来,此时他的双眉有如刀锋一般:“张校尉所言是极,张鲁本意就是依仗山川之险,不然也不会大动干戈的在走马岭上修筑新阳平关……只是就眼前的旧阳平关已是难以攻下,而走马岭上的新阳平关高居岭上,且不说其岭山势险要,就我等攻打新阳平关,以下攻上,仰面而攻,就是一桩天大的难处。” 张任面色深沉了起来,他亦是有些无奈:“两座阳平关互为犄角,攻打新阳平关就要担心旧阳平关内的张卫出兵,攻击我军之后,攻打旧阳平关就要担心新阳平关的军司马李休出兵,同是攻打我军之后……” “犄角之势,确是难以破解。”黄权半眯着眼睛,眼神飘忽不定,或是打量走马岭上的新阳平关,或是打量当道而立的旧阳平关,良久,黄权续而开口:“说起来,走马岭上军司马李休确是有些土木上的才干,竟是能于数月的时间内,在走马岭上修筑起新阳平关,可惜明珠暗投,这样的人才,竟是在米贼张鲁的帐下任事,若是能招诱其人到明公帐下,当是一件幸事。” 见黄权起了派遣使者招诱李休的心思,张任却是叹了一口气:“只恐不易,张鲁虽是亲信李休,并立李休为军司马,且不曾强求李休加入天师道,但米贼张鲁心思深沉,将李休的一众亲属都放置在南郑居住,名义上张鲁说是为了方便善待李休的亲属,实则是将李休的一众亲属当做人质……这种情况下,派遣使者去招诱李休,九成九的难以功成。” “试一试吧。”黄权打着可有可无的口风,意图有枣没枣打一竿子再说,而后黄权看了看天色,原本早上晴朗的天空,此刻日头隐匿,光辉不再,墨色的乌云自四方汇集到了他头上的这片天空上,山雨将至了。 “风雨将至,今日就且到这里,我们先回营吧。”根据天色变幻,黄权下达了命令。 张任点了点头,招呼了一声四散的骑卒,众人拥簇在一起,向着大军所立营寨奔去。 立于阳平关城楼,居高望远的治头大祭酒张卫,远远的望见了黄权一批人打马而回的景象。 张卫暗自松了一口气,但他的心头更多的是压制不住的怒气,他瞥了身侧一眼刚才出城迎战大败而回,现下前来领罪的骑卒屯长,胸腔怒气翻腾的他脸色几次变幻后,终是按捺下了怒气,他温言道:“你先下去吧,好生给受伤的鬼卒治疗,今日虽是小挫,来日当一雪前耻。” “诺。”原本以为将大难临头的骑卒屯长,此刻有一种逃脱生天的庆幸,待面前的治头大祭酒张卫的话一讲完,他立即就领命而下,而后拱手告辞,迈着步子走下了城楼。 “哎。”等骑卒屯长下了城口,张卫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虽然对于骑卒屯长以两倍于敌方的兵力,最终却是大败而回的结果很是不满意的他,亦是通过在城楼上的观察,知道今日前来侦查的骑卒内,那名白袍将领骑术着实了得,不是他手下骑卒能应付的,因此他大大方方的宽宥了败退回来的骑卒屯长。 这也是张卫所信奉的天师道的教旨,对于犯法者有三次宽宥的机会,三次之后要是再犯的话,才会加以惩处。 “叮叮当当。” 一阵清脆的风铃声响起,张卫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他看着城楼檐角因风不停摇摆的风铃,伸出手感受着湿润的山风。 “山雨欲来。”张卫意味深长的道了一句。—— 荆州,襄阳。 荆州牧刘表的小日子今年以来一直都是甚为恰意,他在初平元年受封荆州刺史,面对的是江南宗贼甚盛的局面,吴人苏代为长沙太守,贝羽为华容县长,各据部曲于当地称霸,他连直接上任都做不到,只能匿名独身赶赴荆州,才得以上任荆州。 而初平二年,屯驻在南阳的袁术觊觎荆州,派遣江东猛虎孙坚攻打荆州,到了初平三年,因为益州牧刘焉造作乘舆车服千余乘,故而上表朝廷的刘表同刘焉交恶,大江上下的益州和荆州两方不曾和睦。 到了兴平元年,由于荆州别驾刘阖的一意孤行,深入巴地煽动民夷叛乱,导致荆州和益州有交兵的风险。 正可谓是年年难过年年过,但到了今年,也就是兴平二年,荆州四境突然风平浪静了起来,西面同益州结了盟,北面的兖豫和东面江东都没什么大的势力让刘表担忧,他终于得以安坐襄阳,以观时变,爱民养士,从容自保,不用担忧和慌张什么。 可话虽如此,作为一名合格的军阀,刘表一直保持着小心谨慎的态势,抱着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荆州的西北东三面,以防三面出现什么变故,有灾祸降临荆州,这里南面的交州刺史部不在刘表的担心范围内,毕竟在他心中交州不成气候,怎么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因此,在益州刘璋有所动作,将兴兵汉中的当下,刘表汇集州牧府的重臣,进行了一番商议。 作为荆州牧的刘表率先开口:“刘季玉先是发檄文于汉中,而后又遣黄权、吴懿兵发汉中,看上去有兴兵攻打汉中张鲁的想法,卿等以为是真是假。” “当是为真,汉中之地扼蜀之咽喉,无汉中是无蜀也,其次张鲁多番不顺,先是引兵攻杀了刘益州帐下校尉庞乐、李异,后又遣兵米仓道攻打巴西郡的动作……思其前后,刘益州若不拿下汉中,攻杀张鲁,如何雪得前耻。”别驾刘先率先开口。 “别驾所言甚是。”刘表的谋主蒯越附和了一声,而后向着刘表言道:“使君,张鲁一日不除,一日不能拿下汉中,刘益州当是无暇外顾,益州之兵当是无东出之意……此外就算刘益州这类操作是为了迷惑我等,打着东出攻打荆州的想法,但一来荆州和益州结盟,背盟攻伐盟友,是为天下所唾弃的,二来汉中不平,刘益州需要出几分力应付张鲁,两面受敌,左右支拙,成不了什么大的威胁。” 刘表缓缓的点头应下,他言语淡然:“我的想法同二君是一样的,张鲁不除,益州无暇外顾荆州也……不过益州有所动作,我作为盟友,当是要帮一帮刘季玉,我意趁此机会,发兵上庸、西城,威慑汉中张鲁的东面,令张鲁不敢东出,关于此事我已发文书至益州也。” 闻言刘先面色有些讶异,刘表所言发往益州文书一事,他是全然不知晓的,直至今日刘表透露他方才知道,不由的他瞥了一眼身侧的蒯越,却见蒯越脸上全无惊色,淡然无比。 刘先顿时明悟,这件事情只怕是出自蒯越的手笔,是蒯越劝告刘表出兵援助刘璋,只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一番思索下,刘先大彻大悟。刘表发兵西城、上庸,明面上说是为刘璋威慑汉中的东面,这里平白赚了刘璋一个人情。私下里,西城、上庸作为汉中郡下的县城,没有在汉中张鲁的掌控下,属于无主之地,而以援助刘璋为借口,荆州吞并下西城,上庸,日后刘璋就算拿下汉中,也不好意思讨要归属于汉中的西城、上庸。 刘先半眯着眼睛,这里面只怕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与西城、上庸接壤的房陵,刚好是在蒯氏子弟蒯祺的手中,攻伐西城、上庸,驻守房陵的蒯祺自是不免参与其中,蒯祺当是可以建功立业。 ‘思虑周全,智谋深远。’刘先暗自赞了一声蒯越,蒯越的计策,方方面面考虑周全,既能为荆州开疆扩土,又能为蒯氏子弟谋身。 暗自赞叹蒯越的智谋后,刘先出席道:“使君,我等与益州结盟,益州之事,即是荆州之事,如今刘益州发兵汉中,不管如何,我荆州自当帮帮场子。” (本章完) 第212章 摊丁入亩 刘表见别驾刘先表示出了赞同的意见,同意了自家的谋划,并且没有不知趣的询问给他出谋划策之人的身份,也没有问询发往到益州的文书为何刘先不曾知晓。 聪明、识趣,刘表在心底给刘先给出了两个判词:“既然别驾没有异议,此事便这么定了,我意以蔡瑁为主,张允为副,整顿兵马,冶治器械,来日待刘季玉发兵汉中后,再让蔡瑁、张允攻取西城、上庸,协助刘季玉一二。” 说话间,刘表眼神在蒯越的身形上不时扫过,向刘璋发去文书,提出自西城、上庸攻打米贼张鲁的计策,正如刘先所料,乃是蒯越私底下向他献出的计策,而且蒯越并不想居功,只是言说为他效力,那是蒯越应做的事情。 于蒯越愈发恭敬这一点上,刘表很满意,他想着日后拿下西城、上庸,到时候将西城、上庸、房陵三地置为一郡,放置在荆州治下,一来绝了刘璋讨要西城、上庸的念头,二来令蒯祺为太守,作为蒯氏的恩赏。 至于西城、上庸、房陵三地置为一郡的郡名,刘表已经想好了,就唤作汉兴郡,取汉家刘氏兴盛之意。 “使君明睿,当是如此。”刘先和蒯越各自拱手赞了一声。 面有得色,舒畅无比的刘表随意的问上了一句:“以卿等之见,刘季玉拿下汉中、讨平张鲁需要多久?” 刘先率先开口,作为别驾的他,看上去还没有完全得到刘表的信任,就发文书至益州一事,他竟是全然不知晓,这个时候自当好好表现一番:“以我之见,短则一年,长则两三年也未必。” 在刘先身侧的蒯越,却是没有跟随着答话,只是静默的听着。 “哦,别驾何故有此见解。”刘表身形微微前俯,摆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 于刘表心中,他自认为张鲁占据的汉中,同刘璋所占据的巴地、蜀地、南中相比,乃是以一当十的局面,无论从户口、钱粮等那个方面考虑,刘璋都有着极大的优势。 而刘璋以十倍的力量攻打张鲁,张鲁如何能抵抗的住,刘璋就算是耗也能耗死张鲁,因此刘表心中的预期,短则三五月,长则一年,张鲁必败于刘璋之手。 刘先摆正身形,面色淡然的解释道:“虽是巴蜀之力十倍于汉中,但米贼张鲁于汉中经营日久,汉中士民大半信仰天师道教,对张鲁倾心不已,此所谓人和也,其次汉中乃是四塞之国,自蜀地进入汉中,必须攻破阳平关,而阳平关夹于山间,当道而立,甚是难以攻取,且攻城之事,必将拖延日月,非数载岂能功成,此所谓地利也……张鲁虽是只占据汉中一地,但手握人和以及地利,刘益州想拿下张鲁,只怕是不易。” 蒯越眼神中精光闪烁,片刻后他出席道:“使君,刘别驾之言甚善……而且越听闻张鲁这段时日来,亦是不曾停歇半刻,张鲁于阳平关外走马岭上修筑了城寨,同阳平关形成犄角之势,并加固了阳平关的城防……这般情况下,刘益州纵有智谋,麾下又有虎狼之师,但想拿下阳平关,攻取下汉中,亦非易事尔,不经春秋夏冬,恐是难以拿下。” 两位谋士皆是对刘璋拿下汉中表示有些困难的情况下,刘表却还是有不一样的看法:“我总觉得刘季玉能轻易拿下汉中,年轻人,火力旺,而且细观刘季玉的所作所为,无论是平定巴郡、还是抵定南中,刘季玉皆是没有拖延时日,行军打仗都是侵略如火的性子,恐怕不会耐着性子攻打阳平关,或许会找其他的法子。” 此处刘表想起一件事情:“那个唤作吴懿的,吴匡家的子弟,不是被刘季玉派往了巴西郡吗……我记得除了阳平关的金牛道外,巴西有米仓道可以进军到汉中。” 刘先照例第一个发言回应道:“使君,米仓道比起金牛道,道路更是崎岖难行,若说金牛道上的阳平关一闭,能够以一当十,那米仓道张鲁只需遣数百人,便可挡住刘益州万人大军……而自蜀地进军汉中,除了金牛道和米仓道,别无其他的道路,刘益州此番,只怕要耐着性子,慢慢的同张鲁纠缠了。” 蒯越随后附和了一句道:“刘益州前番平定巴郡、抵定南中,所以没有拖延时日,侵略如火,乃是因为巴郡叛逆乃乌合之众,互不统属,南中更甚,贼寇分布于越嶲、益州、牂牁等郡,且贼寇中有豪族、有夷人,难以联合……刘益州以一心之军攻打乌合之众,自然是有如耀阳照射冰雪,冰雪顷刻间消融尔。” 刘表似是被说服了,他面露微笑道:“这般也好,刘季玉攻取汉中拖延日月,耗上一载,我荆州便可坦然攻取西城、上庸,将西城、上庸、房陵皆置于我荆州治下。” 荆州西面的事情谈妥了,别驾刘先出席说起了一桩关于江东的事情,作为别驾的他每日会自下属处收得荆州四方的消息,而后整理出要点禀告给刘表:“袁术所遣折冲校尉,代理殄寇将军孙策,自渡江到达江东之后,所击无有不破,攻势之迅猛,有如疾风骤雨……臣恐再过一年,只怕江东地界,皆为袁术所有,而袁术为人贪鄙,若是得了江东,居于下游,自会窥伺上游的荆襄,就算袁术没有这个想法,但孙策骁勇,其父孙坚死于黄太守之手,与我荆州有不共戴天之仇,怕是孙策会独断专行,兵发江夏,犯我荆州。” “嘶。”刘表闻言顿感有些牙疼,江东猛虎孙坚死了,但是还剩下一只小老虎孙策,而且孙策这只乳虎初啼,看上去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刘表自度按现在的这个情形下去,江东为袁术所有,而吴郡为孙氏老巢,想必江东必在孙氏的掌控之下,孙策必定贪于荆州位于大江之上的地利,又兼之同荆州有杀父之仇,正如别驾刘先所言,孙策兵发荆州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见刘表露出忧容,蒯越作为刘表的心腹开口了:“使君勿忧,孙策虽是骁勇,但其人好杀,自渡江以来,所诛皆是江东郡县豪杰,而听闻孙策喜单骑出游,逞匹夫之勇……俗语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若是有一二孙策所诛豪杰子弟或门客,欲行豫让之事……” 刘表会意的露出微笑,他抚了抚胡须道:“江东地界豪杰甚众,当是不免有人效仿豫让。”—— 农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刘璋坐在车上,看着田埂两侧已是成熟的小麦,黄灿灿的有如一片黄色的海洋的一般,在夹带着蝉鸣的夏风拂过时,有如波浪一般向着远处荡去,正是一派丰收的场景。 面露微笑的刘璋朝着坐在他身侧的王商说道:“王卿,今岁当是丰收为乐,百姓不用担心乏粮,能够吃饱饭了。” “未必。”王商却是摇了摇头,否定了刘璋的话:“田赋虽低,不过三十税一,但百姓所交税收,除了田赋以外,还需上缴算赋、家中有幼童的还需上缴口赋,此外为避徭役,百姓还需上缴更赋……且为明公度之。” “设有一五口之家,有田三十亩,亩产一又二分之一石,则产粮四十五石也,以丰年粮价一石百钱算之,年入为四千五百钱,或许此家还有其他的杂项收入,如女子织布贩卖,男子庸耕为业,或收入可至七八千钱……而支出一项,田赋三十税一,则需要缴纳一百五十钱,户赋两百钱,成年男子更赋三百钱,成年二人算赋每人一百二十钱,共二百四十钱,幼童三人口赋每人二十三钱,共六十九钱,另外还有其他杂税,如田刍和户刍等,就不一一列出了……五口之家,还需考虑男子每月食三石,女子一月二石,幼童一月便算一石,一年当是七十二石,为七千二百钱,还有租牛、农具、衣物等开支。” 王商算到这里,不免叹了口气:“度量之下,五口之家,有田三十亩,不过是勉强养活自家而已……更不必说现下百姓名下多无田亩,豪强之家,侵陵弱民,假借各种名义夺取百姓的土地,百姓只能租借豪强之地种植,故而田赋虽是三十赋一,实则田亩所出,十则六七皆非百姓所有也,乃是归属于豪强,而剩余的三四成,才是归属于百姓,而百姓需要缴纳沉重的算赋、口赋、更赋,实是难以过活下去的。” 刘璋沉默不语,他对封建时代的下限放的很低,但没想到封建时代的下限这么低,如果照王商所言,五口之家,有田三十亩,不过是勉强养活自家,那就有点类似德川家康的名言:‘让农民吃不饱,同时也饿不死,每日辛苦劳作,不去想其他的事情,是统治者的艺术。’ 作为益州牧的刘璋,或许应该效仿德川家康这位统治天才的做法,一样的让农民饿不死,吃不饱,没有闲暇去冒出其他的念头,可刘璋自是不太一样,他的前世是现代人,对于将百姓当做牛马一样对待,他是做不出来的。 照王商的说法,刘璋大概理清了汉代的赋税制度,汉代的赋税大抵分三种,三十税一是田亩税,是百姓所担着的赋税中最低的一种,另一个是人头税,称为算口赋,算赋是大人缴的,口赋是儿童缴的,是赋税中的大头。徭役是另外一种,主要是给国家边境首都地方当义务兵,以及给国家项目义务劳动,劳役的话可以用钱抵消掉。 但问题来了,百姓大多是没有地的,只能去租种强宗豪右的地去种,会被强宗豪右剥削掉大半的产出,再加上现在这个时代缴纳税收的大头在算赋、口赋和更赋上,也就是人头税上。 这就会造成刘璋前世见怪不怪的一种景象,富人靠着各种的手段逃避了税收,而穷人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操弄,只能老老实实的交税,导致富人反而少交税,穷人却是多交税的怪异景象。 刘璋思虑转动,顺着王商的话说道:“以王卿所言,强宗豪右拥有大批的土地,但是由于田赋很轻,不过三十税一,所以强宗豪右缴纳的税收很少,而百姓大多没有土地,所以在租种土地上被豪强割剥了一层后,剩下的粮食本就不足以应付日常的口粮,但百姓还需担着沉重的算赋、口赋和更赋……一来二去,本该多缴纳钱粮的强宗豪右却是逃避了赋税,而贫穷的百姓却逃避不了赋税,担着郡县赋税的大头。” “这合理吗,这不合理。”刘璋缓缓的摇了摇头,他想起了一个大杀器,或许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摊丁入亩。 只是治大国如烹小鲜,刘璋自觉摊丁入亩虽好,却不能操之过急,不能妄想一步推行到位,还需深思一番才行。 补更,还欠一章 (本章完) 第213章 治大国如烹小鲜 刘璋下了马车,站在了麦田前似是远眺一般,望着无边无际的黄色海洋。 而刘璋的心里在暗自揣度着,在世家豪族坐大,以及人头税作为税收大头的东汉,出现了很多的问题。 人头税作为税收的大头,这样的税收政策对于大片土地的拥有者,如地方上强宗豪右很是有利,强宗豪右拥有较多的土地,只需缴纳少量的田亩税,而黔首百姓拥有少量的土地,却需要缴纳大量的算赋、口赋、更赋等,并且租种的土地近乎一半的产出要缴纳给地主家。 因此东汉末年出现了地方豪强藏匿人口的行为,每藏匿一个人口,就少缴纳一份人头税给官府,豪强可以抽取这名人口应缴的部分人头税作为自己的收入,而被藏匿的人口,通常情况下也不是被强迫的,而是因为他们承担不起高额的人头税,索性藏匿到豪强门下,避免官府的盘剥。 随着藏匿的人口越来越多,地方上豪强愈发坐大,导致了东汉帝国所能掌控的人口就越来越少,对地方上的控制力也越来越弱,编户齐民作为秦汉帝国的根基,现下已是失灵了。 这就是刘璋所要面对的问题,于这种情况下,刘璋若是去减免田亩税,对少地和无地农民并没有什么好处,只是增加了占有大量土地的豪强地主的收入。要想真正给黔首百姓以优惠,就得去减免百姓所承担的算赋、口赋等人头税。 百姓所承担的算赋、口赋等人头税少了,他们的负担轻了,就不会考虑依附豪强,藏匿起来的事情了。官府所能掌握的人口、土地就多了,征收税收的基本盘就大了。 照着这个思路走下去,终极形态就是雍正推行的摊丁入亩,人头税不收了,全部摊入田亩税中,人可以藏匿跑路,但土地怎么都跑不了。 ‘步子大了。’刘璋摇了摇头,摊丁入亩是清代的政策,同东汉末年可距离着一千多年,时代不一样,文化不一样,风俗不一样,方方面面皆是差异甚大。 直接将千年后的摊丁入亩用到这东汉末年,刘璋怀疑只怕没搞出什么成绩来,蜀地就自爆了。 首先上下大小的蜀地官吏,他们所熟悉的是征收三十税一的田赋,以及向百姓索要算赋、口赋,突然要这群官吏放弃向百姓难征收算赋、口赋,去计算如何将算赋、口赋摊入了田亩之中,没个十年八载,恐怕难以寻出一条合适的法子来,磨合出一条合适的征税政策。 其次百姓习惯了缴纳算赋、口赋,一时间要他们不去缴纳算赋、口赋,而是去思考缴纳摊入田亩中的人头税,百姓也是难以接招。毕竟两汉四百年天下,惯性是很大的,突然的一个急刹车,那就是翻车无疑了。 此外摊丁入亩虽是清朝的政策,但它的铺垫政策是明代的一条鞭法,一条鞭法是把部分徭役折入土地,摊丁入亩是全部的徭役折入土地,其精神是一脉相承的,都是把对于人的束缚,对于人征收的税摊入田亩。从明朝至清朝,走了几百年,才从一条鞭法走到了摊丁入亩。 而一条鞭法的出现,又需要历经魏晋的户调制,隋唐的租庸制,唐中叶的两税法,一步一个脚印的走着。 超越时代一步是天才,超越时代两步就是疯子了。 一念至此,刘璋将摊丁入亩的政策甩到脑后跟,不过他没有放弃改变税法的念头,毕竟现下的税法实在不太合理,多多少少需要改变一下。 且刘璋自认凭借着去岁平定巴郡以及讨定南中的军威,外加任命贤良治政,在官吏百姓中积攒的名声,他多多少少有推行变法的威望了。 “王卿,我意减免一些百姓所负担的算赋、口赋,你觉得如何。”心有决断的刘璋回身向着王商开口道。 “明公仁德。”王商闻言先是赞了一声,而后他斟酌着说道:“现下攻打汉中只在眼前,所需粮草辎重甚多,明公虽是令金曹王连推行盐铁专营一事,但事情还没有多大的成效,所获效益不多……这个时候去减免百姓的算赋、口赋,臣恐于接下来的汉中之战不妥,明公虽是有此仁心,但以臣之见,当于拿下汉中后,再行减免。” 刘璋摇了摇头,他补充道:“虽是减免了部分算赋和口赋,但这部分税赋不是不收了,而是摊入了田赋当中,将田赋稍稍增加一些。” 减算赋、口赋而增田赋,面对刘璋给出的想法,王商细细思量了起来,思考这条政策的可行性。 刘璋不语,只是静待着王商思索,虽是不能一步到位的推行摊丁入亩,但刘璋打算多少减轻百姓所担负的人头税,改为向占据大量土地的豪强多征收田亩税。 总而言之,谁有钱他挣谁的,当然,占据大量土地的豪强被多征收田亩税,豪强自然是会使出各种手段去规避,并将多收的田亩税摊到百姓的头上去,刘璋猜测肯定是会出现这类的情况的。 而面对豪强操弄乱法的行为,刘璋打算多多倚重法曹高柔了,高柔精通律法,并且他出身兖州,同益州豪强没有多大瓜葛,用来作为一把利刃是最为合适不过的了。 多言一句,那就是刘璋将高柔视为了曹魏的满宠所担的角色。—— 巴西郡。 中郎将吴懿愁眉不展,全身心看向了案几上的地图,目光更是汇聚到了一条自巴中到汉中的线条上,那是米仓道的行进路线。 前番米贼张鲁派遣帐下賨贼朴胡、袁约,就是通过米仓道,翻越了米仓道入侵巴地,而在安东中郎将高沛的守御下,朴胡、袁约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只是后面趁着和德中郎将赵韪作乱,以及通过冒充商旅的卑劣手段,朴胡、袁约终是攻破了白渠市集,小胜了一场。 而有了前车之鉴,张鲁自然不会任由蜀兵施展同样的手段,通过米仓道反向攻入汉中,于是张鲁派遣了賨人渠帅杜濩在米仓道上驻守,这就给吴懿带来了极大的阻碍,令想要有所建功的吴懿有些惆怅。 这时,一名书吏踏入了中军大帐,来到了吴懿面前,见到此人,吴懿的目光从地图上挪开,同时他眼神中带着期盼的目光,开口询问道:“如何。” 这名书吏却是摇了摇头:“中郎将,賨贼杜濩为人谨慎,虽是我送与了他妇人的服饰,但杜濩不为所动,还拿着我送去的服饰对着自己的身形比划了几下,说是我们送去的服饰不怎么合适,不贴切他的身形,让我们多送几件,他好试出一件合适的来穿穿看。” “天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闻言校尉徐猛不由破口骂了一声。 受阻于在米仓道上结寨的杜濩,没什么好办法攻破杜濩营寨的吴懿,打算使用激将法,激杜濩出营交战,于是他派遣书吏给杜濩送去了一件妇人的服侍。 可眼下看来,这条计策全然失败了,杜濩不为所动,而且还出言调戏了他们。 校尉袭肃面色无奈,但现下吴懿的计策失败,作为吴懿所统帅的他,开口准备给吴懿挽回一点颜面:“賨人非是汉人,对廉耻不怎么看重,可以说上一句寡有廉耻,对付这样的人,送给他妇女的服饰,他反倒是乐呵呵的,说不定还以为我们优待他。” “蛮夷就是蛮夷,不能以常理度之。”徐猛摇了摇头,一时间对杜濩有些无语,按照常理,一个将领收到了妇女的服饰,怎么都会雷霆暴怒才对,而杜濩一反常态,对此全无表示,而且就使者所言,杜濩竟然还拿着妇女的服侍对着自己身形比划了几下,称得上是没脸没皮。 虽是所用的计策失败,但吴懿的面色并没有什么不快,他反而面露微笑道:“这个杜濩倒是有点意思。” 只微笑了片刻的吴懿,很快收起了笑容,面色上没有了任何的情绪透露出来,他暗自思量,智取既然失败了,那就只能考虑硬刚了。—— 兴古郡。 在通禀了庲降都督高颐,并拿到了高颐的授权文书后,爨氏家族的爨文和爨武这两位青年俊杰,领着爨氏家族的部曲,来到了黑狼夷所占据的银坑外,趁着清晨大雾弥漫的时候,将身影藏匿在迷雾中,悄无声息的向着黑狼夷的营垒发起了攻击。 一马当先的爨武手上拿着一把锋锐无比的环首刀,并在所握刀柄处用布条将刀柄和他的手牢牢的绑在一起,以免出现厮杀时不小心将环首刀脱落的情况,于刀剑无眼的战场上,失去了武器,那就是任人宰割的牛羊了。 对于黑狼夷营垒的布置,爨武前面早早的派出了多批次的斥候侦查,再加上他本人假装同黑狼夷贸易的客商,冒险亲自侦查过黑狼夷的营垒,他在脑中已经有了一副鲜活的地图了,黑狼夷的营垒哪里的防守严密,哪里的防守疏漏,他称得上是了如指掌。 大雾之中,所见不过身前数步,因此爨氏的部曲是紧贴着前行,避免出现脱节的情况。 前面领路的爨武凭借着脑中的记忆,带领着手下的儿郎不急不缓的前行着,向着他所知晓的某一处黑狼夷营垒的漏洞踏去。 而此刻的黑狼夷的营垒后,黑狼夷的守卫黑狗向着身侧的伙伴黑皮说道:“黑皮,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营寨外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走动,听起来数量好像挺多的。” 值守了一夜的黑皮却是哈欠连连,此刻他的精神状态很差,他只是敷衍了一句:“兴许是什么野兽吧。” 黑狗虽是也守夜了,同样很疲惫,但为人谨慎的他皱起眉头摇了摇头道:“不像是野兽的声音,倒像是人走路的声音。” “切。”黑皮摆了摆手,不屑一顾道:“黑狗你说什么梦话呢,大清早哪里会有人会在浓雾里面走动,就算是同我们交易的汉人客商,对白银贪图无比的他们都不会这么早起身,通常都是日头升到中天的时候才赶到我们部落……估摸着是大批的麋鹿走动,所以动静大了点。” 黑狗脸上的疑惑并没有因为黑皮的话消散,他只眯着眼睛向营垒外望去,一双眸子想穿透迷雾,看清营垒外究竟是什么东西在闹出动静来。 随着时间的滴滴答答,营垒外的动静越来越清晰了,黑狗听得了一阵滋滋擦擦的声音,这种声音他很是熟悉,只是一夜未睡的他脑袋有些沉重,一时半刻却是想不起来。 终于,黑狗想起了滋滋擦擦的声音是什么造出来的了,那是铁甲摩擦制造出来的,虽是浓雾还未消散,黑狗还没看清营垒外具体的情形,但他已是撑开了嘴巴,大声呼喝着:“敌袭。” “敌袭。”喊了两声的他,准备向着营垒中间跑动起来,向着还在沉睡的部族儿郎们传递敌人袭击的消息。 但此时,从营垒外传来几声嗖嗖的声音,几支黑色修长的影子穿过迷雾,穿过营垒栅栏的缝隙,向着转身的黑狗,以及慢了半拍,同样准备转身向着部落中间区域跑去的黑皮射去。 “啊啊……” 一道穿过迷雾的黑色箭羽射中了正面当着营垒外间的黑皮,颇为巧合的射中了黑皮的咽喉处,黑皮只是哀嚎一声,就扑通一声倒地不起。 而黑皮身侧的黑狗,比起黑皮却是幸运一些,只是被射中了小腿,但返身正欲奔跑传递消息的他,亦是因为小腿上的箭伤,身形挣扎晃动了几下,扑通一声同样倒在了地上。 倒地的黑狗咬着牙按捺下小腿处传来的剧痛,伸出双手向部族的中间区域用力的爬着,并坚守着他的职责,高声喊道:“敌袭。” 努力向着爬的黑狗不时的向后转头望着,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趁着大雾来攻打他的部族。 很快的,黑狗就看清了来人,他不由面色有些绝望,那是一群身披铁甲、手持利刃的汉军,这群汉军用刀斧轻易的劈倒了用于防守的栅栏,为首的汉军将领大步向着他走了过来。 ‘轻松了点。’见手下儿郎用刀斧劈倒了面前他所相中的黑狼夷营垒的薄弱栅栏,爨武在心中暗自道了一句,而后爨武大步向前,来到了还兀自高喊敌袭的那名夷人身后,和掉头望向他的夷人对了眼。 “倒是有些忠心。”爨武对这名小腿中箭的夷人表示了尊敬后,随即一刀挥下,了结了黑狗的性命。 这个时候迷雾稍稍散了些,而前面黑狗的大声呼喊也是有些作用了,一批黑狼夷的族人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纷纷向着黑狗发出声音的地方赶来,正好和攻破营寨的爨武对上了。 “杀。”爨武平举起环首刀,指着汇聚过来的黑狼夷,示意了身后的部曲一声后,就阔步向前,一马当先的向前杀去。 (本章完) 第214章 大战在即 兴平二年,六月中旬。 这一年天下的局势混乱至极,四海之内战乱不休。 关中的天子刘协,以思念旧京雒阳,感伤父母坟茔为理由,前后遣使十余次向李榷请求东归雒阳,并最终得到了李榷的同意,现下的刘协同学忙不迭的准备着东归的事宜,希望趁此良机逃脱李榷的掌控。 幽州的公孙瓒因为前面攻杀了素得人心的宗室刘虞,招致了刘虞的旧部从事渔阳鲜于辅、齐周、骑都尉鲜于银等人的恨意,鲜于辅联络了冀州的袁绍,并拉拢了乌桓、鲜卑的部队,联军在鲍丘将公孙瓒杀的大败,此战过后,公孙瓒盛极而衰,势力一落千丈。 遭此大败的公孙瓒丧失了雄心壮志,只想着保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并根据当下流传的一句童谣:‘燕南垂,赵北际,中央不合大如砺,唯有此中可避世。’在燕之南、赵之北找了个唤作易县的地方,把大本营迁到了易县,此时的公孙瓒正热火朝天的在易县营造防御工事,意图在易县观望天下形势。 而公孙瓒这边丧失了雄心壮志,冀州的袁绍却是声势正隆,明眼人都可以看的出来袁绍和公孙瓒两位枭雄间的攻守之势已经逆转了,以前是公孙瓒领军攻打袁绍,而现在是袁绍发兵欲图攻灭公孙瓒,早晚之间,坐守孤城的公孙瓒就会被袁绍所灭。 往南而去,兖州的曹操在一次次的苦战下,外加得到了袁绍的援助,终于是击败了吕布,平定了兖州,保住了自己的根基。 从兖州败退的吕布逃难到了徐州,靠着自己是并州人,刘备是幽州人,二人同是边人的身份,打出了感情牌,得到了刘备的收留,而收留了反复无常的吕布,也为刘备日后丧失了徐州埋下了伏笔。 再往南,攻略江东的孙策依仗父名,加上自身良好的形象,外加军纪约束的甚严,得到了江东父老的热情拥戴,此时的孙策在江东不断的攻城拔寨,并分派将帅驻守,偌大的一个江东,眼见着就要落入孙策的囊中。 宇内的群雄纷纷扰扰,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一般的乱糟糟的打成一片,益州的刘璋自是也不会闲着,他在民间夏收之后,今岁的赋税钱粮入了库,粮草充足的他剑指汉中,准备在今年解决掉汉中的张鲁,让益州的天空只有一个太阳,那就是他这位益州牧,再无其他的独立势力。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大军征讨,所要商议的事情极多,钱粮、兵械、辎重等等,都需要在大军动身前备好,不然就如同挫宋一般,端平入洛看是花团锦簇,一片大好局势,可由于准备不足,前军和后方只隔着几百里,硬是让前军乏粮,招致了一场大败。 “明公打算动用多少兵力。”长吏王商问起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那就是这次汉中之战动员的兵力,动员的兵力多,则消耗多,同时所需处理的事情就多了,对他这位留守后方的长吏就很不友好,而动员的兵力少,消耗的粮草辎重就少了,他所需料理的事务就少了。 当然王商并不打着攻伐汉中的兵力越少越好的念头,汉中是一个关键区域,尤其是对蜀地来说,无汉中是无蜀也,汉中的重要性他这个蜀人再清楚不过了。 因此刘璋意图发兵拿下汉中,对王商来说是一件大大的好事,有了汉中,蜀地的形势就齐全了,称得上是没有阙漏,蜀地的百姓也就能在乱世之中,得居一片净土,没有战乱的纷扰,安安心心、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考虑到拿下汉中的重要,有着利国利民之心的王商,自是不会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去怜惜可能因为大军出动,而大量耗费民力的情况,也不会为了自家的轻松,就去压低刘璋预期想要的兵力。 关于讨伐汉中所需的兵力,刘璋在心中早已揣摩了多次了,这个时候他应声答道:“所需四万人。” ‘四万。’王商听着这个数字,这个在他思量中不高不低的数字,心头不免稍稍放松了些。 刘璋伸出手摩擦着下巴,琢磨了一下,补充上了一句:“若是加上巴西郡吴懿统帅的那一路六千的人马,那就是四万六千人……汉中的户口丁数,州牧府里有着旧日的记载,当在五万户上下,考虑到这段时日以来,关中、凉州为了逃避战乱,流离入蜀的人口,顶破天也就是七万户而已。” 刘璋缓缓的说出了他心中思量,言明着为何只需四万士卒的缘故:“汉中作为守御的一方,有着本土作战的便利,不用去担忧长途运送粮草辎重的耗费,再加上张鲁此贼对汉中的看重,所以汉中能动员的兵力当是比远途征伐能动员的兵力多一些,或许能做到五丁抽一、四丁抽一的程度……但就算如此,汉中兵力料想拉到最高,亦是不会超过两万人,我方动员四万,两倍于汉中,于兵力上是占优的,可谓是优势在我。” 王商插了一句,说出了他的担忧:“明公,虽是兵力占优,但米贼定然不会出兵与我军交战,肯定是据守阳平关,以要塞对抗我军,而攻城之战,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我军的兵力只是汉中的一倍,想来需要引诱汉中之兵出关交战,才能拿下阳平关,不然只恐是望着阳平关的城头叹气。” “关于米贼据守阳平关,不与我军邀战的情况,彼据坚城,我便攻城,那是落入了张鲁的圈套,令张鲁欢心得意,兵法云,致人而不致于人,这一点我还是明白的……王卿大可安心,我的心中已是有了计较,定不会让张鲁得意。”刘璋信誓旦旦、一脸的自信,宽慰起了王商。 孙子曰:‘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能使敌人自至者,利之也;能使敌人不得至者,害之也。故敌佚能劳之,饱能饥之,安能动之。’ 对于孙子兵法的阔论,刘璋认为最核心的一句,就是致人而不致于人,大白话说就是善于统兵作战的人,一定善于调动敌人,掌握战场主动权,而不被敌人所调动,孙子兵法十三篇,都是在为这句话服务的。 因此刘璋自然不会落入张鲁的圈套,去硬刚天险阳平关,外加攻打一座山岭上的新阳平关城寨,那是傻瓜才会做的事情。 至于如何规避掉阳平关,不用去头铁的撞阳平关,刘璋虽是现下没有上等的谋士,如贾诩、荀攸、法正、徐庶、庞统、陈宫等人物在帐下为他出谋划策,但是凭借脑中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精华,正如他对王商所言,他已是有了计较,有了决断。 刘璋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加上刘璋去年旬月讨平巴郡、南中的战绩,王商自认他对具体的军事不够熟悉,不能在其中为刘璋出谋划策一二,因此他只拱手道:“即是明公已有计较,那想必是能马到功成,这里当是先为明公贺上一声。” 而后王商道起了一桩怪事:“刘荆州连连发来书信,说是要襄助明公攻下汉中,并且说他已令大将蔡瑁、张允整顿好了军马,只待明公兵发汉中后,就自房陵逆汉水而上,威胁张鲁的东面,牵扯张鲁的兵力和精力。” “王卿,这件事你怎么看?”刘璋反问了一句,想知道王商的看法。 王商斟酌了片刻后应道:“刘荆州的这番动作恐怕不是那么简单,不止是想向明公伸出援手,只怕有着其他的打算……西城、上庸、房陵三县本是汉中郡治下,而米贼张鲁虽是肆意于汉中,但西城、上庸、房陵三县却是没有拿下。刘荆州先是趁着房陵无主,拿下了房陵,并置蒯祺为县令,又传出风声来,说是想要将房陵县改为房陵郡,置于荆州治下,依刘荆州对房陵的处置,臣想刘荆州说是向明公伸出援手,但究其根底,八成是相中了西城、上庸二县,西城、上庸现在是由着当地豪强申氏掌控,没有朝廷派遣的官吏,明面上属于无人管控的地方……臣以为刘荆州有意趁着明公攻打汉中,无暇顾及上庸之地,将西城、上庸吞入腹中,而后面仗着明公攻打汉中时,出手襄助明公的人情,教明公不好意思遣人去索取西城、上庸之地。” “王卿之言,甚合吾心……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们的这位刘荆州,虽是号称八俊之一,有君子之风,但行事作风却是不怎么不符合君子的道义。”刘璋轻蔑的笑了一声。 刘表的谋划太过于浅白了,刘璋自是一眼就识破了,虽说荆州和益州结了盟,可平白无故的刘表说要出手帮助他拿下荆州,他十成十的不会去相信。历史上刘表虽说大多数时候是做个自守之贼,但偷鸡的心思可没消停过,枭雄的手段也是有一些的,先是招揽张绣做肉盾,张绣投靠曹操跑了,又招揽刘备做肉盾,一面用着刘备,一面猜忌刘备,这都是有事实根据的。 “依明公的意思,是和之前一样,继续回绝刘荆州吗?”王商追问了一句。 刘璋却是摇了摇头,否定了继续回绝刘表的好意,他开口道:“且答应了吧。” “答应下来?”王商有些疑惑,若是应下了刘表的请求,那汉中郡治下的西城、上庸、房陵三县很大的可能就被刘表夺了去,而且归还益州的可能性小之甚小。 “对,答应下来。”刘璋肯定了一句,而后给出了理由:“我们答应不答应,刘荆州肯定都是要发兵西城、上庸的,他都已经备好了人马,连进军的统帅都挑选好了,我就算拒绝了,刘荆州也还是会发兵的……与其多番拒绝,倒不如同意刘荆州,看看刘荆州能弄出什么花样来。” 闻言王商叹了一口气,他皱起眉头说道:“明公说的是,刘荆州贪图西城、上庸之地,我们就算拒绝了,只怕刘荆州也会自行其是……只是如此的话,西城、上庸、房陵就很大可能落入荆州的手中了,从我益州剥离出去了……不过相比于汉中,西城、上庸、房陵三县不足言道,且三县的地势位于汉水下游,想逆汉水而上,攻入汉中的话,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倒是也不足为害。” 王商先是有些可惜,照他的想法,只要拿下汉中后,顺汉水而下,以高临下,高屋建瓴,就能很轻易的拿下西城、上庸二县,至于房陵,已是被刘表收入囊中,恐是不好讨还。 而现在的话,刘表有伸手西城、上庸的想法,王商一番度量,虽说西城、上庸都是位居险要的地方,道路难以通行,且申氏作为地主,有本土作战的优势,但想来还是很难挡住荆州的大军。 王商愁眉不展,刘璋却是喜笑自若,天下这盘棋,不是一朝一夕能下处结果来的,也不是几座城池的得失能分出胜负来的,像西城、上庸、房陵这种边角料,他在没有什么好的措施阻拦刘表伸手的时候,索性由着刘表去吃,反正迟早他要刘表一个不留的全吐出来,连着荆州一并拿下。 只是那都是日后的事情了,眼下刘璋心里稍稍还是有些不痛快的,他思索了一下,问起了王商:“王卿同荆州名士多有书信往来,可曾与长沙太守张羡有过联络?” ‘张羡。’ 闻言王商在脑海中检索了起来,片刻他回应道:“张长沙确有发来书信问候过商,但不过是寻常的问礼,交情不怎么深厚。” 刘璋眯着眼睛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听闻张羡此人甚得江、湘人心,只是性子有些倔强,不怎么讨刘荆州的欢心,故而刘荆州虽是碍于名望,任命了张羡为长沙太守,却是不怎么礼遇张羡,张羡因而对刘荆州亦是有些不满……咳,王卿可同张羡多多书信往来……” 刘璋的话没有说完,但王商已是明白了刘璋的心意,他的眼神一亮,拱手应道:“诺。” (本章完) 第215章 此妖妄之国也 金角银边草肚皮,这句话虽是一开始用作围棋术语,但更多的时候会被引申为中国这张地图上,各个割据势力占据天下地理的优劣程度。 因此刘璋虽是不下围棋,但对金角银边草肚皮这句话还是知道的,同时刘璋也知道这句话虽是简短,但其中蕴含的道理却是十分的深刻。 尤其是在当下刘璋掌控蜀地,意图争霸天下的时候,对金角银边草肚皮这句话有着鞭策入里的认知,常常学习到一个知识点,并不意味着你掌控它,只有当你运用起所学的知识,才算真正了解了这个知识。 就眼下而言,刘璋居于蜀地,也就是中国地理的四个金角之一,关中、蜀地、河北和江东其中的蜀地,同四个银边山东、荆襄、汉中、山西以及草肚皮的中原相比,他拥有极佳的地理区位。 所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论及中国区域模块的山川险固,无如蜀地。蜀地被四面大山包围,崇山峻岭层峦叠嶂,等于是自带甲胄。而在盆地内部又是一片平原,河流密布,交通条件比较好,有天府之国的美誉。 且蜀地四面,西面是青藏高原,而青藏高原得等到后世唐朝时期气候湿润,吐蕃才得以崛起于青藏高原,成为中原王朝的祸患;南面是云贵川地区,虽是叟夷横行,不服王化,但由于这个时代叟夷的文化制度还处于奴隶制,甚至有母系社会的残影,对刘璋而言,威胁甚小;至于益州的东面,刘表虽是名称八俊,但无有远志,不过是雍容荆楚,坐观时变而已,于今益州和荆州结盟的眼下,刘表一方没有什么大的危害。 因而刘璋可以于乱世之中,从容行事,专心专意的发兵攻打汉中的张鲁,而不用去担心益州四面可能进犯的敌人,不像历史上坐拥草肚皮的曹操,四面向敌,今日担忧孙策袭击许都,明日忧心刘备鼓捣着刘表进犯许都,一路平定北方可谓是战战兢兢,而曹操最终没有据有天下,和曹操起事的根据地兖州处于天下之中,想来多少是脱不了干系的。 只是于刘璋而言,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蜀地过于封闭了,也过于巴适安逸了,加之很多时候蜀地的割据政权面临着本土势力同外来势力的不相容,内部难以整合,导致四角中关中、河北和江东都有过政权一统天下,而唯独蜀地没有。 历史上蜀地的割据政权极多,上溯新莽末年,公孙述据此称帝,建国十年即被刘秀所灭;历史上的刘焉、刘璋父子自不必说;后面的蜀汉诸葛武侯六出祁山,姜维九伐中原,也终是无所得;在之后还有王建、孟知祥之流割据蜀地,可以说每逢乱世蜀地必然出产割据势力,然而无一例外的他们都没有能走出这片土地去染指中原。 一念至此,刘璋不免有些心有戚戚,他要是不想落得公孙述、王建、孟知祥等人的结果,也不想同蜀汉一般挣扎数十年,最终还是身死国灭,就必须趁着眼下天下乱局方起,中原还没有一统,他还有机会的时候,挣开蜀地山川闭塞的枷锁,冲出蜀地向着更广阔的天空飞去。 而想要冲出蜀地,刘璋就需要解决挡在他眼前的敌人-——盘踞汉中多年的米贼张鲁,天师道或者唤作五斗米教的师君张鲁。 故而眼下,刘璋统帅着四万余人的大军来到了白水关,准备料理掉米贼张鲁,吞下汉中这个巴蜀的咽喉之地,一则完善蜀地的守御,令蜀地的北面守御没有了阙漏,二则打开通往关中的道路,此后,无论东出还是北进,都任由刘璋之意了。 白水关城内的官寺中,刘璋向着早已到达白水关,并有过亲往阳平关侦望形势的主簿黄权问道:“公衡,阳平关情形如何。” 听到刘璋问询的黄权摇了摇头,他没有去说什么场面话,而是直言道:“禀明公,守御旧阳平关的张卫和守御新阳平关的李休,二人皆是可以说上一句性子谨慎,前面我和张校尉去侦看阳平关时,张卫曾遣两倍于我的骑卒来攻,一击不成,形势有所不利,张卫就于城头鸣金收兵,后面更是任由我随意侦望,再未曾派兵驱赶,而李休此人,更是端重,居于走马岭上的营寨中,不曾露头一下,只在岭上安坐,像是等着我们去攻……张卫和李休若是无意同我们来一场堂堂之阵的较量,加上旧阳平关的占据地利,新阳平关山势险峻难登,虽是我军倍于敌众,但只怕也还是难以万全,恐是不易拿下阳平关,踏入汉中。” 刘璋淡然的点了点头,历史上曹操攻打张鲁,是久攻不下,被阳平关磨得没有了脾气,都准备打道回府,要不是有天幸,曹操退军的时候前军迷路跑到了张鲁的营寨中,再加上谋士刘晔大力劝谏,曹操未必能拿得下汉中,而刘备攻打汉中更不必说,建安二十三年,刘备整一年的时间都被张郃堵在了阳平关外,始终未能进入汉中盆地,而现在轮到刘璋享受一番阳平关的天险了。 “公衡可有其他的计较。”没有顶流的谋士,刘璋只好问起了黄权的想法,想知道黄权这位大舅哥有什么奇思妙想。 黄权默然了片刻,阳平关犹如天堑一般挡在他的前面,一时间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解决眼下的困境:“权智术短浅,一时难以想出什么好策略……不过前面守御旧阳平关的张卫,以阳平关为汉中之悬命,驱逐了非天师道的人远离阳平关,尤其是南下到汉中的关中、凉州的流民,这些人心里或多或少会对张卫生出怨愤,而这些人能撑得住远途劳顿,流落到汉中,自是身体康健,颇有武力,我已遣间细前往汉中,尝试联络这些流民中的渠帅,看看能不能从汉中内部打开局面。” 闻言刘璋面露笑意,再坚固的堡垒,若是内部出了问题,都很容易被攻破,黄权的想法很不错,但考虑到张鲁在汉中割据日久,对汉中的局势把控十分的稳固,关凉流民纵使起事,估计也很难造成大的破坏,难成什么气候。 刘璋思虑一二后回应了一句:“公衡所言,不失为一条妙计,但关凉之人远途劳顿,一身的惫意未消,再加上张鲁居于汉中的时日较长,若是单指望关凉之人,却是没有太大的机会……我想我们需要在阳平关给米贼一点压力,让整个汉中的目光汇聚到阳平关,如此当可便于关凉之人在汉中造势。” 黄权眼神闪烁片刻后,立即拱手应和道:“明公是想大军压近攻打阳平关吗?” “然也,来都来了,总要试上一试,不然怎么知道阳平关这碗水的深浅……其次我们若是只在阳平关顿足不前,不去强攻阳平关,汉中的关凉之人,以及不顺服张鲁的汉中豪杰如何能够知道我踏平汉中的决心。”刘璋言语坚定,没有一丝一厘的动摇。 定下规划的刘璋动员大军开始行动,一队队士卒开始赶赴到阳平关前,而驻守阳平关的张卫自然是侦查到了,知晓了在黄权这道小菜开胃后,真正的大戏要开始上演了,他忙不迭的派遣信使赶赴后方,去通禀给汉中的主人张鲁。 在大军赶赴阳平关的同时,刘璋跟随着第一批次的士卒抵达了阳平关前,来到了前面黄权领兵侵扰汉中夏收所设立营寨的地方,而这处营寨在黄权赶赴白水关迎接刘璋后,由着张任在这里驻守。 “明公,任领命驻守营寨,却是未能远迎,还请明公恕罪。”骁骑校尉张任扯下来寻常日子里刚毅漠然的面色,换上了一副言笑殷殷的脸庞,刘璋于他有知遇之恩,未曾嫌弃他出身寒门,一力将他提拔到了校尉的位置上,他满腔都是对刘璋忠诚的热血,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这团忠诚的热血都准备为刘璋泼洒而出。 刘璋上前牵住张任的手说道:“军中以军务为要,公义何罪之有,且先入营一叙。” 刘璋对张任很有好感,张任为人武勇,又有忠义之心,历史上是有明证的,这样能干又忠诚的属下,哪个主公都是喜欢的,而且就眼下来说,刘璋帐下的将领大半都是步军统帅,少有如张任这般通晓骑兵指挥的将领,张任靠着这一项专业能力,自然是吃香的。 入营后的刘璋摆开宴席,于大战前做出一副轻松的姿态,当然他的心里本来就不怎么紧绷,历史上刘备集团能顶着整个曹魏政权加持下的压力,硬是拿下了汉中,而刘璋只需要面对割据汉中一郡,还不曾占有西城、上庸、房陵的张鲁,胜算怎么都是大的,赢面怎么都是广的。 “公义,明日我需前往阳平关前观望一番形势,还得请你护佑一二。”刘璋举起酒杯向着张任示意道,他作为一军的统帅,自然是需要亲自去看看新旧两座阳平关,打量一下这两座关城的攻取难易。 刘璋自不会像历史上曹操听信凉州从事和武都降人的一面之词,说是阳平关城下南北两座山相距甚远,张鲁根本守不住,很容易拿下,然后等曹操到了阳平关后,整个人傻了眼,阳平关城下的南北两座山是隔得远,地势也很开阔,但曹操想要进入汉中,必须先解决掉走马岭上的驻军,不然随时都会被切断后路,而走马岭的阳平关山城却是难以攻克。 当然这里也并不是说刘璋不相信黄权前番的说辞,只是作为大军主帅,他有责任,有义务亲自去了解一番,打量打量阳平关。 “诺,定然护得明公周全。”张任豪饮下一杯酒,拍着胸脯做出了保证。 其实就刘璋所想,护不护卫什么的不是十分的要紧,毕竟张卫、李休等人都是打着坚守不出、等他粮尽自退的想法,就算刘璋单枪匹马在阳平关前溜达,只需不要让张卫知道他的身份,想来张卫都不会大开城门、派出士卒来捕获他。 但安全问题刘璋一向看的很重的,自是不会有什么疏漏,大西王张献忠怎么死的,闯王李自成怎么死的,他可是记得一清二楚,明天和意外,永远也不知道那个先来。 虽是摆宴,但出席宴席的众人没有过分的饮酒,宴席也没有进行的太晚,毕竟大战在即,不好去欢愉竟日,早早的,宴席就散去了。 翌日。 在四处放出斥候侦查敌情,确认没有大的问题后,刘璋顶盔掼甲,装备整齐的上了马,在张任统帅两百名精骑的护佑下,前往了阳平关前侦查。 沿着汉水冲刷出来的河谷,同时也是依托着河谷修缮出来的金牛道,刘璋看到了那座在走马岭上的新阳平关城。 沿着山势,那位汉中的军司马李休或是筑起营垒,或是竖起栅栏,竟是横山筑城,连绵十余里不绝,近乎将走马岭上险要之地皆是框了进去。 通常的将领若是面对这如此的险要,只怕是登时就绝望了,认为这座新阳平关是一副不可攻克的堡垒,早早放弃攻城的打算,打道回府得了。 而刘璋却是不太一样,他饶有兴趣的细细观摩着这座新阳平关,同时向着陪同他一起的中郎将杨怀问道:“军司马李休当真是于数月就建起了这座关城吗?” 在白水关驻守,同汉中张鲁比邻对峙较长一段时间的杨怀,自然是对阳平关了如指掌,他应声答道:“禀明公,确是如此,先前走马岭上只是有一座小小的营寨,乃是以栅栏为墙,眼下看情形只怕被这座新阳平关城囊括其中了,当是李休一力于数月间修筑起了这座关城。” ‘啧啧啧,土木圣子啊。’刘璋面色上有些讶异,对张鲁帐下的军司马李休评价了一句,这个李休着实有些不简单,看来是一位打灰的能手。 流连观赏了一段时间后,对着无比险要的阳平关城,刘璋发出了同曹操一般的感慨:“此妖妄之国耳。何能为有无?” (本章完) 第216章 畏蜀如虎 就在刘璋驻足打量新阳平关城时,他这一行二百余骑,外加后方远远的校尉娄发领着两千余人压阵所造成的动静,自然是惊动了驻守新阳平关的军司马李休。 “当真是和阎功曹所说的一样,前面黄权领兵来到关下袭扰我们,乃是为了耽误我汉中的夏收,并不是真正的攻打我汉中……就眼下这队骑卒和那里列阵的步卒,才称得上是精锐之士。”居于走马岭的关城上的李休,自高向下的眺望了一眼关城下的情形后,向着他身侧的孟达感慨道,言语间他对阎圃料事如神般的谋划十分的钦佩。 孟达不着意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微笑着应道:“听闻阎功曹为师君谋主,虽是不得有缘一见,当面请教阎功曹一二,并领略一番阎功曹的风采,但凭阎功曹居于南郑,就能运筹帷幄于阳平关,便可知阎功曹的智谋了得,称得上是汉中无双。” 称赞完了阎圃,孟达指着关城下的刘璋一行二百骑,语气中夹带着愤懑的说道:“蜀中之人视我辈为等闲,竟敢如此托大,只二百余骑,就敢来到关城下侦望形势,左看右看,徘徊不去,实在是可恨的紧……或许可趁此二百骑同他们后方列阵的士卒脱节之时,派遣一队人马,自岭上冲锋而下,以泰山压顶之势,杀略一番这批骑兵,长一长我军的气势,为后面坚守鼓一股气。” 孟达的想法很是直白,孤城不守,加之守城这种行为往往并不是单纯的坚守城池,更多的时候通常会夹带着领兵出城和敌军交战的行为,把握住每一个机会,给来犯之敌一点小小的震撼。 而现下在孟达看来,关城下的二百余骑虽然是骑兵,但人数不怎么多,骑兵后面纵使还有蜀地的步卒压阵,可远远的骑兵和步卒隔着二三里路,一时间也应不得什么急。 正如孟达现下所言,他自觉或许可以把握蜀人骑兵和步卒脱节的机会,派人领兵从走马岭的关城冲下,杀一杀蜀人的骄横之气,让蜀兵不敢这般近的侦查新阳平关。 李休闻言,先是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否决了孟达提出的建议,点头的缘故是孟达说的有理,一味的坚守城池,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再者让敌军如此这般近的驻足瞭望,对守城士卒的士气打击很大,可李休还是否决了孟达提出的派人下岭冲上一冲的提议。 无他,盖因李休在山下的骑兵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身披白袍,贯有一套银色的甲胄,于日头下熠熠生辉,在二百余骑中是再明显不过的。 李休指着关城下的白袍将领说道:“孟君,你可知关城下那一名白袍骑士是何人。” “不曾识得。”孟达摇了摇头,他一介关中流民,如何认得蜀中将领。 “此人姓张名任,字公义,在刘璋帐下担着骁骑校尉一职,统着千余精骑,说是统着千余骑,但其实刘璋把帐下二千余骑兵都交给了张任,由着张任教习。”李休眯着眼睛,往关城下望去,意图看清张任的脸庞。 “哦。”孟达诧异了一声,他同李休一般眯起了眼睛,往关城下望去,向张任的身影望去:“达虽为关中人,来到汉中日浅,但亦是听闻了张任的名号……听说张任在去年巴郡叛乱的时候,单骑出阵,以一敌千,打的叛军望风披靡,得以被刘璋看重,一跃从一个小小的书吏登上校尉的位置。” ‘而且还是有名号的校尉。’这句话孟达没有说出口,而是只在心中道上了一句,他阐述着张任的经历,虽是语气平淡,但多多少少夹带着对张任的一丝艳羡。 张任以区区一个书吏的身份,只经过梁平一战,就得到了骁骑校尉一职,让现下担着都尉的孟达如何能不去羡慕,且不必说他虽是担着都尉一职,可帐下士卒张鲁却是没有给个足数,他只是统着孟氏的子弟部曲。 “是啊。”李休的这声回应同样夹带着一缕羡意,他摸了摸鼻子说道:“单骑出阵,一骑当千,张任有着偌大的名号,以往的时候我以为不过是蜀人没有见识,以讹传讹,夸大所致……但前番张任领着百余骑,护着黄权到阳平关城下侦查的时候,旧阳平关里的张大祭酒自是不忿黄权这等嚣张的行为,派出了两倍于敌的骑兵,想着凭借人数的优势迎上一阵,杀一杀蜀人的气焰,以免蜀人认为阳平关城下是溷轩,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诶。”李休这里不免叹了口气:“可是呢,张大祭酒派出的二百余骑,竟是被张任单骑出阵压着打,后面接着张任所统骑卒上前冲杀,张大祭酒派出的二百余骑是伤亡惨重,败退而回,可就是败退,张任亦是穷追不舍……若不是到了旧阳平关城头下,张任顾忌城头上的守城强弩,只怕张大祭酒派出的二百骑兵,恐是没有生还之余了。” 那一日,李休在走马岭的关城上看到了张任追亡逐北的那一幕,就那个时候起,他对张任于梁平一骑当千的传说倾信不已,再也没有了任何的怀疑。 “世间多言凉州大马横行天下,不意蜀地竟是也有这等善骑之人。”孟达感慨了一句,眼神对于城楼下那一道白袍身影多了一份忌惮,但更多的是对张任的钦佩。 “然也,天下能人奇士甚众,只是少有能出头的人,就张任而言,他不过出身寒门,仕宦不过担着一微末小吏,空有一身的才学,一身的武艺,却是明珠黯淡,不得绽放光彩……幸运的是张任遇到了刘璋,更幸运的是刘璋不因出身门第轻视张任,而是超拔张任为校尉,令张任得以一展所长。”李休缓缓道来,虽是同张任敌我分明,但这并不会减去他对张任的欣赏,豪杰惜豪杰也。 “故而孟君劝我派兵出关城,自高临下冲杀之事,是断不可行的……有张任在关城下,我等还是谨慎些,不然折损士卒是轻的,士气大减那就不好了。” 孟达认同的点了点头:“李司马说的是,张任骁勇,关城下虽是二百余骑,但若无二千余士卒出关迎战,只怕没有必胜的把握。” 新阳平关城头上的李休和孟达你一言我一语,终是按兵不动,任由刘璋所部二百余骑四处横行,而旧阳平关城头上的治头大祭酒张卫,亦是按兵不动,只是默然的在城头看着城头下二百余骑。 可张卫的脸上虽是波澜不惊,依仗着多年的道家养气功夫,没有轻易展露出什么情绪,但他的心中甚是窝火,有一团无明业火于胸腹中熊熊燃烧,敌人近乎咫尺,四处侦望,视他汉中之士如同无物,这般的嚣张跋扈,怎能不令张卫愤怒。 “大祭酒,要不要我带人去驱赶一番,若只是坐守城头,任由彼辈四处走动,肆意妄为,对军中士气只怕有所不利。”祭酒杨任指着城楼下的二百余骑,语气不善的言道。 张卫闻言却是默然不语,他有心发兵出城冲杀一番,但理智告诉他,张任不可小觑,极大可能没咬下张任一口肉,反倒被张任崩掉了牙齿。前面他派出过二百余骑同张任交战,但折损甚众,而汉中的骑卒本来就少,不过千八百人左右,一时间让他肉疼不已,更是因为此事,他的兄长张鲁发来书信,告诫他不可妄出,书信里隐隐有责骂他的意思。 “罢了。”张卫思索来思索去,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但他不能直白的说他是怕张任,因此他摆出了一套说辞:“杨君,我等固守坚城,做的多,错的多,只要不做冒险的事情,就不会犯错,且不用去理会城下如何,就由着刘璋小儿摆弄吧,等到刘璋攻城的时候,好生给点苦头给刘璋吃便是。” “诺。”杨任拱手应了一声,对于张卫下发的命令,他是没有任何质疑的,一则杨任对天师道信仰极深,称得上是道经入脑了,因此在面对比他高一层级的治头大祭酒张卫时,他是唯命是从,二则杨氏本来不过是汉中的一个小豪强,但是因为汉中的大姓李、郑、赵等经学传家,不喜天师道,对张鲁没有什么好感,因此得不到张鲁的信任,反之杨氏崇信天师道,故而得到了张鲁的重用,在张鲁坐镇汉中的这些年来,杨氏大步迈进,隐隐有超越李、郑、赵等世家,成为汉中第一等世家的气势。 一方面是信仰,一方面是现实世界的恩遇,两者加持下,令杨任以及杨氏一族同张鲁绑定极深,几如一体,杨氏在张鲁帐下做着忠实的鹰犬。 “来日等到刘璋小儿攻城之时,任就让他知道何为天险,何为天师道。”杨任信誓旦旦,向张卫拍着胸脯保证,肯定会给刘璋吃上大大的苦头。 张卫不置可否的微笑着,只是一如方才,静静的望着城楼下。 “打马回营吧,该看的都看了,两座阳平关的守将又都如王八一般,一动不动,今日看来是没什么意外的动静了。”刘璋奚落的说道。 但更多的,刘璋的这段话的语气里是无奈的情绪,他没想到张卫和李休这么怂,看着他这一行人嚣张跋扈的在城楼下溜达来溜达去,竟是没有一丁点的反应,和缩头乌龟司马懿有的一拼,都是畏蜀如虎的货色。 这不由让刘璋有些怀疑,这张卫身上莫不是流着司马氏的血脉,就张卫今日的行为,不如改做司马卫得了。 刘璋本还打算今日整点乐子,但是张卫和李休不配合他,他自是整不了活了,再待下去也没啥大的意思了,索性打道回府。 刘璋一行二百人皆是御马而行,来往奔波速度自然是快的,只一刻多钟的时间,刘璋回到了他的中军大营中,回营的他没有歇息下来,而是召集了文武一起商议如何攻破阳平关。 作为主簿的黄权率先开口道:“以今日之事度之,贼众想来是一味的坚守,没有出战的想法,这种情况下,我军只好攻城了……而新旧两座阳平关相比,新阳平关居于走马岭上,比起旧阳平关更是险要,兼之新阳平关立于金牛道一侧,在旧阳平关之前,若是不拿下新阳平关,则我军难以攻打旧阳平关,攻打旧阳平关时,需时刻防备李休派人从我军侧面袭扰,故而当是先拿下走马岭上的新阳平关,汉中失了新阳平关,则旧阳平关势单力薄,就很容易拿下。” 兵曹彭羕出席附和道:“正如黄主簿所言,新旧两座阳平关,新阳平关的地势更为重要,我军只需拿下新阳平关,贼众的气焰就瞬时消弭,而拿下两座阳平关后,汉中之地就像是在喉咙口,想怎么咽下去就怎么咽下去……只是新阳平关居于走马岭上,营寨重重,沿山势起伏,我军仰面攻之,甚是不易。” 说到此处,彭羕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汉中四塞之国,被张鲁打造成了一个铁王八,让人一时间不好下口,下口了不免崩掉几颗牙,可能还拿不到像样的收获,这一点让他有些烦忧。 居于上首安坐的刘璋脸色淡然,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了黄权和彭羕的看法,却是没有言语,他的一双眸子扫视着下方的文武,想看看还有谁跳出来出谋划策,所出谋略是否能接近他的念头。 大帐内只平静了片刻,就见下方一道身影出席,伴随着的是一道脆耳的铃铛声,甘宁出场了,他拱手朗声向刘璋宣言道:“区区一座山岭上的关城而已,宁愿为先登,为明公拿下此城……功若不成,不复回见明公。” 甘宁豪言壮语,气势如山,言语间坚定无比,在甘宁身侧的沈弥、娄发二将,听闻到甘宁的宣言后,登时有着不落人后的想法,齐齐出席拱手向着刘璋言道:“我等亦愿为先登,为明公拿下此城,死不旋踵。” (本章完) 第217章 小毒士郑度 “明公,我有一计,想来可以轻易拿下阳平关。” 就在甘宁、沈弥、娄发几位将领朗声请求先登的时候,于座间席位稍后一点的位置处,传来了一句极为自信的话。 这一声清脆响亮,中军大帐里的人毋庸置疑的都是听在了耳中,众人纷纷朝发出声音的位置看去,想知道是何人腹中有良谋,可以轻而易举的拿下阳平关这一处坚城险塞。 刘璋的目光自是也看向了发出声音的位置,当看到出席拱手发言的是书吏郑度时,他来了兴趣。 “哦,郑君有何良策。” 郑度在历史上声名不显,只在三国志的庞统法正传里提了一句,而且更多的是为了衬托法正的智谋。 建安十六年,当时刘备受刘璋邀请入蜀,而后同刘璋反目,这个时候益州从事郑度出现了,向刘璋出谋道:‘左将军刘备率领孤军攻袭我方,兵力不满万人,百姓尚未归附,并且军队缺乏辎重,只能就地征集粮食……不如把巴西、梓潼两郡百姓全部迁到涪水以西,并将当地粮仓、野谷全部烧毁,深沟高垒以等待刘备到来……刘备来后若是请战,我军一概不许。时间一长,刘备一方粮草就会断绝,不到百日必定主动退走。我军再乘虚追击,定能生擒刘备。’ 郑度的计策很毒,打着驱赶百姓、坚壁清野的盘算,正中刘备的软肋,刘备为之惊慌,因此赶忙咨询法正,对刘璋的性格相当了解的法正则是一点都不担忧,认为这条计策必不会为刘璋所用,后面发生的事情正如法正所言,历史上虽是为人懦弱,但性子温良的刘璋没有施展郑度的毒计,并且认为郑度心性不佳,贬退了郑度。 因而现下刘璋对出席的郑度有一点期待,想知道他的这位小毒士能抛出什么骇人的计谋。 郑度并没有让刘璋失望,他听得刘璋问询后立即开口,声音一贯的清脆:“明公,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张鲁、张卫之母卢氏现在成都为质,当可速速取来卢氏,来日攻打阳平关时将卢氏置于军前,且看张卫如何应对……臣决计不信张卫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射杀其母卢氏,阻挡我军进攻。即是有卢氏在前,张卫守御城池不敢发一矢一石,则阳平关必为我军所下。” 郑度的话一出,偌大一个中军大帐内登时全然没有了动静,静的只怕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的清。 中郎将杨怀一脸的匪夷所思,他从郑度的身上看到了一个身影。以前他做县尉时,缉捕到过一个恶匪,那个恶匪身形很矮,但是极为凶悍,喜欢吃心肝。听闻郑度话的杨怀,仿佛看到了那个矮脚的恶匪复活了,而且就附在郑度的身上。 主簿黄权眉头紧锁,一副活见鬼了的模样,他没想到郑度虽然出身世家,家族传承的是经学,但个人的涵养气度竟是同民间的盗匪一样。 兵曹彭羕读了一肚子的兵书,称得上是满腹的阴谋诡计,前面自认郑度无论出什么谋画什么策,都不足以让他讶异,可现在他的脸上是难以言喻的惊讶神色。 甘宁面色有些震惊,他同沈弥和娄发二人不由互相对了几眼,他们几人不清楚郑度的出身,可见郑度一副文雅的打扮,自是知道郑度乃是州牧府里的书吏。 但令甘宁震惊的也就在这里,明明是一副书吏打扮的郑度,出口的话怎么那般的狠毒,甘宁自度以前在巴郡做锦帆贼的时候,也是见惯了穷凶极恶的盗匪,但是拿着人家母亲威胁儿子这种事情,一般的盗匪还真是做不出来。 孝道大于天,很多时候强盗们碰到孝子都会网开一面,毕竟孝顺这种事情,盗匪们也是看的极重的,会为此专门放孝子一马。 “嘶。”憨厚耿直的沈弥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站在他身前,一副文士打扮的郑度,如同阴曹的恶鬼,龇着牙,牙缝里尽皆是血丝,正欲择人而噬。 娄发深吸了几口气,好不容易按捺下了心中的震撼,他的箭术十分的高超,而箭术高超需要的是极致的平静,尤其是心灵的平静,并且需要在各种的环境以及各类的场合都能确保心中安宁,所以娄发自认心性上修为很不错,可现在他仍是破了功。 “咳、咳、咳。”南中来的孝子孟节憋不住了,他发出了几声咳嗽,郑度的话过于让他的内心波涛汹涌,腹中翻滚下,他不免喉咙有些发痒,在此时咳了出来。 而孟节的声音,打破了中军大帐的平静。 ‘蚌埠住了。’刘璋心里是有预期的,了解历史的知道郑度或许会给他出一些突破底线的计谋,但刘璋万万没有想到,郑度为人没有底线二字可言,纯纯的是一个小贾诩。 刘璋默然不语,面色有些勉强,察觉到上意的彭羕站了出来,他面色掺杂着一丝嫌弃,拱手向郑度说道:“郑君,这拿人家母亲威胁儿子的事情,实在是不太妥当,传出去,外间恐怕会有闲言乱语,说是我们蜀人欺负妇孺,仗着一介老妇拿下的汉中……两军交战,虽是可出奇谋,攻敌之不备,但郑君的谋划略微有些不美,有点不讲道义了。” “诶。”郑度不以为意,他反驳道:“彭兵曹,张鲁乃是故益州牧一力提拔的,而现在张鲁割据汉中,可见其人不忠,其次张鲁老母卢氏在成都为质,张鲁仍旧不管不顾的作乱,全然当没有卢氏一般,可见其人不孝,更不必提张鲁崇信鬼道,把汉中弄得是乌烟瘴气,初入五斗米教的人唤作的是‘鬼卒’,听听,鬼卒,这应该是阴司才有的东西……同张鲁这样不忠不孝的鬼道中人无需谈什么道义,道义不是对着张鲁这样的人讲的。” 彭羕闻言气塞,他低下头来,对郑度是大大的无言。 黄权叹了一口气,而后向着郑度拱手道:“郑度,君子修德,当重仁义礼孝,更当严于侓己,虽是张鲁非是良人,但我辈若是做出张鲁一般的行径,则是落了下乘了。” 见郑度再度张口欲言,黄权加了一把火,他指着上首的刘璋说道:“此策恐伤明公仁德之名。” 听到这话,本欲出言反驳黄权的郑度闭上了嘴巴,整个蜀地天大地大,刘璋最大,他不能也不敢在黄权搬出刘璋后,还去出言反驳,那样太过于犯上了。 在郑度没有接着掀起波澜后,刘璋给出了总结:“今日且犒劳一番诸军,来日督促万人,分作十队,循环往复的尝试攻打走马岭上的新阳平关,且看一看军司马李休的成色如何。”—— 汉中,沔阳。 汉中当下天上唯一的一片云朵,天师道的师君张鲁在细细的看完了他的弟弟张卫和军司马李休递来的军情文书后,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他一边将这份文书递给身侧的功曹阎圃,一边语气淡然的说道:“正如功曹所言,前面黄权领兵至阳平关下,不过是侵扰而已,并不是蜀地真正发大兵攻打我汉中……如今夏收后,粮草充足,蜀兵大众才到了我阳平关前。” 听闻到张鲁的赞扬,阎圃面色上没有一丝一厘的得色,他只是从张鲁手里接过军情文书,一字一句的斟酌着看了下去,想着从这份文书里挖掘出更多的信息。 不多时,阎圃在看完了军情文书后,眉色有些不快:“师君,依着文书上所言,蜀兵甚强,骁骑校尉张任锐不可当,以至于我军未曾出城交战一番,而是任由蜀兵在城下喧闹,恐怕对我军士气有所不利。” 张鲁脸上的笑意一闪而逝,他叹了口气:“蜀地富庶,十倍于我汉中,蜀兵甲胄精良,士卒骁勇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故而虽是我军出城临阵一番,能涨一波士气,但还是依张卫所言,谨慎一些,少做少错……只需坚守阳平关,自然可得大胜。” 阎圃顿了顿后点了点头,正如张鲁所言,刘璋所据巴、蜀、南中之地,无论从兵员、物产、甲马而言,都是十倍于汉中的,而刘璋又不是庸人,能够很大程度的发挥出蜀地的优势,张卫所言少做少错的确是有一些道理的。 “只是刘璋小儿太过小看我了,竟是只领着四万人就想拿下我汉中,真是痴人说梦,不知天高地厚。”张鲁对着文书上的一条消息愤恨了起来。 虽是汉中原本只有五万户,加上关中、凉州南下的流民,一共有着六、七万户,计其丁口,外加依靠本土作战,粮草辎重运输距离较短,统共能出兵二万余人。 可依托着阳平关天险,张鲁认为刘璋怎么地都得带着六七万大军前来,但刘璋竟是托大无比,只领着四万人来了阳平关城下,这让张鲁感到自己被看轻了,被刘璋轻视了。 阎圃面露笑意:“新阳平关城上有军司马李休领着四千余人驻守,旧阳平关张大祭酒亦是统着四千余人驻守,再加上师君都统万人于沔阳为后援,刘璋所统四万士卒,不过汉中一倍而已,加上我军据有阳平关坚城,管教刘璋束手无策……想来刘璋去岁平定巴郡、荡平南中,皆是旬日平定,其必是生出骄意,故而做出如此托大的行径,此乃是汉中之福也。” “骄兵必败。”张鲁面色不屑的道了一句:“等到刘璋顿兵坚城,师老兵疲,到时候说不得我等能有机会,杀略一番蜀兵,教刘璋小儿不敢再觊觎我汉中。” “师君说的是。”阎圃拱手应和了一句。 …… 汉中,南郑。 成固县豪族张氏的族长张骏,像模像样的盘坐调息,竟是纹丝不动,有似一个道法高深的道人。 自从被张鲁半是威胁半是客套的请到了南郑后,张骏日常没有去做什么违逆张鲁的事情,只是依着张鲁派遣来的天师道祭酒教导,学起了天师道的道法。 一段时日以来,张骏似乎有所得了。 张骏能耐得下性子,同张鲁逢场作戏,可张骏的身侧,同样被张鲁胁迫而来的南郑豪族李氏的族长李安,却是没有如张骏一般的心性,去学什么天师道的打坐之法,他只斜倚着,百无聊赖的几欲昏昏睡去。 等到张骏看似打坐完毕,意图舒展手脚的时候,原本昏昏欲睡的李安登时睁开了眼睛,眸子里是熠熠生辉,却是没有半点睡意。 李安眉目一扫,见四下无人,远远的只有两个道童立于门外值守,他压低声音对张骏言道:“张公,你如何现在有这般的性子,去学天师道的打坐之法……你可知如今外间发生了什么?” 张骏摇了摇头,他自从到了南郑后,就被张鲁类似软禁般的看管了起来,作为成固大族出身的他,在南郑没有什么耳目,自然对外间的事情是一问三不知。 李安眉目闪烁了几下,他知道张骏的侄女张礼修,乃是昔日汉中太守苏固手下的主簿赵嵩的夫人,而赵嵩为张鲁所杀,张骏对张鲁的态度自然是不喜的,故而他纠结了几下,而后开口了:“如今刘益州已亲统大军到了阳平关前,另遣中郎将吴懿自米仓道攻打汉中,张鲁这个米贼现下只怕是焦头烂额了。” 李安作为南郑豪族家李氏的族长,族内以经学传家,视天师道为鬼道,抱着鄙夷的态度。也因此,在张鲁不放心汉中豪族,担心汉中豪族在刘璋攻打汉中时作乱的情况下,李安同张骏一起被拘禁在了南郑。 “李君从何得知。”张骏有些疑惑,李安和他一起被拘禁在这里,耳目不通,怎会得知外间的消息。 李安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他低声言语:“早间送饭食的道童,和我李氏有些瓜葛。” 经李安这么一说,张骏恍然大悟,早上他看到李安从道童手里接过饭碗时,于碗底虚晃了一下,他当时还有些疑惑,只是不好开口询问,现在他却是明悟了。 知道了李安所言外间消息有几分真确,张骏思绪万千,他不由想起了在成固县主持族内大局的侄女张礼修,却是不知道现下礼修如何了。 (本章完) 第218章 阳平关攻防战 “呜、呜、呜……” 走马岭下,两队士卒吹响了巨大的号角,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号声,响彻了整个走马岭的山头,惊的山岭上的飞鸟腾空而起,在空中扑打着翅膀,久久不敢落下。自无意外的,山岭上的汉中守军自上而下瞭望了这一幕。 李休居于岭上,半眯着眼睛向走马岭下望去,他的目光四处扫视,很快就看清了刘璋军队的布置。 这就是居于高地的好处,李休暗自感慨了一句,他居于走马岭上,处于高地上,不用费心费力的打造什么望楼,只立于山上,就能将刘璋军队发起进攻的布置打量的一清二楚。 但见走马岭下,旌旗猎猎,行伍分明,通晓军事的李休点兵的技巧是有的,知道走马岭下蜀兵大略有一万人左右,蜀兵人数虽说过万,但分布错落有致,前中后军严明,万余士卒分作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方阵,阵型没有什么阙漏的地方。 李休指着城下的蜀兵示意身侧孟达道:“孟君,往日里人多言蜀兵居于蜀地,富庶安逸,不怎么堪用,今日一见,却是大相径庭,就眼前这万余蜀兵而言,各成队列,无有混杂扰乱之处,称得上是一支中上的士卒了。” 孟达质疑了一句:“听闻故益州牧刘焉招募关中、南阳的流民,号为东州兵,其兵甚是骁锐,这些人说不得是东州兵,不一定是蜀兵吧。” “诶。”李休摆了摆手,否决了孟达的推断:“孟君你看左右两支先锋打的旗号,一个是‘沈’字,一个是‘娄’字,刘季玉帐下有校尉沈弥、娄发,此二人皆是出身巴郡,所统之兵自然当是蜀兵……没想到刘季玉帐下除了东州兵,还有如此骁锐的蜀兵,看来今日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李休感叹了一句,他原本以为只需应对那只骁果的东州兵,但没料到刘璋帐下的蜀兵训练的亦是看上去精锐的紧,这让守御新阳平关的他感觉有点压力了,不过李休也不是太过担忧。毕竟他对脚下这座他亲自打造的新阳平关甚是得意,自认只要守御得当,没有什么内患,纵使是十倍之敌来犯,他也是不放在眼里。 “哦。”孟达目光闪烁,这样一来,刘璋一方的赢面或许会很大,他做出的选择应该就是对的了,不过孟达还是没有下定决心,谁知道岭下的蜀兵是不是样子货呢,万一中看不中用那就贻笑大方了,他决定再等等,看一看蜀兵的成色看看。 就在李休和孟达说话间,岭下的蜀兵有条不紊的开始登山了,队伍紧凑,行而不乱的向着关城走来。 李休和孟达沉默了下来,不再言语交谈什么,李休挥手示意下达了一道命令,让士卒按照规划去往第一道守御的栅栏处,弓箭手在前,矛兵在后的等候蜀兵临近。 沈弥身披重铠,身处一队同是身披重铠的士卒当中,他的右手拿着一柄斧头,这是他用来劈砍前方新阳平关栅栏用的,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先破坏栅栏前的鹿角,填平栅栏前的壕沟,才能到达栅栏处。 可驻守在栅栏前的汉中士卒自然不会静静的等着沈弥一行人填平壕沟,破坏鹿角,冲到他们眼前再做反应。 只见栅栏后面居于第一排的汉中弓箭手纷纷拿起了手中的弓箭,搭弓后将弓弦拉的如同满月一般,在沈弥一行人到达百步之内时,纷纷扬扬的飘洒出一阵箭雨。 这群汉中的弓箭手没有如同在平原战场上一般,将箭矢的头部微微向上挑上一点,让射出的箭以抛物线的形势命中蜀兵,而是平射而出,毕竟他们如今居于山岭上,是居高临下的射箭,用不着同平地一般射出手中的箭。 面对密集如同蝗灾时飞蝗齐飞的箭雨,沈弥举起了左手上拿着的盾牌,微微上扬着盾牌去迎接来自汉中弓箭手的厚礼,而咻咻的箭羽声很快就急速的响在了沈弥的耳畔,并紧随而来的是弓矢射中硬木盾牌的声音。 “哆、哆、哆……” 更多的,一声声错落嘈杂的硬木盾牌接下箭矢的声音响彻四周,在这一阵箭雨过后,沈弥所率的士卒虽是依仗着盾牌,加之身披重甲,大多是平安无事,可战场上刀剑无眼,总是还会有那么几个倒霉鬼不偏不倚的中了箭,倒地哀嚎了起来。 沈弥却是没有什么心思去搭救这几个倒霉的士卒,在他的号令下,他这一队重甲先锋士卒,依旧是有条不紊的向着前方的栅栏推进,行动上没有任何的阻滞,似是汉中弓箭手这一波箭雨带来的打击没有多大的效果。 “射,继续射。”在栅栏第一排指挥汉中弓箭手的什长和伍长们,自是察觉到了沈弥一行人仍旧在推进中,他们第一轮箭雨的打击没有产生良好的效果,因此纷纷发声督促弓箭手,准备给出第二轮的箭雨打击。 沈弥所在重甲步卒队列的后方,乃是校尉娄发领着一批弓箭手,可他们并没有发出箭雨去回应打击汉中的弓箭手,只是一手握着弓,一手拿着箭,等待属于他们的时机来到。 自下而上的仰攻,形势对于攻方十分的不利,娄发所领的弓箭手发出的箭矢,需要尽量向上抛射,不然只能射到汉中士卒的脚底板。而且他们也没有汉中士卒那般好的视野条件,凭高而射,一切尽在眼底,所以娄发打算再靠近一点,这样他们的箭矢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帮助到沈弥的推进。 在走马岭上汉中士卒和蜀兵士卒战况焦灼之时,走马岭下旧阳平关中,治头大祭酒张卫自无意外的站在城头,目光向着山岭上望去,但相距甚远的情况下,他只能看到一行有似蚂蚁的队伍从走马岭下向着山岭上的关城走了去。 张卫知晓,在蜀兵晨时一阵擂鼓号角后,现下已经对军司马李休驻守的新阳平关发起了攻击。 按照新旧两座阳平关有着犄角之势的情况下,在蜀兵攻打新阳平关的时候,驻守在旧阳平关的张卫应当是大开城门,发兵袭扰蜀兵的侧方,尝试从中间截断蜀兵的阵型,而后和李休一起夹起蜀兵。 但张卫却是没有去发挥掎角之势的作用,他的目光扫到了蜀兵侧方的一曲骑卒身上,那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白马银盔,一骑当千的张任,在张任手上吃过亏的张卫,自是打消了出城的念头。 “大祭酒,是否要出城接战,袭扰蜀兵侧方,减轻李司马的压力。”祭酒杨任拱手向张卫请命道,在他看来,蜀兵正在攻打军司马李休,他们自然是要发挥友军的作用。 而打定主意的张卫摇了摇头,否决了杨任的请命,他斟酌着道了一句:“这才第一日,不用着急的,且看下蜀兵的成色如何,如果李司马那边形势不好或是危急了,我们再发兵也不迟。” 这边张卫决定不动如山,那边刘璋身侧侍立的将校却是在纷纷请命,尤其是甘宁,在被刘璋摒弃出了第一梯队出战的将校后,他只得陪同在刘璋身侧,而如今甘宁见到走马岭上攻防如火的情形,好战的他只觉浑身痒痒,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才能止住。 甘宁越前一步,拱手向着刘璋再度请命道:“明公,宁愿领帐下士卒,为明公拿下走马岭,攻下新阳平关。” 可刘璋没有让甘宁如愿,他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不急,兴霸且安座,自有你大用的时候。” 甘宁面色无奈,但刘璋的主意已定,看刘璋的神色也不太能动摇,他只好退了一步入席坐下,目光汇聚在了走马岭上的攻防上。 坐于首席的刘璋虽然亦是在观望走马岭上的情形,但少许时候,他会若有所思的往东北方向望去一两眼。—— 群岭之中,踏步前行的法正在想他是不是过于冒险了,就像在玩六博的时候孤注一掷,而且不同于一般的赌注,他是将身家性命全都压了上去。 但只片刻后,法正脸上露出了些许难以言喻的笑意,这做大事自然是要冒点风险的,他也甘愿冒这个风险。 ‘勉县县丞。’法正想到了这个职位,不免笑意一收,居于张鲁帐下,侍奉张鲁这样的人,而且只担着县丞的职位,法正于心底是一万个不愿意,且不用说在刘璋攻打汉中后,张鲁明里暗里将他们这些关中、凉州的士人都当放假了,让他们赋闲在家,不放心他们居于郡县的职位上。 法正嗤笑了一声,一来受不到重用,二来张鲁对他们是不能亲之信之,留在汉中有何用,所以他在碰到了一位自称蜀地间细的人后,决意随着蜀地间细前往投效刘璋。 将法氏和孟氏的族人托付给了孟达的侄子邓贤后,现下的法正避开大道,随着自称娄七的间细,穿山越岭、披荆斩棘的向着阳平关前的蜀军大营行去。 面色黝黑,有如一名老农的娄七在前面用环首刀砍着荆棘,开辟着道路,不时的他回头看向法正,心里疑惑万千。 作为被黄权派遣,深入汉中的娄七,是去联络各家想要投靠刘璋的世家豪族,而关中、凉州南下到汉中的宗族更是娄七所要关心联系的重点。 娄七的这趟行程很顺利,关中、凉州的士人普遍不喜欢崇信鬼道的张鲁,有意投效刘璋,而就算是在张鲁帐下出仕,不欲行叛乱之事的关凉士人,也是没有将娄七派去联络拉拢的间细绑着送给官府,而是当做没有这回事。 这群保持中立的关凉士人在想些什么,娄七大概猜了出来,如今蜀地势大,汉中是朝不保夕,关凉之人就算没有弃暗投明的心思,但为了宗族计,怕日后蜀兵攻入汉中,自是不敢得罪他们这群蜀地的间细。 但令娄七奇怪的是,虽是很多关凉士人有心投靠,可大多是做个保证,暂时还没有付出实际的行动,毕竟现在蜀兵还在阳平关外,没有真正进入汉中,关凉士人还存有狐疑之心。 而他身后的法正,关中名士‘玄德先生’法真的孙子,法氏宗族的领袖人物,却是做出了实际行动,竟是和他一并踏上了去阳平关蜀兵大营的路,说是要见一下他的顶头上司益州牧刘璋,并有攻取汉中的良策献上。 ‘怪哉,怪哉。’娄七直是摇了摇头。 法正这时在娄七的身后喊上了一句:“娄君,可需休息片刻。” 娄七回首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摇了摇头道:“法君若是累了,我们便休息片刻,吃点东西喝点水,然后再走。” 法正目光柔和,他言道:“我倒是不累,只是娄君在前披荆斩棘,我担心娄君吃不太消。” 娄七不由感到一股暖意,他是寒门出身,嗯?或许寒门出身都有些夸大了,他上溯三代皆是黔首,底层一个,到了他这一代,可能也还是黔首,不过幸好他有一些武力,以前跟着校尉娄发混迹巴郡的江湖,算是脱离了黔首的身份,但也没有什么好说道的。 可自从刘璋出任益州牧后,先是他的渠帅娄发的好友甘宁撞了大运,一跃成为刘璋帐下的校尉,而后他的渠帅娄发也归顺了刘璋,成为了刘璋帐下的校尉,而他亦是平步青云,凭借着南中之战时,为守御滇池县的益州太守,现在已是庲降都督的高颐送去书信告知消息,并协同高颐守御滇池县一事,得以出任了都尉一职。 但虽是出任了都尉一职,娄七还是自觉出身鄙陋,对着士人学子多是抱着恭敬的态度,而现在法正,这位‘玄德先生’法真孙子的开口关怀,自是让他有些感动。 娄七温言道:“法君请放心,我是个粗人,惯会一些武力,此类小事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辛苦的。” 婉拒了法正的好意后,娄七指着前面的山岭说道:“只需翻过前面的山岭,便可达到阳平关前。” ‘刘季玉,你会是何等人物呢?’法正顺着娄七的指示望去,同时心里发出了一句疑问,同时或多或少的生出一些不安。 (本章完) 第219章 荀攸的决断 荀适提溜着一双如同黑葡萄的大眼睛,圆滚滚的脑袋左转转右转转,打量着成都少城的市肆和民居。 虽是少年老成,但荀适亦是少年心性不减,成都少城的市肆百工兴盛、百业繁荣,街道两侧的店铺无物不贩,铜器、铁器、陶器、漆器、马车以及兵器等等,皆是工艺精湛、制作精良,自是吸引了荀适好奇的目光,令他的目光四处游离不定,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立身于荀适身侧的荀攸,见到成都少城如此繁华和洽的一幕,不免心中多有感慨。自董卓造逆以来,天下分崩,宇内大乱,他的老家颍川兵寇横行,灾祸连年,这几年来他是见惯了纷争混乱,可眼下成都城却是如此的祥和安宁,让他有种少年时所见京师雒阳的感触。 踏步在这成都少城内,但见市肆、民居、宅邸规划井然、鳞次栉比。市肆的道路宽广,修建平整,一马拖乘的斧车、带帷盖的辎车、运货载人的棚车等等,不同大小的车辆频繁往来。 “嗯?” 见到一辆四马并行的轺车行来,荀攸不急不缓的将荀适牵到路旁,父子二人驻足于路旁,打算等轺车通过后再继续行进。 这辆轺车并不是蛮横的直接穿过道路,而是前有为官吏出行护卫的力役伍佰开道,清理出一条道路后前行,伍佰们亦不是气焰嚣张的清理道路,而是伸出手将行人请至路旁。 “是王长吏啊!平日里倒是少见王长吏出巡,他这是要去哪?”一位贩卖布匹的肥硕商贩抬起头看到轺车上的人后,向身侧贩卖陶器的瘦竹竿商贩问上了一句。 “我又不是官府中人,如何知晓。”瘦竹竿商贩摇了摇头,接着给出了一个猜测:“或许是前往太守府吧,也可能出城散心吧。” 挺着个大肚子的布匹贩子反驳了一句:“王长吏怎么可能有时间出城散心,刘益州现在正在讨伐米贼,这留守的一应事情,都是王长吏主持,不得忙个天昏地暗……依我看,应该是你前一个猜测,王长吏是前往太守府会见陈府君。” 当轺车行过荀攸身前时,从身边商贩讨论言语中,得知了轺车主人的身份乃是益州的萧何王商,因而荀攸饶有兴趣的向着轺车上望去,打算察看一下王商的相貌风度如何。 只见王商一脸清癯,不怎么丰腴,为人有些消瘦,两条宽眉和山羊般的胡子一丝不苟,打理的十分齐整,头上没有带冠,而是用幅巾裹着,看上去不像是什么益州重臣,反而像是一个教书的老儒生。 可就是一副儒士打扮的王商,在益州前往亲征汉中的当下,手握蜀地的大权,出行之时,前有伍佰,后有随从,更有甲士护卫左右,因此虽是王商看上去没有什么显赫的地方,但派头和气势已足,称得上不怒自威。 荀攸身侧的荀适眼神有一些迷离,如王商手握这般煊赫的权势,何人不羡,但凡是个士人都会羡慕一二,少年的他更是不例外。 待轺车行经过后,荀适收回艳羡的目光,仰着头向荀攸问道:“父亲,这便是益州的萧何吗?” 荀攸点了点头,想着给荀适的太史公书荀适没有白读:“镇国家,抚百姓,给餽饟,不绝粮道,这位王长吏自然是刘益州的萧何。” “孩儿以后也要成为王长吏一般无二的人物。”荀适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远远的追逐起了拥簇王商的队伍,直到王商的车马被重新踏上道路中央的行人遮掩住,他方才收回了目光。 “我儿志向非常。”荀攸点头应和了一句,夸赞着荀适的志向,但他的心底却是摇了摇头,作为一名成年人,且是受过社会磨砺的成年人,他自是知道,想成为如王商一样的人物何其难也。 首先需要同王商一样的才干,能镇抚蜀地,无有风波,其次更重要的是有益州牧刘璋一般的君主,能够对王商亲而信之,无有犹疑,天下有王商一样才干的人或许很多,但能如同王商一样施展出自己才华的人却是很少,若是没有高皇帝,萧何至死不过一刀笔吏尔。 个人的能力和君主的见重皆是不可或缺,才有可能如同王商一般无二,一念至此,荀攸心中发出了一声叹息,不说荀适见到王商的显赫,生出了追比的心态,他何尝对王商没有一二羡意。 荀攸抚了抚荀适的额头,道了一声:“走吧,且回酒舍,你今日该读的书还未曾读呢。” 回到酒舍后,荀适拿起竹简温习起了功课,荀攸亦是拿起一卷竹简陪同在了荀适的身旁,但荀攸的心思并没有在手中的竹简文字上,而是沉思了起来。 自荆州入蜀的荀攸,打着投效刘璋的想法,但是在未曾见到刘璋前,只是听闻过刘璋一些事迹的他,心里多少有些犹疑,不敢确信下来刘璋就是他所追寻的明主。 就像他的叔叔荀彧一样,先是同荀谌一起投效了袁绍,但是察觉到袁绍非是明主后,返身投效到了他认为有命世之才的曹操帐下任事,可见明主难寻难觅。 而今在领略了一番蜀地的风土,以及踏入成都城,更为详细的知道了刘璋去岁出任益州牧的所作所为后,荀攸有了决断,他决心留在益州,于刘璋帐下任事。 就荀攸现在的了解,一则益州牧刘璋能置王商为长吏,将国事尽皆交付王商,没有任何的疑心,可见刘璋是个能推心置腹的人,二则刘璋提拔人才,不以出身为要,只要有才干,纵使是寒门,亦是大力提拔,可见刘璋是唯才是举的品性,三则刘璋平定巴郡、讨定南中,所过之处没有大肆杀戮,能放过的就网开一面,而且先叛后降如梁平县令盛道,刘璋是令盛道继续担任梁平县令,被擒后降的南中豪族孟氏的族长孟仪,被任命为了云南县的县长,可见刘璋是个宽厚仁德之人。 ‘刘益州如此德行,兼有文武之才,当为我荀攸之主。’荀攸下定了决心。 此外促使荀攸下定决心的还有一条,如今荀谌在冀州袁绍帐下任职,荀彧在兖州曹操帐下任职,荀氏这只狡兔已经有了两个洞窟,荀攸觉得他也用不着去冀州和兖州,去做锦上添花的勾当,何不如投效到益州牧刘璋帐下,给荀氏挖上第三个洞窟。 天下纷乱不休,时局动荡不安,这种情况下,荀氏多方下注,尽量将鸡蛋均到每个可能成事的篮子里,如此一来,不管最后天下为何人所得,荀氏都可以于其中大放光彩。 主意已定的荀攸,现下却是还有一点难处,那就是益州牧刘璋会不会赏识于他,尽管自认才干卓越,机灵敏捷,但王八对绿豆,他和刘璋能否互相看上眼,这种事情很难说。 再者刘璋现下正在汉中阳平关前,对蜀地情形不怎么了解的荀攸自觉现在就算跑到阳平关前刘璋处去投效,只怕一时难以做出什么助力,给出什么成绩。 斟酌了片刻后,荀攸有了个想法,他打算先到长吏王商处递上名刺,王商有懿德高名,荆州之士如荆州牧刘表、大儒宋忠都对王商很是钦服,其次王商好提携士彦,为刘璋招揽才士。荀攸觉得现下也不用东奔西跑,到阳平关处面见刘璋,不如先到王商处显露下才华,拿到王商的荐信,如此可以铺垫一番,为他和刘璋友好会面打下基础。—— 荆州,襄阳。 襄阳的官寺之内,荆州牧刘表很是惬意,荆楚之地四方没有扰攘,对于想自守的他来说是再好不过,而且现下他说不得还能开疆拓土一番。 作为益州的盟友,刘表此前向益州连番发去了多封文书,言明荆州打算从汉中东面发兵威胁张鲁,帮助刘璋拿下汉中。 当然刘表志不在此,他没有什么真心诚意,想着去帮助刘璋拿下汉中,他是贪图汉中郡治下的西城、上庸之地。 西城、上庸为无主之地,米贼张鲁不能掌控。若是等后面刘璋拿下汉中,顺汉水而下,西城、上庸毋庸置疑会成为刘璋的领土,对荆州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因此刘表想着趁刘璋攻打汉中的时机,用着襄助刘璋的说法,偷摸着将西城、上庸置为荆州的郡县。 念及于此,刘表向下席发出垂询:“别驾,蔡瑁、张允如今到了何处。” 刘先斟酌了一下,朗声回应道:“禀使君,根据蔡、张二位递回来的文书以及路程考虑,现在当是已经到了房陵县了。”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刘表连着道了两个好字。 刘表自觉派遣蔡瑁、张允去攻打西城、上庸,乃是他所谋划的一件极佳的事情,一来蔡瑁、张允是有些文武之才,对兵事是了然的,二来蔡瑁是他的小舅子,张允是他的外甥,都是他的亲近之人。让蔡瑁、张允去为荆州建功立业,给自家人以功勋,不用担心二人立功后如同外人一般跋扈难制。 只是这里刘表还有一个疑虑:“西城、上庸之地,为豪强申氏所把控,以别驾之见,申氏是否为蔡瑁、张允之敌。” “申氏所据西城、上庸,户口即少,土地恶劣,拥有的甲士之数,自是不如蔡、张所统荆州大众……所虑无非是西城、上庸地势起伏,山难路远,这点还需蔡、张二位小心为上,不要中了申氏的埋伏为好。”刘先拱手应道,在他的观点里,申氏不是蔡瑁、张允的敌手,所要考虑的就是申氏出阴招了。 刘表闻言点了点头,江东猛虎孙坚何等豪杰,昔日将他围困于襄阳,自家差点挂在了孙坚手上,可黄祖设伏,竟是轻易的了结了孙坚,这一点他可印象太过深刻了:“即刻发文,令蔡瑁、张允二将稳重行事,小心为上……刘季玉攻打汉中,阳平关天险也,没有一年半载难出结果,我们可以慢慢拿下西城、上庸,令蔡瑁、张允二将不必心急于一时,万分小心申氏阴谋设伏。” “诺。”刘先应了一声,而后下去斟酌了起了发给蔡瑁、张允的文书。—— 房陵县。 房陵县长蒯祺领着房陵县的文武大小官吏,远远的出了城,欢迎着来到房陵县的蔡瑁、张允二人。 “蔡中郎将、张校尉,祺望二君如同旱苗望甘露也。”蒯祺拱手向着蔡瑁、张允施礼道,并真心诚意的恭维了一句。 原本得以出任房陵县长,心头欢喜的蒯祺,自从到了房陵后,才知晓房陵实乃险山恶水,非是良土,盗寇纵横山野,乱兵四处劫掠,更兼西城、上庸的豪强申氏自认房陵乃是申氏的旧地,且房陵乃是汉中治下的县城,不是荆州治下的土地,怎么也容不得荆州占据房陵,因而申氏对他是虎视眈眈,只是申氏顾虑着荆州势大,不敢发兵来攻打他,但就算如此,也让蒯祺时时感觉芒刺在背。 担着这房陵县的县长,蒯祺是每天备受煎熬,无日不想着回到襄阳的温柔乡。可是一来他受着叔叔蒯越的重托,二来作为蒯氏子弟他不能丢这个脸,因此他只能在房陵熬一天是一天。 可现下好了,蔡瑁、张允领着大军前来,打着襄助刘璋平定汉中米贼张鲁的旗号,意图拿下西城、上庸之地,这叫蒯祺如何的不欢喜,若是解决了豪强申氏,吞并了西城、上庸,自无意外的,西城、上庸想必是归他治下,而且从他叔叔蒯越递来的书信中他得知刘表有将西城、上庸、房陵置为一郡的想法,到时候,他说不得能为一两千石,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因而蒯祺对蔡瑁、张允的态度甚是礼敬,当然除却蔡瑁、张允是来为他解决申氏一事,蔡瑁、张允的身份亦不容得他小觑,毕竟蔡瑁乃是刘表的小舅子,张允乃是刘表的外甥,他蒯氏虽然是刘表的亲信重臣,但亲疏有别,在刘表心目中的地位,只怕是比不上蔡瑁、张允二人的。 (本章完) 第220章 翼侯来投 治头大祭酒张卫立于旧阳平关的城头,听着远处走马岭山上传来的擂鼓声和号角声,以及更为响亮的厮杀声,诸多声音混杂在一起,甚是激荡人心,但张卫却是没有什么感触,只觉有些犯困。 一连十余日,万余蜀兵分作十队人马,一队接着一队,不停的对走马岭上的新阳平关山城发起攻击,攻势连绵不绝,声势颇为浩大,可是在军司马李休的守御下,蜀兵只是拿到了几处新阳平关山城外围的一些营垒,连新阳平关的城墙都没摸到。 这般情况下,原先秉持着谨慎和小心态度的张卫,自然是不免有些松懈,对蜀兵有些不以为意,认为凭借着新阳平关的险要,足以据刘璋于汉中之外。 说实在的,今日张卫若不是考虑到作为守城大将,需要当个表率,不时去巡视各个城墙,以免帐下士卒出现慵懒懈怠的情况,他都不打算登上阳平关城头,去观看蜀兵激昂壮烈但收效甚微的攻城战,毕竟一连观赏了十余日同样的节目,是个人都乏了。 “蜀兵虽是悍勇,却是如同一只蛮牛般不知进退,一连攻打了十余日,没有什么成效,但今日竟还是在攻城,真是不知好歹。”张卫向着祭酒杨任吐槽了一句。 祭酒杨任自是附和张卫:“大祭酒说的是,蜀兵颇憨,即是拿不下新阳平关,却又不撤回蜀地,徒然在这里惹人厌烦。” “着实可厌。”张卫向着远处的蜀兵骂了一声,他和张鲁兄弟二人对蜀地没有多大想法,不过是想据守汉中,割据一方,发展发展天师道。但刘璋小儿甚是可厌,兴兵动刀,来犯他汉中疆界,搅得人不得安宁。 ‘大家相安无事不好吗?’张卫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这边新阳平关的城头上,军司马李休也有些乏了,蜀兵攻势虽猛,但他守御得当,没有给蜀兵多大的空子钻,到现在蜀兵收获亦是寥寥,没有多大的成果。 “孟君,人言刘季玉用兵如火,昔日旬日讨定巴郡,不数月又征服南中,但今日一见,却是让我大失所望……明知我新阳平关立于走马岭上,仰面攻之不易,却是十余日来攻势连绵不绝,空耗兵力,这也算知兵之人吗?”李休有些志得意满,眼下的刘璋声势正隆,但对他是无可奈何,日后传扬出去,他的名声说不定能播于中州,位于名将之选。 孟达面露笑意,他恭维了一声:“去年巴郡起事,荆州别驾刘阖同巴地豪强不过是苟合而已,并没有真心诚意的合作,乃是乌合之众,而南中的那伙人,更是乌合之众中的乌合之众,多股势力分离四处,没有合为一股,被刘季玉是各个击破。刘季玉能讨定巴郡和南中,并不能说明他知兵,想来只是侥幸……现下我新阳平关内,兵精粮足,上下一心,又有李司马你坐镇于此,刘季玉自然是无可奈何,只能望我新阳平关的城头兴叹。” 李休难掩得意,他哈哈笑了两声,而后谦虚了一句:“孟君言过了,我李休不过是中人之才,能令刘季玉无计可施,不过是凭借走马岭的险要,算不得真本事……若是真刀真枪,于平地各自结阵攻杀,料来我不是刘季玉的敌手。” “诶,李司马何必过谦,须知谦虚太过,不免菲薄自己了。”孟达一脸的正色,言语真切的说出一段令他心生羞愧的话,而孟达真实的想法乃是李休还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能挡住蜀兵依仗的是新阳平关的天险,而不是李休真正的本领。 同时孟达对李休所言平地交战,李休不是蜀兵对手这句话表示十分的同意,毕竟这十余日来,他对蜀兵悍勇的攻势,以及猛烈如火的军锋有着相当的认可,以蜀兵之精,若不是阳平关城坚,汉中只怕早就落到了蜀兵的手里,张鲁、张卫二人早就悬首成都城头了。 念及于此,孟达对蜀兵能拿下汉中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了,蜀兵想拿下汉中,必须先拿下阳平关,可阳平关城池甚坚,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蜀兵是万难拿下的,拿不下阳平关,蜀兵自是踏不入汉中。 ‘时机未到。’孟达将心中造逆的想法按捺而下。 孟达对顶头上司张鲁没什么好感,对李休这位引荐他出仕的好友也没多少感情,不过是利用而已,为宗族混口饭吃。因此前面和法正商谈时,二人多少生出了谋乱的想法,想去投靠有仁德之名,又有荣耀的武功,称得上是明主的刘璋。 可不同于法正欲寻一明主,一展胸中抱负的想法。孟达对刘璋是不是明主不怎么看重,他只知道刘璋出手阔绰,为人大方,校尉、中郎将不值钱的往外扔,他投靠刘璋,说不得可以直接领一校尉。不像在张鲁帐下,他只担着一个都尉的职位,而且帐下兵力没有满额,只是和往日一样,用着孟氏的部曲充当门面。 因此孟达原本想着等刘璋一方攻打阳平关时,寻个好时机,立一些功劳,然后顺手投效到刘璋帐下。可现在瞧着刘璋一方对阳平关无可奈何,孟达不由熄灭了投效刘璋的念头,打算再观望一番形势。 来日方长,孟达自觉自己还年轻,可以等的起,不必急在一时,也不必以身犯险。毕竟他孟氏的妇孺还在勉县,他孟氏的部曲在新阳平关别营屯守着,李休虽是亲近于他,但也不是对他全盘信赖,时不时唤他单人到身前陪同,和孟氏的部曲分开,不使他有做出小动作的机会。 故而在没有明晃晃挂在嘴边的成熟果实,孟达不想露头,去冒太大的风险,他选择了最稳妥的方法,等等再等等,等到局势明朗些,胜负可以看的见的时候,再考虑做出行动。 走马岭山城下,刘璋亦是有些觉得乏了,他知道攻城是一件辛苦的事,也知道攻城是一件拖延日月的事,强如诸葛武侯,被郝昭领着一千士卒守卫的陈仓所阻,拿郝昭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而郝昭依仗着陈仓城易守难攻,挡下诸葛亮的功劳,成就了偌大的名声,在历史上露了一把大脸。 后世之人言及善守的将领,更是不免扯出郝昭来,如曾剃头就有言:‘孙仲谋之攻合肥,受创于张辽;诸葛武侯之攻陈仓,受创于郝昭;皆初气过锐,渐就衰竭之故。’ 要是有一门意大利炮就好了,国难思良将,百无聊赖的刘璋发散起了思维,胡思乱想了起来,他想起了那一门拿下平安县城的意大利炮,几炮下去,何愁新阳平关拿不下来,何尝汉中攻不进去。 就在刘璋胡思乱想,念头跳跃的现下,一名传令兵驾着快马来到了他这处中军指挥处,传令兵在验明身份后踏入了帷幕绕成的营中,半跪而下,声音洪亮的禀告着一条消息:“明公,先前黄主簿派遣到汉中的娄七娄都尉今日已是归来了,现下正在辕门处候着。” 刘璋点了点头,这条消息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惊奇,娄七作为间细被黄权派遣到汉中他是知晓的,他对娄七联络关中、凉州以及汉中不服张鲁的世家豪强一事,并不怎么看好。 毕竟张鲁在汉中日久,不服张鲁的死硬分子早就杀绝了,剩下的要么是庸懦无能的豪强,要么是不成气候的豪强,联络这批人,刘璋不过是打着有胜于无的想法,他决计不会抱着太大的希望。 刘璋估摸着,就算汉中的豪强有想法,估计也是在他攻下阳平关后,去做锦上添花的事情,在他没有攻下阳平关,打开通往汉中的道路前,汉中豪强估计只是骑墙观望,指望汉中豪强现在去火中取栗,起事响应,给张鲁造成一定的麻烦,多多少少刘璋觉得有些天方夜谭了。 “你且去唤娄都尉来此通报消息。”刘璋随意的吩咐了一句。 “诺。”传令兵立即应了一声,正欲转头而去的他想起了一件事:“明公,娄都尉还自汉中携带了一个人回来,那人自称扶风人,姓法名正,字孝直,言是欲投效明公,不知是否要一并通传。” ‘翼侯法正。’ 刘璋面上没有露出什么风波,身为益州牧的他掌权日久,早已是修炼的喜怒不形于色,不会再如往日一般看到什么三国名人或是听到什么三国名人就露出惊喜的神色,但他脸上虽是没有惊喜之色,心中却是波涛翻滚,有如惊浪拍崖。 毕竟那可是法正,令曹老板叹息‘吾收奸雄略尽,独不得法正邪?’,被刘皇叔刘备视作肱股之臣,外统都畿,内为谋主,连诸葛武侯都让他一头的法正。 在三国志一书中,陈寿将法正比作了魏国的程昱和郭嘉,能和郭嘉相比较,法正称得上是t0级别的谋士,可谓是是一流中的一流。而历史上也是有明证的,法正一则在庞统死后,辅佐刘备拿下蜀地立有大功,二则规划了蜀汉的战略,施展奇谋为蜀汉拿下了汉中,使蜀汉政权不至于中途暴毙。 此等奇才,刘璋先前私下里也派人打探过法正的消息,但历史上说好入蜀的法正却是凭空消失了一番,并没有在蜀地出现,一点消息也是没有,那时候他还以为是因为他的降临,蝴蝶振翅下时局发生了变化,法正没有正常入蜀,而现在看来法正是被米贼张鲁阻拦在了汉中,所以没有进入蜀地。 “速速一并唤来。”刘璋立即下发了命令,而后他斟酌片刻后,自觉有些不妥,他叫住了转身欲走的传令兵,而后吩咐了一声身侧的黄权:“公衡,这里且劳你坐镇,远人来投,我自当亲往见之,不使客人觉得礼薄。” “诺。”黄权恭声应了一句,对于刘璋亲自去招待法正的行为,他没有多大的意外,毕竟刘璋向来是亲贤爱士,而且不管士之贵贱,都是殷勤接待,不会因为他人出身低下就待遇浅薄。更不必说法正是从张鲁那边跑过来的,冒着极大的风险来投效,且是第一个汉中跑来投效的人,待遇隆重点是应该的。 不过黄权还是有一些惊讶,因为怎么说现在都是两军交战之时,虽然不过是每日的日常攻防,说起来也用不上刘璋坐镇于此。但刘璋先是发下召见法正的命令,而后否定了自己的命令,改为亲自前往接待法正,这倒是很少见的。 由着黄权居中坐镇,继续指挥大军攻打走马岭上的新阳平关,刘璋这边打马往大军营寨的辕门行去。 在刘璋走后,校尉阴溥大大咧咧的发出了一声疑问:“一介扶风南下的流民,明公何必如此见重,竟是亲自前往接待,直接召见不就好了。” 黄权脸上露出轻微的笑意:“明公爱民敬士,法孝直作为远人来投,又是汉中第一个投效过来的,明公看重是应该的。” 中郎将杨怀对刘璋亲自过去接待法正的行为亦是有些困惑,觉得太过礼遇了,不过在法正的姓氏上思索了片刻后,他向着面色疑惑的阴溥说道:“法孝直应该非是一般人,其人为法姓,又出身扶风,八成是昔日关中大儒‘玄德先生’法真、法高卿的后嗣。” “玄德先生?”河内出身的校尉阴溥恍然大悟,他虽是河内人,但是法真的名号他是听说过的,那可不是一般人,乃是声望动于关中的隐士,时人评价:‘法真名可得闻,身难得而见,逃名而名我随,避名而名我追,可谓百世之师者矣!’。 阴溥点了点头:“若是玄德先生的后嗣,明公自当亲往见之。” 听闻到杨怀话的黄权同是解了心中疑惑,刘璋在入蜀之前,一直居于关中,估计是听过法真的名号,所以在发出召见法正的命令后,想到了法正可能是法真的后嗣,大儒之后,名士之嗣,故而动了亲自前往接待的想法,这样一来,刘璋刚才前后相悖的举动就可以解释的通了。 (本章完) 第221章 法正画策 法正挺胸直腰的立于辕门处,他身形收敛,所穿服饰经过一番打理,显得非常齐整,他的面色波澜不惊,看不出一点情绪,单从外表来看,是一名极为沉稳的青年。 在法正的身侧,是引荐法正来此的都尉娄七,相比于默然稳重的法正,娄七从敌占区的汉中回到了自家的地盘,抛去了在汉中时谨慎小心的作势,拿出了一副略显欢快的面色。 大军辕门处,时不时有传令的骑士经过,于军中混了个脸熟的娄七,在骑士经过身前时同这些骑士打着招呼,插科打诨几句,讨论了一下天气,或是问候一声吃过饭了没,再多就是聊了几句军情。 从这些骑士的口中,法正知晓了娄七的渠帅乃是校尉娄发,而娄发如今正在走马岭攻打新阳平关,但是就斩获而言,不是十分的丰厚,且蜀兵一连攻打了十余日,到现在都没有多大的进展,只在新阳平关外围的营寨攻坚,目前连新阳平关的城墙都没有摸到。 知晓了蜀兵阻于坚城的情况,法正内心的躁动稍稍止住了一些,他对向那位益州牧刘璋献上拿下汉中的计策,给自身谋一条仕途的康庄大道有了更大的把握。 只是立身于辕门处,法正觉得等的时间有些长了,前去向刘璋通禀他和娄七到来的传令兵早早的去了,可到现在不见传令兵归来,牵引他和娄七去晋见刘璋。 这不由让法正脑中闪过一种可能,刘璋或许对他这个南下的关中流民不以为意?觉得他就是个小角色,而大军正在攻打阳平关,是紧要的关头,所以打算晚些时候召见他。 法正微微昂首向上空看去,正是日到中天的时候,虽是今日不是十分的酷热,但是立于日头下,对于他来说是一种不好的体验,不时有一阵若有若无的微风吹拂而过,可对于酷暑气候来说只能道一声聊胜于无。 早知道就搬出自家祖父‘玄德先生’的名讳了,法正有一点后悔,他的祖父法真名动关中,刘璋肯定是知晓的,若是他前面告知家世给传令兵时,说不得早早就被刘璋召见了。 可要是借祖父‘玄德先生’之英名,法正心里多少有一些不痛快,大丈夫处世,建功立业,自然是要凭借自家的本事,依仗父祖辈的余荫,算不得什么大丈夫,充其量只能算是个父祖庇佑的幼童而已。 所以在前面传令兵向法正询问姓名出身,去通报刘璋的时候,法正只是道了自身的姓氏和出身扶风的信息,全然没有提及自家的祖父‘玄德先生’法真。他想靠自身的本事做一番功业,而不想在被人提及或介绍时,只言他是‘玄德先生’法真的后嗣,对他本人不去着重。 这是法正作为一名士子的傲气,也是他作为年轻人所养的轻狂之风。 且再等等,好菜不怕上的晚,正当法正露出不妨多等等的念头时,几名骑士从远处奔驰而来,自然而然的,法正和娄七一并放眼望了过去。 当这批骑士越来越近,可以肉眼看清容貌时,法正身侧的娄七顿时面色恭敬无比,他拱着手,踏着急促的小碎步迎了上去。 ‘嗯?’法正察觉到了娄七过于谦卑的举动,他思索起这群赶来的骑士中当头一人的身份,能让娄七如此谦卑,他料想来人必是中郎将杨怀和主薄黄权二人之一,杨怀和黄权身份高贵,自是可以让娄七恭敬接待,此外娄七的顶头上司娄发或许也可以让娄七拿出这般的态度,但娄发现在正在攻打走马岭上的新阳平关,因而被法正首先排除在外了。 法正一边想着一边踏步跟随娄七的步伐迎了上去,走的近了,当头一人的容貌愈发的清晰了起来,这当头一人面色温和,眉目间没有什么锋锐肃杀之意,头上没有戴冠,而是以幅巾包裹着头发,因此法正将来人是中郎将杨怀的可能排除了,是主簿黄权吗? “明公。” 娄七恭恭敬敬的一声称呼,否定了法正对来人身份的猜测,并让法正霎时心中波涛翻涌了起来。 ‘怎么可能?’法正咽下了一口唾沫,他对来人身份给出了中郎将杨怀和主簿黄权两个猜测,但决计不敢去想来人会是益州牧刘璋,法正思索着为何刘璋会亲身至此来接待他和娄七,可现下不容许他去多想,他拱手向着下马立于前方的刘璋道了一声:“扶风法正,见过刘使君。” “天气酷热,辕门处没有遮阴之地,娄卿和法君且随我进帐一叙,先喝上两杯水酒,解一解暑气。” 刘璋话语温和,但听在法正耳中,却是有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且刘璋不止是言语,更是动起了手来,一手牵着娄七,一手牵着他,领着他们向中军大帐走了去。 ‘什么情况……’法正自觉为人聪慧,且多机变,更是出身世家,大场面是见得多的,一般的局面很难震惊到他,可对刘璋现下的举动,他是心中生出了一阵慌乱。 首先刘璋不是派遣人来召见,而是亲自从阵前回来接待,就这一点,法正就有些出乎意料了,更令法正震惊的是,虽是听闻过刘璋亲贤爱士之名,但刘璋如此的亲和的态度,还是让他着实一惊,同时心中不免有些感怀。 刘璋、法正和娄七三人走入营帐,分主宾安坐后,刘璋唤人递上了水酒,然后他亲自拿起酒壶,先是给娄七面前的杯子上满上了一杯:“娄卿深入汉中,冒着天大的风险,往来奔波,甚是辛苦,且先满饮此杯。” “不辛苦,不辛苦……”娄七面对刘璋的这番操作,不免有些慌张,连连谦虚道不辛苦。他同刘璋的身份有如隔着星汉,刘璋是益州牧,他只是个小都尉,刘璋是宗室重臣,他不过出身黔首,就算他的渠帅娄发在刘璋面前,亦不过是一个小角色,而对他这个小角色手下的小角色,刘璋竟是亲自为他斟酒,这叫娄七只觉饮下这杯酒可能会折寿。 “法君自关中南下,一路当是艰辛万分……这次更是翻山越岭,于虎豹、食铁兽之地穿行而过,来到我这里,实是令璋感怀在心。”这边恩遇了娄七,那边刘璋一边给法正满上一杯,一边打量起了法正。 在刘璋看来,就身形容貌而言,法正不是特别出众的那种,不像有些三国名人,在陈寿所书三国志中会记上几笔被时人称道的身形容貌,如程昱,三国志载其人长八尺三寸,美须髯,如周瑜,书言周瑜长壮有姿貌。 但毕竟出身世家,有着一代代良好基因的传承筛选,法正身形亦是有八尺之高,容貌可以道一句端正,不像刘璋帐下的张松一般身形矮小、相貌丑陋。 且摒去身形容貌后,法正一双眼睛灼灼生辉,眸子里似是有星辰闪耀,综合下来,法正给刘璋的感觉十分的活泛,十分的机灵敏捷。并在前世记忆的影响下,他觉得一眼就可以看出法正是个腹有良谋的大才。 法正面对刘璋满上的一杯水酒,却是没有先痛饮一杯,他一双眉目自带一股青年的锐意,拱手向着刘璋问道:“使君,我不过刚刚来到此地,你对我诸般过往皆是不了解,你就不怕我是张鲁的刺客吗?” 刘璋还没反应,娄七却是一双眼睛瞪的溜圆,他登时跃身而起,一双拳头刹那间握紧,有如两个沙包一样,他踏前数步来到刘璋身边,更是准备斜刺里一步挡在刘璋身前。 不过娄七这番保卫明公刘璋的举动,在刘璋的一个挥手下立即止住了,娄七只得在刘璋身后站着,眼睛死死的盯着法正,预备法正只要敢有过分的举动,就马上将刘璋护卫到身后去,并正义执行了法正。 法正没有去关注娄七,他只盯着刘璋,通常情况下,权贵都是惜命的,毕竟过的好日子,不像百姓黔首般只望着早日过完残生、了却苦难。 可刘璋的反应一贯出乎了法正的意外,在法正的这番话后,刘璋先是止住了欲近前保护他的娄七,而后面露微笑的道了一句:“璋观孝直的容貌风度,非是那般行刺的宵小……且张鲁那等货色,如何能使唤的动‘玄德先生’的后嗣,‘玄德先生’的后嗣,又怎么会为张鲁那等人物当刺客。” ‘玄德先生法真。’刘璋有时候在想是不是因为刘备字玄德,同法正祖父法真称号一样,相当的凑巧有机缘,所以历史上法正放着在刘璋帐下好好的日子不过,去冒着灭族的风险,替刘备谋划吞并益州。 当然这个猜测不过是刘璋的恶趣味罢了,历史上法正弃刘璋投刘备,一则是因为在刘璋手下得不到重用,怀才不遇,又被州邑中的人诽谤,二则是三国魅魔刘备的个人魅力,以恩意接纳,尽法正殷勤之欢,将法正给征服了。 “使君气度非凡,正钦服不已。”见刘璋佁然不动,又点破了自己的出身,法正郑重其事的道了一声佩服,而后端起刘璋所倒的酒水一饮而尽,将酒杯倒反过来示意饮尽:“多谢使君赐酒。” 就此片刻,见识了刘璋的气度,法正决心已下,面前的这位益州牧刘璋就是他的不二之选,他的明主,他一生追随投效的人。 一番亲贤的操作打出后,刘璋向着娄七和法正问起了话:“汉中情形如何?” 先是娄七拱手回答:“汉中如今正在戒严,非是有张鲁的手令,等闲之人一律不得四处行走……关中、凉州流落到汉中之士以及不顺服张鲁的汉中豪强,我虽是同他们联络许久,但愿意举兵者却是寥寥,估摸着在阳平关战事没有明朗,胜负未分的时候,不太会有人真正举兵响应我等。” 刘璋点了点头,对于娄七所言他没有什么失望,他原本就对汉中豪强不抱什么太大的希望,更不必说关中、凉州流落到汉中之士,对汉中并不怎么熟悉,也没有什么根基,他怎么也不会去指望这些人起事。 这边法正作为在汉中寓居时间较长的客人,斟酌着拱手道了一句:“使君,料敌从宽,判己从严,当务之急在于阳平关的得失,阳平关一日不下,则米贼张鲁稳如老犬,不服张鲁的汉中豪强和关凉之人也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只会静候时机,指望汉中内乱是不切实际的……敢问使君当下阳平关情形如何。” 刘璋摇了摇头:“走马岭上的新阳平关城池甚是坚韧,军司马李休通晓守御之法,轻易动摇不得,我一连十余日督促帐下士卒攻打,却是连新阳平关的城墙都没摸到,只在外围营寨得得失失,没有大的进展。” 道明了形势后,刘璋抛砖引玉,颇是有些期待的看向法正:“孝直可有什么见解。” “米贼张鲁令李休于走马岭上筑起新阳平关,地势险要尽归汉中所有,与我军形成主客形势,战与不战皆系于汉中,使君不得已受制于张鲁,这是兵法所忌讳的……故而使君不可顿兵坚城之人,以致师老兵疲,他日恐为张鲁所趁,于今之计,当思反客为主。”法正侃侃而谈,胸有成竹的他目光灼灼,准备在刘璋的追问下道出他的谋划,为自己在刘璋帐下出仕打下一个好的基础。 “反客为主?”刘璋按捺下心中想要揶揄一番的念头,若有所思的思考了片刻后说道:“莫不是遣军向南渡过沔水,沿着山势前进,于定军山结寨立营,居高临下能望到汉水,敌军形势尽入我眼中,且可以逸待劳等着张鲁来攻……这一向璋也在思索,已是遣送斥候渡过沔水去侦查地形,为大军通行寻觅出一条道路来。” 法正虽是为人有定力,但这个时候他却是破了防,目瞪口呆了片刻,无他,刘璋所言乃是他心中思索良久的计策,收回面上的惊色,法正口中苦涩的拱手敬佩了一句:“使君思虑周全,却是我浅薄了。” (本章完) 第222章 法正献计 法正神色有些落寞,整个人不太得劲,他原本打算献上南渡沔水,占据定军山的反客为主之计,解决刘璋眼下被阻挡在阳平关外的困境,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一鸣惊人,给刘璋留下深刻的印象。 但法正万万没有想到,他前面居于汉中多时,并同汉中的军司马李休交好,得以查探汉中山势地理情形,加之多少个深夜不曾安眠,一番搜肠刮肚下想出的计策,刘璋这边竟是也想到了,而且已经在落实进行中了。 “敢问使君,不知是何人给使君献上的南渡沔水、占据定军的计策。”法正问上了一句,他迫切的想知道究竟是何人给刘璋献上的计策,竟是快他一步,抢占了他的机会。 刘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言语也是意味深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刘璋这话说得对,但也不对,对的点在于献计之人的确就在他眼前,不对的点在于献计之人是历史上的这位眼前人,而不是现在的眼前人。 如果要问一声曹操是什么人指挥蜀兵击杀了他的白地将军夏侯渊,并在汉中让他无计可施,只得退兵而还,将汉中丢给刘备。曹操肯定会说是法正法孝直,他决计不会认为刘备有这个智商。 如果问上一句刘备汉中之战是谁指挥的,刘备不会有那么大的脸到处嚷嚷汉中之战是他指挥的,是他抓住机会派遣黄忠斩杀了夏侯渊,只会说是他的小翅膀法正指挥的。 事实的确如此,历史上给刘备出谋划策,取下汉中的乃是法正。 因此刘璋没有直言是自己给出的谋略,而是故弄玄虚的道了一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只在心底把功劳推给了法正。 窃取了历史上法正出过的谋划,堵了一番眼前看上去有些心高气傲的法正后,刘璋有种捉弄历史人物的快意,也有一种在时空长河里独断万古的傲然。 对于刘璋所言近在眼前,法正自然而然的认为乃是刘璋自己想出来的谋划,而不是刘璋帐下之人给出来的,他不会去狐疑刘璋有窃取他人谋略的可能,毕竟这种事情很难遮掩的下来。 ‘真乃聪明睿智之主。’法正在心底感叹了一声,拱手向着刘璋再赞叹了一句:“明公智谋,正不及也,正所言反客为主之计,同明公想的一样,亦是南渡沔水,占领定军山,居高临下,俯视汉中,令米贼张鲁惶惶不得终日,受制于我方……而不是和现在一般,敌军据守阳平,我军无计可施。” “然也。”刘璋自知过犹不及,他不再继续扯着定军山的事情,而是掉头说起了一桩难处:“只是到时候大军南渡沔水,往定军山一动,动静可能会比较大,恐怕会被张卫、李休等人所遣斥候侦查到,说不得会让张鲁生出戒备之心,抢先派人据守定军山,和如今走马岭上的新阳平一样,成为我军的忧患。” 法正闻言脸上的落寞之色顷刻间消散,眼神直是发亮了起来,他的大脑急速的运转着,将他少时同他祖父‘玄德先生’法真学习到的各类兵法知识运用了起来,同时斟酌着接下来的应对之词。 不待须臾,法正眼神透亮,他站起身来,向着刘璋拱手而道:“使君,此易事尔。” “哦,孝直可有何见教。”刘璋像是来了兴趣,身形微微前倾,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法正谦逊的露出了个微笑:“使君,见教不敢当,正不过是有一二点想法……其一,当令张卫、李休二人无暇外顾,专心专意的守城,并四散精骑,去猎杀张卫、李休所遣斥候,隔绝其耳目,让张卫、李休对我军动向一无所知。” “若要令张卫、李休无暇外顾,专心专意守城,那就是需要加大攻城的力度,就现下而言,我已遣万人分作十队,每日日头升起,就轮换着攻打阳平关至日落,力度称得上极大了。”刘璋应了一句。 法正眸子精光湛湛,恍若星河流淌其中:“这只是白昼,夜间当是也让张卫、李休不得安眠……当可遣五百人的鼓吹队伍,夜间潜伏到阳平关前,每隔一二时辰就敲锣打鼓,做出想要夜袭的举动来,惊扰敌军……如此一来,张卫、李休白昼辛苦据守阳平关,晚上又不得安眠,精气自然是不足的,考虑事情就不够全面,就不能轻易察觉到我军的动向。” “法君说的计策真是大妙,夜间袭扰,灯火晦暗,敌军担忧我军埋伏,当是不敢轻易外出,只能硬着头皮听我军鼓吹,我军想怎么吹就怎么吹。”娄七一双招子放的很亮,他在巴郡跟着娄发混的时候,作为江湖中人,不免做一些打家劫舍的勾当。当然,他这里主要是去劫富济贫,毕竟穷鬼才有几个钱,哪里比得上为富不仁的豪强一根腿毛。 而娄七劫富济贫时,往往是夜间趁着星月无光,缉捕盗贼的官兵不敢轻易出动时,痛痛快快的洗劫上一场。因此他对法正给出的夜间袭扰的计策十分的感同身受,看向法正的眼神像是看到了一个知己。 刘璋点了点头,他称赞了一声:“未料孝直虽是年少,但腹有良谋,身怀宇宙。” 接着刘璋示意法正继续讲下去,毕竟法正只是说了其一,他想知道其二乃至其三怎么讲。 法正缓缓道来:“其二,大军南渡沔水,当可分批次渡河,先遣一支精锐之师,昼夜奔袭,抢占定军山,而后结营立寨,据守于山头之上,等待我军大众前往接应……这样一来,渡河的队伍人就少了,动静也就小了,就算后面大众动身渡河时,被张卫、李休察觉到,但我军先锋已是占据了定军山,张鲁自然无可奈何,任由我军拿捏。” “善。”刘璋抚掌赞叹了一句。 在刘璋的帐下,一等一的谋士是或缺的,如黄权、彭羕这些人,虽然都是有智谋在怀,但是比起著见成败,有奇画策算的法正,还是稍稍逊上那么一筹。 而刘璋凭借对三国历史的了解,在某些问题可能有直中准心的见解和判断,如现下攻打汉中,他知道去死磕阳平关不是一个理智的选择,最正确的做法是拿下定军山,一刀砍向张鲁的脉门。 但以后天下的局势纷纷扰扰,刘璋自认他是没有这个智谋去搞定面临到的所有难题,正好需要法正这样的人物在身边为他筹画,为他提供最优雅和最完美的上策,而不是让他沦落到使用中策和下策。 听闻到刘璋称赞,这个时候法正的面色好看了很多,眉目间一股青年的英气蓬勃而发。 在想到一个人后,法正斟酌了片刻,拱手向刘璋接着禀告道:“使君,我有一个同郡之人,姓孟名达,字子敬,亦是心慕使君久已……眼下其人正在新阳平关内,只是碍于家小皆在汉中勉县,不得已同使君交锋,他日若是拿下汉中,还望使君宽恕其罪一二。” 孟达,听到这个名字,刘璋有些意外,但也不过于意外,毕竟史书记载法正和孟达是一起入蜀的,法正前面被阻于汉中,孟达自然也是被阻挡在汉中。而令刘璋意外的是孟达这个人,以及孟达的为人。 子敬,史书记载孟达字子度,和现在孟达的字不一样,不过这点刘璋很是清楚,孟达是因为刘备的叔父名叫刘子敬,为避讳而改字子度。 就改字这一事而言,刘璋就觉得孟达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算得上是个圆滑的人,历史上也正是如此,孟达先叛刘璋归降刘备,后叛刘备归降曹魏,接着又叛曹魏想归降蜀汉,同时和吴国也有说不清的关系,整整一个三姓家奴,和吕布比起来,只是少了一个杀义父的壮举。 法正见刘璋沉默了下来,没有立刻回应,他猜想可能是刘璋知道孟达的出身,乃是昔日的凉州刺史孟佗之子。而孟佗的名声是臭大街的,他的凉州刺史一职是通过阿谀宦官张让得来的,在清流士子中是被唾弃的那种人,很少有人会跟孟达交好。 只是法正为人也称不上一个道德君子,不怎么遵循礼教,所以肆无忌惮的和孟达交好往来,而在自身得到刘璋认可的当下,他没有忘记好友孟达,想着在刘璋面上给孟达露了个脸,不过现在看来孟达受其父凉州刺史孟佗的名声所累,于刘璋这里得不到一个好字了。 ‘真是坑儿子。’法正心中不免吐槽了一句孟佗,孟佗靠着阿谀宦官,勾结权贵,拿下凉州刺史一职,孟佗一辈子爽是爽了,但拖累遭罪的可是孟达这个儿子。 刘璋面色淡然,他缓缓道:“即是孟君有意,我自是不会拒纳,孝直安心便是……今者孝直献计,甚得我心,我欲以卿为军议校尉,不知孝直是否属意。” 刘璋对孟达不怎么关心,他随口一句应付了,而后抛出钩子钓起了法正,钩子上是鲜美的军议校尉一职。 法正没有第一时间拜谢,而是感到有些震惊,虽然他听闻过刘璋的为人,但是真正见到刘璋出手,他只想说就刘璋给出他的这个价码,他这辈子都是刘璋的人,跟着刘璋任意东西了。 法正出席来到大帐中间的位置,隆重的跪拜而下:“法正多谢明公,此生必为明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璋微笑颔首。—— 沔阳。 天师道的领袖张鲁依靠在庭院中的一张胡床上,颇具闲情雅致的观赏起了面前正在蹁跹起舞的双鹤。 鹤,天生有一副优雅的体型,富于完美曲线的脖颈,挺直纤细的长足,一身洁白的羽毛,举足轻盈,一举一动都充满着优雅与和谐,其姿容颇具几分神秘魅力。 张鲁看的有些入迷,鹤形轻盈,有若仙子,这是道家所欲追求的境界,也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境界。 就此观赏鹤舞,张鲁自觉仿佛看到了九霄仙界的煌煌景象,于一片半现半隐的迷雾中,亭台楼阁,画楼烟渚,一应俱全。 登时入迷的张鲁,没有察觉到功曹阎圃到了他的身后,而功曹阎圃,在所通传消息不是十分紧要的情况下,没有开口打断张鲁的沉思。 好半晌,张鲁才从如梦如幻的画面中脱离出来,这个时候,他自是察觉到了阎圃的到来,但他没有去问询阎圃带来了什么消息,而是感叹了一句:“不知何日能修得身形似鹤形,脱去这一副臭皮囊,不为尘俗所染。” “师君道法高深,又于传道立有奇勋,当是早晚的事情。”功曹阎圃恭恭敬敬的奉承了一句。 张鲁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对阎圃的奉承之词表示了轻微的反对,但张鲁也没有多说什么,他转口问起了阎圃:“阳平关战事如何。” 张鲁现在领军屯驻的沔阳,离阳平关甚是接近,一日之内,阳平关便可多次递来消息,以便张鲁做出应对。 阎圃面色轻松,坦然言道:“禀师君,据治头大祭酒(张卫)所言,刘璋还是如过去十余日一样,攻势连绵,但是收效甚微,对我阳平关没有太大的威胁。” “哼,刘璋小儿顿兵坚城之下,犯了兵家大忌,功曹可做个见证,我早晚大败刘璋小儿。”张鲁面色开怀,前面刘璋还没真正攻打汉中时,他多少有些紧张,但等刘璋被阳平关所阻,无计可施的当下,他对刘璋轻视了起来。 但轻视归轻视,这里张鲁还是耐着性子叮嘱了阎圃一句:“让张卫和李休谨慎一些,小心一些,切不可轻易出城交战,也不要因为当下的局势而放起松来,万事以周全为要。” “诺。”阎圃恭声领命,接着他通传起了米仓道的消息:“据守米仓道的杜濩守御甚是得当,来犯的中郎将吴懿至今不得在米仓道前进一步……且吴懿欲行激将之法,送给了杜濩妇人的服饰,但杜濩不为所动。” 张鲁的心情大好,他夸赞起了杜濩:“杜濩虽然是个賨人,但品性和民间的奸商有的一比,都是滑不留手,如同一条泥鳅一般……吴懿向杜濩使出激将之法,却是用错了对象了。” (本章完) 第223章 扰敌之计 治头大祭酒张卫洗漱洁净后,在侍女的服侍下穿上了一件白色的单衣,而后他缓缓的走到了床榻前,躺卧在了床榻的中间。 待张卫躺定后,两名身姿曼妙、容貌美艳的姬妾从床尾往床上爬去,一左一右的将张卫夹在中间。 等两名姬妾亦是躺好,一名侍女手持灯火,一名侍女解下了床帘,留给了张卫以及张卫的两名姬妾一种密闭暧昧的氛围。 紧接着这两名侍女熄灭了屋内的灯火,踮起脚尖,动作轻盈的倒退着走了出去,走了门口后,两名侍女一左一右拉起了门,将门关了起来。 美色在旁,左拥右抱,如此暧昧旖旎的场景下,可张卫却是没有任何的举动。 如果是张卫的近侍,便可知道,汉中的这位治头大祭酒现下召姬妾侍寝的举动,并不是为了享受,也不是为了放纵,而是为了磨砺自己的道心,使自己不为外物所动,不为美色所迷。 两名姬妾照着以往张卫所说的教导,这个时候拿出了看家的本领,打算激起张卫的欲望,大力度的磨炼张卫的道心。二人各自将柔弱无骨的身体贴近张卫,并伸出手对着张卫的身体摸索了起来,意图让张卫气血澎湃,不能把持自身。 但令两名姬妾惊奇的是,她二人施展了所有的手段,可张卫竟是像忘却了俗念,对于她二人的一番魅惑不为所动,做到了一丁点反应都没有。 ‘果然是有些道行。’当一名姬妾的手有似无意的滑过了张卫的下身,并且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火热和脉动后,这名姬妾不由的在心里重重的敬佩了一声。 一刻钟后,张卫喊话止住了两名姬妾的动作:“今日且到这里,你二人还需精进一番,就你们这点小手段,却是难以再磨砺本祭酒的道心了。” 虽是张卫只在身边,可二位姬妾感觉张卫的言语仿佛是从屋外传来的,虚无缥缈的紧,二人在张卫的吩咐下,收拢了身形,不再拿出什么动作,同时毕恭毕敬的道了一句:“诺。” ‘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在二位姬妾收拢身形后,张卫于心底轻蔑的道了一句,并不由的感慨起了自己的道行,比起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称得上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眼下张卫借美姬磨砺道心的方法,正是出自柳下惠为了给受冻的女子温暖,把女子置于怀中,直到天明都不为所动的行为。 不过柳下惠只是怀抱女子,张卫却是美姬在旁,加之言语挑逗、身体摩擦,这般情况下都不为所动,他自认怎么都比柳下惠强的多了,他这颗道心坚如磐石。 一顿磨砺道心后,张卫紧了紧身子,准备安然入睡了。 “嘭、嘭、嘭……” “铛、铛、铛……” “呜、呜、呜……” 若有若无的嘈杂之声在张卫耳边响起,起初张卫不以为意,只是准备接着入睡,这段时日他都是在城墙上的门楼睡觉,睡的时间不长,睡的也是不香,不比现在,温香软玉在侧,大被同眠。 但片刻后,有若六月闷雷在张卫脑中炸裂,准备入睡的他霎时间翻起身来,扭头向着声音的来处望去,外间传来的声音愈来愈响,他是再熟悉不过,这是金鼓齐鸣,刀戈将兴的征兆。 蜀兵趁着深夜来偷城了? 冒出一个可怕念头的张卫腾的起身,大手一挥掀开床帘,加上一个健步跳下了床,口中呼喊着:“来人,来人。” 这个时候外间也因为突然响起的金鼓声闹腾了起来,一簇簇灯火亮起,将张卫所在的旧阳平关的官寺照的有若白昼。 吱呀一声。 几名在张卫卧室外服侍的侍女推开了卧室的门,各自忙活了起来,有的掌起了灯火,有的来到张卫身前,向张卫问起他的要求。 “速速与我穿衣。”张卫面色急不可耐,同时不免心中有些慌乱。 在一连十余日蜀兵都对阳平关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张卫的心境大抵放宽了下来,因此原本日日在门楼睡觉的他,难得的今日回到了官寺的宅邸休息,将城池防务等一应事情交给了祭酒杨任。 可就在张卫难得放松的关头,外间金鼓齐鸣,更是夹杂着呼喊厮杀的声音,这不由让他慌了手脚,害怕蜀兵趁着他刚好放松的时候,深夜前来偷城,若是无事倒也罢了,若是城池因此丢了,那他就是罪莫大焉了。 天师道的罪人! 想到未来张鲁可能斥责他的言辞,在侍女服侍下穿衣的张卫,顿时感觉额头上有细汗冒下,背上更是惊出了一阵的冷汗,他咽了口口水,不待侍女为他戴好头冠,就从侍女手中夺过头冠,披头散发的大步踏出了卧室。 阔步走到官寺门口的张卫,见到了仆从早已准备的马匹,他一个翻身上马,在一队骑士的簇拥下向着城楼奔驰而去。 不多时,张卫就到了城楼下,他一边给自家整理好衣冠,一边沿着阶梯向城楼上攀升,而后登上城楼的他看到了一脸疑惑的杨任。 “杨祭酒,出了什么事,那里传来金鼓厮杀声。” 张卫没有去见什么礼,而是在见到杨任的第一刻,不待须臾的问询起了杨任,这个时候,金鼓声已是止息了,仿佛未曾出现过一样。 祭酒杨任一脸惑然,他整理了一下目前收集的消息,斟酌着小心的回答了起来:“大祭酒,金鼓厮杀声是从城外传来的,只一刻钟的功夫就停了,除了金鼓声外,倒是没出什么事。” “就这。”听得无事发生的张卫插了一句。 杨任见张卫语气不善,听起来像是犯了起床气,不过想想也是,大半夜的不得安眠,而是东奔西跑,是个人都有脾气,因此杨任立即补上了一句:“这金鼓声来的蹊跷,应该是蜀兵搞的鬼……我已经派遣斥候出城往金鼓声传来的方向侦查去了,或许等一会就有消息传来,大祭酒无需焦心于此。” 在听到杨任推断金鼓声来自于蜀兵的话,张卫不假思索的肯定道:“大半夜的敲锣打鼓,除了蜀兵还能有谁。” 见城池安然无患,稍稍放下心来的张卫将头左右晃动了一下,眯着眼睛往城外望去,自言自语的问上了一句:“即是有金鼓声,为何不见蜀兵前来进犯我阳平关?这刘璋小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杨任侯在张卫身边,却是没有立即回答张卫的问题,因为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前面城外金鼓声响起的时候,令他好生一阵惊吓,张卫回到官寺安睡,他留下据守城池,若是这个时候出了什么问题,他只怕会受到责罚,乃至斩首赎罪。不过这倒还是轻的,要是因为他丢了阳平关,牵扯到了杨氏一族,那对他来说就是天崩地裂了。 因此听了好一阵金鼓声,又不见蜀兵来攻城的杨任,这个时候还是处于庆幸的状态,没有过多的去思考蜀兵的意图。 不过杨任也不会让张卫等的太久,虽是对蜀兵意图不甚了了,但他觉得这个时候可以表一表忠心,打破眼下的沉默:“大祭酒,要不我带兵出城一探,往城外摸索一下,看看蜀兵到底在卖什么药,将蜀兵卖药的葫芦砸碎。” 杨任毛遂自荐,意气迸发,张卫只是摇了摇头,否定了杨任的请战:“月光惨淡,四野不明,这个时候带兵出城,恐是会中了蜀兵的埋伏。” “嗯,埋伏?”张卫觉得他抓住了关键点,他眉目舒展,琢磨了起来,片刻后他有了推断:“蜀兵白日攻城不顺,就想着深夜里诱我军出城,故而敲锣打鼓,搅得我们不得安眠,让我军因为睡不好觉而愤怒,因怒兴兵,出城索战,蜀兵却正好埋伏我军一波……我军只需闭门不出,任由蜀兵去敲锣,去打鼓,让蜀兵的计谋失效。” “哦,原是如此。”杨任仿佛醍醐灌顶一般,他连连的点起了头,并抬高踩低道:“刘璋小儿出此下策,被大祭酒您一眼看穿,大半夜白忙活一场,却是徒惹人笑也。” 杨任阿谀奉承,马屁拍的震天响,张卫听的耳中,面上虽然没有什么动静,但是心里如同吃了西域来的石蜜一样,甜腻腻的,乐开了花。 这个时候杨任察觉到张卫由于着急赶来,穿着有些单薄了,他立马搜罗来一件裘衣,捧着笑给张卫亲手披上,同时规劝了一句:“大祭酒,蜀兵即是只在城外,不曾进犯,不如您且回官寺休息,这里有我驻守就行……深夜里寒气重,城头的寒气更重,对身体不太好,待的久了说不得会中风寒。” 杨任话语殷勤,替张卫铺好了台阶,且夜寒露重的,一阵微风吹拂过城头,披着裘衣的张卫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他不免想起了官寺的温暖被窝。 一边是苦寒的城楼,一边是温香软玉在侧的被窝,面色挣扎了许久,张卫最终重重了摇了摇头:“师君命我守御阳平关,我自然是要用心,区区寒意,却是浇不灭我对天师道的忠心……今夜我还是待在城头,如此方能安心一些。” 在张鲁的府内,张卫对张鲁道着兄长,但是在府外,正式场合上张卫一贯称呼着张鲁的职务-天师道的师君。 “天师道有大祭酒您这样的人物,何愁不兴旺。”杨任一脸的敬意,只听他话中的语气,便知他对张卫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只是张卫说是驻守在城头,但其实他只是睡在城墙上的门楼中,才不会真正去吹什么寒风,看什么孤月垂挂天际直至天明。 在前面金鼓的搅扰下,情绪上跌宕起伏,身体来回奔波甚是感到疲惫的张卫一躺上门楼的床铺,不到数息的时间,就发出了一阵轻微的鼾声。 “嘭、嘭、嘭……”方才进入熟睡中的张卫在潜意识里皱起了眉头。 “铛、铛、铛……”意识从沉睡中被扯起的张卫迷迷糊糊的半睁着眼睛。 “呜、呜、呜……”神思全然清醒过来的张卫瞪圆了眼睛。 又是腾的一下从床铺上跳下来,张卫来不及穿鞋就跑出了门楼口,向着迎面而来的杨任喝问道:“怎么了?” 杨任面色有些不太好看,刚才他偷摸着想眯一会,但却被城外传来的金鼓声搅扰了清梦:“大祭酒,无事发生,只是城外又在敲锣打鼓。” “刘璋小儿这是不想让我们安睡。”张卫恶狠狠的道了一句,他的一双眼睛里冒起了几条血丝,神色直若饿狼一般,这也是人之常情,大半夜被惊扰,还是接二连三,如何叫人不恼怒。 “派遣出城的斥候说,外间有蜀兵骑士四处游走,他们却是不太好打探城外的情况。”杨任说出了一个张卫在门楼休息时他收到的坏消息,原本不想叨扰张卫休息,打算天明通告给张卫,这个时候倒是无妨的说了出来。 张卫移动脚步,走到了城墙的垛口处,努力的眯起眼睛向城外看去,可月光黯淡,清辉寥寥,他一番远视下,对城外的情形却是一无所知,不知道乌漆嘛黑的城外究竟藏匿着什么野兽,在什么时候会对着他撕咬一番。 收回目光的张卫斟酌了起来,在他看来,城外的蜀兵是打着不让他安眠的想法,不想让他舒舒服服的睡一个好觉,而且或许不止于此。 “蜀兵于城外连番鼓吹,做出打算夜袭的态势,而且派遣游骑四处游走,不给我们了解他们兵力动向的机会。” 说到这里的张卫灵光一闪,他感觉自己抓住了要点:“蜀兵不是想惹怒我们出城,埋伏我们一手,而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连番鼓吹又不来攻城,让我们丧失警惕之心,等我们疲惫不堪,对城外鼓吹麻木的时候,于多次虚招之中夹杂一次真招,发兵前来偷城。” “不知是何等宵小为刘璋出的此谋,当真是卑鄙无耻。”张卫立于城头,朝着城外一声谩骂,舒展着心中的郁气。 (本章完) 第224章 天子动向 旧阳平关的守将,治头大祭酒张卫面对蜀兵的扰敌之计是气急败坏,但是气归气,晦暗的深夜里他又不敢派兵出城,寻觅到敲锣打鼓的蜀兵痛痛快快杀上一番。 可张卫不敢出城,亦是不敢安然睡下,一来蜀兵敲锣打鼓实在闹腾的紧,二来他担心蜀兵虚虚实实的,耍了几招虚招后,来了个实招前来偷城,只得在城头半睡半醒的盯着。 这边张卫不得安眠,那边走马岭上新阳平关的守将军司马李休同样没有入睡,他听着城外传来的金鼓声,眉心拧出了一个川字,神色不耐烦到了极点,像是一口即将爆发的火山,下一刻就熔浆飞涌,直冲天宇。 和祭酒杨任同是出身杨氏的杨帛,面色愤然到了一定程度,他拱手向着主将李休请命:“司马,就遣我出城,带兄弟们冲上一冲,好好杀杀蜀军的气焰……这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摸到我城下敲锣打鼓的,实是恼人的紧。” 杨帛身材高大,胡须虬髯,一张脸被茂密的须发围了个密不透风,说话瓮声瓮气,一股怒意蕴含其中。 “不可,蜀兵侵扰我们,就是想激我们出城……现在月色不明,四野不清,城外情形如何我们是不知晓的,贸然出城的话只会随了蜀兵的意,说不定是往蜀兵的埋伏里冲,少不得损兵折将。”被搅了清梦的孟达耐住了性子,他规劝了一句。 站在杨帛和孟达前方的李休不着意的叹了口气,他认可了孟达的观点:“孟君说的有道理,我们对城外的情形是两眼一抹黑,这蜀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们暂且不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如今不知道蜀兵动向和意图,我们就先按兵不动。” 杨帛一听李休否定了他的请命,登时有些着急了:“司马,难道就由着蜀兵在城外每隔一二时辰敲打一番,这还叫我们如何安睡,手下的兄弟们如何安睡。” 杨帛情急,不可耐的想出城交战,军司马李休却只是摇头。 “害。”杨帛无可奈何,李休受到张鲁看重,非同一般人,且前面李休领着张鲁的令,对新阳平关的指挥一事有着不容置疑的权力,他虽然身为祭酒,却是难以撼动李休的权力。 无奈的杨帛抱怨了一句:“如今不能出城杀略一番,打断蜀兵鼓吹,那轮班休息的士卒不好入睡,明日蜀兵来攻时,个个疲软不堪,怎生得了。” 李休皱起了眉头,就算杨帛不说,他也在忧虑这件事情,蜀兵连日攻城,明天肯定也还是要来的,今夜蜀兵侵扰士卒睡眠,到了白日将士们一个个肯定会困乏,难以应对蜀兵的强攻。 思绪激荡了片刻后,李休一时间没想出什么好法子,他将目光看向孟达,孟达虽是年轻,但智谋深远,甚是得到他的看好和青睐。 见李休目光看向自己,征询自家的意见,孟达斟酌了一下,想出了一个法子:“或可令轮班休息的士卒用丝絮等物塞住耳朵,这样能减轻蜀兵锣鼓的吵闹声,让士卒可以睡个安稳觉,养足精神,等到白日里好好的招待蜀兵。” 李休和杨帛同时眉目一亮,而后李休叮嘱了杨帛一句:“杨祭酒,且速速去办。” “诺。”杨帛领命拱手而退。 吩咐完杨帛后,李休这才夸赞起了孟达献上的法子:“孟君心思通透,我不如也,这也算一桩功劳,我当向师君为你请赏。” “如此,多谢司马了。”孟达面露喜色,行礼谢了一番李休。—— 张卫和李休以及汉中士卒不曾安眠,蜀军大营中刘璋亦是未入睡,他设宴款待起了法正,由于正在战事中,所以宴会的规模并不是很大,只有他和法正以及主簿黄权、兵曹彭羕等几人而已。 一杯酒下肚后,彭羕开口向法正问起了关中的情况:“法君即是从关中来,不知关中形势如何,天子又是如何?” 彭羕素来为人倨傲,对于不如自己的人都是用鼻孔看着对方,甚至连谈话都不愿意,不过法正一则出身贵重,乃是关中大儒‘玄德先生’法真的孙子,二则法正为刘璋献上扰敌之计,平步青云的被刘璋加封为军议校尉,看上去甚得刘璋的青睐。因此彭羕收起了他的坏脾气,找了个话题同法正聊了起来。 “我是从去岁,也就是兴平元年入蜀,故而关中现在的详情我不是太了解。”法正先给自己铺了一个台阶。 黄权同样对关中的朝廷有不小的兴趣,他直言道:“无妨,法君就讲一讲去年的事也好,蜀地偏僻,汉中为米贼所据,同关中道路不通,我们收到的关中消息大多从荆州传来,都是些二手的消息,真假如何难以辨识。” “就劳烦法君讲上一讲。”刘璋补了一句,作为穿越客的他对去年关中的局势是了如执掌,毕竟历史还没有偏差太多,很多事情法正说不得还没他了解的详细,不过深入关中基层的话,他不如法正了解的透彻,就此了解一番,打发漫漫长夜也是好的。 “诺。”法正拱手向着刘璋领下命来。 而后在刘璋、黄权和彭羕感兴趣的目光中,法正缓缓道来:“去岁故益州牧有意辅佐王室,解救天子,同凉州马腾一起兴兵讨伐李傕、郭汜,只可惜功败垂成,这件事诸君是知晓的……此战过后,李傕令郭汜、樊稠开府,与三公合为六府,把控官吏选举。” 法正眉宇微微揪起:“自此朝廷选官举吏的权力,皆归于李傕、郭汜等人之手,李、郭、樊等人是纷纷推荐起了他们的人出任显赫的官位,三公九卿稍有反对的意见,他们就是大动肝火,搅得朝廷不安,主持官吏任命的人更是无法抗拒,只能任由凉州贼拿捏……并且由于李傕、郭汜、樊稠推荐的人太多,而官位不够,出现排队任命的情况,主持官吏任命的人只好先从李傕推荐的人开始任命,郭汜次之,樊稠再次之,至于三公推举的人,始终得不到任命的机会。” 法正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日积月累下来,朝廷上下都是李傕、郭汜举荐的凉州贼子,忠直之士不见踪影,朝廷事务皆是掌于凉州贼手,我大汉的朝廷,非天子所有,倒像是李傕、郭汜的庙堂了。” 黄权和彭羕沉默了下来,也没有再去饮酒,他们皆是自认为汉家的士人,忠心于大汉,有心出仕为大汉做一番事业,如今听着汉家朝廷如此的不堪,遭到凉州贼子的胡乱操控,自是面色上不太好看。 刘璋却是一脸的淡然,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有兴盛就有衰亡,强汉四百年,沦落到如今的局面,算是很不错的,毕竟真实的历史上有刘姓宗室如刘备想着中兴大汉,还有一大批汉室忠良,如伏完、耿纪等人谋划着还大政于刘协,比起唐末、宋末、明末不堪入目的局面,大汉的晚年称得上一句光彩。 “去年六月,三辅地区大旱,禾苗干死,导致谷价飞涨,谷一斛五十万钱,豆麦一斛二十万钱,而且有钱还买不到,不止如此,把持朝政的李榷、郭汜不仅不想着去救济灾民,反而大肆收刮百姓手中的存粮,将大批粮草屯于他们的军营中,由着百姓饥荒……以至于,我听长安逃到扶风的人说……”这里法正压低了声音:“由于缺粮,长安城中发生了人吃人的事情。” “该死。”这里刘璋淡定不住了,连朝廷所在的长安城、天子的脚下都发生了吃人的事情,三辅地区其他地方的情况不难想像,只怕比起长安城更是糟糕一些。 见刘璋动怒,法正不为所动,他知道刘璋的怒气并不是朝着他,而是朝着凉州贼李榷、郭汜:“明公所言极是,李榷、郭汜确是该死,他二人无治政的才干,日常以劫掠为生,今日只会想着今日的事,顾着今日的饱暖,至于明日,对李榷、郭汜来说太过遥远,他们从来顾不上明日……也因此,关中父老饱受李榷、郭汜帐下的恶卒欺凌压迫,轻则财货钱粮被抢,重则家破人亡。如我一般,能举宗族逃到汉中,免去灭族之危,实是万千关中父老中的一二幸运儿。” “明公,来日讨定张鲁,当发兵关中,诛灭李榷、郭汜二贼,将陛下从李、郭二贼手中解救出来……上佐天子,下安黎庶,还关中父老一个太平。”彭羕听的动怒,他意气直发,向着刘璋请求道,但他的话虽然冠冕堂皇,可私下里却藏着一个小心思。 黄权附和着拱手向着刘璋道了一句,他的话有些直白:“若是能解救陛下于水火,以明公宗室重臣,国家骨肉,可奉天子以讨不臣,自是无往不利。” 听的黄权此言,法正眉眼一亮,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悸动,没由来的向着上首的刘璋看去,想通过观察刘璋的面色大概猜测出刘璋的想法。 只是令法正失望了,他看到先是刘璋点了点头,紧接着摇了摇头,这让他不免有些疑惑,他见刘璋所作所为和言语吐谈,当是要做一番大事业的人,可刘璋却否定奉天子以讨不臣的良谋,难道刘璋无意于争雄天下,只想着在蜀地躺平。 在黄权、彭羕和法正三人略微有些疑惑,但又不敢开口询问的当下,刘璋缓缓道来,说出了他近来收到了一条消息:“李傕、郭汜自然是要诛杀的,可奉天子以讨不臣一事,却是没有这个机会……王长吏有书信递来,言是自荆州传来的关中消息,说是天子思念旧京雒阳,遣使向李傕请求东归,十余次后总算得到了李榷的允许……这条消息从关中传到荆州,再从荆州传到我们这里,时间很长,或许现在天子已经在东归雒阳的路上也说不好。” ‘坏了。’ 在场的黄权、彭羕、法正三人皆是智谋之士,他们顺其自然的推算了起来,若是天子东归雒阳,关东群雄肯定会有和董卓一样的角色跳出来,去将天子刘协抢在手中,做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情来,而不管这个挟天子的诸侯是谁,对于他们的明公来说,都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彭羕大脑急速的转动着,他想到了一个可能,登时让他头上冒出了细汗,更是凝结成了水珠滴下:“天子若是东归雒阳,河北的袁绍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怎么都会派兵让天子移驾冀州,巡幸邺城……现在公孙瓒已经势力衰竭,只能做困兽之斗,早晚会被袁绍所灭,袁绍到时候坐拥河朔之地,加之招抚夷狄之众为用,兼之挟天子以令诸侯,名正而言顺,南向以争天下,恐怕难有敌手。” 方才归顺刘璋的法正摆出了自己军议校尉的身份,为刘璋考虑了起来:“明公,兵曹之言,当需深思,袁绍据燕、赵之地,冀州户口百万,幽州突骑乃天下精兵也,以冀州之粮草,资燕赵之甲兵,兵精粮足,若是再加上挟持天子,掌控大义的情况下,实属明公的大患。” “明公,念及光武,不可不慎。”相比较彭羕和法正,黄权言语直白真切,直插要点,他搬出汉光武刘秀立足河北,自北向南拿下天下的例子,毕竟情况实在太像了,袁绍的事业起步和光武帝事业起步简直是如出一辙。 几人言语殷殷,向着刘璋出言谏告,刘璋心里却是不怎么放在心上,毕竟他是开卷考试,对袁绍是了解的,好谋而少决的袁绍八成不会去迎奉天子,这里不说是十成十,是刘璋考虑到了历史走向可能会因为他而产生改变。 同时刘璋默然叹了口气,袁绍的确是东汉末年第一大boss,威震河朔,名重天下,如黄权、彭羕,处于蜀地闭塞之地,也知晓袁绍的赫赫威名,对袁绍甚是敬畏。 “卿等之言,我自是记在心中,天子动向如何,不是我们现在能把控的……当务之急,先料理了米贼。” 感谢各位读者大大的月票,这里致上太岁诚挚的谢意!!! (本章完) 第225章 霹雳车 走马岭上,新阳平关。 “犬养的,竟是直直的闹腾了一夜,搅得人一夜睡不安稳,不得安宁。”脾气火爆的祭酒杨帛双眼通红,眸子里面密布血丝,他朝着山下列阵的蜀兵骂上了一句,接着叹了口气:“这蜀兵白日里又来攻城,是急了眼吗?” “不分昼夜,或是侵扰,或是来攻,蜀兵看上去当是急了眼……不过想来也是,蜀兵阻于我关前已有十余日,刘璋小儿自然不免焦急。”孟达肯定了杨帛的推测,他的精神比杨帛好些,毕竟昨夜杨帛是一直值守在城头,提防蜀兵前来偷城,而孟达昨夜睡上了几个时辰,再加上年轻力壮,精力恢复的也快。 见杨帛面色憔悴,一脸的惫意,军司马李休开口慰问道:“杨祭酒,你且先下去睡上片刻,这里有我和孟君盯着。” “诺,那就有劳司马和孟君了。”杨帛也不推辞,一夜未眠,他着实有些困乏,伫立在城头,只觉精神不振,昏昏欲睡,强行留下来对守城也没有太大的帮助,倒不如下了城头,好好休息一番。其次今夜说不得蜀兵又来城下敲锣打鼓,到时候还得他轮班守在城头才行。 杨帛向李休和孟达各自拱手示意后,大步下了城头,往营帐走了去。 “咚、咚、咚……” 听着山岭下传来的擂擂鼓声,见着蜀兵排兵布阵,一队队的向着山岭上稳步踏进,李休面色沉重,昨夜他帐下的士卒大抵是没有休息好的,只在后半夜用丝絮塞入耳中,隔绝蜀兵锣鼓声后,方才休息了数个时辰。 李休身为一军主帅,对手下士卒的精神状态是细腻观察的,自是察觉到了睡眠不足的士卒精神不太振奋,一个两个不时掩口打着哈欠,眼神没有聚焦起来,这种状态下迎敌可不太妙。 ‘今日当是有一场恶战了!’ 在帐下士卒精气不足,故而对今日战事有些紧张的李休,开始针对蜀兵的进攻做起了相应的布置:“孟君,劳烦你前去据守左侧营寨。” 李休说着劳烦二字,但他的语气不是打着商量的口气,而是通知孟达的语气。 其实作为一军主帅,擂鼓声一响,全军自然唯李休马首是瞻,他的话容不得任何质疑和悖逆,就像他前面对祭酒杨帛所说的话,只一声吩咐下,杨帛就下了城头休息,他要想孟达去据守左侧营寨,如对待杨帛一般吩咐一声足以。 不过李休这里有着他的考虑,一则孟达出身不错,为人又有才华,二则孟达这段时间来全心全意的为他出谋画策,没有因为蜀军势大而做出骑墙观望的行径,称得上是个忠义之士。综合考虑孟达能力和品德,他就不能像对待杨帛那个武夫一般过于直白,需要拿出士人的委婉,言语上宽和一些。 “诺。”这里孟达领下命来,他自是对李休的命令没有二话,寄人篱下的他没有什么资本对李休的命令有意见,只能听之任之,由着李休指东往东,指西往西。 孟达往着左侧营寨阔步而去,领着孟氏的部曲守御了起来,李休则接着下达命令,他对着李氏的子弟李二言道:“李二,你去右侧营寨坚守。” “诺。”李二领命而去。 就在李休指挥守御的时候,眼瞧着蜀兵已经是登上了山岭,就快到了他所立营寨的前方,准备着今日的强攻。 “真是犟的很。”李休无力吐槽,蜀兵连日来攻打新阳平关,虽然没有成效,但还是不知苦累的来攻,直如性格倔强的蛮牛一般,明知道前方是堵墙,还偏要去撞个头破血流才肯罢休。 “咚、咚、咚……” 擂鼓声震天响起,分别来自守御的李休一方和进攻的蜀兵一方,两边的鼓手不怜惜气力的死命敲打着牛皮大鼓,打算盖过对方的鼓声,鼓舞自己一方的士气。 而两方的士卒,现在已经是交起手来了,一如往常,陷阵校尉沈弥披着重甲,领着刀斧手,靠着校尉娄发所领弓箭手的火力压制,前去破坏新阳平关的营寨,打算拔除掉新阳平关城池外的栅栏,摸到新阳平关的城墙下。 孟达看着近前的蜀兵,直道一声晦气,他并不想同蜀兵交战,只想骑墙观望形势如何,在胜负将分出来的时候站到胜利的一方去。他不太想亲身下场,耗费孟氏部曲的兵力,孟氏部曲可是他的立身之本,在这乱世之中,唯有自家的子弟才是能信得过的,用得上的。 可局势由不得孟达做主,如今汉中一方和蜀兵一方胜负未分,蜀兵势大,但拿不下阳平关,只能望汉中而兴叹,汉中虽能坐稳主场,但势力较小,日后的事情很难说。这种近乎平衡的胜负情况,孟达只能心中犹疑,不敢轻易押注,万一押错了宝,毁掉的不止他一人,他肩上可是挑着孟氏宗族的命运。 因此孟达只能指挥起了帐下的部曲,按照眼下他的角色身份,坚守起了营寨,他先是让弓箭手不断发射弓矢,去阻碍蜀兵的接近,而后在蜀兵快接近时,令弓箭手退下,长矛手顶了上去,隔着栅栏向蜀兵发起猛烈的攻击。 …… 旧阳平关城头上,治头大祭酒张卫的面色萎靡,近乎一夜未眠,只是偷摸着歇息了片刻的他,这个时候只想好好睡上一觉,但见着蜀兵又开始攻打新阳平关,他心里担忧,强撑着伫立在了城头,逼迫自己这个主帅拿出精气神来,作为全军的榜样。 并且今日不同于过往,蜀兵除了发兵攻打新阳平关外,同时在旧阳平关城外列阵,看样子打算对旧阳平关动起手来,新旧阳平关一起攻打,全都想拿下。 在一阵如同雷鸣般的鼓声中,蜀兵自列阵中推出了数件样式诡异的器械,缓慢而有力的向旧阳平关城压近。 “这是何物?”祭酒杨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发出了一声疑问。 张卫没有回答,他也是心有疑惑,只见蜀兵推出的器械,下方有四个轮子,有点像是车子,可车子上不是给人安座的座位,而是器械左右分别立起一个支柱,中间有一个长杆的物件。 遍历心中所学,以及读过的书籍,思索片刻后没有任何收获的张卫向着杨任摇了摇头:“且看看蜀兵如何运用此物。” 校尉阴溥指挥着部曲将霹雳车停到了距离旧阳平关城墙大约一百二十步处,在弓箭杀伤力范围外堪堪的停了下来。而后让霹雳车的定炮人以及一众拽炮人自行操作起来,他只在旁边静静的看着这群外号‘定炮人’‘拽炮人’的士卒操作。 但见拽炮人将打磨光滑的石弹放置到霹雳车的弹窠内,接下来定炮人目测起了到旧阳平关城墙的距离,以及举目盘算了下城墙的高度,定炮人在心算一番后,吩咐起拽炮人改变霹雳车的方位角和炮梢的高低,将霹雳车使用前所需的准备工作准备完毕,等待校尉阴溥的指令。 “奇怪,蜀兵莫非是魔怔了。”杨任看着城下蜀兵眼花缭乱的操作,像是在做法一般,不明其理的他吐槽了一句。 张卫伸出手托着下巴,做出一副沉思的模样,他只静静的看着,打算看看蜀兵给他憋了什么坏屁,今日跑到城下来放。 城头上的张卫和杨任是困惑不解,城下的校尉阴溥亦是有些惑然,他面前这些器械是邛都蒲氏的一位少年蒲元打造的,言是飞石百步,声如霹雳,所以被明公命名为霹雳车。可由于霹雳车昨日方才从后方运送到了军前,没见识过霹雳车使用效果的阴溥,心中当下对霹雳车的效果不敢置信,认为没有蒲元说的那么玄乎。 阴溥认为蒲元作为少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言语肯定是有夸大的地方,只是他的明公刘璋对蒲元偏听偏信,不经过一番测试,就令他今日在旧阳平关前使用一番,试试霹雳车的威力,他也就只好将这些样式奇怪,看上去没啥惊奇之处的霹雳车推到了阵前。 ‘娘的,霹雳车使用出了乱子也不关乃公的事。’阴溥按捺下心中的疑惑,认定出了问题,黑锅也轮不到他来背,当是让蒲元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背着,其次霹雳车是神器还是朽物,只在这片刻间就能得出结果,心下放松的阴溥向着几名定炮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向着阳平关城头发去石弹。 接收到阴溥命令的定炮人,立即做出了指令,示意一众拽炮人一齐握住炮索,依照统一口令同时用力猛拽炮索,瞬间的发力之下,霹雳车中间的木杆翘起,木杆所连弹窠内的石弹腾空飞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向着旧阳平关的城头飞去。 只瞬息间,石弹来到了旧阳平关的城头,杨任看的真切,他见着从那些样式怪异的器械中飞出一个黑点,而后愈来愈大,化作一个脸盆大的石弹出现在了他眼前,向着他身形的侧方正欲砸去。 “大祭酒小心。”杨任一边喊着,一边移动身子,将身形侧方因惊讶而目瞪口呆立于原地不动的张卫扑倒在了一旁。 被杨任扑倒的张卫从惊讶的状态中脱离,他的脸上浮出惊惧之色,连连咽了几口口水,整个人慌张到了极点,无他,城下蜀兵发来的石弹正巧不巧的向着他飞来,若不是杨任眼疾手快,将他扑倒在地,此刻的他只怕已经是一具扑倒在地的僵尸。 只是张卫幸运的逃过一劫,可石弹在不受阻拦的向前飞去,哐当一声,砸中了他的一名亲卫,这名亲卫见石弹飞来,喉咙里不待喊出一声恐惧之音,半颗脑袋就被石弹砸了个稀巴烂,单从现在这名亲卫的脸庞看去,只怕是他亲妈都认不出来他是谁了。 “张三。”张卫转头,看到了自小陪伴在他身边的仆人,后来做了他亲卫的张三倒地不起,脑瓜子碎的不成样子,红的白的散落一地,他先是不自住的喊上了一句,欲图唤醒张三,而后察觉到张三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张卫蹭的一股无名业火在胸膛中燃烧了起来。 不过火气大是一回事,张卫知道最要紧的是保住他自己的性命,眼下他不能冒头了,于是他贴近城墙内侧,避免成为下一个张三。 “飞石车。”躲到墙角的张卫恶狠狠的从口中一字一顿的说出三个字,他现在终于知道蜀兵推到阵前的器械是什么了,能飞石百步,落到他旧阳平关的城头上,这不就是《范蠡兵法》里记载的‘飞石重十二斤,为机发,行三百步’的飞石车。 而且比起《范蠡兵法》中记载的飞石车,蜀兵的飞石车看上去更胜一筹,加上了四个轮子,能随意移动方位,指哪打哪。 跟着张卫一起躲到墙角的杨任咽了口口水,纵使他自小习练武事,平素也见惯了生生死死的,可眼前张三的死状实在太惨了,大半个脑袋不见了,脑浆碎落一地,泼洒在地面的青砖上,绘画出一副惨烈诡异的图画,实是不免让他心有戚戚。 “大祭酒,当如何行事。”杨任言语中带着颤栗,向张卫询问了起来,想听听张卫这位统帅的主张。 张卫冷静下来,他作为主帅,掌握着汉中的命脉阳平关,这个时候怎么样都不能慌张起来,他要是慌张了,手下的士卒只怕会丧尽胆志,旧阳平关也就守不住了。 张卫缓缓道来,避免过快的语速暴露他心中的慌乱:“传令下去,令士卒先举着牛皮盾牌走动,避免被蜀兵所发石弹一击毙命,另外让士卒尽快多多运来木板,架在城墙上,抵御蜀军的石弹……此外蜀军所拥有飞石车不过数架,发到城头的石弹寥寥几个而已,需令士卒不准于军中造谣,夸大蜀军飞石车的威力,以免大众惊慌。” “诺。”杨任立即领命,向着几名传令的士卒吩咐去了。 (本章完) 第226章 甘宁和法正组合 见着霹雳车发出的数枚石弹直飞旧阳平关,一顿噼里啪啦的乱砸,或是砸在城墙上露出一个浅坑,或是飞上城头砸中某个倒霉的汉中士卒,惹得城头上守卫的汉中士卒好一顿慌里慌张、高呼低喝。 ‘神器啊!!!’ 阴溥瞪大了眼睛看向霹雳车,一双眸子里透露着火热,仿佛不是在看一件军械,而是在看向一位婀娜多姿的美妇,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一溜小跑到了霹雳车的近前,左看看右打量,细细的瞧了起来。 于阴溥的思量中,霹雳车能发出石弹越过一百二十步,又能飞上数丈高的城头,威力更是巨大,砸的旧阳平关城墙梆梆作响,城墙都说不得晃动了几分,而且看上去能根据拽炮手的人数来调节攻击的距离远近,这样一来,霹雳车用处可就太大了。 当是不止用于攻打城池,阴溥一边指挥着定炮人继续攻击,一边思索起霹雳车的用途,若是将霹雳车用于攻打营寨,木制栅栏围成的营寨怎么也比不上夯土而成、坚固无比的旧阳平关城墙,几炮下去只怕是敌军营寨就稀碎破乱,然后士卒再趁机进攻,全胜自属无疑。 阴溥眼睛愈发亮堂,他不顾校尉的身份,在发起下一发石弹时,前去扯起了炮索,当了一会拽炮手,亲身体验了一次霹雳车的发射,接着他又来到定炮手处,向着定炮人问起了如何校定石弹发射的远近、高低,以及如何调节霹雳车的方位角,一门心思的钻研起了霹雳车的使用。 蜀兵的中军处,刘璋和陪同他的一众文武同样见识到了霹雳车的威力,兵曹彭羕率先开口了,他向着坐在末席的蒲元说道:“蒲君所造霹雳车威力惊人,用于攻打城池、营寨,当可无往不利,称得上是大功一件。” 听着彭羕的夸赞,蒲元有些受宠若惊,一则他只是个少年,在一众文武中添居末位,二则他出身铁匠世家,不是什么正经出身,而彭羕闻名于巴蜀,又担着兵曹的要职,他诚惶诚恐的谦虚了一句:“兵曹谬赞了,不过是一些机巧之物,于我军小有帮助而已,算不得大功一件。” 彭羕却是摇了摇头,否定了蒲元谦虚的话,他开始原以为蒲元不过一少年,所造霹雳车样式怪异了一些,而刘璋甚是看重,昨日运来霹雳车,今日就于旧阳平关前使用,让他有些疑惑,觉得有点小题大做。 而现在彭羕亲眼见到霹雳车的威力后,担任兵曹的他不假思索,就知道了霹雳车用途很大,亦是很广,虽然在攻打坚城方面,霹雳车不能起到决定性的因素,但可以大力打压敌军守城士卒的士气,让敌军不敢在城头上露头。 更不用说霹雳车在攻打稍次于坚城的营寨时,说不得能一锤定音,轻易击碎敌军的木质营寨,彭羕将目光放到了走马岭上的新阳平关,新阳平关有城池,亦有营寨,城池居于中心,营寨居于外围,这段时间来蜀兵一直在攻打新阳平关的外围营寨,可惜收益不是很大。 但现在不一样了,有霹雳车助力,当能轻易拿下新阳平关的外围营寨,彭羕拱手向刘璋进言道:“明公,若能将霹雳车用于新阳平关城外围的营寨,或可有奇效。” 刘璋这里前面只在惊讶蒲元的才干,他没想到在携带蒲元回到成都的路上,他思虑着阳平关的坚城难破,随口同蒲元说上了一句关于投石机这一攻城利器,而后蒲元竟是造就了出来,并且看威力,虽然比不上蒙元所造的‘回回炮’,但也算得上一件不错的利器,就像彭羕所说,拿霹雳车攻打新阳平关外围的木制营寨,效果会很不错。 ‘真是意外之喜。’刘璋感叹了一句,他觉得说不好木流牛马真是蒲元的杰作,如赵无声《快史拾遗》有云:‘蒲元造木牛流马,今人皆谓武侯所创。’外加杜佑《通典》说:‘亮集督军廖立、杜睿、胡忠等,推意作木牛流马。据此,则蒲元诸人实创之,非亮自创也’。只因为诸葛武侯名气大,能力强,所以很多造物都托名在了诸葛武侯名下。 在彭羕一声进言中回过神来的刘璋点了点头,他对霹雳车用于攻打新阳平关的外围营寨同样很是看好,不过这里还需对霹雳车进行一二点改造:“阿元,山岭道路崎岖,不好推着霹雳车前行,你看看如何改造一番霹雳车,卸去霹雳车下的四个轮子,可以运到山岭上……此外你以白身的身份不好料事,暂且先在我的幕府里担着少匠一职,待讨定汉中后论功欣赏,再行加封。” “诺。”蒲元嘴角咧开,心中欢喜无比,立即起身出席,向着刘璋拱手领命,一声应诺响亮无比。 接下来的几日,刘璋一方继续保持着对两座阳平关的攻势压力,白日里用着霹雳车狂轰乱炸,晚上在关前敲锣打鼓,无论昼日还是黑夜,都不放过两座阳平关城的守军,让他们不得休息。 此外刘璋令张任领着游骑四处巡视,截杀阳平关城派出的斥候,让治头大祭酒张卫和军司马李休的耳朵瞎掉,视线黑掉,洞察不了蜀兵的动向。 同时这期间内,被刘璋派遣去侦查通往定军山道路的都尉甘九回来了。 甘九风尘仆仆,身上的衣物多被山林间的荆棘划破,可他没有去换上一件稍微像样的衣物,就直直的来到了刘璋面前,向着刘璋禀告起了定军山的情况:“明公,南渡沔水,沿着山势前行确可抵达定军山,且经某查探,汉中于定军山并无防备,只需大军潜行,便可悄无声息占据定军山,插入米贼腹心之内。” 甘九这话一出,帐内诸人,主簿黄权、兵曹彭羕、军议校尉法正、中郎将杨怀、甘宁等人皆是目光灼灼的看向刘璋,等着刘璋发号施令。 “甘卿辛苦了,只是还需再辛苦你一趟。”刘璋宽慰了一句衣衫破烂,往来奔波,看上去有些劳累但精神很是不错的甘九。 甘九听的刘璋的话,立即就拍着胸脯说道:“为明公做事,如何敢谈辛苦二字,但凭明公驱使。” 这番话甘九说的动情,他出身贫贱,不过略微有些武力,如果没什么意外,此生最大的成就不过是成为一名巴郡的游侠,于县乡里有一二薄名,然后了此残生。可自从寄身于刘璋帐下,有攻必赏,一路走来,已是登上都尉的位置,至于日后更是说不太好,只能道一句未来可期。 因而对于刘璋的命令,就算眼前是刀山火海,甘九亦是眉头都不会去皱一下,更不必提刘璋温言说是需要再辛苦他一趟而已。 见着甘九的态度,刘璋浅笑着点了点头,而后他点起了名:“兴霸,孝直。” “在。”跟随着一声回应的,是叮当作响,清脆无比的铃铛声。 甘宁早已是跃跃欲试,这段时日刘璋并未让他和他帐下部曲前去攻城,只是每日修养,他帐下士卒一个个都是憋着团火无处发泄,甘宁更是战意澎湃流露于表,多番向刘璋请战,现下听得刘璋点名,他立马跳了出来。 相比较于甘宁,法正则文雅了些,他施施然出席,向着刘璋拱手道:“在。” 刘璋措施不容置疑,下发了命令:“以兴霸为正,孝直为副,甘九引路,领着本部部曲作为先锋,明日夜间渡过沔水,前往占据定军山,我分遣大军,随后跟上。” 虽然没有黄忠和法正的完美搭配,但刘璋料想,甘宁和法正的搭配也算接近完美,可以整一波定军山之战的花活,只是可惜,这个时空没有了黄忠阵斩夏侯渊的光辉事迹了。 “诺。”甘宁、法正、甘九几人齐声应诺,几人皆是脸色一喜,作为先锋前往占据定军山,这是一桩大功劳,战后论功行赏可以吃到最大一份的蛋糕。 …… 沔阳的张鲁大营。 “飞石车?”张鲁面色忧虑,皱起眉头细细的看起了张卫发来的文书,上面说是蜀兵打造了飞石车,可以飞石二百步,直抵阳平关的城头,在守军中造成了不小的惊慌。 张鲁一脸沉重,他将张卫的文书递给翘首以盼的功曹阎圃,打算让阎圃分析分析,看看他的谋主阎圃有什么见解。 阎圃接过张鲁递来的文书,细细的看了起来,他瞧见了张鲁看文书的忧虑面色,已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想着这份文书当不是什么太好的消息,也正如阎圃所预料的一般,这份文书不是什么太好的消息。 看完文书的阎圃将文书放置在案头,对上张鲁征询的目光回应道:“师君,蜀兵所造飞石车威力是不小,但就文书上所言,蜀兵当不能凭借飞石车拿下阳平关,不过是对我军士气有些打压,让守在城头的士卒心怀惧意,而且瞧着大祭酒(张卫)已是有了应对方法,令士卒举起盾牌,并用木板立于城头挡住蜀军的飞石……些许器械,或有一二用处,但对我军威胁不是很大,阳平关有泰山之安也。” 阎圃言语坚定,他对蜀兵打造威力巨大的飞石车来攻城有些讶异,但没有太过担心,毕竟要想只凭借一些飞石就拿下阳平关,未免有些痴人说梦了。 “我意亦是如此。”张鲁点了点头认可了阎圃说的话,但他面色上还是有些忧色:“蜀兵不分日夜,夜间袭扰,白日攻城,又是造出飞石车,种种行径,花样百出,令我是心有戚戚。” “师君勿忧,阳平关在,则汉中在,如今阳平关无恙,蜀兵无能为力也……刘璋退兵是早晚的事情,总不会一直顿兵坚城之下的。”阎圃面露微笑,不同于张鲁的忧色,他的心绪倒是轻快的很,对被阻于阳平关外的蜀兵不以为意。 张鲁思虑了一番,片刻后说道:“功曹说的是,有阳平关在,刘璋小儿何足为虑,汉中之地,我当独掌三十年矣。” 想着天下大乱,无人顾及割据汉中的张鲁,对在汉中称雄的时间给出了一个期限-三十年! 讨论完了阳平关的事情,张鲁聊起了一件汉中东面传递过来的消息:“上庸的豪族申氏的族长申公有文书递来,说是荆州牧刘表遣蔡瑁、张允为将,自房陵进军,打着协助刘璋小儿的说法,欲威胁我汉中东面,想令我出兵援助一二。” 张鲁言及申公,有一个‘公’字,并不是尊重申氏的族长,而是这申氏的族长单名就是一个‘公’字,取名有些怪异,或者很是占人便宜。 面对张鲁所言刘表帮助刘璋的说法,阎圃冷笑一声,嗤之以鼻:“益州和荆州虽然结盟,但两家疆土犬牙交错,益州又处于荆州上游,对荆州威胁甚大,两家不过是虚以委蛇而已……刘表说是帮助刘璋,但以我观之,不过是图谋汉中治下的西城、上庸二地,打着帮助刘璋的旗号,做出为荆州拓土开疆的事情,哪里会真正的帮助刘璋威胁我汉中东面。” “嗯。”张鲁认可了一声,这人心隔肚皮,去年刘表还派遣了荆州别驾刘阖到巴郡煽动叛乱,益州和荆州两家眼见着就要大动干戈,虽然不知为何两家结盟,但这个盟友关系想来不是那么紧密,八成的虚与委蛇而已。 阎圃补充了一句,感叹道:“房陵之地早已被刘表所据,而且听闻刘表有意将房陵县改为房陵郡,置于荆州治下,只是吞下了房陵,刘表还不满足,见着刘璋来攻汉中,又趁人之危,想要拿下西城、上庸,这胃口着实有些大了些。” 而后阎圃才对申公请求张鲁援助一事给出了评价:“我汉中如今面临蜀兵大众来攻,却是无暇顾及申氏。” “功曹之意,我是回绝申氏的请求吗?”张鲁见文生义,打算拒绝申氏的请求,其实他本心亦是不打算帮助申氏,虽然西城、上庸、房陵都是在汉中郡治下,但申氏在西城、上庸聚众数千家,对他这位汉中执掌者不过是名义上的顺服,偶尔派使者献上一些土物而已。 因此,对于名义上依附他,实际上算是独立政权的申氏,张鲁没有多大的心思去发兵援助,眼下的局势也容不得他发兵。 “非也,师君可发书一封给申氏,言辞上要恳切,就说我汉中正在调配兵马,不日就沿汉水而下,援助他们。”阎圃眉眼一弯,面色狡黠。 “嗯?”张鲁略微歪着脑袋,思考起了阎圃的建议,很快他就领悟了阎圃话语中的深意,他露出和阎圃一样狡黠的面色,点了点头道:“善,就依功曹所言。” (本章完) 第227章 西城上庸 作为名义上是张鲁治下的臣民,实则割据西城、上庸之地的豪强申氏来说,近来时局的发展对他们很是不妙,荆州牧刘表派遣大将蔡瑁、张允统兵到了房陵县,旌旗挥动,剑指西城、上庸之地,且多次致来书信,欲图申氏归顺荆州一方。 其实对申氏而言,如果荆州只是要他们名义上归顺,改变一下旗帜的颜色和文字,不影响他们实实在在的割据西城、上庸,为一方诸侯,他们不会有什么抗拒的心理,会大大方方的投靠到荆州名下,从名义上张鲁的臣子转变为名义上荆州牧刘表的臣子。 可事情坏就坏在这里,申氏的族长申公看着面前案几上摆放的书帛,他的面色十分的不悦,眉心皱出了一个‘川’字,依着蔡瑁、张允发来的书信,荆州方面的意思不止要申氏归降荆州,更是要剥夺申氏对西城、上庸的掌控权,全面深入的将西城、上庸纳入荆州的统治下。 “父亲,蔡瑁、张允发来的书信中所言何事?”申眈向着坐于上首的申公问道。 申眈作为申公的长子,向来以智谋见长,察言观色的本事可谓炉火纯青,他自然瞧见了申公在阅读蔡瑁、张允递来的书信后,面色不快的表现,因此在申公收回投向案几上书信的目光时,立即开口问询上了一句。 申公冷哼一声,不屑的说道:“蔡瑁、张允二人要你我父子倒戈卸甲、以礼归降荆州,如此犹不失封官赏爵,不然……不然就大军压境,荡平我申氏一族,化西城、上庸为丘墟。” “好大的口气。”申公的次子申仪脾气火爆,听得申公转述蔡瑁、张允的话,怒火腾的一下自腹间焚起,直冲他的天灵盖:“蔡瑁、张允如此小觑我申氏,当可约下战书,好生厮杀一番,教尔辈荆蛮知道我申氏的本事。” 不同于申公对荆州大军的恐惧和担忧,申仪初生牛犊不怕虎,没有将蔡瑁、张允放在眼里,想着凭借申氏作为西城、上庸的地头蛇,是龙来了,它得盘着,是虎来了,它得卧着,西城、上庸的掌控者除了申氏,其他人不管谁来了都不好使。 更不必提蔡瑁、张允递来的书信一封比一封狂妄,言辞轻薄的紧,简直视申氏如无物,这不免让脾气不太好的申仪对归降荆州抗拒无比,欲领兵同荆州较量一番。 申公对申仪的话置若罔闻,他将目光投向申眈,作为长子的申眈向来受到他的看重,不管从智谋还是从弓马来说,申眈都胜于次子申仪,故而这个时候他想听听申眈的见解。 “父亲,蔡瑁、张允书信可曾言及我申氏归降荆州后,是迁徙到襄阳,还是留镇西城、上庸?”申眈面色淡然,他没有像申仪一样喊打喊杀,而是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就申眈而言,被人言辞羞辱算不得什么,没有什么实际的损失,重要的是现实的利益归属,这里的话就是申氏携西城、上庸归降荆州后,他们申氏的落脚点应该在哪里。 如果和过往在张鲁治下一样,西城、上庸归于申氏统治,名义降服荆州,实际割据西城、上庸的话。申眈对归降荆州没有任何的异议,就是改变一下旗帜而已,申氏的日子还可以照着往常一样,在西城、上庸作威作福,无人拘束。 但瞧着申公听到他的问题而显露出来的脸色,申眈心里不免咯噔了一下,申公的面色可不太好看,或者说有些糟糕。 申公摇了摇头:“依书信上的意思,西城、上庸之地会交给蒯祺治理,你我父子三人,和申氏的重要子弟,将被迁徙到襄阳居住,在襄阳研习经学、每日上进,不用再过刀口舔血的生活。” 申眈的脸一下就黑了下来,和申公的面色一样黑不溜秋,像是个锅底一般。 听得归降荆州后会被迁徙到襄阳的申仪急了眼,他快语连珠,向着申公劝说道:“父亲,万万不可归降荆州,我们申氏居于西城、上庸,虽说称不上是龙是虎,但也可以道一句地头蛇,能自行威福,吏民悦之……可要是归降了荆州,被迁徙到了襄阳,那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申仪很是紧张,自董卓篡逆、宇内大乱以来,他们申氏作为西城、上庸的世家豪强,在这一带势力强大,为百姓所依托,得以聚众数千家,割据西城、上庸之地,而为一方诸侯,没有了大汉朝廷的约束,可谓是快意非常。 于西城、上庸之地,申氏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用看他人脸色行事,这让申仪很享受现在的生活,因此他不想离开西城、上庸,前往未知的襄阳,给刘表伏低做小,看他人脸色行事。 申仪的话一入耳,申公默然的叹息了一声,申仪说的话虽然不怎么文雅,但是直白无比,很是贴切他现在的心境,是做割据一方的诸侯,还是寄居他人屋檐下,这两个选项,只要是心性略微正常的人,都会去选择当割据一方的诸侯。 但申氏想继续当割据一方的诸侯,依眼下的形式实在是做不到了,申公无奈:“为父何尝不想留在西城、上庸,这里是父母坟茔所在,其次吏民素来信服我申氏,可……可蔡瑁、张允带来的荆州之兵甚众,以我们申氏的兵力,实在难以抗衡……不如归降为好,尚能保全我申氏。” 申眈和申仪闻言皆是沉默了下来,二人眸光闪烁,沉思了起来,想着破开眼前的局面。 申眈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开口问道:“父亲,前面向张师君发去书信求援,可曾有回信?” 申公摇了摇头:“尚未有回信……张师君那边其实没有什么可指望的,如今刘益州兵分两路,一路向阳平关,一路向米仓道,大举进攻汉中,这个时候张师君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能顾的上我们呢……况且我申氏不过名义上臣服天师道,就算张师君没有被蜀兵拖住,怕是他也不太会发兵来救援我们。” 申眈沉默,原本他对发书信向张鲁求援一事就不怎么看好,西城、上庸虽然是汉中郡治下的区域,可和汉中张鲁是若即若离的,两边关联不是很紧密,要不是因为申氏中多有人信仰天师道,他父亲申公对天师道也有些兴趣,申氏或许和张鲁都不会扯上关系。 如此一来,眼下的局势就非常糟糕了,申眈盘算着,以西城、上庸二城之地去对抗荆州一州之地,怎么都不是一个明智的决断,而归降刘表的话,申氏被迁徙到襄阳,沦落到任人拿捏的地步,也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申公重重的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于今之计,无非你我父子三人,亲身前往房陵归降,或可保全申氏一二。” “父亲,以我申氏在西城、上庸之地,颇得吏民之心,或许能同蔡瑁、张允周旋一二,未必会败于楚兵之手。”申仪做着最后的挣扎,他属实不想将命运交给他人把控,而是想着在西城、上庸继续做个土霸王。 “不行的。”申公否决了申仪的提议:“若是房陵在我等手中,或许可以凭借房陵来挡住荆楚之兵,可房陵如今在蔡瑁、张允之手,我们申氏虽然有人和,可地利却是同蔡瑁、张允同分了……没有地利,如何以弱当强,现下张师君能和刘益州抗衡,以一郡之地对抗一州之地,未曾落败,不就是仗着阳平关的险阻,我们申氏但少一阳平关尔,不然何惧蔡瑁、张允。” 申眈目光黯淡,他知道申公说的是正理,西城、上庸、房陵三县之地,四面被秦岭、巴山、武当山、巫山阻隔,和汉中一样,是一个标准的四塞之地,且境内更是同汉中一样,有汉江贯通,三县对外群山环抱,地势险恶,内部则水运发达,往来频繁。 若是全据西城、上庸、房陵之地,则申氏有泰山之安,无惧荆楚之兵东进,可……申眈摇了摇头,可惜房陵为荆州所据,没了房陵,他们就没有了能和荆州对抗的地利。 不过申眈对申公所言直接纳降一事,有些不一样的看法,他郑重其事,向着申公言道:“父亲,依着蔡瑁、张允发来的文书,可知二人已是小觑我申氏,若是我们再直接纳降,则彼辈更是看不起我们,归降荆州之后,我们在刘荆州那里拿到的官爵俸禄就不是很高了。” 申公闻言低下眉目,细细的斟酌了起来,片刻后他点了点头:“眈儿言之有理,以伱之见,当是如何行事为好。” 申眈无有迟滞,立即应声道:“荆楚之兵虽众,但蔡瑁、张允二人甚是骄横,兵法云,骄兵必败,此其一也,我申氏久在西城、上庸,通晓地理人情,胜于蔡张,此其二也,我为主军,彼为客军,可以逸待劳,此其三也……凭此三者,当可同蔡张二人一战。” “一战?”申公面露疑惑,前面谈及归降,这边申眈却是要交战,前后不一,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正是。”申眈面露微笑:“直接纳降,为人所轻,若是先胜上蔡、张二人一场,然后再去向刘荆州纳降,当可获重利。” —— 蔡瑁、张允二人自从到了房陵县后,并没有第一时间整顿兵马,发兵西城、上庸,而是打着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想法,连连发去几封书信递到豪强申氏的手里,意图让申氏自动归降,免去他二人一番征战劳苦。 现下的蔡瑁、张允二人只在房陵的官寺里,饮酒作乐,观看歌舞,好生的享受着。而他们这幅轻松快乐的姿态,是因为他们自信只要申氏不是什么蠢货,就不会去做鸡蛋碰石头的蠢事,申氏肯定会在收到他们的书信后,来到房陵归降,因此蔡瑁、张允只在房陵等着申氏的来降。 蒯祺看着有些醉醺醺的蔡瑁、张允,以及蔡瑁不安分的扯过舞姬抱在怀中,一只不老实的禄山之爪对着舞姬上下其手,这幅放荡不羁的姿态,让蒯祺不免心中一叹,蔡瑁为人过于轻薄了。 可吐槽蔡瑁的话,蒯祺自然是只在心底说,面上的他对蔡、张二人殷勤的有些谄媚了,不过这里蒯祺有一点想法,趁着蔡瑁、张允快意的时候说了出来:“蔡中郎将,发给申氏的招降书信内容是不是过于苛刻了点,我认为或许可以发去一封态度缓和的书信,且不必强令申氏归降后迁徙到襄阳,这样一来,申氏说不定能早日归降。” 蒯祺心头一叹,对于蔡瑁发给申氏的招降书信,他很是觉得不妥,一来书信上的措辞不怎么友善,二来对申氏归降后的处置苛刻了点,因而他没有同蔡瑁、张允一般,认为申氏接到书信后就会来归降,说不好会因为招降的书信文字,会弄出点风波来。 “蒯君,不要你认为,要我认为,我是主帅,一切事宜我有临阵决断之权。”蔡瑁不在乎的摆了摆手:“申氏什么东西,不过是在西城、上庸这个山窝里的小豪强而已,我给他们发去书信招降,已是给了他们天大的面子了……要是申氏不听劝告,一意孤行同我作对,我领着荆襄大众压上,管教他申氏族灭人亡。” 蒯祺连连点头,没有立即反驳蔡瑁的话,而是等了一会后委婉的道了一句:“蔡中郎将,申氏固然不足为虑,但或许我们可以拿出良好的条件,让申氏先归降我们,拿下西城、上庸之地后,再行料理申氏。” 蔡瑁皱起了眉头,对蒯祺连番的劝告很是不喜,他从鼻子里喷出了口气,放下了在舞姬身子上下摸索的禄山之爪,考虑到蒯祺毕竟是蒯氏的族人,他耐着性子的说道:“蒯君,想你叔父异度(蒯越)昔日献策于我姊夫(刘表),一举诛杀宗帅豪强五十余家,是何等的气魄,你如何对区区一家豪强申氏如此的看重,却是失了你蒯氏的魄力。” 这话一出,蒯祺闭口退下了,他知道再劝谏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蔡瑁定死了主意,而且还搬出他叔叔蒯越来压他。 (本章完) 第228章 偷渡沔水 兴平二年,七月中旬。 夜空中挂着一轮圆圆的满月,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月光或是倾泻在山川之上,给山川树木蒙上一层薄纱,或是倾泻在静静流淌的沔水之上,照的沔水有如白日时的波光嶙峋。 而当月光倾泻到旧阳平关的城头上时,驻守城头的祭酒杨任略微松了口气,在月色如此明朗的时候,他也就不用安排人手多多点起篝火和火把,照亮城墙前设定的防御范围,来防止蜀兵过来偷城,只需安排夜间视力比较好的士卒盯着就行,明朗的月光为他省下了一点功夫,节约了一点柴火辎重。 “咚、咚、咚……” 旧阳平关前,金鼓之声准点准刻的响起,传入了祭酒杨任的耳中,若是前面几日,他会咬着牙、切着齿,痛骂上蜀兵几句,可现在的他却是已经麻木了,对于蜀兵的扰敌之计不去做任何反应。 听着蜀兵发出的嘈杂金鼓声,杨任甚至饶有兴趣的吐槽了一句:‘幸好我阳平关乃是一座军城,没有什么街坊邻居,只屯驻着士卒,不然吵到了街坊领居睡觉,街坊邻居要骂街的。’ 一阵自山林中发出,翻越旧阳平关城墙,吹拂过旧阳平关城头的露夜寒风飘过,让杨任不由打了个冷颤,而后他伸出手紧了紧身上的裘衣,开始阔步在城头走了起来,想着活动一下身子,让身体热和热和。 另一边,走马岭上新阳平关的城头上,军司马李休的面色有些凝重,前几日蜀兵造出了威力惊人的飞石车,并在旧阳平关实验使用了一番,砸了旧阳平关的守军是人仰马翻。 只是蜀兵的飞石车虽是威力大,但是对于旧阳平关坚固的城垒威胁也不是很大,达不到能决定旧阳平关城归属的程度。 而且就李休之前观察,蜀兵的飞石车下面是四个轮子,想来是用不到他的新阳平关上,毕竟他的新阳平关居于走马岭上,想推着飞石车上来不太现实。 可是令李休没有想到的是,蜀兵竟是卸去了飞石车的轮子,硬生生的将飞石车扛到了走马岭上,用来攻打他新阳平关的外围营寨。由于新阳平关的外围营寨,皆是木质的栅栏、鹿角组成防御,所以在蜀兵飞石车的攻击下显得有些吃力了,这几日蜀兵飞石如雨,是接连不断的狂轰乱炸他的营寨。 木质的营寨、栅栏、鹿角,在巨石的撞击下,一次两次或许还能撑住,但次数多了,难免有损坏的地方,就很容易成为防守的漏洞,就像今日白昼,蜀兵使用飞石车砸坏了关前右侧的栅栏,祭酒杨帛赶去维修栅栏时,被蜀兵给抓住空当,一个突击,杨帛差点殒命当场。 念及于此,李休转头看向用白布包裹着手臂的杨帛,他叹了口气,半是命令,半是劝告的说道:“杨祭酒,修补栅栏这种事情交给手下士卒就是,你身为主将,怎么能亲身犯险,到第一线去做修补栅栏的事情……今日幸是没有什么大碍,你只是手臂中了一刀,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这个祭酒殒命当场,死了倒不要紧,损了我军士气,伱的罪过就大了。” 祭酒杨帛听着李休的话,虽然李休的话不怎么好听,但是他知道李休是为了他好,他今日的确是做的有些过火了,过于身先士卒了。 “司马之言,帛谨记在心,断不敢忘却。”杨帛诚恳的应了一句。 见杨帛的态度还算可以,李休吩咐了一声:“今夜就由我来值守,你手臂受了伤,好生休息去。” “这……诺,多谢司马。”杨帛露出感动的面色,正常轮班值夜,今夜当是由他来值守,李休昨夜已是值守过一次了,可李休恩情切切,他不好回绝,于是豪爽的点头应了下来。 …… 在蜀兵日间攻打、夜间袭扰新旧两座阳平关,外加游骑四处截杀汉中斥候的情况下,治头大祭酒张卫和军司马李休秉持着谨慎的态度,不再大批量外放斥候侦查蜀兵动向。 而刘璋见到汉中斥候愈来愈少,张卫和李休的耳目被堵塞住,得到了他想要的效果,于是趁着今夜月色明朗,他开始了偷渡沔水的计划。 一队队士卒正在营门口整装待发,这群士兵乃是中郎将甘宁的麾下精卒,一个个皆是精壮之士,且久历战阵,浑身透着一股杀伐之气。 这群士卒由于日常能吃到些鱼肉,不像普通士卒一般,一到夜间就两眼一抹黑,什么也瞧不见,所以他们就未曾点起火把,用来照亮四周,只借着明朗的月光用来视物。 甘宁踏步走到刘璋的近前,不像寻常的时候,他走动时会出现铃铛的响声,今夜他卸去了腰间的铃铛,待走到刘璋面前,他拱手说道:“明公,我帐下儿郎已是整理妥当,就待明公令下。” 法正和甘九一左一右的立于甘宁左右,二人在甘宁说完之后,齐声拱手补上一句:“请明公下令。” 见几人精神不错,没有因为夜间行动的缘故出现困乏的情况,刘璋微笑着点了点头,他挥了挥手,自他身侧一名仆役端着几杯酒水走到甘宁面前:“兴霸、孝直,且饮上一杯,壮一壮胆色,而后出发。” 甘宁、法正和甘九几人纷纷拿起酒杯,和同样拿起酒杯的刘璋对饮了一杯,几人各自饮尽后,豪气的翻手展示着饮尽的杯底。 一杯饮尽,刘璋肃然着面色,下发了命令:“卿等先行,我发大军随后跟上,我等着卿等递回的好消息。” “定不会让明公失望。”甘宁语气豪放,拍着胸脯许诺道。 刘璋微笑着点了点头,举步给甘宁、法正送行了起来,当月到中天的时候,刘璋将甘宁、法正送到了沔水的渡口,百余艘渡船早已准备妥当,用来给甘宁及其帐下部曲渡河用。 皎洁的月光照射在沔水的河面上,银色的月光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跳跃,仿佛无数繁星在闪烁。河面宛如一面镜子,倒映着皎洁的月亮,形成一条无尽的光轨,延伸到天际。 ‘美哉。’刘璋直直的感叹了一句,如此良辰美景,应当是吟诗作对才是,只是他却没有吟风咏月的心思,且眼前甘宁部曲渡河的场景肃杀无比,亦是破坏了当下恬静闲适的气氛。 作为先锋前往占据定军山的甘宁所部,人数不是很多,不过两千余人,但这批人作为甘宁的部下,是打老了仗的,无一不是精锐之士,因此刘璋对于能否占据定军山一事没有太大的担忧。 刘璋此刻有所忧虑的乃是关中,关中在西汉末年惨遭绿林、赤眉的破坏,户口稀少,而后接着东汉百年的羌患,已经不再是昔日秦朝时候的天府之国了,如今关中残破的情况下,要是再被李傕、郭汜给祸祸个几年…… 一念至此,刘璋感觉他得抓紧时间,早日料理掉张鲁,若是不能早点搞定张鲁,关中只怕会被李傕、郭汜这伙只知道破坏、不知道治理的凉州贼祸害成一片白地,弄出千里无鸡鸣的场景来,到时候他就是拿下了关中,关中也没有用处了。 两千余人,百余艘船,一名名船夫推动着船桨,拨动着倒映在水面上的月色,来回二三趟后,没有耗费多大的力气和多长的时间,甘宁、法正和两千名士卒就到了沔水南岸。 隔着静静流淌的沔水,甘宁和法正一起向刘璋拱手告辞,而后二人领着帐下部曲,在向导甘九的带领下扎进了沔水南岸的山林中。 刘璋微笑着送别。—— 荆州,襄阳。 官寺的明堂之上,刘表面色轻快,他施施然的说道:“也就是说,刘季玉被张鲁手下的治头大祭酒张卫、军司马李休阻挡在阳平关,不得前进一步。” “正是。”刚通报汉中之战消息的别驾刘先肯定了一句:“刘益州虽是兵力胜于汉中,可米贼张鲁一门心思的据守,怎么也不出来同刘益州交战,刘益州顿兵坚城之下,连日攻打,却是没有什么进展,到如今,已有十余日也。” “啧啧啧。”刘表啧了几声,而后摇了摇头叹了一句:“米贼张鲁如此的奸猾狡黠,不逞匹夫之勇,以己之长对抗刘季玉,当真是苦了我这位同宗了。” 刘表的话听起来像是替刘璋抱怨,可别驾刘先却是听出了刘表言语里的真意,上首的这位荆州牧对于刘璋顿兵坚城,为张鲁所阻之事,心中是欢喜无比,只是碍于和刘璋是同盟,不好当他的面宣泄心中的快意。 刘先面色淡然,他对刘表的态度没有什么意外,毕竟益州去岁和荆州还是针锋相对,针尖对着麦芒,两边不怎么和睦,虽然今年年初结为盟友,可这种盟友关系并不是很靠谱,益州和荆州相邻而居,益州又是居于荆州上游,就地利而言占了荆州的便宜,因此益州碰到了难关,那就是荆州的快意事。 正如刘先所料,一脸恰意的刘表抚着胡须,这益州和荆州虽是结盟,但如果益州发生了什么好事,他是不会高兴的,而益州如果碰到了什么难题,就像现在这样蜀兵死活攻不破阳平关,他会非常的快意。 “蔡瑁、张允现下如何?”刘表放下心头的快意,问起了前往房陵的蔡瑁、张允二人的消息。 刘表派遣蔡瑁、张允前往房陵,是打着趁刘璋尚且还在阳平关外,没有进入汉中将手伸到西城、上庸的时候,先将西城、上庸这块无主之地吞入腹中,置于荆州治下。 西城、上庸、房陵所处的地势险恶,周围重山叠嶂,自成一体。就战略位置而言,西城、上庸、房陵三座城池是联结荆州和益州的重要枢纽。 因此刘表虽是不喜纷争,只想坐守江、汉,观望天下形势,可机会就在眼前,他自然不会放过,怎么都要伸出手去,尝试将西城、上庸吃下,巩固完善荆州的防御。 刘先听到刘表问询蔡瑁、张允的消息,他不免有些头疼了起来,蔡瑁、张允统领大军到了房陵后,没有立即挥师西进,去拿下西城、上庸,而是打着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想法,向割据西城、上庸的申氏发去招降的书信。 蔡瑁、张允如此的操作,刘先本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想法,毕竟荆州势大,申氏弱小,两方实力差距过大,是驱猛虎逐犬的情况,能以势压人,让申氏自缚出降,也算是件好事,可以不动兵刀,减少士卒的伤亡。 可蔡瑁、张允递回来的几封发给申氏的书信复件,让刘先大大的无语,无他,蔡瑁、张允的书信言辞实在过份了点,根本不把申氏放在眼里,明言要申氏出降,交出西城、上庸,而且还要把申氏迁徙到襄阳。 只是人离乡贱,除了迫不得已,谁愿意离开故土,而且蔡瑁、张允招降申氏,不给好处,只是指摘申氏。刘先自认为只要申氏的族长不是什么软蛋,多少有一分骨气,都不会倒戈卸甲,以礼来降。 因而刘先现下应该是劝谏刘表,让刘表下发文书、训斥蔡瑁、张允,让蔡瑁、张允不要如此狂悖行事才是。但刘先却不能直白的言明蔡瑁、张允二人的过失,蔡瑁是刘表的小舅子,张允是刘表的外甥,这疏不间亲,他说的话刘表未必会听,就算刘表听了,到时候传将出去,让蔡瑁、张允知道他曾经在刘表面前言谈二人的过错,蔡瑁、张允必然对他怀恨在心。 斟酌了片刻后,同时也是为了不让顶头上司刘表等的太久,别驾刘先先是道明了蔡瑁、张允二人现在的情况:“禀使君,蔡张二位将军目前屯驻于房陵县,并派遣使者向申氏发去多封书信,意图让申氏主动纳降。” “若是申氏能主动纳降,不动刀戈,不流血汗,算是一件好事。”刘表点了点头,对蔡瑁、张允没有立即发兵,而是先劝降的操作很是赞同。 见着刘表同意的态度,刘先咬咬牙,秉承着臣子的本分站了出来,不过他没有直言蔡瑁、张允的不对,而是语气委婉的道了一句:“只是蔡张二位将军在发给申氏的书信上,对申氏的处理不怎么宽待,可能会让申氏有所疑心,不愿投诚纳降。” 刘表闻言抚了抚胡须,面色上若有所思,片刻后他对别驾刘先说道:“蔡张久在军中,沾染了一些武人习气,可能言辞不怎么妥当,别驾可写上一封招降文书,就说是我的意思,快马发往房陵,让蔡瑁速速递给申氏。” 刘表非是庸人,刘先的话虽然委婉,但他也听出了刘先的意思,知道蔡瑁、张允做出的事情不太妥当,可能会弄巧成拙,到时候西城、上庸不得无血开城,反倒会弄出一场风波来,那就为之不美了。 “还是早早的拿下西城、上庸为好,虽然现下刘季玉为阳平关所阻,一年半载内进不了汉中,但夜长梦多,日后的事情难以预料……”刘表意味深长的道了一句。 “诺。”刘先立即应了一声,他拜伏而下的面色上透露着一丝欢喜。 (本章完) 第229章 汉中内忧 兖州。 “你是说公达(荀攸)离开了襄阳,不知道往何处去了?” 听着从上首位置传来的音调醇厚的问询声,以及闻着屋内浓郁的熏香味,于下首位置拱手束身的信使立即回禀了一句:“是的,小人这次往公达先生先前寓居的襄阳蒯氏府邸走了一趟,从蒯氏门房的口中得知公达先生已经离开了襄阳,并言公达离开前说是要云游四方,却是不知往哪里去了。” “也罢。”荀彧语气里透露着失望,而后他温言慰问了一句风尘仆仆的信使:“你且先下去,这几日好生将养一番。” “诺。”信使拱手应下,接着倒退几步后反身走出了房间。 见着信使离去,荀彧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失落,荀攸荀公达是他的侄儿,但是比他年长六岁,荀攸不仅才智过人,谋略超众,而且品性忠厚谦让,受时人敬重,因此他很是希望荀攸来到兖州,和他一起共谋大事。 荀彧本想着这趟派遣信使,递去书信给荀攸,劝说原是出任蜀郡太守、但由于道路不通停留在襄阳的荀攸和他一起投身曹操帐下任事,乃是水到渠成之事。毕竟一来往益州的道路不通,荀攸去不了益州担任蜀郡太守,二来襄阳的刘表为人庸庸,唯知坐保江汉,无有大志,以荀攸的性情和志向,定然不会在刘表帐下任事。 可令荀彧失落的是,荀攸竟然离开了襄阳,云游四方去了,这一时半会只怕是找不到荀攸,得等荀攸找好了落脚点,发书信给他,他才能知晓荀攸的去处。 ‘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荀彧念叨了一句庄周的名言后,将荀攸抛到脑后,思考起了眼前的事情来。 去年因为曹操杀了九江名士边让,惹得兖州士人皆是惶恐不安,趁着曹操征讨徐州陶谦、为父报仇的时候,张邈、陈宫等人迎纳并州之狼吕布进了兖州,搅出了好一场狂风暴雨。 而到了今年,一勇之夫的吕布多次被曹操击败,逃亡徐州投靠了现在的徐州牧刘备,兖州重新回到了曹操手中,可经过一年多来的战争,兖州士民、仓禀等等皆是大为损耗,需要好好治理一番,方才能恢复元气。 眼下的荀彧就面临着治理的难题,劝课农桑,积谷屯粮这是不必说的,而考虑到兖州地势通达,四面向敌,故而勤修武备,组织军民操练亦是不能松懈的,所需要料理的事情不是一般的多。 可现在有一件事却是荀彧最为关注的,那就是天子的动向,他从身侧装饰精美的漆盒里拿出一封诏令,一封天子下发的诏令。 荀彧将诏令小心的放置到案几上,又是细细的阅览了一遍诏令的内容,诏令上天子刘协所言,乃是他不日就要东归雒阳,而长安到雒阳的道路由于董卓的残害,几无人烟,所以刘协需要各路关东诸侯前来勤王。 以天子之尊,请求于诸州牧、郡守,这般不堪的局面,让荀彧心情低落,眉心皱起。—— 沔阳。 今日的张鲁没有待在军营中,他趁着日头不是十分毒辣,加上有微风吹拂,气候爽利,在亲卫杨昂的护送下,驾着车马向着沔水的江岸行去,打算观赏潺潺江水,疏解一下近来不宁的心绪。 出了军营的张鲁车驾走上了大道,道路两旁的田垄中,或是俯腰用农具翻动田间泥土、或是埋首清理田间杂草的黔首们见到了张鲁的旗帜,知晓了乃是天师道的师君到了近前,百姓们皆是面露喜色,纷纷丢下手下的农具,来到了道路两旁向着张鲁的车驾跪拜叩首起来:“师君万寿!!!” “师君万寿!!!” 汉中的黔首们向着张鲁发出祝福的言辞,并不是因为畏惧张鲁的权势所以他们才有这样的举动,恰恰相反,汉中的黔首们是真心诚意的向张鲁发去贺词。 这里是有缘由的,天下大乱,宇内纷争不休,四海之内流血漂橹,而汉中在张鲁这位师君的掌控下,稍稍安定一些,一来没有大的灾祸,没有流血不宁,二来张鲁治政简约,施恩惠于百姓,三来张鲁身为天师道的师君,是众多信仰天师道的汉中百姓崇仰的人。因此张鲁甚得汉中百姓之心,百姓往往见到张鲁的旗帜,就俯首叩拜,虔诚致敬。 坐在马车上的张鲁听到了百姓虔诚热烈、不似作伪的呼声,他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并且伸出手来呼应百姓。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张鲁在心底感慨了一句,他以天师道教法治理汉中,在政治上不置长吏,以祭酒管理地方政务。在教化上,教民诚信不欺诈,令病人自首其过。在刑法上,对犯法者宽宥三次,如果再犯,然后才加惩处,若为小过,则当修道路百步以赎罪。 张鲁所推行的治理方针,是道家一贯推崇的无为而治的理想。这种治理方式轻便简约,不需要太多的官吏,而官吏少了,则不需要收刮民间太多的赋税,百姓上缴的赋税少了,则民心自然如同流水一般涌向天师道,涌向他这位天师道的领袖。 “师君,民心在我天师道也。”骑马伴随在张鲁车驾一旁的亲卫杨昂,向着张鲁恭维了一句,其实也算不上恭维,这是明明白白的事实。 张鲁面带笑意的点了点头,他对杨昂的话是认可的,若是没有汉中的民心,他是坐不稳汉中的。天师道作为一门教派,在汉中世家子弟的眼中同昔日的黄巾贼没有两样,都是靠鬼神糊弄人,因而少有汉中世家愿意依附他,大多不过是顾虑着他手下的精兵强卒,不得以表面上向他俯首,讨个平安,但这群世家子弟表面上恭敬,背地里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那就不为人知了。 张鲁目光扫过杨昂,说起来,杨昂出身的杨氏,是少数几个真心依附他的汉中世家之一,因此他给予了杨氏极大的恩宠,杨氏出身的杨任、杨帛皆是担任着祭酒的职位,身为杨氏青年才俊的杨昂被他引为了亲卫,以显他对杨氏的信重。 不多时,张鲁一行人到了沔水旁,在杨昂的服侍下,张鲁下了马车,望着潺潺流动的沔水,见着波光嶙峋、涟漪荡动,山色水光入目,他的心境大为的开阔放松了起来。 身为修道之人,张鲁对权势并不是十分的看重,但推行天师道的道统,依托权势来推行是最为便利快捷的,就像眼下,汉中臣民多半是信仰天师道的鬼卒,可能这群鬼卒中有许多是因为畏惧他的权力和甲兵,不得不奉承天师道,但久而久之,浸淫天师道日久,假鬼卒也会变成真鬼卒,天师道将大行于世。 ‘可恨。’张鲁念及于此,暗自骂了一声,可恨刘璋小儿妄兴刀戈,来侵犯他的汉中,让他不能安心在汉中传播天师道,将汉中打造成一座地上道国。 这时一骑信使飞踏而至,亲卫杨昂立即迎了上去,挡在了骑士的前方,并同下马后的骑士交耳了几句后,他来到了张鲁的身边。 “说吧,有什么消息。”张鲁面色淡然,虽是刘璋所统蜀兵数量倍于汉中,近来又是打造出了‘飞石车’这样的利器,但是依托着阳平关的险阻,加上张卫、李休二人皆是善守之将,刘璋到现在还是被他牢牢的挡在汉中门外,不得踏入汉中一步,所以他见到信使骑马飞奔而来,心绪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杨昂拱手转述起了信使传递来的消息:“师君,据守米仓道的賨人渠帅杜濩发来消息,说是中郎将吴懿、校尉徐猛、袭肃等人,近来是不要命的攻打他立下的几重营寨,他感到有些压力,多少需要些许支援。” “嗯?”张鲁一念转动,杜濩虽然说的轻描淡写,只说需要点支援力量,但作为賨人的杜濩为人虽然圆滑,可品性根底还是賨人一贯的悍勇不服输,杜濩即是遣使来求援,那说明杜濩面临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了。 斟酌片刻后,张鲁立即吩咐了一句:“让阎功曹调配人马,以渠帅朴胡为将,立即前去支援杜濩。” “诺。”亲卫杨昂拱手领命,而后嘱咐人前去传递张鲁的命令给了留守沔阳大营的功曹阎圃。—— 成固。 前面成固大族张氏的族长张骏被张鲁拘留在了南郑,作为代族长张礼修此时把控着族内的一应事务,只是张礼修不止是处理张氏一族的事务,她还在联络昔日为张鲁所杀、成固游侠陈调陈元化的宾客,意图在汉中目光皆聚于阳平关时,举成固而反张鲁。 在一段时间的奔走联络下,张礼修联络到了一批陈调旧日的宾客,这些宾客无一不是武勇之辈,更是忠心耿耿于死去的陈调,虽是陈调死于初平二年,但到了如今的兴平二年,他们中部分人也还在伺机为陈调报仇雪恨,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而已。 现下张礼修会同这批陈调的宾客,在张氏一族的密室内商谈了起来。 “如今刘益州正在攻打阳平关,我等若是举成固县而反,必将惊骇米贼,使守御阳平关的张卫、李休等人惶恐不已,不能全心全意守御城池……而以刘益州之英武,必可趁张卫、李休不安之时,伺机拿下阳平关,引蜀兵进入汉中,诛杀张鲁,一扫汉中的鬼道。”一位面相棱角分明的宾客慷慨言道,他的言辞甚是壮烈。 “不然。”一位面色看上去稳重的中年宾客摇了摇头:“阳平关甚是险要,刘益州一连二十余日不曾有什么进展,米贼张鲁如今屯驻在沔阳,尚未赶赴阳平关,可见张鲁还是有余力的……如果我们这个时候起兵,张鲁必然遣兵星夜赶赴到成固围攻我们,而成固县的辎重粮草,前面大半被张鲁运去了阳平关,到时候我们外无援军,内无积蓄,只恐是旋起旋灭,徒然的牺牲,没有多大的用处。” 这位宾客老成持重的话,引来了不少宾客的点头同意,这是人之常情,陈调的宾客们虽然想着为陈调报仇,但是他们也不想做无谓的牺牲。 “那我们继续等?”一位身形魁梧、满脸虬髯的宾客面色不善,向着出言稳重行事的那位宾客发出了一声质问,而后他站起身来,视线扫过同为陈调宾客的伙伴们:“初平二年,陈公为张鲁所害,到如今兴平二年,已经三年有余,这三年来,某日思夜想,无不在思考着给陈公报仇,只是张鲁谨慎,出行皆是百卒簇拥,轻易近不得他的身……今者天幸刘益州讨伐张鲁,若是不趁此良机,我们做出些事情来,襄助刘益州拿下汉中,难道要等刘益州顿兵坚城之下,心灰意冷退兵而还,我等错失良机,接着潜伏地方吗?” “三年了。”这名身形魁梧、满脸虬髯的宾客咆哮了一句:“某等的已经够久了,难道还要某再等上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等到某胡须发白,头发掉了,拿不动刀戈,于为陈公报仇一事无能为力了吗?” 众多宾客纷纷沉默了下来,是啊,三年了,他们等的时间已经够长了,长都他们中有些人都快忘却了陈调的死,忘却了为陈调复仇,若不是张礼修寻得他们这些人,他们中部分人已是在安安分分的过日子了。 “诸君,我虽是妇人,但亦有一二心腹之语想言说,不知诸君是否愿意听。”张礼修面色无悲无喜,她淡然的道了一句。 对于张礼修这位昔日汉中主簿赵嵩的妻子,诸宾客心中都是存着些敬意的,一来赵嵩为了给汉中太守苏固报仇,是独自一人提剑杀入张修、张鲁的营寨,格斗而死,二来张礼修为妻贤惠,为母刚烈,赵嵩死后,张礼修遭遇了张修、张鲁的贼军,为了不被贼军所侵犯,张礼修涂花自己的脸并披头散发手持利刃宣言自己有狂病,最终使得贼军不敢进犯。张礼修的品德是他们所敬服的,因此一众宾客纷纷示意张礼修言说。 (本章完) 第230章 兵向定军山 沔水南岸的地形是山高林密,荆棘遍野,向来是少有行人,更不必说山林间根本就寻觅不出一条道路,以往山林都是黑熊、食铁兽的乐土,也只有野兽会在山林里穿行而过。 但今日却是不太一样,只见一队队士卒踏入了这片山林,前队士卒使用刀斧劈砍密集的荆棘开通道路,后队士卒紧凑的跟在前队的身后,每当前队士卒疲惫的时候,后队士卒会走到队伍的前方化作前队,继续开通道路。 野无人烟,外加山高林密,因此这片山林中居住着数目繁多、种类亦是繁多的鸟雀,原本在树枝上蹦跳走动的鸟雀们,在被大树下方走动的士卒所惊扰,纷纷扑打着翅膀朝着青天飞去,于高空中盘旋,同时发出嘈杂的鸟鸣,久久不敢落地。 林木之下,统帅这批士卒的甘宁,见到鸟雀在高空往来盘旋不敢落地,他不免皱起了眉头,若是有打老了仗的汉中斥候在附近,肯定会对他们所处的这块区域生出戒备和探索的心理。 无他,鸟雀停空不下,就说明林木中十有八九是有大批人类的存在,不然鸟雀不会无缘无故停在空中不落下。而就算鸟雀是因为林木下有野兽捕猎造成惊扰,也不至于这么长的时间滞留空中。 带路的甘九察觉到了甘宁紧锁的眉头,作为甘宁肚子里的蛔虫,他宽慰了一句甘宁:“渠帅,你放心便是,这沔水南岸的山林从来无有人烟,汉中的斥候才不会跑到这里来……说起来,前面明公派遣我往这里探路,欲图寻觅一条到达定军山的道路,听着明公话里的意思,我开始还以为这里至少有一条古道什么的,能够让人通行,但等到了这里我才发现,此处就是纯粹的山林,人烟什么的不存在的,真不知道明公怎么会想到往这里行军。” 一边说着宽慰甘宁的话,甘九一边对刘璋的决策发出感叹,兵法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刘璋令他们一行人从这里行军到定军山,只怕任凭汉中的米贼张鲁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到他们会出这一招。 “明公的睿智,岂是你我能追比的,你想不到是正常情况,想到了才不正常。”甘宁皱起的眉头稍稍松开,他言语轻佻的附和一句甘九的话。 “渠帅?”甘宁身侧的法正听着这个词,眉目闪烁了一下,这渠帅一词可不是什么好词,往往是用在反贼的首领,以及夷狄酋长的头上,如黄巾贼中有三十六方渠帅,如鲜卑、西羌诸多酋长多号曰渠帅。 甘宁轻咳了一声,对着发出疑问的法正直言道:“某少时在宕渠水上讨过生活,干过一些亡命的事情,底下的士卒多是我的旧部,所以循着旧历,称呼我为渠帅,倒是失了官家的稳重了。” 若是以往,甘宁不太愿提起他在巴郡当锦帆贼的岁月,毕竟这一段岁月不怎么光彩,那时候他杀人越货,破门灭家,做了一堆的混账事,现下想来,脸上都难免露出羞愧之色。 可现在不一样了,甘宁在刘璋帐下担着中郎将的职位,没有人敢当面揭露他的短处,就算不小心扯起了他的过往,也都是说甘宁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有大将之风,攻无不克了,胡吹一通法螺。 而甘宁也就没有了遮掩过往的念头,再者他也不是文过饰非的性子,向来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既不喜欢遮掩也懒得遮掩。 “原是如此。”法正闻言微笑着点了点头,同时他心中有着些许讶异,讶异甘宁的直白,不过这也对了他的性子,他本性也是直切的紧,不喜欢拐着弯说话。 言明了自家的出身,甘宁打量起了法正,他对法正有些好奇,一来法正初见刘璋,便被刘璋任命为军议校尉,虽然这里面多多少少因为法正的祖父是关中大儒‘玄德先生’法真,大儒之后,世人对法正都会多看一眼。 但就甘宁对刘璋的了解,刘璋不会因为出身来定官职,而是根据每个人的才干进行任命,这里他就不免在想法正究竟有何才干,得以一见刘璋,就被任命为军议校尉。 二来法正举族从关中迁徙到蜀地,只是被阻挡在汉中停留了下来,且法正出任了勉县县丞一职,但法正竟然是弃官不顾,更是舍下宗族,跟着都尉娄七翻山越岭来面见刘璋,投效到刘璋帐下。这股子亡命的豪气,让甘宁有些敬服。 甘宁明知故问的挑起了话头:“法君是关中扶风人?” “正是,我是扶风郿人。”法正点了点头,甘宁有意同他谈天,他也打算和甘宁多说上几句,互相了解了解,毕竟现在二人统领着大军,是一主一副的关系,需要精诚合作才是,若是不了解的话如何去精诚合作。 “甘君姓甘……秦惠文王时有下蔡甘氏,出有名将甘茂、上卿甘罗,不知可是甘君的祖上?” 甘宁闻言先是一喜,法正将他和秦惠文王时的名将甘茂、上卿甘罗关联在一起,让他很高兴,但他旋即摇了摇头:“某乃巴郡临江人也,同下蔡却是隔着千里之遥,且某祖上没有关于根底的只言片语传下,却是难以审知……以某度之,我这个甘氏和下蔡甘氏只怕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法正面露微笑,他恭维了一句:“若是旁人,必会牵强附会,尽量将自己同史书上名人牵扯在一起,但甘君却是出人意料,竟是不在乎这些虚名……” 而后法正因前面言及下蔡甘氏,感叹了一句:“想那甘罗,自幼聪明过人,入得秦相吕不韦门下,十二岁出使赵国,言语之间,就为秦国谋得十几座城池,受上卿之位,为世人所仰慕……甘君要是能托名下蔡甘氏,少不得世人看高一眼。” 接着感叹甘罗的才干后,法正谈笑了一句。 “即无实证,如何能托名下蔡甘氏,某却是做不出那样卑下的事情来。”甘宁目光灼灼,向着法正放出豪言。 “以前到现在世人皆知下蔡甘氏,不知某巴郡甘氏,待某之后……法君且试观之,世人当是敬重巴郡甘氏,以巴郡甘氏为天下第一甘姓也。” “甘君湖海豪气,令正钦佩。”法正重重的叹服了一句。—— 成固,豪族张氏的密室之中。 张氏的代族长张礼修出席而立,向着一众成固游侠陈调的旧时宾客言道:“妾身虽是一妇人,但也知道忠义二字……往日我夫君担着苏府君的主簿一职,而苏府君为张鲁、张修所害,古人云:君忧臣辱,君辱臣死,更何况苏府君是遇害于米贼,故而我夫君独自一人、持剑杀入张修营中,欲图为苏府君报仇,只恨我夫君势单力薄,未得功成。” 这一段话所涉及的往事,一众陈调旧时的宾客皆是知晓的,张礼修的夫君赵嵩忠肝义胆,事君以忠,就这份忠心和胆气,称得上是汉中无二,这几年来,汉中的游侠每每言及赵嵩,都是推崇的紧。 张礼修面色刚毅,浑然不似一妇人:“我夫君虽死,但妾身却不怎么悲痛,盖因我夫君为主报仇,死得其所,身虽死,名可垂于竹帛也。” 一众宾客不自主的点了点头,古语云:夫死者为大矣,而名垂竹帛不朽之事,身岂能必乎?由斯观之,则无谓耳! 对于好游侠的宾客们来说,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命终结的时候,回顾一生没有任何的作为,没有什么可称道的事情,连一件可以写到竹帛上留名的事情都没有。 “妾身自初平二年夫君遇难以来,无不日思夜想,欲追随夫君到九泉之下,以免他一人在九泉下孤苦……但妾身所虑者,妾身同我夫君所生唯有一女,妾身若是死了,则夫君之仇,无人可报了,故而苟全一时,静候时机,如今时机到了。”张礼修破开肺腑,道出心声。 “刘益州为人神武,前定巴郡,后平南中,兵锋所指,无人可敌,只是今时碍于阳平关的险阻,小厄于一时……当此之时,我等若是不奋起,响应刘益州,搅扰米贼一二,岂不是还要容忍张鲁这个米贼在汉中恣行威福,推行鬼道一年半载……这,诸君可是愿意?” “我等自是不愿。”满脸虬髯的宾客站了起来,他瞪着一双牛眼,从鼻孔喷出一道气:“米贼张鲁,肆行鬼道,玷污经典,蛊惑黔首,所行的桩桩件件之事,早已是天怒人怨,怎能容忍张鲁再嚣张些许岁月。” “我等亦是。”一众宾客纷纷出席。 张礼修面色坚定,无有一丝的犹疑:“今者虽是刘益州阻于阳平关外,成固县辎重粮草不足,米贼张鲁屯于沔阳尚有余力,我等若是起兵于成固,或将为张鲁遣兵攻杀……但度之生死,不过小事尔,若是能死得其所,书名于竹帛,方为壮事也……妾身受叔父重托,三日后将尽起张氏部曲,驱逐米贼所立祭酒鬼卒,据守成固,震骇米贼,令米贼不得专意阳平关,使刘益州得以入汉中,一扫汉中污秽……此间事一则为国家讨贼,二则为我夫君和陈公报仇,诸君若是愿意协助妾身一二,妾身当来世衔草报恩,若是有不愿者,妾身亦不强求,但虑及大事,三日之内,不愿者还请居于张氏族内,待妾身起事后,便可自行离去。”—— 上庸。 蔡瑁、张允所派遣的使者又一次的来到了豪族申氏的明堂中:“申族长,此乃刘荆州下发给伱的文书,我们刘荆州为人宽大,这一次给你们归降的待遇很是不错,你们就降了吧。” 脾气火爆的申仪听着荆州使者狂悖无礼的话,不由面色泛起怒气,将手往腰间的宝剑摸去,只是申仪摸到一半,就被旁边伸出的一只手按了下来,不得拔出腰间的宝剑。 申仪转头看向伸出手按压下他拔宝剑的人,只见在他身侧的申眈摇了摇头,目视他不要轻举妄动,先观望一下风色再说。 上首申氏族长申公心中对使者的话亦是不喜,但他作为族长,肩负申氏一族的存亡,以及西城、上庸之地的重担,自然不能快意恩仇,着人将言语狂妄的荆州使者拖下去砍成肉丝,他只是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皱巴巴的笑容,接过使者递来的书信,细细的看了起来。 正如荆州使者所言,这一次荆州给的归降条件十分的不错,一来没有强求他们申氏迁徙到襄阳,远离故土,二来给申公开出了高官厚禄,言说是要将西城、上庸、房陵这三座汉中治下的县城改为郡,西城郡、上庸郡、房陵郡,而申公这位申氏的族长,将担任上庸郡的郡守。 申公不着意的点了点头,这一次荆州的归降条件很是丰厚,也很是宽厚,若是蔡瑁、张允第一次递来的书信上是这样的条件,说不得他已经归降荆州了。 可荆州几次三番递来的书信中,归降条件是愈来愈丰厚了,这让申公不由得想再等等,等到下一封招降书信递来,说不定归降条件会更好一些,其次荆州方面这样缓步加码,让他对荆州方面招降的诚意很是怀疑。 一念至此,申公向着使者拱手道:“滋事重大,还请容小人商议一两日再做回禀。” 闻言蔡瑁、张允派遣来的使者顿时面色不喜,他本以为这一次如此丰厚的条件,定然是马到功成,但没想到申公竟是推脱了,秉着从蔡瑁、张允那里得到的授意,他出言威胁道:“我家蔡将军有言,若是申族长三日之后,没有一个准确的答复,我荆州大军将兵锋西指了,到时候,就不是眼下这个条件了,而申氏怕是没个好结果。” 作为蔡瑁的使者,沾染了蔡瑁的倨傲之气,对申氏这个割据西城、上庸的豪族未曾放在眼里,只是一味在口头上用武力压迫。 说完这番话的荆州使者,施施然就告辞而去,没有留下来饮一杯水酒的意思。 待荆州使者走远,申仪跳了出来,他指着使者远去的背影破口大骂道:“这竖子竟敢如此凌辱我申氏,当是斩了他,用他的头颅来祭旗。” 申眈却是摇了摇头,他作为长兄,心性比较成熟一些:“若是杀了这个竖子,我们和荆州当是水火不容了,这样的事情是做不得的,多少要留一点退路。” 申公赞赏了一句:“眈儿说的对,不过是一个竖子,说话狂悖了些,杀之无用……荆州的劝降书信一封接着一封,可前后不一,使者狂悖,一点诚意都没有,叫人如何好归降。” “所以还是要打,仰仗地利赢了荆州一场,然后再行纳降之事,当可令荆州施以重利。”申眈秉持着他的想法,那就是和荆州交兵,赢上一场,教荆州不敢小觑他们申氏,打出统战价值来。 现在荆州方面高高在上,不把申氏放在眼里,要求他们申氏归降,但是若是申氏赢上荆州一场,让荆州方面知道申氏是一把硬骨头,不能轻易的咽下,到时候,荆州自然是低眉顺目,拿出诚意十足兼之丰厚的条件来招降他们申氏。 “嗯。”申公应了一声,他扯开话头,说起自汉中递来的消息:“张师君递来书信,言是正在整顿兵马,不日就顺沔水而下,援助我申氏。” “嗯?”申眈略微歪着头,面露疑惑。 (本章完) 第231章 荀攸入仕 政通人和,百业俱兴。 自荆州逆大江而上,入蜀已有一段时日的荀攸,对当下巴蜀大地的治政给出了一个评价,一个相对优秀的评价。 天下纷争不休,宇内群雄日寻干戈,近些年来荀攸见惯了军旅,见惯了杀伐,更多的是见惯了流血漂橹。但蜀地竟是独善其身,在汹汹乱世中显露出了一副安宁祥和的样子,这里多多少少是因为蜀地比较封闭,但除却蜀地闭塞的地理,荀攸认为益州牧刘璋在其中的作用很大。 王道隔绝,朝廷威望不足,朝廷的旨意和诏令在地方效用不大。 这个时候掌握一州军政的州牧,就如同东周时期的诸侯。 而州牧治下的州郡显露出的模样,就体现着州牧的能力,若是州牧能力强悍,能摆平所据州郡发生的乱子,自然他的治下出现和平安详的模样。 而益州牧刘璋,这位益州的州牧,在荀攸看来,便是州牧中的佼佼者,比之其他州牧要强上三分。 就比如他先前停驻在襄阳,观察过刘表的治政,刘表虽是从容坐保江、汉,内部没有大的乱子,襄阳是一片祥宁,可刘表治政混乱,不能禁止世家豪族侵暴百姓,上面是放纵的态度,下面是肆意妄为的势头。 因此前面荀攸虽是驻足襄阳日久,但没有太大的意愿在刘表帐下出仕,以他对刘表的观察和度量,如果他去追随刘表,不过是昏昏沉沉度日,于天下的乱局没有任何的补救。 ‘若论明主,当属刘益州。’ 荀攸打着投效刘璋的想法,可刘璋如今在征讨汉中的米贼张鲁,于是荀攸今日踏入了益州长史王商的府邸,在王商府内仆人的牵引下来到了候客厅,并递上了自己的名刺,名刺上没有太多的文字,只单单写着四个字:‘颍川荀攸。’ 荀攸自信,虽是长史王商是益州第二号的人物,但只需王商见到自家递上去的名刺,以王商喜好揽拔奇俊、提携俊杰的名头,加上自家的这个‘荀’字,王商当是倒履出迎他。 只安坐席间,荀攸板正着身姿,目不斜视的静静等候了起来。 此刻益州长史王商正在书房之中,在这休沐的日子里,他继续勤勉工作,伏案于文牍之上,料理着从南中七郡和三巴之地递来的文书。 王商阅读着案几上这封庲降都督高颐递来的文书,上面高颐通报了兴古郡爨氏攻灭了一家小种夷人部落,并占据了夷人部落此前拥有的一座银矿,爨氏得到银矿后,改进了冶炼工艺,增派了采矿的人手,使这座夷人占据时仅出产少量白银的银矿大发光彩,每月出产的银矿数倍于旧时。 跟随着这封庲降都督高颐文书一并押解来的,是爨氏第一个月开采出来的白银,如今已经押解进了州中的库房,作为军资使用。 若是能在这几个月内拿下汉中,这批白银当可用作赏军之物,嘉赏征战汉中劳苦的士卒和将领,王商恰意的想着。 至于被抢去了银矿,又落得个族灭下场的夷人部落,兴古郡的爨氏不在乎,庲降都督高颐不在乎,长史王商更是没去想,没人去在乎这个可怜的夷人部落。 批阅掉庲降都督高颐的文书,王商伏案看起了另一封,由邛都令李恢递来的文书,文书上李恢叙述他攻灭了一处邛都附近的夷人部落,并从这个夷人部落的手中夺下了千余头水牛,除了两百头留给了邛都百姓用于耕种开荒,剩余的水牛将不日押送到成都。 王商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对李恢很是有好感,李恢不仅治政手段很不错,在军事方面亦是有不错的能力,称得上是一个文武全才,他未曾想到,区区南中蛮荒之地,竟是出了李恢这样一个大才,假以时日,李恢当可为一两千石。 王商在李恢的文书上批了个‘优’字,作为对李恢精神上的嘉奖,当然物质上的奖励也是有的,光驱使人干活,不给人好处,再性子稳重的耕牛都会有脾气的。不过物质上的嘉奖,由不得王商做主,赏罚的事情,或者说赏罚的权力,都在刘璋的手中。 将这封李恢的文书放置在不日将传递给刘璋的文书堆处后,王商拿起了下一份文书,这封文书是汉嘉令杨洪递来的,杨洪在文书上讲,他驱使着汉嘉郡境内的夷人将破败不堪的旄牛道修缮了一遍,现如今道路宽敞平坦,可以容纳两辆马车齐头并进。 其次杨洪叙述了他用夏变夷的政策,在他的循循善诱下,汉嘉郡的蛮夷摒弃了旧日刀耕火种、茹毛饮血的风俗,开始追逐起了汉家的风俗,这里杨洪尤为着重了一点,他言是旄牛夷狼谭的部落,如今开始蓄发了,不再断发文身做蛮夷状貌,假以时日,必将归化为堂堂正正的汉儿。 ‘青年俊才何其多也。’ 王商看着杨洪的文书感慨了一句,李恢、杨洪等皆是弱冠之年,便被刘璋超拔为一县之令,起初王商对刘璋提拔李恢、杨洪担任县令还有些不安,毕竟二人的年纪过于年轻了,对治政方面或许不怎么熟练,再加上李恢、杨洪二人所任的地方又是蛮夷横行、不宁之处,李恢任邛都、杨洪任汉嘉,他唯恐二人出了什么篓子。 但今时今日,李恢和杨洪都证明了自己的才干,且从当前二人治政一县的结果来看,二人皆是有着至少两千石的潜力。 ‘识人之明,无过明公。’ 这里王商对着远在阳平关外的刘璋敬服了一声,去年刘璋讨平南中,不过区区数月,在南中的待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挖掘了许多的南中贤良、青年才俊。 这等识人的才干,天下只怕是少有人能追比的,就连王商自己,虽是揽拔奇俊,卓有成效,但是也还是觉得不如刘璋识人。 在王商批阅了一堆齐平他额头的文书后,王商的儿子王彭趁着这个间隙开口道:“父亲,伏案久了对腰不太好,不如起身走动一下,舒缓一下四肢……若是父亲想多为明公效力几年,还需保重身体才是。” 王彭前面说了一段让王商起身走动舒缓身体的话,但见王商不为所动,他不假思索的搬出了刘璋,用着能触动王商的刘璋来做说词。 “也好,该料理的事情也料理完了,就起身走动一下。” 果然,在能为刘璋多效命一二年的诱惑下,王商应了王彭的请求,他放下手中的笔,起身缓步走动了起来。 度步间,王商斟酌起了一件事情,他有意为蜀中名士严君平、李弘立祠作铭,用意在于表彰先贤,给蜀中士人做一个榜样,不过这件事他还在考虑当中,具体实施的话他想等到刘璋平定汉中后,通报过刘璋再行实施。 这是一桩美事,人臣的话不好去做,当由君主去定夺,加美誉在君主的身上,方才为好。 可留给王商遐思的时间没有多久,府中的主事寻到了书房门口,并通报有人求见,而后他静候着王商的回音。 王彭见着府中主事前来寻事,以为又是什么阿附的小人来府上求官问职,他的面色不由一黑,不耐烦的嘱咐了一句府中主事:“今日我父亲休沐,若是那人没有什么要事,就让那人留下文字,见倒是不必见了。” 主事将手中荀攸的名刺提了提,小心翼翼的补充了一句:“来人出身颍川荀氏。” “颍川。” “荀氏。” 颍川这个地名加上荀氏这个姓氏,仿佛有什么魔力一般,将王彭心中不耐烦的情绪驱散一空,留下的唯有讶异的神色和心境,他立即大步向前走到书房门口,从主事手中接过名刺,双手小心的捧到了王商面前。 原本低头踱步的王商抬起了头,他的眸子中闪过精光,并一字一顿的读起了名刺上的姓名:“颍川荀攸。” 念完名刺文字的王商端正面色,向着府中主事简略的吩咐道:“引路。” 不多时,王商到了荀攸所在的候客厅,一番通报姓名并见礼过后,他将荀攸引到了府邸上的明堂中,隆重的接待起了荀攸。 这里不由得王商不见重,荀氏出身不凡,乃是战国荀卿的后人,更兼荀氏于当世闻名遐迩,显赫一时。 “听闻公达先生昔日曾欲刺杀国贼董卓?”王商问起了一件他听过的传闻。 “确有此事,董卓无道,天下怨之,当时攸和议郎郑泰、长史何颙以及侍中种辑、越骑校尉伍琼等人商议,欲趁隙刺杀老贼,以谢天下。”说起这一桩旧事,荀攸辞气壮烈,仿佛当下正在实施刺杀董卓一事。 一言至此,荀攸叹息了一句:“只是还没等攸等开始实施刺杀一事,便为小人泄谋,致使老贼董卓发觉,却是未能报效国家,不能为天子除去董卓这个恶贼。” 王商面色带着敬佩,他推崇了一句:“只凭公达先生有此忠义之心,便足矣宽慰陛下了……董卓无道,好乱乐祸,致使天下不宁,虽未死于公达先生之手,但如今已是自取其祸,身死族灭,可知天道好还,报应不爽。” “正是,老子有云:‘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董卓无道,凌迫君上,虽是拥并凉之精兵在侧,实不过一匹夫尔,如此作恶之人,终究是没有好下场的。”荀攸认同的点了点头,事实也正是这般,董卓的下场不是一般的凄凉,直直的被百姓点了天灯。 谈完国事,王商扯起了荀攸的生平:“不知昔日的荀神君,是公达先生的何许人也。” “乃是攸的曾叔祖。”荀攸微笑着答了一句,他的曾叔祖荀淑号‘神君’,当时名士李固、李膺都曾拜荀淑为师,可谓是名重天下,为世人所敬仰。 荀攸来到王商府上,并自信王商会亲迎他,就是依仗着他曾叔祖荀淑的名声,或许王商没有听过他,但是荀淑的名,他料想王商是听过的。 只是令荀攸意外的是,王商虽是居于闭塞的蜀地,但是也听闻过他的名声,知道他曾经谋划过刺杀董卓之事,不由得他对王商高看了一眼。 毕竟蜀人居于富庶无忧之地,对蜀地外的事情多是不怎么愿意插手,也不愿意搅扰在其中,连听闻都不愿意去听,而王商通晓世事,这便是王商的不凡之处了。 荀神君的族人,又谋划过刺杀董卓的事情,兼之海内名士。王商打量了一番荀攸,他起了爱才之心,像荀攸这样的贤士,当是为他的明公所用,不过这里有件事有点小冲突:“公达先生受任蜀郡太守一职,因之迟迟未曾就任,故而刘益州已经任命陈实担任蜀郡太守一职,此事还望公达先生勿怪。” 荀攸面色淡然,他谦逊道:“攸受任蜀郡太守,因道路不通,驻足襄阳良久,蜀郡太守空缺,而刘益州任命陈府君为太守,实是得宜……攸近来游历蜀郡,听闻蜀郡百姓有言,蜀郡牧,陈府君,自到此,民丰足,可知陈府君的贤良精干。故而今日虽是荀攸至此,但无出任蜀郡太守之心。” 心胸亦是不凡,王商见着荀攸的神色,但见荀攸对蜀郡太守一职被夺去没有任何忿然,便知荀攸是个忠厚谦让的人:“虽是蜀郡太守一职无有着落,可以公达先生的才干,必然能得我主青睐……只是如今我主现在攻伐汉中,还请公达先生稍待一些时日……嗯,我当为公达先生向我主发去文书,表荐公达先生,不知公达先生意下如何。” 王商言语殷殷,他是个喜欢提携士彦的性子,自不必说荀攸如此大才,他更是要为刘璋引荐一二,收入刘璋的幕府。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荀攸拱手谢了一句,他没有摆什么名士的架子,也没有谦逊的推脱什么。对于刘璋虽是未曾蒙面,但他自认在游历蜀地的这段时间内,对刘璋有些了解了,多少认定了刘璋是他的明主,于是他直白的应了下来。 王商面带笑意的点了点头,他已经开始斟酌起了举荐荀攸的文书了,想着文书里的文字如何书写,方能让收到书信的刘璋知晓荀攸的才干,毕竟书信文字不如活生生的人在面前来的客观真切。 他担心他的文字若是一个没写好,或许会让刘璋不能理会知晓荀攸的才具,而因此刘璋递回的文书里给荀攸的官职不怎么符合荀攸的预期,惹得荀攸心中不满,弃官而走他方,那就使得益州错失大才了。 (本章完) 第232章 汉中震怖 沔阳。 天师道的师君张鲁,现下他的心情很是怡悦,飘飘然有登仙的症状。 而令张鲁心情愉悦的原因,乃是当下的局势所致。刘璋举大众来攻,为他阻于阳平关外,已经快一个多月了。张鲁自认为只要阳平关粮草充足,便是蜀军再攻打阳平关三个月、半年乃至一年,他都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刘璋小儿是拿不下阳平关的。 刘璋于他汉中,无可奈何也。 “阳平关外蜀军情状如何,有无退兵的意思?”见着功曹阎圃走入大帐,张鲁放下手中的道经,问询上了一句。 阎圃面色淡然的摇了摇头:“蜀军没有退军的意思,还在每日不停歇的攻打新旧两座阳平关,就攻势而言,比之往日稍稍弱了一些,不再像往日一般狂攻猛打……如果说往日蜀军的攻势是疾风骤雨,到了今时今日,便是微风细雨了。” “暴雨不终夕,狂风不终朝。”张鲁说了一句俗语,言语中夹杂着奚落的口吻:“要是蜀军还是如往日一般狂攻猛打,那倒是奇了怪了……顿兵坚城之下,攻城旬月有余,再是强悍的精卒,再是激昂的士气,再是英武的将领,到了这个时候,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胸膛里气力也泄的差不多了。” 张鲁恶狠狠的补了一句:“若是刘璋小儿再不知好歹,退兵而还,两家安好,拖上一些时日,待蜀军困顿疲乏之时,我便引大军好生招待一番刘璋小儿,让他知道我天师道不是好惹的。” “师君说的是,刘璋如此不明,顿兵坚城之下,每日驱赶士卒攻城,致使士卒疲惫不堪,迟早会露出空挡来的……我等只需抓住蜀军的空挡,一举攻破之,管教刘璋十年内不敢正眼窥伺我汉中。”阎圃附和了一句,在他看来刘璋的行为多少有些昏了头,攻打城池不是这样打的。 “蜀军可有其他的动向。”战略上虽是小觑刘璋,但战术上张鲁还是很看重蜀军的动向,他担心蜀军出奇谋,做出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来,让他措不及防。 阎圃面色上带着微微的笑意,他通报了自张卫处传来的消息:“治头大祭酒有文书递来,言是虽然蜀军放出游骑,猎杀我军斥候,我军不太好侦查蜀军的动向……但对于蜀军大营的动静,我军还是派遣了斥候每日侦查,就这段时间观察下来,蜀军大营里的营帐数目、每日晨时起锅造饭的烟柱数目,都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动,一如既往而已。” “那就好,凡事还是小心为上,只需再阻挡个蜀军两三个月,拖到深秋初冬,刘璋小儿虽是固执,但终归还是要退兵而还……就算刘璋小儿不愿,他帐下的士卒只怕也不答应。”张鲁脸上写满了轻松快意,局势对他很有利,他只需坚定守住,就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拿下这场汉中之战的胜利,好生赢上刘璋一场。 阎圃斟酌了下,讲述起了大本营南郑的情形:“南郑世家李氏的族长李安、成固豪族张氏的族长张骏等人,现下每日皆是在精研我天师道的经典,看上去已是倾心我天师道也,没有以前那么抗拒我天师道了。” “嗯?”张鲁脸上露出疑问的表情,南郑李氏、成固张氏,皆是汉中的死硬份子,视他天师道为鬼道,族内子弟对天师道的经典是嗤之以鼻,只是他顾虑两家为汉中名门,不好在没有由头的时候,对南郑李氏、成固张氏痛下杀手。 也正是因为南郑李氏、成固张氏等大族不信服天师道,所以这次蜀军来攻打汉中之前,张鲁便将这些大族族内的重要成员羁押到了南郑统一看管了起来,以防这些人趁着蜀军来攻汉中之际,发动族内的部曲起兵响应刘璋。 当然,张鲁不是直白的打着防止这些人作乱的口号来拘禁这批人的,他打着让这些豪族子弟亲近天师道的旗号,将这些豪族子弟拘禁到了南郑。 可张鲁听着阎圃所讲,这批豪族子弟竟是转了性子,开始学起了他天师道的典籍,不再只讨论儒家的经典,这未免有些反常,他不敢确信的问询上了一句:“功曹,你道他们是来真的,还是作伪?” “是来真的,也是作伪。”阎圃抛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接着阎圃上面的回答,他仔细的解释了起来:“师君您虽是将这些人拘禁在了南郑,不让他们和外人联络,但是这些人作为汉中的世家豪族,根深蒂固,您派去看管他们的鬼卒,只怕其中是有他们的间细,所以这些人对如今的局势肯定多少知晓一些。” “世家豪族虽说是经学传家,但骨子里奸猾似鬼,往我天师道里掺沙子的事情,我相信他们是做的出来的。”张鲁愤恨了一句。 阎圃点了点头:“也正因为如此,或许在蜀军攻打汉中之前,他们会抱有对刘璋的期望,期望刘璋打入汉中,掀翻我天师道,去做他们想要的拨乱反正……可直到如今,蜀军顿兵阳平关前,不得前行一步,这些人私下里知晓了消息,自然不免绝望,知道师君您仍是汉中天空上唯一的一朵云,而且眼见着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些人无可奈何,自然只能假装依附我天师道了,不然等蜀军一退,师君您威望更重,到时候他们将如何自处。” “都是聪明人啊!”张鲁感慨了一句,感慨世家豪族的识时务,只是他的脸上却是不屑之色溢于言表,他对这些朝秦暮楚、见风使舵的世家很是不放在眼里。 阎圃同样有些感怀:“是聪明人,不是聪明人,怎么能传下数代的家业,世代为豪宗强右,威福一方。” “嗯?”张鲁将目光看向帐外,他的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 只听见帐外传入一阵纷杂的声音,而且声音除了杂乱以外,发声之人似乎有些多了,闹得声势有些浩大,但很快,似是在各部曲长、屯长以及直接统帅士卒的什长和伍长的呵斥下,帐外纷扰的声音低沉了下来,但还是有窃窃私语萦绕在大帐之外。 而这个时候,张鲁的亲卫杨昂不待通报的掀开帘帐,直直的走入了大帐内。 杨昂的这般举动,再加上帐外的纷纷扰扰,让坐在上首的张鲁面色不由的一黑,他不待杨昂开口,言语中蕴含着怒气的问道:“可是阳平关被蜀军攻破了。” 走入营帐的杨昂脸上带着惶恐至极的神色,听到张鲁问询的他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可是南郑有豪族起事,抓了我等的家小。” 杨昂只是摇头,他面色很是不好,唇齿打着颤,这个时候却是很难发出言语。 见杨昂均是摇头,张鲁在脸上露出了怒意:“既然阳平关没有被攻破,南郑也无大事,何故帐外搅扰不宁,你又何故不经通报就走入中军大帐。” 杨昂终于压住了内心的惶恐,破开了堵在喉咙的无形鱼骨,他言语颤栗,语气里多多少少带有恐慌,通报出了他刚收到的消息:“师君,定军山……” “定军山?”张鲁面露疑惑,他是知晓定军山的,定军山在勉县南边约十里左右的地方,山势呈东西走向,高不过百丈,没有奇山异峰,说是山,其实不过是一座丘陵而已。只是定军山如何了,竟是让杨昂如此惶恐,他有些不明就里。 阎圃听闻得‘定军山’三个字,顿时瞪大了眼睛,目光闪烁片刻后,他不由咽了口口水,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他不敢去想杨昂接下来的话。如果正是按他现下所想的话,汉中的麻烦只怕要大了,张鲁的麻烦恐怕要大了,天师道的道统只怕要绝了。 “据斥候回报,定军上出现了蜀军的旗帜……”杨昂语气中带着哭腔,通报了他刚才收到了消息。 “嘭。” 张鲁不敢置信的站起身来,在他慌乱的动作之下,身前的案几不小心被他连带着掀翻,站起身来的他整个人呆立于原地,像是失去了神智般的良久站立着。 半晌过后,张鲁不住的晃动着脑袋,他眼神亦是左右摆动:“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张鲁发出了一声咆哮,认定杨昂通报的消息是假的,是彻头彻尾的谎言:“阳平关完好无缺,米仓道也是在我的掌控之中,蜀军怎么可能跑到定军山上安营扎寨。” 张鲁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他直视着杨昂,摩擦着牙齿向杨昂问道:“还是你说,这蜀军是天兵天将,直接从天而降,落在了定军山上。” 杨昂见着张鲁暴怒的模样,他只身形颤抖的站于原地,尝试将张鲁的怒火推向探查消息的斥候:“是斥候这么说的,真假如何,还未曾知晓,小人这就去定军山前,为师君探得情形究竟如何。” 可杨昂的这番话,并没有得到张鲁的回应,张鲁只是如同一个即将噬人的恶鬼般直勾勾的看着他,看的他心中惊慌不已。 “杨昂,你且领几个伶俐的斥候,往定军山查探一番,记住,速去速回。” 就在杨昂觉得今日只怕是他忌日的时候,阎圃的一席话,将他从呼吸困难有如溺水般的状态中解救了出来。 “诺,诺……”杨昂连着几个应声,而后他忙不迭的倒退几步,返身有若奔跑一般冲出了大帐。 “师君,当是蜀军偷渡了沔水,沿着米仓山的山势而行,抵达了定军山。”作为张鲁的谋主,阎圃保持着他的冷静和沉着,没有因为局势崩坏而心中慌乱,这个时候他推断出了蜀军可能的行进路线。 张鲁还是一脸的不敢置信,他像是一个溺水之人,拼命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张卫递回来的消息,可是说阳平关前的蜀军营帐数目和晨烟数目都是一如往常,没有什么变动……即是蜀军没有变动,如何会有一支蜀军到了定军山,到了我等的眼前。” 阎圃心中叹息了一句,猝逢大变,是个人都接受不了,他对张鲁现下的这幅姿态很是理解,但理解归理解,他还是要打破张鲁心中的侥幸:“师君,我们为刘璋所诓骗了,他一面遣人偷渡沔水,一面于阳平关前的蜀兵大营做出一如往常的假象,所以才有了今日之事,才有了蜀兵悄无声息的摸到定军山。” ‘不知是何人为刘璋出的谋画,当真是奇才也。’阎圃略微有些钦服为刘璋出谋划策之人,偷渡沔水,翻过米仓山,屯兵定军山,直接插入了汉中的腹心之中。 原本汉中据守阳平关,用以阻挡蜀军,相对蜀军而言是占据了地利,并掌握着战役的主动权,无论是战还是不战,都取决于汉中的手里,蜀军只能硬着头皮攻打坚城阳平关。 可现在蜀军占据定军山,插入汉中的腹心,整个汉中都暴露在蜀军兵锋之下,汉中方面自是不能放任蜀军就此据有定军山,因而这局势一下就翻转了过来,轮到汉中去攻打屯驻在高处的蜀军了,战与不战的主动权掌握在了蜀军手里。 阎圃凄凉一笑,他作为谋主,竟是没有想到蜀兵会出这一招,前面他以为有大河为阻,群山为隘,对汉中南面的防线不怎么用心,也不怎么关注,如今被蜀兵钻了空子,而且这个空子之大,只怕会给汉中带来倾覆的灾祸。 “师君,圃不能料得蜀军会有如此的谋划,是我的过错。”阎圃面色羞愧,向着张鲁请罪道。 此时张鲁终是冷静了下来,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功曹,这个时候不是讨论谁的罪过的时候,再说,这也不是你的罪过,我身为师君,不能想到刘璋小儿有如此奇谋,是我智谋短浅。” 见阎圃再欲开口请罪,张鲁摆了摆手,扯开了话题:“当务之急,是如何拿回定军山,还请功曹为我谋划。” 阎圃面色上带有感动,他拱手道:“事不宜迟,当速速遣兵前往争夺定军山,就算拿不下定军山,也要将蜀军堵在山头上,轻易不得让他们下山。”(本章完) 第233章 不为刘氏客 师君张鲁在百余骑亲卫的簇拥下,打马来到了定军山的山脚下,他举目扫视了一眼定军山,依旧是他熟悉的那片山林,以往的时候他偶尔也会来到定军山的山麓,不过那时候他来到此地是飞鹰走犬、游玩狩猎,心情是开心快意的。 而眼下,张鲁看着定军山头迎风飞扬的汉军旗帜,旗帜外圈为黑色,中间是红底白字,上书一个大大的‘甘’字,旗帜入目他只觉刺眼无比,他的面色很是平静,没有任何的波动,但是他的心中闪过绝望的心绪。 汉中的西南角分布有米仓山北麓的一系列丘陵,其中最为核心的一处丘陵便是‘定军山’,定军山高约两百余丈,东西宽约十里。山体整体呈东偏北走势,东端与汉水相接,山体西端与米仓山融为一体的山体,名为兴势山。 如今偷渡沔水的蜀军驻军于兴势山与定军山之间,沿着山势立起营寨,一字排开,旗帜连天,颇有泰山压顶的气势,让张鲁只觉被刘璋扼住了喉咙,喘息有些困难。 张鲁身侧的功曹阎圃面色凝重,他打量着定军山上的蜀军营寨,但见蜀军虽是抵达定军山不过一两日间,可蜀军对地势竟是无比的熟悉,背山立营,居高临下,占尽了地利,更别提蜀军的营寨森严,栅栏、壕沟、鹿角是样样俱全,他一通观察下瞧不出什么破绽。 就在张鲁、阎圃观察蜀军营寨时,定军山上同样有人在眺望打量他们。 在第一批甘宁两千余人抵达定军山后,刘璋会同第二批两千余无当飞军于今日抵达了定军山,并正巧和来盘查定军山形势的张鲁打了个照面。 刘璋放眼定军山脚下的百余汉中骑士,甲胄俱全,队伍分明,是一等一的精骑,他料想是那位张师君亲自到了此处,就算不是,也当是汉中极为重要的人物。 法正同样瞧了出来:“嘶,可惜,我等前军只有四千步卒,夹带的马匹是南中擅长登山的矮脚马,而不是自凉州贩来的高头战马,不然若是有百余精骑,便可居高而下,借助下山的冲速,尝试阵斩了这位侦查形势的汉中重臣。” “明公,不如我领着步卒冲上一冲,放任此辈在这观察我军营寨,却是有些不妥。”甘宁对领着步卒和骑兵交战没有任何的畏惧,他豪言道。 “不急,先陪此辈耍耍。”刘璋摇了摇头,占据定军山后的他很有耐心,凡事以稳重为先,他现在抵达定军山的有四千人,甘宁所部两千人和两千无当飞军,后面还有六千无当飞军在沈弥的带领下正在路上,他打算等大部队到达后,全军突击一波了结了张鲁。 再者刘璋自觉优势如此明显的情况下,汉中的世家豪族应该不会跟着张鲁一条道走到黑,多少会在张鲁的后方鼓捣出一些风波来,时间如今在他的手上,而随着时间他的优势会越来越大,这个时候耐心一点,赢的就可以好看一点。 “不过,可以敲敲锣,打打鼓,试一试这位汉中重臣的胆量如何。”刘璋发出了一个戏谑的命令。 “诺。” 甘宁拱手领命,他一手按剑,走到了令旗处,伸出手拿起了一面红旗,朝着定军山半山腰一直望向山顶的甘九挥动了两下旗帜,传递出了刘璋的意思。 半山腰处的甘九依着约定的旗令,他伸出手示意了下一众鼓手,鼓手们会意的拿起了鼓槌,高高举起,重重的挥下鼓槌。 ‘嘭、嘭。’ 如雷鸣的鼓声顿时响彻定军山的半山腰,借助着山壁反推而出的鼓声回音,同向山下传去的鼓声一起在张鲁一行人中炸开。 突兀而来的鼓声,不免让张鲁座下的马匹小有惊慌,但只四蹄踏动一番后,张鲁座下的马匹停止了慌张,毕竟能成为张鲁的坐骑,这匹马的骨相、品性都是极佳的,不至于因为战鼓声就闹腾不已。 只是张鲁的坐骑稳住了心态,陪同护卫张鲁的一众骑士,他们的座下马匹却是闹腾的不停,四蹄飞扬乱踏,在骑士不停的抚摸下,方才稍稍止住了慌乱。 这个时候,按理听闻到敌人进军的鼓声,应当是马上退兵而还,可张鲁只是怔于原地,没有任何退兵的指示。 “师君,蜀军将出,此地不宜久留。”阎圃适时的搬出了一个台阶,想让张鲁打道回府,他知道张鲁不想临阵而退,更何况敌军还没出动,就这样听到鼓声就退了,未免显的太过怯懦了。 “师君。”见张鲁没有举动,阎圃又是一声呼唤,其实他不太同意张鲁亲自来到定军山下侦查,毕竟张鲁是汉中的核心,不能稍有闪失,可张鲁执意亲身来此,他也只好安排精骑,并陪同张鲁来到这里。 片刻后张鲁终是在阎圃和一众骑士期待的目光中点了点头,没有太多的分说,他们这群人打马而还。 回到营寨的张鲁迎面撞上了前来通报消息的杨昂,他不待杨昂行礼完毕就开口问道:“张卫如何。” “张大祭酒(卫)现如今正在整顿兵马,今日晚间当会抵达。”亲卫杨昂拱手禀告了张卫的消息,今日晨时他受命前往旧阳平关,向张卫发送了求援的消息,让张卫将旧阳平关的指挥权交于祭酒杨任,并领着关内的两千人马回援,一起准备攻打定军山,将定军山从蜀军的手里夺回。 而定军山和阳平关相距不过十里之遥,因此张卫保证了晚间就会领着部曲同张鲁会师。 “朴胡那边呢?”张鲁微微颔首后,问起了前去援助杜濩守卫米仓道北口的朴胡。 杨昂应声作答:“传令官已是将消息递给了朴渠帅,朴渠帅现如今已是掉转方向,往我处营寨而来。” 张鲁松了口气,稍稍安定了下纷乱的心绪,他手中惟有万余兵力,要想堵住定军山上的蜀军,并发起对定军山上蜀军的攻势实在不易,因此他让张卫带着固守旧阳平关的士卒两千人回援,同样的,前去援助杜濩坚守米仓道北口的朴胡也被他喊了回来。 在蜀军占据定军山的当下,拿回定军山的优先级是最高的,阳平关和米仓道只要保证不丢失即可,况且蜀军大部肯定会堆到定军山,阳平关和米仓道的压力想来会小一些,也就用不上那么多士卒守卫了。 张鲁踏入大营,聚齐文武,开始起了议事,议论着如何从蜀军的手中拿回定军山。 可在蜀军出奇兵拿下定军山的当下,张鲁手下的一众文武有些人不免出现慌乱的情绪了,而且这股子情绪蔓延了起来。 一声略带颓唐的语气起了个调子。 “师君,蜀军已据定军山,并且根据斥候回报,有大部蜀军正在赶来定军山的路上……蜀兵人多势众,加之居于定军山上,兵法云:‘凡军好高而恶下’。蜀军一则兵力优于我军,二则占据了地利,恐实难相抗衡……” 有人开了个坏头,张鲁手下的文武见到张鲁未曾驳斥,只是沉默着,不免有人带着投机的心理,以为张鲁胆气已丧,因此继续补充道。 “王祭酒所言甚是,蜀军势大,我军势弱,前者以阳平关天险,我军方能同蜀军抗衡一二……如今蜀军占据定军山,兵锋所指,汉中皆在蜀军的攻击范围内,我军兵少,岂能处处皆防,又岂能防御的住。” 这一局势分析的话过后,文武们互相目视,各自的点着头,并发出应和的声音。 “说的不错。” “是这个理,没得打了。” 起初开口的王祭酒在一众文武的应和声下,他的胆气越来越壮,在没有察觉到张鲁的面色越来越黑的情况下,他大大咧咧的出席劝谏道:“师君,我军胜机实是渺茫,再者以汉中一地对抗巴蜀实是不智,当今之计,莫若降之。” “莫若降之?”张鲁终于发声了,他的语气淡然,听不出有什么不快,只能算的上简单的问话。 王祭酒见到张鲁回应,并且听张鲁的语气并不怎么抗拒投降,他的兴致不由高昂了起来,若是他能作为首倡之人,劝说张鲁归降刘璋,那日后这段故事传入刘璋的耳中,他自然是飞黄腾达、荣华富贵傍身。 王祭酒往前踏了一步,他拱手言道:“正是,师君,一则尊夫人如今在成都,师君虽是同刘益州不睦,刘益州亦未因此怪罪尊夫人,可见刘益州为人宽宏,师君今则降之,想必可以母子团圆,全母子之孝悌。” “好,你说的好,二则呢?”张鲁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促狭的微笑追问道。 王祭酒道:“二则昔日有梁平县令盛道、南中豪族孟仪,皆是犯下大逆之罪,可二人弃暗投明、拨乱反正后,刘益州皆是不念旧怨,对二人继续委以重任,可见刘益州为人度量奇大,仁德播于巴蜀……师君若是现下以汉中归降,当是可以保荣华享富贵,下则不失做富家翁,上则可以继续坐镇一方。” 张鲁抚掌一叹:“不想王祭酒有如此高论,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那里,那里,不过是一些浅薄之论,但由师君做主。”王祭酒面带微笑的谦虚了一句。 “诶。”立于席间首位的功曹阎圃见着面露欣喜的王祭酒,再瞧瞧面色和蔼至极的张鲁,他不着意的轻叹了一声。 阎圃久在张鲁帐下任事,并同张鲁相处日久,他对张鲁的脾性多少是有一些了解的,或许说非常的了解,张鲁虽是赞叹王祭酒,并且张鲁言语面色看上去很不错,但阎圃知晓,这是雷雨前片刻的安宁而已。 ‘王祭酒危矣!’阎圃为王祭酒默哀了一句。 “杨昂何在?”在王祭酒有些自得的面色前,张鲁发出了一声厉喝。 守在帐外的亲卫杨昂听到张鲁的召唤后,他掀开了帐帘,大步的走了进来,拱手应声道:“小人在。” 张鲁脸色怒意浮起,发出雷霆般的咆哮,伸出手指着因他前面一声厉喝而有些疑惑的王祭酒道:“王祭酒妖言惑众,败我军心,且拖下去斩了,将他的首级悬挂到辕门……” 张鲁如饿鹰一般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帐内,和每个文武对视上了一眼,并压得刚才有意出言归降刘璋的臣子低下头后,他恶狠狠的道了一句:“吾宁为刀下鬼,不为刘氏客……再有言降者,现在可以站出来,同王祭酒一并上路。” “师君,师君饶命,饶命啊!”王祭酒在张鲁的只言片语入耳后,整个人呆愣住了片刻,片刻后缓过神来的他双腿跪拜而下,向着张鲁不住的磕头求饶。 只是张鲁面色漠然,对王祭酒的求饶声置若罔闻,张鲁的铁杆亲卫杨昂走到王祭酒的身边,先是一巴掌大力的对着王祭酒的脸扇下,‘啪’的一声就王祭酒打的三魂出窍、七魄升天,让王祭酒茫然失神的不能再发言求饶,中军大帐的聒噪声顿时止息住了,接着杨昂像是拖着一条死狗一般,将恐慌到身体颤栗的王祭酒拖出了营帐。 随着王祭酒被拖出营帐,帐内的气氛变的诡异了起来,一些有心投降刘璋的文武臣子牢牢的闭上了嘴巴,有王祭酒这个前车之鉴,他们如何不知道张鲁的心意,张鲁这个态度是铁了心的和刘璋对敌,而且没有什么回圜的余地。 ‘宁为刀下鬼,不为刘氏客。’功曹阎圃在心底喃喃着张鲁的这句话,他知晓张鲁为何如何强硬,宁死都不愿归降刘璋的缘故。 起初张鲁的母亲卢氏擅长驻颜之术,常年令自己保持少女的容颜,而当时担任益州牧的刘焉相中了卢氏,每隔几日就召见卢氏到州牧府论道,当然这里说是论道,其实是厮混在了一起。 借着卢氏的枕头风,张鲁得到了刘焉的重用,年纪轻轻就出任了督义司马一职,后面被刘焉派遣攻杀了当时的汉中太守苏固,在后面张鲁趁着刘焉病死割据了汉中。 阎圃自度,张鲁应该是觉得汉中是刘焉欺辱他母亲卢氏的赔偿,而且对外间流言刘焉是张鲁假父一事甚为愤恨,所以张鲁就算是死也不会投降刘璋,而且轻易不会放弃汉中。 这种桥段阎圃见过不少次,通常情况下某人娶了带有儿子的寡妇,就算继父再是掏心掏肺对寡妇的儿子好,可寡妇的儿子都会认为这些继父给他的好处,是用他母亲的肉体换来的。寡妇的儿子不仅不会感恩戴德,反而是对继父怀恨在心,就算寡妇的儿子因为小的时候对抗不了壮年的继父,但等到寡妇的儿子长大了,能独立了,继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本章完) 第234章 各方举动 见到前来侦查的一众汉中骑士听闻到鼓声后就打马而回,全然没有多观望一会,等待蜀兵开始出营然后再见机撤退的意思,勇武的甘宁发出了一声鄙夷:“真是胆小如鼠。” “未必是胆小,这群骑士不过谨慎而已……毕竟我军中的情形他们是不知晓的,彼辈那里知道我军中并无精骑,眼下只有些南中马,对他们是没有危害的……不知虚实的情况下,听闻到鼓声就撤退是再正常不过的。”刘璋摇了摇头,有时候胆小未必就是件坏事,通常情况下一个人碰到一只壮年的猛虎,肯定是藏匿起身形不被猛虎察觉,这就称不上胆小,只能道一句顾惜生命。当然,这个人要是姓武名松那就另当别论了。 法正嗤笑了一句:“现在米贼谨慎又有何用,我军已据定军山,汉中早晚为我辈所有……要是米贼当真是个谨慎的人,就应该将米仓山诸处的道路封锁起来,而不是仗着山林通行不便就不做防御。” 甘宁否决了一句:“做不到的,汉中兵力寡少,若是处处皆防,则是处处皆寡,只能对重要的关口进行防御,如阳平关、米仓山的大道,诸多的小道哪里防守的过来。” 法正点了点头,他对甘宁的话是认可的,但他还有不一样的看法:“是做不到,可米贼张鲁竟是连斥候都不派,对沔水南岸的这片山林不闻不问,致使我军一路行来没有任何的阻碍,轻易的缘山前行,大步踏至定军山,就知道其人智术短浅,过于依仗山川之险了……不然米贼只需侦查到我军动向,然后在我军此次行进道路的某处山头立上一营寨,放置上千余人马,我军也断不能如此轻易抵达定军山。”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况且我军这一招奇计,米贼如何想的到。”刘璋现在的心情很好,他贬损了一句张鲁,如今他占据了定军山,居高临下俯视张鲁,就如同历史上曹操拿下荆州,同江东孙权共掌长江天险,且荆州处于江东上游,有泰山压顶之势。 这种情况下,刘璋料想汉中内部会和江东一样,群臣除却几个文武,大部分都会有归降的心思。不过张鲁帐下文武的心思刘璋懒得去猜,毕竟汉中是否会开城纳降,决定权在掌握兵权的张鲁手里,张鲁帐下文武的倾向倒是不太重要。 而张鲁的心思刘璋大概猜测的出来,他断定十有八九张鲁未必会出降,历史上张鲁为曹操所破,躲避到了巴地,当时刘备派遣黄权去迎接张鲁,张鲁忿恨的说道宁愿给曹操为奴,也不愿意给刘备当座上客,可见张鲁对姓刘的偏见很大。 至于张鲁对刘氏的这股子偏见从何而来,刘璋心里默叹了一句,还不是他的好父亲刘焉干的好事,刘焉作为益州牧,玩哪个女人不好,偏生相中了张鲁的母亲卢氏,玩起了寡妇来,这寡妇的儿子不得有意见。 只是张鲁是否愿意归降,这倒是无关大局,现下张鲁的意见并不重要,他同意的话汉中是刘璋的,不同意的话汉中也还是刘璋的。 刘璋站在定军山的山顶,举目放眼望去,趁着日中光线明媚的时候,他远远都能看到横穿汉中的汉水,汉水在日光的映射下,如一条银白色的丝带,蜿蜒着向远方流去。 ‘汉中必为我所有,张鲁无能为力也。’刘璋和他的那位长有大耳朵的同宗一样,发出了同一声感慨,只是无能为力的敌手不一样。 当然,越是赢面很大的时候,刘璋自觉需要愈发的小心,因为这个时候人往往会疏忽大意,对局势的细微变化没有察觉到,很容易为敌人所趁,落得一个大败的结果。 历史上曹操未能一统天下,多多少少就是源于曹操在顺境下容易麻痹大意。如宛城之战,张绣举军归降,曹老板得意忘形一波,结果一炮害三贤,长子曹昂、爱将典韦、侄子曹安民皆丧命于宛城,外加一匹绝世好马绝影。又如赤壁之战,刘琮举荆州而降,曹老板高兴放肆一波,不把孙刘联盟放在眼里,断送了统一天下的机会。 有曹操这块石头在前,刘璋自信通过摸着曹操这块石头,能轻轻松松跨过汉中这条河流。 入夜,定军山中军大帐内。 “明公何须亲自来到此地,只需派遣一员重臣来此,而明公于阳平关外等待大胜的消息便可。”法正发出一声疑问,他认为刘璋随意指派主簿黄权或是中郎将杨怀到定军山指挥战斗就足够了,而刘璋亲身至此,以明公之尊亲临第一线,有些失却稳重了。 刘璋听着帐外呼啸的山风,以及帐外火把照射到帐布上的黑影随风飘动,摇曳着不曾停息,他轻笑了一句:“如今定军山为汉中之悬命,我自是要亲临此地同张鲁争锋……有我在此地,士卒的士气自然也是高的,如此可以早早的拿下汉中,兵向关中,将关中父老从李傕、郭汜的血腥治下解救出来。” ‘兵向关中!!!’刘璋说了一大段话,而法正只入耳了一句,作为关中扶风人的他,若不是实在不得已,他哪里会举族迁入蜀地,俗语说的好,这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他虽身在汉中,而心却还是留在扶风的。 法正目光炯炯的看向刘璋,他拱手发自内心的赞美了一句:“若如是,正在此,代关中父老谢过明公。” 刘璋摆了摆手:“何须言谢,我身为宗室,自当为国家讨贼,安集百姓。”这里刘璋轻叹一句:“天下纷乱不休,百姓流血不息,究其根本,盖因孝灵皇帝亲小人,远贤臣,重用宦官,卖官鬻爵,搅弄的世道浑浊,故而宇内汹汹至此。” 法正默然了,他没有去接过话头,这个话题过于敏感了,虽是世道艰难,流血漂橹,但世人大多将此归罪于十常侍,认为是十常侍蛊惑孝灵皇帝所致,而不敢归罪于孝灵皇帝,直言孝灵皇帝的过错,毕竟忠君之道需要秉持。 可他上首的这位明公竟是直书孝灵皇帝的过失,法正当下不敢去发声应和,但心中却是认可万分,同时他望着刘璋刚毅的脸庞,在心底感慨了一声,这才是人君该有的器宇。 一夜过去,刘璋早早的起了床,来到了定军山的山顶,向下打量汉中士卒的动静,七月底的天气很不错,清晨的阳光明媚而慵懒,洋洋洒洒的抛洒下光明和暖意。 在阳光的助力下,刘璋见到了汉中士卒在定军山下挖掘壕沟,立起鹿角,并竖起栅栏作为防御工事,看上去是打着围困他们,不让他们下山的想法。 刘璋思索了一下,汉中士卒若是仰面攻打背山立营的他们,那是脑子有坑才会做出的举动,现在汉中士卒作为围困防御的态势,可能是张鲁最好的选择了。 只是张鲁的这个选择,让刘璋想起了一位故人。 一念至此,刘璋嗤笑了一句,白地将军夏侯渊怎么死的,他可记得太清楚了,夏侯渊殒命固然一方面是因为他以主帅之重,不念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训语跑去修补鹿角,但更重要是蜀军居高临下,魏兵的一举一动都在蜀军的眼皮子底下。 就像现在这样,山下汉中士卒那里多,那里少,防御工事哪里做的完备,哪里做的有阙漏,刘璋自定军山顶往下一望,可谓是一目了然,战机全然的把握在他的手中。 现下的刘璋体会到了汉中据守新旧两座阳平关的张卫和李休的快乐,这站得高,看的远,在没有侦察机的东汉末年,实实在在的是一桩大大的优势。—— 成固县,豪族张氏的族内。 一只黄牛在仆役的牵引下被拉到了乌泱泱的人群中央,很快一只木盆被放置到了黄牛的脖颈下,而跟随着木盆放置好后,四五名壮士将黄牛掀翻在地,同时一柄尖刀刺进了黄牛的脖颈,鲜红的牛血自黄牛的脖颈处奔流而下。 张氏的代族长张礼修,张氏的重要人物,以及成固游侠陈调旧时的宾客们静静的看着一幕。他们今日要做一桩大事,而做这桩大事之前,他们需要定下盟誓。 这个时代的盟誓需要牲口的鲜血,用以歃血为盟,因此这头黄牛倒霉了。 黄牛受到致命的伤害,它不由自主的奔动着四蹄,妄图站直起来逃离此地,可在四五名壮士如钢筋般的手掌按捺下,黄牛纵使有千斤之力,亦是无能为力了,只能无奈的流干鲜血,无奈的失去生机,无奈的死去。 待到黄牛脖颈处流出的鲜血不再是喷涌而出,这头被当做工具的黄牛被张氏的仆役们抬离了此地。 张礼修踏前一步,率先伸出两根手指沾染牛血,并将略微有些热乎的牛血往嘴唇上一抹,映染的嘴唇鲜艳无比,而后她退后一步,静待着其他人完成仪式。 张氏的子弟、陈调的旧时宾客这个时候纷纷上前,从木盆中捞起牛血,抹到各自的嘴唇上,一众人等目光坚定,没有稍许的迟疑,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们有什么迟疑了。 等到所有人都完成了仪式,张礼修面色郑重的扫视了一圈,她语气坚定无比的放言道:“米贼造逆,昔日谋害苏府君、我的夫君赵主簿,以及成固陈公,实属十恶不赦之徒,可惜国家多事之秋,无暇讨定米贼,致使米贼得以肆意于汉中……而如今有刘益州,其为人英武,前平巴郡,后定南中,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于今时正发兵讨伐米贼,只碍于阳平关险阻有所小厄,然正因如此,我辈汉中英杰当举兵响应刘益州,使刘益州明了我汉中亦有忠直之士,而非皆是鬼道之人。” “今当举成固而反,震骇张鲁,响应刘益州,还望诸君襄助一二。”张礼修顶盔掼甲,甲胄上镀上了一层白银,于日头直射下明亮无比,同时令她的身姿英武不凡,虽是一女子,但不让须眉。 “自然,但凭夫人驱使。”张氏的子弟、游侠陈调的旧日宾客纷纷出言响应,众人齐声应和,豪言直冲云霄。 张礼修略微笑着点了点头,她不被察觉的望向一眼东方,那是南郑所在,前面她的叔父张骏被张鲁拘押到了南郑,现下她在成固一举事,张骏只怕是凶多吉少,但她的脸上只是闪过片刻的担忧,念及张骏去往南郑之前对她的叮嘱,瞬时她的目光坚定了起来,她挥了挥手:“出发。” 随着张礼修的一声令下,张氏的子弟、游侠陈调旧日的的宾客,纷纷拿起环首刀,或是握起长矛,成队的踏出了张氏的族地,向着成固县天师道的巢穴踏去。 张氏在成固经营日久,于成固县盘根错节,虽是在张鲁入主汉中后,因张氏对天师道有不喜之处,没有加入天师道,受到了天师道暗地里的打击,但张氏作为豪族,自然是有底蕴的,这些年张氏依旧牢牢握着成固第一豪族的称号。 再加上成固的精锐鬼卒,大部皆被张鲁调走,或是用于防御阳平关,或是用于防御米仓道北口,如今执掌成固县的天师道祭酒手下的兵力不足。 因而成固县的祭酒在手下鬼卒通报了张氏起事的消息后,立马做出了明智的决断——弃城而逃,这位祭酒一面令手下鬼卒坚守官寺,一面带着手下的亲信逾城而逃,马不停蹄的向着南郑狂奔而去,向着汉中天师道的大本营行去。 而被成固县祭酒留下来断后的鬼卒,在失去主脑的情况下,轻易的就被张礼修击破了,夺下官寺后的张礼修下达了全城戒严的命令,同时她一面分派士卒占据了成固县的四角城楼,一面清点起了成固县的辎重粮草。 但令张礼修失望的是,成固县官寺内的存粮大多都被运到了南郑,所余的存粮不多,她只能依靠张氏的库粮,以及向成固县的县民收购粮草,用以坚守成固所用。 不过依着现在的辎重粮草数目,张礼修有信心坚守成固三五个月,如今的她来到了成固县东面的城楼,举目向东方眺望,静静的等候着米贼的大军来攻。(本章完) 第235章 各方举动二 荀攸打量着面前的州牧府法曹高柔,高柔称得上青春年少,脸上的稚气还没有完全脱去,嘴角的胡须也是稀稀落落的,就荀攸的第一眼印象,高柔大概是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年纪。 ‘太年轻了。’荀攸感慨了一句。 可就是这么一眼就觉得年纪轻轻,像是不能肩负重担的高柔,在入蜀得见益州牧刘璋后,就被任命为了法曹一职,成为州牧府里的诸曹官之一。 而事实证明益州牧刘璋并没有看错人,高柔少年老成,精通律令,加上前面高柔不畏兵劫路远,从中州冒险到蜀地为其父高靖治丧,可以道一句纯孝之人。 因此不管从品性还是能力来说,高柔都是一等一的,荀攸自认年长一些,过往的岁月里见识过不少才干出众的少年,就比如他那个叔叔荀彧,但高柔在这些少年之中,亦是可以称得上数一数二。 这个时候高柔的兴致有些高,他是兖州陈留郡人,携带了几个同伴来到蜀地,所见所交之人基本都是蜀人,外州之人也有些,但基本上是三辅、南阳的人,而荀攸是豫州颍川人,兖州豫州靠的近,笼统在一起可以说成中州人,二人算是中州老乡,老乡见到老乡,天然就亲近愉快了。 高柔扯起最近他执行的一桩案件,用来作为谈资:“荀公可知,那蜀郡李家的子弟,明明知晓明公颁发律令,不得无故挞杀奴婢,就算奴婢有罪,也要交给官府判刑,万不能像过往一样施以私刑……可李氏偏偏就干犯明公的律令,在自家的坞堡内挞杀了奴婢,还藏匿罪犯不交给官府,实在是罪不可恕,所以我带人清剿了他们……明公在上,岂容此辈肆意妄为。” 荀攸点了点头,李氏干犯律令是死有余辜,蜀地有太多像李氏这样滑头奸诈的豪强,不打击是不行的,滥用私刑的罪过在这些豪强犯过的事里都是轻的,像什么藏匿人口、收容罪犯,严重到抗拒官府,同官府交兵那才是重罪。 不过荀攸觉得一二点不妥,他调笑着试问道:“文惠(高柔字),你这般执法是没什么问题,可你一点情面都不留,就不怕李氏的宾客或者李氏的姻亲中有一二法外狂徒,因你诛灭李氏一事刺杀于你吗?” 正如荀攸所说,地方豪强们仗着在地方上的宗族势力,没有官吏敢登门盘查他们,因此豪强们惯会招揽门客,收留不法分子,更有甚者调教出死士,用于刺杀不顺从他们的地方官吏,如此一来地方官吏更加畏惧地方豪强,循环往复下,豪强不断在地方上坐大。 而高柔不管不顾,无论是蜀地的什么豪强触犯了律令,带着士卒就登门严格执法,甚至破门灭家,这样固然称得上执法公正、不避豪强,但荀攸有些担心,高柔这样的作风容易为高柔招来灾祸。 高柔眉目笔直有如一柄锋锐的宝剑,说话的语气同他工作作风一样,义正言辞道:“柔受明公重托,出任法曹一职,自当竭心尽力,执法严整……若是担心自己的性命就不去执法,那柔还担任什么法曹,又如何去为百姓做主。” 说到这里高柔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当然,柔不至于不顾惜性命,且明公那里早就为我考虑好了,给我加派了二十名青羌护卫,这点荀公不必过于担心。” “倒是我多虑了。”荀攸面色上露出轻松的笑意,看向高柔的目光像是在看向自家的子侄,他可不想如高柔这般优秀的青年还没完全成长起来就殒落了。 闲聊来闲聊去,二人不免扯起了正在进行的汉中之战,高柔言及汉中之战,他不免叹息了一句,就他目前收到的消息,刘璋还在阳平关攻坚:“都快七月底了,明公还顿兵阳平关前,这米贼还真有两下子。” “米贼在汉中日久,以鬼道得人心,加之汉中四塞之国,非积年累月之力,实在是不太好拿下的,只怕要拖到明年了。”荀攸眼睛中露出智者独有的光芒,说出了他对局势的判断。 但高柔不这么认为,他对刘璋有着无比的自信:“荀公未免太高看米贼张鲁了,虽是米贼张鲁有那么一两下子,可我的明公不是吃素的,南征叟夷、东平巴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米贼当是活不过年底。” 在话语的最后,高柔给米贼张鲁灭亡定下了个期限。 “没那般轻易的。”荀攸摇了摇头,攻城这回事通常情况下都是旷日持久,半年、一年都是短的,虽是听闻过刘璋的英武事迹,但荀攸不认为刘璋能那么快搞定米贼。—— 米仓道北口。 张鲁手下的賨人渠帅杜濩依靠在一块大石头上,他现下大力的喘着粗气,不时趁着呼吸的间隙,往口中灌入一大口的酒水,同时催促着医匠尽快的包扎好他手臂上的刀伤。 “真是一群竖子。”杜濩念及今日如往常一般,向着他所立营垒发起潮水般不息攻势的蜀兵,不由骂骂咧咧了一句。 在杜濩看来,中郎将吴懿、校尉徐猛、袭肃所统帅的蜀兵都是一群疯子,嗯,这里的蜀兵中的‘蜀’字是代指从成都攻来的士卒,并不是说前来攻打他营垒的都是蜀人。 因为据杜濩这段时间盘查蜀兵俘虏的口风,得知吴懿帐下的士卒很多都是东州人,也就是关中三辅之地的人,这群人不过是寓居蜀地,兵字前面还挂不上一个蜀字。 但或许正是因为这群人是关中人,流离在外的他们过于思念家乡,如今碰上一个愿意带领他们走出蜀地,回归老家的益州牧,虽是不知道刘璋许给他们的诺言是真是假,但也足以让他们疯狂了。更不必提,他们现在的确是在打通回归关中的道路——攻打汉中。 故而这段时间来,杜濩遭受了老罪,他自认作为一名賨人,悍不畏死是他们賨人出行在外的招牌,可碰上这群想要归乡的东州人,杜濩只想感叹一句:‘你们东州兵才是真的悍不畏死,才是真的蛮夷。’ 就拿今日来说,在东州兵连日疯狂的攻势下,杜濩的营寨不可避免的被打开了一个小缺口,若不是杜濩眼疾手快,立马领着亲卫上前封堵,险些就被东州兵冲进了营寨,他手臂上的刀伤,就是在同对敌的校尉徐猛对砍时留下的。 想到对敌的校尉徐猛,杜濩轻叹一声何必呢,大家当兵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而徐猛竟是在和他对砍时,打着以伤换伤的刀法,若不是徐猛冲进缺口后是在他手下賨人的三面夹击下,心生畏惧的他险些就被徐猛阵斩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杜濩接着灌下一大口酒水,在这一口后,他摇了摇酒囊,发现所剩的酒水寥寥无几,他随手就将酒囊扔到一旁。 杜濩挨着东州兵无畏的攻势都快一个月了,前不久他不得已丢下賨人的面子,向师君张鲁求援,师君张鲁也答应派遣同样是賨人渠帅的朴胡来援助他,可朴胡走到一半路后,竟是又收兵而回。 具体朴胡收兵的缘由杜濩还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失去了援军,只能一个人独自坚守米仓道北口,去堵住发了狂想打进汉中的东州兵。而要是东州兵再来上像今日的攻势几次,他就支撑不下去了。 汉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杜濩不明所以,好端端的援军朴胡走到一半就撤回,这不像是正常情况下师君张鲁会做出的决策。 难道是阳平关丢了? 杜濩摇了摇脑袋,将这个猜测摇了出去,阳平关丢了的话,米仓道北口就没有坚守的必要了,师君张鲁肯定会唤他回去,整合兵力同蜀兵一决生死。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杜濩想不出来。 …… “子玉,你身为校尉,不可亲身犯险,冲锋陷阵的事情交给士卒去做便是……”中郎将吴懿向着校尉徐猛说着责怪的话,但语气里却是透露着关怀。 ‘实在太险了!!!’吴懿于心底发出一声感慨,今日徐猛领着士卒将杜濩营寨打开一处缺口,一马当先的杀了进去,可杜濩那厮甚是奸诈,留着一支生力军握在手上,就等着徐猛杀进去后,队伍前后脱节的时候围杀了过来,徐猛虽是不怕死的挥舞环首刀,但双拳难敌四手,若不是徐猛亲卫给力,徐猛险些折在了那处缺口。 “中郎将,猛身为校尉,若是不以身作则,大步向前,士卒哪肯努力。”徐猛摇了摇头,直是叹息了一句:“可恨今日大好的机会,竟是没有一鼓作气冲进杜濩那厮的营寨,不然,我等来日就能踏入汉中了。” “连日攻战,士卒虽是为了归乡忘却疲惫,但疲惫总归还是有的,今日突入敌军营寨,打开一个缺口……可杜濩握着一支生力军,养精蓄锐多时,就等着这个时候。”袭肃面色严整的分析着,同时他宽慰了一句:“今天有机会,明日亦当有机会。” 吴懿心中同徐猛一样,也是觉得可惜,不然根据他目前知晓的消息,刘璋一行人还在攻打阳平关,他这边若是有所突破,当能拔得头筹,将当下艰苦的局势打破,拨开云雾见晴天。(本章完) 第236章 各方举动三 张卫脸色铁青,铁青中又有些发黑,像是个积年使用的砂锅一样,他的目光直直的看向定军山上的旗帜,那是一面刻画有‘刘’字的大纛,被高高的挂在定军山的山腰处,迎着呼啸而至的山风,大纛开始舒展了起来。 大纛在山风的吹拂下展开,摆动着如同春水一样的涟漪,大纛上的‘刘’字如同针刺般刺入了张卫的眼中,令张卫的脸色愈发的黑了起来,他的眼帘拉低,只眯着眼似是在思量着什么。 其实准确来说,张卫的脸色并不是到了定军山下才变的不好,前日他在旧阳平关收到张鲁的消息,得知刘璋偷渡沔水,一路潜行到了定军山后,张卫的脸色就黑沉了起来。 张卫自认被蜀兵神不知鬼不觉的进驻了定军山,他这个阳平关的统帅责任是最大的,需要背起一个最大的锅。 原因很是简单,在阳平关同蜀兵对敌的他身处第一线,应该对蜀兵的动向了如指掌。可如今定军山上旌旗招展,营寨联绵,蜀兵盘踞了整个定军山,并且不止于此,定军山南面有一个大的洼地,此洼地形状像一口锅的锅底,称之为‘仰天洼’,可以屯兵万余人,现在已是被蜀兵安营扎寨,用作和阳平关前大营沟通往来的据点之一。 张卫屈指一算,蜀兵能全盘占据定军山和仰天洼,外加他观察到的蜀兵旗帜数量,抵达此处的蜀兵少说有六七千人,如此多的人偷摸着到了汉中的眼皮子底下,而他还在旧阳平关前傻傻的守着,直到张鲁通知才知晓定军山蜀军的情形。 这不是一句大意能说的过去的,这是极其严重的失职,按照军法,张卫自觉他现在应该是要被悬首辕门的,可他没有被割下脑袋挂在辕门上,还能跑到定军山下侦望形势,打量观察蜀军的营寨守御,只得说一声‘上面有人’有着天大的好处,犯下天大的罪过都能遮掩过去,谁叫师君张鲁是他的兄长呢,这是他的福气!!! 一念至此,张卫轻叹了一声,张鲁待他这个弟弟极好,他担着治头大祭酒这个显贵无比的官职,在汉中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他这个弟弟却是捅出了娄子,只凭借每日斥候查探到阳平关前蜀军营帐数目和起锅造饭的烟柱数量不变,就放宽心的认为蜀兵没有其他的动作,没有想到蜀兵竟是都摸到了定军山,再深入了一点,只怕汉水都在蜀兵的掌控中,汉中也就丢了。 这里张卫庆幸了一声,幸好他的兄长张鲁反应足够快,在侦查到定军山有蜀军旗帜后,就立马统帅鬼卒到了定军山下,一边尝试攻打驱逐蜀军,一边在定军山下挖掘壕沟、立起鹿角,阻挡蜀军下山的道路,打算将蜀军堵在山上,不让蜀军下山。如此一来,汉中还有一二机会赢下和刘璋的对垒,不至于一步踏错,满盘皆输。 此时一名传令兵抵达了张卫的近前,向着张卫禀报道:“大祭酒,袁渠帅回来了,师君唤您前去。” “好。”张卫点了点头,同时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袁渠帅袁约,作为一名賨人渠帅,手下统着賨人部曲,惯会在山地作战,因此昨日他的兄长张鲁聚众商议后,派遣了袁约南下穿过米仓山的山林,尝试前去断绝定军山蜀军的后路,隔断定军山蜀军和阳平关前蜀军的联系,让定军山蜀军变成孤军,如此一来当可轻易拿下定军山上的蜀军了。 这也就是为何张卫失望的缘故,袁约回来了,说明袁约隔断蜀军联系的任务失败了,不然袁约现在应该在定军山蜀军和阳平关前蜀军二者通道的中间立起了营寨,作为一个如鲠在喉的鲠,断绝蜀军联系才是。 当张卫抵达中军大营后,他看到的景象符合了他的猜想,袁约正拜伏在地,向着张鲁请罪道:“师君,非是小人不努力,实在是蜀兵防守严密,很难截断蜀兵的通道……并且据守通道的蜀兵于山林间阔步往来,没有什么迟滞的地方,此外蜀兵甚是精锐,非同小可。” 袁约说到这里,声音低沉了几分,其中蕴含的语气多少夹杂着些落寞,他们賨人自小便在山林里长大,山林对于他们来说就如同家一样,崎岖的山道在他们眼里就和宽敞平坦的大道一般,在山林里作战他们是有种族优势的。 但是袁约不由想到昨日对敌的蜀兵,那伙子蜀兵竟是和他们賨人一样,走在崎岖的山道上如履平地,蜀兵在山林中奔走往来,速度比起他们賨人还快上几分,他们的优势荡然无存,再加上蜀兵的兵力多于他们,他们也只得败退而回了。 善于山林作战的精锐蜀兵? 张鲁面色上露出疑惑和纳闷的神情,善于山林作战的精锐蜀兵这句话里面有两个错误,一个是蜀兵文弱不堪,从来没有被称呼为精兵的时候,天下精兵之所,乃是幽州、并州、凉州这些边境之卒,南方的话丹阳也是出精兵的地方,但蜀地士卒却是配不上精兵二字,二则山林作战,蜀兵当是没有这个能力的,更不必说和賨人不相上下了。 想到这,张鲁将目光看向阎圃,想从谋主阎圃处得到点讯息,破解掉他心中的疑惑。 感觉到张鲁投射过来的征询目光,已经思考好了的阎圃向着张鲁微微拱了拱手,说出了他的想法:“应是青羌之辈,非是蜀人也……故益州牧刘焉就招募过青羌打压蜀地豪强,前面听闻刘璋平定南中后,也招募过一批青羌,并将这些青羌迁徙到了蜀地,看样子现下刘璋搬出了这批青羌用于作战了。” 和张鲁同样有些疑惑的张卫恍然大悟,青羌之徒骁勇善战,在山林间身披铁甲如履平地,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为什么蜀兵能打退賨人袁约的部曲,就是因为那伙子蜀兵乃是青羌。 ‘诶。’领悟过来的张卫不着意的叹了口气? 张鲁点了点头,阎圃的这个解释很合理,可合理是合理,但这样一来,眼下的局势就很不好了,他原本还打算依仗賨人在山林作战的优势夺回定军山,如今见着镜花水月,念想破碎了。 一根筋,有些死脑筋的袁约这个时候露出醍醐灌顶的神色,他附和道:“难怪某总感觉那伙子蜀兵相貌有异,和寻常的汉儿长的不太一样,原来是青羌。” 在袁约的一句话后,中军大帐众人纷纷沉默了起来,引得大帐内的氛围有些低沉,像是夏日雷雨前乌压压的铅云汇集,乌云和大地的距离拉的很近,且其中有断断续续的闷雷声传出,仿佛下一刻就要惹出一场瓢泼无边的雷雨来。 阎圃定了定心神,他打算说点什么来打破现下诡异的宁静,虽说现在汉中面临的局面很差,但如果众人长时间如同守灵般不发出只言片语,只默默的站着,那不用挣扎就输了:“师君,杨昂已领着千余人前去盯住成固县豪族张氏的叛军,杨昂他们顺汉水而下,想来现在已经到成固县附近了,城固县就不必担心了,眼下只需料理掉定军山上的蜀军。” “哦。”张鲁不自主的应了一声,同时他的心头多蒙上了一层阴翳,成固县叛乱了,消息是前日晚些时候传到的,和定军山发现蜀兵踪迹的时候是同一天,这几日,坏消息是一个接着一个不停,他现下都不敢收听急件,怕再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徒惹烦恼。 不过事物有坏的一面也有好的一面,成固县豪族张氏虽是叛乱,但叛军的兵力不多,只打着守御城池的想法,没有四处出击破坏地方,就如同功曹阎圃所说,只用派遣千余人盯防住就好了,眼下最紧要的是夺回定军山。 张卫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出言向阎圃问道:“成固张氏的家主我记得前面被拘禁到了南郑吧。” “是的,张氏的家主张骏现下就在南郑。”阎圃大概猜到了张卫的想法,他静候着张卫继续下去的说辞。 张卫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他合拢双手,发出一声清脆的击掌声:“师君,当可诛杀张骏,以震慑成固县的叛军。” 张鲁眉目间露出犹疑的神色,他为政宽和,不怎么喜欢杀人,成固张氏虽是谋反了,但身为家主被他拘禁到南郑的张骏看上去并不知情,这段时间来张骏在南郑举止乖巧,每日只是研习天师道的典籍。不过成固张氏谋反,张骏是怎么也脱不了干系的,于是张鲁准备点头应下来,一个张骏杀就杀了,前面他受刘焉指使,可是连着杀了好几拨赶到蜀地颁发旨意的汉使,张骏的身份那里比得上天子的使者。 阎圃却是有不一样的意见,他前面猜到了张卫的想法,这个时候道出了斟酌好的说辞:“师君,张骏固然不足言道,但诛杀了他的话,成固县的张氏叛军必然心中抱恨,说不好放弃坚守城池的想法,出城弄出些乱子来,留着张骏,可以让成固县的张氏叛军投鼠忌器,行事顾忌一些……如今首要之务,在于拿回定军山,成固县那边以稳妥为上,等拿回定军山再掉头料理不迟。” 张鲁眼睛闪了几下,最后点了点头,应允了阎圃的建议。—— 城固县。 自从举兵起事之后,张礼修每日就在城固县的城楼起居,从没有下过城楼,她静静的等着,等着张鲁派遣来的士卒,并打算尽量给张鲁帐下的士卒多造成一些伤亡,多吸引一点张鲁的目光,以便阳平关的守卫出现动摇,让刘益州有机会拿下阳平关。 这一日,张礼修等到了张鲁派遣来的鬼卒,只是令她疑惑的是,这批鬼卒的人数不多,看上去只有千余人,而且到达成固县后,这批鬼卒没有第一时间修缮战具,打造望楼、冲车,而是就地先立起了营寨,看上去不怎么有攻打成固县的意思。 ‘这是为何?’ 张礼修陷入深思,按理说现在刘益州没有攻破阳平关,蜀兵没有踏入汉中,米贼张鲁屯兵于沔阳,手上是有些机动兵力的,她举成固县而反,在张鲁的后方搅扰风云,张鲁应该是派遣至少三千余兵卒来攻打成固才是。但现下张鲁只派遣了千余人的士卒来到成固,堪堪和她手中的兵力相近,而她作为守城一方,是占据优势的主位,凭着千余鬼卒,断然是从她手里拿不下成固县的。 “应该是阳平关或者汉中其他地方有什么变故,米贼张鲁现下需要去应对,手头比较紧,挤不出大批机动的士卒,只能派遣千余人来此盯梢我们。”游侠陈调昔日的宾客中,一位比较老成的宾客说出了他的猜想,并迎来了众人的点头应和。 ‘这未免太往好处想了。’张礼修不着意的摇了摇头,她领着张氏起兵,举族的性命都在她的手上握着,这个时候她不得不谨慎一些,不过宾客说的也有一二分的道理,不是碰到了什么难题,张鲁断不会只派千余人来到此地。 “需要分遣斥候,往西向南郑、阳平关的方向侦查一下,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才好应对。”老成的宾客向张礼修建议道,并且他补充了一句,说出了他的美好愿望:“说不定是刘益州攻破了阳平关,现下张鲁焦头烂额,故而无暇顾及我们。” 张礼修露出痕迹的摇了摇头,这位老成的宾客未免想的太美了些,若是刘益州攻破了阳平关,那张鲁哪里还会顾及他们,哪里有闲心派遣千余鬼卒来盯梢他们,肯定是汇集部曲,同蜀兵决一死战,去做垂死的挣扎。 应该是刘益州取得了什么成果,但还不足以直接扼杀张鲁,张礼修直觉性的给出了一个判断,不过她没有出言反驳老成的宾客,毕竟这位老成宾客的话,有利于鼓舞士气,因此她对老成宾客分遣斥候的建议给予了肯定:“自当如此。”(本章完) 第237章 百骑劫张营 定军山。 自抵达定军山的几日来,刘璋都没有什么举动,他只是静静的等待着后续部曲往定军山赶来,打算等着兵力达到万余人左右时,同山下张鲁一方的兵力大差不差的时候,再行和张鲁交兵,而张鲁一方的兵力部署详情,刘璋这几日已是侦查得知了。 战争不像打扑克,通常情况下打扑克不能偷看对手的牌,只能根据已打出的牌来计算对手的牌,而两方对战,决一生死,这时候能偷看对手的牌就尽量偷看对手的牌,对敌方了解的越深入越好,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因此刘璋抵达定军山的第一时间,就派遣了大批斥候接近张鲁的营寨侦查敌情,根据张鲁营中的帐篷数目,以及张鲁营中早上埋锅造饭时升腾起的烟雾数目,他得知了张鲁手下兵力大约万余人。 只是现下张鲁营中不止万余人,据斥候回禀的消息,自阳平关有士卒赶赴了张鲁营中,旗号为‘张’,刘璋料想是张鲁之弟张卫赶了回来,打虎亲兄弟,这是兄弟俩一起来和他打擂台了。 除了张卫以外,往米仓道北口的道路也有一支军队昨日来到了张鲁大营,看旗号为‘朴’,对汉中将帅侦知详情的刘璋知晓,这支回援的部曲八成是张鲁帐下賨人渠帅朴胡的队伍。 加上张卫和朴胡的队伍,定军山下张鲁一方的兵力达到了一万三千余人左右。 ‘这便是本土作战的好处!’刘璋感慨了一声,汉中户口原本是五万户左右,但自中平以来天下大乱,关中、凉州更是军阀林立、羌乱横行,不少关凉之人为求一线生机,向着安逸平和的蜀地奔赴而来,其中多有关凉流民在抵达汉中就走不动了,停驻在了汉中,以此计算,现在的汉中户口应该有个七万户左右。 可七万户的汉中,硬是挤出了接近二万人的什伍,定军山下一万三,新旧阳平关四五千,米仓道北口二千余人,另外还有一些地方上的杂牌驻军。 若不是本土作战,不用担忧粮草转运的消耗,张鲁怎么也搬不出这么多的兵力。 不过刘璋对此并不太过在意,毕竟他坐拥巴蜀,都是人口极多、地方极为富庶的地方,兵力方面是远胜于张鲁的,而且在他突入到了定军山后,就是飞龙骑脸的局面了,这怎么输?张鲁怎么能赢? 因而现下刘璋继续驻足定军山的高处,意兴十足的打量着距离定军山不远处张鲁所立的围垒,他感觉入目的并不是防御森严的围垒,而是一条砧板上的活鱼,这条活鱼拼尽全力的弓起身子,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徒然无用的挣扎。 在刘璋一旁的法正也在打量张鲁所立的围垒,他嗤笑了一声后嘲讽道:“《孙子兵法》云:欲战者,无附于水而迎客。又云:凡军好高而恶下……米贼张鲁布阵如此,犯了多项兵家大忌而不自知,早晚为明公所败。” 刘璋点了点头应和了下,法正套用兵法说的没错,这里‘欲战者,无附于水而迎客’,说的是大军所立的营寨,不能背靠大河,背水而战是兵家大忌,然张鲁所立营寨背靠着汉水,后面就是妥妥的大河了。而‘凡军好高而恶下’意思简单,望文生义就知道是大军所立营寨需要立在高处,不能立于低矮卑湿的地方,这里刘璋立营定军山上,张鲁立于定军山下,这便是张鲁犯的第二条兵家大忌了。 但是兵法虽然这么说的,可背水而战也是有胜利的例子,如汉初韩信用兵有法无形,背水一战拿下赵国,堪称兵仙封神之作,另外凡军好高而恶下,也有马谡屯兵山上,不去当道扎营,被张郃断绝水道,丢失街亭落得大败而回,断送诸葛武侯第一次北伐大好形势的例子。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兵书是死的,人是活的,照着兵书用兵十有八九兵败身亡,刘璋虽是西平巴郡、南定叟夷,没打过什么像样的敌手,可用兵上已是有了些心得了。 听得法正的话,被刘璋劝告多读读兵书的甘宁开口了:“法君说的对,张鲁犯了多项兵家大忌而不自知,败亡是早晚的事……不过某看张鲁当是知晓他眼下立营的位置不好,可他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呢?难不成还能退到汉水北岸去立营,将汉水南岸丢给我们,然后等我们渡过汉水的时候半渡而击。” 甘九挠了挠头,他有些疑惑:“张鲁要是将汉水南岸丢给了我们,那汉中的一半不是到了我们手里,到时候张鲁还怎么打,没得打了吧。” 法正解释了一句:“这正是张鲁布阵于此,前有高山,后有大河,宁愿兵家大忌占了个全,也要在定军山下堵住我们的原故……张鲁不在定军山下堵住我们,那汉中半壁就得落入我们手中,本来张鲁就处于劣势,若是再丢了一半的汉中,张鲁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自杀,要么归降。” “某看这米贼八成没有归降的意思,不然怎么会在定军山下立起围垒,明摆着想将我们逼出定军山,想着做一番困兽之斗。”甘宁道了一句他对张鲁心思的琢磨。 “是啊!”法正点了点头:“张鲁眼下都这般的困境了,还是不欲归降,负隅顽抗,非智者所为也。” 续而法正向刘璋请命道:“明公,张鲁既然不欲归降,当早日与其决战厮杀……如今我军抵达定军山的士卒已达八千人,虽说跋山涉水有些辛苦,还需休养几日,但第一批次抵达定军山的甘君所部,当可出战一番。” 甘宁闻言顿时面露喜色,他是行伍中人,想要进步就要打仗,立下军功才好平步青云,得封侯之位,因此他立即拱手向刘璋请命道:“明公,某帐下儿郎养精蓄锐已久,渴战之心犹如深秋山林,一有火星就是焚山之势……某请命出战,如有不胜,愿先立下军令状。” “也好。”刘璋点头,他现下手中握有八千人,且一部是甘宁所统,皆是锦帆游侠,甚为骁勇,一部为无当飞军,身披铁甲往来山林有似如履平地,都是一等一的勇卒,虽说是八千人,但对上山下的张鲁万余人的军队亦是不怵。 刘璋正欲发令时,只见一名传递消息的士卒往他所在的地方赶赴了过来,并在他的亲卫验明正身后,将一纸文书递到了他的手上。 对于这名传递消息的士卒,刘璋是有点印象的,知道他是校尉沈弥的亲卫,唤作沈节,而沈弥现下在负责保障定军山蜀军和阳平关前蜀军的通道,避免在定军山的他们被截断后路。 同样知晓沈节身份的甘宁、法正不由将目光投向了刘璋手上那封沈弥递来的文书上,想知道后方发生了什么,这里法正是担忧后路被截断,他们这一支定军山的军队成了孤军,而甘宁和沈弥相熟,对沈弥有着十足的信心,因此甘宁没什么担忧的,只是好奇沈弥递来的文书信息。 刘璋扯开文书布袋的封口,掏出里面的书帛仔细的看了起来,他和甘宁一样,对治军严整的沈弥有着十足的信心,故而他面色轻松的阅读着这封沈弥递来的文书。 片刻后,在愈来愈快意的面色中,刘璋阅读完了沈弥递来的文书,接着他豪爽的笑了一声,向着投来询问目光的甘宁和法正言明了沈弥递来的信息:“文渊(沈弥)文书中道,张鲁想着截断我们的后路,派遣了賨贼袁约依山而行,已是被文渊击退了,而且斩获不少。” 闻言甘宁和法正顿时都和刘璋一样面露喜色,法正开怀的是后路无忧,甘宁则为沈弥立下军功感到高兴,同时他的内心越发的迫切了起来,意图从张鲁的身上好好啃下一桩大大的军功。 刘璋将文书递给身侧的书吏程郁:“记录在案,待讨定张鲁,为沈校尉叙功。” “诺。”程郁从刘璋的手里接过书帛,小心的收入囊中,待回帐后整理入册。 等刘璋示意沈节退下后,急不可耐的甘宁追问起被沈节中断而未下发的命令:“明公,当如何行事为宜?” 刘璋看了看往西走了一段距离的日头,他露出一个促狭的笑:“不急,等日落之后,兴霸你领人去好生袭扰张鲁营寨一番,使米贼震怖。” “诺。”甘宁扬声应道,他不在乎是白日交战还是夜间袭扰,只要能舒展拳脚,活动一下筋骨,有所斩获,那便是极好的。 “兴霸你且去抽调人手,夜间袭扰用不上太多人,但用锐士便可。”刘璋吩咐了一声。 甘宁自是领命而去,他准备抽调他帐下的百人督、什长伍长这些精锐的士卒前去袭扰敌营,定要叫米贼今夜惊恐不安。 入夜。 星月无光,四野黯淡,背山立营的蜀军大营,除却火把照耀之处,皆是暗的伸手不见五指,按理不是什么厮杀的好时机,不过这种情况下,却是有一支百余人的队伍在整装待发,准备好生厮杀一番。 刘璋在亲卫丈八、吴班的簇拥下来到了甘宁面前,他此刻心里有些可惜,历史上甘宁百骑劫魏营,功震天下英,而今却是用在了张鲁这样的碌碌小人身上,着实可惜了一些,简直太浪费甘宁的才华了。 “兴霸且去,我这里为你温一壶酒,待你归来痛饮一番。”刘璋下发了出兵的命令。 “诺。”甘宁应诺声中带着兴奋的语气,一则兴奋总算可以好生杀略一番,他的性子向来是定不下来,只有在热血挥洒的战场上才会感到舒畅,二则听闻到刘璋言说为他温了一壶酒,他的酒瘾有些犯了。 一声应诺后,甘宁带着帐下百余锐士摸黑往山下的张鲁围垒行去。 …… 定军山下张鲁所立围垒的西围,賨人朴安借助着火把的光芒看向栅栏外,在这星月黯淡的时候,他的眼睛看的不是很远,只十丈之外就是一片黑了,其实五六丈外他就看不清了,五丈至十丈之间就如晨间大雾时的朦胧。 ‘倒霉,我倒霉啊!’ 一阵夜间的寒风吹拂而过,紧了紧身上衣服的朴安感受着身上的热度被寒风掠走,身体不由打了个冷颤,他直直的在心中哀叹了一句,觉得他现下的境遇实在太过倒霉了。 原本他是待在巴郡北边的大巴山脉,于山林中无拘无束,快活潇洒的很,可是在去年年底的时候,张鲁派遣賨人渠帅朴胡从米仓道到了巴郡,并用美姬、财帛蛊惑他加入了汉中阵营,他借着和白渠市集守卒相熟的关系,骗开了白渠市集的大门,为汉中立下了一点功劳。 而来到汉中之后,朴安自认以他的功劳,应该好生享受一番,什么美姬,什么财帛,什么泼天的富贵应该落到他的头上才是,可汉中的局势很是不好,面临着益州牧刘璋给予的巨大压力,一切辎重物资都要用到军事上,招兵买马,囤积粮草,需要花钱的地方特别多。 因此朴安的功劳没有得到过度的嘉赏,只是按照常规赏赐了点东西,于军中做了个类似百人督的职位,他不由大失所望,觉得他投效汉中的决定做的实在差了些,更别提他今夜被安排了值夜,是一桩他认为极辛苦的活。 还不如待在巴郡的山林中,那时候还能睡个安稳觉,不像现在连个安稳觉都没有了,朴安长吁短叹,心情很是糟糕,他后悔了,后悔投效汉中了,可他现在入了什伍,身不由己,逃不脱眼下的境遇,只能摇着头叹息。 心情郁闷烦躁的朴安失了值夜的责任心,他拄着长矛站直身形,头一上一下打起了摆钟,陷入了半寐的状态。 …… 张鲁感觉自己被五花大绑,整个人匍匐在地,头被死死的按下,他好不容易抬起头,看清了面前的人,他顿时面色陷入了绝望当中。 他面前的人身着金甲,甚是耀目,眉目如剑,有一股英气在咄咄逼人,至于这人是谁,他自是认了出来,乃是益州牧刘璋。 面前的刘璋不屑的说道:“张鲁,你擅杀庞乐,据土不宾,妄图割据汉中,枉我父亲待你恩厚,你竟是如此忘恩负义,真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放屁,汉中乃是我自己拿下的,干尔父子何事。”张鲁心中翻起波澜,虽是不知道为何自家落得这个境遇,但对于刘氏他存在天然的反感,他犟着脖子怒怼了一句。 下一刻张鲁露出了愤怒至极的面色,他见着他的母亲卢氏从刘璋身后闪出,更是被刘璋一伸手拥入怀中,许久未见的母亲的面容竟是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如旧日时拥有少女般的面容。 “使君,还望你饶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孩子。”卢氏一边将身体贴近刘璋,仿佛想和刘璋交融在一起,一边娇滴滴的向着刘璋请求道。 “啊!!!”张鲁见着卢氏向着刘璋献媚,只觉一股怒意直冲天灵盖,险些将他的天灵盖冲起,实在是太过无耻了,这里指的是他母亲卢氏,先是勾搭刘焉,如今又献身刘璋,父子通吃,如此的不堪,置他这个儿子的颜面于何地。 “好、好、好,就饶了我这个义子一命吧。”刘璋用手捏着卢氏的下巴,像是色迷心窍的饶恕了张鲁。 ‘义子?’张鲁顿感头痛欲裂,羞愧难当,他万分的迫切,想着将面前的二人杀死,但身体被捆绑着,又有士卒控住他的双臂,令他无可奈何。 ‘痛,太痛了。’ 在这般的痛苦下,一阵被单簌簌摩擦的声音响起,头上遍布汗珠的张鲁猛然一个起身,从噩梦中清醒了过来。 他大口的喘着粗气,面色上还有些悲痛,似是未曾完全从噩梦中苏醒过来。 ‘好你个刘璋,竟是在我的梦里都能欺压我。’全然从梦中清醒过来的张鲁叫骂了一句,他不敢再去回想梦中那不堪的情境,只一味的痛骂起了刘璋。 一番噩梦的折磨下,张鲁无心睡眠,他向帐外喊上了一句:“张山,什么时辰了。” 张鲁打算若是时辰离天明没有多少时间的话,就干脆的起身了,不再睡了。 亲卫张山听到话后立马掀开帘帐走了进来,毕恭毕敬的向着张鲁回道:“师君,子时将尽了。”子时将尽,即是凌晨二点左右,算是个夜中的时辰。 张鲁闻言后想了想,准备继续安睡,这个点起身太早了,明日当是没有精神了,他身为天师道的师君,需要展露出良好的精神面貌,于是他挥了挥手示意张山退出帐外。 可就在张鲁准备侧身入睡的时候,一阵人群嘈杂的声音自帐外传来,令未曾完全入睡他顿时又是猛的一个起身,同时他的眉目皱了起来,夜间纷扰可不是什么好事,一个不好就会炸营。 “张山,外间何事?”(本章完) 第238章 小胜 星月无光,四野黯淡,当子时的时间走到尽头的时候,驻守定军山下西围营垒的朴安已是陷入了半睡半醒中,他实是抵不住沉重的睡意,但又不敢就此回到营帐中休息,只能拄着长矛,站直了身体打起了瞌睡。 于一片朦胧的睡意中,朴安似是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耳中,他没有在意,只认为是蛇虫鼠蚁夜间活动所发出的声音,不疑有他的朴安埋着头闭着眼,竟是站着发出了一阵轻微的鼾声。 可惜的是站着睡觉多有不便,再者夜间露重风寒,不时吹过的一阵寒风,将朴安身上的热气席卷而去,他的皮肤肌理受到刺激,困意随着寒风被带着,整个人从半睡半醒中清醒了过来,摆脱了沉重的睡意。 清醒过来的朴安睁开了迷蒙的双眼,他吃力的将眼皮撑开,入目的是栅栏外一群人形的黑影,这群黑影将栅栏前的鹿角搬开,黑影动作很快,瞬息间来到了栅栏前。 “嗯?”刚刚从沉睡中醒来的朴安脑子还是一片茫然,他歪着脑袋看着黑影意图将栅栏放倒,并听着因黑影大幅度动作而传来的阵阵甲片摩痧的声音。 朴安顿时全然惊醒了过来,身为一位久经战阵的賨人,他对甲片摩痧的声音实是过于敏感,仿佛被召唤出了本能的反应,他厉声喝道:“敌袭!” “敌袭!!!” 朴安一边高声喊道,传递出蜀兵偷袭的信号,一边招呼起他附近几个正昏昏大睡的守夜士卒,今夜不止是他,连着他附近一片人,在蜀兵几日都没有动作的情况下,精神上出些了松懈的心态,皆是放弃了熬夜巡视,转而抱着长矛偷懒休息,也因此,竟是被蜀兵轻易的摸到了近前。 “起来,都起来。”朴安大声呼喊着,并从腰间抄起一个铜锣敲打了起来,发出一阵金鸣之声。 就在朴安高喊的时候,来袭的蜀兵放弃了先前轻微的动作,现下他们已经暴露了,再想悄无声息的在汉中的营垒上打开一个缺口已是不可能了,因而甘宁示意帐下士卒加大力度,不再顾忌动作的幅度,大力的砍伐起了汉中鬼卒所立的栅栏。 甘宁帐下皆是骁勇之士,所用斧头也是蜀地百炼的精工,他们不顾忌的挥动巨斧下,汉中鬼卒所立的圆木栅栏根部几下就被削去了大半,他们一边挥砍巨斧,一边尝试着伸出脚踹倒栅栏。 在根部位置被削去了大半的圆木,已经是摇摇欲坠的晃动着,而在甘宁帐下儿郎的大力踹动下,栅栏自是坚持不住保持直立的形态,咣当一声的朝着朴安所在的方向倒去。 而朴安早已是往后倒退了几步,并将同伴唤到了身边,一起举着长矛准备堵住营垒的缺口。 此刻的汉中大营,因朴安前面的几声示警,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但一则从沉睡中惊醒过来,人大抵都是有些茫然,举止做不到流水般的顺畅,不能第一时间起身穿戴好盔甲并列阵出帐,二则今夜的星月无光,灯火晦暗之间,伸手不见五指,周遭声音又是纷纷扰扰的时候,汉中士卒的动作不免慌慌张张。 …… “好胆,敢挡乃公的去路。”甘宁在栅栏扑通一声倒地后,一脚踏进了汉中的营垒,他打量着举着长矛准备攻伐过来的朴安,以及朴安所在的一队守夜士卒,不屑的道了一句。 朴安却是没有搭话回应的想法,他举着长矛向前踏去,并示意身侧的伙伴同他一起冲锋,打算将前来偷袭的蜀兵从营垒的缺口挤兑出去。他作为值夜士卒,被蜀兵悄无声息的偷摸到了营垒近处,需要担着很大的罪过,这个时候只能将功补过,用蜀兵的人头来弥补他的过错。 “弟兄们,随我冲。”往前踏去一步的朴安大喊一声,既是作为号令,又是作为壮语来激励士气。 “哼。”甘宁面露不屑,他握紧手中的环首刀,竟是以中郎将的身份,一马当先的迎了上去。自少年时游侠巴郡,混迹江湖之中,他几乎是无月不战,是打老了仗的,对战场厮杀称得上是熟稔万分。 随着甘宁的身影上前,朴安等人纷纷将长矛的矛尖对准甘宁的身影,想着齐齐递出长矛,将甘宁扎上个百十个窟窿洞,先解决蜀兵中这个看上去最为悍勇无畏的人,打压蜀兵的士气。 只是朴安等人的愿望落空了,黑夜中灯火晦明,光影随着寒风摇动,甘宁的身形犹如鬼魅一般,一个闪身从朴安等人积攒的矛尖前方消失,出现在了矛尖的一侧,他手中的环首刀高高举起,有若劈柴一般的挥下。 哐当数声下,朴安等人所用长矛的矛尖纷纷掉在了地上,惹得他们一阵惊骇,一马当先的蜀兵武艺竟是如此的高强,身形闪动有若神鬼,所用的环首刀亦是锋锐的紧,他们那么多的长矛,一击皆被那位蜀兵斩断。 ‘好刀。’甘宁斩断朴安等人的矛头后,他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反射灯火,于黑夜下显得明亮无比的环首刀,这是他的明公刘璋自临邛带回来的,说是临邛蒲氏用百炼捶打出的精钢宝刀。 “儿郎们,随我上。”甘宁一边向着还处于惊骇状态的朴安等人欺身而上,一边向身后的锦帆游侠招呼了一句,同时他还有闲暇的心思,想着日后向临邛蒲氏订购上一批环首刀,用于装备他的儿郎。 见着甘宁欺身上前,朴安等人一时间抽不回被砍去矛头的长矛,又没有时间拔出腰间的环首刀,看着甘宁愈来越近,身影在他们的瞳孔中越来越清晰,朴安等人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他们扔下手中断掉矛头的长矛,转身向着后方的营帐奔去。 甘宁的脚步极快,他追了上去挥动几刀,砍翻几个落在后面的倒楣鬼,而后他止住了想要追击朴安等人的儿郎,吩咐着手下儿郎们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火把,点燃后在汉中的营垒中放起火来。 …… 因此,被噩梦中途惊醒,又转头还未曾入睡的张鲁,出帐后看到了一幕沸反盈天的状况,大军外围的营帐噼里啪啦的烧着,烈焰在夜间寒风的席卷下向着黑沉沉的夜空席卷而上,烟柱随着风向不住的摇摆,士卒们的惊慌之声有若中箭的飞禽,没个停息的叫唤着。 ‘该死。’张鲁心中痛骂道,这第一该死的自然是刘璋,刘璋大晚上的不好好休息,竟是派遣士卒前来偷袭,第二该死的是守夜的士卒,平白的让蜀军偷摸着杀入了营中,惹出这么大的声势。 这时张卫、阎圃、朴胡、袁约等人纷纷来到张鲁的近前,阎圃率先开口,拿出了他作为谋主的直觉判断:“师君,今夜没有什么月光,而蜀兵深夜来袭,人数必然不多,只是我军无备,故而搅扰的声势很大……如今当镇之以静,让各位祭酒去弹压躁动惊慌的士卒,不要出现炸营的情况才是,此外着人去驱逐在营中横行放火的蜀兵,没了蜀兵的搅扰生事,营中自是可以安定下来。” “好。”情况紧急,张鲁立马吩咐了道:“就按功曹说的做,公则(张卫),你去弹压营中不安的士卒,朴胡、袁约,你二人去驱逐蜀兵……我同功曹坐镇中军。” “诺。”张卫、朴胡、袁约等人齐声应诺,根据接收到的命令行事而去。—— 翌日,清晨。 刘璋早早的起身了,他的身体状态一向很不错,睡眠时间不用太长,其次最近他在练块,锻炼身体带来了好处,让他精神略微有些亢奋,也用不着睡上太多的时辰。 眼下的他望着定军山下张鲁所立的营垒,昨夜甘宁夜袭所留下的痕迹还未完全消弭掉,几道若有若无的烟柱从营垒中升起,营垒上一处偌大的缺口,汉中的士卒正在加足马力修缮着,而张鲁营中的士气,经过一夜的慌乱,眼见着十分的低沉,巡逻的士卒都像是没什么气力。 “兴霸,你做的很不错。”刘璋回头夸赞了一句甘宁,虽是一夜未眠,但甘宁的气色很好,一双眼睛目光炯炯,脸上没有露出一丝一厘的惫色。 听得刘璋的夸赞,甘宁却是有些低落:“可惜只是搅扰了一番米贼而已,不曾有什么斩将、夺旗之功。” 法正言笑了一句:“兴霸,昨夜之事,足以使米贼张鲁惊骇,已是大功一件了……后面还需攻破张鲁营垒,平定汉中诸县,却是无需担忧功少。” “说的也是。”甘宁低落的情绪来的快,去得也快,他的神色又是焕然了起来。 法正望着山下张鲁的营垒,他感受到了张鲁军中因夜袭一事,军中士气有些浮动,因而开口建言道:“明公,当可趁张鲁军中士卒疲惫之时,遣兵下山攻打张鲁营垒。” “嗯。”刘璋自然是不会让张鲁有休息恢复元气的空挡,他点起了将,唤着娄发到了近前:“子初,就由你下山攻一攻张鲁营垒。”(本章完) 第239章 下则为窦融 听得营垒外传来的金鼓声,面有惫色的张鲁第一时间赶赴到了营垒的外围处,见着昨夜袭扰了一遍的蜀兵,如今又开始攻打起了他的营垒,他的面色顿时黑了起来。 蜀兵的打算是什么,刘璋的想法是什么,张鲁自然是知晓的,无非是不想让他有片刻的消停,没有休息恢复元气的时间。这种情况下,他手下的士卒精气不济,士气不振,很容易就大败一场。 事实也正是如此,在对面‘娄’字旗号将领的攻伐下,他帐下守御营垒的士卒应对上不是很给力,发射出的弓矢软绵绵的,距离短是一回事,但射在蜀兵身上没有多大的杀伤力就说不过去了,此外士卒手中握着的长矛没有提起来,而是矛底依着地面,方才能斜直向着蜀兵。 这些士卒挡不住蜀兵,张鲁瞧着守御的士卒军心士气不振,下了一个判定,他招呼来张卫,让张卫领着亲卫鬼卒替换掉当前守御的士卒,除却昨夜的夜袭,今天是他们第一次同蜀兵正面交锋,这一仗很关键,绝对不能有所败相。 张卫自然是明白的,他立即指挥着亲卫鬼卒顶上了第一线,作为张鲁驻守汉中后精心挑选出来的亲卫鬼卒,战斗力方面远超一般的士卒,纵使昨夜他们也是没有休息好,但精神方面比起普通士卒稍微好上一些。 亲卫鬼卒们搭弓射箭,向着来攻的蜀军泼洒出一片箭雨,比起之前的士卒,他们射出的箭雨较为强劲些,好歹射到了八十步开外,于六十步内有一定的杀伤力,虽然因为蜀兵甲胄精良,加上蜀兵熟稔的高举着盾牌,他们发出的弓箭效用不大,但好歹弄死弄伤了一两个倒楣的蜀兵。 见着张鲁一方调来了精锐士卒守御,娄发面色上没有太大的波动,他只是按部就班的令重甲步卒在前推锋而进,尝试在张鲁所立营垒打开缺口杀进去,同时他吩咐了一声身侧的吴班:“元雄,你带着弓箭手回击一番……记得小心一点。” 吩咐完吴班的娄发加上了一句叮嘱,吴班身份贵重,是东州士中吴氏的子弟,中郎将吴懿的族弟,又深受明公刘璋的喜爱,说起来,娄发其实不太想带着吴班上赶这场攻伐的。 吴班是刘璋的亲卫,按理不应该出现在战场上,而是应该待在刘璋的身边,但吴班年少,好动的性子定不下来,因此他向刘璋请命,在娄发攻打张鲁营垒的这场仗中,参与了进来。 这里还有一点缘故,那就是在去年讨定南中的战役中,吴班见识到了娄发百步穿杨的箭法,一见倾心下他拜了娄发作为箭道上的师傅,如今师傅出击,他作为徒弟,自然是要帮助师傅一二。 因此吴班最终还是出现在了战场上,眼下他领下了娄发的命令,指挥着一屯的弓箭手搭弓射箭,向着汉中营垒洋洋洒洒的泼去一片箭雨。 吴班所领弓箭手发出的箭雨落在汉中士卒的眼中,那无数黑黝黝的箭头,仿佛是漫天的乌鸦一般,给他们带来了不详,而不详瞬息而至,落在了汉中士卒的身上。 顿时守御营垒的汉中士卒前排是人仰马翻,哗啦啦倒下一片,一则是娄发所训练的弓箭手射艺高超,发出的弓矢射的远,杀伤力也大,二则蜀兵所用箭矢精良,是良匠打造,洞穿力十足。 张卫见此一幕,他不由心痛了起来,这批精锐的亲卫鬼卒是他兄弟二人在汉中的立身之本,是他张氏的子弟亲随,哪怕死伤十来人,他都觉得心痛,更别提现在看起来是倒下了一大片,只怕有几十人的死伤。 但现在张卫也不可能让亲卫鬼卒退下来,两方交战正酣,若是稍有退却,恐怕会造就溃退之势,他只能硬着头皮扛着,扛到蜀兵鸣金收兵的时候。 而这一扛,就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定军山上出现了鸣金的声音,蜀兵按部就班的退兵而还,娄发立于阵尾,在大部士卒安稳撤回后,作为统兵大将的他领着压阵的士卒退了回去。 ‘呼呼。’张卫不顾形象的擦拭了头上的细汗,长长的松了几口气,对于蜀兵撤兵而回,本对蜀兵存在愤懑的他,此刻竟是心存一丝幸意。 两方休战一个时辰后,蜀兵又是如同潮水一般从定军山而下,向着汉中营垒攻伐而来,这一次张卫没有带着亲卫鬼卒顶上,而是令休息了一上午的賨人渠帅朴胡领着帐下賨人抵御了一番。 喊打声、厮杀声、弓箭拉弦等纷乱嘈杂的战场声,在日头西移的时候终于落下了帷幕,汉中和蜀兵两边没有举火夜战的想法,各自罢兵而回了。 入夜。 张鲁细细的叮嘱袁约道:“今夜需小心谨慎巡视,万不可像昨夜一样,令蜀兵偷摸到我们营垒近处。” 昨夜甘宁偷营成功让张鲁心有余悸,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他今夜怎么都不会疏忽大意,因此他命令袁约夜间巡视,亲自把关夜间的安全,而且他今夜只怕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睡觉。 賨人渠帅袁约领命而去,将大帐留给了张鲁和功曹阎圃。 面对谋主阎圃,张鲁斟酌着说道:“功曹,我军的营垒是不是离定军山近了些,蜀兵无论是偷营还是攻击我军,都不需要走上太多的路程,你觉得有无必要将营垒往后移动一些距离?” 阎圃摇了摇头,他提炼着说辞:“师君,若是我军后撤,则蜀军的活动范围就变大了,万一刘璋留下一支军队盯着我们,另遣分兵偷袭南郑或是其他的县城,则我军大事去矣……当此之时,我们唯有将蜀兵盯死在定军山上,不让蜀军下山,压缩蜀军的活动范围。” “嘶。”张鲁面色纠结,他叹息道:“眼下我军立营之地实在不好,前有高山,后临汉水,若是稍有不利,则退无可退,恐怕会沦落到汉水喂鱼的悲惨命运。” 阎圃面色肃穆,张鲁的担忧也是他的担忧,就兵法而言,他们立营扎寨之地犯了好几项兵家大忌,一个是前方定军山上的蜀兵,他们是不太好攻伐拿下的,毕竟仰面攻之,跟攻城是差不多的,二个是他们后面是汉水,就像张鲁所言,稍有小挫的话,退兵都不太好退兵。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的地盘只有一个汉中,就算成功退过了汉水,再往后又能退到那里去呢?只怕早晚为刘璋所擒。 按理这个时候赢面已经不大了,阎圃对师君张鲁的未来感到很是灰暗,最好的抉择其实就是投降刘璋,益州牧刘璋有宽宏在外的名声,虽说不太可能再会重用张鲁,但是杀张鲁的可能性很小。 不过刘璋愿意纳降,张鲁未必愿意归降,阎圃叹息了一声,张鲁对刘氏存在极大的怨恨,归降刘璋的事情提都不能在张鲁面前提上一句,若是提议归降刘璋的话,只怕会惹来杀身之祸。 ‘战则不利,降则不可。’阎圃作为智谋之士,这个时候亦是无计可施,但是阎圃心中有一个另类的想法,只是眼下局势还没有糟糕透顶,他觉得说出来张鲁也未必会听,只好暗藏于心,等上一些时日看看再说。 张鲁和阎圃二人再闲聊了几句后,各自安歇去了。 回到营帐的张鲁在侍从张山的服侍下安枕,可这个时候他是怎么也不能入睡,眼下的局势对他而言十分的不利,作为主帅他的压力是最大的,他是万万不愿意丢了汉中。 他前面在刘焉帐下听命,凡事都有规矩,轻易不得自己做主,而刘焉死后,他擅权汉中,独掌一郡大权,这种感觉比起修道更是令人飘飘欲仙,这给别人做臣子,和自己当家做主,是云泥之别的感受。 因而张鲁心中一则不愿意归降刘璋,让姓刘的得意,二则不愿意丢了汉中,在他人帐下看他人眼色行事,他实在是太过沉溺眼下割据一方、擅行威福的权利了。 ‘上则为齐桓、晋文,下则为窦融,请勿称王,不为祸先。’ 无心睡眠的张鲁想起了阎圃劝告他不要称王的话,齐桓、晋文他是没有什么想法的,匡扶汉室这种事他可不想去做,他对刘氏没有什么感情,只有一股子怨恨,而窦融,他倒是愿意做。 窦融在王莽篡汉,天下大乱的时候,据守河西五郡,使仓库有蓄,民庶殷富,而后窦融相中光武皇帝这位天命之子归降,归汉之后,窦氏一门极为煊赫显贵,有一公、两侯、三公主、四二千石,相与并时。自祖及孙,官府邸第相望京邑,奴婢以千数,于亲戚、功臣中莫与为比。 就眼下的天下局势而言,张鲁自认河北袁绍兵精粮足、士马精强,又是据有河朔之地,和光武帝相仿,说不得袁氏将得天下,而到时候,他举汉中归降袁氏,做出窦融归汉的事情来,富贵自然是免不了的。 可现在,张鲁面色苦涩,他只怕是做不了窦融了。(本章完) 第240章 荀攸叹服 成都,长史王商的府邸。 自荀攸登门后,王商对荀攸这位中州名士很是看重,为了将荀攸留在蜀地,他一面发出文书递到征讨汉中的刘璋手里,想早点落实荀攸的职位,一面将荀攸和荀攸的家人从旅舍邀请到了他家中居住,以尽地主之谊。 眼下荀攸就待在王商府中的别院,他如往日一样早起,开始向次子荀适教授经学典籍,世家子弟,读书是最要紧的,而眼下传授知识的方式,大抵是家传,像学堂什么的很少见,因此对于荀适的学习,荀攸是亲自抓手的。 就在荀攸指导荀适通读了一段经学后,王商的儿子王彭来到了别院中,他向荀攸说明了来意,王商那边请荀攸过去有事相商。 王商遣着王彭来请,荀攸自然不敢托大,他吩咐荀适好生读书后,就跟着王彭向着王商所在处走去。 不多时,荀攸见到了王商,士人间的见礼是少不了的,荀攸同王商客套了一番。 作为智谋之士,荀攸对于王商请他过来商议之事大概推断了下,计算一下路程,王商向益州牧刘璋举荐他的文书,应该递到了阳平关前的刘璋手上,而且现下王商应该是收到了回信。 ‘会得个什么官职呢?’荀攸虽是面色上云淡风轻,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在意刘璋会对他这位中州名士给出什么价位。这是人之常情,投效明主固然很重要,可明主识不识得他这块美玉,那就更为重要了,不然若是委身小吏,则有何意思,岂不是浪费了他一身的才华。 荀攸观人细微,他看出了王商的面色上带着轻松快意,现下王商的心情想来很是不错,他又猜测了起来,难不成蜀兵已经拿下了阳平关?不过这个可能荀攸感觉不大,阳平关为汉中第一险关,不是那么轻易能拿下的。 转瞬间几个念头浮起落下的荀攸,听着王商轻咳了一声后,他端正面色,准备聆听王商的话。 王商先是表达了一句歉意:“公达,举荐你的文书虽是递到了阳平关前的大营,可明公现下不在阳平关前大营处,而军情如火,举荐你的文书传递起来就慢些,恐怕还需等上一些时日,明公那边才能收到文书,然后传回消息。” ‘不在阳平关前?’荀攸面露疑色,听王商的意思阳平关应该还没有被蜀兵拿下,而刘璋作为益州牧,又是一军之主帅,这个时候怎么会轻离蜀兵大营,事出反常必有妖。 荀攸试探性的问上了一句:“这倒无妨,军情要紧,攸等上些时日算不得什么,只是不知刘益州现下在何处?” 王商倒是没有遮掩的意思,毕竟荀攸举家来到蜀地,又是有着中州名士的牌子,不太可能是为他人深入蜀地作为间细,因而他直白的回答道:“明公现下在汉中定军山。” ‘定军山。’宛若一道霹雳响在荀攸耳中,他有些不敢置信,住进王府之后,他得以查阅过一些地图,其中就包括汉中的地图,定军山的位置他是知道的,就在汉中勉县以南十余里的地方,是汉中的腹部,而现下刘璋没有拿下阳平关,又怎么会跑到定军山去。 等等,荀攸大脑疯狂运转着,片刻后他有了个猜测:“刘益州是南渡沔水,从山道而行,抵达的定军山吗?” 虽然是个猜测,但荀攸说出口后,却是在心里肯定了一声,十有八九那位刘益州是走的山林小道抵达的定军山,毕竟阳平关没拿下,也没有其他的路子可走了。 王商露出一副赞赏的面色,他肯定道:“正是。” ‘奇谋啊!’荀攸听到王商的肯定,他于心底感慨了一句,堵在阳平关外的刘璋是客,需要强攻阳平关,拿下作为主人的张鲁。而蟠踞定军山的刘璋就是主了,放眼整个汉中皆在攻击范围之内,张鲁不得不到定军山下堵住刘璋,这一招反客为主,倒反天罡,形势一下子就逆转了过来。 荀攸不自觉的点头叹道:“妙,实在是太妙了。”随即他拱手向王商恭贺道:“刘益州即是已拿下定军山,米贼张鲁败亡之日不远,益州当可全然无缺矣,荀攸恭贺王公。” “是啊。”王商面带微笑着点了点头:“汉中为蜀地之咽喉,自北向南攻入蜀地皆需经过汉中,而汉中为米贼张鲁所据,实在不是一件好事……如今好了,我主用兵如神,加之将士用命,汉中早晚为我主所得,益土得以补全,无忧汉中兵祸,这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一番对谈下来,厅内气氛融洽,在场二人皆是面色欢愉,这里荀攸开口问起了一桩事情:“不知是何人为刘益州出谋划策,定下夺取定军山的计策。” 荀攸起了好奇心,也可以说是争横之心,他对那位给刘璋出谋的谋士身份很是想知晓。自诩以智谋见长的他,认为刘璋拿下汉中的时日必然要拖延日月,毕竟张鲁盘踞汉中日久,人心渐服,阳平关城池险要,张鲁占据地利及人和,刘璋不花个一年半载只怕拿不下汉中。 可现在刘璋一方出奇谋,攀山越岭,大跨一步占据了定军山,而汉中在定军山一失后,张鲁败亡的时间可以开始进行倒计时了,都不用到今年年底,只在这一二月内胜负就可见分晓。 因而荀攸想知道给刘璋出谋的谋士身份,有这等奇画策算、睹事知机之人,他实是想交结一番。 “非是他人出谋,乃是我主所做策画。”王商摇了摇头,他道出了出谋划策的人,同时他在心底感慨万分,刘璋平定巴郡和南中,都是中规中矩的用兵,以煌煌之兵临堂堂之阵,他未曾想过刘璋竟是有这等的奇画策算。 王商的话甫一出口,荀攸顿时面色上露出惊容,这不是一般的计策,只怕是智谋高深的谋士都难以料到的,他却是没想过是刘璋所谋,他叹服了一句:“不想刘益州竟是这般善于用兵,只怕孙、吴亦可追比。”(本章完) 第241章 贰心 兴平二年,八月。 刘璋调配人马,已在定军山屯兵万余人,同时他小心谨慎的安排沈弥守卫定军山到阳平关前大营的粮草通道,避免出现后路断绝,成为孤军的情况。 在他突入定军山后,汉中之战就进入了倒计时,眼下他极为有耐心地派遣甘宁和娄发去攻打张鲁所立的营垒。 张鲁在定军山下所立的营垒并不止一重防御,而是有多重的营垒次第前后排开,做出‘重围’的态势。因此占据优势的刘璋慢慢的磨着张鲁所立的多重营垒,一点点的施加压力给到张鲁,坐等压力到达最大,张鲁和汉中士卒全无战心的时候,再一股脑的将张鲁所立的营垒全盘攻破,一穿到底,拿下汉中之战的胜利。 而现下,指挥甘宁和娄发作战攻伐的权利,刘璋大大方方的交给了法正,他借着眼前胜负优势极大,一点小挫不至于影响大局的情况,打算磨砺一下法正,法正虽说历史上是一等一的谋士,可法正投靠刘备,真正发挥才干,是四十岁左右的时候,法正目前只是个小年轻,多磨砺一下军事才能是一件好事。 但见法正站在山头上,一边远眺山下甘宁和娄发的作战情况,一边根据战况指挥旗令官发出指令,用旗帜传递信息到山下的甘宁和娄发所部。 这里不得不说法正的军事天赋是极为的恐怖,法正于军中繁琐的旗令,局势强弱的分析,战机的把握,在几日来的指挥作战下,打磨的如同一块美玉一般,直直的散发出耀眼的光采。 如此一来,刘璋就轻松了不少,他和他那位名义上的父亲刘焉不一样,刘焉喜欢抓权,喜欢攫取权力到自家手中,轻易不愿意和别人分享权力,只一味的自己料理诸多事宜,而刘璋则大大方方的放权,对于有才干的人就尽其所长的任命,他自认凭君主一个人能干多少活,君主又岂是样样精通,这成就大业需要众人拾柴火焰高。 悠闲下来的刘璋翻阅起了成都递来的文书,他打算看看成都方面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是长史王商不好或不宜处置,需要他这位益州牧亲自下手料理。 一张张布帛翻阅而过,刘璋无所迟滞的快速浏览着,突然间他停了下来,一脸玩味的看着面前的这张布帛,并念叨了一句布帛上所载的姓名。 “荀攸。” ‘忠正密谋,抚安内外,文若(荀彧)是也,公达(荀攸)其次也。’这是历史上统一北方的曹操对荀彧和荀攸给出的评价,在曹操的心目中,荀彧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位,而第二位则是荀攸了。 ‘这有点不太好意思了,曹老板。’刘璋露出略显狡猾的笑意,他手上这封长史王商递来的文书上言,出任蜀郡太守的荀攸自襄阳抵达了成都,并上门拜见了王商,而按王商的话中之意,荀攸有心效命于益州。 刘璋伸出手摩痧着下巴,他这是截了曹老板的胡了,也不对,荀攸是自投罗网,并不是他招揽而来的。不过荀攸来投,想来和他去岁做的事情,传出去不错的声望有极大的关系,也算被动截了曹老板的胡。 最后长史王商在这封举荐荀攸的文书上言语殷殷,说是想让刘璋给荀攸一个比较好的官职,以留住荀攸这位大才,充实刘璋的府库,并且为了使刘璋见重荀攸,王商说了好一通美言。 ‘长史啊长史,你可不如我了解荀攸!’刘璋看着王商夸耀荀攸的词语,默然的道了一句,他虽是现下没有见到荀攸,可荀攸是何等的人物,他是知晓的。 刘璋提起笔,在书帛上写上一段文字后,将这封书帛递给书吏程郁:“将这封书帛递回成都,以加急的方式,当做重要军情速速递回。” “诺。”程郁接下书帛,立即转身执行去了。 ‘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一起匡扶汉室吧!’朝向北方的刘璋微微转头似是望向成都,若有若无的道上一句。—— 汉中,成固县。 张礼修这几日有些疑惑,他们张氏举成固县而反,但是汉中的那位师君张鲁竟是没有派遣大军来攻,只是放出千余鬼卒在成固县附近立寨,远远的盯着他们,没有来攻城。 意料之外中的意料之外,张礼修本是做好了死战的准备,想着大不了阵前格斗死,也好过蝇营狗苟的活着,可眼下的情形,她似乎用不着格斗死了。 在游侠陈调昔日的宾客建议下,张礼修派遣出了斥候,向着南郑、阳平关的方向前去探听消息,看看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让张鲁对他们这个腹心爆发出来的祸事置之不理。 这一日,张礼修终于等回了探听消息的斥候,斥候骑着马往来奔驰,面色十分的疲惫,但斥候的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脸上挂着轻松的态势。 ‘好消息!’斥候先讨了一碗水喝,还未来得及开口,但众人见斥候的神色,已是大略猜到了外间的局势,当是对刘益州十分的有利,而对张鲁那个米贼很是不善。 如牛饮水般豪饮下一碗水后,斥候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开口了:“夫人,刘益州大军占据了定军山,眼下米贼张鲁于定军山立有围垒,正和刘益州交兵,但见其形势,米贼张鲁非是刘益州敌手,早早晚晚的将败于刘益州之手。” 定军山? 随着斥候口中道出一个地理名词,众人纷纷议论了起来,定军山他们是知道的,毕竟他们都是汉中人,又都是好游侠的人物,若是对定军山都不知道,只怕是要贻笑大方了。 而关键在于,刘益州占据了定军山,而定军山在汉中的外腹处,说明刘益州已经打入了汉中,这一点至关重要,只是刘益州如何就到了定军山,有些人不太明了。 游侠陈调手下那位老成的宾客率先想明白了,他面带笑意的开口道:“张鲁这个米贼日防夜防,竟是疏忽了刘益州可以南渡沔水,沿着山间小道抵达定军山的路子……如今刘益州手握强兵,高居定军山上,居高临下,势如破竹,张鲁那个米贼自然不是敌手。” 老成宾客的话一出,众人顿时明白了眼下的局势,纷纷在脸上浮现了笑意,一则为张鲁即将败亡感到兴奋,二则为自家不用去拼命感到庆幸。 老成的宾客拱手向着张礼修说道:“夫人,事不宜迟,我们应当派遣使者前往定军山,向刘益州言明我等成固士人的忠心和诚意。” “自当如此。”张礼修一向肃穆的脸上浮现了浅浅的笑意,这几日来她多少有一些忧心,这个时候放下心来了。 张礼修于陈调的宾客中抽出一名精细之人作为使者,以及几位武勇之士作为护卫,送他们出了城,向着定军山的方向行去。 送别使者后,张礼修举目西望,念及她的夫君赵嵩,她心中愤懑了一句:‘米贼,你也有今日。’—— 阳平关前。 黄权居中坐镇,彭羕根据望楼上士卒观察的敌军情形随时做出针对性的应对指挥,而在甘宁、沈弥、娄发追随刘璋前往定军山的当下,领兵攻打新旧两座阳平关的将领是中郎将杨怀和校尉阴溥。 是的,虽然蜀兵已经占据了定军山,但攻打新旧两座阳平关的战事依旧没有停歇下来。 前面黄权同杨怀商议后,觉得还是照常攻打新旧两座阳平关,给到汉中守军一定的压力,以免新旧两座阳平关的守军压力减小,得以抽出更多的人马离开阳平关,前去襄助米贼张鲁对抗刘璋。 蜀兵的攻势既紧凑但也不盲目,打着以最小的代价给到汉中守军最大压力的想法,蜀兵往往用霹雳车先手,一通乱砸后再派遣士卒去攻城,攻城也不用着伤亡最大的蚁附攻城,而是趁着守军被霹雳车砸的不敢露头的时候,试探性的尝试着攻城。 如今定军山到了蜀军手里,黄权想着就不必过分的强攻,弄出太大的伤亡来,只要急促但不停歇的给到汉中守军压力就好了,时间在他这一边,汉中守军是着急的一方。 正如黄权的推断,守卫新阳平关的守将李休现下的心情很是糟糕,他的嘴上因为焦虑的心情出现了几处燎泡,不大但是很显眼,直直的落在孟达的眼里。 孟达最近有些疑惑,首先第一桩事情是守卫旧阳平关的治头大祭酒张卫突然引兵出了关,往东边的方向去了,这件事他不是从李休的口中得知的,而是从杨帛那里知道的。李休为人稳重一些,对他这个新晋之人多少有些防着,很多消息没有和他同步,憨直的杨帛则大大咧咧一些,会说出些他不知晓的消息。 第二桩事就是蜀军中惯常来攻打城寨的沈弥、娄发二人不见了,换上了中郎将杨怀、校尉阴溥,其实这里可以用蜀兵轮换着攻打来解释,但与此同时蜀兵的人数减少则是确确实实的事情,这里就解释不通了,没有拿下阳平关,蜀兵轻易不会退兵的。 孟达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他有了个推断,那就是屯兵沔阳的张鲁那边出了点什么意外,或许是汉中豪族起事,或许是米仓道北口被攻破了,一通分析下,孟达自觉汉中豪族起事的概率大些,米仓道北口张鲁经营日久,应该不是那么容易被蜀军拿下的。 但若是汉中豪族起事的话,这里又出现一个问题,那就是张鲁在汉中日久,对汉中是有一定掌控力的,加上张鲁拥兵屯于沔阳,兵力方面还算充足,就算有汉中豪族起事,凭借张鲁手上的兵力足以解决,哪里用得上张卫领着守卫阳平关的士卒回去救援。 想不通,孟达很是想不通,可有些紧要的消息杨帛也不知道,只有李休这位主帅知晓,因此孟达对汉中内部发生了什么变故是两眼一抹黑,只是发生的变故造就的问题很大,这一点,孟达是可以肯定的。 李休一边立于城头守御,一边目光不时的往东瞟上一眼,可惜山高路远,浮云遮住了他的望眼,他也看不到那么远的距离,也就不知道定军山的情形现下究竟到了哪一步了。 蜀军占据定军山的消息,李休是知晓的,他这个层次的人物,能够接触到极为机密的消息,只是再等上几日,关于蜀军占据定军山的消息,只怕就会在军中传遍。 无他,就算他不想让士卒知道,但使者消息往来,道路行人以目,蜀军占据定军山那么明显的事情,谁会不知道呢,遮盖的了一时,如何遮盖的了一世。 只是等军中传遍了蜀军占据定军山的消息后,军中的士气只怕要跌入谷底了,李休默默叹了一声,现在的局势很差,蜀军占据定军山后反客为主,师君张鲁那边虽然领兵去堵了,但又能堵住蜀军多久呢? 或许这个时候应该想想自己的出路了,李休不无意外的冒出一个念头,但很快又按捺下了,举族流落到汉中后,他被张鲁收留看重,任命为了军司马,张鲁对他是有恩的,再者他的家人和族人还在南郑为质,为族人计,他自是不得怀有贰心。 李休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将定军山的消息压在心底,将思索出路的想法丢弃一旁,开始专心应对蜀军今日的攻伐。 正如李休所料,蜀军占据定军山,这么明晃晃的一个消息,在他努力遮掩了几日后终究是暴露了,于下面士卒的口中传了个遍,更是引起、出现了一些小范围的骚动,但在李休的弹压下,这些骚动都被弹压了下去。 夜间。 案几上一灯如豆,夜风从帘帐的缝隙吹了进来,引得灯火照出的巨大身影飘摇不定,而映射出巨大身影的孟达,他的面色现下尤为沉重,蜀军占据定军山,这个一直被李休遮盖的消息他已是知晓了。 如今汉中这艘大船眼见着就要沉了,张鲁这个船长也要跟着船一并沉没,但他却不想追随张鲁一起,他需要思考下自己的出路。(本章完) 第242章 楚师败绩 汉中战事正隆,统帅荆楚之兵攻取西城、上庸之地的蔡瑁张允亦是没有闲着,在上庸豪族申氏表达了拒绝归顺的态度后,蔡瑁张允二人勃然大怒,引着荆楚之兵万余人西进,打算一举剿灭不愿归降荆州的申氏。 申氏自然是整军备战,于道路关卡处阻挡荆楚之兵,但申氏部曲的战斗力似乎不太强,初战便告败,再战又是败退,更是丢弃兵器、盔甲、旌旗等物于地。 面对不堪一击的申氏,蔡瑁张允二人心中得意,忙不迭的领军继续追杀申氏,打算追亡逐北,不给申氏喘息的机会,就如此一路横扫到上庸,再一个冲锋到西城,将西城和上庸拿下,完成这次刘表交于二人的任务,而后领取大大的奖赏。 如今楚兵追到了一处狭隘的道路口,见着前方道路狭窄,道路两侧皆是山林崖岸,草木极为繁盛,一眼望去影影倬倬,难以看清内里情形,作为先锋的都尉文聘思索片刻后,转身来到了队伍中间处。 文聘先是向高居马上的蔡瑁张允二人施以军礼,而眼下蔡瑁的心情很好,连战皆胜,他自认西城上庸只在掌中,因此蔡瑁对着作为先锋苦战的文聘宽慰了一句:“仲业不必如此客气,前方情形如何?” 文聘立即拱手回禀:“禀中郎将,申氏只是一路溃逃,并不敢回身交战。” 蔡瑁闻言露出笑意,他大手一挥,豪言道:“那便继续追,定要今日内诛灭申氏,拿下申公和他两个儿子的人头,高悬襄阳城头,明明白白的告戒四方,不顺服我荆楚的,就是一个死字。” ‘区区一个地方上的小豪强,竟敢不顺服我蔡瑁。’对于申氏拒绝归降的蔡瑁,现下对申氏是恨之入骨,他本以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下西城、上庸,但没想到申氏竟然是不识时务,敢于举兵同他对抗,他想着就算申氏后面归降,也要诛杀申公、申眈、申仪父子三人,以泄他心头之恨。 听得蔡瑁发出继续追赶的命令,文聘顿时面露难色,他说出了他的担忧:“中郎将,申氏虽是败绩,但前方道路狭隘,草木繁盛,加之如今八月时节,枯枝败草堆积的高于成人的膝盖,这种情况下却是不好深追……万一申氏埋伏于道路两侧,又引兵纵火,只怕于我大军不利。” 蔡瑁皱起了眉头,他很是不喜文聘的这番说辞,但是念及文聘作为先锋,屡屡先登冲阵,是个武勇可用之人,他略微舒展皱起的眉头,语气中夹带着些不耐烦道:“仲业,你的骁勇为军中素来称道,如何现下胆怯了起来……况且申氏连战皆败,仓皇逃窜,这个时候当是只顾着逃命,如何有胆量设下埋伏,而且以申氏父子的脑子,如何想得出如此的智谋。” “中郎将……”文聘面色凝重,他拱手还想再劝上一句,想让蔡瑁这位主帅行事稳妥点,不要轻身犯险。 只是文聘话未说出口,蔡瑁身旁的张允一脸不耐烦的打断了他:“仲业,何以如此多疑,申氏败绩,上庸之兵惊慌而逃,这等大好时机不去把握,不去追亡逐北,将申氏彻底诛灭,反而因为疑心过重导致错失良机,到时候让申氏得以喘息,整军再来同我们交兵,如之奈何?” “这……”人微言轻,加上官职卑小,文聘被张允的话一堵,一时间难以应对。 文聘现下推三阻四的不去追杀申氏,若是换作旁人,蔡瑁自然是一顿贬斥,可他对文聘有些喜爱,故而蔡瑁还是耐着性子吩咐道:“仲业勿忧,出了什么差池有我担着,你速速回到前军,领军出发才是,不然稍迟些,申氏熟悉地理人情,跑的远了些,我们就不太好追了。” ‘诶。’见蔡瑁言是一力承担下所有责任,文聘明白现在他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于心底叹息一声后,文聘拱手应道:“诺。” 领命后的文聘匆匆赶回了前军,督促前军士卒继续进兵,同时心中不安的他放出轻骑斥候,往着士卒前行的道路侦查。 …… “这蔡瑁倒是挺慎重的。”埋伏在山沟里的申仪见着楚兵的斥候奔驰在道路上,他压低声音向着申眈道了一句。 申眈不以为意,他只不屑的从鼻子中喷出一道气息,同样压低声音道:“慎重有什么用,荆楚斥候不了解我上庸的地理,虽是于道路上侦查,但我们能看见他们,他们却看不见我们,他们在明处,我们在暗处,这种情况下胜机在我们手中。” 不多时,从斥候口中得知了前方没有异常的文聘领着前军出现在了申眈的眼里,申仪见着荆楚的旗帜,他的眼神立马火热了起来,他目视申眈,想让作为主帅的申眈发号施令,就此伏击楚兵。 而申眈却是摇了摇头,他伸出手往下压了压,示意申仪再等等,依申眈的想法,现在楚兵刚刚露头,他们引兵杀出,斩获不会很大,稍稍等楚兵前行一段距离后,攻击楚兵的中军,如此方能获得大的斩获。 申眈没有等上太长的时间,楚兵的动作很快,作为先锋的文聘所部很快就消失在了他眼中,而接着出现在他眼中的是楚兵的中军,楚兵的中军旗帜鲜明,金鼓华丽,着实富贵耀眼的很,而最耀眼的是中军处被拥簇的一位将领,那位将领头戴金色的头盔,于日头下刺目无比。 ‘蔡瑁。’申眈猜测了一下,头戴金盔之人的身份当是毫无疑问,是这次楚兵的统帅蔡瑁,也只有蔡瑁,才配得上金盔,而见到了蔡瑁,他的机会就来了。 在申仪渴望的目光中,作为兄长兼统帅的申仪点了点头,申仪立即露出欣喜的面色,他挥了挥手,申氏的伏兵顿时起身,他们先是抛洒出一波接着一波的火箭,去点燃道路两旁的枯枝败叶,风趁火势,借着秋风骤起,一条条火龙向着楚兵席卷而去。 “啊!” 楚兵中军处,本是沉浸在追杀申氏快感中蔡瑁张允二人,皆是露出惊恐的面色,并不由慌张叫喊了一声。(本章完) 第243章 反复小人 “孟君,你说我汉中还有机会吗?” 身处新阳平关中的祭酒杨帛面色愁苦,他知晓了蜀兵占据定军山的消息后,就一直挂着这一副苦瓜脸,眼下他刚好逢着孟达,想听听孟达见解的他开口问道。 孟达一脸正色,他轻咳了一声后道:“怎么会没有机会呢?蜀兵虽然占据了定军山,可还没有突入到汉中腹地,只在汉中南部边缘山区行动……眼下师君正在定军山下同蜀兵交战,以师君的明睿,加上功曹阎圃的智谋,以及賨人渠帅朴胡、袁约的骁勇,当是能轻而易举的将定军山上的蜀兵驱离汉中。” 说完这番壮语的孟达端正着面色,但眼神却飘忽的打量起杨帛脸上的反应,这里他猜不准杨帛问话的意思,虽是听杨帛话中的语气,杨帛对汉中的命运很是不看好,可孟达却是不能去附和杨帛的话。 杨氏是张鲁帐下的第一豪族,举族都是依附张鲁的,对张鲁的忠心自然是毋庸置疑,故而杨帛虽然言语颓唐,有退缩的意思。 但孟达作为新晋之人,不是汉中的旧臣,贸冒然去附和杨帛的话,若是被他人知晓了,对孟达可不是一件好事,要知道眼下张鲁虽然有些败相,可汉中大部还在张鲁的把控之中,孟达也还身处新阳平关中,处于军司马李休的监管之下,因此孟达只是谨慎答话。 听闻着孟达的豪言壮语,杨帛却是摇了摇头,他叹了一口气:“孟君,你如何这般敷衍我,我杨帛虽是匹夫一个,只知道战场厮杀,没有什么谋略……但局势好坏我还是看的清的,我汉中本不是刘益州的敌手,不过依仗阳平关而已,如今刘益州绕过了阳平关,突入到定军山,我汉中这盘棋是下不下去了,汉中只怕早晚为刘益州所得。” ‘刘益州?’听着杨帛对刘璋的称呼,孟达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平日里杨帛对刘璋都是直呼姓名,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恭恭敬敬的道上一声刘益州。 这局势优劣变了,没想到在杨帛口中,刘璋的称呼也跟着变了,而称呼虽是小事,但以小见大,孟达从杨帛的话里听出了杨帛的心思,那是和他埋在心底的思量一样的东西——贰心。 孟达眉目弯了起来,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意,汉中这艘大船在一团风暴中即将倾覆,船上的人看来大抵都没有同张鲁同生共死的想法,都有着小心机,打算在大船倾覆前跳到另一艘船上去,而另一艘船,自然是刘益州那艘更大的船,更能抗住风暴的船。 但这里孟达只是露出了片刻的笑容后,就很快收敛了起来,他担心杨帛可能是李休派来刺探他想法的间细,虽然以杨帛五大三粗的性子,不大可能有这个心机和演技,但小心一点总归是好的,小心一点方才能活的久些。 孟达叹息了一声:“局势虽然不好,但我等作为师君的臣子,自当忠于师君,同师君共进退。” 杨帛摆了摆手,他无奈道:“孟君,你这话倒是和李司马说的一般无二……不过你和李司马不太一样,李司马受师君重恩,自当忠心于师君,你却是入汉中日浅,没有受到师君什么大的恩惠……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你的族人考虑,同师君共进退,结果只怕……” 话说到这里,杨帛顿感不妥,他郁积在胸,想找个人说道说道,却是说道的太过了,让生性憨直的他都察觉出来不太妥当,尤其说话对象是孟达,虽是这段时间和孟达共同对抗蜀兵,二人交情一日比一日的深,可毕竟相识的日子短,有些话还是不好说出口。 ‘李司马一般无二!’孟达心中有了明悟,眼前的杨帛只怕是在李休那里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触了什么霉头,郁闷的紧,所以才在他面前啥话都往外抛。 斟酌了片刻后,孟达微微露出一点口风:“话虽如此,可新阳平关不是你我做主,乃是李司马作为主帅,凡事自是有李司马做主张……我人微言轻,无足轻重,纵使有什么想法,也难以施行。” “话不是这样说的,这新阳平关,也不是全然由着李司马做主。”杨帛眼睛亮了起来,他听出了孟达话里的意思。 言罢二人对上了眼,互相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入夜。 又是同来攻打新阳平关的蜀兵斗智斗勇一整天后,军司马李休感觉到身心俱疲,身体上的疲劳是顶盔掼甲一整日带来的,心理上的疲劳是定军山的变故带来的。 而忧心忡忡的他这个时候总算可以安歇一下,将城头托付给了祭酒杨帛后,李休来到了自家的营帐,准备睡上一会,只是这个时候他心中忧虑,却是难以入睡,只得半睡半醒,昏昏沉沉的躺着。 “嗯?”李休睁开疲惫沉重的眼皮,心中露出一个疑问,营帐外间传入到帐内一阵嘈杂之声,但很快止息住了。 带着疑惑和些许的不安,李休从床头拿起一件外衣披上,向着营帐门口走去,并在到达营帐门口的时候伸出手去掀开营帐。 而在李休的手伸至半空时,营帐从外间被人掀开了,紧接着四五名壮汉一拥而入,伸出手将李休钳制了起来,令李休竟是不得一点动弹,而后这群壮汉拿出绳索把李休捆绑了起来。 这番异常的举动,令李休从半寐中彻底清醒了过来,他举目扫视,很快就看到了兵变的主谋——营帐门口面带笑意的杨帛,杨帛照常是一副憨厚的笑,而眼下在李休看来却是夹带着藏匿不住的奸诈。 “杨帛。”没有被堵住嘴巴的李休直呼杨帛的姓名,他怒斥道:“师君待你杨氏恩重,你竟然做下如此悖逆之举,你对的起你的良心吗?” 杨帛摇了摇头:“李司马,米贼祸乱汉中久已,如今有刘益州拨乱反正,为我汉中激浊扬清,我等当是归顺益州才是……再者就眼下的局势而言,米贼败相已露,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可不想同米贼一条道走到黑。” “竖子。”李休怒目而视,他直勾勾的瞪着杨帛,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 在这个绝望的时候,李休想到了孟达,虽然同孟达相识不久,但他自认对孟达的品性十分的了解,这个时候,唯有忠义的孟达或许可以相救他一二,同时解决掉杨帛这个叛徒。 但令李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夜间灯火晦明,当火光闪动时,他在之前的一个暗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休一脸苦涩,言语悲切道:“子敬(孟达),你也参与其中了!”(本章完) 第244章 弃汉中 “新阳平关丢了?” 治头大祭酒张卫一脸的难以置信,他踏前两步,走到前来通风报信的士卒身前,伸出双手牢牢的钳制住这名士卒,厉声的质问了一句。 前来通风报信的士卒因张卫的行为和言语露出颤栗的表情,连带着他的舌头也是打着颤:“禀、禀大祭酒,新阳平关确是丢、丢了。” 验证了自家没有听错后,张卫抓住士卒的双手无力的垂了下来,他的脸上情绪不断变化着,惊恐有之,忿怒有之,或是二者夹杂着,让他的整张脸阴晴不定。 功曹阎圃沉下心来,他开口问道:“新阳平关如何丢的?” 报信的士卒立马开口回答道:“是祭酒杨帛,他趁军司马李休夜间入睡的时候,偷偷带兵将李司马挟持了,而后大开城门向蜀兵投降了。” “旧阳平关呢?”阎圃面色凝重,若是祭酒杨帛反了,那么旧阳平关的情况就很不理想了,要知道,张卫从旧阳平关引兵过来援助张鲁攻打定军山后,旧阳平关的守御是交给了祭酒杨任。 而祭酒杨任同祭酒杨帛二人皆是出自杨氏,杨任是杨帛的族兄,杨帛造逆的情况下,说不好杨任那边也会跟着一同造逆,新旧两座阳平关现下说不得都已经丢了,阳平关前的蜀兵没有了阻碍,修整一番后当是在向着汉中腹地进军。 报信的士卒这个时候透露了一个好消息:“祭酒杨任正在守御旧阳平关,杨祭酒让我禀告师君,如今新阳平关已失,旧阳平关没有了犄角之势作为依仗,加之因为新阳平关的丢失,他手下的鬼卒皆是心怀忧惧……局势败坏如此,杨祭酒说他只能守上一日是一日,与旧阳平关共存亡,但他能力微薄,旧阳平关想来终究还是会丢失,故而请师君早做准备。” “杨任还在坚守?”张卫脸上闪过片刻的惊喜,但也只是片刻而已,正如杨任所说,走马岭上险固的新阳平关都丢了,旧阳平关人心浮动,这种情况下守不上太长的时间,或三五日内,或七八日内,旧阳平关说不得也跟着丢了。 张卫看了一眼上首若是在沉思的张鲁,他带着殷切的目光,想知道既是兄长又是师君的张鲁在局势这般沮坏的情况下,会做出什么样的打算。 不止张卫,阎圃也在将目光放在张鲁身上,大局不可收拾,眼下就看张鲁的盘算如何了。 在众人的目光中,张鲁先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摇了摇头道:“向着我以为杨帛憨直,杨任精细,所以认为若是汉中事有不济,到了风雨飘摇的时候,杨任当是会做出二心的事情来,而杨帛当是忠义效死……” 张鲁仰起头来,眸子里似是有一片朦胧:“未曾想到,竟是杨帛造逆,杨任秉忠,人心难测如斯矣。” “兄长。”张卫急切之间,不喊着张鲁师君,道了一声兄长,他希望张鲁赶紧拿个主意,挽救一下眼下沮坏的局势,为大家寻出一条生路来。 张鲁在张卫期望的目光中,凄凉一笑道:“公则(张卫),眼下的局势已经是不可挽回了,蜀兵势大,又是占据了定军山和新阳平关,为兄现下无能为力也。” “兄长。”张卫言语凄切喊上一声,而后他愤恨的道了一句:“难道就坐等蜀兵上门,取你我的首级吗?” 张鲁低垂着头,一副丧气的表现,他重重的摇了摇头:“别无他法了,或许我们可以趁着现在还有兵马在手,用以作为筹码,率众归降刘璋,换来苟活一世……” 张卫抿着嘴,讷讷的没有发出一言,念及老母卢氏为刘焉欺辱,他实是不想投降刘姓之人,更别提后半生是苟且而活,就像地沟里的一只老鼠。 张鲁颓唐的片刻后,他眸子中精光开始汇聚,同样念及老母卢氏的事情,他豪言道:“姓刘的欺辱我们太过,为兄宁为刀下之鬼,亦不想归降刘璋,做一介苟且偷生之辈。” “卫当追随兄长!”张卫眼眶泛红,他朗声附和着张鲁,就算被剁为肉酱,他都要和张鲁共进退,兄弟齐心。 在局势无法补救的当下,张鲁无有降意,这个时候他打定了主意,就在汉中奋战至死,只不过这是他和张卫兄弟二人同刘璋的私仇,他不想牵连其他的人无故受难。 张鲁温言向着不曾言语的功曹阎圃道:“功曹,我兄弟二人同刘氏不和,实是难以共处一个屋檐下,你却不同,你和刘璋没有什么仇怨,为人又有智谋……听闻刘璋是个喜好贤士的人,你就此投了刘璋,保全性命和宗族,不必同我兄弟二人一起赴死。” 张卫亦是打定了主意,现下他的念头通达,他微笑道:“功曹,你且去吧,以你的才干智谋,想来能在刘璋手下做出一番成就来……后面我兄弟二人身死,还望你能帮忙收整一下尸体,莫要被野犬啃食了,来年有空的话,于我兄弟二人的祭日,在坟前撒上一杯酒水祭奠,乡间米酒就好了,当然,若是名酒酴清那就更好了。” 张卫一边说着话,一边伸出手就要延请阎圃离去,张鲁亦是没有相留的举动,他们作为修道之人,多少有一二点通透之心,事不可为就不为,只是莫要牵扯太多人,平白折了功德。 功曹阎圃却是立身原地,没有一丁点挪动脚步的意思,看上去并没有离去的想法。 “功曹,你这是何苦呢?”张鲁瞧出了阎圃的心思,他夹杂着无奈的情绪道了一句,阎圃作为他的谋主,和他相识相知,关系甚是谐和,虽名曰谋主,实则和好友一般,他实是不愿意看到阎圃追随他一同赴死。 “师君,如今尚有一线生机,我如何能轻易弃你而去。”阎圃开口了,沉默良久的他张口就是一语惊人。 ‘生机?’张鲁和张卫对视了一眼,皆是互相看到了对方眼神中的疑惑,现下哪里还有什么生机,汉中现下是一块死地,蜀兵都快把刀锋贴到他们的脖子上了,他们都感觉到了蜀兵手中环首刀的寒意,死门已经向他们打开了。 张鲁沉默片刻,他一顿思索下来没有任何的生路可走,可阎圃竟是说还有一线生机,他秉着对阎圃这位谋主的信任,开口问道:“功曹可有什么良谋。” “说不上什么良谋,不过救命之计罢了。”阎圃面色淡然道:“汉中局势已无挽救的机会,称得上是一块死地……” 张鲁和张卫点了点头,汉中对他们来说现下就是一块死地,一块索命的死地。 “可若是跳出汉中,当可得一线生机。”阎圃拱手言道。 “跳出汉中?”张卫有些茫然,他不明白阎圃所说的跳出汉中是何意思。 张鲁却是有些明白了,阎圃的话再是明白不过,汉中他们是待不下去了,但他们可以离开汉中,去谋求一条活路。 只是离开汉中的话,该往何处而去,这是个问题? 张鲁思考起了汉中的四面,南面的成都不用说了,西面的武都也过不去,蜀军占据了走马岭上的新阳平关,就扼守了汉中通往武都的道路。 北面去往关中也不用考虑,汉中去往关中的三条道路褒斜道、傥骆道、子午道皆是难以通行,近年来又没有得到修缮,加上关中为李傕、郭汜这些凉州贼所占据,去了就是找死了。 东面! 一通分析下来,张鲁锁定了汉中的东面,他缓缓开口道:“功曹之意,莫不是顺汉水而下,前往上庸之地。” 阎圃颔首:“正是上庸,现在汉中不可居留,我等当是顺汉水而下,前往上庸之地。” 肯定了一句后,阎圃详尽的向张鲁道出了他的后手谋划,前往上庸的想法他其实早就有了,只是前面局势不怎么糟糕,还有稳住的可能,但现在局势稳不住了,就只能启用这个后手的准备了。 “师君,西城、上庸、房陵三县之地,四面和汉中一般无二,四面皆是险塞,轻易难以攻入,当是可以为我等的居所……” 张卫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反驳了一句:“功曹,西城、上庸、房陵三县,虽说都是汉中郡治下的县城,但房陵为荆州所得,刘表派遣了蒯祺作为县令,而西城、上庸一直都是豪族申氏把控,申氏向来是独立自主,不过名义上顺从我们而已……我们现下贸贸然跑去上庸,申氏怕是不会欢迎我们,一个不好说不得就会同我们交兵……此外就算申氏接纳了我们,刘表作为刘璋的盟友,只怕会派兵攻打我们,而刘璋后面安抚好汉中后,肯定会派遣大军顺汉水而下,到时候我们两面受击,比眼下的局势都会惨烈些。” 对于一直在旧阳平关巡守,有些事情不太了解的张卫,阎圃耐心的解释道:“大祭酒有所不知,前面申公发来文书求援,言是荆州刘表派遣蔡瑁张允为将,意欲吞并西城、上庸之地……师君已经允了申公,说是会派兵救援,如今我们打着救援申公的旗号前往上庸,正是合宜。” 张鲁开口补充道:“其次申公为荆州所迫,刚好是需要援兵的时候,我们这时候去,必然能得到申氏的礼遇,有了申氏这个地头蛇的帮助,当是可以在上庸扎稳脚跟。” “嗯!”张鲁似是想到了什么,他露出了愁容:“刘璋只怕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就算我们逃往上庸,刘璋应该也会派人前往上庸追杀我们……其次房陵在荆州的手里,上庸的四塞,东面就出现了空挡,更不必提现在荆州之兵正在攻打上庸。” “这二点师君勿忧。”阎圃开导着张鲁:“我们此去上庸,将汉中的大小船只,楼船、蒙冲一艘不剩的带走,带不走的就地焚毁……如此一来,刘璋想顺汉水而下追杀我等,就需要打造战船,而打造可用战船需要花费时日,必将拖延日月,最快也要等到来年,可以后面再考虑应对刘璋。” “至于房陵之地以及荆州之兵,我们到了上庸之后,汇合申氏的部曲,兵力当可达万余人,然后看看能不能拿下房陵,荆州之兵不比刘璋手下的东州兵和青羌,战力方面当是弱上一些,我想只要谋划得当的话,拿下房陵应该不难……拿下房陵之后,以西城、上庸、房陵三县的地势,四面险塞,是又一汉中也。” “善,大善。”张卫抚掌赞叹道,阎圃的一席话,让他有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 张卫应和着阎圃的话:“兄长,功曹之谋甚善,当可速速行之。” “当是如此。”张鲁重重的点了头,他的眼中泛起了光,不再如同前面一般落寞失神。 商议已定,接下来就是施行的问题,张鲁没有在白日里动身,而是趁着夜色率领心腹鬼卒登上了停泊在汉水上的楼船,顺着汉水而下。 这里张鲁没有忘了他忠诚的下属,他派出了两名使者,一位前往旧阳平关通知杨任,让杨任速速舍弃旧阳平关顺汉水而下,前往上庸之地,一位前往了米仓道北口,通知固守的賨人渠帅杜濩,让杜濩放弃米仓道北口的守御,速速赶往上庸之地同他汇合。 …… 夜色下,张鲁的楼船到达了南郑城,站在船头的张鲁借着月光打量着南郑,眼神里有说不出不舍和伤感,他经营南郑日久,把南郑当做了自己的根基,可现在却是要舍弃南郑而去。 不过张鲁没有伤感太久,他现下有很多的事情要忙,更是需要在天亮前完成,他需要携带和他一同前往上庸的重臣和鬼卒的家人,不然这群人就算跟着他到了上庸,只怕还是心心念念着汉中,另外他不只是带人去往上庸,还需要携带辎重粮草,不然到了上庸后若是有什么差池,没有得到申氏的接待,缺乏粮草的他就是坐以待毙了。 “兄长,成固豪族张氏的族长张骏要不要一刀杀了。”张卫提醒着张鲁,成固豪族的代族长张礼修据成固县而反,令张卫很是不忿,他有心杀了张骏泄愤。 张鲁摇了摇头:“算了,张骏不过一老朽,杀之何用,况且你我将离汉中,何必再造杀孽……你去监督士卒,让他们把府库里的东西全部搬运到船上来,就算是一块金子、一张帛布都不能留给刘璋。” 说到一块金子、一块帛布都不能留给刘璋时,张鲁的语气是恶狠狠的,像极了一条饿狼,他打算留一个空荡荡的府库给刘璋,不让刘璋得意半分。 “诺。”张卫领命而去。(本章完) 第245章 抵定汉中 定军山上的蜀军大营,刘璋在几盏灯火的照耀下,细细的看起了手中的书信,准确来说,这是一封投诚的书信,乃是成固豪族张氏的代族长张礼修发来的,张礼修在书信上言说张氏已经举成固县起事,决定归顺于他。 “张礼修。” 当大略看完书信内容后,刘璋将书信放到案几上,静默了片刻后他一字一顿的念道起张礼修三个字,关于汉中张礼修这号人物,他是了解的。 前面发动汉中之战前,刘璋遣人侦查了汉中,无论是汉中的地理地势,还是汉中的豪杰人物,他都大概知晓一些,而张礼修作为昔日汉中主簿赵嵩的妻子,在赵嵩被米贼张鲁军杀死后,张礼修怀刀保护生女投奔叔父张骏,如此忠贞烈女,算的上一号人物,自然是入了他的耳的。 只是让刘璋意外的是,张礼修在局势还未完全明朗的时候,就敢举成固县而反张鲁。可见他前面听闻到的关于张礼修的事迹,应该全部都是真实事迹,没有非同常人的胆魄,寻常人怎敢做出如此忠义的事情来。 “害。”刘璋叹息了一声,张礼修的所作所为,不免让他感到有些羞愧,要知道张礼修丈夫赵嵩的死,和他父亲刘焉脱不了关系,先前刘焉派遣张鲁、张修二人进驻汉中。而张鲁攻入汉中后,擅杀汉中官吏,如汉中太守苏固和汉中从事陈调、主簿赵嵩,虽然明面上这些事情是张鲁自作主张犯下的,但私下里其实是受到了刘焉的吩咐。 这样一通分析下,赵嵩丧命的直接责任人就是刘焉了,可刘璋自然不会承认,他虽说和刘焉没有父子亲情,而且他穿越前刘焉就嗝屁了,但这个时代孝大于天,子掩父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千错万错,错在张鲁,罪也在张鲁。’刘璋思索了下,打算将所有的过错推到张鲁头上去,而张鲁确确实实是一个很不错的背锅侠,一则刘焉对张鲁的命令都是私下里嘱咐的,并且为了让张鲁断绝朝廷和蜀地的联系,在明面上刘、张两家是不和的。二则张鲁作为天师道的师君,行的是世家眼中的鬼道,心性叵测、装神弄鬼的,就算没犯罪,士民也默认是张鲁犯下的。 刘璋思来想去,张鲁实在是个再适合不过的背锅侠,这时帘帐突然被掀开,夜风从帘帐的豁口处挤进帐内,令帐内的几盏灯火摇曳了起来。 在摇曳的灯火下,刘璋淡然的抬头看向帐口,只见法正和甘宁一前一后的走入帐内。 法正拱手施礼后,忙不迭的说道了起来:“明公,斥候传来消息,山下米贼的营垒出现嘈杂惊慌的声音,营垒的灯火更是纷纷乱乱,有人举动火把四处走动,米贼处当是有什么变故。” “其实也不用斥候传消息,从山上往下一望,那种乱糟糟的状况,和之前米贼营垒严整森然的情况大不一样,便知米贼营垒出了不小的问题。”甘宁补上了一句,他目带精光的看向刘璋,双手微微抬起,仿佛下一刻就要请命出战。 刘璋伸出手摩挲起了下巴,他的双眉微微皱起,眸子里不断闪过灯火的虚影。 是张鲁的计谋,故意做出一副承受不住压力,导致军中出现营啸的情况,引诱他们去攻打,其实是设下埋伏,想将他们一网打尽? 刘璋摇了摇头,张鲁和他对敌了一段的时间,应该知道他是个谨慎的人,不会做出这样的无用功。 排除了是张鲁的陷阱,刘璋推断了下,可能张鲁一方的士卒真的顶不住他们给到的压力,营中出现了变故,续而引发了一场营啸也说不定。 “孝直,你怎么看?”刘璋问起了法正的看法,法正作为谋士,这个时候该出力了。 法正微然一笑,他拱手道:“明公,不管米贼营垒中的变故是真是假,我们都应该遣人下山探一探,若是为真,则良机不可失也,我们可以趁此机会拿下张鲁,全取汉中……若是为假,则我军就引兵而回,让张鲁夜间白忙活一顿。” 刘璋点了点头,恰如法正所言,良机就在眼前,虽说可能是假的,但有一半的机会,如何能失却掉,他转头看向甘宁:“兴霸,你带领人马作为先锋,去探一探张鲁营垒的变故是真是假,我统大军为后援,为你压阵。” 虽然张鲁一方可能设下埋伏,但刘璋以甘宁在巴郡时惯会打家劫舍,是草上飞的一把好手,加上以甘宁的武勇精悍,想来张鲁也留不住甘宁,他没有思索的点了甘宁的名,令甘宁去探营。 “诺。”甘宁响亮的应了一句,随后出帐去点齐人马了。 随着甘宁出帐而去,刘璋也站起身来,走出到帐外,他望着夜空中悬挂的一轮圆月露出了个浅笑,今夜是个不眠之夜,他可以好生欣赏一波月色。 点齐人马,统军备战的事情,刘璋作为主公自然不会亲力亲为,而是交由了法正去做,他只在原地静静的等候着。 不多时,甘宁先整顿好了兵马,并率先下山,向着张鲁营垒的西围摸去,而刘璋在亲卫的簇拥下,吩咐着一队队士卒跟在甘宁的后面,用意有什么不顺的地方,就将甘宁接应回来。 就着月光,甘宁领着锦帆子弟们没有点燃火把,只在月光的指引下前行,作为精锐的步卒,他们的脚程很快,没过多久就来到了张鲁立下的西围处。 和往日不同,西围的鹿角、栅栏后面没有了值守的汉中士卒,空落落的一片,只在张鲁的中军处有杂乱无章的声音传来,且这些纷乱的声音中夹带着茫然、惊慌等情绪。 甘宁吩咐士卒搬开鹿角,推倒栅栏,鱼贯而入的向着汉中的营帐探去,一路行去他们没有遇到什么阻碍,顺畅的让他们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很快,在汉中士卒惊慌失措的现下,他们抓住了几个舌头,得知了一些消息,并将这些消息传递到了后方刘璋处。 …… “张鲁失踪了?”刘璋问上了一句,他有些难以置信,不敢确信甘宁派遣过来的士卒口中的话。 但只片刻的怀疑,刘璋脸上的疑色就消失了,张鲁失踪了,或许准确来说提桶跑路了,这种情况虽是出乎他的意料,但也算的上合理。 被诸葛武侯打的背上畏蜀如虎称号的司马懿有言:‘施展军事才能的时候有五种选择,能战则战,不能战则守,不能守则走,剩下的两个就是投降和战死了。’ 现在的情况下,张鲁不能战,也守不住,又不想投降和战死,自然只有提桶跑路一个选择了。 问题在于张鲁往哪跑了? 刘璋挥手让传信的士卒退下,他思索了起来张鲁的去处,西面和南面不用考虑,北面的秦岭道路难行,张鲁也不太会选择,唯有东面…… 随侍在刘璋一旁的法正开口了,他的想法和刘璋大差不差:“明公,张鲁深夜弃军而走,往西面的武都和北面的关中逃跑的可能性不大,唯有东面的上庸……上庸豪族申氏素来臣服张鲁,且上庸之民多是崇信天师道,张鲁当是往上庸出奔了。” 见刘璋点了点头,认可了自家的说法,法正立即补充道:“往上庸而去,水路便利,米贼现在应该在汉水之上浮舟而行,而米贼和他手下重臣心腹的家人大半都在南郑,我料定米贼现下当是停泊在南郑,接应他们的家人后再行东去。” “孝直之言,甚合我意。”刘璋肯定了一句,他也料定张鲁不会抛下家人,就这样疾驰划船东去,肯定会在南郑停泊的。不然就算张鲁舍得家人,他的手下臣子亲卫也不会舍得,张鲁强行让他们抛下家人的话,搞不好会弄出一场兵变来。 法正眸子中闪动着火把的影子,映的他一双眼睛出奇的有神:“明公,如今深夜,不好派遣大军追杀张鲁,况且张鲁浮舟汉水上,我们又没有舟船,也不便追杀……不过可以派遣精锐士卒,速速奔赴往南郑,只在岸上敲锣打鼓,令汉水上的张鲁惊骇恐慌。” 刘璋露出揶揄的笑意,他伸出手指指了指法正:“孝直,张鲁都放弃汉中了,你还不让他安生啊!” 法正眉目生辉:“能吓上张鲁一顿,便也是好的,怎么能让张鲁就这般逃了……只可惜,杀不得张鲁和张卫。” 法正叹了一口气,他和张卫有一点私人恩怨,前面他在汉中出仕,原以为作为名士玄德先生之后,至少谋个一县县令,但竟是被张卫给否了,张卫更是连带着贬低了他的祖父玄德先生法真,这口恶气,他是一直都记得,他可是个记仇的人。 “不急,早晚的事情……张鲁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他若是不南走越,北走胡,早晚必为我所擒。”刘璋安抚了一句法正。 而后按照法正的建议,刘璋吩咐娄发领着精锐士卒五百人向着南郑的方向而去,而刘璋有着更重要的任务,他要将张鲁抛弃的汉中士卒稳住,并占据张鲁的营垒。 …… 南郑和汉水道路之上灯火通明,往来之人不知凡几。 张鲁决意离开汉中,又不想留下任何财帛给刘璋,因此他手下的鬼卒现在正在忙不迭的搬运着南郑府库里的各类物资到汉水的楼船上,或是一箱箱的金银,或是一批批布帛,粮草也在搬运的物资之中。 见着鬼卒勤快的搬运着府库里的物资,张鲁捋了捋胡须,脸上浮现一丝得意,按照这样的进度,天明前他就能搬空汉中的府库,一根毛都不会留给刘璋。而等到天明后刘璋发现他跑了,引兵到南郑一瞧,发现南郑的府库空落落的,加上他早已浮舟东去,只怕刘璋的脸色不会好看,想到这里张鲁脸上得意之色更盛。 ‘诶,吾堂堂天师道的师君,竟是被黄口小儿逼得东奔西走。’ 只得意了片刻后张鲁望着如洗练过的夜空,一轮明月当空而照,他想来再也看不到汉中的明月了,后面只能看到上庸的明月,明月虽然都是同一个,但心境大不一样了。 这怪谁呢,当然是怪刘璋小儿了,张鲁此刻的心思有如蛇蝎一般,极是恨毒了刘璋,他更多的是疑惑,明明刘璋之前是个懦弱无能的性子,但在出任益州牧后,竟是变了个人一样,征战四方,无有不克,而且治政方面也是有些名堂,张鲁战前派遣过间细深入了蜀地刺探消息,间细递回消息说是蜀地治政甚美,民夷乐之。 “天助刘氏不助张。”张鲁想不通刘璋性子转变的原因,只能归咎于天,天意如此,难以违背。 “嘭、嘭、嘭。” “铛、铛、铛。” 一阵金鼓之声自汉水南岸传来,令张鲁心头一震,身形更是有些打摆,他连忙掉头往楼船的南舷跑去,努力的睁开眼睛,想看清汉水南岸的情况,但月色之下,能看清的距离不远,他只是听到金鼓之声传来,却是未见到什么人影。 “兄长。”张卫这个时候放弃了指挥士卒搬运物资的任务,他跑到了张鲁身边,口齿打颤的向着张鲁发声道:“刘璋发现我们的意图,派兵来追赶我们了……” “功曹,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张鲁没有搭理张卫,他问询起了功曹阎圃。 “嘶……”阎圃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后,他言语坚定的建议道:“师君,蜀军发现了我们的动向,这个时候不能再停留了,如今士卒的家人差不多到齐了,只差府库辎重还差一些没有搬运完,没搬完的就不要了……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虽是猜测蜀兵的人数可能不多,且没有舟船,一时间对他们的威胁不大,但考虑到轻易不能为蜀兵绊住脚步,不然他们一群人就要殒命汉中了,因此阎圃建议立即出发。 “好。”张鲁应了一句,事有轻重缓急,些许府库辎重算不得什么,不过他不打算留给刘璋,他吩咐了一句张卫:“公则,你速速去将府库一把火烧了,然后我们再行出发。”(本章完) 第246章 天汉 于张鲁丢弃大军,领着心腹鬼卒遁走上庸,刘璋在天明之后开拔部队,将定军山下的张鲁营垒占据了下来,而后他分出两支队伍,一路由甘宁领兵前往旧阳平关后,同旧阳平关前的黄权一起两面夹击旧阳平关,好引入蜀军的大部队进入汉中,一路由娄发、吴班统帅,前往米仓道北口接应吴懿进入汉中。 张鲁遁走,汉中失却了主心骨,加上蜀军出现在了旧阳平关后,守御旧阳平关的祭酒杨任虽是仍旧想着坚守,以一死报效张鲁对他的恩遇。 可杨任手下的中层将士没有那份效死张鲁的心,不想为抛弃汉中的张鲁丢掉性命,于是他们发生一场意料之中的哗变,把杨任绑了起来,送到了旧阳平关前黄权的手上。 黄权看着眼前垂头丧气,一副心如死灰的杨任,他没有去讥讽杨任的不自量力,也没有去哂笑杨任竟是在张鲁都跑了后还在做着坚守旧阳平关的工作。 毕竟杨任这样的行径,称得上是一个忠义之士,而黄权身为一名士人,他对如杨任一般的忠义之士在心底是有些赞赏的,尽管他和杨任身处不一样的阵营中。 黄权掉过头来,准备发号施令,让手下的部曲大众进入旧阳平关,前往沔阳同刘璋汇合,但他这一掉头,就看到了绑缚着军司马李休,给他献上新阳平关的孟达和杨帛二人立于文武之中。 对于投效过来的孟达和杨帛,黄权心底是对二人存在些许不喜的,孟达和杨帛身为人臣,一个见势不妙,就筹画谋逆的事情,更不必说孟达和杨帛是真正下手实施了,把军司马李休绑了,同时将一座蜀兵攻打月余都拿不下来的坚城新阳平关献了出来。 不忠不义,说的就是孟达和杨帛这种人,不过考虑到是张鲁的帐下出了不忠不义之徒,黄权的接受程度稍稍高了下。但现在孟达和杨帛投效到刘璋的帐下,日后刘璋若是出了什么变故,局势上有所不利,难保孟达和杨帛会做出如今时一般无二的悖逆之事。 只是若就此贬斥孟达和杨帛,弃二人不用,说不得以后就没有人归降了。因此黄权在孟达和杨帛归降过来后,是好生招待了一番,同时表明态度,会替他二人向刘璋请功。 至于日后刘璋如何调度任命孟达和杨帛,黄权打算提前打个招呼,告诫一下刘璋,最好不要将孟达和杨帛放在关键的位置上面,尤其是不能坐镇一方,把持一方的军政。 计较已定的黄权挥了挥手,向着兵曹彭羕说道:“永年,且督促士卒入关。” “诺。”彭羕拱手应道。 无需太多的言语,彭羕面色淡然的做起了兵曹的本分工作,吩咐着一名名传令的士卒,将中军下发的命令传到各处的将官处,不多时,一队蜀军部曲向着城门大开的旧阳平关城踏去。 而蜀兵进入旧阳平关后,先是占据了旧阳平关四角的关城,令原先据守旧阳平关关城的汉中士卒汇聚起来,向着彭羕为他们安排的营寨走去。 虽是旧阳平关的将士献城归降,但一时二刻间,黄权自是不会对这群前一天还是敌对身份的汉中士卒加以信任,他只派遣阴溥去好生安抚归降的汉中士卒,同时阴溥也是存着监管汉中士卒的任务,不让这群刚归降的汉中士卒生出什么事端。 待蜀军全盘将旧阳平关掌控在了手中后,黄权这才领着一众文武踏入旧阳平关,并且马不停蹄的通关和甘宁所部汇合,一起向着汉中的腹地进发,同刘璋合兵一处。 …… “不见了?”吴懿偏着头,脑袋上方仿佛有一个大大的问号在跳动。 斥候拱手肯定道:“禀中郎将,确实如此,賨人的营垒已不见一人,杜濩和其所部人马不知往何处去了。” 见到斥候如此的肯定,吴懿还是有些不太敢相信,賨人渠帅杜濩和他纠斗了数月有余,硬生生的堵在他的前方,不让他前行一步,挡着他进入汉中的步伐,战心十分的坚韧。 但今日侦查杜濩营垒的斥候竟是说杜濩所部不知所踪,放弃阻挡在他的前方,这怎么都难以教人相信。 吴懿眉眼一扫,侍立一旁的校尉徐猛和袭肃二人的脸上也是挂着不敢确信的面色,可见徐猛和袭肃亦是觉得难以置信。 略微斟酌片刻,吴懿下达了命令:“子玉(徐猛),你为前部,向着杜濩的营垒进发,我和子正(袭肃)于后方为你压阵。” “诺。”徐猛和袭肃齐声拱手应道。 虽是不知道杜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竟是明面上丢弃营垒而走,但吴懿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他顿兵在这里太久了,一直都没能打通米仓道的道路,汉中只在眼前,但他却是可望可不可及。 吴懿需要军功,也渴望军功,他手下的士卒将官也心心念念着军功,汉中之战打到现在,他们还没有拿到像样的斩获,如此下去,后面拿下汉中后论功行赏,他们只能排在最后面了,因此不管杜濩是真的丢弃营垒,还是设下了什么埋伏,吴懿都打算探上一探。 吴懿领着大部和徐猛的前军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看着徐猛搬开杜濩营垒的鹿角,推翻营垒的栅栏,而后小心谨慎的分出四五名斥候向着杜濩的营垒中军处搜罗。 不多时,徐猛派回来了一名斥候通报了杜濩营垒的消息。 是好消息,吴懿看着这名斥候脸上止不住的笑意,不用这名斥候开口说话,他就知道当是一个好消息。 “禀中郎将,杜濩确实弃营而走,我军前路通畅了。” 正如吴懿所料,斥候大声的通报了一个好消息,随着这个好消息的入耳,吴懿露出了开怀的笑容,他大手一挥,命令着帐下士卒大举前进,就此占据杜濩的营垒。 没有花上太多的时间,在吴懿的指挥下,蜀军将米仓道北口的这座营垒全盘占据了,同时开怀过后的吴懿大概猜到了什么,他怀疑杜濩突然丢弃营垒而走,八成是汉中出了什么变故,而这个变故应当是很大的,危及到了杜濩的性命,所以才让杜濩惶惶而逃。 ‘阳平关。’ 吴懿念叨着一个地名,面色上有些丧气,他怀疑是刘璋所率领的主力攻破了阳平关,打通了进入汉中的道路,所以杜濩才弃营而走。 本来刘璋攻破阳平关是一件好事,吴懿第一时间是欢喜的很,但念到自家这次出征,顿兵米仓道北口多时,眼下更是依靠着刘璋那边有所突破,自家这边才得以踏入汉中,于军功上面就寥落无几了。 吴懿念及于此,他觉得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而是需要马上踏入汉中,哪怕拿下一两个县城,那也是有说的过去的功劳,不然只有一件作为偏师牵制张鲁的功劳,后面论功行赏他都不好意思摆出来。 主意已定的吴懿吩咐起了徐猛和袭肃,让二人整顿兵马,准备着向着汉中的腹地进兵。 但就在吴懿准备大施展手脚的时候,斥候急匆匆的过来回禀,告诉他有一支军队正在向着米仓道北口行来。 乍听到这个消息的吴懿,还以为是张鲁一方的军队,打算窜逃到大巴山脉里去,可很快,斥候打探清楚了所来军队的旗帜和盔甲样式。 “是娄发。”吴懿从斥候口中得知了来军的旗帜为‘娄’字,以及装扮样式都是蜀兵的模样,他知晓了这支军队就是校尉娄发的部曲。 吴懿的话一出口,徐猛和袭肃先是露出惊喜的表情,娄发引兵过来接应他们,说明汉中已经在刘璋的控制下了,汉中之战到了收尾的时候了。 但很快徐猛和袭肃情绪低落了起来,汉中之战已然是结束了,可他们没有捞到像样的军功。 同样的吴懿脸上也不成滋味,娄发跑来接应他们,那他攻打下一两个县城的算盘就落空了,只是挂着低落的面色可不太好,吴懿调整了下心情,显露出一副轻松快意的表情。 ‘军功日后有的是,何必心急于一时。’自我安慰了一句,吴懿领着徐猛和袭肃一起出营迎接娄发。 伫立在营门口的吴懿,远远地看到了数骑疾驰而来,而这群骑士的当头一人,他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元雄。”吴懿露出一个真诚开怀的表情,他向着吴班招呼道。 吴班驾马到了吴懿十余步处,就勒停了飞奔的坐下马匹,显露出高超的御马功夫,而后吴班一个侧身跳下马来,健步向着吴懿奔去,到了吴懿的近前后,他拱手施礼:“族兄。” 不暇问候几句,吴懿问起了吴班汉中的情形,从吴班的口中,吴懿得知了刘璋南渡沔水,缘山前行占据定军的事情,并且刘璋在占据定军山不过几日后就逼迫的张鲁放弃汉中,逃窜上庸,这些事情进展的太过迅速,而他身处米仓道,却是难以接收到相关信息。 ‘定军山。’吴懿有些吃惊,这次攻打汉中前,他对汉中的地理是有些了解的,虽说谈不上如在掌中,但山头和县城的位置他都是谙熟于心,因此他对于这一手占据定军山的操作,直叹道是神来之笔。 更令吴懿惊讶的是,他从吴班的口中得知,给出这个计谋的乃是他的明公刘璋。 ‘有此明公,前途一片光明。’ 吴懿此时不再为军功浅薄之事沮丧,而是实实在在的开怀了起来,一则是刘璋文武全才,智谋略不出世,天下英主难有如刘璋者,二则他的妹妹吴苋和刘璋的关系匪浅,如此一来,他吴氏一族当可攀龙附凤,前景远大。—— 汉中抵定的当下,刘璋汇合了黄权引入的蜀军大部后,一面分兵略定汉中诸县,讨平在张鲁窜逃上庸后还在顽抗的愣头青,一面领着帐下文武,向着汉中的郡治南郑行去。 而当下在南郑的城门口,一众汉中的世家豪族的族长纷纷驻足,伸长脖子向着远方看去,意图第一时间见到今日抵达南郑的益州牧刘璋,在刘璋这位汉中的新主人面前讨个好印象,为日后在刘璋帐下出仕得官打下好基础。 不过这里有个例外,南郑豪族李氏的族长李安却是目光游离在身侧的成固豪族张氏的族长张骏身上,前面成固张氏举族起事响应刘益州,而现在刘益州主宰汉中,李安料想成固张氏当是要飞黄腾达了。 ‘诶。’李安默默叹了一声,他在想若是前面也举族起兵响应刘璋,飞黄腾达的事情他李氏也有一份了,只可惜,这等事关举族存亡的大事,他却是不敢下定主意。 真够狠的,李安暗自佩服了一声张骏,成固张氏敢于在局势不明朗的情况下,就去押注刘璋,有这股子狠劲,活该张氏去受即将到来的泼天富贵。 驻足良久后,有些豪族的族长感觉腿脚有些疲惫了,更有些年长些的感觉腿筋有点发麻,毕竟寻常的时候他们很少站立这么长的时间,可现下他们不愿,抑或是不敢撤到一旁休息片刻,舒缓一下身体上的疲惫。 汉中易主,刘益州即将驾临,作为一族之长的他们,这个时候显露出来的行为态度关系到各自家族未来的命运,容不得他们不谨慎小心对待。虽说听闻过刘璋仁德的名声,但同时他们也听闻过刘璋治政肃然,所任命的法曹高柔向来不知道什么叫网开一面,有罪必究,有过必罚。 因此这些豪族的族长一通心理权衡下,纵使身体上疲惫不堪,也还是老老实实的站在驻足原地,摆出一副恭敬的样子静静的候着。 所幸没有让他们等上太久,远远的一队人马出现在了他们的眸子中,不急不缓的来到了他们眼前,他们自是也认出了当中被簇拥着的刘璋,虽是未曾同刘璋会面,但刘璋的相貌他们是口头上知晓的。 刘璋施施然的下马,但没有第一时间同迎上来的诸多汉中豪族的族长交谈,他只侧身看向奔流不息的汉水,对着身侧的一众文武有所感怀的说道。 “忆昔年,高皇帝为项羽逼迫,虽是先入关中,但不得任为秦王,只得委身汉中为汉王,高皇帝不忿项羽背约,然为萧相国所劝,以诗经云维天有汉,鉴亦有光。语天汉,其称甚美之语劝告高皇帝接受了汉王之位,而后高皇帝自南郑踏上征途,还定三秦,力克项羽,扫荡宇内,天下终归于一统。” 一言至此,刘璋指着汉水说道:“此我汉家肇业之基石也。”(本章完) 第247章 无能 低矮窘促的牢狱内,经过昨夜一场联绵的秋雨,不少地方都被雨水渗入,浸泡的地面潮湿的紧,加上牢狱内没有床铺,一众囚徒只得坐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十分的困苦。 但即是这样的境遇,文聘依旧保持着他端庄的仪表,面色上更是没有任何的囧色,他只安然的跪坐在一张草席上,眼皮半耷拉着,仿佛在闭目养神。 “蔡中郎将怎能如此行事,弃我等于不顾,枉费兄长你不顾箭矢烈火前去救援他,真是全无义气……亏他还是出身名门,又是担着一军主帅的位置。”文聘的亲族,他的族弟文三叫骂了起来。 这里不由得文三不愤怒,前面蔡瑁中了上庸申氏的诱敌之计,督促大军进入到了狭长的山道,被申氏施以火攻,险些殒命当场,而他的族兄文聘领着前军返身救援,不避箭矢滚木,硬生生的将蔡瑁救了出来,同时因为蔡瑁所乘之马中箭,将坐下马匹让于了蔡瑁。 文聘原想着让蔡瑁以一军主帅的身份约束住混乱的士卒,依仗人马比起申氏较多,虽是猝然受袭,但只要蔡瑁肯上前,拿出一马当先的气势,必然可以振奋受惊的士卒。 可令文聘没有想到的是,蔡瑁接受了他的马匹后,竟是同张允一起疾驰逃窜了,随着蔡瑁这一逃,本是受惊慌张的荆州士卒顿时四散而逃,难以勒住无有战心的士卒,局面再也无法收拾。 ‘诶。’因文三的话想到当时的战局,文聘不由心里暗叹了一声,当时局面因蔡瑁这个主帅窜逃无法收拾,他一介都尉,又没有什么威信,实在难以做什么事情,只得领着几个亲卫跟着逃窜,以免死难当场。 只是不幸的是,从小路逃窜的他们中了申氏挖掘的陷坑,几人都被申氏放倒在地,羁押了起来,于今被关押在这低矮潮湿的牢狱当中受苦。 文聘听着文三喋喋不休的谩骂蔡瑁,虽是他也多少对蔡瑁的行径感到不齿,但现在再如何的谩骂蔡瑁也是全无用处,一场中伏的大败,将这次荆州吞并西城、上庸的机会扼杀掉了,眼下的蔡瑁、张允只怕是缩在房陵,等着后续从襄阳调来援军,才能继续攻伐西城、上庸。 “文三,不要浪费口舌,休息一会吧。” 文三面色不忿,他咬牙道:“族兄,你就一点都不恼怒吗?” 文聘摇了摇头,他目光游离不定,望向了囚牢里的小窗,那小窗只有半尺见方,难得的向囚牢里洒入了一缕温暖的阳光,让囚牢不至于晦暗无光:“现在的情况,恼怒又能如何,愤慨又能如何,我等皆为阶下囚,有什么样的情绪都是无关紧要的……不如安坐休息,闭目养神,补足元气。” 一言至此,文聘伸出手去抓向那一缕阳光中漂浮不定的灰尘,但由于他的动作带风,灰尘犹如湖水一样被他推出了波纹来,倒是多少有一些趣味,解了一下他在牢狱中的乏味。 “诶。”文三长叹一声,就如文聘所言,他现下发脾气的确没有用处,不过徒然自增烦恼罢了,他拾掇了一把芦苇杆垫在屁股下,倚着墙靠着,学着文聘前面的样子,闭目养神了起来。 可文三只是身体口舌不再有什么举动,他的心里还是愤愤不平,于心底破口大骂蔡瑁和张允,使着恶毒的话诅咒着蔡瑁和张允,甚至是用出了楚人最惯用的巫蛊之术,极为恶毒的诅咒蔡瑁和张允二人。 “干饭啦!” 这时狱卒准时准点的来到了牢狱,向着文聘和文三二人投放食物,只是囚徒的饭菜向来是不好的,比如这里狱卒只给文聘和文三一人一碗小米饭,没有什么菜品,就单纯的吃饭。 并且狱卒投放的这碗小米饭的品质极差,壳没脱去倒是小事,其中更是夹杂着不少的小石子,一个不好就是牙齿传出一道蹦脆声,嚼的牙疼。 文三见着这碗饭,脾气火爆的他大声的向着狱卒叫嚷道:“你们这是喂鸡啊,就这么一小碗饭如何填饱乃公的肚子。” 话虽如此,但饿着肚子的文三还是端起米饭到了下巴处,毕竟不管这碗小米饭再少,多少也还是能填饱肚子的,可当这碗小米饭到了近前后,文三从这碗小米饭里闻到了发馊的味道。 文三因此又叫嚷了起来:“竖子,你这碗饭放了多久了?都你娘的馊了,这也是人吃的东西吗?” 气到头上的文三冲到监牢口,双手握住监牢的牢柱说道:“乃公要吃牛肉,速速给乃公端上来。” “切。”文三粗鄙的话没惹来狱卒的愤怒,反倒是将狱卒给逗笑了,狱卒讥讽道:“牛肉,牛肉也是你们这些阶下囚配吃的,乃公我一年到头肉还吃不上几回呢?牛肉啥滋味还没有尝过呢?” 狱卒指着文三的鼻子骂道:“你还当你是屯长啊,还想吃牛肉,您配吗……有这碗小米饭就不错了,馊是馊了点,但也还能吃不是,你要是再给我哇哇叫,下顿饭你就别吃了,乃公看看你饿上个两三天后,还能不能这么有精神的叫唤。” 文三碰了一鼻子的灰,一张脸涨的通红,目光里射出的寒光几近将面前的狱卒千刀万剐了,他正欲再强硬的叫唤一二句,打着饿死都不低头的想法。 但就在此时,文聘出声了:“文三,安座,吃饭。” 文聘的语气平静且淡然,没有什么力量,但是瞬间就止住了文三的怒气,让文三低头回身拿起米饭吃了起来。 狱卒见着文三低头开始吃饭,他乐呵呵的笑了一句:“这就对了吗?何必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呢?你二人还能活着,还能有口饭吃,已经算是天幸了……” 这时另一名狱卒随口问道:“干嘛留着这两个楚兵,每日浪费三四碗小米饭。” 先前的那位狱卒挑了挑眉,一边走一边回答道:“这两个人,一个是都尉,一个是屯长,算得上是有身份的人,这有身份的人自然不能像那些身份普通的士卒一样一刀结果掉……他二人可是能卖个好价钱的,等着吧,荆州那边迟早会花钱来赎的。” 文聘对于狱卒的充耳未闻,他只是安静的一口口吃着小米饭,细嚼慢咽,轻轻的咬动着小米饭,感觉到有什么阻碍的时候,就动起口舌,将这口小米饭中带着的小石子吐出来。 正如狱卒所说的,这碗小米饭馊是馊了点,但也还是能吃,也还能填饱一点肚子,不至于饥肠辘辘。 吃完饭后的文聘,继续闭目养神起来,食物少了,就需要减少不必要的活动,不然就容易发饿,而饥饿感不是什么好的感觉。—— 襄阳,州牧府。 “蔡瑁无能,张允无能,我怎会派出这样两个货色担任大将征讨西城、上庸。”刘表大发雷霆,他因愤怒扯动面色,而扯动面色又让他抖动起了胡须,有种须发俱张的雄浑之气散发着。 此时发怒的刘表,虽是年纪大了,气血须发衰朽了些,但身为一州之牧,握有一州的生杀大权,权势养人下,自是熏陶出了一股迫人的气势。 前来通报消息的别驾刘先懊悔了一声,他懊悔不该亲自过来通报蔡瑁递来的消息,以至于刘表震怒,搞不好还要牵怒到他身上,可这个时候他想逃却是逃不掉了。 只是蔡瑁张允二人实在是该骂,刘先面色无奈,蔡瑁张允统帅万余荆州之兵,去夺取西城、上庸之地,这件事本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毕竟据有上庸的豪族申氏,不过区区一个小豪族,所统之兵三四千人,顶天了五六千人,兵力远远逊于蔡瑁张允手下的兵力。 但是就是这么个占据优势的情况下,蔡瑁张允竟是没能拿下申氏,反倒中了申氏的埋伏,一通损兵折将,递回文书到襄阳请求援军。 这是得多厚的脸皮啊! 刘先等上首的刘表稍稍气息稳定了些,他硬着头皮拱手道:“使君,非是蔡中郎将无能,实在是申氏太过狡猾了……且这次中伏,非是蔡中郎将的过错,蔡中郎将在文书上言明了,乃是他帐下都尉文聘贪功冒进,中了申氏的埋伏,他引兵想救援文聘,但是局势不利,只得引兵而还,故而这次交兵不利,实是文聘之过,而非蔡中郎将的错,蔡中郎将尽力了。” “文聘何在?”刘表眉色一挑,准备将怒火泼洒到文聘身上。 刘先应声而答:“都尉文聘的消息暂时还不知道,或是为申氏所杀,或是为申氏所俘,还需待蔡中郎将确认后才得知。” 刘表恨恨的道了一句:“他最好是战死了。” 刘先不再作答,只是轻微摇了摇头,虽是蔡瑁在文书上将这次中伏的过错推到了文聘身上,但是刘先却是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依着他对蔡瑁品性的了解,他不太相信蔡瑁在文书上所说的话,他根据自己的认知大概推断了下。 应该是蔡瑁中了申氏的诱敌之计,贪功冒进下中伏,一通损兵折将,为了推诿过错,将中伏的缘由加到了文聘这个不知死活的人身上,或许这才是上庸之战的真相。 而刘先虽是这么想的,但是却没有向刘表说出口,上庸的战事有若一团迷雾,不亲自去拨开迷雾,是难以看清其中的真相的,他只是猜测而已。其次蔡瑁的姐姐深受刘表的喜爱,张允又是刘表的外甥,蔡张二人和刘表的关系极为密切。 别看现在刘表对着蔡瑁、张允大骂一通,但过了一两日后,刘表对蔡瑁张允的态度又是融洽亲密起来,一般的话轻易不能撼动蔡张二人在刘表心中的地位。 自认对刘表有些了解的刘先思虑了一下,放弃了为文聘申不平之冤的想法,这个时候只能苦一苦文聘了,另外反正文聘生死不知,而死人是不在乎名声的。 怒意未消的刘表觉得文聘身死还不足泄他心头之恨,他嘱咐了刘先一句:“文聘丧师辱国,罪在不赦,你去将他的家人拘禁起来,听候发落。” 刘先面露难色,他想着用文聘好歹可能是战死沙场来劝告一下刘表,让刘表放弃责问文聘的家人,但是扫过刘表脸上,见到刘表怒气形于颜色,于是他打算后面趁着刘表心情稍好一些再劝告,毕竟现在刘表正在气头上,劝告可能无效。 “诺。”刘先拱手称诺。 稍稍泄了一点心头怒气的刘表冷静了下来,他向着刘先问道:“现下的情况,依别驾你的看法应当如何应对。” “蔡中郎将不过小挫尔,且蔡中郎将吃一堑长一智,当是不会再冒险进兵,而是稳妥的用兵……所以当如蔡中郎将之言,加派援军到房陵,重整旗鼓,再度发兵上庸讨伐申氏。”刘先替着蔡瑁说话,但心里却是无奈,他自认这番话并不是他想说的,而是刘表想听的。 作为别驾的刘先和刘表相处日久,知道刘表提问的意图,是为了让其他人给出一个台阶,好让刘表派遣援军到房陵,援助蔡瑁张允二人。 刘表不住的点头,刘先的一番话甚是贴合他的心意,他甚至于露出了一个微笑:“就如别驾之言,加派四千人马到房陵,此外派人告诉蔡瑁张允,若是再拿不下西城和上庸之地,就待在房陵不用回来了。” 刘先点头称是,但心里却是吐槽道:‘你舍得吗,蔡夫人那里会同意吗……’ 这时蒯越拿着份文书,面带急色的来到了门口,引去了刘表和刘先的目光。 “异度?”刘表喊了一声,他见蒯越的面色有些急,顿感有些不太妙。 蒯越一边将手中的文书交给侍从,让侍从递给刘表阅览,一边简短的叙述了文书的内容:“使君,间细回报,刘益州南渡沔水,沿山道前行,如今已经兵临定军山,张鲁败亡有期,只怕月内汉中将为刘益州所有。” “啊。”刘表面露惊色,他本以为张鲁在汉中日久,加上汉中四塞之国,张鲁好歹撑个一年半载,但这还不到两三个月,张鲁就要败亡了?(本章完) 第248章 收揽人心 于汉水旁发表了一通关于高皇帝刘邦的感怀后,刘璋在汉中诸多豪族族长的热情拥簇下,来到了南郑的官寺。 准确而言,也说不上是官寺,毕竟自张鲁入主汉中后,汉中的官寺大半都改为了天师道的道场,汉家的制度律令皆是被废弃掉了,就连汉中的官吏名称都被张鲁改为了天师道的祭酒、鬼卒等,张鲁狂妄的想将汉中打造成一个地上天国。 不过现在张鲁遁走上庸,南郑的天师道道场重新被修缮为了官寺,有关天师道的痕迹一律被抹杀了,因此踏入南郑官寺的刘璋,在官寺中没见着一点天师道存在过的痕迹。 倒是挺上心的,刘璋默默赞了一声汉中的豪族,这群豪族为了迎接他的到来,为了不让他看到有关天师道的留痕,竟是如此迅捷的将南郑官寺清扫干净。 只是外在的痕迹容易被抹去,但汉中诸多士民心中的天师道却很难被抹去,要知道张鲁在汉中传道也有几年了,加上张鲁治政宽仁,为政简约,很是蛊惑了一批汉中士民崇信天师道,这批汉中士民即是张鲁的铁粉,就算张鲁跑了,他们内心也还是向着张鲁。 宗教信仰的力量可是很可怕的,这点刘璋甚是明了,他于前世见识过极端宗教份子的骇人之处,肉体炸弹,开飞机撞大楼等等,只有大家想不到的,没有极端分子干不出来的,说不好汉中就有些张鲁的死忠隐藏于地下,准备生出一些事端。 不过一时三刻之间,汉中士民心中对天师道的虔诚信仰难以抹去,刘璋想着日积月累,用着水磨功夫慢慢料理掉。 一脚踏入南郑官寺的明堂,刘璋的步履自然而然的向着上首的位置走去,他这一世的举止习性积攒下来,已是习惯了直直的往着上首的位置坐去,天无二日,上首的位置只有他才能坐。 待刘璋施施然坐稳了上首的位置,他帐下的一众文武,同汉中诸多豪族的族长方才敢入席安坐,态度是恭敬的很。 刘璋率先开口,通常也只能是他率先开口,他现在威势日隆,已经有了春来我不先张口,哪个虫儿敢做声的气势:“李族长,南郑的情形如何,你说与大家听一听。” 刘璋点了南郑豪族李氏的族长李安的名,让李安出席讲解一下南郑的情况,毕竟他们一行人刚刚入城,对南郑的情况不太了解,而张鲁那一夜遁走上庸,于南郑搬运府库、迁徙士民,这些事情李安这个地头蛇是最清楚的。 李安被刘璋一个点名,立即摆出了毕恭毕敬的态度,忙不迭的出了席,他端正面色先是朝刘璋拱手施礼,而后语速不急不缓的讲解道:“禀明公,前面米贼仓皇而逃,船只在南郑的渡口停泊了一些时辰,这段时间里将他帐下心腹鬼卒的家人差不多都接走了,同时几近将南郑的府库劫掠一空……后面由于明公帐下士卒在汉水南岸敲击金鼓,米贼为之震动,所以米贼来不及彻底搬空府库,因此米贼趁风放起火来,意图将府库焚烧一空,打算留下一个烧成白地的府库。” “米贼当真是丧心病狂。”彭羕吐槽了一句,做人做事,凡事应该留一些余地才是,日后才好相见,像张鲁这样焚烧府库的行径,在彭羕看来是失了心智。 听到彭羕的话,李安点头应和道:“兵曹所言甚是,米贼败退而去,已是丧心病狂之极了,不然不会做出焚烧府库的事情……并且南郑府库虽说未曾同民居相连,隔了一条街道,但那一夜风大,说不好火星飞扬,连累了民宅一并被焚毁。” 应和了彭羕一句,李安接着缓缓道来:“那一夜小人见到府库方向起火,知道南郑起了变故,就立即领着族人扑灭了府库的大火,以免大火蔓延,连累了民宅……只是火虽然扑灭了,但府库里的东西却是没能为明公保住,实在是惭愧。” “些许阿堵之物,算不得什么,只要人没事就好。”刘璋大手一挥,显得豪气万分。 而刘璋心中却是感到有些好笑,他原本以为张鲁会像历史上一样,在阳平关被曹操攻破后,将南郑府库一封再行逃跑。只是没想到是张鲁对他这个姓刘的怨恨之心甚重,竟是一把火将府库烧了都不留给他。 这不免让刘璋觉得有些懊恼,毕竟如此一对比,他倒是不如曹操了。 至于南郑府库的东西,刘璋倒是一直没放在心上,南郑府库不过一些张鲁积攒的破烂东西,他如何看的上眼,怎么说他都是坐拥巴蜀,金银财货是不缺的。 况且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教员的教诲深入人心,他没得到一些财货,但是得到了汉中数万士民,就是大赚特赚了。 刘璋夸起了李安:“李族长救火有功,我当予以嘉奖……如今汉中诸多张鲁所设祭酒皆已罢免,官吏有很多缺额,如成固县县令现下或缺,不知李族长是否有意出任。” “安出身南郑,南郑有事,自当响应,救火之事,乃是应尽的义务,却是当不得明公赞赏。”李安谦逊了一句,摆出一副谦卑的态度。 真是麻烦,刘璋有些无奈,官面上总是有这些来来回回的托词,但又是不可避免的,毕竟辞让谦逊只怕浸入了不少士人的骨子里,少有人能直白不隐,他耐着性子道:“李族长不必如此,你是有功的,而有功自当嘉赏,切莫推辞了。” “谢明公,安将为明公粉身碎骨,以报答明公一二。”李安拜服而下,走了一遍流程的他,心安理得接受下了刘璋的任命。 嘉赏完了李安,刘璋将目光移到了成固大族张氏的族长张骏处,相比起李安区区救火的功劳,张骏举族起事,拿下成固县响应他,这是一桩大功劳:“张族长,前者我于阳平关前受阻,不得踏入汉中,且不见汉中有世家响应,原以为是米贼入主汉中日久,遍地皆是鬼卒……然不想张氏举成固起事,我始知汉中不乏忠贞之士也。” “明公谬赞。”张骏出席拱手道,对于刘璋的夸赞,他受之有愧:“前者骏为张鲁拘禁在南郑,张氏起兵的始末,皆是由我的侄女张礼修所施行,非是骏的功劳。” “这件事我知道。”刘璋点了点头,前面他收到了张礼修递来的书信,知晓了成固张氏起兵的事情,只是在信中,张礼修有过讲解:“张礼修有言,起兵一事,乃是张族长你所定下的策画,她不过施行而已,首倡之功,理应受之……今者南郑缺少一县令,我意非卿不可。” 又是一番推脱后,张骏接下了南郑县令的职责,这时前面接下成固县令的李安用着羡慕的目光打量着张骏,南郑作为汉中的郡治,乃是一方大县,而依张骏的家世,是很难拿到这个职位的,但现在张氏豪赌一番,竟是将南郑县令给拿到手了。 “张礼修何在?筹谋起兵一事,她是有功劳的。”刘璋问起了张礼修的所在,他想嘉赏张礼修一番。 刚刚接受南郑县令一职的张骏立即应声作答:“礼修尚在成固,有书信递来,言是她所作之事,一则是为亡夫赵嵩报仇,二则是为除却张鲁,摒弃鬼道,还汉中一片清明,皆是义之所至,不敢居功,且她亦不愿居功,只愿养育孤女,闭门不出,就此了却余生。” “真乃奇女子是也。”黄权感慨了一句,张礼修的所作所为,只怕男儿亦不能及之,但竟被张礼修这样一个弱女子做了出来。 刘璋点了点头,他不打算强人所难:“即使如此,张族长代我致谢张礼修一番,且以张礼修之功,些许金银赏物还是得收着。” 见着张骏欲行谦让,刘璋举掌向前阻止了张骏发言:“若是连赏物都不收,他人岂不是以我行事不公,有功不赏。” “骏代礼修谢过明公。”话说到这个份上,张骏只得接受了下来。—— 房陵。 中了豪族申氏的埋伏后,大败一场退回房陵的蔡瑁张允二人,没有去反思为何战败,也没有去搜索救命恩人文聘的下落,二人只是如往常一般饮酒作乐,等着襄阳调派援军,而后重整旌旗,再行讨伐申氏。 只是随着酒水一杯杯的下肚,蔡瑁却是没有感觉到爽利,面前的舞姬曼妙的身姿,优美的舞蹈入目,也没有让蔡瑁感觉到一丝的快意,反而是战败在了申氏的手上一事,像是一条毒蛇盘踞在他的心头,越发的让他感觉到不痛快。 这股子不痛快自胸膛喷涌而出,又是饮下一杯酒水的蔡瑁,将手上精美的漆制酒杯往前方的地上重重一扔,发泄着心中的不痛快。 漆制的酒杯不像瓷器易碎,在地上连着滚动几圈,发出数声蹦脆的声音后,落在了正在表演歌舞的舞姬脚下。 面对蔡瑁突如其来的暴怒,一众舞姬不知所措的停止了歌舞,只是收紧身形,摆正姿态的立于原地,等待着蔡瑁的下一步指令。 心中厌烦的蔡瑁没了欣赏歌舞的兴致,他挥了挥手,示意一众歌姬退下,只留下他和张允,以及二人的贴身近侍在一旁服侍着。 “中郎将不必如此,胜负乃是兵家常事,就算申氏得意一时,等到我荆州的援军到了,大军再次征伐,看申氏如何抵挡。”瞧出了蔡瑁心中忧愁的张允宽慰道。 蔡瑁只是摇头,若是败在了像样的敌人手上,他倒是没有这般不痛快,可申氏是什么货色,不过是山沟沟里的一个小豪强,竟是折辱于他,弄的他还要向襄阳求援,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诶,我本意以为不过是手到擒来,西城、上庸之地现下当为我荆州所有,未曾想到竟为小辈所欺,中了申氏的埋伏,好一通损兵折将。”蔡瑁几杯酒下肚,他直抒胸臆。 张允先是扫了一眼门口,而后连忙说道:“此非中郎将的过错,乃是都尉文聘的过错,文聘见申氏假装败绩,贪功冒进,一意追杀申氏,却不想中了申氏的埋伏,故而导致了这场大败。” 听到张允这番话的蔡瑁拍了拍脑袋:“对对对,本将差点糊涂了,是文聘的过错,非是本将之过也。” 蔡瑁说的肯定,但言语里透露着几分心虚,一意进军追杀申氏的人是他,中了埋伏弃军而走的也是他,反倒是文聘,作战悍勇,更是将马匹让于了他,令他得以逃脱生天。 一念至此,蔡瑁脸上闪过了一丝羞愧,文聘是他的恩人,可是他却将一切罪责都推到了文聘身上,这么做有些不太讲道义,他好歹是有些羞耻心的。 只是蔡瑁的羞耻心是有,但并不多,片刻后他就将文聘甩到脑后,失却了战马的文聘不见归来,想来是战死沙场了,文聘即是让马救得他一命,于他有救命之恩,这恩情很厚,再厚些也无所谓了,他也就索性拿着战死的文聘做起了文章,将这次战败的缘由推到了文聘身上。 文聘人都死了,想来不会在意这些东西,蔡瑁快意的想到,同时感慨了一声:“文聘是个好人啊,就算是死了,也能为本中郎将解忧。” “当然,文都尉是个大好人呢!”张允露牙笑着,应和着蔡瑁的话,同时他揶揄了一句:“这有时候,死人比活人好用。” “哈哈哈……噗呲。”蔡瑁双肩耸动,被张允的话逗的大笑一番,保持不住自身的形象,笑到快意处,连带着将嘴里含着的酒水喷了出来,不免咳上了几声。 呛了一口的蔡瑁好半天才缓过来,而后他指着张允笑道:“校尉说的有趣,不过是这么个道理,这死人有时候比活人好用。” 是啊,文聘即是已经战死了,死人不会说话,也就不会申辩,就任由他和张允栽赃了,为他和张允遮丑。(本章完) 第249章 如何不降 刘璋背对一众手下的文武,手持鱼竿垂钓于汉水,只是他今日的运气有些不佳,许久不见大鱼上钩,尽是些巴掌大的小鱼咬食吞钩。 如此的垂钓下去,刘璋自是不多时就觉得乏了,暗想今天不是他的黄道吉日,估摸着是钓不到什么像样的大鱼,用作今日晚宴的主菜。 主簿黄权,是惟一一个敢于在刘璋垂钓时近前叨扰刘璋的人,他作为主簿典掌机密是一个缘由,而另一个缘由则是黄权盖着刘璋大舅哥的身份印章,故而他行事不会拘谨担忧什么。 黄权来到刘璋身侧,低声向着刘璋禀告道:“上庸方面最新的情况,间细已经递回了消息。” “怎么说?”刘璋许久不见大鱼咬钩,性子已是大半被磨没了,他收起鱼竿放置到一旁,邀请黄权安坐,二人就于汉水之畔聊了起来。 黄权缓缓道来:“上庸的豪族申氏先是假装败退几场,致使荆州主帅蔡瑁轻敌大意,一味的督促荆兵追杀申氏,而申氏便趁蔡瑁大意之时设下埋伏,蔡瑁中伏来不及应对,弃军而逃,如今荆兵已经败退回了房陵。” 不一样的时空,蔡瑁和张允依旧是菜的抠脚,刘璋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大大无语的表情,蔡瑁和申氏两方的兵力他是知晓的,蔡瑁有荆兵万余人,而申氏不过五千余人左右,两倍的优势,比起淮海八十万对六十万的优势还要大,蔡瑁竟是这都输了,败给了申氏这种山沟里的小豪强。 不过军事也就是这样,有时候兵力的多寡并不能决定战局的胜负,只能说是略微占据点优势而已,官渡、赤壁皆是明证。 “蔡瑁如此不堪,岂不是要受刘荆州的责罚。”刘璋揶揄了一句,他抱着看戏的态度,前面刘表趁人之危,想趁着他攻打汉中时偷偷拿下西城、上庸,将本属于汉中郡治下的西城、上庸置于荆州治下,居心甚是不良,如今他听到荆州一方面用兵不利,当然是开怀在心的。 黄权却是摇了摇头:“从荆州那边传来的消息,官面上说这次用兵不利,乃是蔡瑁帐下都尉文聘贪功冒进,故而招致了一场大败,非是蔡瑁之过也。” “文聘,字仲业的文聘?”抱着奚落心态的刘璋猛的一抬头。 “嗯?”黄权被刘璋问的一愣,像文聘这样的小角色,他不明白刘璋为何问上一句,不过他也没多想,思索了下间细所递来文书的详情,他点了点头:“都尉文聘,他的字的确是仲业,不知明公如何得知的。” “哦,前面张松出使荆州,回来后谈及荆土人物,和我说到过文聘,言是此人有将才,非同常人。”刘璋随口应付道。 黄权淡然一笑:“张松想来是看走了眼了,荆州那边说文聘贪功冒进,故而招致了一场大败,现下都已将文聘的妻子拘禁了起来,只是暂未刑罚……如文聘这样的人,急功近利,不顾风险,当不是什么良将之属。” 刘璋露出个玩味的表情:“未可知也,张松有言,蔡瑁非是良人,推功诿过的事情是做的出来的……文聘现下在何处,蔡瑁是否将文聘拘押了。” “这倒没有,不过也不是蔡瑁不想拘押,而是文聘在荆兵大败后不幸被申氏抓住了,我们安插在申氏的间细回禀,说是申氏打算将文聘卖个好价钱,怎么文聘说都是一都尉也,几百金是值当的。”黄权细细的禀告道。 刘璋凝神思考了片刻,转而问起了张鲁的动向:“张鲁顺汉水而下,往上庸而去,张鲁可曾和申氏接触了。” “张鲁到了西城的地界,但只屯兵西城外,尚未和申氏紧密相连,我们的人说张鲁和申氏还在进行使者往来。”黄权说明了情况,而后推测了下局势:“张鲁是丧家之犬,申氏又受到荆州逼迫,蔡瑁对申氏是恨之入骨,权以为张鲁和申氏两家说不定会联合在一起,合兵对付蔡瑁。” “有这个可能。”刘璋点头认可道:“且先看看吧,汉中方定,诸多事宜需要料理,就由着张鲁、申氏、蔡瑁在上庸乱斗一通,我等只稳坐钓鱼台。” “明公说的是,那不知明公今日稳坐钓鱼台,垂钓半晌,可有什么收获。”黄权调笑了一句。 黄权这句话,戳到了刘璋的痛处,他今日垂钓虽说不是空军,但就上了几尾小鱼,和空军的区别也不大,刘璋叹了一声:“汉水的鱼儿实是奸猾,轻易不着我的道,待我令士卒投掷马鞭截断汉水,教这些鱼儿无处可逃。” 刘璋和黄权对视一眼,二人皆是大笑。 …… 鱼获不佳的刘璋放弃了钓上一尾大鱼就撤的想法,起身和黄权一并回到了南郑的官寺。 “公衡,汉中太守一职尚且或缺,我暂时没物色到合适的人选,要不你先担着吧。”一边走着,刘璋嘴里一边冒出了一句话。 黄权闻言顿感呼吸有些紧促,汉中太守,两千石的高官,而他可是还不到三十啊,面前的明公竟是这般轻飘飘的将汉中太守的位置递到了他的屁股下。 难得的,黄权没有立即直爽的接下,他斟酌了片刻后道:“既是明公属意,那权便不推辞了。” “公衡,我就喜欢你这一点,够爽利,和他人大不一样。”刘璋畅快一笑,汉中作为益州的咽喉之地,若是非亲近之人坐镇,他是怎么都不会放心的,其次他日后要兵向关中,汉中作为最近的后方,自当需要良人看管。而论及亲疏和能力,眼下自然是没有比黄权更为合适的人选了。 二人这时走到了官寺的明堂,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而明堂之内,彭羕已是等候多时的样子。 “李休和杨任二人如何?”刘璋安座后问上了一句,被俘虏的军司马李休和祭酒杨任作为被俘的汉中重臣,能力是有一些的,尤其是李休,颇有打灰的才干,不过几月时间就在走马岭上建造了一座坚城新阳平关,故而刘璋存了招降的心思,派遣了彭羕前去招降。 彭羕正等着刘璋问话,他应声而答:“明公,军司马李休是个识时务的,我问他愿不愿意归降,他说‘他即被捉,如何不降。’”彭羕说到这里不免露出笑意,他想到了李休说这句话是甚是理直气壮,似乎改换门庭对李休来说不是一件感到羞耻的事情,而是极为寻常的事情。 刘璋也是被李休的这句话给逗笑了,他笑着摇了摇头:“这李休倒是个妙人,来日我见上一见……祭酒杨任那边如何。” 彭羕凝神,他叹息了一声:“杨任有些小憨,他说在他心中唯有一个师君,那便是张鲁,他却是识不得什么使君、益州牧……而且杨任有言,说是若是要处死他的话,就将他的脸孔朝向置向东面,张鲁在东,他自然也要向东。” “这杨任倒是有些忠义。”黄权快人快语,夸赞着杨任,并没有因为杨任同他们是敌对方,就对杨任的忠义之举贬斥损伤,更是当着刘璋的面夸赞起了杨任。 彭羕眉头一蹙,对于黄权的话他不是很认同:“天下大忠大义,在于忠义于汉家,杨任身为士人,却是笃信天师道那种鬼道,忘却了先贤近鬼神而远之的戒语,如今更是执迷不悟,想着向张鲁效死,徒惹天下笑……” 说到这里,彭羕拱手向刘璋请命:“明公,杨任冥顽不灵,不如诛杀之,悬其首级于南郑城头,教汉中士民知晓忠于张鲁的下场。” “且先留着,虽说大忠大义为先,但杨任有如此小忠,也算是个人物。”刘璋一言否定了彭羕的话,打算留杨任一命。—— 上庸。 申眈听着蔡瑁使者的话,心中顿时一阵火起,他没想到蔡瑁败了一场后,竟是还如此的骄横,不把他申氏放在眼里,遣来招降的使者话里话外,多少还是带着些威胁的意味。 只是申眈虽是心中有火,但他的父亲申公和兄长申仪居上,他却是不好出声发言。 申公年迈,于人情世故极为通达,他听完蔡瑁使者的话后,脸上依旧是挂着浅浅的笑意,并没有因为蔡瑁使者的话而动怒,他只在蔡瑁使者说完后问上了一句:“前面你们楚人大败,我这里抓到了不少楚人,其中有些有身份的,如都尉文聘、屯长文三等,这些人甚是耗费粮草,但杀俘又是不详之事,我不愿痛下杀手,不知你们的蔡中郎将是否愿意赎回他们……” 蔡瑁使者闻言,脸上不免浮起怒气,申公的话说的好听,说是不忍心杀俘虏,但使者自是听出了申公话里的深意,乃是告诫他你们楚人都已经败了一会了,怎么还敢如此骄横,这是当面打脸了。 但蔡瑁使者似是注意到了什么,他脸上的怒气瞬间消散,换做了一副略显讶异的神情,盖因他听到申公的话里有‘都尉文聘’四个字,而都尉文聘在他的中郎将那里已经是个死人了,更是一个背锅的死人。 蔡瑁使者作为蔡瑁的亲信,得知了文聘未死的消息后,立即想着快马加鞭回禀蔡瑁,于是他装作因申公的话发怒的模样:“申公,你若是不想破门灭家,现下就将我楚军的儿郎们释放了,不然……” 蔡瑁使者的话还没有说完,申眈终是按捺不住跳了出来,他讥讽道:“尊使,我和我父商定了个价格,都尉五百金,屯长二百金,士卒十金,就按这个价格,你们早早的将金子递来吧。” “哼。”蔡瑁使者冷哼了一声,大力挥袖后而去。 申公看着蔡瑁使者远去的背影,他轻叹了一口气:“荆州如此轻薄我等,更是枉顾我等大胜他们的情形,可见荆州非是一个好的归属。” 申仪点了点头,前面他给出先胜上荆州之兵一场,而后拿到优渥条件再归降的计策,但未想到蔡瑁是油盐不进,只一意想将他申氏剿灭。 一念至此,申仪向申公建议道:“父亲,不能迟疑了,当是和师君联盟,共同抵抗荆州之兵。” …… 房陵。 张允双眉深深的皱起,他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直视着刚从申氏处回来的使者:“你是说文聘还活着?” 使者连忙点头:“文都尉确是活着,未曾战死,如今文都尉被申氏羁押,申氏有言,要五百金换文都尉的性命……” “你且退下。”张允一挥手,让这名使者退下,而使者见着张允的面色不佳,早已是有了退意,他忙不迭的施礼告退,将房间留给了蔡瑁和张允,以及几名二人的亲信。 张允勒紧双眉,转头看向主席的蔡瑁,蔡瑁同他一样,面色亦是有些不太好看。 “中郎将,当是如何应对,要不要把文聘赎回来。”张允试探性的问上了一句,文聘于蔡瑁有救命之恩,如今文聘活着,蔡瑁有报答的机会了。 蔡瑁只是不答,良久,他方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该死,这文聘如何活下来了。”蔡瑁这话说得刻薄,全然忘了文聘让马于他,使他不至于战死沙场的救命之恩,他只想着文聘好死的不死,给他留下了隐患。 要知道前面蔡瑁将战败给申氏的过错全部推到了文聘身上,他原想着文聘战死沙场,死无对证,没想到文聘竟是还活着,这让他有些牙疼了,万一文聘回来将事情抖露出来,他虽是仗着和刘表的姻亲关系,也不怎么畏惧,可多少会坏一二点名声,出来混的,名声臭了可不太妙。 “文聘不能活着,他应当死的,也该死的。”蔡瑁下了决定。 张允面色无奈:“文聘如今在申氏手上,生死却是不为我等操控……而且斥候递回消息,说是张鲁败退汉中,如今到了西城,而张鲁和申氏关系匪浅,恐怕两家会联合起来对抗我们。” “张鲁不过丧家之犬,申氏不过一个不入流的小豪强,纵使两家合兵,又能奈我何。”蔡瑁不以为意,他阴恻恻的说道:“只待襄阳的援军一到,就大军进发,剿灭申氏,而被俘的都尉文聘,却是不幸死于乱军之中,听起来是多么的顺耳。” 张允闻言眼睛一亮。(本章完) 第250章 封王非我意 兴平二年,九月初。 南郑官寺庭院内的树叶在秋风的吹拂下,或是呈现青黄色,或是被秋意浸染的深黄,黄到极致的树叶便掉落在了地上,于庭院中铺垫起了一层金黄的地毯。 刘璋见着又一片树叶在风中落下,这片树叶随风摇曳着抖了几个圈后终是归于尘土之上,他饶有兴致的捡起了这片落叶,心中感叹时光飞逝,日月如梭,又是一年将尽了。 自来到东汉末年,他从最初的不知所措,到想着安安稳稳度过一生,而后见不惯这浑浊的世道,决定做点事情,洗涤掉这世道的浑浊,还一个太平盛世于天下,让后世不至于出现五胡乱华之事,如果运气好的话,他想着将时代往前推进。 而从兴平元年奋斗到如今的兴平二年,两年过去,刘璋自认做的还算不错,他坐稳了益州牧的位置,将汉中掌控在了手里,招揽了一批文武才俊、谋士良臣,前景称的上是一片光明。 这时兵曹彭羕踏入院内,向着刘璋拱手禀告:“明公,孟达、杨帛、李休等人已在明堂候着了。” “好。”刘璋点头,今日他要接见一群汉中的二五仔,做招降纳叛的干活。 不多时,谨身站在明堂中间的孟达、杨帛、李休三人,见到了从明堂后面屏风转出的刘璋和彭羕二人。 只是扫了一眼,孟达、杨帛和李休就埋下了头,恭恭敬敬的等着刘璋坐定后,向着刘璋齐身施礼道:“见过明公。”同时黄权、吴懿、甘宁、法正、徐猛、袭肃等分坐两侧席位的一众文武也是跟着施礼。 “坐。”刘璋没有摆什么架子,他也不太喜欢摆架子,只一声吩咐,他令三位汉中的叛徒安座。 随即刘璋打量着三人,并同这三人交谈了一番,对孟达这位历史上鼎鼎有名的蜀汉二五仔,老贼司马懿起飞的垫脚石,刘璋在一番交谈下,不由惊叹孟达的言谈身姿着实不错,进见闲雅,才辩过人,似有将帅之才、卿相之器,也难怪孟达背叛蜀汉投靠曹魏后,能够拿到魏文帝曹丕的青睐,以一介叛徒的身份坐镇东三郡。 对杨帛这位汉中祭酒,张鲁所亲信的豪族杨氏出身的人物,刘璋的第一印象是憨厚,盖因杨帛肤色黝黑、面色老实的原故,但就是杨帛这么个看起来像是老农一样的人,一见汉中战事不利,就做成背主的事情来,可见人不可貌相。 刘璋猜测前面张鲁听闻到杨帛反叛的消息,估计吃了不小的惊,毕竟杨帛的相貌言谈太具有欺骗性了,杨帛给人全然是一副忠臣孝子的模样。 ‘人心啊!’刘璋感慨了一句,人心这种东西是最为难猜的,如于禁,追随曹操三十余年,为曹魏外姓第一大将,为人又号毅重,但为关羽所擒后,立马就拜伏请降,把曹操心里堵的来了句:‘吾知禁三十年,何意临危处难,反不如庞德邪!’ 打量完杨帛,刘璋同李休交谈了两句,李休言谈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看李休的身姿也算不得一员猛将,不过中人之才尔。 “休有一言,欲进于明公。”李休面色端正,突然来了一句。 刘璋微笑,摆出一副从谏如流的模样,示意李休憋了什么话可以直接说:“无妨,卿且直言。” 李休隆重的出席,居于殿中向着刘璋拜服而下,口中宣言道:“明公,前者汉中有甘露降,土石中玉器出,此乃大祥之兆也……而张鲁惑之,以为赤气将衰,黄家当兴,欲举号于汉中,建制称号,为汉宁王,而为功曹阎圃所谏,故不得施行。” “区区一米贼,竟敢妄猜天心人意,实在是不自量力。”彭羕一贯的轻傲,表达了对张鲁的蔑视,同时他扫了刘璋一眼,在他心中能为王者之人,除了刘璋非他人莫属。 甘宁亦是冷哼了一声:“黄巾贼、米贼,这些以鬼道惑人的犬辈,净是想一些美事……天降甘露,土生玉器,这等的祥瑞,岂是张鲁这个米贼能承受的住的。” 李休点头:“甘中郎将和彭兵曹说的是,张鲁以祥瑞属己,实是痴心妄想……但天生祥瑞,也并不是没有缘由,休懂一些占卜之术,曾经卜上了一卦,卦象显示祥瑞归属于汉中之主,可张鲁非有这等的福分,我意这些祥瑞的征兆当是归属于明公。” 李休说到这里,他的容貌不由焕发了起来:“明公,天降甘露,土生玉器,皆示意有王者出矣……今明公东平巴郡、南荡叟夷,现下又是驱逐张鲁,还汉中一片清明,非命世之主岂有这样的文武才干。” “如今宇内大乱,朝廷不振,民心不知所归,正是明公大展宏图之时……还请明公进位汉中王,以顺民意,以俘民望,使天下之民知有所归也。” 此言既出,满座皆惊。 主簿黄权微微皱眉,李休一介降人,竟然敢跳出来劝进,当然黄权并不反对刘璋称王,但是他对刘璋称王的时机觉得需要仔细商榷一下,眼下刘璋不过据有蜀地,贸贸然称王的话,只怕是会引来天下群雄的忌惮,到时候举止都会为群雄所关注,想做什么事情都会有人使绊子。 不可!!! 吴懿伸出手摩痧着下巴的短须,感受着一股子舒爽的触觉,同时一双眸子放在了殿中的李休身上,刘璋作为他的明公,要是更进一步的话,他自是也可以跟着进一步,这是一件好事,只要刘璋点头的话,不过现下吴懿还不知道刘璋的心思,他打算看下形势再说。 观望!!! 甘宁面露喜色,他对李休的提议觉得很是赞同,没有比刘璋更适合称王的人了,刘璋既是宗室,又是重臣,加上荡平南中叟夷,克定汉中米贼,大力维护了汉家的荣望,尊奖王室,这样的人不称王,那是说不过去的。 当是如此!!! 兵曹彭羕目眦欲裂,他瞪圆了眼睛死死的盯着李休,上下牙齿咬合,像是要把李休生吞活剥了一样,心中是破口大骂:‘竖子,竟是抢了乃公的话。’ 对于劝进刘璋一事,彭羕也是早有想法,只是刘璋那里没有透露出一点风声,看上去刘璋没有这个念头,他也就不太好贸贸然劝进刘璋晋升王位,怕遭了刘璋的嫌恶,以为他是幸进的小人。 可是彭羕没有想到,李休一个新降之人,刚刚改换门庭的叛徒,竟是大大咧咧的进言刘璋,劝进刘璋进位汉中王。方才他见李休谈吐,也没有见得李休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但李休竟是如此的勇敢,以一介叛徒的身份劝进。 怎么敢的!!! ‘汉中王。’军议校尉法正喃喃着这三个字,他对李休劝进一事没有什么意见,他的关注点全在汉中王三个字上,昔日高皇帝刘邦曾经担任过汉王,刘璋虽然现下据有汉中,但若是称汉王的话,未免太过招摇了,含义也太过明显了。 而汉中王一词却是恰到好处,法正眉眼一亮,汉中王非是汉王,就不会过于明显和招摇,但汉中王又是如同汉王,寓意刘璋会做出同高皇帝一般的事业。 妙啊!!! 此外的杨怀、徐猛、袭肃、阴溥等武将,均是面露喜色,点头称是,孟达和杨帛二人,和李休同为新降之人,被李休的话一惊,而后自觉是个机会的二人,立即出席道:“明公,还请进位汉中王,以顺民意。” 这是一股浪潮,紧接着很多人出席向着刘璋劝进,有文臣如彭羕、法正等人,也有武将如甘宁、杨怀等人,不过也有慎重的如吴懿一样的人,还坐于席间未曾出席。 吴懿低下眉目,眼睛却是瞟向上首的刘璋,他见刘璋面色淡然,看不出是怒是喜,思虑片刻后吴懿觉得还是出席为好,虽是猜不出刘璋的想法,但是出席的文武有一大批人,已经隐隐约约有一股势头了,加之刘璋或许会记挂上不出来劝进的人,他自认自家做为臣子,态度还是要摆出来。 吴懿准备出席,黄权亦是准备要出席,不过他并不是要劝进,而是准备进谏言,让刘璋不要为王位所惑,这个时候做出称王的事情来,他认为刘璋若是此时称王,一来招致天下群雄嫌恶,二来刘璋不过据有蜀地,实力还有所不足。 不过就在吴懿和黄权起身的时候,刘璋终是对下面的劝进浪潮做出了回应:“诸君请先入座。” 只一声不高不低的话,却是听在了一众文武的耳中,并刺入了他们的心中,一众文武纷纷起身,各自回到各自的席位,黄权和吴懿也是停止了起身的动作,重新安然坐好。 待一众文武坐定后,刘璋缓缓开口:“自董卓造逆以来,朝纲不振,宇内大乱,而董卓之后,又有李榷郭汜等贼祸乱天下,至于今日,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去年我父兄同凉州马腾合谋,欲诛杀李榷郭汜等凉州贼,使社稷幽而复明,可惜事有不济,我大兄二兄皆死于李郭之手,先君更是忧愤而去。” “当此之时,璋继任益州牧,所行所为,不过荡平州内群贼,抚育州内黔首,皆是州内之事,是璋之义务,有何功德足以称道,得以王位为酬……况且而今天子落难,民不聊生,非是璋谋求王位之时,且非璋之本意,故而称王一事,只多谢诸君,日后再行商榷……璋之夙愿,乃是诛杀李榷郭汜,以祭奠我亡去的父兄,更是为李榷郭汜残害的关中之民报仇雪恨,还关中父老一个太平时节。” 一言至此,刘璋词气慷慨:“封王非我意,但愿天下平。”(本章完) 第251章 夜间闲谈 入夜。 刘璋念及今日早间李休的劝进之语,脑中自然而然的冒出了九个大字‘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通常朝代的末年,第一个跳反的人和比较蹦跶的人,都是没有天命加身,不过是乱世中碌碌之辈的一员而已,就说眼下的东汉末年,率先起事的张角,落了个开棺受戮的结果,而蹦跶的董卓,擅自废立天子,迁徙国都,下场是被点了天灯。至于后世,唐末的黄巢,明末的闯王高迎祥,都是鲜明的例子。 熟读史书,知晓历史教训的刘璋,自然是不会因为贪图一介王位,忘却了明太祖朱重八的九字真言,况且长者也有过话说,闷声发大财,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哼。”刘璋冷哼一声,他要是现下就急不可耐的称王,河北的袁绍、兖州的曹操、淮南的袁术、荆州的刘表等人,只怕都会将目光汇聚到蜀地来,他一个蜀地的益州牧,到时候势必会成为天下人眼中的焦点,将会无时无刻都有人在关注他的举止,同时伸出脚或是分出手来绊扯住他的行动。 称王之后他就是群雄中最闪亮的仔,这可不是一件好事,三国魏人李康的《运命论》有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所谓前鉴不远,覆车继轨。 ‘李休。’刘璋念道着这位新降之人的名字,除却他本人目前对称王的排斥,其次就是李休一介新降之人,却是怎么都不够资格第一个劝进的,他的身份是一回事,他的资历也是不够的,劝进这种事情是有规矩的,也是要论资排辈的,哪里轮的得到一个新降之人首倡。 …… 汉中抵定,孟达归降,如今的孟达又得以和法正对坐饮酒为乐。 “孝直,听说你和明公睡过?”孟达不经意的漏出一句话,张合之间的眼眸里有对法正的一丝羡慕。 法正面露微笑,他淡然道:“是睡过,明公想了解一些关中的情形,故而招我同席,和我夜间谈天说地了一会。” “真睡了啊!”孟达瞪圆了眼睛,面色上浮起一缕讶异,同席这种事情,一则是兄弟之间,二则是极为亲近之人,而法正和刘璋相识不久,却是得到了同席的待遇,这说明刘璋对法正极为见重。 “啧啧啧,孝直,你是个有福之人啊!”孟达抚掌叹了一句,语气中夹着隐匿不住的羡意。 法正面色仍旧没有变化,他摆了摆手道:“不就睡了一晚,又不是什么大事,子敬何必如此。” 见法正这幅姿态,孟达冷笑一声:“这只是睡了一晚的事情吗……能够和明公同席,说明明公那里是将你当做心腹之人看待,对你是青睐有加……只官职上便可窥知一二,你如今担着军议校尉一职,又为明公特许,典掌军情文书,而如我和杨帛、李休等人,不过是校尉而已,不得十分见重……你若是再这般作态,装作不在乎的样子,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孟达面色不善,似是要发起脾气,他对法正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行为十分的不爽,他是希望法正过的好,但是法正也不能过的太好了,这让他心里出现了落差感。 法正见孟达欲行发作,他连是大笑几声,而后拿起酒壶,给孟达身前的空酒杯里倒上一杯酒水,同时手掌往下摆动安抚着孟达:“子敬,切莫动气么。” “这如何教人不动气,你如今高居军议校尉,又是典掌机密,更是以一介新人的身份得此恩典,不知外间多少人眼热你……你倒好,全然不放在心上,似是这些东西没有价值。”孟达端起酒杯痛饮而下,借着这杯酒水,将对法正的羡意挥洒而出。 法正放弃了继续挑弄孟达的心思,他端正了面色:“明公待我既是恩重,又是十分亲近,称得上是殊遇,少有人有如此的待遇,就算子敬兄你不说,我也是感怀在心的。” “知道就好,我就怕你得意忘形,将这些视作无物,到时候若有小人进言于明公,说你不是知恩图报之人,一朝处于高位就视他人若等闲,你只怕要惹得一身骚了。”孟达绷起的面色放松了下来,他虽是对法正的地位有所羡意,但是更多的是关心法正,毕竟他和法正是多年的好友,其次于刘璋帐下,他也就法正这一个亲近的朋友,知根知底的朋友,法正受刘璋见重,对他是有好处的,二人可以互相打个照应。 “子敬兄的话,我记在心里了。”法中端正面色,隆重的向孟达拱了拱手。 二人而后一杯接着一杯的闲聊起来,孟达目光闪烁了下,他随口说道:“听得明公今早的话,看来明公是属意关中,有发兵关中的想法。” 法正点了点头,他放下了酒杯分析道:“自蜀地发兵向外,西面是崇山峻岭,南面的叟夷去年已经被平定了,东面刘荆州和益州结了盟,除却北出,也没有其他的路子可以走了。” “我虽是关中人,但觉得兵向关中却是有些不妥,正如明公今天早间的话,关中是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近乎一块白地,得了关中收益不大……倒不如顺大江而下,去谋求荆楚之地,荆楚,形胜之地也,且户口众多,得其地可以居形胜,得其户口可以富家国,有百利而无一害,比起关中好上不少,眼下可以先取荆襄,后面再考虑拿下关中。”孟达说出了他的想法。 法正嗤笑了一声,他指着孟达说道:“子敬兄莫不是没听到我前面说的话,这刘荆州和明公是结了盟的,如是发兵荆襄,岂不是背盟,为天下所唾弃和耻笑。” “区区一纸盟约而已。”孟达满不在乎,他饮下一杯酒水后道:“若是能用一纸盟约换来荆楚的形胜之地,怎么都是不亏的……而且眼下有这纸盟约在,荆州方面当是对益州没有仔细的防备……” 说到这里孟达深思了片刻,他被前面自己一句不自觉的话引的眼神一亮,片刻后他续而说道:“恰好趁着荆兵松懈的时候,将楼船顺大江而下,当是势如破竹的局面,想来轻轻松松就能拿下荆州。” “明公非是背盟的小人,且明公现下的做法……今年将尽,或是明年年初、或是明年夏收后,到时候明公定然是要发兵关中。”法正摇头否定了孟达的想法。 孟达露出思索的神色,一会后他放弃了对法正一席话的琢磨,直白的问起了法正:“孝直,这话从何说起,你如何断定明公会先取关中?” 法正眼中精光闪过:“这一则么,明公今天早间的话就是明证,兵向关中,诛杀李榷郭汜,报父兄之仇,为关中父老讨一个公道,二则明公若是有意吞并荆襄,当是会派兵追杀逃窜到上庸的张鲁,尽取西城、上庸、房陵之地,房陵离襄阳甚近,有了房陵,就好攻略荆襄了,可明公没有派兵追杀张鲁,对房陵没有多大的兴趣,就说明明公无意于荆襄。” 孟达皱起双眉,他反驳道:“明公放弃追杀张鲁,不是因为一来汉中的船只都被张鲁带走了,带不走的也都烧了沉了,没有了船,就不便顺汉水而下到上庸,二来明公不是想坐山观虎斗,让张鲁、上庸申氏、房陵的蔡瑁这几人自相残杀,等他们两败俱伤后坐收渔翁之利吗?” “没有了船,还有山路啊,虽是山路崎岖难行,但是明公帐下有青羌兵,这些蛮夷翻山越岭是一把好手……而且中郎将吴懿,前面受阻于米仓道,直到汉中抵定后才得以进入汉中,没有立太多的功劳,现下他是憋了一肚子的郁气,想着为明公效力一二,我想只要明公一个点头,吴懿就会像条疯犬一般朝着上庸奔去。”法正一条条的解释道。 “至于坐山观虎斗,出发点是好的,但是消息往来需要时间,很容易就错失时机,一个不好就是张鲁、申氏、蔡瑁中的一人掌控了大局,旁人不得有机会插手了。” 孟达点点头,似是认可了法正的话,但他还是有些犹疑:“可是关中太过残破了,且关中之西的凉州,韩遂、马腾、宋建等十数个贼子各据一方,局面乱糟糟的很,加上凉州羌胡横行,时不时兵寇三辅之地,可知关凉非善地也。” “关凉非善地。”法正重复了孟达的话,他对孟达的这句评价很是感慨,他叹了一口气道:“正因为如此,明公身为宗室,加为重臣,若是能克定关凉,还关中父老一个太平,荡平凉州积年的羌祸,则天下民望,当尽归之于明公也……” 说到这里,法正没有继续往下说去,他的话虽是没有说完,但懂的自然会懂,这天下民望归之者,非社稷之主还能有谁。 虽是汉家尚且有一正牌天子刘协,但法正却是没有将刘协放在眼里,于他眼中,能为社稷之主者非刘璋莫属。 孟达为法正一席话说服,他认可道:“若是明公当真属意关中,欲先取关中,那我等关中流民能早日回归故土,算是一桩大大的美事。” …… 这边夜间法正和孟达在饮酒,另一边吴懿也正在饮酒,他邀请了徐猛和袭肃二人共饮。 此间饮宴的氛围不如法正和孟达那边和洽,也不如法正和孟达那边言谈切切,吴懿、徐猛和袭肃三人只是静默的饮着酒,偶尔突兀的闲扯上一句。 吴懿的心中有一团郁气在翻腾,汉中之战已经结束了,刘璋没有追杀逃窜到上庸的张鲁的想法,现下也就没有什么大的战事,局势平稳的紧,日常不过一些地方治理上的琐事,他也就闲下来了。 可吴懿却是闲不下的人,尤其是他见到甘宁因首据定军山有功,被提拔为了辅汉中郎将,黄权因为收降新旧两座阳平关,外加筹谋的功劳,竟是三十岁不到,就被加封为了汉中太守,而他前面一味受阻于米仓道的賨贼杜濩,却是没有太大的功勋,嘉奖也就不厚了。 “害。” 一念至此,吴懿只觉入口的酒水滋味越发的淡了,一点酒水的滋味都没有,他不由叹了口气。 听得吴懿沉重的叹息声,徐猛和袭肃二人抬头看了一眼吴懿,但见吴懿心思深重的模样,他们便不好出言打扰,只是埋下头喝酒。 徐猛和袭肃知道吴懿心中的烦恼,他二人心中也有烦恼,尤其是徐猛,他前面进入汉中后见到甘宁,甘宁是好生的嘲笑了他一句:‘子玉,如何来的这般迟!’这里甘宁嘲笑他被堵在米仓道,久久不得进入汉中,还是托了甘宁的福,才得以踏入汉中。 ‘诶。’想到甘宁的话,徐猛顿觉口中无味,再好的酒水入口也直如白开水一般,无滋无味,入喉寡淡。 这边袭肃倒是宽心,只一杯杯的品着美酒,他是个有胆气的人,也是个看的开的人,这次没有立功,那就等下次再立功便是,天下未定,刘璋不过据有一州之地,机会多的是,不必急在一时。 吴懿除却为他自身考虑,心中有所积郁,同时他还在为东州人考虑,虽说经过刘璋的一通调和以及互相掺沙子,东州兵和蜀兵之间没有了太大的隔阂,可是东州士人和蜀地士人之间,还是暗中存在不小的竞争,只是没有摆在明面上。 现在黄权和甘宁这些蜀人各立大功,但他们东州士人却是没有亮眼的表现,吴懿担心长此以往,蜀地士人会压在东州士人的身上,这对东州士人不是一件好事。 同州之好、同郡之谊、同县同乡之情,这几桩关系都是极为亲密的,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蜀地士人得居高位,自然多多少少会偏向蜀人,到时候东州士人出头的机会就少了。 吴懿心中计较了片刻后,他有了决定,他打算来日向刘璋问询一下,看看能不能找点事情做,多少立下一点功劳。(本章完) 第252章 结姻 张鲁自汉水顺江而下,抵达西城已经多时了,可他到达西城的时日虽然有一段时间,但始终没有进入西城县,把控西城县的豪族申氏对他是提防的紧,他只得在西城县外安营扎寨。 作为一条丧家之犬,丢失了大本营汉中的张鲁,面对申氏这般抵触的态度是十分动怒的,不止是他,他的弟弟治头大祭酒张卫同样暴怒的很,张卫不断进言于他,想率领精锐鬼卒拿下西城,而后入城居住,避免在荒郊野外扎营,风餐露宿,着实辛苦。 只是功曹阎圃有不一样的看法,阎圃认为申氏在东面为荆兵所逼迫,蔡瑁对着申氏是喊打喊杀,故而申氏虽是一时间对张鲁的到来有些抗拒,不给张鲁好脸色看。但是只要派遣使者面见申氏的族长申公,言明他们一方的心意,乃是为了帮助申氏抵御荆楚之兵,善言诱导下,申氏当是会和张鲁联盟,共同应付荆兵。 这里阎圃更是亲自请命前往面见了申氏,如今的他就在申氏的中军大帐内。 阎圃身形挺直,面无异色,立身于申公、申仪和申眈父子三人的面前,循循善诱道:“我家师君并无窥伺西城、上庸的心思,不过是想为了申氏抵御荆楚之兵。” 申眈闻言嗤笑了一声:“功曹这话说得未免太可笑了些,张师君为刘益州所败,自汉中仓惶而逃,失去了汉中,张师君没有了根基,丢失了兵源的来处,如何有能力帮助我申氏。” 阎圃受到申眈的嘲讽,却是没有动怒,他语气淡然的解释道:“我家师君虽是为刘益州所败,汉中为刘益州所据……但师君手下尚有能战之士七八千人,其中更有渠帅朴胡、袁约所统的賨人部曲,賨人好勇斗狠,悍不畏死,汉初起便是天下闻名的精兵,如何二公子言说我家师君不能被倚为助力……再者师君施恩惠于汉中日久,汉中父老皆是拥戴我家师君,自从师君流落到了西城,有不少的汉中父老知道了师君的去处,从汉中翻山越岭而来,投奔到师君的帐下,现下已有千余户也,假以时日,当有数千户,这些人便是我家师君的根基,便是我家师君的兵源。” 申眈微微皱眉,他有点忧心,听阎圃这么一说,张鲁的实力似乎是不可小觑。 申眈沉默,申仪开口了,他的话很是直白:“功曹说是欲援助我申氏,但人心隔肚皮,谁又能知道张师君心中是否存了吞并我申氏的想法,和房陵的蔡瑁是一个念头……到时候我申氏延请你们入城,只怕是引狼入室,被一头汉中来的狼咬噬的骨头都不剩。” 这里申仪的身形往前一压,欲图给到阎圃一点压力,他质问道:“张师君丢了汉中,总要找一块驻地,不能一直在荒郊外立营对吧?……那问题来了,不知张师君是想驻扎在西城呢?还是上庸呢?” 申仪的问话十分的刁难,他以张鲁丧家,必然是要一块立足之地,向阎圃问起了张鲁想要夺取他申氏的西城,还是他申氏的上庸,这两座申氏名下的城池中的哪一座。 阎圃摇了摇头,他的语气依旧十分的平静:“我家师君非是夺人土地者,且修道之人,讲究的是顺应天命,信守四时,这一点还请大公子勿忧也,况且我家师君遣我前来,乃是想和申氏结为盟友,互为助力,一同捍御荆楚之兵,即为盟友,如何能霸占盟友之地……” 一通话表明张鲁的品行和自家的来意后,见申仪面色犹疑不定,似是对自家的话不敢确信,因此阎圃加上了一块砝码:“我家师君失却汉中,自然是要寻一块立身之地的,但绝对无意于西城、上庸……我家师君相中的乃是房陵……” “房陵?”申眈发出了一声疑问,打断了阎圃的话:“房陵现下在荆兵的手上,张师君如何能……” 话说到这里,申眈明悟了,他知晓了阎圃的意思,阎圃是说他们一方将从荆州手里夺下房陵,用做他们一方的落脚点。 见申眈了然的脸色,阎圃知道申眈知道了自己的意思,他续而道:“今日西城、上庸为荆兵所攻,申氏有多困苦,实乃是因为房陵在荆兵手里的缘故……不然以西城、上庸、房陵三县,对外群山环抱,地势险恶,对内水运发达,往来频繁,有若关中四塞之地,全据三县的话,荆兵如何能抵达上庸城下,申氏如何会面临荆兵压迫。” 申仪不着意的点了点头,西城、上庸、房陵三县的四面被秦岭,巴山,武当山,巫山阻隔,是一个标准的四塞之地,加之境内有汉江贯通,南河,堵河,金钱河连通汉江,呈网状辐射各县,三县有山河之险、四塞之固,怎么都不会让荆楚之兵抵达上庸的地界,只在房陵外荆兵便应该被阻挡了。 如果张鲁只是想立足于房陵,申仪想和张鲁结盟倒也不是不可以,两方结盟后夺下房陵,将房陵交于张鲁驻守,如此一来,有张鲁在房陵,他们也就不用担心荆兵西进了,可以安安心心的在西城、上庸度日。 一念至此,申仪朝着申公对上了一眼,申公会意,他露出不悦的表情,斥责起了申仪、申眈二人:“阎功曹乃是汉中名士,汝二人不过一小子尔,如何能言语冒然,质问于阎功曹,教外人知道,还以为我申氏家风不良,没有待贤的风度,还不速速向阎功曹请罪。”这里申仪和申眈各自拱手向阎圃请起罪来。 申公斥责完申仪和申眈,并待申仪和申眈请罪之后,对着阎圃摆出了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他伸出手示意阎圃道:“阎功曹,且不必一直站着,还请快快入座。” 入座后的阎圃面露真诚的微笑,似是没有看出申公的逢场作戏,他甚至为申仪和申眈辩解了一句:“申族长,二位公子皆是为申氏着想,故而言语有些冒然,却是不打紧的,有此二子,申氏自然兴旺。” 申公乐呵呵的应了下来,同时谦虚了两句,而后他面色一正,说起了正事:“张师君远来,我不得亲迎,实在是失礼,然非我不敬师君,实乃荆兵于房陵虎视眈眈,我这里没有什么空暇……说起来,西城、上庸之民亦是多有信仰天师道者,对师君是敬服的很,早就盼着师君到西城、上庸来,且如今师君一来,前些日子连绵的秋雨竟是停了,难得的出了几个晴日,可见师君有上天眷顾……” 说到这里,申公脸上逢迎的笑意更浓,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本来打算等忙完了这一阵亲自去迎接师君进入西城,以示对师君的敬意,但是未曾想竟是功曹你先登门拜访了,教老朽好生羞愧难当,不过功曹你这一来,且言及合盟一事,甚是契合老朽的心思……老朽亦是欲同师君合盟,一并抵御荆兵,夺回房陵之地,巩固四境的守御,教荆楚之人不敢小觑我等。” 阎圃面露笑意,他拱手道:“如此便是再好不过了,阎圃当回禀师君,让师君早些时候知道申族长的心意。” “功曹莫要急着走,好歹用过饭,不然教老朽失了待客之道。”申公语气和洽,要留阎圃用饭。 这一来阎圃自然被强留了下来,于用饭时,坐于主位的申公不着意的扯了一句:“老朽有个女儿,且是长女,按理说应该早早的出嫁了的,但前面连着谈妥的二三名女婿却都是不幸早逝,弄得外面说我女儿克夫,以至于二十来岁都没能嫁出去,老朽这些年因为此事,白发都多生了些。” 阎圃为人处世极为老道,他替申公的女儿辩解道:“不过是凑巧而已,外间的风言风语,却是不必去理会……只是女子二十来岁未曾出嫁,传出去是多少有些不太好听,申族长为此忧愁也是情有可原……” “可怜我就这么一个女儿,竟是找不到良家接纳。”申公叹着气,一副沮丧的样子,他更是指着自家头上的白发,向着阎圃示意,而后他不经意的问道:“听闻张师君有一个弟弟,正值青春年华,为人甚是有才干?” 申公的这句问话虽是不经意,但是他的眼神却是不断扫视着阎圃的面色,申仪和申眈二人亦是装作一边饮酒,一边偷偷打量着阎圃的面色。 阎圃智谋过人,见识通达,申公的话甫一出口,他便领悟了申公话里的意思,申公有一个女儿待字闺中,而张鲁的弟弟张卫恰好未娶妻,申公话中之意,无非是想将女儿嫁给张卫,两家结上姻亲,如此一来关系就亲密了,结盟就更稳固了。 只是阎圃心中直直的叹了一声,这可不是什么良配,申公的女儿有克夫的名气,而张卫那里一直未曾娶妻,其中的缘故阎圃是知道的,张卫身体似有隐疾。 不过这不是阎圃考虑的事情,他只需完成他的任务,那就是和申氏结为盟友,为张鲁寻一块立足之地,念头通达的他立即发言,没有让场面冷淡下来:“我家师君确是有一个弟弟,姓张名卫,字公则,尚未娶妻,其人才干一向卓越。” 阎圃没有将话说的太满,只是暗示了一句,毕竟张卫是否同意这门亲事还未可知也。其次这件事也不是他能做主拍板的,需要回去禀告张鲁,由张鲁定夺。 “大丈夫志在四方,以功业为先,娶妻的事情倒是不急。”申公心口不一的说了句场面话。 饭后阎圃就急不可耐的向申公告辞而去,他回到了西城外的营寨,向张鲁禀告了申氏有意结盟一事,同时说明了申公有意将女儿嫁给张卫的事情,而后阎圃就告退而去,将中军大帐留给了张鲁和张卫,让张鲁和张卫有空间商量。 阎圃说的仔细,没有漏下什么细节,张卫自然是知晓了申公女儿克夫一事,故而这里张鲁面色犹疑,没有直接开口要求张卫点头同意和申氏的婚事,张卫却自主起身向着张鲁拱手道:“兄长,若是不同申氏姻亲,只怕申氏会怀疑我们的诚意,当是速速令功曹去向申氏言明,就说我有意迎娶申公的长女,以示我们的诚意……如此一来,申氏当是对和我们结盟一事没有疑虑了。” “这……”张卫说的坚定,张鲁却是面露难色,没有点头应下,若是寻常的女子倒也罢了,可是申公的女儿有着克夫的名号,非是一门良配,但若是不答应申公这门亲事,申公那边怕是会对结盟的事情有所疑虑。 一边是自家弟弟,一边是自家的事业,张鲁脸上露出愁容,这是个两难的选择。 “兄长。”张卫面带笑意,他殷勤的劝导道:“不过是克夫而已,有兄长你这位天师道的师君庇佑,难道小弟我还会和申公的前几个女婿一样早逝吗?……如今事不宜迟,我们这里多考虑一阵,申氏那边就多一份疑虑,早早的定下来,后面两家就能早一点结盟,且借着姻亲使两家关系亲密无间,对击败蔡瑁,拿下房陵是有好处的……不然我们就得在这荒郊野外多待上一些时日,秋日将尽,凛冬将至,难不成寒冬腊月我们还驻扎在野外吗?” 张鲁情绪波动,露出欣慰和感动的面色,他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拍了拍张卫的肩,以表达对张卫的愧疚和感激。 而后张鲁没有迟疑的唤来阎圃,让阎圃再辛苦一趟,向申氏转述张卫欲和申公的女儿结姻一事。 打发走了阎圃,张鲁从屏风后取出一个匣子递给张卫,同时他说明了起来:“朴胡和袁约近来无所事事,就跑到山林中狩猎,逮住了一只大虎,匣子里是这只大虎的虎鞭,你且拿去服用。” 张卫露出一个抵触的面色,他嫌弃道:“兄长,我又没有隐疾,如何需要服用这样的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 张鲁轻笑道:“你的事情我还不知道,况且就算你不说,府里的舞姬们也都传遍了,说是和你同床,你竟是在挑逗下一点反应都没有……你当是需要服用这样的东西,好生调理一番。” “是那个贱人说的,我宰了她。”张卫怒发冲冠,他辩解道:“兄长,我是修道有成,那些舞姬手段不行,无法动摇我的道心,故而我没有反应。” 张鲁露出个沉重的面色,张卫如此强行辩解他是能理解的,他拍了拍张卫的肩:“阿卫,骗兄长我可以,别把自己也骗了。” 张卫默然,接过了匣子。(本章完) 第253章 武都 南郑。 汉中太守黄权仔细的向刘璋禀告着近来汉中的情形:“自从张鲁向东遁去上庸后,汉中多有虔信天师道教的百姓,携老带幼,翻山越岭,向着上庸投奔张鲁而去……我军在东面边境设下的关卡,到现在已经是堵到了几百户的人,至于窜入山林中,避开大道前往上庸的百姓,则是难以统计,不过人数应该不少。” ‘携民渡江?’刘璋听着黄权的通禀,不由皱起了眉头,他想起了刘备,历史上刘皇叔甚是得荆州民心,曹操平定北方后南下荆州,不少荆州百姓一则畏怕曹军屠城,二则感怀刘皇叔的仁德,舍下家业、携老扶幼跟着刘皇叔一起流窜,故而有了携民渡江这一桩美谈之事。 而现如今,张鲁逃窜上庸,汉中不少百姓携老扶幼往张鲁所在的地方而去,这和荆州百姓追随刘备倒是有些相似,都是播仁德恩惠于百姓,得到了百姓的拥戴。 刘璋思索了下,他给出了应对手段:“公衡,你去寻一些汉中德高望重的耆老,让他们去劝阻一下,记住要好言相劝,如果有死硬的天师教徒,宁死也不愿留在汉中的话,便随他去吧。” “明公,这有些不太妥当吧,任此辈百姓自由而去,岂不是平白壮大了张鲁的实力,削弱了我们的实力。”黄权面上露出些惊讶的神色,刘璋的行径实在太过大度了,或者说刘璋的心态着实有些豁然。 刘璋抚着手中略显冰凉的玉如意,他给出了解释:“汉中虔信天师道者,且愿意抛下家业追随张鲁的人,想来不会太多,至多不过千余家,而汉中户口数万,少上千余家算不得什么,再者此辈舍身弃家,一心一意追随张鲁,我们纵使于大道上堵住了他们,他们被堵回去后肯定会想着从山林小道前往上庸,堵是堵不住的……此外汉中少上这些人,说不得是件好事,没了这些天师道的虔信者,治理地方上就顺畅了些,少了些阻力。” 黄权点了点头,似是认可了刘璋的想法,但他有些不甘藏在眉间:“只是这样放任此辈前往上庸,权身为汉中太守,留不住治下之民,实在有些不痛快。” 刘璋见着黄权已经进入了汉中太守的身份状态,为他的治下之民奔走他方感到不甘心、不痛快,刘璋开口宽慰了一句:“公衡何须如此,以你的才干,汉中早晚大治,四野百姓怀德……所谓人心似水,民动如烟,到时候今日因为感恩张鲁,跑去上庸追随张鲁的汉中百姓,说不定又扶老携幼,重新回到汉中,想体验下你黄太守的治政。” “就怕到时候张鲁不会如明公一般大度,放任那些人从上庸回来。”黄权没有谦虚什么,他反而揶揄了一句。 刘璋嗤笑了一句,他肯定着黄权的话道:“这是自然的,我们的张师君走的时候放火焚烧了南郑的府库,一粒米一张布都不愿留给我们,这批汉中百姓到了他那里,他想来是怎么都不会放回来的。” 这里黄权眉间浮起一丝忧色,他有些忧怀在心:“有千余家投奔张鲁的话,张鲁的实力当是会增加不少。” “增加就增加吧,也轮不到我们来苦恼,该苦恼的是意图拿下西城、上庸的刘荆州,是屯兵在房陵的蔡瑁、张允。”刘璋面露微笑的言谈了一句。 上庸的地理特征是四面群山环抱,与四周的陆上交通十分困难。只在上庸的境内,有一条汉水横贯其中,水路交通十分便利,这就造就了从汉中出发,顺汉水进攻上庸容易。而从上庸出发,逆汉水进攻汉中困难。 历史也有明证,蜀汉孟达反叛后,上庸落入了曹魏的手中,大抵是没有发挥出什么作用。可以确切的说,上庸根本对蜀汉的汉中起不到任何威胁作用。只在曹真三路伐蜀时,司马懿从襄阳逆汉水至上庸,打算威胁汉中的东面。可是那一次也因为天气原因,半途而废。此后,汉魏在上庸方向上,再也没有什么大的军事动作。 上庸的地势如此,张鲁的实力再强,刘璋也不会有什么好忧心的,该忧心张鲁的是刘表才是,从上庸顺汉水而下,几天就能到达襄阳,而襄阳目前是荆州的州治。 说实在的,刘璋倒是真想张鲁在上庸站稳脚跟,让居住在襄阳的刘表好生头疼一番,这也是刘璋不打算威逼投靠张鲁的汉中百姓留下来,反而任由这些人前去投靠张鲁,这些人在汉中是没有太大的用处,但是这些人到了上庸,归属到张鲁帐下,能大大加强张鲁的实力,依刘璋料想,就荆兵的战斗力,以及蔡瑁和张允的统帅能力,搞不好荆州同张鲁是个五五开的局面。 黄权一点就通,他嘿然一笑:“明公说的是,该操心的是刘荆州才对,不过荆州户口众多,兵精粮足,张鲁应该不是荆州的敌手,要是张鲁后面不敌,为荆州占据了西城、上庸,对我们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嗯,只是现下汉中的船只都为张鲁带走了,我们眼下手里没有战船,不能顺汉水而下到达上庸,走陆路的话实在不便……先且观望一下张鲁和刘荆州的战况,同时就着这段时间打造一些船只,要是后面张鲁不利,我们就顺汉水而下,趁机拿下西城、上庸,要是荆州不利,就由着刘荆州去头疼。”刘璋一副事不关己,坐山观虎斗的心态。 张鲁逃跑的时候焚烧南郑的府库,令刘璋对张鲁的印象很差,而刘表趁着刘璋攻打汉中的时候,想偷摸着拿下汉中郡治下西城、上庸,从益州的身体上咬下一块肉来,因此刘璋对刘表亦是不喜。 而现下刘表和张鲁交兵,不管哪一方胜利,哪一方失败,刘璋都是开怀的,尤其是他能置身事外,当个吃瓜群众,看上一场好戏。 刘璋主意已定,而黄权沉思了片刻,他给出了个建议:“明公,我想我们可以在前往投靠张鲁的汉中百姓里安插一些间细,以便对上庸的局势更清晰的掌控,后面上庸有了变故,也好应对一些。” 刘璋点头应下,打仗不是打牌,能偷看别人的牌,他当然是要看的,知道了别人的底牌,我方出牌就简单了,胜利也就容易了,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下黑手什么的,他是没有一点道德包袱的。 通禀完消息后的黄权告辞而去,去忙活他汉中太守的工作,黄权一退,刘璋没有得到清闲片刻,中郎将吴懿很快就请求入见了。 “子远,可是有什么事情。”刘璋挂着笑,看着吴懿这位私下里的大舅哥,他和吴苋的事情还没剖露到明面上。 吴懿上前进言,语气里带着股躁动:“明公,汉中虽然已经拿下,可张鲁逃窜到了上庸,元凶未除,懿甚是忧之,愿请命领兵前往上庸,攻杀张鲁,同时为明公拿下西城、上庸,不使这二座城池落入荆州之手。” 刘璋摇了摇头:“子远,你是知道的,汉中的船只大半都被张鲁带走了,剩余的船只或是被凿沉,或是被焚毁了,没有船只就不便顺汉水而下抵达上庸,而走陆路的话道路艰辛难行。” “明公,懿不畏艰辛,只求为明公厮杀效命。”吴懿豪气万分,表露着对刘璋的忠心。 刘璋似是思索了下,而后他还是摇了摇头:“子远,你的忠心我是知晓的,只是走陆路前往上庸的话,道路难通,运粮不便,能带去的士卒就不多,恐怕上庸未能拿下,反倒为张鲁依仗人多,弄出一些祸事来。” “明公。”吴懿语气急促,他争辩道:“张鲁败退汉中,如何还有战心,我只需统帅本部精锐,将旌旗扬于上庸,张鲁自然是不战而溃。” 火候还差点,刘璋心中微笑但面上却是露着忧色,他装模作样的沉思了一会,而后依旧回绝了吴懿:“子远,只带本部人马的话,人数略少,却是有些不太妥当,行事还是稳妥一点好……等后面打造好了战船,顺汉水而下,依着一鼓作气的劲头便可拿下张鲁,何必急在一时。” “明公。”吴懿央求了一声,他的脸上露出急色,更是指着自己的头颅:“懿自当立下军令状,若是事有不顺,愿纳下这颗人头。” 火候差不多了,刘璋打开天窗说起了亮话:“子远,何须如此,凡事还需以稳妥为上,张鲁那边等打造好战船再行攻伐不迟……你若是想效命疆场,有所建树,我近来思虑,倒是有一个去处。” 吴懿听着刘璋的前半段话,他的眼神一下灰暗了,但是等听到刘璋的后半段话,他的眼睛刹时一亮,他不在乎攻打哪里,他只在乎有没有机会立功建勋,为自家的功劳簿上添上一笔,这次汉中之战,他的斩获几可不计,他太需要功业了。 “明公但请吩咐。”吴懿拱手向着刘璋请命攻伐的去处。 刘璋微微一笑,他揭开了谜底:“武都。”(本章完) 第254章 生子当如刘季玉 襄阳,州牧府。 荆州别驾刘先明明白白的听到了从席位上首的位置传来了一句话:‘生子当如刘季玉!’ 这是一句感慨,一句坐在上首位置的荆州牧刘表对益州牧刘璋的感慨,同时这句话的语气中夹杂着恨铁不成钢的深意,乃是对自己的子嗣本领不如刘璋的气馁。 刘先表示十分理解,一则通常情况下自家的子嗣不如他人的子嗣时,做父母的总是会有这样的感慨,相同含义的话他也听过很多次了。二则益州牧刘璋的确当得上这句话,少有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家的儿子如刘璋一般优秀。 前些日子自汉中传来消息,说是刘璋绕过阳平关,间道而行抵达了定军山,一举扭转了同汉中之战的主客形势,当时刘先听到这个消息,自认张鲁败亡有日,局势也的确如他料想的一样发展着,张鲁从汉中仓惶而逃,将汉中留给了益州牧刘璋。 不数月之间,汉中之战就落下了帷幕,所耗费的时间,远少于他们荆州一众文武所预料的一年半载,攻势何其迅猛也。 而他们荆州这一边呢,刘先一念至此不由默默叹了口气,他们本想着趁刘璋攻伐汉中时拿下西城和上庸这两座城池,稳固襄阳西面的守御,如此一来就不用担心蜀兵自上庸之地顺汉水而下,不数日抵达襄阳城下的情状了。 但是现实和理想往往是不一样的,刘璋那边拿下了汉中,但是他们这一边的蔡瑁和张允竟是败给了上庸的小豪强申氏,别说什么开疆拓土,倒是好生损兵折将了一番。 这边刘先内心在长吁短叹,他身侧的谋士蒯越也是心有所感,前面他兄长蒯良出使益州后回来,是对刘璋大力称赞,且不说刘璋的文武才干,更是言刘璋有高皇帝之风,甚至说不好略微超过高皇帝。 蒯良言是高皇帝刘邦喜好狎辱儒生,刘璋却是对贤士敬而仰之,言谈进退之间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不会做出高皇帝一样边洗脚边招待贤士的事情来,就这一桩事情胜于高皇帝。 ‘高皇帝。’蒯越念叨着这个传奇的称号,起初他对兄长蒯良的话是半信半疑,毕竟高皇帝名号太响,少有人能追比高皇帝刘邦的功业。而且刘璋虽说继任益州牧后,巴郡、南中皆是一鼓而下,但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 可现在蒯越却是有些相信了,米贼张鲁盘踞汉中日久,树大根深,虽说兵力、财力、粮草辎重皆是不如蜀地,但也是一个硬茬子,不是那么好啃的,而刘璋却是照样轻轻松松的拿下了汉中,眼见着没有花上多大的功夫就搞定了,据此可以得出刘璋乃一英主也。 上首的刘表感慨了一句‘生子当如刘季玉’,他的内心是五味杂陈,酸甜苦辣咸是一应俱全。 刘表和刘焉不对付,非常的不对付,他曾经向朝廷检举过刘焉不臣的行径,也就是刘焉打造了天子才能乘坐的舆车,他和刘焉因此互相嫌弃,明明益州和荆州是邻居,他和刘焉又都是宗室,却沦落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后来刘焉死了,刘璋继位,刘表高兴了好一阵,毕竟刘焉是个有才干的人,以外人入主益州,引用东州士作为心腹,压得益州士庶低头认主,而刘璋却是传着懦弱的名声,望之不似人主。 刘表当时很是想看益州的好戏,想看着刘璋压制不住益州本土势力,益州内部翻江倒海,可现下的情况却和他设想的不一样,刘璋不亚于刘焉,甚至超过了刘焉,刘璋整合了益州本土势力和外来的东州士,更是两年来东征西讨,南攻北战,将如今的益州打造成了自己的铁盘。 也因此,当眼下刘表知道刘璋已经拿下汉中的时候,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年纪上小他一辈的刘璋优秀的未免过头了,要是和他不对付的刘焉还在世,应该会很是欣慰有刘璋这样的儿子。 刘表自然而然的想要一个刘璋这样的儿子,刘璋能文能武,才干卓越,且听出使过益州的蒯良说刘璋长相十分英俊,若是有刘璋这样的儿子,死复何恨。 ‘诶。’ 想到这里的刘表于心底叹了口气,他想到了自家的长子刘琦,刘琦虽说文章道德上还算可以,称得上是个中人之才,但是和刘焉的儿子刘璋比起来,犹如顽石比之美玉,又似驽马比之骐骥,米粒之光不能同皓月争辉。 数息的沉默思索后,刘表回过神来,他将心思转到了上庸的战事上去:“诸君,蔡瑁递来文书,说是张鲁为刘璋所破后,窜逃到了西城,而且似乎有和上庸申氏联合的样子……我所忧者,若是张鲁和申氏联盟,只怕西城、上庸更为难下了,且刘季玉那边,想来整顿好了汉中后,当是会出兵西城、上庸,不给我们拿下西城、上庸的机会了。” 别驾刘先斟酌了片刻后出席,他开导刘表道:“使君,见着文书上所言,汉中的战船大半都为张鲁带走了,留下的不多,汉中如今大一点的楼船是没有的,没有了船,刘益州那边就不好顺汉水而下攻略西城、上庸了……上庸之地,四塞为固,走陆路是极难通行的,唯有顺汉水而行,用兵方为坦途,先料一二月内,刘益州那边应该不会有什么举动。” “使君,别驾所言甚是,刘益州善用兵,断不会做出翻山越岭,攻略西城、上庸的事情,肯定会做稳妥的打算,打造战船后再考虑拿下西城、上庸……如此一来,我们就还要有几个月的时间,只需在这段时间内拿下西城、上庸即可。”蒯越附和了一句,说出了自己的思量。 “至于张鲁和申氏联军,愚意可能性很大,张鲁丧家之犬,申氏为我荆州攻伐,惶惶不得终日,如今张鲁和申氏都是需要外援的时候,这个时候两方应该会联合在一起,抱团取暖。” “嗯。”刘表点了点头,上庸的地理他是知道的,走水路比较通畅快捷,走陆路那就是遭罪受难,刘璋要是想攻伐上庸,派遣小股部队作为奇兵走陆路还好,但是要让大部队走陆路,那是决计不太现实的。 正如刘先和蒯越所说,他们荆州对西城、上庸的攻略还有时间,还有机会,只要趁着刘璋打造好战船前拿下西城、上庸,刘璋那边也就会放弃对西城、上庸的攻略。 或许刘璋会以西城、上庸、房陵三县是在汉中郡治下为理由,向荆州讨要这三县,但吞入腹中、握在手里的东西,刘表自然不会还给刘璋,用一些说辞应付也就好了。 刘表主意已定,他续而问起了刘先和蒯越:“虽说现下五千精卒的援军已经被派遣到了房陵,但以卿等之见,蔡瑁、张允是否能击败张鲁和申氏,拿下西城和上庸之地。” 前面推算是好的,但刘表对于蔡瑁和张允是否能攻下西城和上庸还有些疑虑,毕竟蔡瑁和张允败过一阵,以万余人的兵力败在了申氏四五千的兵力下,蔡瑁和张允的能力不由得让刘表很是怀疑。 刘先和蒯越沉默了,没有立即跳出来回话,这个话题有一些敏感,蔡瑁和张允皆是刘表的亲属,他们要是说蔡瑁和张允不行,那传到蔡瑁和张允的耳中,只怕会遭了蔡瑁和张允的忌讳。 但是要说蔡瑁和张允能百分百拿下西城和上庸,刘先和蒯越同刘表一样,都是不太敢确定下来的,蔡瑁和张允的能力不够让他们十分的确信,毕竟蔡瑁和张允又不是刘璋,用兵如神,侵略如火。 “嗯?”短暂的沉默后,见刘先和蒯越不答,刘表有一些不悦,面色阴沉了起来。 刘先微微侧过头,想着蒯越去顶这个雷,但见蒯越收拢了身形,像是个泥塑木雕的佛像一样,整个人的气息隐匿了起来,若是不仔细察觉,都不能听到蒯越的呼吸声。 ‘好你个蒯越,这个时候装聋作哑。’刘先心中骂了一句,但骂归骂,他作为别驾位高权重,他是不能不说话的,心中斟酌片刻后,刘先缓缓开口道:“如今我荆州兵力胜于张鲁和申氏的合兵,而蔡中郎将前面不幸中伏,败过一阵,当是会谨慎小心行事,想来稳妥用兵的话,西城、上庸自然会为蔡中郎将攻下,使君勿忧也。” 刘先对蔡瑁和张允二人很是没有信心,心中就没有什么底气,但是他说出来的话坚定无比,不存在什么露怯的地方,不过他还是埋下了一个伏笔,那就是蔡瑁和张允用兵谨慎小心,不然万一蔡瑁张允那边再中伏大败,而他这里信誓旦旦的说能赢,传扬出去,荆襄士人只怕会以他没有见识,不懂用兵之道。 人活在世上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一张脸皮,刘先不想因为蔡瑁和张允丢个大脸,在荆州士人的面前脸被打的啪啪响,让人对他的判断能力有所质疑,认为他不是一个良臣。 刘先说话了,因场面沉默而不悦的刘表,面色稍稍的好上了一些,但他听刘先的话,面色比之前还要阴沉了,老谋深算的他自然知道刘先的算盘,刘先说着一段模棱两可的话,这样一来,后面蔡瑁张允无论是赢还是输,刘先都有托词了。 刘表没有回应刘先的话,他跳过刘先,看向了蒯越,感受到被刘表目光注视的蒯越知道不能再装聋作哑了,他拱手道:“使君,正如别驾所言,蔡中郎将只需小心用兵,西城、上庸之地自然是手到擒来。” 刘表心头泄了气力,他此刻有些累了,刘先和蒯越皆是敷衍他,没有给他一个准确的回答,眼见着刘先和蒯越二人对蔡瑁张允的能力都不是十分信任。 不过这里刘表对蔡瑁张允的能力也是不敢确信,他很是担心蔡瑁和张允又败了上了一仗,到时候,他想着蔡瑁张允建立功勋,赎回前面中伏败军的罪责的打算就破灭了。 “那就借诸君的吉言了。”刘表想了想算了,他不再追问刘先和蒯越,让二人给出对上庸战事的推算结果,毕竟十数日内,胜负应该就会出来了,到时候看看结果便是。 一场糟心的会议结束,刘表转入了后堂,见着刘表到来,身姿曼妙、面容靓丽的蔡夫人立马迎了上来,前面她弟弟蔡瑁攻伐上庸不顺,败上了一场,她这个作为姐姐的,自然要好生服侍刘表,让刘表身心愉悦,不至于责怪蔡瑁。 这里蔡夫人自然是察觉到了刘表面色不悦,有些阴沉沉的,因而她笑靥如花的扶着刘表坐下后,言语柔顺的问上了一句:“夫君,前堂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如何面色不太好。” 蔡夫人边问边给安座的刘表按摩起了双肩,刘表享受着蔡夫人的服侍,身心稍稍放松了些:“汉中传来消息,刘季玉已是拿下了汉中,打的张鲁窜逃到了上庸……可如今的西城、上庸未下,教我心中忧烦。” 蔡夫人言笑晏晏,她说着好听的话:“我那位弟弟虽然前面一时不察,不幸中了申氏的埋伏,但岂会再中圈套,现下应是小心的很,怎么都不会中申氏的埋伏,夫君放心便是,早晚必有捷报递来。” “希望如此。”刘表点了点头。(本章完) 第255章 宴会 益州,州牧府,一场盛大的宴会正在召开,州牧府的一众文武,蜀郡、成都的现任官纷纷出席了这场宴会。 在刘璋还在汉中的情况下,召开这场宴会的乃是益州长史王商,除却他也没有其他人能有这般的权柄聚齐益州文武,于州牧府里摆开一场盛大的宴会。 而这场宴会的主题,乃是为了庆祝益州牧刘璋克定汉中,将汉中从米贼张鲁的手里,重新置回益州的掌控之下。 故而宴会的气氛是和洽开怀的,蜀郡太守陈实、成都令董和、金曹王连、法曹高柔等人纷纷向着上首的王商敬起酒来,一则向代表刘璋坐镇蜀地的王商恭贺汉中的胜利,二则恭惟王商主持大局,令蜀地无有风波的功绩。 长史王商没有摆什么架子,他同前来敬酒的诸人一一饮上了一杯,并且面色融洽的聊上了一两句,但当他见到法曹高柔前来敬酒时,面色稍稍顿了一顿,不过他的面色没有变动太久,就堆上一副笑容接过了高柔的贺酒。 王商看着高柔虽是年少但颇为刚毅的脸庞,心中不由一叹,高柔是个人才,执法公正,行事无有阙漏的地方,也难怪刘璋提拔他为法曹,但只有一条,高柔执法过于严苛了点,无论是豪强士庶,只要干犯了律令,必然要受到高柔的重拳出击,没有容情的地方。 这些日子以来,不少蜀郡的世家豪强都遭到了高柔的打击,当然这并不是高柔故意打击豪强,而是蜀郡的世家豪强过往一向是被宽纵了,行事无有顾忌,多有犯法的地方,但以前执法的官员同蜀郡世家豪强多有瓜葛,也就对世家豪强犯法的事情网开一面,实在有说不过去、导致民怨沸腾的情况才会下重手处理。 也因此,还如以往行事的蜀郡世家豪强子弟,被执法严苛的高柔是捶打的是痛不欲生,稍有小过就被高柔揪着不放,若有大错更是会导致家门不幸,至于请人说情,更是被高柔连说情人都一并抓了起来,以干扰刑法的罪羁押。 蜀郡的世家豪强同气连枝,婚嫁往往相通,王商自然也同这些世家豪强有些七拐八弯的关系,因而有不少受到高柔打击的世家豪强寻到了王商这里,希望王商能劝说刘璋罢免高柔,不然日子没法过了。 向王商请求的人很多,其中有些和王商关系不错的士人,王商很是为难,一来高柔的法曹一职乃是刘璋所定,他没有置喙的想法,二来高柔只是执法严苛,但是并没有执法不当的地方,三来世家豪强遭罪,乃是他们自己干犯律令,犯错被罚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在高柔没有犯错且工作成效良好的情况下,王商不想去提议罢免高柔法曹的职位,奈何前来说情的蜀地士人太多,搅扰的他心情很是不好。故而他对高柔是又喜又恨,高柔工作做的好,他这个长史自然喜欢,但高柔执法过于严苛,惹来非议太多,这让他不胜其扰。 高柔敬酒完毕,从王商的眼前离去重新入席,见着高柔离去的背影,王商心头一叹,他猜想或许正是因为高柔执法严苛,法不容情,所以刘璋才任命高柔担任法曹,好好整治一番骄纵惯了的蜀地世家豪强。 而高柔的出身也是一桩,王商记忆不错,他瞬息想到了高柔的籍贯,乃是陈留郡圉县人,同益州世家豪强没有任何的瓜葛,行事自然是无有顾忌,执法的时候也不用去考虑什么人情,毕竟作为中州之人的高柔,在蜀地自然没有什么亲戚。 就像是成都令董和一样,王商念头通达,他想到了成都令董和,董和作为南郡枝江人,自南郡入蜀,担任成都令的职位,董和以自身的行为节俭来为蜀地世家豪强做出表率,粗衣素食,处处以符合礼制为行为准则,令成都奢侈的风气大为改变,世家豪强都对董和心存畏惧而不敢冒犯。 ‘制衡之道,帝王权术。’于刘璋虽是任用蜀地士人,如黄权、彭羕,但同时大力提拔外州士人如王连、高柔的做法,王商自然知道刘璋的打算,这是一种君主的权术,不使帐下文武某一派的势力一家独大,威胁到了君主的位置。 想到这里的王商却是摇了摇头,他那位明公刘璋似乎也没有刻意对蜀地的本土士人做出打压,也没有特意提拔外州之人,都是量才取用,任贤度能,应该是他想的太多了些,想法有些阴暗了,明公刘璋当不是那样的人。 这场盛大的宴会到了月上柳梢头的时候结束了,并没有欢愉竟夜,益州文武纷纷散去,驾着与各自身份匹配的车马离去。—— 上庸。 上庸的牢狱之中,文聘算着日子,自从他兵败被囚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牢狱不是什么好地方,吃的是发霉腐朽的食物,睡的不过一张草席,加上秋雨连绵,牢狱的屋顶漏水,牢狱的地面渗水,整个牢狱只一股腐败难闻的味道,从鼻孔一入,便直冲天灵盖,令人头晕目眩不已。 可就是这般恶劣的环境,文聘却是甘之如始,他并没有因为这些外物所影响思绪,并没有因为腐朽的食物、糟糕的居住环境,就或是被刺激的狂爆易怒,或是被打击的低落自卑,他只是每日静坐,耐心的等待着命运驾临下审判。 哐当一声,牢狱外间的大门被打开了,文聘知道是放饭的狱卒来了,而正如文聘所料一般,的确是放饭的狱卒临近,这名狱卒提着一个木桶,桶里是稀薄如水的米粥,且气味不是太好,提桶的狱卒一手提桶,一手捏着鼻子。 “嘬嘬嘬。”狱卒到了文聘的牢房前,他道出了一声唤狗的声音,将牢房中的文聘和文三当做小狗一样使唤。 狱卒这般轻蔑凌辱的态度,寻常时候脾气暴躁的文三当是会暴跳如雷,抓着牢房的木柱向着狱卒破口大骂,但是这个时候文三只是呆然的坐着,一点反应都没有,糟糕的居住环境、发霉腐朽的食物,狭小的空间,将文三暴躁的秉性早已是磨灭了,只剩下麻木呆愣。 见着牢房中的二人没有反应,狱卒失去了挑逗二人怒火的兴致,他只是打了两碗米粥放下,口中不饶的骂道:“真是两个赔钱的贱货,原以为你们一个都尉,一个屯长,少说能换几百金……只是没想到你二人人缘这般的差,荆州那边知道你们还活着,竟是不出钱来赎你们,由着你们在这里被羁押,每日浪费乃公的米饭。” 闻言文三动了,他驳斥道:“不可能,蔡中郎将若是知道我们还活着,怎么都会花钱来赎我们的,你这厮休要骗我们。” 文三的这句话有气无力,毕竟牢坐久了,人也虚了,但是他的语气十分的坚定,他的族兄文聘在荆州大军中伏的时候献马给蔡瑁,救了蔡瑁一命,蔡瑁要是知道文聘还活着,哪怕是用千金的价格,也会将文聘给赎回去,这是救命之恩啊。 “我骗你们,乃公需要骗你这个阶下囚吗?”狱卒见文三出言反驳,他顿时来了兴致,这是猫戏弄老鼠的状况:“我家族长明明白白对着你家使者说的,说有个败军的都尉还活着,可那名使者走了之后不见人来,连个来商量赎金的人都没有,难道这不是你二人的人缘太差的缘故,这都没人愿意花钱赎你们,由着你们在这里等死。” 说到这里的狱卒仰天叹息道:“亏我们还以为你二人奇货可居,能卖个好价钱,现在好了,不知道还要养你们多久……话说你们的家人居于何处,我们可以递个信给你们的家人,你们家人出钱来赎也行,只要给钱我们就放了你们。” 文三却是沉默以对,他见狱卒说的信誓旦旦,不像作伪,不由的他陷入了混乱之中,文聘作为蔡瑁的救命恩人,蔡瑁怎么能对文聘置之不理,这不符合常理人情。 一念至此的文三眼前一亮,他觉着可能是蔡瑁觉得花钱赎回文聘和他过于羞耻,所以打算攻下上庸解救他们二人,应当是这个缘故了,文三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可是狱卒接下的话打破了文三的推断遐想,他指着文聘说道:“不过你二人的人缘差,没人花钱赎也是理所当然的,前面要不是文都尉你劝说蔡瑁进军,蔡瑁也不会中我们的埋伏,说起了你是我们申氏的恩人啊!我们申氏得好好感谢你呐。” “放屁。”文三破防了,他大骂道:“你这厮休要胡言乱语,什么时候我家族兄劝说过蔡中郎将进军……” 这里文聘也是难得的面露疑惑,面色不再淡然起来。 狱卒一脸可怜的看向文三,他打算文三的话说道:“我胡言乱语,我们申氏的探子都打探清楚了,房陵那边都在说,乃是文都尉贪功的缘故,才导致荆兵中伏,现下不知道有多少荆州士卒怨恨了你二人。”言罢狱卒不再接话,大步离去了。 文三像是身体被抽空了力气,他瘫坐在地上,面色惶恐不安,他对狱卒所说的话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蔡瑁推功诿过,将过错推到了他的族兄文聘身上。 文三面色上愤怒和不甘汇聚,他低声喊了一句:“族兄,蔡中郎将他……” 文聘默然的摇了摇头,他知道文三想说什么,文三能推算出来蔡瑁做了何等的荒唐事,他自然也能推算出来,蔡瑁这是把他当做了替死鬼,往他身上泼脏水,用来洗清自身的罪过。 面色上情绪复杂的文聘向着尺许的牢狱小窗望去,但见一只飞鸟落在窗台,梳理着身上的毛羽,俄而扑打着翅膀离去,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天高任鸟飞。 “听天由命。”文聘向着文三说道,现下他们不止是申氏的阶下囚,还是荆州的罪人,就算回到了荆州,同样也要受牢狱之灾,况且能不能回到荆州还是两说,这个时候只能听天由命,身世浮沉雨打萍。 文聘端起一碗米粥,递来面色黑沉如水的文三身前:“吃吧,且先活下去。”(本章完) 第256章 军师中郎将 兴平二年,九月将尽。 轻身入蜀,寓居在益州长史王商府邸的荀攸,作为一介闲散之人,他每日只是读书习文、练练笔法,教导自己的次子荀适学问,偶尔读书读累了,便领着荀适外出游玩,一来放放松,二来多见识见识蜀地的风土人情。 天下虽乱,蜀地却是安定无比,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呼喊叫卖之声不绝于耳,荀适虽是老成,但终究还是年幼,面对繁花似锦的成都市集一时间看花了眼,每走上一段路就驻足停留,带着好奇的眼光打量着吸引他目光的事物。 昔日雒阳未遭董卓荼毒之际,亦是有如此的繁华盛景,荀攸睹目感怀,他想起了旧时曾经待过的雒阳城,作为大汉的京都,那时的雒阳是繁盛无比,就连眼下的成都也稍逊一二筹。 念及往日雒阳之景,荀攸不着意的轻叹了一声,董卓为避关东联军的刀锋,强行迁徙天子百官到了长安,就连雒阳的士庶也被一并强行迁徙,更是焚毁了雒阳的宗庙和宫殿,导致繁华了百年多的雒阳化作丘墟,闾巷不见行人,但见貛儿野狐出没,殿陛之间不见公卿,但见燕雀往来。 父子二人走走停停,为父的在伤感过往,为子的好奇张望,就如此,一个上午便耗去了,等到二人回到王商府上时,一名王商府邸的侍从见着荀攸回来,立即就迎了上去,告诉荀攸,王商那边已经静候多时了。 荀攸点头应下,他让荀适回到别院读书,自己则在侍从的指引下,来到了王商的书房。 “王公,今日本是出去走上一小会,但成都繁花似锦,却是迷了眼,不知觉的蹓跶了一上午,未曾想到王公这边有事相商……”荀攸向着王商略表歉意,对王商等候他多时表达了歉意。 王商脾性极佳,加之他也不是全然在候着荀攸,只刚才他还在料理政务,因而他笑着摆了摆手:“蜀地虽大,但成都却是益州无二,这益州士庶想着来成都经商定居的不知凡几,少有人能不被成都的繁华盛景迷眼,荀君一时入了迷,却是人之常情。” “王公说的是,以攸度之,成都之风采,唯有昔日的雒阳可比,他处却是无如此的盛景。”荀攸附和了一句,这也是他的心里话,同时荀攸对王商今日召见他的缘由揣测了起来,按照时间计算,他猜想是益州牧刘璋对他的任命下来了。 交谈两句暖了暖场子后,王商道出了召见荀攸的缘故:“今日召荀君一见,乃是明公那边递来了文书,上面有关于荀君的任命。” 闻言荀攸端正面色,静等着王商接下来的话,同时他的心里不免有些旁皇,他虽是在中州有大名,为人所称道,但是天下名士多了去了,刘璋是否会见重他,这是一件很难说的事情。 不过荀攸也没有太过彷徨,他自信就算刘璋因为没见过他,所以没有给到他如意的官职,但只要刘璋同他见上一面,两边交谈一刻,刘璋知晓了他的才干谋略,他肯定能在刘璋那里拿到称心如意的官职。 荀攸没有等上太久,他很快从王商口中得知了刘璋对他的任命——军师中郎将。 “军师中郎将。”荀攸有点懵然,他反问了一句王商,想着征求一下关于他的任命是不是他听错了,不然何至于听到这样一个官职,一个远超他预期的官职。 虽说背着海内名士的名头,加上以前在朝廷担任过黄门侍郎,但荀攸想着刘璋可能会因为没见过他,所以不会给到一个过高的官职,而是会在后面会面考察一番后给出一个合理的官职,现下应该是给到一个偏郡太守或是校尉的职位,但他没料到刘璋直接给了他一个中郎将,令他有些不敢确信下来。 王商带着肯定的微笑:“正是军师中郎将,明公以荀君乃是海内名士,加上昔日曾经有过谋划刺杀董卓的壮举,故而任命荀君为军师中郎将。” “明公见重如此,教攸惭愧的紧。”荀攸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他惯常的谦虚了一句,同时他将刘璋的称呼从刘使君换成了明公,毕竟这样的人都不是明公,还有什么人能成为他的明公,刘璋给他的价码实在太丰厚了,他觉得自家胃口都有些撑到了。 王商摆了摆手,示意荀攸不必如此作态:“荀君不必谦逊,你的才干我是知晓的,中郎将一职你是有能力担任的……说起来你和明公还未会面,我前面还担心明公那边递回来的官职不符合你的心意,现下看来,明公想来是听闻过你的名声,知道你的事迹。” “还得多谢王公说项。”荀攸毕恭毕敬的向着王商致谢,他得以出任军师中郎将,这里面王商也出了一把大力。毕竟若是没有王商这位长史之尊为他向刘璋说项,换作旁人将他推荐给刘璋,只怕都没有眼下的官职。 王商言笑晏晏,推脱着荀攸的感谢,他对刘璋给出军师中郎将一职,将荀攸死死的绑定在益州很是满意,他向来是喜欢举荐贤良,不愿放任大贤流落在荒野的。 定下了荀攸的职位,王商说起了刘璋对荀攸的吩咐:“荀君,明公那边欲召你到汉中一见,不过明公想着你初入蜀地,车马劳顿、旅途辛苦,故而也不是十分着急,只需你年底前到汉中就行,这段时日你可好生歇息一番。” “即是明公召见,主上有令,攸明日便出发,不敢教明公多侯。”虽说刘璋说辞里让他在年底前到汉中便可,但荀攸却是慷然应诺,恨不得此刻就飞到汉中,同刘璋见上一见。 ‘是何等奇男子也。’荀攸思绪万千,他想着刘璋的相貌谈吐、文武才志会是如何,这里且不说刘璋豪气万分,对他一出手就是军师中郎将,就刘璋规划汉中一战,神来一笔的突入到定军山,便令他对同刘璋的会面很是神往,想领略一番刘璋的风采。(本章完) 第257章 上庸之战 清晨,日头自东方升起,方才露出小半边的脸,故而天色还有些昏暗,四野不是很明亮,更不必提上庸的牢狱只有一个尺许的小窗,因而监牢中是一片光芒黯淡。 身处这样的牢狱之中,文聘几乎不能判断出天明和日落,尤其是在秋雨蒙蒙的日子里,不过幸好今天的日头不错,很快太阳自东方露出了大半边的脸,将光芒从牢狱的小窗投射进了狱中,给狭小潮湿的牢狱略微提供了一些暖意,同时明明白白的告诉文聘天已大亮,这是白日的时辰。 可天色虽是亮了,文聘却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练习武艺?每日饭都吃不饱,若是强行运动一番,耗尽体力,只怕整个人都要虚脱,说不好会有生命危险。因此文聘只是盘腿坐着,静静的等候着日落,等候着今日过去、明日到来,如是又熬过了一天。 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 文聘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枉费他早年习练武艺,打熬筋骨,想着建功立业,做出一番青史留名的事迹来,可现实和梦想之间隔着一条天堑,如今他却是身陷囹圄,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 ‘蔡瑁、张允。’ 文聘半眯着眼睛,念道着蔡瑁张允的名字,虽是在文三面前文聘没有表露出对蔡瑁张允的愤怒,只是坦然的接受了一切。但并不能说明文聘对蔡瑁张允推功诿过的行为没有一丁点的气愤,尤其是他将马匹献给蔡瑁,助蔡瑁逃出生天的情况下。 救命之恩,蔡瑁张允就是这般回报他的,不仅不施救,更是将过错推到他身上…… 经蔡瑁张允如此操弄一波,文聘想着他是绝了回到荆州的路子,蔡瑁张允自是不会遣人来赎他,不会给他伸冤辩白的机会,至于自己的家人,文聘料想肯定也遭到了牵连,没有机会凑钱来赎买自己。 并且文聘料想他就算回到了荆州,也是戴罪之身,背负着兵败丧师的大罪,蔡瑁张允皆是刘表的亲属,怎么都比他一介外人亲近,他就算是大闹一通的申辩,该背的黑锅还是得背。 这种情况下,文聘就只有一条路子可以走了,那就是投靠豪族申氏,用给申氏卖命,换来自己的一条性命,否则他不知要在牢狱中待上多久,抑或是申氏某天一个不爽,将他的头颅割下,避免他浪费申氏的米饭。 或是归降,或是待死。 文聘不想死,他还年轻,想着建功立业,做出一番事业,不愿如此就死,但文聘更不愿归降申氏,良禽择木而息,而申氏不过一根荆棘枯草而已,他死也不愿为申氏效命。 就如此待死吧,文聘主意早定,他打算就如此活到到身死的那一天。 “咚、咚、咚。” “铛、铛、铛。” 几声虚无缥缈的金鼓之声传入了文聘的耳中,令他不由耳目一新、眼前一亮,久经战阵的他对金鼓之声甚是敏感,早已是形成了条件反射,只见他腾的一下自地上站起,把耳朵贴近墙边,去尝试更详尽的聆听外间的动静。 有金鼓之声,就意味着有战事,而上庸的战事,自然是和荆州有关,这对文聘来说是一个机会,一个逃出牢狱的机会,和他同处一室的文三自然也察觉到了金鼓之声,文三面露喜色,学着文聘的样子将耳朵贴近囚室的墙壁,聚精会神的听了起来。 但很快,金鼓之声似是离他二人越来越远,渐渐的消弭掉了,像是没有出现过一样。 “是出征。”文聘下了一个判断。 文三讶异,他对蔡瑁没有一丁点好感,故而直呼着蔡瑁的姓名:“蔡瑁前面虽是小败,但兵力还是多于申氏的,且蔡瑁那边肯定会从襄阳请来援军,以倍于申氏的兵力同申氏对敌,稳妥的将申氏解决掉……怎么会轮得到申氏出兵攻打蔡瑁呢?” “或许申氏找来了援军,或许是申氏以攻为守。”文聘分析了下,说出了两个可能的情形,他被囚在牢狱有一段时间了,身处牢狱的他对外间的事情是两眼一抹黑,只能做模糊的推算。 “援军?”文三皱着眉头想了下,而后他摇了摇头:“申氏名义上效命的张鲁为刘益州所攻,分身乏术,哪里还有多余的兵力派遣到上庸来援助申氏……应该是申氏想以攻代守,垂死挣扎一番吧。” 对外间局势的了解还停留在张鲁为刘璋所攻、上庸为蔡瑁所伐的文三,想当然的下了一个定论。 “或许是吧。”文聘微微点了点头,如果外间的局势还是他在入狱前的情况,那申氏就是走着以攻代守的路子,通过进攻蔡瑁来守御住上庸之地。 可是这里文聘却是有些犹疑,他前面听外间的金鼓之声甚是激昂,而不是悲壮,那就说明申氏并没有到背水一战、垂死挣扎的地步,反而是自信满满的出兵同蔡瑁交战。 奇怪……文聘想不太通,面色惑然。 …… 房陵城外,蔡瑁头戴金盔,身披银甲,一身的行头在日光下闪闪发亮,令人不敢直视于他,不然就是被蔡瑁身上银甲反射的日光刺伤眼睛,落了个小一段时间不能视物的结果。 “这次定然攻破申氏,拿下上庸,洗刷前面一场小败的耻辱。”蔡瑁举着马鞭,指挥着大军前进,口中放出豪言。 得到了襄阳派遣来的五千精兵,他眼下手中已经有万余多的精卒了,而他派遣斥候,侦得申氏不过三四千士卒,逃窜到上庸的张鲁帐下也不过是三四千人,兵力、器械、粮草辎重皆是不如依靠荆州这座大山的他,他想着只需小心进军,自然可以挽回因他前面中伏大败所丢掉的颜面。 张允附和道:“中郎将所言甚是,此战必胜,到时候诛杀申氏精壮,将申公、申仪、申眈父子三人的头颅悬挂在上庸城头,让他人不敢小觑我荆州,不敢小觑中郎将您。” “嗯。”蔡瑁面带得色的点了点头,他展开了遐想:“还有张鲁?到时候生擒张鲁,械送张鲁给刘益州,让刘益州弥补未能擒住张鲁这个祸首的遗憾……若是刘益州靠我们拿了张鲁,想来就没有什么面皮讨要西城和上庸二县了。” “对对对。”张允拍了拍大腿,他顺着蔡瑁的话往下说道:“汉中的祸首张鲁是我们荆州搞定的,这西城和上庸二县就是对我们荆州的报酬,刘益州哪里会好意思向我们伸手索要西城和上庸。” 这边蔡瑁和张允言笑晏晏,对未来展开了美好的遐想,那边房陵城头的房陵县令蒯祺却是一脸的苦色,蔡瑁张允的行为举止他是看在眼里的,一场中伏大败后,蔡瑁张允竟是不知收敛,收起倨傲狷狂的秉性,还是视申氏为无物。 对了,现下申氏那边多了个张鲁,只是张鲁在蔡瑁张允二人眼中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蔡张二人对被刘益州击败的张鲁甚是不放在眼里,认为张鲁为刘益州所败,说明张鲁能力太菜,没有什么好放在心上的。 主将傲然如此,蒯祺实在是担心的很,古语云:‘骄兵必败。’已经败过一场的蔡瑁张允若是再败,只怕就不是前面那个败退回到房陵据守的结果了,申氏和张鲁联合,对敌一方的兵力是充裕的,恐是会趁着胜势前来攻打房陵…… 蒯祺不敢再思索展开下去,他轻叹了一口气,期望只是自己想太多了,过于杞人忧天了。 见着蔡瑁张允统帅大军远去,蒯祺令人关闭房陵的城门,驻足在城头举目远望,静待蔡瑁张允的回音。 蔡瑁张允虽是还是不把申氏放在眼里,同时忽视掉逃窜到上庸的张鲁,但毕竟吃过一回亏,他们也是长了些记性,行走在山道的时候,是远远的放出了斥候,大军行进的四面八方皆是不断令斥候巡视,避免再中埋伏。 这时前军传回消息,说是前军击退了举着申氏旗号的一支军队,请令是否继续追击。 “又来?”蔡瑁一顿错愕后,怒气浮到了面色上,他大骂道:“申氏是当本中郎将是猪吗?同样的招数,难道本中郎将还会再中招?” “不当人子。”张允亦是怒气堆满了胸膛,申氏前面诈败设下埋伏,让他们折了一阵,现在竟是又明晃晃的拿出诈败设伏的计策,极是蔑视他的智商,把他当做记忆力只有三五天的豚犬。 “追个屁。”蔡瑁对着报信的小兵骂了一句:“让前军的李都尉小心行事,不要追赶申氏的败军,多多的放出斥候,一定要侦查清楚了再进军……告诉李都尉,要是中了敌人的埋伏,就预备好他那颗人头。” 一声叮嘱后,蔡瑁自觉火候不够,于是他加了一段威胁的话。 “诺、诺、诺。”前来报信的小兵连声应诺,面对蔡瑁这位中郎将的怒气,他一个小卒如何承受的住,只能连忙应下,然后转身逃离,将蔡瑁的话传递给前军的李都尉去。(本章完) 第258章 上庸之战二 同样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蔡瑁接连收到前军递来的消息,都是前军接触到的申氏部曲一触即溃,看上去是想着诱使他们追击,而前军的李都尉敬遵着蔡瑁发下的命令,并没有大大咧咧的放开步子追击,只是小心谨慎的进军,决计不给申氏埋伏的机会。 “如此一来,申氏已是黔驴技穷,此番我军定然大胜。”张允恭惟着蔡瑁,语气里透露着欢快。 蔡瑁脸上浮现得意之色,但他的手却是摆了摆,似是在推脱张允的吹捧:“校尉,胜负未定,这个时候说大胜早了些,等到将申公和他的两个儿子抓住,明正典刑,把他们的头颅悬挂在上庸县的城头,挂上个三五日,那时候才是该我们庆祝的时候。” “中郎将教训的是。”张允的态度很是诚恳,他毕恭毕敬的接下了蔡瑁的教诲,他虽然是刘表的外甥,可蔡瑁出身襄阳大族,姐姐蔡氏是刘表如今的妻子,枕边风的威力不可小觑,故而他在蔡瑁面前不敢托大。 就在蔡瑁和张允互捧臭脚的时候,前军的李都尉行至一处宽敞开阔的场地,并且听闻到了一阵金鼓进兵之声自前方传来。 当然这里的宽敞开阔指的是场地两侧的山林相距有一定范围的情况,他们这一支前军还是在山林丘壑之中。毕竟上庸之地甚为险恶,平坦宽阔的地方不多,很难找出一块平原来,稍大些的平地也是被夹在山林之间,不得完全的舒展开来,能够一目了然。 李都尉先是抬起手定住了手下士卒进军的步伐,而后他定眼向前方望去,自他面前开阔平地的后方山林中,一支支的什伍从山道中冲出,于他们的面前列阵,这群什伍或是打着‘申’字大旗,或是打着‘张’字大旗,旗帜鲜明,很是容易辨识。 已经得知汉中张鲁和上庸申氏联军消息的李都尉并没有感到吃惊,他一面令手下的士卒停止脚步,就地列阵,一面向后方中军处的蔡瑁和张允通报情形,同时李都尉存着谨慎的心思,派遣斥候往场地两侧的山林中侦查,虽说两侧山林隔得甚远,但若是敌方伏兵在其中,并且在关键的时候冲杀出来,那就是一场大大的祸事了。 李都尉压住阵脚等候着后方大部队的到来,对面的张鲁和申氏的联军也在慢慢的从山道里挤出士卒,将大军排兵布阵了起来,一副想和荆楚之兵摆开阵仗后厮杀一场的想法。 因此现下本是对敌的两方,没有第一时间厮杀起来,竟是互相静默着,一个等着后方大部队,一个等着摆好架势,而后再大干一场。 而当后方中军处的蔡瑁收到了李都尉的消息,他抚着掌连赞了几声:“甚好,甚好。” 在兵力占优、器械精良的情况下,蔡瑁没有耍心机的想法,他只想堂堂正正的同申氏和张鲁的联军一战,一路碾压掉申氏和张鲁的军队,并就此攻下上庸,再接着拿下西城。 可前面申氏还露着诈败诱敌的样式,让蔡瑁很是不爽,因此当他听到申氏和张鲁的联军出现在了前军面前,并且意图决一死战的模样,蔡瑁顿时就兴奋了起来,他心中欢呼,就此一战,了结了申氏和张鲁。 蔡瑁起初还担心申氏据守上庸的城池,不出兵同他交战,而攻城最是拖延日月的,申氏稍稍有坚守之心的话,只怕此战就要拖到入冬了,入冬后降下雪来,就不是用兵的好时候了,万一攻城再有所不利,就要拖到明年了,能有机会在年底前料理掉上庸之地的烂摊子,也算是不错,他心中庆幸了一声。 “通告全军,大军一起进发压上。”蔡瑁朗声发下了一道命令,督促着传令官去执行。 张允脸上浮现笑意,他同样想着在年底前解决申氏,携带着开疆拓土的功勋,回到襄阳过个好年,不过张允念及申氏的狡诈,他趁隙向蔡瑁建言道:“中郎将,还需小心行事,需打探清楚前方的地势敌情,方才好进军。” “嗯,校尉不说,我也会小心行事。”蔡瑁没有斥责张允过于谨慎的作态,对于申氏他也是心有余悸,不想再败上一场了,他点起一名亲信,让他去前军的李都尉那里仔细的盘查一番。 不多时,骑着快马往来的亲信就从前军回来了,这名亲信向蔡瑁和张允通禀了消息,告知二人前军的李都尉已是遣斥候对周遭盘查了一遍,两军对垒的的左侧山林中并无埋伏,而右侧山林乃是一处断崖似的山,外侧的山体近乎垂直于大地,绝无埋伏的可能,可以安心进军。 蔡瑁和张允对视了一眼,而后作为主帅的蔡瑁挥了挥手,顿时荆楚大军动起了身来,席卷着向前行去。 …… “杨昂,你去试一试荆兵的成色。”和申氏的族长申公一同立于中军大纛下的张鲁发声,命令着汉中豪族杨氏的子弟杨昂。 杨昂正值青春年华,又是豪族子弟,一股子英气蓬发,他拱手朗声应了一句:“诺。”接着杨昂就往前阵驾马飞驰而去。 见着杨昂如此的英气,张鲁面露笑意,同时他不免想起了和杨昂同属一族的祭酒杨任,祭酒杨任忠心于他,在新阳平关的祭酒杨帛反叛的情况下,不与杨帛苟合,为他坚守旧阳平关,替他逃离汉中争取了时间。 并且他听说杨任为刘璋所擒后,是宁死不降,相反的受他重用的军司马李休竟是降了,似杨任这等忠臣良将,他甚是感怀,只可惜杨任在刘璋手上,他却是没有施救的法子,不能同杨任君臣再聚了。 现下的情形没能容张鲁伤怀杨任太久,只在这片刻间,杨昂领着鬼卒已是同荆兵交手了,不过两方隔着一段距离,远距离的攻杀,眼下唯有弓箭可以做到,因而两边是互射箭雨,你来我往,在空中形成两朵交叉相向而行的黑色箭矢乌云。 当黑色箭矢乌云从空中落下时,两边都是传出一阵铿锵之声,那是箭头撞击甲胄的声音,当然并不是所有士卒都这么好运,依托着甲胄挡住了箭矢,不少士卒都是中了箭,伤口浅的还能收声咬紧牙关,伤口重的深的则是忍不住哀嚎哭泣了起来,一声声的着实可怜,而倒霉透顶的士卒只大叫一声就没有了声息,成为了第一批次被收割的灵魂。 一面对射,一面两边的士卒互相靠近,准备进行着短兵相接,狠狠的朝敌人咬上一口,而很快两方就短兵交接,你来我往的厮杀了起来,却是没有见到一方压倒一方,两边仿佛旗鼓相当。 “阵型严整,不紧不慢,这杨昂是个将才。”申氏的族长申公伸长了脖子观战,他评价了一句杨昂。 “杨昂是个将才。”张鲁微笑着点头,并肯定了一句杨昂,同时想到某人的他叹了口气后继续说道:“但不是我帐下杨姓将领中最好的,有一个唤作杨任的,既是勇猛又够忠心,颇有大将之风,可惜为刘璋小儿所擒,现下生死不知。” “哦,那真是可惜了。”申公只道了一句可惜,并没有对杨任问的过于清楚,他猜想这是张鲁的痛处,想来张鲁不愿意多说的。 申公扯开了话题:“如果荆兵只是这样的成色,就算荆兵人数比我们多,正面我们也能顶住一会。” 张鲁没有否定,他举目向荆兵右侧的山望去:“我们这边顶住,至于接下来,就要看朴胡、袁约的了。” 而此刻蔡瑁前军李都尉遣人侦查过的右侧山崖下,一名名举着木盾,手持环首刀的賨人正咬着枚静静的候着,目光放在他们的渠帅朴胡、袁约二人的身上。 朴胡和袁约只半天没有动静,不言不语的静静等候着,等到山体那边传来的金鼓声愈来急促,厮杀声震天,山林中的鸟雀被惊的飞起的时候,二人终是挪动了脚步,将手指向了自断崖上方垂下的无数藤蔓上。 一名名賨人得令,纷纷将环首刀挂在了腰间,木盾背在身后,用手抓着藤蔓向山顶攀爬了起来,他们爬的很快,速度快的也是片刻间就到了半山腰处。 朴胡见状面露笑意,他们賨人本来就是居住在山林之中,翻山越岭是一把好手,攀爬自然也是一把好手,其中的佼佼者,更是能在山林大树垂下来的藤蔓间飞跃晃荡。 因而在张鲁和申氏联军的兵力少于荆楚之兵的情况下,他们定下了计策,打算以奇兵赢下蔡瑁张允,至于奇兵的话,就是他们这一伙善于攀援的賨人了。 袁约低声道了一句:“任凭蔡瑁张允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到我们会从断崖般的山体上冲下……这天下能做出这等事情来的,也唯有我们賨人了。” 声音虽低,但袁约的话里透露着一股子自豪,来自于对賨人战力的自信,也是对于他们作为奇兵的兴奋。 朴胡却不答话,他只是微笑点头,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这个时候不是说大话的时候,他没有袁约的那股子自信,他比较喜欢在胜利后再欣喜欢愉。(本章完) 第259章 上庸之战三 位于中军的蔡瑁半眯着眼睛,意图看清前阵厮杀的具体情形,但是两军交兵的场景着实混乱,旗帜乱飞,刀戈齐鸣,一时间胜负不太能看的出来,不能明确哪一方处于优势方。 只一点蔡瑁还是看了出来,那就是两边都没能压倒敌军,没能将敌方的阵型冲散,这是一场旗鼓相当、半斤八两的厮杀对战。 蔡瑁虽说对这种平分秋色的战局不喜,但他对战局也没有太过担忧,眼下两边士卒战斗力持平,就是以兵力多寡来决定胜负了,而幸运的是,他帐下的兵力是多于张鲁和申氏的联军兵力,战局如此对他是有利的。 张允瞧着前边打的热火朝天,但是没有什么大的进展,想着捞点军功的他拱手向蔡瑁请命道:“中郎将,前军棋逢对手,一时间胜负难分,不如就由我带一支人马杀上去,寻觅个机会打乱贼军的阵型,击破贼军。” 蔡瑁闻言斟酌了下,他其实并不想太早安排生力军堆上去,他想着打算趁两边前军打到力竭的时候再调配人马冲阵,那时候一支生力军的加入便是战局的胜负手,不过张允辞气壮烈,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眼见着恨不得就现下去冲阵厮杀。 早一点关系也不大,蔡瑁点了点头,同意了张允的请命,并叮嘱了张允一句:“那就有劳张校尉了,切记战场上刀枪无眼,须得好好保护自己。” “诺。”张允面露笑意,笑的很是开怀,仿佛胜利就握在他的手里,又或是胜利的果实就在他的身前,他只需一探手便可牢牢的抓住。 一声领命后,张允打马飞驰而去,并招呼着他张氏的子弟亲兵跟上,素日里他是舍不得自家的子弟们上阵的,不过今日是个例外,今日战局胜利的机会很大,是个捞功劳的时候,他自然不会丢下他的子弟兵在一旁。 张允这一支人马从中军往前压,对面居于高丘的张鲁自是侦望到了,他转头看了一眼张卫,没有什么言语,作为弟弟的张卫就明悟了张鲁的意思,骑马下了高丘,并招呼着帐下的鬼卒一起援助前军。 两边各有一支生力军加入后,战局愈发的激烈了起来,锣鼓声直冲云霄,令身处战场中央的士卒热血沸腾,忘乎所以的拼命厮杀,先是使着长矛互刺,而后丢掉长矛,拔出腰间的环首刀短兵相接,贴身肉搏了起来。 蔡瑁面色淡然的观望着战局,并不时的压上一支生力军,准备一点点的击溃敌军的战心,拿下这场上庸之战的胜利。 突然自西侧山林间腾空了一团乌云,吸引走了蔡瑁的目光,他不以为意的扫了一眼,知道那是山林中的鸟雀因为受到战场上锣鼓声的刺激,所以扑打着翅膀腾空,至于西侧的山林外侧乃是断崖,他没有什么好担忧的,掉转目光,蔡瑁继续观察着战场的形势。 而此刻的西侧山林中,从断崖下攀爬上来的朴胡、袁约,以及二人帐下的賨人儿郎们,正俯身慢步穿过山林,一边舒缓因攀爬断崖而略微疲倦的身体,一边借着林木的遮掩,准备静悄悄的抵达荆州军阵的腰部,给蔡瑁张允一个惊喜。 虽然賨人的前进移动的动作很轻,加上口中衔枚发不出一点音响,但他们一行人在林木下横穿而过,山林中的鸟雀自然受到了刺激,扑打着翅膀冲天而上,数目极多的鸟雀同时腾空,有若一片乌云升天。 朴胡见到了鸟雀腾空飞起的场景,不由的面色有些紧张了起来,他一边止住了帐下賨人的脚步,一边稍稍直起身来,观望山下的荆兵动向,见荆兵不为所动下,他才放下心来,挥手示意帐下士卒继续前行, 一众賨人很快就到达了山林的边缘处,他们没有立即从林木后跳出来向山下的荆兵腰部阵地冲去,而是静候着领头人朴胡的命令,头脑简单的袁约亦是将目光看向了朴胡,等着朴胡下令。 朴胡却只是半眯着眼睛打量着山下的荆兵阵地,他需要等到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现在的荆兵还有余力,他们贸冒然冲下去,效果可能不是很好,不能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 眼下山下的战局已是难解难分,张鲁和申氏一方,张鲁的弟弟张卫、申公的两个儿子申仪和申眈皆是冲杀到了第一线,蔡瑁这边,张允指挥着几个都尉奋力的冲杀,决计要今日分出个胜负。 张鲁打量着焦灼的战局,他朝申公道了一句:“我军兵少,眼下我们手上就一支生力军了,而蔡瑁手上还有几支生力军,再这样打下去必输无疑……朴胡、袁约那边还没动静,估计是有所顾忌,不好贸然冲出,我们得给他们创造机会。” “胜负在此一举,你我二人得压上去。”张鲁露着癫狂,他像是一个快要输光本钱的赌徒,一字一顿的准备压上剩余的本钱,失却汉中的他有若一条丧家之犬,这个时候不豁出去,就没有机会豁出去了。 向来面色蔼然的申公,这个时候脸上透露着狠厉坚决,蔡瑁张允二人欲置申氏于死地,他这个申氏家主是决计不会让蔡瑁张允得逞的,他朝蔡瑁坚定了点了几下头。 张鲁和申公下了狠劲,全军压了上去,同时以主帅的身份,在亲卫的护佑下同荆兵厮杀了起来,一时间张鲁一方的士气大震,受到张鲁鼓舞的士卒们奋力拼杀了起来,这一来荆兵不免有些压力了。 “冲冲冲,都给本中郎将压上去。”蔡瑁见着敌军已经是全部压上,连着主帅都开始冲阵,他自然不落人后的命令手下的生力军堆上去,同时带着亲卫部曲一并上前,意图就此了结了申氏和张鲁。 就在蔡瑁指挥全军压上的时候,右侧山林中的朴胡眼前一亮,他蹭的一声从山林中窜出,一马当先的向山下的荆兵冲去,随着朴胡的冲出,袁约以及一众等候已久的賨人奋然的跟随着窜出了山林,向着山下的荆兵冲去。(本章完) 第260章 上庸之战终 “祸事了!!!” 大军压上,准备一举击杀张鲁和申公的蔡瑁面露苦色,心头极是慌乱,他怎么也没想到,从右侧断崖的山林中竟是冲出了一队人马,居高临下,俯冲着向他的后方杀来。 ‘该死的李玄,不是说左右山林没有埋伏吗?怎么跑出了一队人马。’蔡瑁责怪和愤恨起了前军的李都尉,此刻的他恨不得将李玄千刀万剐,夷灭李玄的九族。 只是愤恨的心绪于事无补,不管蔡瑁对李玄现下有多怨恨,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敌军很快就要临近他们的后方,同他们正面的敌人形成合围之势。 虽然由于张鲁和申氏的联军兵力较少,还达不到全包围的情况,但作为奇兵的敌军突兀出现在他们后方,导致他们的士卒有些惊慌失措,战局对他们很是不利,胜负的天平向着张鲁和申氏的联军一方开始倾斜。 “儿郎们,跟我冲。” 朴胡作为賨人的渠帅,并没有去做居中指挥的事情,而是一马当先的冲在了奇兵的最前头,前面同刘璋的交战中他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讨得,反而折了不少帐下儿郎,如今的他有一肚子的火气正欲发泄,刚好对敌主帅蔡瑁的是一个姓刘名表的属下,他今日就要揍打一顿刘姓之人的帐下士卒,泄一泄他对刘璋的怨恨之气,反正都是姓刘的,想来是不差的。 一手举着木盾格挡,一手挥舞着环首刀,朴胡犹如一个悍不畏死的杀神,轻飘飘的刺入了荆兵的战阵中,一会向左冲杀,一会向右格挡,左冲右突的他像是一头蛮牛一般,几个回合下来就搅乱了荆兵所结的阵列。 跟在朴胡身后的袁约,在朴胡同荆兵交手几个回合后,亦是赶到了荆兵的面前,身形比朴胡高壮的袁约没有犹豫,他和朴胡一样单枪匹马的也杀入了荆兵的战阵中,肆意的宣泄着一身的血勇。 而在袁约之后的,是愈来愈多从山林中冲下,借着俯冲而下的势头杀入后队荆兵战阵中的賨人,賨人的武器大抵一样,都是一手木盾,一手环首刀,打着贴身肉搏的装束,再加上賨人惯战,一向是悍不畏死,荆兵却是难以抵挡。 后队的荆兵步伐稍稍退却,隐隐间有溃散的势头,他们本就因为朴胡、袁约等一众賨人的突然出现慌了手脚,面色惊恐不知所以,而賨人的武勇悍猛更是令他们难以招架,身体和心灵受到创击,自然是让他们的阵型不稳。 蔡瑁一面瞧着正对的张鲁、申公的部曲因为奇兵出现而士气大振,一個个奋然的冲杀了起来,没有因为兵力的差距而退却,一面扭头向后见着后队的人马被张鲁的奇兵打的连连后退,已然是难以抗衡,不能同张鲁的奇兵相持下去。 ‘如何是好。’蔡瑁转动脑筋,开始思考起了应对的法子,以主帅之尊亲身厮杀,鼓舞军中的士气,止住动摇的军心? 露出振奋士卒想法的蔡瑁很快摇了摇头,如今的局势很难挽回,留下来鼓舞军心的话,一个不好就会把他自己陷进去,他不是命贱如草的士卒,而是襄阳蔡氏的领头人,家中富贵不可言说,不能轻易丢下性命于此。 当此之际,走为上策。 蔡瑁念头通达,想着就此跑路,但是他又犹疑了起来,前面他贪功冒进,中了申氏的埋伏,已经是败了一仗了,现在要是再败上一仗的话,怎么都说不过去,而且他也是要脸的人,接连再败,如何有颜面返回襄阳面见刘表。 蔡瑁在犹豫,可局势沮坏,张鲁的前后夹击下,荆楚之兵很难再稳固阵型,稳定下军心同张鲁一方交战,不过因为蔡瑁的大纛还立于阵中,主帅还在坚持,士卒们还有些许战心,没有完全丧失斗志,故而没有立即溃败,就给他思考的时间不多了。 “中郎将。”混战中,从前军悄然后撤的张允来到了蔡瑁面前,他面带急色的劝告道:“局势已经不可挽回,当思良策。” 张允说的委婉,但是蔡瑁却是听出了张允话中的意思,张允和他的想法一致,都是想着跑路,保全自身的性命为上。 蔡瑁叹了一句,他道出了他心中的犹豫:“我受使君之命前来取西城、上庸,可是接连败仗,教我有何面目回到襄阳,再去面对使君。” 张允话语急促,他给蔡瑁递着台阶:“中郎将岂不闻孟明视、西乞术,彼二人皆是秦之名将,虽是屡败于晋军之手,更是为晋军所擒,但终究大破晋军,一雪前耻……如今事不可为,中郎将当保全己身,后面再思振作,不可轻易丧志。” “嘶。”蔡瑁被张允一点,顿感身心通透,孟明视、西乞术屡败屡战暂且不言,这里孟明视、西乞术接连战败,但是秦穆公依旧是对孟明视、西乞术信重无比,使孟明视、西乞术得以一雪前耻,击破晋军。 而刘表能不能如秦穆公一般的大度,宽容他的罪过,这一边蔡瑁没有任何的怀疑,他是刘表坐拥荆襄的功臣,姐姐蔡氏是刘表如今的妻子,身份名位如此,只需他摆正请罪求饶的态度,顺便让他的姐姐蔡氏吹吹枕边风,刘表想来怎么都会宽容他的,不会给他太大的责罚。 一念至此的蔡瑁不着意的和张允对上了一眼,各自的嘴角不由的弯了起来,面色露出了一个各自明白的表情,而后二人聚拢亲卫士卒,瞥了个空子钻出了战场,向着房陵的方向狂奔而去。 而随着蔡瑁一走,荆楚的士卒很快就发现原本树立的大纛下没了人影,一众士卒失却了主心骨,顿时军心溃散,一发不可收拾,纷纷扔下旗帜、武器,抛下身上的盔甲兜鍪等物,迈开步子朝着来路的方向狂奔。 张鲁和申公见着荆兵溃逃,自是命令帐下士卒一路追杀,可士卒贪恋荆兵扔下的盔甲武器以及钱财辎重,做不到全力的追杀,只是一步一停的追逐着荆兵逃跑的步伐。 (本章完) 第261章 守土之责 虽是胜局已定,但张鲁却是面露怒色,他抽出腰间的宝剑,如刀切豆腐一般砍翻了两个鬼卒,而这两名鬼卒之所以被杀,乃是因为二人贪恋荆兵溃逃丢下的财物,没有全力去追杀荆兵。 “再有顿足不前,不努力追杀者,以此二人为例。”张鲁接连派出几名传令官,督促帐下士卒努力追杀溃逃的荆兵,同时给了士卒一巴掌的他,也给了一枚甜枣:“荆兵所遗弃的辎重财物,会有专人搜罗,后面自会发下。” “兄长,荆兵既然溃败,胜局已经在我等的手中,帐下鬼卒一番厮杀辛苦,为什么还要鬼卒努力追杀溃逃的荆兵。”张卫有些不解,他来到张鲁身边低声询问上了一句。 张鲁半眯着眼睛,似是思虑重重:“今日虽胜,但如果不去追亡逐北,待到这些溃逃的荆兵跑回房陵,蔡瑁张允重整旗鼓,来日又要大战厮杀一场了……当年西楚霸王项羽为何会败于高皇帝刘邦之手,还不是因为没有把事情做绝,如果项羽在鸿门宴时除掉了高皇帝,哪里还会有霸王别姬、自刎乌江。” 张卫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他知道了张鲁的心思:“小弟愿为先锋,定追的蔡瑁张允惶惶不得终日,不敢再同我们交兵。” 张鲁点了点头,对张卫他是一百个放心,毕竟是自家的亲弟弟:“你会同朴胡、袁约一起追,上庸的山道虽是崎岖,賨人却是视若平地,说不得可以抓住蔡瑁张允……我督促大军为你后援,就算抓不得蔡瑁、张允,也要去摸一摸房陵的城墙,不然你我终究是无落足之地。” “诺。”张卫慷然应下,他骑着马,领着朴胡、袁约的賨人部曲,前去追赶起了带头逃跑的蔡瑁、张允二人。 这一下,蔡瑁、张允自然是难受了,窜逃的蔡瑁放弃了走畅通无阻的大道,改为走隐秘的小道,但是他的踪迹始终为追兵所侦知,他每每回头,都能看到一支军队如影随形的跟在他们身后,让他不得有片刻的喘息。 “竖子,乃公都认输跑了,还这般穷追不舍。”蔡瑁破口大骂,他像是被狼撵的羊羔一样,心中甚是惶惶。 张允亦是心头生怒:“不当人子,不当人子,一点都不懂军事礼仪,没有春秋之风。”按照春秋战争的礼仪,一方溃逃,另一方追上一段距离就不能再追了,不然就不礼貌了。 ‘都怪孙子。’张允责怪起了孙子,自从孙子整出兵不厌诈一说,各个诸侯国的将领就抛弃了贵族的战争礼仪,不再按套路出牌,反而为了战争胜利,是什么花招都使得出来,欺骗、伪装、诈骗等等等等,一切都是为了胜利,胜利就是一切。 可骂归骂,蔡瑁张允二人的脚步没有一丝一毫的阻滞,二人奋力的迈着步子跑动着,蔡瑁更是舍弃了身上的银甲金盔,减轻自身的重量,以免为这些外物丢弃了自家的性命。 在扔下银甲金盔的时候,蔡瑁的脸上透露着不舍,这是他命人精心打造的盔甲,样式华丽,做工精细,是匠心所造的上品盔甲,耗费了他不少的功夫,每每征战他都是要穿着这套银甲金盔的,可是和他的性命相比,银甲金盔的价值就太过低廉了。 “特娘的真能跑,转进如风,如何进军的时候不见蔡瑁这般神速。”张卫气喘吁吁,但他不愿停歇,只是大力迈着步子,他知道前面的逃兵乃是一票大鱼。 张卫将目光放到刚刚拾取到的银色盔甲、金色兜鍪上,能穿戴如此的荆州将领,除了蔡瑁还能有谁呢,况且他在战场上是见着荆兵主帅那一身刺眼的行头的,直叫人睁不开眼睛,不敢直视。 “大祭酒,要不您歇一歇,我和袁约去追就好了。”朴胡为人比较精细,他讨好张卫道,更是伸出手来搀扶着张卫。 张卫摇了摇头,功劳就在眼前:“不必,这個时候不是歇息的时候,何况我那里能安心的歇息。” “追,给我追,若是能擒得蔡瑁张允,通通有赏,通通重赏。”张卫诱惑着帐下的士卒,而他帐下的士卒闻言,自然是为之振奋,稍稍忘却了身体上的疲惫,加足马力追赶起了蔡瑁张允。 在张卫一路尾随追赶下,蔡瑁张允来到房陵县城外,只是他们一时片刻间却是不得入城,一则后方追赶他们的张卫一行人贴的很紧,二则守御房陵的蒯祺打开城门需要时间,万一有个不慎,张卫跟着他们进了城,丢了房陵,他们的罪状又要加上一桩了。 蔡瑁张允绕开房陵城池跑了起来,房陵城墙上的蒯祺见着蔡瑁张允为敌军所追赶,他自然是知道事情不妙,这一次估计比上次败的还要惨,不过眼下不是责问蔡瑁张允的时候,他于城墙上追逐着蔡瑁张允的步伐,大声道:“蔡中郎将,房陵不可遂入,当往襄阳而去,重整旗鼓后再来一战。” 前面蔡瑁张允出征,带走了绝大多数的荆兵精锐,留给蒯祺的只是一些老弱,只能用于守城,出战却是万万不能,因而蒯祺没有出城救援蔡瑁张允的想法,他不出战,房陵还可守御,若是出战,一个不好,房陵就要丢了,他就要跟着蔡瑁张允一起逃窜,现下的这种情况,蔡瑁张允只能往襄阳而逃。 蔡瑁闻言后,他扭头看了一眼穷追不舍的敌军,知道蒯祺的建议十分的正确,不过自身性命问题解决后,他担心起了蒯祺,蒯祺作为蒯越的子侄辈,和他是相熟的,此外蔡瑁对房陵城中留守的荆兵士卒是知晓的,知道这群士卒皆是老弱,攻坚不成,只能用来守御,但守御只怕也守不太住:“蒯贤侄,房陵不可守也,你速速下楼,随我一起往襄阳而去,来日再来一雪耻辱。” “守土之责,义所难辞。”蒯祺高声道了一句:“祺身为房陵县令,若是弃房陵而去,一则有负使君之厚望,二则有辱家门……蔡中郎将可自去,房陵由我坚守,还望早日请来援兵。” (本章完) 第262章 失陷 ‘斗不过刘璋,还打不过你蔡瑁张允吗?’ 房陵城下,张鲁趾高气扬、志得意满,脸上堆着快意的笑,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让他前面落败于刘璋之手,自汉中仓皇而逃的低落情绪一扫而空,现下的心头唯有兴奋和得意。 骑着马,张鲁围着房陵城绕着圈,放眼打量起了房陵城的守御,但见房陵城头驻守的士卒皆不是十分精壮,一个个或是骨瘦,或是年少,且在他的大队人马抵达城下后,城头好生因此闹腾了一段时间,在一个县令模样打扮的人连番喝止下,方才止住了乱局。 “看样子蔡瑁张允过分托大,也过分想要毕其功于一役,这次大战,竟是将驻守房陵的精锐士卒都调取一空,只剩下一些老弱守御房陵县。”张鲁朝身边的申公道明了他的推断。 申公呵呵一笑,他嘲讽起了蔡瑁张允:“蔡瑁张允甚是不智,无有将才,又是贪功冒进,为我等所破,乃是天理自然也……如今又留下一座老弱驻守的房陵城,正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当是趁着大胜之时,房陵守卒震恐,一举下之。” 张鲁颔首:“申君之言,正合我心。”作为一条丧家之犬,同申氏结盟后言明不会侵占西城、上庸之地,而是要将房陵作为立足之地的张鲁,一片心思现下全都放在了房陵上,他抚着下巴思索起如何拿下房陵。 就在张鲁思索的这片刻,追杀蔡瑁张允的张卫、朴胡和袁约等人返回了房陵,并向张鲁通报起了蔡瑁张允的去向。 张卫面色晦气的道了一句:“蔡瑁张允那两个贼子打仗不行,逃跑却是十分的在行,我同朴胡、袁约紧赶慢赶,片刻都没有停歇,但每每贴近蔡瑁张允时,又都被蔡瑁张允拉开距离,怎么都追赶不上……蔡瑁张允现下跑的远了,乘坐上了停留在汉水上的楼船,我们无能为力,也就只好回来了,不过蔡瑁的金盔银甲倒是被我们夺得了。” 张卫指向两名士卒,一名士卒捧着金盔,一名士卒抱着银甲。 “无妨,蔡瑁张允不过两個鼠辈,逃就逃了,于我们来说危害不大,现在需要考虑的是拿下房陵。”张鲁面色轻松,并没有因为蔡瑁张允逃脱而不高兴,他转移了张卫的注意力到房陵城上。 “攻取房陵,只在今日。”张鲁近乎咬牙般的道了一句:“传令全军,蚁附攻城,趁着大胜荆兵一场,就着势头拿下房陵。” “房陵。”张卫喃喃着这两个字,目光飘向了房陵的城墙,他的眸子里透露着一股子炽热,要知道现在他兄弟二人是寓居在申氏处,没有一块实际上的立足之地,而房陵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张鲁却是摇了摇头,他对张卫的看法不是十分的认同:“堆土山,治攻具,需要耗费很长的时日,况且凛冬将至,大雪一下,攻城就不是十分的方便,房陵城就很难拿下……若是拖到来年开春,荆楚之兵必然来援,到时候别说拿下房陵了,就是保全自身都是两说。” 房陵县,秦置,属汉中郡,春秋为麇国地,名防渚。《左传·文公十一年》:“楚子伐麇,成大心败麇师于防渚”。这是一座古老的城池,但城池防御却不是十分朽坏,房陵县令蒯祺到任后,花了一番心思修缮了房陵县,不过时间比较短,修缮的倒也不是十分整齐完备。 打量数息时间后,张卫拱手向张鲁道了一句:“兄长,房陵城墙体不全,多有破败处,当堆土山,治攻具,旬月定然可以拿下房陵。”说完张卫就目光灼灼的看着张鲁,等着张鲁给出一个命令。 如今蔡瑁张允溃逃,登上楼船的蔡张二人想来是往襄阳而去了,重整旗鼓再兴师动众还需要一段时间,当趁着这段时间拿下房陵,张卫半眯着眼睛打量起了房陵城。 “那依兄长之意?”张卫试探性的问上一句。 本来帐下鬼卒大战之后,当需休养个三五日,然后再行攻打房陵城,可张鲁没有让鬼卒休息的念头,他打算在今日就拿下房陵,不过念及士卒身体疲惫,现在攻城恐怕力有不及,于是他搬出了悬赏:“同时传令全军,若是谁第一个登上房陵城的城头,我与他三百金,超拔三级,再加上这套金盔银甲。” 张鲁扫过蔡瑁的金盔银甲,他决定将这套金盔银甲当做奖品,先登房陵城的奖品,面对制作精良、样式精美的金盔银甲,他是一点都不在意,此刻他的眼中只有一座房陵县城。 朴胡、袁约、杨昂等将领闻言,顿时都是眼前一亮,目光瞟向金盔银甲,透露着对金盔银甲浓郁的渴望,他们作为将领,喜好大抵是一样的,都喜欢盔甲、宝马、神兵等物,如今有一件金盔银甲摆在他们眼前,他们是怎么都不会放过的。 随着张鲁一声令下,加上张鲁给出的高额悬赏,他帐下的士卒将领纷纷忘却了身体上的疲惫,搬起了一架架简陋的梯子,就打着蚁附攻城的样子,准备抢先第一个登上房陵县的城头,拿下蔡瑁的金盔银甲。 “我的,我的,我的,金盔银甲是我的。”袁约一边贪婪的嚷嚷着,一边举盾格挡城头上抛射下的箭雨,同时催促着跟在他身后的两名士卒,将他们手中的梯子往房陵的城墙上架起。 ‘嘭’的一声,梯子依靠在了房陵的城墙上,但是没有抵近城头的雉碟处,而是同城头的雉碟有一小段距离,这样是为了避免守城士卒伸手推倒梯子,不过守城士卒虽然伸手够不着,但他们会使用钩子一样的物件,将依靠在城墙上的梯子勾倒。 而守城士卒勾倒梯子的应对时间,便是袁约的机会,袁约不管不顾的登上了梯子,将盾牌往上举着,猛然的向上攀登,就像是在平地上奔跑一样,袁约很快就爬到了梯子的上方,而此刻守城士卒刚刚将钩子勾上梯子。 只在守城士卒同袁约决胜的一刹那,袁约一个起跳攀上了城头的雉碟,再加上一个跨栏的动作,就轻飘飘的跳上了城头,而守城的老弱士卒应对不及,面对来势汹汹的袁约,竟是连连的后退,让在指挥的蒯祺焦心不已。 “上,给我上。”蒯祺大喊道,指挥着手下的士卒杀向袁约,想将这名第一个登上城头的莽汉格杀,守御住房陵城。 在蒯祺的督促下,几名士卒壮起胆气,挥着环首刀向袁约这个身高九尺的巨汉杀去,依仗着人多势众,这几名士卒从四面八方向着袁约挥刀。 独身一人攀上城头的袁约,此刻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有的只是对金盔银甲的渴望,见着几把环首刀向他挥来,久经战阵的他不紧不慢的一手举盾,一手挥刀,竟是全数挡了下来。 几声铿锵之声后,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袁约除却挡住了围攻他的刀斧,更是乘隙斩杀了一名士卒,随着这名士卒倒地前的哀嚎,袁约身前的荆兵纷纷退缩了起来,他们本就不是精锐,没有死战的心思。 蒯祺面色惨淡,他生出了些后悔,手下士卒如此不堪,他理应跟着蔡瑁张允一并逃跑才是,可蔡瑁张允是刘表的亲属,他却不是,他不过是蒯氏的一个子弟而已,因为有些才干和薄名,故而得以出任房陵县令,若是失了房陵,蔡瑁张允自然无事,而他只怕要被重重责罚了,就算他的叔叔蒯越说项,也少不了一顿棍子,日后不再有所任职。 这也就是蒯祺放弃蔡瑁的劝说,决定留在房陵的缘故,可留在房陵也没有什么好结果,就如现在这般,随着袁约在城墙上站稳脚跟,越来越多的敌军站到了城头上。 ‘蔡瑁,张允,你们害苦了我啊!!!’蒯祺心中困苦,面色晦暗。 痛骂一句后,蒯祺决定做最后的挣扎,他抽出腰间的宝剑,打算像个男人一样赴死,不丢他蒯氏的颜面,而是给蒯氏涨一波脸面,使蒯氏名重于荆襄之地。 可蒯祺的剑法不是很好,同时他瞄准的敌人虽是高大不如袁约,却也是賨人中的佼佼者,乃是賨人的渠帅朴胡。 朴胡举盾格挡住了蒯祺的剑招,而后反转手中环首刀的刀锋,使刀背向外,向着蒯祺抽了一刀,他见着蒯祺的装扮模样,知道蒯祺是一个贵重的人物,而贵重的人物,生擒和斩杀是两个价码,生擒的话可以用来换钱,斩杀的话就只是一个单纯的首级而已。 前面见着蒯祺攻来,朴胡还有些担心,担心蒯祺会有些武艺在身,不好生擒,但是一招过后,他用刀被轻轻松松的拍倒了蒯祺。 “就这?”朴胡面色轻蔑的吐槽了一句被他拍倒,现下已是倒地昏迷不醒的蒯祺,而后朴胡指挥着手下賨人儿郎将蒯祺绑缚着,同时令人下了城楼去打开城门。 房陵,下了! (本章完) 第263章 狱友 击败蔡瑁张允之后,顺势拿下房陵县,当前张鲁兴致极高的踏入了房陵县的官寺之内,不让与人的走到了主位坐下,并招呼着手下将房陵县令蒯祺带上来。 张鲁对蒯祺据守房陵、死战不退的忠诚十分的欣赏,他起了招揽的心思,意图将出身襄阳大族蒯氏的蒯祺招揽到手下做事,丧失汉中之地的他现如今帐下人才不是很多,能收揽一个是一个。 蒯祺在两名鬼卒的左右夹持下被带到了官寺的门口,而后里面张鲁一声招呼后,蒯祺被带入了明堂之内,蒯祺低垂下眼皮,用余光扫了一眼,只见张鲁高居主位,左右分别是张鲁之弟张卫、功曹阎圃,以及张鲁帐下的将领朴胡、袁约、杨昂等人。 身为阶下囚的蒯祺没有去俯首求饶,他在扫过一眼后高昂着头,闭着目,一言不发的站立于堂下。 见着蒯祺这般倨傲的态度,张鲁没有去动怒,他的脾性很好,或者说常年修道,他的脾性被打磨的很是平和,少有动怒的时候。 不过张鲁的脾气虽然好,可他的弟弟张卫看着蒯祺一副傲然的态度,不免心中火气,他站起身来指着蒯祺骂道:“蒯祺,你一个阶下囚,待死之人,竟敢如此的装腔作势,莫不是想自寻死路。” 蒯祺闻言只是不答,他的头仰的更高了,对张卫的话充耳不闻,像是张卫一番高声的言语不过是蚊子发出的嗡嗡声,不值得他去做出什么反应。 “好胆。”张卫切齿佩服了一句,而后他目视袁约,示意袁约过去折辱一番蒯祺,打掉蒯祺的傲气。 袁约得到张卫的目视,他准备站起身来,去将蒯祺按倒跪下进行折辱,可他还没有完全起身,就被张鲁叫停了,张鲁只摇了摇头,袁约就重新坐下,于袁约的心中,张鲁比起张卫的分量重上太多了。 “蒯县令。”张鲁叫着蒯祺的官职,没有像张卫一样直呼蒯祺的名字:“刘荆州老而朽矣,重用的都是如蔡瑁张允一般的刁竖小人,蔡瑁张允仓皇而逃,弃你于不顾,你如此的忠心,却是用错了地方……古语云,良禽择木而息,贤臣择主而事,你可愿意在我帐下任职。” 张鲁客气,蒯祺自然不能失礼,但面对张鲁的招揽,他的语气十分的生硬:“张师君,你既然知道我是个忠臣,那就速速赐我一死,不要白费口舌了。” “你个俘虏神气什么。”张鲁那边还没回应,张卫这里又骂了一句,他对蒯祺拒绝张鲁的招揽十分的不爽。 可惜张卫的话,蒯祺是一句也懒的回复,他又恢复了傲然的态度,站直了身子立于堂下不言不语。 “兄长,此獠如此倨傲,视我等为无物,不如杀之。”张卫拱手向张鲁请命道。 张鲁摇了摇头,非是必要的情况,他一般不喜欢杀人,更不用说他对蒯祺还是有点欣赏的,这里他问起了阎圃的建议:“功曹,你觉得如何?” “蒯县令出身襄阳蒯氏,多少会有点用处,杀之则无益,不如先拘禁起来,说不定日后有机会用上他……况且养着蒯县令,不过多一双碗筷的事。”阎圃身为士人,对蒯祺忠贞不二的行径有着遮掩不住的欣赏,所谓士大夫惜士大夫,因此他开口为蒯祺说了一句话。 张鲁点了点头,他对蒯祺说道:“蒯县令可以好好思考一段时间,鲁这边静候蒯县令回心转意。”言罢张鲁挥手令人将蒯祺带下。 蒯祺一去,留在屋内的皆是张鲁的心腹之人,此时张鲁松了一口气,他面带微笑的言道:“房陵已下,就着西城、上庸、房陵四塞之地的形势,可以安心端坐一段时日了。” “师君说的是。”阎圃附和了一句:“有了房陵,上庸之地的形势就完整了,有如汉中一般,都是四塞之国也,可以安心端坐。” …… 上庸的牢狱之中。 在饭点还没到的时候,文聘听到外间传来了一阵动静,很快动静越来越近,直到抵达了牢狱的门口走了进来。 文聘微微抬头扫了一眼,只此一眼,他便有些呆愣失态,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他没有想到,来人竟是房陵县令蒯祺,蒯祺此刻正戴着镣铐,被狱卒押解进了他旁边的监牢中。 蒯祺被抓,房陵失陷了?蔡瑁张允二人呢?我楚军大败了?见着蒯祺的第一眼,文聘脑子中嗡嗡的生出了许多的念头,他的嘴巴一张一合,有无数的疑问想向蒯祺询问。 等到蒯祺在监牢中坐定,文聘立即贴近蒯祺所在的监牢,向着蒯祺问询道:“蒯县令,局势如何?你为何会来此地?” 蒯祺面色惨淡,他长话短说的介绍着外间的局势:“汉中为刘益州所得,张鲁溃逃到了上庸,而申氏同张鲁联军兵向房陵,一场会战下来,蔡中郎将大败往襄阳去了,房陵为米贼所得。” 跟随着文聘一起贴到蒯越所在监牢的文三一听到这话,立马跳脚道:“我荆州家大业大,蔡中郎将所统兵力理应多于敌军,如何败于申氏和蔡瑁之手。” “不是兵力多就能赢的,前面不是中了申氏的埋伏败过一场。”蒯祺有气无力的反驳道。 闻言文三沉默了,前面一场大败他是经历者,他更是因为那一场大败导致沦为囚犯。 “房陵城虽说不够高坚,但也算得上是一座守备整理的城池,如何这么短的时间就失陷了?”文聘斟酌着用语,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攻城向来是最难的,房陵怎么也不至于几日间就被攻破了。 蒯祺没好气的道了一句:“蔡中郎将出兵之时,带走了城内的精壮,只余下一些老弱,如何能守御城池。”这里蒯祺自责了一句:“当然蒯某不通兵事,守卫的也不怎么得当,故而让米贼攻破了城池,自身沦为阶下囚。” “蔡中郎将何以能如此,接连败仗,失陷房陵!”文三仰天忿然了一句,他还指望着荆襄大军来解救他,可现在全然无望了。 文聘默然,他重新盘坐下,和文三一样,他指着回到荆襄戴罪立功,洗刷作为俘虏的罪过,可现在看来,近来是没有什么指望了。(本章完) 第264章 幸灾乐祸 ‘这个蔡瑁就是菜啊!’ 从安插在上庸的间细传递回的消息中,刘璋得知了蔡瑁张允败于张鲁和申氏联军的详情,对于拥有兵力优势的蔡瑁张允接连失败的情况,他不由露出了一个不屑的表情,表达出了对蔡瑁张允的蔑视。 兵曹彭羕轻笑了一声,笑声极为的欢快:“明公,蔡瑁张允二人不仅是大败一场,更是被张鲁和申氏的联军穷追猛打,片刻不敢停留歇息,以至于路过房陵时都没有入城的机会,眼下已是往襄阳窜逃去了。” 彭羕的性子一向是倨傲的紧,惟有在刘璋面前方才会收敛些,摆出一副平和中正的面色,但此刻他依旧露出了倨傲的表情,傲视着蔡瑁和张允的遭遇。 毕竟荆襄方面趁着他们攻略汉中的时候,将手伸到西城、上庸,意图据有归属于汉中郡治下的西城、上庸之地,这等趁人之危的做法令彭羕甚是嫌恶,如今见着蔡瑁接连败仗,一路溃逃回襄阳,他自是宣泄出了他内心的情绪,一股子幸灾乐祸的心理。 “房陵现下如何?我记着房陵的县令是蒯氏的蒯祺吧……蔡瑁张允大败而逃,守御房陵的士卒士气低落,这城池不太好守吧。”刘璋语气轻快,问上了一句房陵的情况。 彭羕咧着嘴笑道:“岂止是不太好守,现下的房陵已经是落入张鲁手中了。” “哦?”刘璋面露疑色,攻城不是轻松的活,这一点他在攻打阳平关时深有体会,虽说房陵县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阳平关不能相比而论,但也不至于就这么轻易的被张鲁拿下了。 “蒯祺这般无能吗?”刘璋摇了摇头,他原以为蒯祺出身蒯氏,好歹有些才干,可未曾想到蒯祺竟是在旬日间就丢了房陵县。 “非也,倒也不是蒯祺的问题。”彭羕否认了一声,他为蒯祺解释了一句:“前面蔡瑁大军进发上庸,将房陵县的精壮士卒一扫而空,只留下老弱给蒯祺守御房陵县,后面蔡瑁大败而回,又令房陵守军士气大跌……这一来二去,外无精卒,内无战心,蒯祺再是有才具,也是无能为力,故而房陵县为张鲁一鼓而下。” “害人害己。”刘璋评价了一句蔡瑁的骚操作。 一旁的书吏程郁插了一句嘴:“如蔡瑁、张允这般的庸人,竟得刘荆州重用,而且前面蔡瑁中伏已经败过一场,刘荆州不予责罚,更选良将征讨申氏,这一次又是大败,而且还丢了房陵,可见刘荆州无识人之明……这一次蔡瑁败退回襄阳,想来少不了一顿重重的责罚。” 对刘表的眼光给出了差评后,生性忠厚的程郁难得的对蔡瑁落井下石了一句,他在刘璋帐下出仕,而来自襄阳的蔡瑁是意图窃取西城、上庸的贼子,他自然是不会给出什么好脸色。 “难说。”彭羕仿佛看穿了未来一般:“蔡瑁的姐姐乃是刘表的夫人,加上蔡氏是荆襄大族,于刘荆州在荆襄之地站稳脚跟立有大功,此外作为蔡瑁副将的张允是刘荆州的外甥……有这样的关系,蔡瑁和张允是不会受到什么责罚的。” “有过不罚,这样怎能服众。”程郁质疑了一句,作为年轻人的他有些耿直的脾性,认为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彭羕摇了摇头,他说教起了程郁:“或许为了颜面上过得去,刘荆州会打蔡瑁张允的板子,责罚蔡瑁张允一二,不过想来就算有责罚,也不过是高高抬起,轻轻落下,蔡瑁张允二人当不会受到太重的惩罚……这赏功罚过虽说是常理,但论及亲疏,有关系的比起没关系的,所受的惩罚是大不相同的。” “刘荆州为当世名士,应不至于如此不公吧。”程郁面露疑色,刘表的名声可以说很是响亮,他也是有所耳闻的,故而他没有十成十的认可彭羕的话。 彭羕也不争论,他只高深莫测的道了一句:“不日襄阳那边的间细就会递来消息,到时候程书吏你便知晓何为亲疏有别……蔡瑁张允断然不会同前面中伏被俘的都尉文聘一般,家人被有司问责的。” “不过这里倒有一二点疑问,自荆州方面传来的消息,说是蔡瑁前面第一次之所以中伏大败,是因为文聘的鼓动而贸然进军,故而招致了一场大败,文聘的家人更是被荆襄的有司问责。”彭羕分析着手上接收到的军情消息以及一些来自上庸的流言蜚语:“但依着上庸递回的消息,以及蔡瑁张允的才干和脾性,可能是蔡瑁张允二人贪功冒进,非是文聘之过也,只是蔡瑁张允二人推功诿过,致使文聘被问责。” “八成是蔡瑁张允二人推功诿过。”刘璋给出了一句高概率的定论,通晓历史的他对文聘是了解的,文聘作为荆州刘表的大将,在刘表死后投奔于曹操,曹操任命文聘为江夏太守,而文聘驰守江夏几十年,威名远震孙吴,使孙吴不敢侵犯,这样镇守一方的重将,如此稳重的人怎么会贪功冒进,鼓动蔡瑁冒险进军。 念及文聘的生平,再加上蔡瑁张允二人的人品,刘璋的想法同彭羕一样,都是认为文聘是被蔡瑁张允陷害。 “蒯祺是生是死?”刘璋接着问道,他对前面出使来到益州的蒯良感觉很是不错,因此对于蒯良的子侄蒯祺多问上了一句。 彭羕拱手禀告:“房陵失陷,蒯祺为张鲁手下賨人渠帅袁约所擒,蒯祺虽是身为俘虏,但是忠贞不二,没有归降张鲁……现下蒯祺被押送到了上庸,同都尉文聘一并羁押在上庸的牢狱之中,估计张鲁和申氏是想着将蒯祺卖个好价钱,如今就等着荆襄的使者拿钱来赎……不过估计会等上一段时日,襄阳方面刚刚经过一场大败,这个时候想来很难拉下面子派遣使者赎人。” 闻言刘璋眯着眼睛思索了一会,他没头没脑的问上了一句:“杨任在否?” 彭羕应声作答:“在的,依着明公前面下发的命令,杨任被羁押在牢狱中,一日三餐皆是好生招待,未曾受到什么刑罚,只是杨任为人小憨,到现在都还是忠于张鲁,不肯向明公俯首。” “可是要……”彭羕揣测着刘璋的想法,他伸出手掌对着自己的脖子划了一下,试探刘璋是否是想要诛杀了杨任,毕竟杨任作为张鲁的死忠粉,没有归降的意思,蓄养着杨任只会浪费粮食。 刘璋淡淡的摇了摇头,否定了彭羕的揣测。(本章完) 第265章 台阶 襄阳,世家蒯氏的府邸。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蒯良长吁短叹了一句,至于他这句话中的无能之将,指的自然是数日前从房陵败逃回襄阳的蔡瑁张允二人,蔡瑁张允在兵力占优的情况下接连大败,害苦了不少荆襄士卒。 一声叹息过后,蒯良的面色挂上愁容,露出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本性忠厚的他此刻对蔡瑁张允有些埋怨,不过他并不是埋怨蔡瑁张允用兵无能,而是埋怨蔡瑁张允败便败了,竟是连累房陵一并失陷了,要知道驻守房陵的县令是他的子侄蒯祺。 ‘不知蒯祺生死如何?’蒯良面色忧愁的摇头叹气,在蒯氏众多的子侄中,蒯祺是他和蒯越比较看好的后生,也因此他们将蒯祺推到房陵县令的位置上,想着磨砺一番蒯祺的才干和资质,以后好挑起蒯氏的大梁,可现在房陵失陷,蒯祺生死不知,这不免让蒯良忧烦在心。 这时自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闻声识人,蒯良未等来人转到院门前就起身相迎,并开口问询道:“异度,房陵可有消息传来?” 蒯良猜测的不错,来人正是他的弟弟蒯越,蒯越听到蒯良的问询,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延请蒯良安座后,向着蒯良道出了他收到的消息:“间细递来文书,言是房陵失陷,蒯祺为米贼生擒,如今拘押在了上庸,倒是暂无性命之忧。” “这就好,这就好。”蒯良如释重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最担心的就是米贼张鲁不讲武德,直接将蒯祺斩杀示威,现下听到蒯祺还活着,他们也就还有机会救援蒯祺,这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可否请求刘使君遣人联络米贼,以金银财货赎买蒯祺回来?”蒯良欣喜之下,向着蒯越问上了一句。论文章道德,他比蒯越胜上一筹,可若论机密权谋,他远远不如蒯越,因此蒯氏府内诸多事宜的定夺,他皆是由着蒯越做主。 蒯越淡淡的摇了摇头:“眼下我师刚刚败绩,蒯祺又是失陷房陵的罪臣,刘使君正在气头上,不好这个时间点请求,还需等上一段时间。” 闻言蒯良思虑了片刻,而后他点了点头,蒯越的这番话有道理,当前的这个时间点过于敏感,是不太好向刘表请求遣使赎买蒯祺:“只需蒯祺活着,一切都是好说的,等上一些时日也无妨。” 言罢蒯良放下了蒯祺,扯起了作为征讨上庸的主帅蔡瑁张允:“刘使君对蔡瑁张允的处置还没下来吗?我听说蔡瑁张允连着多日到州牧府请罪,刘使君都是避而不见。” “一如既往,刘使君既没有下发对蔡瑁张允败绩的处置结果,也没有接见宽恕掉蔡瑁张允。”蒯越道出了外间的消息。 蒯良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他说出了心中的疑惑:“依异度你的看法,刘使君何以如此呢……蔡瑁张允败军之将,理应是受到一些惩罚的,可刘使君既不降下惩罚,也不大度的宽恕二人的过错,这其中的是非,为兄有些看不太透。” “哼。”蒯越轻哼的一声,他的面色有些不屑:“还能如何,无非是蔡瑁张允连番败绩,输的着实有些惨了,刘使君就算想宽恕二人,都不太好意思宽恕……可要说降下责罚给主将蔡瑁,刘使君那边夫人那一关便是过不去的,再者副将张允又是刘使君的外甥,关系过于亲近,刘使君只怕也是不忍责罚……如此一来,刘使君一则不愿责罚蔡瑁张允,二则蔡张二人的败仗过于难看,不责罚面上又说不过去,事情便卡在此处了。” “我们的这位刘使君,如今最是需要一块台阶,才好下得台来。”蒯越半眯着眼睛,眼神有若狡狐。 蒯良眉心微微皱起:“赏功罚过,是自古以来的常理,刘使君这般行事,有失公道。” “公道?”蒯越嗤笑了一声:“如今的州牧既有其土,又手握兵权和钱粮,同春秋的诸侯没什么两样,行事方面随心所欲,旁人的口风可以视若无睹……说起来,刘使君当可大大方方的宽恕了蔡瑁张允,任由旁人说他任人唯亲、功过不分,只不过刘使君脸皮终究还是有些薄了,不好扯下脸皮做这等没脸没皮的事情。” “那异度你是否有意给刘使君递上一个台阶,让刘使君下得台来。”蒯良来了兴趣,他想着若是蒯越率先给刘表递上一个台阶,一则让刘表脸皮上可以好看些,刘表必然会有所回报,二则施恩惠于蔡瑁张允,蔡瑁张允同蒯氏的关系就会亲近些,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蒯越明了蒯良的心思,但他却是摇了摇头:“兄长,你我二人已经是位极人臣,功劳再多也没有什么用了,反倒会遭刘使君的忌惮……我意等着他人率先开口,我附和一声便是,却是不必做这个出头鸟。” “嗯。”蒯良重重的点了点头,刘表号为八俊,外显宽和,但是内则有些器小,没有太大的容人之量,前面他出使益州后回来襄阳,在襄阳士人中夸耀益州的治政,就遭过刘表的忌惮,这般考虑一二,他们蒯氏实是不必做什么出头鸟。 这时一名蒯氏的奴仆来到院门前,通报一声后在蒯良的招手下进入院内,禀告着他刺探的消息:“蔡瑁张允二人肉袒背着荆棘,正于州牧府明堂前跪拜请罪。” 蒯良挥手让这名奴仆下去后,他轻笑了一句:“蔡张二人这是效仿廉颇,负荆请罪,祈求刘使君的宽恕。” “房陵战事的处置迟迟不降下来,蔡张二人心中多少会有些忧惧……这哪里是负荆请罪,这是逼刘使君今日下一个决断,是宽恕二人,还是责罚二人。”蒯越闻弦音而知雅意,一眼看穿了蔡瑁张允的意图,同时他给出了一个推测:“想来刘使君很快就会召见我等。” “哦?”蒯良语气狐疑,却是没有十成十的相信蒯越的推断。 但正如蒯越的推测,刘表那边派遣使者来召见了他,而蒯良和蒯越早已准备妥当,二人出了府邸,上了马车,向着州牧府行去。 在蒯越到达州牧府门前时,他见着了一并受到刘表召见的别驾刘先,以及其他几名荆州重臣,众人互相致意后按官职大小踏入了州牧府,向着州牧府的明堂走去。 当众人到达明堂前时,入目的是赤裸着上身,背上捆绑着荆棘条的蔡瑁张允二人,蔡瑁张允跪拜于地,意图通过悲情牌就此打动刘表,使刘表宽恕二人的过错。 蒯越眼尖,他的视力一向很是不错,只一眼他就看清了蔡瑁张允身上背着的荆棘条有假,按照常理,荆棘条上的尖刺应该将蔡瑁张允二人的背部刺的鲜血淋漓才是,可蔡瑁张允背上却是没有什么鲜血。 半眯着眼睛片刻,蒯越知晓了负荆请罪的蔡瑁张允二人背部无伤的原故,乃是蔡瑁张允将荆棘条上的尖刺给磨平了,既然没有了尖刺,自然也就刺不穿蔡张二人细腻光滑的背部,也就没有什么鲜血流出。 ‘做戏也要做全套啊!一点敬业精神都没有。’蒯越面色不喜的于心底吐槽了一句,蔡瑁张允既然是到刘表面前打悲情牌,使刘表放弃责罚二人的想法,那怎么都要流点血才是,如何能将荆棘条上的尖刺磨平呢?二人这是一点苦头都不想吃。 同蒯越一样,别驾刘先见着蔡张二人的背部,自然揣测出了蔡瑁张允的小聪明,他不由低头轻叹了一声,如蔡瑁张允二人,尽是将聪明用到了小处,那里有战场争锋的大将的雄浑气质。 众人鱼贯着踏入明堂,只见刘表安坐在主席的位置,面色不悲不喜,似是对外间负荆请罪的蔡瑁张允二人不怎么放在心上,但等众人坐定,刘表率先开口,却是暴露了他此刻内心最关注的事情:“诸君,蔡瑁张允连番败绩,丧师辱国,更是失陷了房陵,今日当共论其罪。” 说罢刘表将目光投射到别驾刘先、蒯良和蒯越所在的文臣席位上,别驾刘先当仁不让的第一个开口回应,和刘表相处日久,他自然是知道刘表召见群臣的心思,以及刘表面上说是给蔡瑁张允定罪,实则想为蔡瑁张允开脱的本心。 “使君,申氏奸诈,米贼狡黠,皆是不容易对付的,自不必提张鲁手下还有善战的賨人,再者蔡中郎将和张校尉精通的是水战,于陆地交兵多少有些不擅长,一时不慎,小败一场,却是不必太过苛责。” 刘先的一番话说完,刘表的面色平静如水,他摇了摇头道:“话虽如此,但蔡张屡战屡败,丧师辱众,如何能轻易饶得。” “使君,昔日的孟明视、西乞术亦是屡战屡败,然则秦穆公非但不予加罪,反而继续重用二将,才有了秦穆公的霸业。”心思通透的蒯越站了出来,他借古喻今劝告着刘表。 有了刘先和蒯越的带头,加之刘表意图责罚蔡瑁张允的语气过于薄弱,一众为刘表召见的荆州重臣纷纷出席,向着刘表劝告,递出一个台阶来,方便刘表宽恕蔡瑁张允。 刘表皱起眉心,他摆了摆手示意众人禁音,而后他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勉强开口道:“也罢,这次且宽恕了蔡瑁张允二人的罪过,令二人整军备战,来年再行征讨上庸,若再无功,定然不饶。” 闻言一众荆州重臣纷纷出席,齐声赞着刘表的大度和宽和。(本章完) 第266章 武都战事 兴平二年,十月中旬。 汉水,一叶扁舟浮于水面之上,扁舟临岸的一端,一名青衣文士挺身直立在船头,他拱着手向岸边送行的几人说道:“明公,郁就此去了。” 这名青衣文士正是州牧府的书吏程郁,巴郡太守程畿的长子,当下他领着刘璋的使命,将往上庸走上一趟,做一次人口的买卖。 岸边的刘璋点了点头,他出声道:“早去早回,一切以保全自身为重,凡事不必强求。” “诺。”程郁听着刘璋关怀的话,他心头一暖,朗声应下了刘璋的吩咐,而后他指挥着船工解开系在岸边的缆索,顺着水流风向的走势,他所在的这一叶扁舟无风自动,向着汉水的下流行去。 刘璋驻足于原地,见着载着程郁的扁舟在他的眼中先是占据着整个眸子,而后扁舟逐渐变小,有若一只地上寻觅食物的蚂蚁一般,再然后近乎消弭不见,颇有孤帆远影碧空尽的调子。 见着扁舟远去,刘璋收回了送别的目光,将目光放向江岸,眼下深秋已尽,寒冬将至,寒风虽称不上呼啸,但也有些劲头,风力卷席下,江岸的树木枝头本已不多的叶子漂零而下。 “一年将尽,嗯,又是一年将尽。”刘璋在寒风的提醒下,裹了裹身上的寒衣,算上今年,他来到这东汉末已是两年了,若无意外,兴平的年号的会被取代,来年将会是建安元年了。 立身于刘璋身侧的彭羕响应了一句,他也有所意动:“光阴似箭,这支箭射出去就追不回来了。” 听着彭羕说出的俗套比喻,刘璋摇了摇头:“依我看,时间像一头野驴呀,跑起来就不停。” “明公的这个说法有趣,比起人生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来说,更为的生动形象一些。”彭羕笑了一声,拍了拍刘璋的马屁。 程郁已去,刘璋等一行人返身上马向着南郑而去,其实说起来,程郁一个微末小吏作为使者,怎么也用不着刘璋亲自送行,但刘璋自收复汉中郡后,虽说不上夙兴夜寐的料理政务,也是好生辛苦了一阵,于是他趁着送行程郁,出游一波舒缓下疲惫的心绪。 汉中之地,一则张鲁割据多年,二则士庶倾心天师道,故而张鲁一去,民心浮动,加之汉中的攻防战打了数月,南郑的府库又为张鲁所清空,眼下需要刘璋处理的事务相当的繁杂,民心需要安抚,钱粮需要计量。 此外还有以中郎将吴懿为都督,军议校尉法正为谋士,领着校尉徐猛、袭肃,加上新降的孟达、杨帛眼下正在发起的武都战事,战事一起,钱粮辎重、兵器甲胄就是天量的调度,很多文书事务都需要刘璋点头批准。 ‘幸好有黄权。’到达南郑官寺的刘璋于心底庆幸了一句,作为汉中太守的黄权很是称职,安抚黎庶,稳定地方,钱粮接济调度都做的很是不错,没有什么大的阙漏和错处,为刘璋省下了不少的功夫和时间。 说曹操曹操到,于官寺门前下马的刘璋一抬头就看到了黄权迎了上来,刘璋不急不缓,他将马缰绳递到身侧的亲卫手里,让亲卫把马匹牵下去喂上一些精细的草料,同时刘璋开口向黄权问询道:“可是武都有消息递来。” 黄权微笑着点头,他一边将手上的文书递给刘璋,一边开口道:“是的,吴中郎将自武都递来消息,说是武都郡的战事十分的顺利。” “意料之中,武都人口薄弱,也没有什么大的豪强世家,就算有,想来也不会不长眼的同我蜀地强卒抗衡。”刘璋从黄权手上接过文书细细看了起来,同时语气轻松的回应着黄权。 “明公说的是,吴中郎将这次攻伐武都郡,除却道路较为险阻,行军上有些艰难,也就是些蛮憨无知的氐人不长眼的阻塞道路,妄图阻挡我军踏入武都……至于武都郡的世家豪族无不是携带牛酒犒军,并出军资襄助,再过些时日,武都军的郡治下辩城一拿下,武都郡便归属于我们蜀地了。”黄权的语气同样轻松,他对武都郡的战事很乐观,秉持着和刘璋一样的看法。 陪同的书吏孟节应时的吹捧了一句:“一载之内,克定二郡,威镇凶暴,明公之锋刃锐利不可挡也,臣为明公贺。” 闻言刘璋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答话和回应,而那边彭羕却是有不一样的看法:“不过两个郡,倒是不足为喜,明公心里装着的是九州万方,待到明公克定九州,安靖天下,孟书吏再贺也不迟。” “兵曹说的极是。”孟节非是庸人,他自然听出了彭羕话中的深意,虽是入冬时节,他却是满面春风的应和了彭羕一句。 刘璋听着二人对他的吹捧,他算是明白了君主身边为何都有一些阿谀奉承的小人,好听的话固然人人都爱,可要是回回都说中君主的心坎,为君主提供情绪价值,也算得上是一种本事。 “荀攸和张肃什么时候到?”几人说话间到达了官寺的明堂,刘璋似是想到了什么,他问询上了孟节一句。 孟节应声作答,作为州牧府的书吏,他手上经手了不少的文书,诸多事情他都是知晓的,以备随时应对着刘璋的问询:“禀明公,按照荀攸和张肃的出发时间和行程计算,二人当是快到了白水关。” “如此甚好。”刘璋惬意的回应了一声。 …… 武都郡。 孟达不知道自己今日挥砍了多少次,也不知道自己今日杀略了多少氐人,他只知晓今日他一共砍废了四柄环首刀,不对,孟达看了一眼手上已经卷刃的环首刀,默默的将今日砍废的环首刀数量加上一,第五柄了。 可是就算孟达砍废了五柄环首刀,眼前的氐人还是如潮水般不知进退的袭来,像是忘却了生死一般,只求给孟达造成一丁点的伤害。 ‘真是蛮夷,不畏死,不贪生。’孟达心绪上有些无奈,他吐槽了一句面前悍不畏死的氐人,但他手上挥刀的动作没有停下来,一刀砍翻身前的氐人后,他长刀一挥有如满月,趁着击退周遭氐人的间隙,他从身侧的亲卫手上接过了一柄锋锐无缺的环首刀。 一通麻木的杀戮后,孟达见着氐人总算因为死伤过重生出畏惧的心理窜逃,面前原先被敌人塞着的道路已经通畅,他也难得的放松了下来,杵着环首刀休息了片刻,自晨时战斗到如今的午后,他有些疲倦了。 战斗结束,孟达手下的士卒们开始清理战场,想着从战死的氐人身上捞到一点好处,可惜他们的想法落空了,氐人作为蛮夷,穷是真的穷,且不说氐人身上没有像样的盔甲武器,就连衣服布帛也是不全的,至于衣服的质地,一眼看去像是传了祖孙三代一般。 “真是一群穷鬼。”某名士卒抱怨了一句,他翻找了半天,都没有拿到像样的战利品。 作为主将的孟达倒是没有因为氐人过于穷苦,导致他没有像模像样的战利品而不悦,只今日的战事顺利,他便是立有功勋,可以在功劳簿上记上一笔,区区战场上的战利品,他是看不上眼的。 “孟校尉今日辛苦,临阵先登,攻破挡路的氐人,可谓大功一件。”孟达的好友,军议校尉法正在战事结束后来到了孟达身边,向着孟达恭贺道。 ‘孟校尉’,听着法正对自己的称呼,孟达的脸上露出喜色,他在张鲁帐下任事时,不过一都尉尔,但等他弃暗投明,归降到刘璋帐下时,却已是一校尉也。 ‘真乃明主也,只恨相逢见晚。’孟达露出一个念头,在他看来,他现在所侍奉的益州牧刘璋是名副其实的明主,度贤用能,不拘出身,最重要出手大方,天下无二也。 孟达乐呵呵的笑了一声:“为明公效命,何敢称辛苦,为明公征战,自当效死先登。” 法正见孟达打着官腔,但却是一副真情流露的模样,他揶揄了一句:“孟校尉倾心明公,竟是连生死都置之度外了。” “那是,明公信用于我,以国士待之,我自当回报一二。”孟达豪爽的朗声了一句,同时反向揶揄了一句法正:“孝直如此言我,却不知自己也在局中,前面明公本意留你于南郑任事,你却偏偏请命随同吴中郎将攻略武都,不也是存了报效明公的心思。” 一言至此,孟达摇头晃脑道:“说起来留守南郑,不比攀山越岭攻略武都来的舒服,更何况现下已是入冬,寒风骤起,通体生寒啊!” 而后孟达和法正对视一眼,多年好友,自是心神相通,二人不由放声大笑了一阵。 好一阵欢笑后,孟达说起了正经事:“河池的氐王窦茂可愿归降?” 一说到河池的氐王窦茂,法正摇了摇头:“氐王窦茂驱逐了吴中郎将派去的使者,言是河池乃是他的王土,他人不得入内。” “我看这窦茂,已是有取死之道也。”孟达轻哼了一声,他对窦茂不宾服的态度很是不爽。(本章完) 第267章 子午道 南郑,官寺。 归降刘璋的军司马李休站直了身子,仿佛一颗挺拔的青松一般,只头颅未曾高昂起,而是略微倾斜向下,摆出了一副精神的体态,外加恭敬的态度。 不容李休不做出这幅姿态,毕竟在他面前的站立着是他的新主公-益州牧刘璋,每次会面,他都想着给刘璋留下一个好印象,至少不坏的印象,怎么说他都是一介降人。 只是令李休心中感动的是,刘璋只在他的数步之内,对他似是没有什么防备和戒心,不曾因为他降人的身份而与他相距甚远。 “李卿是南阳郡人?”正在观赏南郑官寺庭院的刘璋,冷不丁的发出了一声询问,至于询问的对象,自然是他今日特意召见的李休了。 李休听得问询,他向前一步,拱手必恭必敬的答道:“休正是南阳郡人,昔年南阳郡被黄巾渠帅张曼成占领,黄巾贼四处劫掠杀戮,威逼迫害南阳郡的世家豪族,为了避免在黄巾贼的手中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故而休举族迁徙到了汉中……只今时今日天下的乱局,究其祸根,莫不是起至黄巾贼。” 阐述完自身进入汉中郡的缘由后,李休针对黄巾贼批斗了一番,言罢他更是长叹了一声,叹息中带着对黄巾贼深沉的恨意。 “黄巾贼。”刘璋喃喃着李休对黄巾士众的称呼,在他前世所学所识中,造反有理,革命无罪,黄巾士众是起义,而不是作乱,黄巾士众不是贼,而是一群义士,毕竟若不是民不聊生,百姓又怎会揭竿而起,造就东汉乱局的过错,错不在黄巾士众,错在汉室皇刘,错在官宦世家。 不过这份超越时代的理念,刘璋只能暗藏于心,却是说不得的,他只是委婉的道了一声:“朝廷公然卖官鬻爵,地方上官宦视民如鱼腩,加之豪强横行乡野,致使天下民不聊生……就算没有黄巾贼,也有白巾贼、黑巾贼,这天下的乱局,又岂是区区黄巾贼所致。” “明公教训的是,若是君明臣贤,上下相安,如张角此类的野心之徒,断然是没有机会作乱的,而就算张角作乱,意图擅行威福,只地方上一介都尉便可绑缚张角,投入大狱,杀之以谨后人。”李休不敢反驳刘璋的话,他附和了一声。 听着李休不真不切的话,刘璋轻微的摇首,他知晓李休对他的一席话不是心服,只是碍于权势地位俯首而已,但他也没有过多的说些什么,他扯开了话题:“李卿擅长土木,不知对栈道修建是否有心得。” ‘栈道?’李休脑中千回百转,对着刘璋所说的栈道分析了起来,蜀地为群山围绕,出蜀的道路十分艰难,只能于高山峡谷之间修筑栈道,才能与四方通行。 面前的这位明公有出蜀的意图,至于通向何方,考虑到蜀地北向关中需要用上栈道,而东出荆州可以顺大江而下,李休心思通达,他下了一个推断,刘璋有北向关中的想法。 李休没有去思索太久,片刻后他回应刘璋道:“禀明公,我李氏祖上以土木为营生,曾经出过将作大匠,无论是宫室营造,还是城池建筑,抑或是明公所言栈道,皆是精通的。” 刘璋闻言面露笑意,他转身看着语气里多少有些自豪的打灰老哥李休:“李卿可知道子午道?” “子午道?”李休重复着刘璋的话,同时他点了点头,示意他知晓这条关中和汉中往来的道路,不知道也说不过去,毕竟他来到汉中已有数载了。 刘璋颔首,他上前拍了拍李休的肩膀:“现下有一桩事情需要李卿去做,恐是要劳苦一番李卿了。” “不敢,明公有令,休自当效命。”李休有些受宠若惊,他连忙俯首回应了一声。 …… 走马岭,新阳平关城。 比起州牧府书吏孟节所预料的更快一些,受到刘璋召见的荀攸和张肃眼下并不在白水关,而是已经赶到了新阳平关城,赶路多时的二人打算在新阳平关休整一夜,而后第二天赶赴南郑觐见刘璋,不然灰头土脑、精神不振的抵达刘璋面前,有些失却风雅了,也多少对刘璋有些不敬。 此刻荀攸和张肃倒是没有去休息,他们是午后时分赶到的新阳平关,趁着日头未曾西降,二人于新阳平关的城楼上散起步来,观略一番当初新阳平关攻防战遗留的痕迹,同时审视一番这座阻挡蜀地大军多时的坚城。 “当真是一座坚城,难怪能阻挡明公多时……致使明公只得出奇谋,南渡沔水、缘山而行,偷渡到定军山去,方才拿下了汉中。”张肃自城头往下望去,山路崎岖,攻城的道路艰辛无比,加上守军居高临下,攻城的一方不管有什么举动,守军都可以尽收眼底,无外乎他的明公放弃了自阳平关攻入汉中的想法,不得不另觅通道。 荀攸颔首,他叹了一声:“攻城本就不易,更何况新阳平是一座山城,米贼张鲁又是精心打造建筑,安排了精卒据守,粮草充足……若非明公智谋略不出世,伐林取道,突入到定军山,只怕就算打到明年,阳平关也是拿不下的,汉中虽在咫尺,却有若天涯。” “是啊。”张肃应和的一声,他指着新阳平关城墙上战争留痕道:“只见城头瓦石多有破损,城墙上插着的箭矢有若牛毛,便可知道当时的攻城之战有多么激烈,可就算这般迅猛的攻城,都未曾听闻我军有人能登上新阳平关的城头……啧啧啧,这山川之险,当需敬畏。” 荀攸闻言轻笑道:“山川之险,固当敬畏,可也不能过分凭恃,如米贼张鲁,依仗阳平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却是忽视了眼皮子底下的定军山,待到明公引军突至定军山,张鲁只得仓皇而逃,弃汉中于不顾。” “然也,在德不在险,山川之险不足凭恃。”张肃举目看着即将没于西山的太阳,他感慨了一句。(本章完) 第268章 病虎和群狼 入夜。 荀攸和张肃却是没有入睡,借着皎洁的月光,二人在阳平关的驿站庭院中踱步而行,一边欣赏着几近圆形的满月,一边扯起了汉中之战的收尾。 “明公虽是据有了汉中,可米贼张鲁窜逃到了上庸,未获全功,有些可以可惜了……米贼善以鬼道惑人,汉中多有士庶为其所惑,只恐他日为患。”张肃语气甚是惋惜,在他看来,只有擒杀了张鲁,汉中之战才有一个圆满的收尾,而走脱了张鲁,就留有余患了。 荀攸面色轻松,他没有同张肃一般求全责备:“米贼以鬼道惑人,但汉中不过是些乡野村夫、田间野妪会信奉,世家子弟、诗书传家的豪族对张鲁之辈都是敬而远之……此前汉中士庶不过碍于张鲁势大,故而委曲求全,捏着鼻子信奉了天师道,如今张鲁一去,天师道势力衰落,加上明公正本清源,毁淫祠,灭邪说,这汉中的天师道不足为虑也。” “听荀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张肃被荀攸一剖析,他频频点起了头:“以明公之英武,扫清汉中的余毒,当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来的事情。” 见着张肃一脸的自信,携带着对益州牧刘璋倾心无比的敬服,荀攸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自他进入蜀地之后,所见士庶百姓,言论间谈起刘璋时,无一不是对刘璋倾心敬服,得人心如此,只明主一词不足以匹配刘璋。 如果说配的上刘璋的称呼,荀攸想到了一个别样的称呼-圣王,内圣外王。 ‘呼呼’一声风声响起,驿站庭院角落的大树随风摇曳,树影于月色的映照下落在了庭院的白墙上,入冬之际,大树上的落叶早已大半落尽,只余下树干枝丫,在静候着暖春的到来。 张肃呼出一口白气,裹紧了身上的冬衣,他朝着荀攸道:“寒风骤起,吹拂久了对身体可不太好,荀君,我们还是到房内一叙吧。” 荀攸点头,虽是明月高悬,树影婆娑,别有一番雅致,但夜深风起,寒意入骨,稍有不慎,就是风寒时疫,这几年兖州豫州之地不知因此多少人亡去,夸张一点可以说是家家户户挂起了白幡。 进入屋宇的荀攸和张肃并没有立即睡去,二人皆是身处壮年,精力方面十分的充足,共卧一床,情好行密的二人接着谈天说地。 “说起来倒是有些怪异,明公往日行事,都是有始有终,似平定巴郡,安集南中,都做到了斩杀祸首,不使走露一人……可偏偏今时张鲁窜逃上庸,明公没有去穷追猛打,反而往西用兵,攻打起了武都郡。”张肃言语中带有一丝疑惑,皱眉琢磨了起来。 荀攸应道:“不是说汉中的船只都被张鲁带走了吗,没有了船只,就不好顺江而下攻打西城、上庸。” “荀君,没有了楼船,也有蒙冲斗舰,再不济还有渔船,张鲁仓皇而走,哪里收刮的干净……以我料定,凑上了一些船只,然后只需三五千精锐人马顺汉江而下,管教张鲁俯首而降。”张肃肯定了一句,他对蜀兵的战力有着自信:“当是明公无意于上庸之地,故而任由张鲁窜逃。” 张肃叹了一口:“上庸毗邻荆州如今的治所襄阳,顺汉江而下,两三日便可抵达襄阳,若是明公拿下西城、上庸,只需一探手,说不得就可以拿下襄阳,此外再从夔门出一旅之兵,往荆州昔日的治所江陵而去……这一路取襄阳,一路往江陵,荆襄之地,只在掌中啊!可惜,当真可惜。” “张君莫要忘了,益州和荆州乃是盟友呢。”荀攸眉头一挑,语气中并不含驳斥,反而揶揄的语气较多:“若是背盟的话,岂不是要明公遭天下人唾弃。” “背盟?”张肃轻哼了一句,反问荀攸道:“昔日明公初登位时,刘荆州遣别驾刘阖入蜀,煽动巴郡豪族叛乱,这君子之国,礼不伐丧,若不是明公宽宏大度,兴平元年就要发兵荆襄……再说今年,刘荆州遣蔡瑁、张允攻打上庸,名为协助我军,实则贪图西城、上庸之地,这岂是盟友应该有的作为?” 荀攸摇了摇头:“刘阖的事情,早就揭过去了,现在说没有什么意义,至于蔡瑁张允略地上庸的事情,明面上也说得过去,倒是不能因为这两件事情责问刘荆州。” 关于张肃对荆州的不忿,荀攸多少有些理解,作为蜀人的张肃,面对荆州三番几次的小动作,有脾气是正常的,没脾气才是不正常。 荀攸缓缓言道:“当是明公无意于荆楚之地,而是有意关中,所以明公不对张鲁追亡逐北,而是反其道而行之,派遣吴中郎将往西面攻打武都郡。” “关中?”张肃面色惑然,他眉心揪起摇了摇头:“这关中之地,一则户口不丰,民众困乏,比不上民众殷富、地势通达的荆楚,二则盘踞在关中乃是李傕、郭汜,二人手上握着凉州精卒,昔日的董卓就是仗着手上的凉州精卒,才得以为祸天下,想来是不太好对付的,论及优劣,应是荆楚之兵好对付些。” “食之无肉,弃之有味,关中就好比那鸡肋。”张肃打了个比方,形象的描述了下关中的得失。 “不然。”荀攸先是否定了一句,续而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关中虽然户口不丰,但也有十余万户,且关中自古为天府之土,不过是战乱频发,田亩沟渠没有得到好好的维护修缮,所以落得现下破败的情况,若是明公居之关中,善加经营,则关中自会恢复往日的繁华。” “此外张君所见凉州兵精,比之荆楚之兵不易对付,却是有些片面了……刘荆州虽老,又无远志,但其人坐镇荆襄,民众服顺,进取不足,自保是有余的,就好比病虎,而关中的李榷、郭汜、张济等凉州群贼,一来互不统属,没有了像董卓一样的主心杆,二则稍不如意,群贼就相互攻伐,这凉州群贼有若群狼……比起病虎而言,当是群狼好对付些。”(本章完) 第269章 荀攸的期待 翌日。 汉水之上,一艘蒙冲以极快的速度劈开波浪,向着汉水的下游行去,而蒙冲的船舱内,荀攸和张肃两相对坐,或是闲聊上两句,或是从洞开的窗户向外观赏流水和岸崖。 张肃抚了一把长须,他想起昨夜同荀攸的对话,默然叹了一声:“荀君的话,着实让我醍醐灌顶……刘表虽病,但荆州好歹是铁板一块,而李傕郭汜等凉州诸将看上去强盛,但不过是群盗而已,只求饱食一时,无有远志……真论起关中和荆襄的难易,关中当是易下,荆襄却是不太好说。” 荀攸面带浅笑:“不止于此,荆州和益州结为盟友,加上刘荆州和明公是同宗,虽说眼下天下大乱,兵戈四起,但若是明公兵发荆襄,同宗相攻,徒惹天下人笑也。” “这是,明公为人仁义,不为无道之事。”张肃抚须点头。 “说起来,攸入蜀也有一段时间,却是无缘同明公一会,不知张君眼中明公为人如何。”荀攸试探性的问上了一句,他即将同刘璋会面,打算做点功课:“只是且莫说那些官面话。” 荀攸最后补上了一句,提防张肃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他。 “嗯?”张肃皱起了眉头,仿佛荀攸问的是一个极刁钻的问题,半晌后他缓缓开口:“明公为人,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凡事都是以简便为从,也不太看重上下尊卑,不管是士庶黔首,都是以礼待之,此外宽洪大量,不喜杀戮,这些荀君当是有耳闻的……故而明公虽是年少,但肃觉得明公却是像一个长者。” “当然,身为君主的明公,自然还有一些明主的品性,这取士不问出身,有功劳必赏,也是为人称道的……另外君主所需的文武治才,明公亦是少有人能匹敌。”张肃絮絮叨叨着一大堆话,但他还自觉不足以言说完刘璋的美德。 张肃思索了片刻后,他论总了一句,不再过多的阐述对刘璋的看法:“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按照肃的看法,明公有若白昼的炽日,令人不敢直视,又仿佛皎洁的满月,遍地洒满清辉,世间无有第二个能媲美明公的君主。” 荀攸默然,却是没有对张肃的话置以可否,毕竟他只听闻过刘璋的故事,未曾同刘璋真正会面,正所谓闻名不如见面,不管何事何物,总要面对面聊上一聊,见上一见,方才能下一个准确的推断。 见到荀攸不语,张肃也有些猜中了荀攸的心思,他端起一碗浅浅的酒水一饮而下,坐于船舱之内,行于汉水之上,略微有些摇晃颠簸,杯中的酒水自然不能同陆地上一样填上满盏。 “荀君似是不信?”饮下一杯酒水的张肃眉眼一挑,揶揄了一句。 荀攸面露浅笑,他转头看着窗外的潺潺流水,一边缓缓开口道:“明公一言一行,攸皆是有所耳闻,张君所言,攸大抵是信的,只是未曾同明公一会,颇为恨也。” “诶,只在今日,荀君自是能见到明公。”张肃面带微笑摆了摆手。 …… 南郑城外的汉水旁,风轻云淡,以及天上的炽日挥洒下一点温度,趁着这个入冬来难得的好天气,刘璋来到了汉水垂钓。 只是就算垂钓,刘璋也没有多少清闲的时间,兵曹彭羕侍立在他身侧,顾忌着声音太大或许会惊走鱼儿,所以彭羕低身对着刘璋耳语道:“明公,吴中郎将来信,言是武都郡大略上基本平定,唯有河池的氐王窦茂未曾宾服,一意同我蜀军相抗衡……但吴中郎将书信中说让明公放心,三五日内,定然有捷报传来,外加氐王窦茂的首级。” 刘璋目光放在水面上的浮漂,没有去回应彭羕的话,只轻轻的点了点头,而说完这一则军情的彭羕,他识趣的往后退了一步,静默的放任刘璋垂钓于汉水。 在日头暖洋洋的照射下,以及武都的战事顺利无比,彭羕也少有的放松了下心绪,他前面以为盘踞武都的羌氐都是不太好应付的蛮夷,更不必提羌氐对武都的地理甚是熟悉,怎么说吴懿、法正等人都要苦战上数月才能平定武都。 只是彭羕未曾想到吴懿这个东州士用兵也是有一些门道的,此外他收到消息,吴懿于战阵之间亲自临阵督战,令帐下士卒士气大振,接连大破几家羌氐部落,说不得今年冬日的第一场雪下下来之前就可以拿下整个武都郡。 眼见着自家明公的基业做大做强,彭羕打心眼里感到高兴,他身为蜀地士人,胸中有一腔的抱负,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可如今他附着刘璋的凤尾,前途可谓是不可限量。 ‘未来可期!’彭羕晒着暖洋洋的日头,心中快意无比。 刘璋聚精会神,紧紧盯着水面上的浮漂,但见浮漂几次起伏不定,似是水面下有鱼儿为美味的鱼饵所诱,正在不断试探着吞下美味的鱼饵,见着水面的动静,这条水面下的鱼儿恐怕个头不小。 不过就在鱼儿即将上钩的时候,一艘蒙冲自上游斩风破浪,须臾间来到了刘璋一行人所停驻的岸边。 ‘可惜。’刘璋放下手中的鱼竿,在面前这艘蒙冲疾驰而来的冲击动静下,刚刚准备咬饵的大鱼似是被惊吓到了,浮漂全然没有了动静。 不止鱼儿被惊吓而去,刘璋的亲卫丈八、吴班也是被扰动了,二人领着亲卫士卒护卫在刘璋身侧,十几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面前的蒙冲。 “不必如此。”刘璋拨开护卫在身前的亲卫,暗叹这些亲卫着实有些谨慎过头了,汉中是他的地盘,面前的蒙冲上又是挂着蜀军的旗号,何必如此小心应付。 蒙冲停靠到岸边,自船上率先走下来一名中年文士,文士长相不怎么出众,但一双慧眼炯炯有神,散发着智者的光芒。 文士扫射了一圈岸边的众人,而后他很快锁定了他的目标,那便是为众人所拥簇的刘璋,他低头示意,和刘璋对上了一眼。(本章完) 第270章 如鱼得水 ‘军师中郎将荀攸。’ 兵曹彭羕打量着面前的中年文士荀攸,荀攸的像貌平常,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唯有一双眼神炯炯有神,透露着极为澄亮的光采,在这双眼睛的加持下,令荀攸整个人露着别样的风采。 单凭荀攸给到自己的感觉,彭羕就认为荀攸非是泛泛之辈,只是他心中有些不平,或者说有些不服,毕竟未曾同刘璋相会一面的荀攸,直接从刘璋手里拿到了军师中郎将一职,这不免让随军平定南中,一番辛苦后才得到兵曹一职的他觉得不太舒服。 尽管说荀攸是海内名士,以前又为大将军何进征召,在朝廷担任过黄门侍郎,但荀攸初入蜀地,便被任命为军师中郎将,这里彭羕自觉刘璋的任命有些不太妥当,要知道名士和名士之间的差距,比起人和犬之间的差距还要大,他担心刘璋看走了眼,将一个只有虚名、没有实干的人推到了高位上,日后不太好下的了台来。 一方面觉得不舒服,一面觉得不妥当的彭羕没有畅所欲言,他打算先观察下荀攸一番后再说,如果荀攸当真有才,那他对荀攸担任军师中郎将绝无二话,要是无才,他自当劝谏刘璋一番。 荀攸脸上挂着浅笑,同众人一一见礼相识后,他扫了一眼刘璋身边的钓具,正色道了一声:“天下纷扰,四海不宁,天子更是蒙尘,为群贼环伺,明公身为宗室,不思报国安民,未曾想竟有如此的闲情雅致,于汉水之上垂钓,却是不知可曾钓得大鱼。” 亲卫吴班闻言顿时面色一冷,年少的他喜恶都是明白的露在脸上,他见荀攸一上来就是教训的口吻,教训刘璋耽于钓鱼玩乐,忘却了四海的纷争和战乱。 当真是一个竖儒,吴班心中骂上了一句,他虽是心头不喜面前的荀攸,但秉承着亲卫的职守,他知道眼下他是不能开口的,这会让荀攸以为刘璋左右不知礼仪,到时候不知道荀攸还会如何编排。 因此吴班只是扫了一眼刘璋,等着刘璋出口驳斥面前的荀攸,他更多的目光是怀揣着嫌恶愤怒的神色看向荀攸。 荀攸说完前面一番话后,他半眯着眼睛,等着刘璋的反应,眼角余光扫射下,他自是看到了一脸不忿的吴班,少年的眼中是明晃晃对他的怒气,他却是一点都未曾放在心上,只是静候着刘璋的回应。 只是刘璋还没回应,那边的兵曹彭羕轻哼了一声,面色愠怒道:“荀君所言,未免太过苛刻,今岁明公驱逐米贼,安集汉中,使汉中不至于沦为一妖妄之国,何谓不知报国安民,今日不过垂钓休闲一二,非是什么大的过失,荀君之言大谬,还请收回。” 刘璋没有如同吴班料想中的生气,也没有同彭羕一样反驳荀攸,而是上前握住荀攸的手,面色不含一丝愠色的道:“荀先生教训的是,璋今番垂钓,不过是聊以忘忧尔……先生所言天下之事,璋无时无刻都是关怀在心,只是欲解救天子,平定海内忧患,事情还需一步一步的去做不是。” 荀攸正对着刘璋,听着刘璋一席话,和刘璋真诚的目光对上,他顿时心头大定,所谓猝然责之而不怒,可见刘璋的心性正如蜀中所传一般,为人亲和,又甚是敬贤。 “攸为人素来狂悖,方才所言,还请明公莫怪。”刘璋的回应中正平和,荀攸也是识趣,他倒退一步,拱手向着刘璋致歉。 见着荀攸致歉,彭羕和吴班的面色稍稍好看了些,虽然荀攸身上挂着海内名士的牌子,但在他二人心中,刘璋身上的洁然是不容玷污的。 在荀攸的主动退让下,现场的气氛缓和了些,而后刘璋收起了垂钓的心思,他邀着荀攸上马,同他所骑之马齐头并进,向着南郑行去。 “荀君,刚才你问我今日有无钓到大鱼,说起来今日璋倒是钓到了一尾大鱼。”刘璋转头向着荀攸说道,言辞甚是正经。 荀攸面露疑惑,他反问了一句:“方才见明公手下士卒收拢鱼获,却是没见着什么大鱼,不过几尾寸许的小鱼。” “这大鱼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刘璋面怀笑意,语气中夹带着藏匿不住的狡黠。 言罢二人对视了一眼,仰天大笑了起来。 抵达南郑官寺后,刘璋摆开宴席,招待起了远道而来的荀攸和张肃,饮宴之间,鼓瑟齐鸣,场面热闹非凡,众人甚是开怀,这场盛大的宴会直至夜深方才停歇。 酒宴罢席之后,刘璋邀请荀攸同榻而眠。 “敢问明公志向。”荀攸抛开弯弯绕绕的话,直白的问上了一句。 刘璋缓缓开口:“璋承先父基业,据有巴蜀,加之身为宗室,见着眼下宇内大乱,朝纲不振,所思者乃是欲建立如齐桓公、晋文公一般的功业,尊王攘夷,伸大义于天下。” 荀攸笑着摇了摇头,他语速不快,但甚是坚定:“明公以神武之姿,承先君之基业,据有巴蜀,去岁荡定巴郡、抵定南中,今岁亲率大军、讨定汉中,已全一州之地也……益州,沃野千里,地势险塞,号曰天府之国,高皇帝因之而成帝业。” 一言至此,荀攸本就明亮的眸子更是精光绽放:“明公今定汉中,西取武都,来岁凭借东州士回归关中故土之夙愿,兼之军令森严、百姓拥戴,荡定关中诸贼,不过是手到擒来,再西行而向,凉州可一鼓而下也……届时明公坐拥关中、凉州、益州,蜀地粮秣为盛,雍凉甲兵为精,山河险固,金城千里,秦之故地在握,加之明公身为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海,总览英雄,思贤若渴,而后东向以争天下,所能建立的功业,岂止于桓、文也!” 言罢,荀攸目光灼灼的盯着刘璋,静候着刘璋回复。 “璋得先生,如鱼得水也。”刘璋感叹了一声,只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同荀攸聊至深夜,而后怀揣着偷人的快感,刘璋入睡而去:‘曹孟德呀曹孟德,你的军师很不错,可惜现在是我的了。’(本章完) 第271章 河池 ‘如鱼得水。’ 一觉醒来后的荀攸,第一时间想起了刘璋昨夜对他说的这四个字,饱读诗书的他很快在脑海中排查到了这四个字的出处,秦始皇嬴政的丞相李斯有一篇文章名为《用笔法》,讲解的是笔墨的妙用,其中有言:‘如游鱼得水,景山兴云,或卷或舒,乍轻乍重。’ 念及于此的荀攸轻笑了一声,刘璋所言‘如鱼得水’自然不是指的笔墨书法,刘璋这里用鱼代指自己,将他比作了水,而鱼儿是不能离开水的。 这里荀攸暗自庆幸了一声,他虽自认才智过人,谋略超众,但只是战术方面胜于常人,而于大局观方面,他是远不如他的堂叔荀彧的,没有荀彧对方略的精准把握能力。不过他通过观察刘璋不进军上庸,追亡逐北的剿杀张鲁,反而遣人西向武都的举措,猜中了刘璋的心思。 当然,也是刘璋眼下的局面同过去的高皇帝甚是相似,都是坐拥巴蜀,有经略关中之意,所以昨夜荀攸照着高皇帝还定三秦的方略,掏出了一套说辞,得以从刘璋口中拿到一个‘如鱼得水’的极佳评价。 “荀先生醒了?”刘璋察觉到身旁发出的动静,他问询上了一句,而荀攸自是立即回应了一声。 随后刘璋和荀攸一并起身,洗漱完毕来到了外间的屋宅,在仆役的服侍下,享用起了清晨的粥食。 禀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优良作风,待吃完早餐,净手之后,刘璋方才同荀攸继续了昨夜的话题,他首先赞叹了一句:“荀先生昨夜所言方略,甚合我意……璋之本心,亦是欲为国家诛杀群贼,清扫宵小,而今之国贼,自董卓之后,以李傕郭汜最为猖獗,上则胁迫天子,渺天子威严为尘土,下则凌迫百官,视朝纲制度为无物。” “故而璋遣吴懿西进武都,意欲趁着年末冬雪未降之前拿下武都,打通前往关中的道路,以便来年征讨关中,定要斩杀李傕郭汜二贼以谢天下。”刘璋无所隐匿,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 荀攸闻言叹息了一声,他拱手赞言道:“国家蒙尘,为宵小所欺……今天幸宗室中有明公这般的人物,心系陛下,怀揣百姓,一意为国家除贼,为民做主。” “先生过于谬赞了,璋虽有此心,但局势纷扰,还需先生鼎力相助,为我谋划一番。”刘璋伸出手往下压了压,示意荀攸的话太过了些,他有些担不起。 “为国家计,攸自当效命于明公。”荀攸倾心一拜,心中暗道了一声,他这也是为自己做打算,一腔的谋略在胸,他想着做出一番事业来,而想要有所成就,就需要先寻一明主,如今明主只在眼前,当不会浪费他一身的才华。 这时兵曹彭羕不经通禀踏入了屋内,身为幕府的兵曹,他拥有这样的资格,也是刘璋给他的特许,时局纷乱,军情紧急,一些小的礼仪客套就不足称道了,一切以简便为要。 荀攸心思细腻,他一眼就看出了彭羕的举止并未惹来刘璋的不快,看上去彭羕不经通报就走进屋内,应该是拿到了刘璋的默许,面对这种有损威仪的做法,他却是微微的点了点头,眼下时局如此,行事简约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结果。 “可有要事?”刘璋开口问询道,自从主薄黄权担任汉中太守后,主薄的事务一向是少担待了,幕府的诸多机密事就给到了彭羕负责。 彭羕朝着刘璋拱手进礼后入席,他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眼帘下是明眼可见的淡淡黑眼圈:“非是要事,如何敢侵扰明公,且不止一桩事情,有着诸多的要事。” 刘璋也不拖延,他挥手示意彭羕开口言说。 “吴中郎将递来消息,他都统徐猛、袭肃、孟达等校尉清扫干净了下辩的羌氐,现如今武都郡只余河池未平,而吴中郎将已率军抵达了河池,不日便将攻城……至于河池氐王窦茂一方,到现在还是拒险不宾,以河池县为据点,更是在河池县外筑有大小坞堡十余座,互为犄角,妄图抵抗我大军。”彭羕三言两语道明了当下武都战事的情形。 言罢彭羕转头望向荀攸,面带微笑的说道:“荀军师初来乍到,恐怕不太清楚武都的地理人情,以及河池要地的情形,是否需要羕为之讲解一番。” 彭羕的话是好话,听上也去很是客气,但言笑晏晏中,他的话里似是藏着一根尖刺,直直的刺向荀攸。 而见到荀攸没有立即作答,彭羕不免露出一个略显轻佻鄙夷的面色,他对新来的荀攸不怎么抱有好感,概因为荀攸一来就对着刘璋批斗一番,但刘璋对荀攸却是礼遇甚隆,甚至昨夜邀请荀攸同榻而眠,这是连他都未曾享受过的待遇,不免让心高气傲的他有些气恼在胸。 荀攸略微斟酌了片刻,但他也没有让彭羕等上太久:“河池之地,岩山环峙,江水合流;东接连云,西盘百顷;关隘扼喉,溪谷张翼;为秦陇之藩屏,控巴蜀之门户也……这自蜀地北向雍凉,有祁山大道往凉州而去,有陈仓故道往陈仓而去,大抵是都需要经过河池之地,若是没有武都,抑或是河池不在我等之手,则北出雍凉无望也。” “先生莫要忘了汉中北出,自西向东,有褒斜道、傥佗道、子午道,皆可抵达关中。”彭羕应声反问,话里话外皆是考究之意。 荀攸轻笑一声,他语气淡然的剖析道:“当然,自汉中便可抵达关中,褒斜道、傥佗道、子午道皆可通行,但这三条皆是山间栈道,小股精兵通行尚可,却是不便大军通行,也不利于粮秣运输……若需大军北进,讨定雍凉,还需拿下武都,掌控河池。” ‘有些门道。’彭羕收起了轻蔑的神色,对有本事的人他还是放在眼里的,他拱手道:“不想荀军师对武都郡的地理情形如此的了解,羕却是多此一问。”(本章完) 第272章 深意 刘璋一边听着堂下荀攸和彭羕的对答,一边从案几上拿起一份法正递来的文书,文书上是武都郡户口的大略统计,上面言是武都郡有户万余,人口八万左右,偌大的一个武都,这么点人口,自然算不得十分稠密,而是稀疏的紧。 不过这对刘璋来说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汉中之西的武都郡,领县九,分别为下辨、武都道、上禄、故道、河池、沮、平乐道、嘉陵道、修成道,从县名末多有‘道’字便可知道,武都郡的蛮夷势力很大。 事实也的确如此,武都郡同阴平郡一样,乃是大汉帝国西部羌、氐等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汉儿的人口数量自然也就比不了中原之地了,能有个万余户、八万口,刘璋已经是相当高兴了。 只是武都郡的人口虽少,但正如荀攸所言,武都郡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东接汉中,南接梓潼,北接天水,西接阴平,是一个居中的位置。 拿下武都郡后北向雍凉,有大路分别通陇右祁山、关中,如果从武都下辩出发,两百里就能到达祁山,比从汉中出发行程能缩短四百里,此外从武都兵指关中的陈仓,行军距离也缩减了不少。 武都郡称得上是一处要地。 但要想将武都郡打造成攻略雍凉的前进基地,还需要清理一下武都郡的杂草,那是一团团极为繁茂的羌氐部落杂草,就比如吴懿眼下兵锋所指的河池氐王窦茂。 念及于此,刘璋轻微的摇了摇头,自桓灵以来,汉统衰落,武都郡的羌氐渐渐繁盛了起来,而大汉朝廷对武都郡的掌控力一日不如一日,甚至于许多名义上归属于汉家的郡县,实际上把控在了羌氐手中。 河池县便是一例,氐王窦茂蟠踞河池,称得上树大根深,日常行径上是肆意妄为,地方上的长官都不敢踏入河池的地界,只能将眼睛一闭,假装看不到窦茂的嚣张。 前面刘璋收到过吴懿递来的文书,言是就连在吴懿面前,窦茂那边派遣过来的使者都是甚为跋扈,扬言河池乃是窦氏的祖地,非是汉儿的地界,让他好自为之,不要越界行军,勿谓言之不预。 ‘夜郎自大。’刘璋想起了吴懿在文书末附上的四个字,同时吴懿在文书中保证,会让河池的氐王窦茂,拥有和夜郎一样的美好结局。 见荀攸和彭羕关于河池的讨论有了收尾的意思,刘璋收揽了心神,不再做泥塑木雕的菩萨,他唤了一声彭羕:“永年,河池要地,如荀先生所讲,最好要在年底拿下,你等会发一封文书给吴懿和法正,让二人尽快拿下河池,万不可拖延,此外令二人也需谨慎用兵,先求不败,然后再求胜。” “诺。”彭羕拱手应道。 刘璋微笑,他知道前面彭羕向荀攸的问话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但他没有去插手,有些时候,争辩一番比起互不沟通更好一些,更能让荀攸和彭羕了解对方。 领下一桩文书任务的彭羕继续通报消息:“明公,据间细递回来的消息,程郁抵达上庸后,就被张鲁囚禁在了驿馆,把守极为严密,轻易接触不到。” 荀攸露出一缕惑然,听起来程郁是一名使者,被刘璋派遣到了上庸,只不过张鲁和刘璋互为仇敌,刘璋刚刚夺取了张鲁的汉中,此时派遣使者属实有些令人不解。 彭羕察言观色,他知道荀攸初到,对程郁的消息是不知晓的,因此他向荀攸解释了起来:“荀军师,程郁是明公的书吏,此行前往上庸,是同张鲁商讨换俘的事情……为张鲁所擒的房陵县县令蒯祺,是襄阳蒯氏的子弟,而蒯氏的蒯良同明公有些交情,而明公这边的话,前面曾经擒获张鲁的祭酒杨任,因此明公打算用张鲁的帐下祭酒杨任交换蒯祺,以全朋友之义。” “哦,原是如此……明公仗义。”荀攸点头,并向刘璋赞了一声。 这里彭羕叹了口气,他摇了摇头道:“只不过就眼下而言,程郁连张鲁的面都见不上,换俘一事只怕是镜中花水中月了。” 荀攸根据有限的资料进行着分析:“不好说,这一来张鲁没有杀死程书吏,二则张鲁只是囚禁程书吏,而且是将程书吏囚禁在驿馆,并不是上庸的牢狱之中……说明张鲁眼下或许是单纯不愿同明公的使者见面,毕竟汉中为明公所夺,张鲁心中多有会有些气性,待缓上一阵后,想来程书吏自然能同张鲁会面,谈妥换俘的事情。” 彭羕闻言,顿觉荀攸的话十分的有理,按照当前的情形而言,很大概率张鲁只是暂时不愿同刘璋的使者会面而已。 说起来彭羕也是关心则乱,他和程郁同在幕府,是有一些交情的,他思量着程郁就算事情没有办妥,但只要人平平安安回来就好了。 “借荀军师吉言了。”彭羕向荀攸微微拱手。 这里荀攸话头一转,他向刘璋问询道:“明公派遣程书吏前往上庸换俘,当是不止于换俘一事,是否别有深意……” 不待刘璋开口,荀攸推断道:“前面张鲁窜逃上庸,势孤力穷……当时虽说汉中楼船尽为张鲁带走,但蒙冲斗舰,外加渔船还有些许,能够载上一旅之师顺汉水而下抵达上庸,此外当时荆楚的蔡瑁、张允拥兵房陵,若是联络蔡张二将,两相夹击之下,张鲁自当灰飞烟灭……而明公似是有意放任,使张鲁得以和上庸申氏联盟,击败蔡瑁张允,有了如今的生机勃勃。” “而今明公遣使上庸,虽名曰换俘,但未尝不是一种示好,明公是否有意令张鲁于上庸坐大,使张鲁作为缓冲,隔开荆楚和汉中。” “嗯?”彭羕眼神中露出震惊,他为荀攸的一席话为之惑然,同时他也有些明悟,刘璋舍弃上庸而攻略武都,且前面刘璋不阻挡投奔张鲁而去的汉中士民,加上这次的遣使行为,似乎正如荀攸所言,刘璋有意放纵张鲁在上庸做大做强,以张鲁为缓冲,隔绝开同荆州的接触。 彭羕对着荀攸露出了欣赏的目光,关于这一层他都未曾看到,但很快他就看向了刘璋,等着刘璋给出一个回答,来印证荀攸的话。(本章完) 第273章 喜事临门 “荀先生言过了,璋哪有这般的神机妙算,不过是因势利导罢了。”刘璋无奈的摇了摇头,谦逊的道了一句。 而后在彭羕期待的目光中,刘璋慢慢解释起了自己的想法:“上庸之地,距离荆州如今的州治襄阳不过数十里路,且可以顺汉水浮舟而下,大军往来十分的迅捷,若是为我所得……呵,璋听闻一句民间俗语,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上庸如果在我的手里,就算益州同荆州有联盟的关系,都只怕安居襄阳的刘景升夜里不敢安睡。”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荀攸细品着刘璋所言的这句俗语,他不由点了点头,这句话当真是十分的形象,一语就解释了刘璋拿下上庸之地后,荆州刘景升所面临的的境况。 “是故明公无意于上庸,以免拿下上庸之后,荆州会出重兵同我方对峙,牵制去我方的军力……这大军来年就要北进关中,征讨凉州诸贼,当此之际,蜀地应尽量少的去刺激荆州,避免同荆州发生冲突,不使影响来年的关中之战。”荀攸开口补全起了刘璋的想法。 “然也。”刘璋微笑着点了点头,荀攸不愧是备受曹操青睐的谋士,有着一等一的谋略。 兵曹彭羕在此时终是明悟,他感觉面前像是被拨开了一团迷雾一样,他斟酌着插了一句话:“明公一不追杀张鲁,二不阻拦汉中惑于天师道的鬼卒投奔张鲁,原是为了使张鲁有实力和蔡瑁张允抗衡……上庸之地,我们不便入手,但也不当落入荆州之手,而若是落在张鲁的手里,这一则张鲁势力弱小,威胁不到汉中,二则刘荆州也有些事情做了,来年就空不出手来针对我蜀地做些小动作了,我等便可安心征讨关中。” “这一石多鸟,如今皆以全中,奇谋略不出世也。”彭羕叹服了一声。 刘璋摆了摆手,彭羕的吹捧却是有些过了:“张鲁窜逃上庸,会同上庸申氏联盟,但兵力还是逊于蔡瑁张允所统大军,那时谁又料得到他们能击败蔡瑁张允的大军,说不得就是蔡瑁张允大胜,上庸为荆州所得呢……情形来到现在这一步,非是我所能预见的,不过是局势变化恰巧顺了我的心意而已,倒是没有什么奇谋。” 荀攸闻言,十成十的论证了自己这段时间来的想法,他顿感身心舒畅,同彭羕一样,他拱手向着刘璋叹服道:“明公能因势利导,顺应局势的发展,使得局面称自己的心、如自己的意,就算不是奇谋,也是对局势洞若烛照,挥洒自如,才有了如今的结果。” 同样赞美的话刘璋听的耳朵都起了茧子,不过来自荀攸的赞叹让他有些受用,毕竟荀攸非是一般的人物,乃是曹营中一等一的谋士,但也只是略微受用而已,他对美言的免疫力已经很强了。 “说起来,张鲁的表现倒是超乎了我的判断,张鲁能击败蔡瑁张允,而后拿下房陵,置西城、上庸、房陵于麾下,如此一来,便可成就四塞之地,后面可以同荆州好生消磨抗衡一番,一二年内,我等皆可以不忧荆州也。” 刘璋面带快意,处于上庸的张鲁对他威胁很小,但对襄阳威胁很大,毕竟一个是逆水行舟,一个是顺流而下。 这里刘璋想到一件趣事,他从案几上的文书里抽出一份,然后打着哑谜道:“蔡瑁张允败退回襄阳,二君可知刘景升对蔡瑁张允作何处置?” 彭羕轻哼了一声,他不屑的说道:“蔡瑁虽然是刘荆州夫人的弟弟,张允又是刘荆州的外甥,但是蔡瑁张允用兵是一败再败,一败于上庸申氏的埋伏,二败于张鲁和申氏的联军,且又丢失了房陵之地,不责罚是说不过去的……如果这样刘荆州都免去蔡瑁张允的过错,那真是脸都不要了。” 荀攸听着彭羕的话,这段似是有些道理的话,他微微摇了摇头,曾经在荆州待过一段时间的他,同刘表是有过接触的,对于刘表的为人他是略微了解的。 接着彭羕的话头,荀攸说出了自己的推断:“话虽这么说,似乎不责罚蔡瑁张允是说不过去的,但依着攸对刘荆州的了解,想来蔡瑁张允不会挨什么责罚,当是令二人将功赎罪。” “就仿佛秦穆公时的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等将领,虽是一败再败,但是秦穆公不加责罚,反而更加礼遇孟明视西乞术等人,使孟明视、西乞术等人知耻而后勇,最终帮助秦穆公称霸西戎的故事一般。” 彭羕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若是依照孟明视西乞术的故事,蔡瑁张允的确可以逃过罪责,但是刘表好歹是有偌大的名头,如何会做出这样赏罚不公的事情来。 一念至此的彭羕转头看向刘璋,想着从刘璋这里得到答案。 刘璋那边先是大笑了几声,而后他朝着荀攸夸奖道:“荀先生颇有识人之明也,如先生所料,蔡瑁张允的确没有担什么罪责,败军之罪,轻飘飘的揭过去了……至于揭过罪责的由头,正是先生所言孟明视西乞术的故事。” “无耻之尤,无耻之尤。” 彭羕闻言忿忿然道,他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亏得刘荆州号为‘八俊’之一,有着偌大的名头,行事竟是如此的不公,以亲疏来定罪恶的深浅……羕倒是记得,蔡瑁张允第一次大败时,言是贪功冒进的都尉文聘,他的家人是被荆州的有司责难了。” “呵。”末了彭羕冷笑了一声。 相比彭羕的冷嘲热讽,荀攸的表现淡定了多了,他是见过世面的人,曾经在朝廷里担任过黄门侍郎,见过许多比这更离谱的事情,就像他见过一个唤作孟佗字伯郎的人,依靠一斛浦桃酒,从权宦张让的手里拿到了凉州刺史一职。 正所谓将军百战竟不侯,伯郎一斗得凉州。见过如此离谱的事情,荀攸现下自是淡定的很。 这时一名书吏于门外通报后,向刘璋递上了一封书信,刘璋见着火漆的封口,知道这是自家府里私宅的书信,他揭开后拿出绢布阅览了起来,看着看着他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如玉般的笑意。 待看完书信,刘璋朝着荀攸和彭羕分享道:“家中书信传来,妾室采薇为我产下了一个女儿。” “恭喜明公。”彭羕闻言立即恭贺了一声,他同刘璋一样脸上露出了微笑,为刘璋感到高兴。 “恭喜明公。”荀攸也是适时的恭贺了一声。(本章完) 第274章 河池之战一 武都,河池。 法正和孟达骑着马,在一小队骑士的护卫下,来到了河池县的附近,侦看起了河池县的布防形势,如今他们已将武都郡大部县城拿下,就只有眼前这座河池县未下。 但见被氐王窦茂所占据的河池县城,护城河、瓮城、角楼皆是一应俱全,县城的形制同汉家的县城近乎一模一样,甚至比起一些守御工事不完备的汉家县城更胜一筹。 法正走马观花,绕着河池县往复一趟的观察后,他遥鞭一指河池县,向着身侧的孟达说道:“子敬,过去我以为这氐王窦茂不过一蛮夷尔,我等既然已经拿下了武都的郡治下辩,来到此地拿下河池是顺手的事情,虽说不是轻而易取,但也应该花不上什么功夫……” “嘶。”法正的语气略微低沉了些:“可是今日一观河池县的守御,便知氐王窦茂不是一般的蛮夷,你瞧……河池县护城河的宽度,便是武都郡的郡治下辩也是不如的,再有那瓮城,等闲城池哪里会去打造瓮城……” “还有这外围的几座坞堡,有若城寨一般,和河池县形成了犄角之势……我等若是攻打河池县,坞堡里的氐人便会杀出,袭扰我们的后军,但若是我等攻打坞堡,河池县的氐人只怕也会袭扰我们的后军。” 孟达点了点头,他无奈的道了一句:“这河池县比起郡治下辩,反倒更像是武都郡的郡治了……氐人自国初就和我等汉儿混居,看上去氐王窦茂是学到了一两手我们的本事,的确不可等闲视之……” “只是,这画虎画皮难画骨,河池县样式有模有样,就是不知道窦茂真本事如何。”孟达半眯着眼睛,眸子里寒光溅射,直勾勾的盯着河池县,仿佛下一刻就要将河池县席卷而下。 法正轻笑了一声:“说的也是,禽兽学人走路,不是那么好学的,外面再是锦绣繁华,内里若是一团腐朽,也不过是具冢中枯骨……得尝试攻上一攻,试一试这窦茂的成色如何。” “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这里法正抬头,看着远方的天际无声地涌起如铅墨般沉郁的乌云,不多时整个天空就是一片暗灰色,冬日的寒风更是呼啸在耳侧,说不得下一秒就是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下。 “我们的时间是不多了。”孟达顺着法正的目光,他也是察觉到了天色的变化:“得尽快赶在大雪落下之前,将河池县拿下,不然大雪一落,攻城却是有些不便了。” “总不能拖到明年吧。”孟达皱起眉头,一双秀眉宁作一团,失却了他原本的美感。 法正收回看向天空的目光,他将目光拧成一条细缝,仿佛一把锋锐的环首刀一般斩向河池县,语气同他耳边的朔风一般的冷冽:“明年?怎么可能拖到明年,只年底前,必须拿下河池县……” “今年有今年的事情,明年可是有明年的事情,今年不拿下河池县,来年如何兵临关中,河池县的事情是拖不得的。”法正坚定的摇了摇头:“再者说年底前若是拿不下河池县,吴中郎将、你、还有我,明公那里便是交待不了。” “是啊。”孟达重重的喘了一口气,仿佛心头有万钧的重物压着:“不拿下河池,明公那边说不过去,我们作为关中游子,对归乡之事都如此拖沓,只手下的儿郎更是交代不了的。” “来日我当向吴中郎将请命,归乡之战,我当为先登,就算死在河池县的城头也足愿矣。”孟达目光坚定,死死的盯着河池县的城头。 法正嘿然一笑:“子敬兄气魄如此,何愁河池县不下,氐王窦茂不降。” “且先回营向吴中郎将通报河池县的情况……来日当整军备战,一鼓作气的拿下河池县。”法正拨着马头,向孟达示意返回军营。 孟达点点头,他拨着马头调转方向,和法正一起向着营寨的方向而去。 当法正和孟达二人返回军营,来到中军大帐外时,正欲掀开帐帘而入,却是听到里间传来一句略带疑惑的语气的问话:“如此说,尔等不是来请降的?而是来邀战的?” 闻言法正收回了掀开帐帘的手,他向着帐外的吴懿亲卫发去询问的目光,手上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中军大帐内。 帐外侍立的吴懿亲卫会意,他压低声音说道:“是氐王窦茂的使者。” ‘真是不巧,竟是没撞上这伙子使者。”法正面露浅笑的点头,他刚才同孟达绕着河池县走查了一遍,竟是和窦茂的使者错开了,没有撞上面。 眼下既然吴懿在招待使者,法正思索了下后,他伸出手示意孟达和他来到大帐的一侧站着,静静的听着帐内的动静,他没有和窦茂使者打交道的想法,由着吴懿去应付便是。 中军大帐内,听到主帅吴懿向他问出此行本意的窦茂使者,闻言立即应道:“我王一则非是请降,二则亦非向将军邀战……” 见着吴懿听到这话眉心皱起,似是有些疑惑,窦茂使者解释了起来:“将军,河池之地,自古乃是氐人的居所,我王居于此地多时,同将军是井水不犯河水,两家没有交兵的由头,也有没有交兵的必要……故而我王令我来此,非是请降,更非邀战,乃是欲令我同将军言和,两家罢兵,国安民乐,岂不美哉!” 说到‘国安民乐,岂不美哉’这句话时,窦茂使者双手摊开,面色上带着谦卑的笑意。 “放你娘的屁。”列席的校尉徐猛闻言爆了一句粗口:“河池归属武都,武都乃是我大汉治下郡县,什么时候成了你们这群蛮夷的祖地了?自古以来也轮得到你们来讲……” 校尉袭肃不屑的嘲讽了一句,对于不识时务的蛮夷,他的脸色自是不好的:“古语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河池归属大汉无疑,你的主子窦茂也是我大汉治下的臣民……你们这群蛮夷,就是不读书。”(本章完) 第275章 河池之战二 上首的吴懿面色一沉,看上去被窦茂使者的话搅得心中不是很痛快,他冷笑一声道:“既然窦茂无意请降,那就请回去吧……对了,你回去后告诉窦茂,现下不降,后面便是归降,本将军也是不收的,眼下是他惟一的机会。” “诶,未想将军如此不智。”窦茂使者闻言叹息了一声。 “嗯?”校尉徐猛闻言面色不善,他一跃而起,指着窦茂使者骂道:“你这夷狗,竟敢非议我家将军。” 吴懿面沉如水,他怒极反笑,先是示意徐猛安座,而后调子极为平和的向着窦茂使者问道:“使者何出此言?” 窦茂使者身形有如青松一般,作为氐人中杰出者的他缓缓道来,解释着他前面的话:“将军,用兵之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而论天时,凛冬时节,大雪将至,非是用兵的好时节,论地利,我王久居河池,将军初来乍到,论人和,我王自从接任氐王一职,族内众相和睦,上下一心……这般的境况下,将军非要强攻河池,自讨苦吃,岂不是不智。” “难道将军你非要损兵折将,致使河池城下汉家儿郎尸横遍野吗?……将军此次征伐武都,功勋卓著,若是于河池处有所折损,岂不是有失将军威望,也于将军战后论功行赏不利,不如见好就收。”窦茂使者的语气平淡,但话中有意的带着一股威胁的意味,说完他半眯着眼睛,用眼底余光打量起了吴懿的神色。 却见吴懿微微皱起了眉头,一双浓眉久久不得舒展,面色甚是纠结,一会神色深沉,一会神色放松,良久,吴懿松了一口气,眉心舒展,像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定。 辕门处。 吴懿言笑晏晏的向着窦茂使者说道:“先生所言金玉良言,我当思之,至于回音,我聚众商议一番,来日回告先生。” 吴懿的身后,站立着的校尉徐猛、袭肃等人皆是面色不善,死死的盯着被吴懿称作先生的窦茂使者,仿佛下一刻就要将窦茂使者给生吞活剥一般,同时几人心中有些疑惑,吴懿的态度令他们不解。 窦茂使者自以为说服了作为主帅的吴懿,他像是一只刚赢下一场比赛的斗鸡,高傲的略微仰着他的头,眼角的余光扫过吴懿身后的徐猛、袭肃等人,在不经意间和几人对上眼时,神色中浅浅的挂着得意。 但对于吴懿,窦茂使者还是毕恭毕敬的,他同吴懿说着道别的话:“将军能以帐下士卒为重,两家和睦,不使交兵,真乃如天之仁……我当回禀我王,告知将军的心意,此外将军若有所求,一以允之。” 言罢窦茂使者打马而去,吴懿目送,这里他的面色起初还是同使者逢迎时的笑意,然后逐渐的笑意收敛了起来,面色变的平淡,再然后,面色变得冷冽了起来,像是眼下的凛冬寒风般。 等到窦茂使者走远,徐猛有些按捺不住心头的躁动和怒意,他是关中出身的儿郎,无时无刻不望着回归关中,自从跟随刘璋之后,他得以一步步的向着关中靠近,向着故土靠近。 先是汉中,再是武都,眼下只需拿下河池,前往关中的陈仓道便是通了,只是见着主帅吴懿被窦茂使者一蛊惑,似乎是失却了攻占河池的念头,由不得徐猛心头不生出怒气。 徐猛往前一步,正欲拱手向吴懿劝告,然而他话还没脱口,却是听到身后传来一句恭维的话:“吴中郎将使得好骄兵之计。” ‘骄兵之计。’徐猛露出一个疑惑的神色,他转头看向身后说话的人,片刻间他自是认出了来人,乃是军议校尉法正,和他一样,皆是关中出身的游子。 徐猛自然的思索起了法正话中的意思,他非是莽夫,片刻后他若有所思的朝着吴懿说道:“吴中郎将,先前你对窦茂使者所言的两家和睦,非是真言,乃是为了令窦茂骄大,守御松懈吗?” ‘真聪明。’吴懿脸上挂着笑意,他对面前这个关中出身,初入幕府便被刘璋立为军议校尉的法正很是满意,有一种知己的感觉,前面徐猛、袭肃等人都对他的话很是不忿,没想到法正却是看穿了他的心思。 “孝直所言不错,正是骄兵之计尔。”吴懿点了点头道,而后他回顾徐猛、袭肃等人:“虽说对着氐人这类蛮夷使谋略有些落了下乘,也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但正所谓兵不厌诈,能让窦茂迷惑一时,我军多做些准备,后面少上一些伤亡,便是极好的。” “中郎将有智有谋,我等却是浅薄了。”徐猛、袭肃几人纷纷拱手恭维了一句。 吴懿只一轻笑,并没有因为几人的恭维而面露骄色,他向着法正和孟达问道:“河池县守御的情形侦望的如何了?” 一边问着,一边吴懿招呼着几人往中军大帐走去,他打算今日同几人好生商议一番,来日就倾尽大军攻城,给氐王窦茂一个惊喜。 …… 河池县中。 氐王窦茂问向他派遣到吴懿军中的使者道:“姓吴的怎么说?” “禀大王,中郎将吴懿先是不为所动,但在小人的一番厉害分析后,吴懿有所意动,想来其人不日就会退兵。”使者面上带着略显得意的神色,长话短说的讲述了这一趟出使的经过。 “哦?”氐王窦茂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似是有些不信,蜀军拥大众而来,如何会这般轻易的退兵。 “大王宽心便是,如今的时节、地理皆是不利于蜀军,吴懿就算贪功,一意攻打我河池……但局势如此,优势在我们这边,身为主帅的吴懿是不会冒这个风险的,他现在手上的功劳够多了,多一个河池不多,少一个河池不少。”使者洋洋洒洒一顿分析。 “若是两家相安无事,你便是头功。”窦茂似乎被说动了,他夸赞了一句使者,同时心中感慨自家没有看错人,眼前这人的确是逢迎往来、纵横四方的好料子。(本章完) 第276章 河池之战三 入夜。 河池城外,蜀军的中军大帐内,作为此次征讨武都的主帅,吴懿面色平静的分析起了眼下他们所面临的的局势。 “就兵力而言,据细作的回报,氐王窦茂帐下有氐人六、七千户,守城之战,精壮可以在城头守御城池,妇孺可以做一些杂活协作守城,因此估算下来,我们所要攻打的河池县,当有守卒七千余人。” “至于我们的兵力,除却原本我带来的万余人,在攻取下辩城后,武都郡的世家豪族作为识时务的俊杰,如今都是各拥部曲,携带钱粮来为我等助阵,我帐下功曹已是清点完备,计得总数,略有五千余人,所以,我们的兵力一共是一万五千余人……只是武都郡的豪族部曲当不得大用,用来攻城是不行的,只能用来摇旗呐喊、壮一壮声势。” “因而我们是用一万五千人去攻打七千余人守御的城池,就难度而言,是相当之大的,毕竟这是攻城战,且我们的兵力优势不是很大。” “嘶。”袭肃皱起细长的双眉,伸出手抚摸着下巴的短须,而后他建言道:“氐人虽说有些武勇,但战阵之法、甲胄兵械皆是不如我汉军的,不过是据守城池,才能同我们抗衡……如果能激窦茂出城一战,我军的胜机想来会非常的大。” “不太可能。”法正摇了摇头,否定了袭肃激窦茂出城交战的想法:“窦茂虽是一介氐人,但也不是一个蠢货,自我军到了此地后,窦茂未曾派过一兵一卒出城,就连我同子敬(孟达)去侦查河池县时,窦茂都没有派出骑卒来驱赶我们……因而窦茂的想法大抵是一来依仗着河池县的城守,二来凭借着如今凛冬时节,不利于攻城的气候,只坐守坚城来逼退我们,交战的心思当是一点都没有的。” 法正搭拉着眼皮,听着飒飒的冬夜寒风呼啸着从大帐外穿过,在耳畔留下一阵呜咽有若哭泣的声音,比起强攻河池县城,他更喜欢用谋略拿下河池县,可当前的情形下,窦茂打定主意坚守不出,谋略却是用不上的,这不免让他有些无力感。 “这不整一个缩头乌龟吗?”徐猛嗤笑了一声,但嗤笑一声后,他的面色有些不太好看,据法正这么一分析,他们眼看着只能强攻河池县城了。 孟达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向着徐猛调笑了一句:“缩头乌龟的名头是不好听,但比起城陷族亡来说,窦茂还是分的起轻重的,他这个头一缩,倒是缩的极是有道理。” “哼。”徐猛轻哼了一声,语气不善的说道:“不管窦茂头缩的再进去,某也会掀了他的龟壳,扯出他的龟头,一刀给他斩断。” “徐校尉说的是,怎么都不会让窦茂活到年底,耽误我等来年攻伐关中。”孟达乐呵呵的道了一句,脸上浮现笑意,只是笑脸却是带着一丝寒意。 “倒是不必过于担心河池县难以攻克。”吴懿身为主帅,没有半点的低沉情绪,他鼓舞众人道:“窦茂总归是一个氐人,一个蛮夷,论起攻守城池,就算从我们汉儿手中学得一点鸡毛蒜皮的本领,但画虎不成反类犬,窦茂守城的本事当是远不如我们汉儿的。” 法正郑重的点了点头,他应和了一声:“中郎将说的是,蛮夷到底是蛮夷,不习阵法、甲胄不精……如今的一汉可当十氐,说起来,我们也算是十倍而围之了。” “正是,一汉当十氐,十倍则围之,孝直这话我爱听。”徐猛面露笑意,他拱手向吴懿请命道:“中郎将,明日我部愿为先登,为中郎将清理掉河池县外的几座坞堡,使河池县只余一座孤城,令窦茂胆寒。” “某部也愿为先登。”孟达不让与人,他拱手同样向吴懿请命道。 “某部也是。”袭肃忙不迭的请命,他不想落于人后。 吴懿却是神秘一笑,对徐猛、孟达和袭肃等人的请命没有回应:“攻城的头筹只怕落不到诸君的身上,明日将会有一先登抵达军中。” “嗯?”徐猛、孟达和袭肃等人互看了一眼,都是疑惑不解,法正则是若有所思,他似是猜到了什么。 翌日。 从使者处得知吴懿有退兵之意的氐王窦茂,眼下正是高卧不起,还是沉浸于梦乡之中,他昨日有些高兴,故而夜间多喝了两杯,酒醉之下,自然是不能如常日里一般晨时起床。 只是在床上安享梦乡的氐王窦茂,耳畔此刻出现了一些杂音,他潜意识的伸出手往耳边挥动,想着将杂音扑打掉,但杂音却是绕耳不绝,甚至音量愈发的大了起来,令他不能再安睡。 “哪里来的狗辈,竟敢如此的聒噪,且待乃公起身砍了你的头。”窦茂迷迷糊糊的发出一声不耐烦的骂语,正准备唤来侍从问清杂音的来处,但突然他的神色一顿,整个人顷刻间清醒了起来,仿佛有一团冷水从他的头顶浇下,刺激的他不得不脱离刚醒时的混沌。 由不得窦茂不清醒过来,他现下听清了外间的杂音,那不是什么好声音,而是汉军惯用的金鼓,有似震天般的雷鸣,直直的传入了他的耳中。 ‘汉军不是要退兵了吗?怎么响起了进军的鼓声?’窦茂疑惑不解,明明使者回禀汉军的主帅吴懿有退兵的意思。 而此时的门外走进了几名他的亲近之人,包括昨日他派到吴懿处的使者,这些人不顾礼仪的没有进行通报就闯了进来,个个脸上都是带着焦急的神色,他们纷纷开口,向着窦茂禀告道。 “大王,汉军来攻城了。” “还请大王速速登临城头,指挥守御之事。” 听着纷杂的通告声,窦茂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汉军的吴懿全无退军的意思,昨日的使者被吴懿骗了,念及于此,他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缩在众人之后的那名使者,却是来不及责骂于使者,就披起衣服往外间走去,去指挥守城之战。 而此刻河池县的城外,身为主帅的吴懿朝后招呼了一句:“阴校尉,将你的霹雳车拉上来吧!”(本章完) 第277章 河池之战终 河池县城外。 在吴懿的一声令下后,校尉阴溥大手一挥,向他麾下的部曲发出号令,吱呀吱呀的车轮滚动声随即响了起来,十余辆霹雳车从蜀军的阵中被推了出来。 吴懿打量着这些高大的霹雳车,脸上露出一些好奇的神色,前面刘璋攻打阳平关时使用过霹雳车,但那时候他作为偏师在攻打米仓道,未曾有机会见识到霹雳车的神奇之处,故而对这种攻城利器只是耳闻,没有真正见识一番。 不过,眼下吴懿却是有机会见识一番了,他看着称号霹雳的霹雳校尉阴溥轻车熟路的调动部曲,将一架架霹雳车挂上配重的石头,调整霹雳车发射的方位。 不只吴懿,校尉徐猛、袭肃同样露出好奇的神色,不住的打量着阴溥麾下部曲操作霹雳车。 霹雳车是一件攻城的利器,这句话徐猛和袭肃从见识过霹雳车威力的甘宁、沈弥等人的口中听的耳朵都快起茧了,但具体霹雳车对攻城之战有多大的用处,二人却是有些不敢置信,没有真正见识一下,他们自然不会下判断。 所幸徐猛和袭肃今日有机会见识一番,他们对视了一眼,眼神中掠过一丝喜色,昨夜他们听吴懿说过今日将有先登抵达营中,却是没想到竟是霹雳校尉阴溥,吴懿竟是向刘璋处索得了阴溥。 原先阴溥在刘璋麾下不过是不知名的校尉,但由于对霹雳车的喜爱,带动着麾下部曲操弄霹雳车,成为刘璋麾下难得的技术兵种,并同时为阴溥挣来了霹雳二字冠于校尉前。 ‘今日当见识一番何为霹雳。’吴懿、徐猛和袭肃几人屏息凝神,静静的观看着阴溥所部的举动。 不同于吴懿、徐猛和袭肃几人对霹雳车的好奇,法正于阳平关前投靠刘璋,是见识过霹雳车的,所以面色很是淡然,而立阵于前的孟达,作为守御过新阳平关的将领,对霹雳车的效用甚为了解,因此孟达是面色一喜。 但令法正和孟达略微不解的是,面前的霹雳车比起之前所见霹雳车,样式上大了一些,也更加精巧了一些,说不定在威力方面不同于之前的霹雳车。 这里法正和孟达观察细微,嗅出了如今的霹雳车不同旧时,也正如二人所思,二人面前的霹雳车相较于旧时,经过了蒲元和阴溥的不断改善,威力是远甚于攻打阳平关的霹雳车。 霹雳校尉阴溥一边指挥着麾下部曲准备施放砲石,一边对着霹雳车露出喜爱的神色,自从在阳平关前见识了霹雳车的威力,并得知霹雳车乃是邛都出身的少年蒲元所造后,近来他都是缠在蒲元身边,同蒲元一起改造霹雳车,并训练麾下部曲操弄霹雳车,打造出了一支指哪打哪的霹雳营。 而今天,就该面前河池县内冥顽不灵的氐王窦茂领略一番霹雳车的威力了,阴溥将目光远远的落在河池县的城头,一双锐利的眼如鹰隼般,似是瞧见了在城头的氐王窦茂。 只不过,眼下阴溥的目标并不是河池县,而是河池县外的几座作为掎角之势的坞堡,氐王窦茂学到了一些城防的皮毛,打造了一堆的坞堡立于河池县外,成为了蜀军攻打河池县的阻碍。 “发。”瞧着麾下部曲准备妥当,阴溥只一挥手,向着面前的坞堡高声发出了一句指令。 这座坞堡上据守的氐人一个个探头探脑,瞧着堡墙下的蜀军离着他们百五十步的距离,在操弄一些奇怪的器械,却是不见蜀军来攻城,正是心生疑惑的时候,听到了几道响亮的嘭呲声。 而后坞堡墙头上的氐人就见着十几个黑点向着他们袭来,黑点愈近之时,便显得愈发的大了,他们也看清了黑点的本来面貌,乃是一个个近乎圆形的巨石,正御风而行,呼啦的带动一阵强风,向着他们飞来。 一些聪慧的氐人立马反应了过来,往巨石袭来的范围之外逃去,而有些氐人或是来不及反应,或是为巨石飞跃过来所震惊,呆愣在了原地,思索着为何这么大的巨石能在空中飞腾。 ‘嘭嘭嘭。’ 连着几声轰鸣声,霹雳车发出的巨石落在了坞堡的城头上,砸在堡墙上的巨石势大力沉,令堡墙为之晃动,砸在氐人堆中的巨石,则是令氐人发出了惊恐至极的哀鸣声,这座坞堡的墙头上,氐人顿时慌做一团,有似受惊的羊群。 “这是何物?”远处河池县城头上的氐王窦茂目瞪口呆,发出了一声疑问,蜀军阵中的器械,发石百步,声若雷霆,令依仗坚城据守的他心头生出了一缕寒意。 只是氐王窦茂身后诸多幕僚,同氐王窦茂一样,都是不认识霹雳车的,一个个跟着窦茂一起露出讶异的神色,身形更是往后缩了一缩,害怕蜀军的巨石落在河池县的城头,将他们砸做一团肉酱。 ‘果真是攻城利器。’吴懿见着霹雳车发出的巨石飞跃,重重的砸在堡墙上,他点了点头,霹雳车的威力比他预想中还要强大,有此利器,何城不可下之。 吴懿不自主的思索起了霹雳车的妙用,眼下十几架霹雳车就有如此威力,若是百余架霹雳车一起发砲,那就是何等的威力,只是眼下不是思索霹雳车妙用的时候,只当前这座为砲石所攻的坞堡,守御的氐人已是胆寒,正可一鼓而下。 “令孟达所部去拿下坞堡,徐猛和袭肃所部策应,防止河池县出兵。”吴懿把握着机会,发出了一道命令。 趁着坞堡守军为霹雳车的威力胆寒之时,孟达一展骁勇,轻而易举的登上了坞堡的墙头,拿下了面前的这座坞堡,而在孟达夺取坞堡时,河池县内氐王窦茂还处于震惊之中,未能发出一兵一卒救援。 拿下一座坞堡后,吴懿指挥着众人趁胜进击,让阴溥将霹雳车瞄准下一座坞堡,借助霹雳车的威慑,下一座坞堡也是被轻而易举的拿下,而这次氐王窦茂总算反应了过来,派出兵马来救援坞堡。 可惜窦茂派出的人马,被早已手痒难耐的徐猛和袭肃所部杀的逃窜回了河池,更是险些被徐猛和袭肃循着败军的后脚夺下河池县的城门,若不是窦茂狠下心来,令城头齐齐发箭,不顾跟蜀军纠斗在一起的氐人,堪堪的才挡住了徐猛和袭肃的进击,不使城门被夺。 只是如此一来,氐王窦茂不敢再派兵出城救援城外的坞堡,坐看着一座座坞堡为蜀军攻下,当日头西移的时候,窦茂只剩下一座孤伶伶的河池县城,他于城外花费心血打造的坞堡均是为蜀军拿下。 而蜀军在一天的攻城中虽是顺利无比,接连胜利,但不免有些惫色,作为主帅的吴懿自是有所察觉,他见着日头西落,于是顺时的发出命令,让士卒好生歇息一日,来日一战拿下河池县。 见着蜀军退去,氐王窦茂心中没有一点轻松的意味,反而内心愈发的沉重了起来,他一脸苦涩的将祈求的目光看向身后诸位幕僚,言语略微颤栗:“诸君,如何是好。” 而回应窦茂的只有一片沉默,诸多幕僚一个个埋着头,不敢同窦茂对视,也拿不出一个主意,他们未曾想到蜀军有这般的利器,原本依仗坚城的他们失去了最大的立身之本。 眼下只有两个选择了,幕僚们低下的头微微侧着,同身边的人交流着眼神,很快他们就充分的交流了意见,这种不利的情况下,要么逃跑,要么投降。 但凛冬时节,舍弃能遮盖风雪的城池逃到野外,实在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那就只有一个选择了。 在明知只有一个选择的情况下,窦茂的幕僚们却是一个个都闭口不言,没有将最终选择说出来,无他,窦茂素来不喜汉儿,更是无意于称臣于汉儿,只欲割据一方,称孤道寡,劝告窦茂归降吴懿比杀了窦茂还难。 “大王,今战则难保,不如降之。”终究,有一名幕僚按捺不住,说出了唯一的选择。 “嗯?”窦茂面露不喜,他阴恻恻的冷笑一声:“孤于河池为王,岂能归降一中郎将乎……” 一声讥讽之后,窦茂大手一挥,令帐下氐人武士将这名劝言出降的幕僚拖了下去,片刻后传来了一声哀嚎。 随着这声哀嚎,窦茂的幕僚们愈发的沉默了起来,一个个埋着头,耳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如泥塑木雕般,仿佛失去了存在性一样。 面对沉默的幕僚,窦茂的脸色越发的不好看了起来,窦茂的长史作为众位幕僚之长,他瞥见了窦茂的脸色,只得硬着头皮建言道:“大王,河池城坚,蜀兵纵有利器,也未必能下,况乎如今大寒之时,刀剑之柄冰不可握……我观今夜必有一场大雪,来日积雪之下,非是用兵之机,蜀兵到时不战自退,我等便可胜利。” “长史说的有理。”有幕僚应和。 “天时地利在我,蜀兵岂能胜之。”有幕僚言语激昂的附和着。 听的众人激奋之声,窦茂难看的脸色微微舒缓了些,不再是一副择人而噬的模样,他望着城下收兵的蜀军,一门心思的想着如长史所言,希望今夜有一场大雪落下,蜀兵不战自退,他可以不战自胜。 翌日。 暂居在城楼的窦茂早早的起了身,大敌当前,他这一夜没有怎么睡好,睡眼有些迷糊,可出了门楼的他顿觉眼前一片雪白,漫天遍野皆是惨白,瞬时眸子变得清明了起来。 “雪,大雪。”窦茂兴奋的喊上了一句,他的长史说的没错,昨夜竟是真有一场大雪落下,而且瞧着雪的厚度,只怕能没过成人的膝盖,这种情况下,蜀兵当是要退了,而他也可以苟活一时,有时间慢慢做计较。 此刻窦茂的长史迎了上来,他面露笑意的恭贺道:“恭喜大王,有了这一场大雪,蜀兵必然退兵。” “那是,那是。”窦茂和他的长史对笑着,发出愉悦的笑声。 只可惜,随着河池县外一声隆隆的鼓声传入窦茂的耳中,窦茂飞快的走到了雉碟处探头往远处看去,那是一个个小黑点般的蜀军正往河池县不紧不慢的推进而来,同时阵中夹带着昨日蜀军攻城的利器。 ‘疯了吧。’窦茂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蜀军竟是冒着大雪来攻打河池县,这是要和他不死不休吗?窦茂不自主的咽下了一口唾沫,顿觉有些寒意透体。 在蜀军的军阵中央,吴懿目光坚定的盯着河池县,他身侧的军议校尉法正亦是如此,一双明慧的眼睛盯在了河池县的城头,漫天的雪景之下,二人眼中只有一座河池县。 昨夜自青冥纷纷扬扬挥洒下的一场大雪,吴懿和法正当夜就得知了,不过二人没有因为一场大雪生出退兵的意思,不拿下河池县,武都的战事就不算了结,对刘璋来年的规划不利,二人一番商量计较下,决定今日一鼓作气,出乎氐王窦茂意料的领兵攻城,只今日就要拿下河池县。 吴懿顶盔掼甲,杀气腾腾,今日他将不是坐镇中央指挥,而是将率领亲卫去先登破城,至于指挥大军进止的权利,他交给了法正:“孝直,我去了。” “中郎将且去,安心便是。”法正郑重的点了点头。 依旧是昨日的打法,先是阴溥麾下部曲操弄霹雳车发射砲石,精准且猛烈的落在河池县的城头上,砸的是一片人仰马翻,守御河池县的氐人纷纷不敢露出头来,怕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而后趁着城头氐人胆寒的时候,吴懿督促着亲卫架起云梯,会同徐猛、袭肃、孟达等人悍不畏死的攀登起城墙。 “顶住,给孤顶住。”见着蜀兵因吴懿亲临而振奋无比,不多时就有蜀兵攀爬到了城楼上,氐王窦茂自是大声的呼喊,言语中切急无比,指挥着帐下的氐人武士去守御城池,想着将攀上城楼的蜀兵击杀掉。 “擂鼓擂鼓,全军压上。”那边位于蜀军阵中的法正,不同于氐王窦茂的急切,他的面色沉静如水,冷静的寻觅着战机,适时的给攀爬城墙的蜀兵擂鼓助威,于干柴中加上一把烈火。 昨日河池县外的坞堡被攻破,加上蜀兵的霹雳车带来的震撼,以及蜀兵今日冒着大雪攻城的无畏,种种不利因素叠加之下,守御河池县的氐人除却一些氐人中的勇士,不少人心生了退却的意思,不再奋力的同登上城头的蜀兵厮杀。 于是氐王窦茂见到了越来越多的蜀兵登上城头,乃至于稳住了一块区域,为更多的蜀兵登上城头打造了有利的条件。 “大事去矣。”窦茂面如土色,一脸的落寞失神,趁着汉末的乱局,他盘踞在河池之地,打压和欺凌河池的汉儿,称孤道寡好不快活,如今却是快活到头了。 窦茂的长史适时的向落魄的窦茂进言,他扯着窦茂的袖口道:“大王,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闻言窦茂凄凉的点了点头,他收拢一众亲卫,一面令人去阻挡蜀兵,一面自家撒丫子的从河池县逃窜而去。 只是随着窦茂一去,河池县的氐人失去主心骨,顿时乱做一团,河池县轻而易举的落入了蜀军的掌中,落入了吴懿的手中,同时吴懿也从俘虏的氐人口中得知了窦茂的去向,他招来徐猛和孟达吩咐道:“窦茂此獠,久不宾服,若不杀之,来日必为后患,汝二人可循着雪地里的脚印,追亡逐北,为我诛杀此獠。” “诺。”徐猛和孟达朗声应诺,没有因为一场大战后继续追杀氐王窦茂而心生怨言,而是心致高昂的引兵出了河池县,循着雪地里残留下的脚印,找准了方向追杀起了窦茂,以成全功。(本章完) 第278章 方面之任 南郑。 一夜泼泼洒洒的大雪过后,若是从南郑官寺的上方下望,就只见官寺被一层厚厚如白絮般的积雪所覆盖,不管是高耸的檐角,还是只余枝丫的大树,皆是披上了一层洁白的雪衣,不见一点原本的色采。 鹅毛般的大雪下了一夜,到了白日也不见消停,依旧还在不时的下着,刘璋立于廊下,见着晶莹剔透的雪花自空中落下,面色淡然的欣赏着雪景。 “明公,外间寒冷,不如到里间暖和。”书吏孟节看到刘璋驻足廊下的时间过长,他关心了一句。 刘璋闻言点了点头,这雪景赏的也差不多了,他也没多大兴致再多看两眼,于是他挪动身体,往里间走去,正巧见到了兵曹彭羕的到来。 “河池的战事如何了?”见着彭羕的第一时间,刘璋问起了眼下正在进行的河池之战,前面吴懿递来军情,说是武都郡大部都已抵定,唯有河池的氐王窦茂未曾宾服,一意同官兵对抗,气焰甚是嚣张。 彭羕摇了摇头,他面色凝重的回道:“吴中郎将那里没有新的军情递来,最新的还是吴中郎将言他领兵攻打河池去了,至于河池有没有被拿下,只能等武都那边递来新的军情方才知晓。” 说到这里,彭羕打量着外间的积雪厚度,以及还在不住落下的雪花,语气担忧的说道:“这大雪一下,莫说是攻城了,就是临阵对敌都是不便的,若是吴中郎将不能在这场大雪落下之前拿下河池,只怕就得等到来年了。” 一边说着,一边刘璋和彭羕走到了里间,按主客安座,同时仆役提来了火炉放置在屋内,令屋内温暖如春,同屋外大雪纷飞的境况隔绝开来。 “彭兵曹说的不错,我军皆乃骁勇,器械更是精良,若是临阵而战,河池的氐人自然不是敌手,但若是氐王窦茂借助这凛冬时节不便征战,河池城坚难以遂下,挟天时地利同我军抗衡,则胜负难以言说了。”书吏孟节也是知兵之人,他侃侃而谈道,言罢他扫了刘璋一眼,想知晓刘璋的心意。 但见刘璋却是没有立即答话,而是伸手双手向着火炉展开,眼睛眨闪,似是若有所思,良久刘璋方才笑着道了一句:“诸君莫急,武都的战事如何,尚且在两可之间,稍稍安等些时日,战事的结果自然便可知晓……” “吴子远高劲之人也,有良将之属,当不会将河池的战事拖到明年,定可今岁荡定河池,为我全取武都。”刘璋夸赞着吴懿,向彭羕和孟节展示着他对吴懿的信任。 彭羕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刘璋,目光里露出一缕疑惑,武都战事的得失虽小,河池更是小小一座县城,但是若要来年北进关中的话,武都必须拿下,河池更是要掌握在手中,不然陈仓道的道路不通,后路生患,这里武都郡就显得极为重要了。 按照彭羕的设想,为了打好明年征讨关中的基石,刘璋应该亲自领兵征讨武都才是,有刘璋的大纛立于军中,不管是军中的将领,还是底下的士卒,当是无一不变的亢奋激昂起来,军中士气可以凌迫霄汉,武都转瞬便可拿下,不至于拖到隆冬大雪,胜负还是未知之数。 只是彭羕心中有惑,却是没有说出口来,然而一侧的书吏孟节开口问上了一句刘璋,问出了彭羕的心中的疑惑:“明公,论及武都郡的得失,关系到来年对关中的战事……若是明公可以亲至武都,将士们自然激昂奋战,无不以一当十,奋力向前,武都的战事估摸着就不会拖得现在了。” 虽是孟节的语气只是平述,是在阐述一种想法,但用词上他有些不够谨慎,略显是在责怪刘璋,彭羕听完后眉头不免锁了起来,他用着眼角余光扫向刘璋,生怕孟节这番话语惹来刘璋的不快。 刘璋不以为意,他轻笑了一声,收回了正在吸收火炉热量的双手,看向彭羕和孟节二人,他知道除却孟节,只怕未曾开口问询的彭羕也对他安坐南郑,派遣吴懿为督领兵攻打武都一事不解。 身为主君,刘璋似乎应该做到每战亲临,他的大纛比起吴懿的大纛,也更能激励军中的士气,可刘璋却是没有这么做,于他心中所想,欲要荡平天下,做主君的军事能力很重要,但培养一名能担起方面之任的将领同等重要。 遍历二十四史的开国君主,汉高祖刘邦有韩信,唐太宗李世民有李靖,明太祖有徐达,皆是能作为方面之任,独领一军,征战四方。 而三国魏蜀吴,似曹操,手下缺乏能独当一面的将领,每战不得不亲临一线,如六十多岁高龄还翻山越岭,抵达汉中同刘备对阵,而后又因于禁失陷七军,只得跑到襄阳和关羽拼命。 曹操很能打是不错,但由于缺乏一名方面之任的将领,让曹操不得不东奔西走,今日往合肥,来日奔汉中,像是一名救火大队长,哪里有硝烟腾空就得飞窜而去,很难说不是被累死的。 东汉末年,曹操手握优势的情况下,未能荡平天下,归一宇内,刘璋料想多少是因为曹操没有培养一名方面之任的将领的缘故,在军事上曹操在被蜀吴不断调动,没有人替曹操分忧解难。 说起来,曹操倒也是做过一些尝试,去培养一些能担起方面之任的将领,可曹操眼光这里有些差了,如夏侯渊,坐镇关中,虎步关右,可夏侯渊突击能力虽强,但在面对山岭重险的蜀地时,直接一条性命白给到了黄忠,让黄忠由一杂号将军成为后将军。 再如曹操手下的天人曹仁、外姓第一大将于禁,可曹仁虽有贲育之勇,但面对关羽就不够看了,被关羽围困樊城,几至危殆,而于禁最号毅重,可不知天时,葬送曹魏的生力七军,令曹操吓的险些迁都。 因此,刘璋不想落得和曹操一样的困境,所以他在对武都的攻略没有亲临,而是令吴懿前往,锻炼吴懿的军事能力,有意培养吴懿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将领,此外搭着吴懿妹子吴苋这条线,吴懿有若外戚,加上吴懿的人品,他对吴懿是再放心不过的。 “孟卿看来是不太信任吴子远?”刘璋没有正面回答孟节的话,他反问上了一句。 孟节闻言憨笑了一声,他斟酌着词语道:“吴中郎将为人骁勇,高亢强劲,是难得的良将,节对吴中郎将的能力是敬佩的……可吴中郎将再过厉害,也还是远不及明公您的,有明公在军中和明公不在军中,于军中士气的加持,是云泥之别也。” 刘璋大笑几声后,摇头点道:“孟卿,你是南中人,以前我觉得你多少有些质朴之气,没有沾染官场的习气,如何现在言语如此的谄媚。” “明公,节这里都是心里话,绝非谄媚之言。”孟节双手向前推动,连忙表着忠心。 刘璋收起笑脸,不再调侃孟节,他正色回答起孟节的问题:“若是征讨一州之地,或是面对什么大敌,我自当亲临,可区区武都之地,不过是些羌氐扰动,有吴子远足矣应付……” “若是不管什么鸡毛蒜皮的小盗小寇,璋都亲引大军而往,岂不是没有消停的日子了。”刘璋见着孟节唇间一张一合,似乎又有什么话说,他连忙补了一句,堵上了孟节的嘴。 几人言谈间,军师中郎将荀攸推门而入,他只拱手见礼之后,就随性的来到火炉前,烤起了炉火,热乎热乎自己的身子,同时口中道出一条他刚刚收到消息:“明公,自关中传来消息,天子车驾东归雒阳,八月初六的时候到了新丰,十月初五的时候到了华阴,眼见着就要出了潼关,离了关中。” “嘶。”彭羕闻言顿时思考了起来,天子的车驾东归雒阳,若是为关东的某一位诸侯所得,挟天子以令诸侯,对刘璋来说不是一件好事,毕竟汉家四百年天下,积威甚重,大家都是认刘氏这块招牌的,对天子刘协多少有些敬畏,到时候天子有命,若是不从,便是叛逆,若是从之,则手脚束缚,不得舒展了。 彭羕皱起一双淡眉问道:“天子东归雒阳,李榷郭汜等人未曾阻挡吗?就此放任天子东归?” 孟节面露惑色,他对彭羕的话感到疑惑,天子刘协东归雒阳,逃离李傕郭汜等凉州贼的控制,这不是一件好事吗,如何听彭羕的语气,似乎对天子东归雒阳一事觉得不舒坦。 荀攸未置可否的回道:“局势纷乱,消息零散,李傕郭汜二贼的心思难以揣测,不过二贼大抵是不愿陛下东归的,只听闻陛下有杨定、杨奉、董承等人护佑,与李傕郭汜相抗衡,车驾东归的一路上是停停走走,走到现在,也才堪堪抵达华阴,后事如何,却是难以度横。” “可能陛下为李傕郭汜所阻,又被挟持回了长安,抑或是陛下有神灵庇佑,总是回到了雒阳。”荀攸道着两种可能,并向着刘璋说出了他的看法:“明公,以攸观之,李傕郭汜二贼不得齐心,当是不敌杨定、杨奉、董承等人,陛下东归雒阳的可能性会很大。” “荀军师,听闻董卓西迁长安,将雒阳城给焚毁了,天子东归雒阳,不过是浮萍而已……而关东群雄为盛,我所忧着,天子刚脱狼嘴,又入虎口。”彭羕道出了他的忧虑。 孟节点了点头,彭羕的这句话方才是为臣之道,他刚才还以为彭羕是一名逆臣,故而不喜天子逃脱凉州贼的魔爪,现下听来,彭羕是忧心天子被关东诸侯中不良之辈挟持了,不过有一点孟节想不通,关东的不良之辈,比起李傕郭汜之辈总要好上些吧。 作为董卓焚毁雒阳,迁都长安的见证者,荀攸面沉如水的答道:“雒阳为董贼所焚,宫室殿宇、民间闾巷,皆是被烧成了一片白地……正如彭兵曹所言,陛下就算回到了雒阳,只怕要居住在棘篱之中,无门无户,有若浮萍一般,这等情况下若是关东诸侯有人心怀叵测,陛下恐会轻易为其所挟也。” “诶。”彭羕长长的叹了口气,他脸上浮起忧色:“袁绍虎踞河北,公孙瓒眼见着败亡有日,若是东归的天子被袁绍所挟,到时候袁绍假借天子之令控御四方,却是难以对敌。” 彭羕神色低落,在他的推想中,关东诸侯,除却袁绍以外,其余人等皆不是刘璋的敌手,唯有袁绍,方才是刘璋的大敌,而天子东归,袁绍就有了挟持天子的机会,想来袁绍更是不会放过这种机会,到时候袁绍假借天子的权柄号令四方,声势之隆,恐怕难以抗衡。 “彭兵曹是以天子必将为袁绍所挟吗?”面对有些着急上火的彭羕,荀攸面色却是淡然的紧。 “除却袁绍,还能是谁。”彭羕应声答道,袁绍的声威在蜀地也是有所传唱的,以袁绍之精明,怎会放过挟持天子的机会。 荀攸闻言轻笑了一声,微微摇了摇头,而上首听着荀攸和彭羕讨论的刘璋也是在心中默然的否定了彭羕的推断,所谓一本三国在手,他对袁绍会去挟持天子的概率拉的很低,多端寡要的袁绍远远不如魏武帝曹操能把握机会。 荀攸斟酌着词语,分析了起来:“攸的叔叔荀文若曾在袁绍处任过事,他曾发来书信,言谈起袁绍的为人,袁本初,布衣之雄也,能聚人而不能用人,见机不作,多有迟废……故而以攸度之,陛下未必会落于袁绍之手,彭兵曹不必如此忧心。” 言罢荀攸观察起了刘璋的面色,只见刘璋一如既往的淡然,似是对天子的所在不以为意,也对袁绍可能挟持天子无所忧心,他不由暗自佩服了一声,这喜怒不形于色是作主君必备的素质,刘璋能做到这种程度,养气的功夫可谓惊人。(本章完) 第279章 落难凤凰 刘璋虽是面上对刘协的去处不怎么在乎,但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想将刘协握在手里,正牌的汉家天子,价值难以估量,能发挥出的作用也是不可小觑。 就比如假借刘协的名头封官赏爵,就足以吸引一大批俊才为自己效命,同时还可以用官方的号发布诏书,宣布某人为汉室奸逆,这大汉天子、汉朝官方的招牌用处可谓极大。 如果将刘协握在手中,再加上后面若是顺利吞并雍凉二州,那刘璋手里的牌就是天胡的牌了,对上虎踞河北四州之地的袁绍也是赢面极大,虽是说不上飞龙骑脸,但威势也能远超袁绍一二。 可惜的是,刘璋的手没有那么长,伸不到中州去,刘协同学他是没有机会掌控了,不然他以宗室重臣的身份把控朝政,比起曹操一介阉宦之后,名正言顺的多了,闲言闲语、不顺之人也会少上很多。 “明公似是对天子的去处不怎么关心。”荀攸直白的问上了一句,同刘璋相处不过数日,但是他对刘璋的性子也有些了解,刘璋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一向是直言直语,单刀直入的脾性,所以荀攸尝试着配合着刘璋的脾性。 刘璋轻轻摇头,似是在否认:“璋身为宗亲,对天子的去处自然是关怀的,可鞭长莫及,一时之间却是难以照应天子,想多了不过是徒增烦恼。” “明公说的是,天子的去留,不是我等能拿把控的。”彭羕附和了一句,局势如此,天子他们是拿捏不到的。 “璋听说,荀先生的叔叔荀文若起先是在河北袁绍处任事,并且被袁绍待为上宾,何以弃袁绍而投了兖州曹操。”刘璋闲着无聊,向着荀攸问起了荀彧的进止。 刘璋对荀彧有莫大的兴趣,荀彧被南阳名士何颙称作王佐之才,其人也的确证明了自己拥有王佐之才,曹操历史上能统一北方,荀彧的作用不可或缺,是一个比肩萧何的人物。 惟独有一点,荀彧虽是投效曹操,但却是心向汉室,辅佐曹操不过是为了对抗袁氏,铲除宇内的奸雄,兴复汉家的天下,并最终和有意天子之位的曹操走向了决裂。 荀攸闻言,应声答道:“正如前言,我叔文若以袁绍非是能克定祸乱、兼济天下之人,终不能成就大事,故而弃袁绍而投曹操……攸前在襄阳,每每自兖州有书信递来,上言曹兖州略不世出、乃命世之才,所谓良禽择木而息,这大概就是我叔弃袁绍而投曹操的缘故。” “略不出世,命世之才,未免有些夸张了吧。”彭羕闻言不喜,这两个词他觉得用在刘璋身上更为妥当,曹操一个阉宦的后人,怎能用这样两个词语。 荀攸也不恼,他坦言道:“曹操虽是阉宦之后,但不可以等闲视之,昔日许劭有言,言曹操乃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以月旦评许子将的眼光,当是不会看错……且我叔文若的眼光,攸一向是信服的,曹操固乃一非常人也。” 荀彧眼光是不错,可惜还是不够好,刘璋不着意的摇了摇头,荀彧看中的曹操是比袁绍优秀,历史上也成功的将袁绍击败了,灭了袁氏的天子梦,可荀彧想让功成名就的曹操做周公,却是没料到曹操是想做魏王,乃至魏帝。 不过这里也怪不得曹操,曹操年轻时或许真的是大汉忠臣,是一个梦想做大汉征西将军的少年,可等曹操横扫北方,功盖天下的时候,很多事情都由不得曹操了,正如曹操在《让县自明本志令》中说的:‘诚恐己离兵为人所祸也。既为子孙计,又己败则国家倾危,是以不得慕虚名而处实祸。’ 曹操虽是号称奸雄,但文章中自有一股率真之气,生动、新鲜而富有个性,明明白白的告诉天下人,他是害怕放弃兵权后,曹氏宗族和夏侯氏只怕是要为人所害,所以还不能放弃权力,以博谦退之美名,他宁愿放弃虚名而不去身处实祸。 ‘功高盖主,如何能退的下来。’刘璋为曹操感到惋惜,正可谓造化弄人,原本想成为征西将军的少年,最后成了奸雄的代名词,更是因为所作之事过于传奇,超越了前辈,出现了‘操莽之志’一词,让篡灭西汉的王莽都平白低了一头。 这里或许因为曹操心中多少还有一点忠于大汉的心,故而没有在生前篡汉,去享受一把皇帝的荣耀,如襄樊之战后群臣劝进,曹操也只是道了一句:‘如果天命在我,我做周文王足矣。’放弃了就在眼前的皇位。 “攸敢断言,来日与明公争雄者,或许未必是河北袁绍,恐将是兖州曹操。”荀攸见彭羕面色犹是不信,他意味深长的道了一句。 荀攸说的信誓旦旦,令彭羕多少相信了一二,他打定主意,往后多多收集曹操的信息,来判断一下曹操究竟是何许人也。 袁绍也好,曹操也罢,来日再说,眼前只关中最为紧要,孟节见着荀攸和彭羕争论,他人微言轻,不便插嘴,只是于心底道上了一句,他看不到那么长远的时候,他只知晓,来年刘璋将效仿高皇帝的事迹,大军北进关中,一举震荡宇内。 “中州之事,不是璋眼下能插手的,荀先生在中州多有故旧,中州的情况,便由荀先生为我收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刘璋淡然的道上一句,平息了荀攸和彭羕的争论,同时给荀攸安排了一个任务,由对中州熟悉的荀攸收集诸般消息。 荀攸自然的点头:“诺。”由于担任主簿的黄权出任了汉中太守,这段时间主簿的位置或缺,荀攸到来后,以军师中郎将的身份,多少兼着些主簿的权柄,料理起了主簿的机密事宜,他也就坦然的接受了刘璋的命令,肩负起刺探中州消息的任务。 一番言谈后,众人稍稍静上了一会,听起了门外窸窸窣窣的落雪声,享受着难言的静雅。 荀攸端起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细品着,言谈间涉及到荀彧,加之岁末将至,他不免想起了故土,宇内大乱,宗族离散,各在一方,天涯海角,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重新会面,欢聚在一起。 …… 弘农郡。 汉武帝时始置弘农郡,于秦国名关函谷关边置县为郡治,又名弘农,是弘农县之始。因而弘农郡的郡治所在地就是大名鼎鼎的函谷关,是秦代进出关中大地的重要关隘。 汉武帝这次的行为在历史上被称为“广关”,汉武帝把原本的函谷关所能够遏制的地区扩大,作为重大的国家战略调整。这次广关之后,西汉时期国家的核心-关中地区更为安全。所以,弘农郡的出现实际上就是作为汉朝京畿地区的屏障,负责保护长安这座都城来自东方的威胁。 弘农郡虽然出现得较晚,但是地位超然,是兵家必争之地。而如今的弘农郡,却是为关东诸侯所忽视,盖因自董卓造逆,焚毁雒阳,将大汉的国都西迁到长安,迁都的一路上凉州贼是烧杀劫掠,无恶不作,作为连接关中和雒阳通道的弘农郡,自然是受害匪浅,遭受到了重大的打击。 虽是当前的弘农郡说不上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但以往那种炊烟相望,鸡犬相闻的场景却是再也未曾出现了,曾经和三辅(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三河(河东郡、河南郡、河内郡)相提并论的弘农郡,失却了欣欣向荣、蒸蒸日上的景象,而是变的寂静、默然,了无生趣。 不过这段时间来,弘农却是有些热闹,盖因在兴平二年十一月初三庚午的时候,大汉皇帝、天子刘协的车驾行至了弘农县。 可天子临幸,给弘农县带来的不是光辉,而是黑压压一片、不怀好意的凉州贼子,意图东归雒阳的刘协,遭到了后悔放任他东归的李傕郭汜的阻击。 双方在弘农东涧大战,汉军大败,卫尉士孙瑞、大长秋苗祀、步兵校尉魏杰、侍中朱展、射声校尉沮儁遇害。此战中,百官、士卒死者不可胜数,女眷辎重,皇室的各种器物典籍全部被丢弃。 一场惨败后,天子的车驾抵达了曹阳,环护在天子周身的杨奉、董承施展谋略,假意向大胜后的李傕郭汜请和,而暗地里则派人到河东请故白波帅胡才、李乐、韩暹及匈奴右贤王去卑护驾。 如今的天子刘协正在曹阳等待援军的到来,作为天子,刘协的安全和待遇自然是得到了保障,尽管如今的时局不怎么好,但大汉天子毕竟还是大汉天子,是四百年的天下之主,局势再如何沮坏,总还是有忠义之士愿意环护在刘协身边,为刘协保驾护航。 就像眼下王师败绩,刘协不得不露宿在曹阳的田野中,但不同于头上没有遮盖的士卒,以及士卒面色上直白的消瘦枯黄,天子刘协还有一张帐篷可以休息,他的面前还摆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散发着诱人的清香。 可刘协却是没有那么好的胃口,王师败绩,李傕郭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杀到他跟前来,他眼下是势如累卵,万一一个不好,就有可能被李傕郭汜挟持,而后重新拘禁在长安,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 按照常理来说,天子蒙尘,关东的诸侯应当引兵救援,可…… 一念至此,刘协叹了口气,关东的诸侯们一个个只图壮大自身,枉顾他这个天子落难一方,偌大一个关东,那么多的州郡长官,竟是无一个忠直之臣,以至于他不得不听从杨奉、董承的进言,遣人去河东请故白波帅胡才、李乐、韩暹及匈奴右贤王去卑护驾。 胡才、李乐、韩暹,皆是白波贼子,和昔日的黄巾贼别无二样,而匈奴右贤王去卑,乃是一介蛮夷。 堂堂的大汉天子,竟是向乱贼和匈奴求救,刘协的胸中里涌起了一股凄凉感,瘦弱的胸膛不住的起伏,一道郁气积压在心头。 悠悠苍天,曷此其极。 这时帐外传来一声通报,董承和执金吾伏完前来觐见,刘协自然的让二人进帐,在董承和伏完入帐后正欲行礼的时候,刘协宽慰了一句:“不必多礼,如今的时节,能省则省。” 伏完微笑着摇了摇头:“陛下,无规矩不成方圆,且正是因为时局纷乱,才更要重视礼仪,方能重威显德,不使他人小觑。” “国丈教诲,朕牢记在心。”刘协从善如流,接下了伏完的劝谏,同时他拉近着和伏完的关系,道了一声国丈。 闲话不多说,刘协进而问道:“往白波帅胡才、李乐、韩暹及匈奴右贤王去卑那里联络的人可有回信。”不言求救,只言联络,刘协尽量的保持着天子的尊严。 这里主持军务的董承拱手应道:“禀陛下,已有回音,正当禀告,胡才、李乐、韩暹、去卑等人皆有心尊奖王室,护佑陛下一二……如今韩暹、去卑领精骑正往这里赶来,胡才、李乐统步卒继之以后。” “不意此辈还有如此的忠心。”刘协闻言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心绪稍稍放松了些,李傕郭汜追逼甚急,令他有些惶惶。 …… 匈奴右贤王去卑跃马扬鞭,急速的前进,同时他不断的督促着帐下的匈奴骑兵,天子落难,受逼于凉州贼子,令他有些焦心。 在去卑的后方,几名匈奴骑兵一边御马飞奔,一边还闲聊上了几句,展露出了极高的骑术本领。 “右贤王的头上戴的是簸箕吗?”一名新入伙的匈奴骑兵发问,他对去卑头上的帽子产生了好奇,只见那帽子造型高大,形状有点像簸箕,外加一双鹖尾竖插在两边。 另一名匈奴骑兵闻言嗤笑道:“真是见识短浅,什么簸箕,那叫武冠,汉人的将领武士都是这样戴得……如今要面朝天子了,右贤王自然不能像平日里一样披头散发。” “我等是胡族,如何戴得汉人的服侍。”发问的匈奴骑士不解。 “谁是你们胡族。”他周身的几名匈奴骑兵皆是大笑,匈奴迁入汉地日久,已是认为自己是汉人,听不得旁人说他们是胡族。 “你这话在我们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在右贤王面前说,右贤王当会一刀劈了你。”有好心的匈奴骑兵告诫着这名新入伙的骑士:“我们的右贤王可是正牌子的刘氏宗亲,他的面前可是说不得胡族二字,这胡族二字可是入不得右贤王的耳。”(本章完) 第280章 换俘一 上庸县的驿馆内,刘璋派遣至上庸的使者程郁,眼下正百无聊赖的看起了《春秋》,他细心的阅览着,时不时放下竹简,闭目斟酌起书中的用词,孔夫子作春秋,微言大义,往往不起眼的地方,会隐藏着孔夫子对所言之事的态度。 就像《春秋·定公六年》如是书:“季孙斯、仲孙忌帅师围郓”。这里仲孙忌本名是仲孙何忌,或许有人会说是孔夫子抄本抄漏了,但《公羊传》注明曰:“季孙斯、仲孙忌帅师围运。此仲孙何忌也,岂为谓之仲孙忌?讥二名,二名非礼也。”表明孔夫子有意删掉‘何’字,以示反对二名。 于是乎,当今之世,士人大抵都是单名,少有二名者,凡是有二名者,多是民间黔首、甿隶之人,这其中包括自己,程郁单名一个郁字,想到这,程郁脸上露出一许惬意的微笑。 读了一上午的书,程郁自觉有些倦了,他放下竹简,端起水杯细品了一口茶,因为他的父亲程畿在荆州别驾刘阖煽动巴郡民夷反叛时坚守不屈,他父子二人都得以被刘璋相中,程畿出任了巴郡太守,从一个小小的县令一步登上两千石的太守之位,可以说是飞黄腾达,而他自己,也从哪微末小吏,入了刘璋的幕府担任书吏。 虽说只是一个小小的书吏,和他往日里的职位差不多,但书吏和书吏是不一样的,州牧府的书吏比起郡县的书吏,自然而然的就高上一等,甚至可以对等一县的县长和县令。 程郁也把握住了机会,在出任书吏一职后勤勉用事,夙兴夜寐,以期能在刘璋面前留个好印象,在他一番勤勉的表现下,刘璋也没有辜负他的辛苦,派遣他到上庸之地出使,执行交换俘虏的任务。 这一趟出使如果能得到圆满的结果,想来自己能更进一步,程郁思索到这里却是皱起了眉,他略微抬头,眼角的余光扫过门外驻守的鬼卒,以及往来巡守的鬼卒,见着把守还是森严无比,他心中略微轻叹了一声。 自从程郁抵达上庸之后,他没有得以见到张鲁,传达给张鲁他们想要交换俘虏的想法,而是被张鲁直接拘禁在了驿馆,也不打也不杀,就是纯粹的拘禁,且与外间通不了消息,看守的鬼卒十分的森严,一只苍蝇只怕都飞不出去也飞不进来。 ‘怨气很大。’程郁下了一个判定,他猜测张鲁对被刘璋驱逐出汉中一事,心头的怨愤郁积,所以对他这个使者采取了软禁的措施,以此换来心头的一点痛快。 果然是鬼道中人,一点体面都没有,程郁吐槽了一句。 就在此时,程郁听到了自驿馆外传来一阵鼓吹之声,声音曼妙,有如仙乐,这是有人婚嫁吗? 根据鼓吹的旋律声,程郁判断是有人婚嫁,而不是有人出丧,至于婚嫁之人,他心中已是有了明断,前面他听说上庸申氏的族长申公之女,同张鲁之弟张卫结了姻亲,不过前面张鲁和申公忙着和蔡瑁张允对阵,处于生死存亡之际,婚嫁一事自然是往后拖了。 现在蔡瑁张允败逃回了荆州,房陵县又为张鲁所攻取,眼下有了闲情,这婚嫁一事就有时间操办了,听着外面的动静,像是整座上庸城都布满了鼓吹喜乐的声音,这一桩婚事看来不仅是操办,还是大办特办了。 程郁见着外间看管的鬼卒依旧严苛,他不由的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许讥讽之色,这大喜之日,张鲁也不递来一杯喜酒,让他这位远来的客人也沾沾喜气。 此时上庸的牢狱之中,文聘似有所感的抬起头,向着狭窄黑暗的牢狱中惟一的小窗靠去,片刻后他心中有了定论。 作为狱友的房陵县令蒯祺观察到了文聘的异常举动,他开口问道:“文都尉,你这是……” 文聘面色淡然,他应道:“外间有鼓吹的声音,听起来有人在操办婚嫁。” “兄长,你我身系牢狱,如何去管他人操办婚礼,眼下最要紧的是脱困才是。”文聘的族弟文三脸色枯黄,这牢狱中的日子不好受,令他的精神有些恍惚,同文聘言谈起来也是没个高低。 文聘被文三怼了一句,他也不恼,只言语道:“居此牢狱,久不闻丝竹之声,如今有鼓吹入耳,略怡情尔。” “文都尉好雅兴。”蒯祺抚掌赞了一句,他对身处牢狱,但却身心雅静若在游春的文聘很是欣赏,明明是个武夫的文聘,却有着士人的文质,其人彬彬也。 同时蒯祺为文聘张目,他向文三道:“文屯长,襄阳那边肯定会派人来赎买我们的,这脱困之事是早晚的事情,你不必如此的积郁在胸,对待自家兄长都言语不顺。” 面对襄阳世家蒯氏出身的蒯祺,外加蒯祺县令的身份,文三不敢反怼,同时他也觉得方才言语不妥,他知错就改,朝着文聘拱手道:“小弟言辞狂悖,还请兄长莫怪。” “无事。”文聘心胸开阔,他摆了摆手,表示自家对刚才的话未曾放在心上。 这时来投喂的狱卒到了,狱卒油光满面,似是刚刚大吃大喝的一顿,他的兴致也非常的高,对着蒯祺和文聘也不再露出一贯的不屑,而是摆着一副笑脸道:“我家师君之弟,治头大祭酒张卫今日同申公之女结了姻亲,有些有油水的剩菜剩饭,可让尔等好生饱餐一顿,今日你等可是有口福了。” 言罢,这名狱卒从盛放饭菜的木桶里随手勺起几碗饭,分别递到了蒯祺和文聘的牢房中,正如狱卒所言,比起往日的清汤寡水,更有些时候是腐臭的食物,今日的饭菜看上去的确好多了,新鲜是一回事,饭菜上面泛着的油光则着实有些诱人。 往日里暴脾气的文三,早就被牢狱之苦磨得没了脾气,他听着狱卒打趣的话,也不觉得恼怒,而是端起一碗饭菜先递到兄长文聘手上,而后方才拿起属于自己的一碗饭菜,慢慢的吃了起来。(本章完) 第281章 换俘二 上庸的牢狱。 难得饱餐一顿的文三,感受着自腹中处传来的饱腹感,顿觉通体一阵的舒爽,他很久没有吃饱饭了,也很久没有吃到有油水的东西了,牢狱中的猪狗食和狭小的空间近乎摧残了他的意识,令他越发变的呆滞恍惚。 一顿大餐后,神色略微振奋的文三朝蒯祺问上了一句,问起了他眼下最关心的事情:“蒯县令,你说襄阳那边什么时候会派人来赎我们?” “不知道。”蒯祺摇了摇头,他望了一眼牢狱中惟一透着光亮的小窗,眼神中透着对光明和自由的渴望,只可惜自小窗而射入牢狱中的那道光,直如泡影一般,可触而不可及。 快一个月了,自蒯祺失陷房陵,而后被转运到上庸的牢狱至今的时间,一个月的牢狱之苦,世家子弟出身、一贯雍容华贵的蒯祺身心备受折磨,他和文三一样,同样关心着襄阳方面什么时候来赎回他们。 作为襄阳大族蒯氏的子弟,蒯祺自信襄阳方面,在他叔叔蒯良和蒯越的运作下,肯定是会派人来赎买他的,可具体等到什么时候,他却是不知晓的,只能默默的等着。 “应当是要到年后吧。”文聘插了一句话,话语中虽是有猜测的成分在,但语气却是十分的肯定。 “文都尉何以有如此的推测。”蒯祺正色的问道,入狱以来,他见着文聘居于牢狱,却是不同于他和文三,文聘神态自若,形态自然,仿佛不是在牢狱之中,而是自由之身,此等的修养他是相当佩服的,隐隐的,他对文聘很是敬重,因此文聘的话很自然的引起了他的回应。 文聘不假思索,应声作答:“蔡中郎将连番兵败,以至房陵失陷,这个时候刘荆州的脸色只怕不太好看,心中恐是盛怒,当此之时,襄阳那边应该是秣马厉兵,以图来年再战,洗刷今番战败的耻辱……因而我等被俘之人,一时间难以被放到台面上,就算蒯县令的两位叔叔有心遣人赎回我等,也会稍等上一些时日,等到刘荆州怒气减消后,然后再侧击旁敲为我等说项。” “有理。”蒯祺赞同了一声,他若有所思的抚着下巴的胡须,未经打理的胡须乱糟糟的,像极了他的心情。 思虑片刻后的蒯祺长吁一声,他顺着文聘的思路猜测道:“也或许襄阳那边不打算赎回我们,而是想着后面攻伐上庸时,顺手解救我们,这样比起赎回我们,可以让刘荆州面上更好看些。” “那要等到何时?”文三这一声有点响亮,他受够了牢狱中的日子,只想着早日解脱,可听文聘和蒯祺一阵分析下来,他似乎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可以解脱了。 如果照蒯祺的猜想,襄阳方面是打算攻伐上庸时顺手解救他们,文三料定以荆州的战力,虽说士众人马远胜于张鲁一方,可是以西城、上庸、房陵三县,有着四塞之地的险固,攻守之下,天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 文三一声响亮且惊慌的询问后,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颓唐的坐在地上,面色落寞的望着自小窗射入监牢的那道光柱。 文聘略微晃动着脑袋,他语气平静的回复着文三的问话:“脱困之日,未可知也……我等只能静待。” …… 长兄如父,作为张卫的兄长,张鲁于今日张卫大婚之际,自是辛苦的操弄了一番,前前后后的忙活,凡事都是亲眼亲手的布置和盯着,不使张卫的大婚有什么差池。 到了夜间,作为新人的张卫和申公之女入洞房之际,张鲁没有闹洞房的心思,他有些累了,同时作为天师道的师君,闹洞房也不符合他的身份,只送着张卫和申公之女进了洞房,他这位兄长便回到自己的住宅歇了下来。 可身为主公,张鲁难得片刻的安宁,想歇却是歇不了的,他刚安座喝上一口茶水,那边功曹阎圃就到了他的面前,手上拿着一封书帛,向他禀告着间细递来的消息。 首先是汉中方面的情形,汉中作为上庸之地的上游,自汉中顺汉水而下,有破竹之势,对上庸的威胁是最大的,也是张鲁最为担忧的一面。 功曹阎圃言谈恰恰:“据我天师道在汉中的间细所言,刘璋自拿下汉中后,一则是置主簿黄权为汉中太守,休养生息、出榜安民,二则是令官吏严厉盘查汉中的天师道信徒,对我天师道的祭酒是格杀勿论,鬼卒则是加以劝诱,让鬼卒放弃对天师道的信仰……” “可恨。”张鲁打断阎圃的话,他愤恨了一句,在官府的强力打压下,他苦心在汉中传播的天师道只怕要式微了。 不过张鲁这里给自己鼓了一口气:“民间黔首、士庶百姓,皆是苦今生而乐来世,故而虔信我天师道,就算刘璋小儿打击镇压,汉中天师道的火种也是不会熄灭的。” 张鲁诵起了五斗米道典籍《老子想尔注》中的经文:“太阴道积,炼形之宫也。世有不可处,贤者避去,托死过太阴中,而复一边生像,没身不殆也。俗人不能积善行,死便真死,属地官去也。” 又念道:“道人行备,道神归之,避世托死过太阴中,复生去为不亡,故寿也。俗人无善功,死者属地官,便为亡矣。” 所谓“行道则生,失道则死”。乃言行道之士的死,是假象,他们经过太阴之宫,然后再投胎做人。而无道之人,死则归于地官,地官意指大地之神,是人死之后复归于土的意思,是真正的消失了。 身为天师道的师君,张鲁给信徒灌输了一种理念,那就是无道之人是没有来世的,只有修仙道的人才有来生。当然来生也并不是道教的终极追求,道教的终极追求在于长生。 依托着这种‘行道则生,失道则死’的话术,在恐吓信徒的同时,给信徒带来希望,来世的希望,张鲁可以断定,汉中的天师道信徒明面上或许会假装放弃对天师道的信仰,但私底下必然还是如以往一样虔信天师道。 听着张鲁的豪言壮语,阎圃的面色却是没有因为张鲁的话而振奋,反而为之一暗,正如张鲁所言,黔首百姓虔信天师道,乃是苦于今生,对来世有所希冀,这股念头很强,不是轻易能磨灭的。 但这股信念可以转移到其他的教派上,非止于天师道也,就如刘璋现下所作的一样。 阎圃将手中的书帛递给张鲁,言语苦涩的说道:“师君,刘璋于汉中立城隍庙,我教信徒多有改信者,长此以往,恐是天师道不存于汉中矣。” “城隍庙?”张鲁面露疑惑,其中夹带着丝许惶恐,他虽是不明城隍二字的意思,但他对刘璋的诸般手段是有些畏惧的。(本章完) 第282章 换俘三 “城隍者,功施于民则祀之,能御灾捍患则祀之。”功曹阎圃缓缓的向张鲁解释了起来。 “据间细所传来的文书上言,刘璋所立城隍庙,所祭祀之神并非神灵,而是有功于地方的名臣良将、豪侠英雄,一则是使名臣英杰的姓名不被忘却,功绩得以流传,二则假借彼等之英灵庇佑地方,守护一方之安宁。” “嗯!”听阎圃这一解释,张鲁若有所思,立城隍庙用以祭祀故去的忠臣良将,说起来倒是一桩美事,他或许也可以尝试这一措施,只需将城隍庙中祭祀的忠臣良将纳入天师道的体系中。 “用以鉴察民之善恶而祸福之,俾幽明举不得幸免,联立城隍神,使人知畏,人有所畏,则不敢妄为。”功曹阎圃念的这句话,是间细文书上的字样,乃是刘璋在汉中第一座城隍庙、成固城隍庙建好后说的话。 “并且汉中地方官员托言城隍神可以护佑今生,往寄来世,鼓动我汉中鬼卒放弃信仰天师道,转而信奉城隍神……如此威逼利诱之下,我汉中大半的汉中鬼卒都信奉起了城隍神。” “这长此以往,汉中岂不是没有了我天师道的立足之地。”张鲁听的头皮发麻,他略显慌张的道了一句,末了倒咽了一口唾沫。 “诶。”阎圃叹息了一声:“师君,汉中形势如此,一则官府打压天师道,二则地方官吏为城隍庙张目,天师道的确很难在汉中立足了……” “可惜我于汉中传道数载,积年之功,毁于一旦……刘璋小儿,着实有些可恨。”张鲁止不住胸膛中的怒气,对他来说,地盘、金钱、美色都算不上什么,惟独一样,光大天师道的事业对他来说至关重要,可眼见着兴盛天师道的事业被阻,不由得他不愤怒。 “不知南郑所立城隍者何人?”愤怒之余,张鲁问起了他的老巢、南郑的城隍,想知道刘璋会立何许人为南郑、这个汉中郡治的城隍。 阎圃摇了摇头:“南郑的城隍庙还在搭建中,所立城隍尚且不可得知……不过成固县的城隍倒是出来了,主祀者乃是昔日的汉中太守苏固,陪祀者乃是苏固的主簿赵嵩、从事陈调二人。” 张鲁闻言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苏固、赵嵩、陈调等人,皆是为他和别部司马张修攻杀,当时他还向汉中士庶宣言这几人皆是贼身,如今倒反天罡,几人都被立庙祭祀,这不是在打他的脸吗? 见着张鲁愈发糟糕的脸色,整张脸如同锅底一般,或许比锅底还黑上一些,阎圃斟酌片刻后,他转移话题道:“关于军情讯息,间细未能侦得什么详情,只知道如今汉中没有大举打造船只的举动,像是无意于顺汉水而下,攻伐我上庸的意思。” “嗯?”张鲁面露疑惑,同时夹杂着些欣喜,但他不敢确认这份欣喜,因此问询上了一句:“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阎圃肯定的点了点头,他充实着张鲁的信心:“此外还有一道讯息,乃是刘璋派遣中郎将吴懿、军议校尉法正,督统校尉徐猛、袭肃、阴溥等人引万余军马往武都而去。” “武都?”张鲁此前身处汉中日久,对汉中周遭的地理地势虽说不上了如指掌,但是也是谙熟于心,他缓缓言道:“刘璋小儿即是想拿下武都,那不是有兵进关中的想法。” “当是如此。”阎圃附和了一句,他为张鲁剖析了起来:“上庸之地,蛮夷杂处,户口不多,士庶困苦,且上庸之地无甚紧要,对刘璋而言或许有若鸡肋,食之无味,弃之有肉尔……然关中之地,号曰‘天府之土’,有四塞之国的美称,昔日高皇帝刘邦得之以成帝业,虽说眼下为羌氐侵扰、遭凉州贼乱,一时间有所荒凉,但也不失为王业之基,我观刘璋为人腹有远志,自是会进图关中,无侵我上庸之意也。” 张鲁听着阎圃夸耀刘璋志向远大,同时拿他的上庸和关中对比时,直把关中比作天上之云,而上庸比作地上之泥土,他也不恼怒,这是他作为修道之人的优点,足够的心性淡然,面对事实时坦然的紧,不会因此羞愧恼怒。 “关中和上庸的轻重是一件,此外还有三桩事情,可以佐证刘璋绝无侵我上庸之意……且不止今岁,一二年间,刘璋也当是没有寇我上庸之意。”阎圃抛出了一块砖头。 “哪三件事情?”张鲁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准备如往常一样见识阎圃的韬略。 阎圃伸出一根手指:“这其一,关中的李榷、郭汜,乃是加害刘璋兄长刘范、刘诞,并致使故益州牧刘焉发背疮病亡的罪魁祸首,父兄之仇,不共戴天,刘璋定然先是讨伐关中的李榷、郭汜。” “其二,益州之地,西面和南面皆是不用考虑的,唯独东面刘表,虽说眼下荆州和益州结为盟友,但刘璋即是要兵向关中,定是不想同刘表发生冲突……而上庸、房陵之地,距离荆州如今的州治襄阳不过数十里路,且有水路可以进军,军士朝食后,午时便可抵达襄阳……刘璋若是得了上庸、房陵,身处襄阳的刘表就像是脖子上悬了一把刀,两方必然发生冲突,区区盟友的情谊,是抵不过悬在脖子上的刀的,到时候,顾虑到襄阳的刘表,刘璋如何能稳妥的进军关中。” “所以有我居于上庸,一则可以隔断刘表同汉中的接触,二则可以打消刘表对刘璋据有上庸、房陵的惶恐,使刘璋来年可以安稳进军关中。”张鲁的语气是轻快的,但又有些不太情愿。 听着阎圃的话中意思,张鲁自觉他一方面可以安安稳稳的在上庸待上一段时日,但同时他有一种工具人的错觉,而且是被刘璋当做工具使用。 “圃正是这个意思。”阎圃肯定着张鲁的推测,同时他说出了第三件事情:“其三,刘璋派遣使者程郁来到上庸,便是刘璋暗地里示好师君,不然以师君和刘璋的交情,哪里会有什么使者往来。” “程郁。”张鲁经阎圃一提醒,想起了那名汉中来的使者,他顿觉不能一直将程郁置之不理,需要盘查一下程郁的来意。 张鲁目视阎圃,阎圃点头会意。(本章完) 第283章 换俘终 上庸。 一贯早起的张鲁在天不亮时就起身了,冬日里昼短夜长,他举目向外间望去,只见一片漆黑,不见一点光亮,仿佛他整个人都为黑暗所笼罩。 虽说氛围不是很好,可张鲁的心头却是轻松的,昨夜经过曹阎圃的推敲分析,他知晓了刘璋意欲进图关中,对蟠踞上庸之地的他没有多大的想法,未来一二年间,他只需要应对襄阳来兵,不用忧心自汉水顺流而下的蜀兵。 要知道,战事中最差的情况是什么,是两面受敌、左右支拙,更不必提无论是汉中的蜀兵,还是荆州的楚兵,都远比张鲁的实力强,以往他甚是担忧被蜀兵和楚兵夹击,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而眼下,张鲁自认为不用过于担忧了,他只需专意襄阳来兵即可,当然,这里还需要功曹阎圃打探清楚刘璋所遣使者程郁来到上庸的深意,他方才能完完全全的放下心来。 ‘快年末了,当是能过一个好年了。’就在张鲁思虑的这段时间,外间已经有了一些亮光,晨曦自东方而起,将微光撒遍大地,大地之上,是洁白的积雪,于日头映射下,白雪会像一面镜子一样,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令张鲁耳目一新。 与此同时,张鲁府邸中、昨夜新婚的洞房之内,张卫和他的妻子也是起身了,可张卫的神色有些落寞,完全没有春宵一刻的欢情,而作为妻子的申公之女,面色上却是有些失望的神色。 昨夜的洞房花烛夜,看来二人过的不是太妙。 …… 上庸的驿馆。 吃过早饭的功曹阎圃,不紧不慢的踏着步子,向着蜀地使者程郁的居所走去,他的步伐极为稳当,每一步迈开的距离都是大差不差,仿佛经过精确的计算后才踏出下一步的。 不多时,阎圃来到了程郁的居所,并礼貌的敲击起了门,通知着屋内的程郁,告诉程郁有人上门了。 而屋内听到敲击之声的程郁一时间有些恍惚,敲门声他是听清了,但他不认为是从他的门口传进来的,毕竟十数日来,都未曾有人登门拜访他,张鲁也未曾召见他。 但很快,程郁确认了下来,敲门声是从他的门口传进来的,他不急不缓的起身,待整理好衣摆后,方才走到门口,拉开了门户。 在程郁拉开门的第一刻,阎圃不着意的一扫,就扫清了程郁的长相、以及程郁给他的感受。 刘璋的使者程郁是个年轻人,一个有点过分的年轻人,这里是相对于使者一职而言,阎圃看着程郁清秀的面孔,以及程郁下巴上的短髭,外加程郁给他一副书卷气过重、心机不足的感触,阎圃因而下了一个判断。 ‘如何不找一个稳重些的老人来。’阎圃心中吐槽了一句,同时他有些庆幸,和程郁这样的年轻人打交道,可以稍稍减轻些心神上的消耗了,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在下张师君帐下,功曹阎圃。”阎圃通报着自家的身份姓名。 ‘阎圃。’在出发之前,程郁了解了张鲁帐下的官吏,对于阎圃这个张鲁的谋主,他是有过一番揣测的,本以为阎圃是个嶙峋清瘦的文士、有着如狐狸般狭长狡猾的双眼,但他没想到,阎圃的身姿很是健壮,如同一头老牛一般,眼睛也不是狭长的,而是像猫眼石般的大眼睛。 没有过多的打量阎圃,程郁拱手通报着自家的姓名:“巴西郡程郁,于刘益州幕府任书吏一职。” “巴西郡?”张鲁在程郁伸手延请下,踏入了屋内,同时他饶有兴趣的问道:“不知程书吏是巴西郡哪一县的人?” “巴西郡、阆中。”程郁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的作答。 “阆中啊。”阎圃点了点头,他面带微笑:“圃乃是巴西郡安汉人也,说起来你我二人乃是同郡之人,只是不凑巧没有同县。” 程郁一点就通,他想起了巴西郡的大姓,其中有一个阎姓,同样面露微笑,他对着阎圃说道:“虽说非是同县之人,但同郡亦是一桩幸事,功曹,你我当浮一大白。” “自当如此。”面对程郁的大方豪迈,阎圃面露欣赏的神色,虽是互为敌手,但不妨碍他对同郡之中的后辈优秀者的认可。 酒过三巡,气氛融洽,阎圃率先开口,问起了程郁的来意:“不知程君来到上庸所为何事?” 程郁闻言放下手中的酒杯,正色道:“听闻房陵县令蒯祺兵败被俘,如今囚禁在上庸的牢狱之中?” “确有其事。”阎圃点头,这一桩事人所共知,虽是程郁有明知故问的嫌疑,但不妨碍他作答。 “是这样的。”见阎圃确认下来,程郁缓缓言道:“襄阳蒯氏的蒯良同我家明公有些交情,所以我家明公欲要张师君释放蒯祺,以成全他和蒯良的朋友之谊……当然,也不是说空口白牙的要人,我主打算用祭酒杨任同张师君置换。” “哦,刘益州是打算换俘。”阎圃目光闪烁,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正是,还请阎功曹在张师君面前说项一二。”程郁态度真诚的道了一句。 打听出了程郁的来意,知晓了刘璋遣使的意图,阎圃的面色稍稍放松了些,他斟酌了片刻后,大手一挥道:“此小事尔,圃可作担保,必当促成此事。” 与张鲁相处日久的阎圃,自是推算出了张鲁对换俘的看法,依他看来,用房陵县令蒯祺置换祭酒杨任,张鲁那边当是百分百的同意,不过他也没有把话说满,只言促成换俘一事,给自己留了点回圜的余地。 “如此,当谢过阎功曹了。”程郁端起酒杯,向阎圃敬了一杯。 续而对饮了两三杯后,程郁漫不经心的随口说道:“蔡瑁、张允两番兵败,听闻多有荆楚之兵成为俘虏,我主仁德,打算以金帛赎买这些俘虏,一则不枉同荆州盟交一场,二则也可以顾及一下刘荆州的颜面,刘荆州那边现下扯不下脸开口赎买这批人,而我主没有这个顾虑。” 阎圃来了兴趣,荆楚败兵虽说成为了俘虏,但其中有很多的死硬分子,决死都不归降,而张鲁不好杀生,就一直养着这些人,耗费了不少钱粮,如今能拿这些硬骨头换点钱帛,是个不错的去处。 “不知刘益州打算出价几何。”阎圃像是个市侩的商人,笑着、眯着眼睛问起了程郁价位。 程郁应声作答:“以每人五千钱做数,多多益善。” “嗯?”阎圃挑了一下眉,他对这个价码很不满意,于是按照商人的惯例,他讨价还价了起来:“每人五千钱的价位太低了,且这伙人中有都尉、屯长等军官,岂能都是一个价位,程君的开价不免有失上下尊卑……当是都尉一百金,屯长四十金,普通士卒每人一金的价位,如此才算合理。” 程郁皱起了眉头,他思虑了片刻,咬着牙说道:“都尉六十金、屯长二十金,普通士卒每人七千钱,至多如此,再多就没了。” ‘年轻人啊。’阎圃对程郁给出的价位很满意,他本来就是漫天要价,但没想到程郁砍价没有砍上太多,只是稍稍砍了个二三成。不过阎圃也没有露出满意的表情,他只为难的说道:“这个价位有些低了,但看在程君与我同郡的份上,我这边可以点头……当然了,此事还需容我同我家师君商议一下,然后给程君一个准确的答复。” “有劳阎功曹了。”程郁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他诚挚的向阎圃道谢。 程郁的这幅作态,让阎圃稍微有些羞愧,这般坑了一把同郡的后生,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他连忙摆了摆手:“程君不必如此,同郡之人,私下里却是不必如此客气。”(本章完) 第284章 武都太守 南郑。 刘璋放眼打量着面前的工地,正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模样,地面上积雪被清理一空,露出灰黑的土地,工匠木匠石匠等皆是在这片土地上有条不紊的劳作当中,一座殿宇的雏形不过十数日的工期,已是能瞧出个大概了。 而刘璋面前的这块工地,乃是前面张鲁窜逃上庸时,焚毁南郑府库留下的白地,说起来刘璋自觉多亏了张鲁,不然哪里能从南郑这座汉中的郡治找出一块这么大的空地,用来修筑南郑的城隍庙。 一念至此,刘璋颇是觉得他的这番操作,同东京被李梅一通烧烤后,举东京成为一片白地,而后东京的城市规划、建筑以及布局,操弄起来就十分的方便了,两者相比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卿,你做的很不错……这么短的时日,进度有如此之快,可见你在土木一途上是有些才干的。”刘璋夸赞了一句投效过来的土木老哥李休,他眼前的这座城隍庙,正是由李休经手修筑的。 伫立在刘璋身侧的李休,听闻到刘璋的夸耀之词,连忙推辞道:“休不过是有些许土木上的小聪明,却是当不得明公这般的言语。” “谦虚什么,做的好便是好,且土木非是小道,寻常人家起屋建宅、王侯修筑宫室,都离不得土木……”说到这里,刘璋有所感触的说道:“这庇护天下万民,不使百姓黔首受寒热凌迫,土木乃是一条大道也。” “闻明公之言,休受益良多。”李休发自内心的恭惟了一句,而后他将话题引到身侧的南征县令张骏的身上:“说起来,修筑这南郑的城隍面,却是多亏了张君,一应所需之物,张君皆是立即办妥,所以工期才得以进行的如此之快。” “张卿自然也是有功的。”刘璋点了点头,表示他对一切都看在眼里,不会忽视张骏的功劳。 “分内之事,何敢言功。”作为成固张氏的族长,张骏依托反正一事,得以出任汉中郡治南郑的县令,对于刘璋的命令,他是一以照办,亲自操手,唯恐有什么地方做的不足,而今听到刘璋的的点名表扬,张骏也是连忙谦虚的道了一句。 虽是张骏和刘璋也是相处了一段时间,知道刘璋性子朴直,不喜欢弯弯绕绕,以及一些客套的礼仪,但他还是照例谦虚了一句,他自认刘璋怎么样是刘璋的事情,他这位做臣子的不能逾距,凡事还是规矩点,以免犯下过错。 “说起来,却是不知明公打算置何人为南郑城隍?”督造了成固城隍庙,并为故汉中太守苏固、陈调、赵嵩等人筑造等身雕像,放置在成固城隍庙作为城隍的李休,向着刘璋打探起了南郑城隍的归属人,同时他在心中盘算着哪位汉中的先贤可能中奖,得以被摆放在南郑的城隍庙里,受士庶的四时祭祀。 刘璋闻言目光聚焦了起来,一双眸子同两颗耀眼的星辰般熠熠生辉,他一字一顿的说道:“淮阴侯,韩信。” “淮阴侯?”李休闻言面色一变,他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但片刻后他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他自觉有些多此一问了,不太妥当。 南郑县令张骏听到刘璋打算将韩信置为南郑城隍时,他的面色同李休一样发生改变,挂上了略微讶异的神情,毕竟淮阴侯韩信的历史定位十分的敏感,一方面是汉初开国之战中功盖天下的大将,一方面是官方阐述韩信意图谋反被夷灭三族,让这样的一个人作为南郑的城隍,张骏自觉有些不太妥当。 听到李休的反问,刘璋点了点头,他观察细微,看出了李休和张骏面色上的变动,也知晓众人心中的疑惑,他缓缓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给众人解释:“淮阴侯有大功于汉家,其人虽是行事不谨,多有荒废,但不至于夷灭三族,璋甚悯之,故而以其为南郑城隍。” ‘诶。’说完这段话的刘璋心中直直的叹了口气,兵仙韩信的名头十分的大,在战场上是智计百出,攻无不克,只因为没有太多的政治智慧,荥阳失约、假齐王、害死郦食其、收留钟离眛,桩桩件件非人臣该做出的事情,最后落了个夷灭三族的下场,结局可以说非常的凄惨,他心中对韩信多少有些惋惜的情感在。 张骏目光游离,片刻后他咬了咬牙出首劝告道:“明公,韩信虽有大功于社稷,但其人意图谋反,夷灭三族,正是合宜,今以其人为南郑城隍,却是多少有些不妥当。” “淮阴侯谋逆一事,皆由吕后所言,而吕后为人,哼……”刘璋轻哼了一声,语气中颇是不屑,他扯起了往事:“梁王彭越因谋逆被流放至蜀地,途中遇到吕后,流涕着向吕后申辩没有谋逆之心,吕后前脚答应彭越向高皇帝说项,后脚到了高皇帝面前,就劝告高皇帝诛杀彭越……吕后的话,却是不能信的,淮阴侯谋逆一事,真假未可知也。” “明公说的是。”张骏道了一句后变的默然,刘璋的解释有些道理,吕后的为人前后不一,具体韩信谋逆一事是真是假,到底是没人知道的。不过这也不是张骏默然的缘故,张骏默认的缘故是见刘璋主意已定,面色坚定无比,看上去不太可能劝说的回来,且立韩信为南郑城隍,到底也是能说的过去的,韩信受封汉家大将,便是在南郑受封的。 “捷报来了,捷报来了。” 就在刘璋继续着眼欣赏汉代搭建庙宇的过程时,一声嘹亮的报捷声自远处传来,他转头看去,只见州牧府的书佐郑度正在小步快跑的向他靠近,同时嘴里不断嚷嚷着‘捷报来了’,向刘璋传递着喜讯。 很快,郑度就抵近了刘璋跟前,他不待喘上两口气,舒缓一下因奔跑而导致的气息紊乱,就嘴上不停的通报道:“明公,吴中郎将来信,言是河池县已经拿下,占据河池的氐王窦茂窜逃而去,却是为校尉徐猛循迹生擒,不日就会羁押到南郑。” 三言两语间,郑度言明了武都郡河池县的战事详情,同时他将手上的报捷文书递到了刘璋处,而后郑度压制住大喘气的本能反应,小声的猛吸了几口气,舒缓了一波疲乏缺氧的身体。 刘璋面色上没有太多的惊喜,他淡然的自郑度的手里接过报捷文书,细细的看了起来,片刻后他面露微笑,向着侍立在侧的众人道:“武都定矣。” “恭贺明公。”一众文武闻言都是面露喜色,追随着刘璋脸上的笑意,而后默契十足的齐齐贺了一声。 在得到吴懿拿下武都的军情后,刘璋止息住了欣赏汉代庙宇搭建过程的心思,他回到了南郑的官寺,并召见了军师中郎将荀攸,军曹彭羕等人一起商议起了武都的收尾手段。 “恭贺明公,年底前抵定武都,来年发兵关中的道路就打通了。”经刘璋通告,知晓河池县已被吴懿拿下的荀攸向着刘璋先是恭贺了一句。 “明公慧眼识人,知晓吴中郎将能独领一军,担得起方面之任,如今武都举郡抵定,可知明公的眼光独绝。”前面见河池未能拿下,本是对吴懿的能力有所怀疑的彭羕,现下钦佩起了刘璋的眼光,夸耀了两句。 刘璋面色淡然,只挂着淡淡的笑意,他伸出手向下压了压,止住了众人不绝的夸词,待众人安静下来,他开口缓缓道:“武都郡虽是户口不丰,物产非是殷阜,且其地多羌、氐之属,时不时举旗反叛……然武都郡东接汉中,南接梓潼,北接天水,西接阴平,此要地也,今者武都郡抵定,太守一职空缺,我意以吴懿为武都太守,权且镇之。”(本章完) 第285章 武都治政 “以吴中郎将为武都太守?”军师中郎将荀攸斟酌了片刻刘璋的决定后,他肯定道:“明公的这个任命,正是合宜……这武都郡是由吴中郎将荡定,郡中情形吴中郎将是最知晓的,且加以吴中郎将眼下的军威之盛,武都郡的羌、氐必然不敢再如过往一般冒犯官府,横行无忌,甚至像氐王窦茂一样割据河池。” “只是羌氐蛮夷,弱则请服,强则入寇,虽一时间会安安分分,终究还是会成为祸端……如河池的氐王窦茂,趁着武都郡之前纷乱的局势,擅自称王,割据一方,不听从官府的号令,不如族灭以绝后患。”兵曹彭羕说出了他的担忧,对于蛮夷,他一贯是十分的忌惮,认为蛮夷会在国家强盛的时候安安分分,但一等到国家衰落,蛮夷便会滋生出异心,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毁其巢穴、灭其种类,一劳永逸的绝了祸根。 上首的刘璋知晓彭羕的意思,但他却是摇了摇头,根据历史的经验来看,帝国的边疆总是会有蛮夷刷新出来,像是西汉文景武三代齐心干趴下北方的匈奴,北方安定了一段时间,可到了东汉,北方刷新出了鲜卑,这今日杀绝了一批蛮夷,来日又有一批蛮夷会跳出来,蛮夷是杀不绝的。 “明公,羌氐所以为患,一来是其族内豪帅常有狼顾鹰视之辈,欲自擅威福,不欲承汉家之令,二来官府中的官吏大多视羌氐为贱种,勒索恐吓,向羌氐索要过量的财物,羌氐不能供给,故而生患。”荀攸对彭羕的提议不太看好,他提出了他看法。 “故而,应对之法,当是一来对羌氐种类里的狡黠之士严加看管,并召此辈的子嗣为质,二来当拣选清廉正直的官吏,公正对待羌氐,如此一来,再有反者,谁跳出来就夷灭其族,令彼辈不敢生出异心,安安稳稳的做我大汉的子民。” 一言至此,荀攸委宛的对彭羕的提议分析道:“若是如彭兵曹所言,将羌氐一律诛杀的话,夷人闻之必然震怖,或是四处窜逃,或是合拢兵力对抗官府,这夷人四处窜逃将不利于武都郡的局势安宁,合兵对抗官府的话,更是会生出大祸……且无故夷灭羌氐族类,恐有伤明公仁德之名,此计却是不太可行。” 彭羕听到荀攸否决了自家的提议,他先是皱眉,露出寻常人面对反对时下意识的不快,而当听到荀攸言他的提议会伤及刘璋仁德之名时,彭羕脸上的不快顿然消失,他心中生出些懊悔的心思,照荀攸的意思,他却是不够考虑充分了,没有顾及到他的明公刘璋。 “荀先生所言是也。”面对荀攸鞭辟入里的分析,刘璋点头,他拍了板,向着书吏孟节吩咐道:“发一封文书到武都,以吴懿为武都太守,法正佐之,嘱咐彼等,这武都新定,需善加抚慰。” 经手幕府文书编写的孟节闻言立然应诺,而后他拱手退下,来到另一间房开始斟酌书写起递到武都的文书。 而刘璋所在的房内,刘璋开口续而讨论起了另一桩事情:“法正遣人探查了陈仓道,言是陈仓道的道路年久未修,却是不便通行,只是如今岁末寒冬时节,修路是不太可能的了,还需等到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修缮陈仓道。” “昔日始皇帝修驰道,通达四方,汉家继之,道路通便……可到了如今的时节,天下纷扰,四海不宁,竟是连道路都不通了。”荀攸止不住的叹息,曾经盛大煊赫的汉家天下,现下变成了这幅模样,怎能不叫他心痛。 彭羕神色有些落寞,通研史书的他,于史书上见识了汉家的辉煌过往,对眼下的天下局势很是不舒服。 “诸君,盛衰自古之常理也,正是因为如今衰没,我等更当激奋于今,让大汉重新伟大。”刘璋面色和洽,他振奋的道了一句。 同时刘璋心中有些感慨,汉代的士人多是胸怀天下,眼光不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比之后世明清蝇营狗苟的大儒强上太多了,如前面闲暇下来的时候,他同荀攸、彭羕等人讨论天下的局势,多有言及桓、灵治政的得失,他对荀攸、彭羕的胸襟是有所了解的。 “明公说的是,眼下非是颓唐的时候。”荀攸正色的响应了一句。 这时一名书吏通报后踏入屋内,向刘璋递上了一封书帛,刘璋接过后解开封口,掏出里面的书帛看了起来,片刻后他面露微笑,向着荀攸、彭羕等人宣示道:“上庸方面程郁传回消息,言是张鲁同意换俘,其中包括赎买荆州败卒一事。” “张鲁倒是识相,不至于因为明公夺了汉中而丧失理智,对明公的使者加以抵触。”彭羕面色略带不屑的道了一句。 “由不得张鲁不识相,如今上庸西接汉中,东抵襄阳,左右夹击,这般情形下,明公示好一二,张鲁还不得赶紧接着……现下张鲁可以安心对抗襄阳的刘荆州了。”荀攸轻笑了一声。 …… 上庸。 城楼上的张鲁举目望去,只见千余名荆州俘虏正乱糟糟的出了城,向着汉水的渡口行去,前面从和刘璋使者程郁会谈过的阎圃口中,他得知了程郁所担负的使命,乃是前来进行换俘。 关于用房陵县令蒯祺换取祭酒杨任一事,张鲁自无不可,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杨任忠心于他,他自然不能弃杨任而不顾,君臣相知相守,才是一桩美事。 而至于程郁所言赎买荆州俘虏一事,张鲁起先有些不太情愿,这荆州的俘虏虽然不愿归降,但他也不愿释放,使这群人成为刘璋的助力,尽管刘璋打算用钱帛来赎买,不过在功曹阎圃的开导下,张鲁最终点头,答应了程郁赎买荆州俘虏一事。 侍立在张鲁身侧的阎圃指着城下的荆州俘虏说道:“师君,此辈胆志已丧,行军不成队列,乱糟糟的有若四散的鸡鸭,刘璋得到这些人,也是无用的……且此辈皆是楚人,刘璋若是留用这些人,这些人思念故土,做事上自然多有阙漏,当是无有大用也。” 张鲁点了点头,阎圃的这番话,正是他同意程郁赎买荆州俘虏的缘故,只是前面阎圃劝说之词,却是不如眼下他亲眼见识一番荆州俘虏的丑态。 这时似是想到什么的张鲁叹息了一声:“说起来,刘璋小儿倒是仁心,愿意出钱赎买荆州俘虏,且因为同襄阳蒯氏的交情,遣使过来换俘,用杨任置换蒯祺……若不是刘璋小儿夺了我的汉中,我倒是愿意交他这么个友人。” 阎圃听着张鲁赞叹刘璋的话,却是默不作声,张鲁这一番话直抒胸臆,他也是有些赞同的,只是不太好说出口,他这个做为张鲁心腹的臣子,有些事还是要顾忌一下的。 “现下就等着杨祭酒归来了,杨祭酒坚贞不屈,不事二主,是臣子的楷模也。”阎圃扯开了话题,按照他和程郁的协议,先是他们释放荆州的俘虏,然后刘璋那边释放杨任,他们这边再释放蒯祺,一来二去,完成换俘的事情。 “嗯。”张鲁面上挂上一缕喜色,做君主的最喜欢的就是忠心的臣子,眼见着杨任可以归来,他是开心的紧。(本章完) 第286章 将才文聘 上庸城远处的道路上,汉中来的使者程郁心中一方面是开怀,这一趟他成功的完成了刘璋交予他的换俘使命,后面论功自然是少不了的,但他心中另一方面多少有些烦躁,自觉脑袋都大了许多。 而程郁感到烦躁的原故,乃是因为他面前这群赎买来的荆州士卒的缘故,他面前这群荆州的士卒不成队列,三五成群,并且还在低声交谈,可虽说是低声,但人数一多,声音就有响彻云霄的喧闹,乱糟糟的很。 明公何故赎买这伙败兵,程郁皱着一对浓眉,露出疑惑的神情,前面刘璋遣他到上庸来,言明了两件事,一件是用祭酒杨任换取房陵县令蒯祺,这件事情程郁能够理解,因为蒯氏的蒯良同刘璋有些交情,出于朋友之义,这件事可以做得。而刘璋嘱咐他的另一件事情便是让他去赎买荆州俘虏,花钱买俘虏,这就让程郁不能理解了,而且买的还是荆州的俘虏。 依程郁的想法,这一来荆州俘虏都是战场上的败兵,少有武勇之辈,赎买回来没有大用处,这二来荆州俘虏心系楚地,必然不愿留在蜀地,强行留下也只会伺机逃走,这三来,就是荆州俘虏眼下乱糟糟的局面给到他极差的感触,这哪里像是一伙子士卒,反倒是像商人聚集的市集。 可程郁作为一介书吏,却是没有什么指挥军士的本领,加之他身为巴人,和荆州士卒的言语有所不通,却是难以让荆州士卒严整起来,正当他皱眉不悦时,只见一名身形魁梧的军将从荆州士卒的队伍中走了出来,大声喝令,左右指挥,不多时,荆州士卒安静了下来,并排成了队列,依次而行。 程郁顿时面上露出喜色,他骑马来到这名军将的面前,下了马拱手向着这名军将见礼,在通报自家姓名后,转而询问起了这名军将的姓名。 “在下南阳宛人,姓文名聘,字仲业。”越众而出的文聘在指挥荆州士卒严整后,面色上没有什么得色,他只淡然的向着蜀地来的使者通报姓名。 “我兄长添名都尉,非是士卒尔。”文三见着文聘未曾通报官职,方才窜到文聘身旁的他连忙补上了一句,意图让文聘能够得到程郁的见重。 “原来是文都尉。”程郁没有因为文聘俘虏的身份而对文聘露出小觑的神色,他态度恭然的向着文聘见礼。 文聘闻言脸色一晦,他摆了摆手道:“败军之将,岂敢得称一声都尉,程君只唤我仲业便是。” 程郁却是没有随文聘的意,他依旧态度恭然,并向着文聘佩服的一声:“文都尉指挥士卒,顷刻间便已是严整,这等治军的才干,却是不多见的……至于败军之将四字,岂不闻孟明视、西乞术之事乎。” 程郁通晓史书,面对文聘自称败军之将的身份,他搬出了孟明视、西乞术的故事来宽慰文聘,同时见着文聘的才干,他替刘璋起了招募的心思,打算等回到汉中后,在刘璋面前举荐文聘。 这边文聘听得孟明视、西乞术的名字,他谦虚了一句:“文聘不过一囚虏尔,安敢追比先贤。” “文都尉切莫谦虚。”程郁上前握住了文聘的手,并招人牵来两匹良马,让文聘和文三上马,一边行军一边马上言谈。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了汉水的渡口处,登上了楼船,逆流而上向着汉中行去,汉中上庸相距甚近,不过数日的时间,程郁、文聘便抵达了汉中。 这边汉中方面早就收到了程郁的书信,给荆州士卒准备好了营寨居所,待程郁一行人一到,就安排了荆州士卒入住,程郁耐心等到荆州士卒妥善入住后,他向着文聘告别,匆匆去面见刘璋,交付此行上庸的使命去了。 文聘立身于营门,送别着程郁,直到程郁的身影化作一道黑线,他方才收回的送别的目光,自上庸到汉中的一路上,他和豪爽的程郁言谈恰恰,相谈甚欢,已然是知己好友了。 “兄长,前面路上的时候,程君说会在刘益州面前举荐你,你说他会不会真的举荐呢?”文聘身侧的文三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向文聘询问了一句,同时他哎呀了一声:“要是程君忘了就不好了,方才应该提醒程君一句的。” 文聘垂下眼皮,他一边返身一边问着文三:“你不想回到南阳吗?” 闻言文三面色颓唐,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南阳故土,小弟如何不想回去……可是你我二人为蔡瑁张允所构陷,承了个贪功冒进的罪名,只怕回到襄阳又要被投入幽狱,反倒不如留在蜀地……传闻刘益州为人神武,亲贤纳士,用人不计较出身,以兄长的才干,必然能得到重用,若是刘益州愿意收留我们,想来我们留在蜀地也挺不错的。” 文聘默然走着,良久不语,许久后才缓缓言道:“且听天命。” 踏入程郁特意命人为他准备的营帐内,只见一应事物,皆是齐备,文聘却觉得心头有些乱,他非只是武人,年少时也学过《春秋》,知晓春秋大义,了然一个‘忠’字。 因而面对如今的局面,文聘自觉应当让程郁帮忙向刘璋提出请求,放他回襄阳,所谓忠臣不事二主,他理应回到襄阳才是,不管回到襄阳后面临何等的情况。只是正如文三方才所言,回到襄阳后,他只怕要被系入幽狱,背负不白之冤,这样一来,或许效命于刘益州,是他最好的选择了。 许久,文聘笑着摇了摇头,这且不说刘璋会不会留下他们,毕竟刘璋可能看不上他们这群败兵,其次程郁对他的举荐,刘璋会不会重视,也还是两说,他一个败军之将,天知晓会不会入帐下文物成群的刘益州的眼。 ‘且听天命。’文聘搬出他应对文三的四个字,默默的告诫了自己一声。 第二日,定军山的山头上。 “仲业,你瞧,这汉中的风景如何?”刘璋面带笑意的招呼着身后的文聘观赏风景。 文聘却是一愣,而后才上前赞了一声道:“登高望远,风景殊绝。”文聘很是惑然,也有些茫然,昨日程郁面见刘璋回来后,向他言明刘璋今日邀他一起攀登定军山,让他昨夜好生休息,解一解旅途的困顿。 而等到了今日,文聘见到那位传闻中的刘益州刘璋,不成想,比起传闻中的礼贤下士,刘璋的作风更见亲和,完全没有一丝一厘的州牧架子,也没有讲究什么诸侯的排场,见到他也不做防备,就欺身靠近,拉着他的手言谈了起来,言语间没有因为他败军之将的身份而有所轻视。 ‘是程郁昨日在刘益州面前过分夸耀自己了吗?’文聘不明所以,他怀疑是程郁举荐时他时好话说的太多了,可仅凭一些举荐时说项的好话,也不至于刘益州如此亲待他,还是说刘益州平日就是如此。 “哦,只是风景殊绝吗?”刘璋转头,似有深意的问上了一句。 文聘闻言立即收拢了心绪,他听出了刘璋话中的深意,知晓刘璋这是在考效他,放眼打量了一番定军山下的地理地势后,他一边思索一边作答道:“定军山居高临下,举汉中皆在眼中,是所谓兵书言:凡军好高而恶下者也。” “前者明公据有定军山,米贼引兵来争定军山,米贼需面临前有高山,后有大河(汉水)的不利局面,兵家大忌占了个齐全……而明公高居定军山上,米贼怎么调动,怎么布阵,怎么扎营,强势及薄弱之处,可谓是一目了然。”一言至此,文聘赞叹道:“也难怪米贼弃汉中而去,若是米贼再迟疑一两日,必然授首于定军山下。” 刘璋面露微笑,文聘能有这般透彻的见解,他是意料之中的,毕竟史上文聘镇守江夏数十年,威恩并施,名震敌国,使孙吴不敢进犯,是一名不可多得的将才。 “仲业,你可愿意于我帐下任事?”刘璋单刀直入,目光直视,向着文聘问询上了一句,但他这般礼贤的态度,却是没有得到文聘立即的回应,文聘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陪同刘璋和文聘一起登山的程郁见微知著,和文聘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他,知晓文聘的为人,也知晓文聘的为难之处:“仲业兄,当今之世,非君择臣,臣亦择君也,还望兄深思之。” 程郁没有搬出刘表不问情由,只听信蔡瑁张允的片面之词,归罪于文聘的事情,以文聘的为人,对着文聘言及刘表的过错,非但不能折服文聘,反倒会惹来文聘的不快,毕竟文聘和刘表有着君臣的名分在。 闻言文聘垂下眼帘思索纠结,片刻后,他终是拱了拱手,向刘璋跪拜行礼道:“愿为明公效力。” “我得卿,谐也。”刘璋托起跪拜在地的文聘,同时笑语盈盈的抚慰道:“卿由刘荆州帐下转至璋处,虽说我和刘荆州皆为宗室,如此行事倒也没什么不妥,但我知卿乃忠义之士,于改换门庭一事,心中多少有些不舒畅……这一桩便交由我去和刘荆州言说,当使卿光明正大于我帐下任事。” “多谢明公。”文聘神色感动,再度跪拜而下,向着刘璋致谢。(本章完) 第287章 陈仓道 定军山。 登高望远,景色殊绝。尤其是在如今冬日的时候,举目下望,披天盖地尽是一片雪白色,蔓延至目光所能及的尽头,至于近处的定军山上,一草一木也皆是被积雪覆盖,晶莹的积雪在日头的照耀下,直令林木生辉,不可直视。 刘璋握着文聘的手,面上带着喜色,他眼下的心情很是不错,正所谓三军易得,一将难求,更不必提是文聘这等有忠心、有骨气的良将了。前面荆州的刘表和上庸的张鲁交兵,倒是让他这个局外人讨了个大便宜,如何不叫刘璋开怀在心。 “恭贺明公,喜得一员大将。”在文聘出言投效刘璋后,书吏程郁向着刘璋说着讨喜的话,同时他脑中跳出了一句话,多行好事、必有后福,前面刘璋遣他去上庸赎买荆州俘虏,他本以为这是一桩赔钱的买卖,只能当做积点福气,可未曾想到,荆州俘虏中有文聘这样的将才,如此一来,赎买荆州俘虏的财货只能算得上九牛一毛了。 刘璋微笑着招来一名侍从:“且去通知孟节,让他备好酒席,今夜我要宴请文卿……此外知会黄太守、荀先生、彭兵曹等人,让彼等一并出席饮宴,今夜当不醉不休。”侍从闻言点头,匆匆下山而去。 见着侍从听令而去,刘璋转头向文聘说道:“文卿,这雪景赏的也差不多了,你我下山去吧。” “唯。”文聘应了一声,他现下心神有些恍惚,这一来他改换门庭,从刘表帐下跳槽到刘璋帐下,却是有失忠义之道,可如今的他身蒙不白之冤,背着前次上庸战败、贪功冒进的罪名,襄阳他是回不去的,也不好回去的。 再加上……文聘心中直叹了一口气,他看着言笑晏晏、与他推心置腹的刘璋,感受着来自刘璋的礼遇,莫名的心中像是被撬动了什么。他一介武将,纵使有些武勇,但也不过是被刘表蓄养之,不见什么亲待,何曾想过有今日这般的厚遇。 两相对比,文聘目光聚焦了起来,他的面色变的坚定,不再有丝毫的恍惚,一双眸子全然放在刘璋身上,暗自下定决定,此生当为刘璋竭力效忠,死而后已。 ‘怪石崚嶒路屈盘,下山更比上山难。’走在下山路上的刘璋心中感慨了一声,前面攀登定军山时,他倒是不觉得疲乏,反倒是精神的很,一意只想着登上山顶观望风景,可当前下山的时候,却是没有了那般的兴致,外加登山时耗费的大量体力,以至觉得这下山的路比起上山的路还有难上三分。 不过身体上的疲乏,不妨碍刘璋心头的喜悦,自从听闻文聘兵败被俘,囚于上庸,他就有了赎买文聘的打算,可一来他怕打草惊蛇,没由头的赎买文聘会让张鲁警戒,二来花上大价钱赎买文聘,是个人都看的出来有问题。 所幸房陵县令蒯祺被俘,刘璋可以搬出同蒯良的交情,给出个由头派遣程郁到上庸换俘,并在不告知程郁关于文聘的事情下,让程郁去赎买荆州的俘虏,如此一来他的真实目标不怎么明显,就不会让张鲁、阎圃戒备,就像是五张羊皮换来的百里奚。 想到这里,刘璋盘算起了帐下的文武,曹操的军师荀攸、荆州的大将文聘、孙吴的斗将甘宁等等,如今都进了他的幕府,成为了他的麾下,细数下来,他可是挖了不少人的墙角,这不免让刘璋有些快意。 通过文聘展开搜索,念起荆襄的才俊,刘璋自然而然的想起了诸葛亮,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三国的才俊,诸葛亮可以称得上是一等一的,且就品德学问而言,诸葛亮又是顶尖的存在,如此一个能同时被供奉在文庙和武庙的人,刘璋有些想法了。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诸葛亮眼下不过是一名少年,济不得什么大事,而刘璋不打算破坏诸葛亮历史上的成长环境,天知道他要是做出点行动,哪怕是蝴蝶煽动翅膀般的轻微举动,只怕未来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改变。 冬日里昼短夜长,夕阳早早的落下,光明不再,等到刘璋和文聘等人返回南郑时,已是一片夜色,虽是月亮早早的升起,加上皑皑白雪的映照,四野皆是一片清明,视物是没有什么障碍,可毕竟古代夜盲症较为严重,还是需要护卫的骑士擎起火把照明道路。 待到刘璋一行人到达南郑的官寺门前,汉中太守黄权、军师中郎将荀攸、兵曹彭羕、南郑县令张骏等人正静候着,见得刘璋归来,纷纷拥上前来,言笑晏晏的问候了起来。 入夜清寒,一行人不便在门前久站,刘璋也不便在官寺门前向众人介绍文聘,他招呼着众人进入灯火通明、焚起暖炉的明堂,而后方才向众人介绍起了文聘,而作为客人的文聘,自然而然的向着众人纷纷见礼,互通了姓名,紧接着,一场氛围融洽的宴会就开始了。 …… 武都郡,通往关中陈仓的道路上,传来了一阵闹腾的声音,许久不见商旅造访的陈仓道,今日迎来了客人。 孟达的外甥邓贤感受着野外刺骨的寒意,他的牙齿不由自主的打起了摆子,发出了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整个躯体更是不自觉的抖动着。 ‘这鬼天气,真是越来越冷了。’邓贤伸出手紧了紧身上的裘衣,同时吐槽了一句,从他经历过的冬日来看,冬天的温度似乎是越来越低了,冰雪也越来越盛了。 这个时候,这个时节,这个温度,当是窝在家里,蹲在暖炉边才是,邓贤幻想着家居的温暖,想着通过意志驱赶掉身躯上的寒意,可寒意就是寒意,不会因意志而转移,邓贤照例在一阵寒风经过后,发出林木瑟瑟般的抖动。 可是眼下邓贤却是不得离开这荒无人烟的道路,他需要等他们这一行的主人下令,可他看着前面正在交谈的舅舅孟达,以及军议校尉法正,二人正是言谈切切的时候,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交谈完毕,作为小辈的他又不好去插嘴,只能在寒风中忍耐着。 “当真可惜。”法正望着眼前的道路,语气中透露的惋惜的情绪,一双秀眉紧紧的皱着:“若不是因为那一场地震,山石滑坡,阻塞河道,西汉水与汉水被一分为二……我们就可以直接一路坐着船到达陈仓,那里还需要两条腿辛苦的走路。” 孟达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平定武都后,诸将或多或少有些清闲,他和法正就给自己寻了点事情做,来到了通往关中陈仓的陈仓道巡视,查看陈仓道的通行条件。虽说来年进军关中,还不知道哪条路是主力行进的道路,但是有备无患,且思念关中故土的二人,也想多贴近一点关中故土。 可一趟巡查下来,孟达和法正发现陈仓道的道路通行状况十分糟糕,年久失修,无人看顾,有些地方已经是看不出原本的道路了,明年若是想出兵关中,需得好生修缮一番陈仓道才是,花上一顿大功夫。 也因此,法正念道起了曾经的‘天池大泽’,秦末楚汉时期,西汉水与汉水是相连的,加之在西汉水有一个名为‘天池大泽’的湖泊蓄水,因此整条汉水水位较高、水流较缓,非常适合通航,昔日的韩信从汉中出发,能一路坐着船到达陈仓,后续所需的粮草补给也可以顺着西汉水源源不断地送到韩信手中,能坐着船,无疑要比两条腿走山路要快得多。 “可惜,谁说不可惜呢,这一条大船的载重能抵得上几十辆大车,而且所用人力少,损耗也小,速度还快。”孟达同法正一样叹息道:“可如今只能人抗马载了,如二十斤的粮草,几百里的距离,运到前线,还不知能剩几斤。” “故智将务食于敌,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秆一石,当吾二十石。”法正搬出了《孙子兵法》中的经典名句:“二十钟的粮草,运到前线,不过相当于从敌方处截获的一钟,以此推之,二十斤的粮草,能有一斤能运到前线就算不错了。” 虽说是依着《孙子兵法》中的数据来进行推算,与当今之世隔着数百年,但法正说的没什么毛病,孟达听的也是频频点头,战争中最重要也是最优先考虑的是后勤,人吃马嚼的粮草,兵器铠甲的损耗,弓弩箭矢的补充,这些物资运输到前线,在道路上的消耗是最多的。 “不过就算没了水路,就算光凭两条腿,我孟达也是要走到关中的。”一时的落寞消弭而尽,孟达发出了一句豪言。 “那是自然,我法正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关中故土,不做他乡的孤魂野鬼。”法正也是豪气的应了一句,并壮言道:“明公神武,文武用命,陈仓道的道路是曲折的,可你我的未来是光明的。”(本章完) 第288章 惊喜 陈仓道。 “阿贤,可是体寒?”同法正交流了一会对陈仓道的看法,孟达转头看到了正在躯体打摆的邓贤,他面色柔和问上了一句。 “荒郊野外,四野没有遮挡,寒风凛冽,多少有些冷,不过请阿舅放心,我没什么大碍,就是在这野外过夜也没什么问题。”邓贤站直了身形,不再抖动身躯取暖,直挺着胸膛回了一句孟达。 法正多聪慧的一人,自然是一眼就看出了邓贤在装模作样,不过他没有拆穿邓贤,而是顺着邓贤的心思道了一句:“子敬,时候不早了,陈仓道的情形也看的差不多了,不如归去。” “也好。”孟达自无不可,他点了点头,招呼着追随他的护卫汇集起来,往河池县的方向而去。 等到天色晦暗下来的时候,法正、孟达一行人抵达了河池县城门处,十分不巧的是由于眼下是冬日,外加河池县刚刚从夷王窦茂手上拿下,所以河池县的守军早早的就关闭了城门,避免出现什么意外,所以他们这一行人被堵在了城门外。 因此法正、孟达一行人通过火把照亮自身,向着城头呼喊,唤来相识的人通传,外加验证了文书印绶,一番折腾后才让守军打开了城门,放他们入了城,没有陷入城外荒野过夜的惨境。 “法君,孟君,何以这般晚回来……这天色已暗,前面我还在想派出一队人马出城接应你们呢?”今夜值守在城头的校尉阴溥向着法正和孟达迎面走来,并慰问了一句,关于法正和孟达前往陈仓道巡查的事情他是知晓的。 法正歉然一笑,摆了摆手说道:“本想着赶在天黑前回来,可一时间走着走着,就不免深入了陈仓道,巡查的有些远了,故而晚回了些。” “今日可有什么事情?”法正话音刚落,孟达接了一句,想知道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河池县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 阴溥微微一笑,他朗声道:“武都郡刚刚荡定,四下还不是很安宁,事情可是一大堆呢……不过说起要事,就只有两件了,一件是汉中那边来了文书,明公以吴中郎将为武都太守……” “武都太守。”阴溥话还没说完,孟达就讶异了一句,而后他砸吧了一下嘴巴,带着些许羡意的说道:“吴中郎将年岁还不到三十吧,当真是有福之人。” “快三十了,说起来算三十的。”被孟达打断了他的话,阴溥没有什么不快,他只捉出了孟达话中的错漏,而后他补上了一句:“其实吴中郎将还算年岁大的,汉中的黄太守才是真的年轻,我记得黄太守离三十还远着呢。” 阴溥同孟达一样,言语中带着些许羡意,毕竟吴懿、黄权一个个未到而立之年的人身居两千石,怎能教人不羡慕,寻常人若是不到三四十岁,不经过几次小县、大县的县官历练,哪里能拿两千石的俸禄。 不同于孟达和阴溥,法正面色淡然,沉静如水,关于武都太守的归属人,他心中早已有了定论,非吴懿莫属。毕竟讨定武都的战事是吴懿总督的,外加他听过一道流言,或许是事实也说不定,那就是吴懿的妹子吴苋做了刘璋的入幕之宾,如此一来,刘璋和吴懿身份亲近,加之吴懿的才具也算不错,武都太守的所属对法正这般聪慧的人来说,就没有什么意外的人选可能了。 只是心中虽然早有预期,法正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讶异和羡慕吴懿,毕竟这可是三十不到的两千石,多少士人追求一生,都没能登上这个位置。 听得阴溥讲出黄权,有黄权这个进步更神速的人物在前,吴懿的武都太守一职,也就不足以让孟达感叹良久了,收起脸上的讶异神色,孟达向阴溥问起了第二件要事。 阴溥却是神神秘秘的摇了摇头,他扫了一眼周围,低声向法正和孟达说道:“这第二件事,你们需去官署,从吴府君的口中得知,现下我却是不便讲的。” ‘机密事。’法正见着阴溥这幅模样,他下了一个判断,军中多有机密事,需要私下里才能言说和商议,眼下他们身处城门楼,人多眼杂,口舌相传的,正如阴溥所讲,却是不方便言说传达的。 辞别了值夜守城的阴溥,法正和孟达向着河池县的官署行去,在前往官署的路上,孟达娴熟的操作着,将马身贴近法正的马身,压低声音向法正问道:“孝直,你说那第二件要事是什么事。” “应当是牵扯到关中的事情。”法正语气中透露着七八成的把握,向着孟达回复了一句。 …… 南郑官寺。 自文聘投效到帐下,刘璋循例将文聘从都尉拔擢为校尉,这年头将官的职位贬值,校尉不似以前一般值钱了,他也就乐的拿校尉来收拢人心。 说起来也是朝廷的问题,朝廷前面掌握在李傕郭汜那样的虫豸手中,莫说是校尉,就算是将军这般显贵的官职,都是批发往外发,如前面李傕郭汜为了安抚凉州的军阀韩遂马腾,以马腾为安狄将军,韩遂为安降将军。 而就算刘协眼下脱离了李傕郭汜的掌控,踏上了东归雒阳的道路,但刘协为了拉拢前来护驾的军阀,对抗后悔放他东归的李傕郭汜,也是将朝廷的名器滥用以收买人心,似白波贼的胡乐、李才,都得拜将军的职位。两相对比下,刘璋还算是做的不太过分的人,多少还有些底线在。 至于胡乐、李才拜授将军的消息,刘璋则是从他手上这封间细递来的文书得知的,他对刘协的去向一直关心的紧,毕竟大汉天子可是一枚极为重要的棋子,在力量天平上的分量是极重的。 因而关于天子,他也是有一二非分之想的,想着挟天子以令诸侯,掌控朝廷大义的旗帜,以此征伐天下,当是无有不可。 只是…… 想来刘协终究和他没有什么缘分,山高路远,道路不通,想将天子播迁入蜀,只能道一声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刘璋放下手中关于刘协的文书,心中默默叹了口气,随后收拾一番心绪,向着下首安座的文聘问道:“仲业,荆州士卒中有几人愿意留下?” 闻言文聘面色有些不太好看,拜入刘璋帐下,他得授校尉一职,对于他一个荆州俘虏来说,可以说是恩宠殊绝,但对于刘璋交予他的第一个任务,招抚自上庸赎买来的荆州士卒留在汉中,这个任务他却是做的不够好,致使他心下怏怏。 但文聘没有做什么修饰,他坦然的回复道:“禀明公,这千余荆州士卒大多思念故乡,不愿留在汉中,想着回归故土,去往荆州……聘无能,虽是一番大力劝说下,也只有三百余人愿意留下。” 坦然的说完任务完成的情况,文聘静默的等着刘璋的回复,虽是刘璋吩咐这个任务时,没有给出一个具体的指标,但在文聘心中,说服七成的荆州士卒留在汉中,任务就算完成的出彩,而至少说服一半的荆州士卒留在汉中才算任务达标,可眼下他只说服了三成的士卒,也就是三百余荆州士卒留在汉中,远远没有达到他的心理预期。 这也倒不是怪文聘在这群荆州士卒的心中威望不够,不足以慑服这千余荆州士卒留下。而是这些荆州士卒互有统属,分属在蔡瑁、张允等其他荆州将领的旗下,只有部分士卒归属文聘帐下,除却和文聘所熟悉的部分士卒,因为文聘的恩威愿意留在汉中,大部分士卒对文聘不怎么有感觉,也就都对留在陌生的汉中存在畏惧,更希望回到荆州去。 并且就算是同文聘所熟知的荆州士卒,在念着荆州故土的情况下,也有部分人放弃追随文聘,想着回到荆州,能留下三百余人,文聘已经是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费了好一顿口舌。 “三百余人啊。”刘璋砸吧了一下这个数字,片刻后脸上露出笑意,不同于文聘心中的预期数字,他对能留下三百余荆州士卒很是满意,他夸赞着文聘:“能劝说留下三百余人,文卿伱做的很不错。” 刘璋派遣文聘劝说荆州士卒留在汉中,本意就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毕竟他是花了钱赎买这些荆州士卒的,多少留下一些士卒,可以弥补一些他的亏空。 “得明公谬赞,聘惭愧。”文聘谦逊道。 转头刘璋向荀攸问上了一句:“荀先生,甘宁、娄发所部走到哪了?” “根据行程和斥候传达的消息来看,现下当是已经过了阳平关,往河池去了。”荀攸恭声答道,前任主簿黄权任了汉中太守,眼下主簿的职位他暂时兼着,往来的军情消息,他都过手了一遍,谙熟于心。 “甚好,如此李傕郭汜当是反应不过来了。”刘璋面露微笑,他打算给正在弘农郡阻击天子刘协东归雒阳的李傕郭汜一个惊喜,一个他娘的惊喜。 (本章完) 第289章 遣使荆州 兴平二年,十一月底。 作为文聘的族弟,在文聘决意留在汉中后,文三自然而然的追随文聘留在了汉中,但说实在的,他也想过回到荆楚故地,不愿待在这陌生的汉中之地,可转念想到自家身上背着战败的罪责,回到荆州只怕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他也就熄了思乡的念头,追随文聘留在了汉中。 “文大兄,你当真不和我们一起走吗?”文三的远房族亲-文瑞眼下正收拾着行装,准备踏上回归荆州的旅途,他的眼神扫到了伫立一旁,默然看着他们收拾行装的文三,因而问上了一句。 所谓梁园虽好,非久居之乡,文瑞对留在汉中没有太大的兴趣,哪怕文聘大力劝说他留下,他还是决意离开汉中,取道回归故土荆州去,不做他乡之鬼,也因此,他对打定主意留在汉中的文三的行为很是惑然。 文三摇了摇头,他轻叹了一声:“不回了,荆楚虽是故土,可大丈夫欲建功立业,当寻觅一明主……刘荆州雅量非常、博学多才,可远不如刘益州取士不问出身,但任才而已,留在汉中,比回到荆州,未来的天空更为广阔。” 文三这番话,似是在对文瑞做出解释,但同时,也像是抚平自己的思乡之情,说服自己留下来,乡土之情,是极难断绝的。 “大兄志向非常,小弟却是远远不如了。”文瑞也不多劝说文三一起走,他夸赞了一句,而后道出了他的心意:“小弟只想居于乡里,周游亲戚之间,现下一路自房陵至上庸、如今又到了汉中,走了这么远的路,小弟已是累了。” 一边收拾着行装,文瑞一边言道:“不过大兄决意留在汉中,这个决定当是也挺好的,刘益州为人宽仁,从张鲁手里赎买了我们这些荆州士卒,又不强逼我们留在汉中,可自选去留,如刘益州这般的人物,世间少有,小弟生平未曾见过。” “这是自然。”文三接过话头,夸耀起了自己的新主公:“刘益州宽仁大度,不做让他人勉强的事情,前面刘益州招揽仲业(文聘)大兄的时候,我当时陪同在场,刘益州没说什么硬话,只善言说之,任由仲业大兄自己做的选择。” “且住,再说下去刘益州的好处,小弟恐怕也想留下来了。”文瑞调笑了一句,接着他打了一句禅机:“人各有志,各安天分吧。”同时他已是收拾妥当,就等着出发了。 掀开营帐的门帘,文瑞率先走了出去,脚步往着校场的方向,他们这批放弃留在汉中、决意回归荆州的士卒,将在校场集合出发,这一趟他们将取道上庸回到襄阳,如此可以赶在年底前到家,也算是一件幸事。 等文瑞到了校场,入目皆是一脸兴奋的荆州士卒,归乡的喜悦在每个人的脸上荡漾,而校场的积雪冰寒对众人似乎没有任何的影响,众人都是不畏严寒的伫立在空阔的校场上。 文瑞向文三郑重的拱手告辞,而后和一同归乡的士卒聚拢在了一起,静候着出发的号令,而文三看着文瑞的身影,以及文瑞前面脸上遮掩不住的喜色,他微微低下头,暗自叹了口气。 “想家了?” 一声询问在文三的身后响起,熟悉的腔调让文三立即摆正了身形,他偏过身子向着来人恭敬的道了一句:“大兄。” 来人正是文聘,而文聘的目光没有看向与他打招呼的文三,他的目光飘忽远视,往着校场上的荆州士卒看去,一贯淡然从容的他,此刻面色也有些落莫,毕竟他人皆是要归乡过年,而他却是留在了汉中这个陌生的地方。 但也只片刻的落寞,文聘的目光便不再飘忽,眼睛中精光湛湛,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文三的肩:“早晚你我二人也会还乡,只是,你我不会是以一介俘虏的身份灰头土脸的还乡,而是功成名就的还乡。” 文聘的话语坚定,没有丝毫的动摇,也不容一丝质疑,直教文三信服的点了点头,文三应和了一句:“日后当同大兄一起衣锦还乡。” 随着归乡的荆州士卒准备妥当,功曹张肃和书吏程郁来到了文聘的军营中,他们的身后还跟着满脸遮掩不住喜色的祭酒杨任。 今次的主使并不是书吏程郁,而是功曹张肃,盖因他们这一趟出使上庸,用祭酒杨任换取到房陵县令蒯祺后,将取道往襄阳而去,一则送还蒯祺和荆州士卒,二则向刘表礼贺新年,传达刘璋的致意,所以以程郁书吏的身份,还不足以担任出使荆州的主使,只能作为副使陪同张肃。 “文校尉有礼了。”功曹张肃向着文聘问候了一声,由于文聘这位新晋之人看上去甚得刘璋的器重,因此他自不会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张功曹。”文聘郑重还了一礼。 话不多言,在人员到齐的情况下,校场上乱糟糟堆集着的荆州士卒受到将官们的约束,逐渐变的严整了起来,化作了横纵整齐的队列,也不再发出嘈杂的言语声,整个校场静若蚊蚋。 一段时间后,荆州士卒踏出校场,踏上了归乡之路,而张肃和程郁也向文聘拱手告辞,夹带着祭酒杨任向上庸去了。 放弃归乡、留在汉中的文聘、文三,以及三百余荆州士卒拥堵在营门口,举目送着张肃携带荆州士卒远去,直到远行的一众人等化作了天际边的蚂蚁黑点,留下来的众人方才收回了意味不明的目光。 “继续操练,不得松懈。”文聘没有因为众人落寞伤神就放弃了今日的操练,这个时候放松说不定也不太好,放松的话容易多想,胸中郁气会堆积不减,愈积愈多,倒不如操练一番,找点事情做来的好。 众多士卒闻令后,并没有什么意见,默然的操练的起来,文聘立于将校的高台静静的监看着。 而这时有一群不速之客来到了文聘的营门口,这群不速之客排成一条长龙,延伸到了营门口道路的尽头。 领头一人乃是陷阵校尉、及兼着无当监差事的沈弥,沈弥看着迎上来的文聘,黝黑的脸上挤出一点笑容,他指着后方排成长龙的队伍说道:“文校尉,得明公令,这里是一千七百名青羌,加上你如今帐下的三百人,以补足你麾下一校之数,不使你麾下太过单薄,还请清点一番,我也好交了差事。” “多谢沈校尉。”文聘拱手向沈弥谢了一声,同时他仔细的扫过了一眼,这批次的青羌皆是身材高大,体魄雄武,看起来是不错的壮丁,不是拿来充数的老弱,可见沈弥也是用心挑选了的。(本章完) 第290章 目标 自从拿下汉中之后,甘宁和娄发就一直在汉中闲居,每日所需经手的事务,只是督促帐下士卒训练,抑或是参加刘璋举行的酒宴,再者就是因为闲适下来实在无聊,便飞鹰走马、四处游猎一番。 也因此,前面刘璋派遣吴懿督徐猛、袭肃、阴溥、孟达等人征讨武都的战事开启后,甘宁和娄发就几次三番的向刘璋请命随军征讨武都,不想置身事外,荒废大好的光阴。 可刘璋皆是置之不理,没有点头同意甘宁和娄发的请命,起初甘宁还以为这是刘璋故意所为,意图将武都的战功分润给在汉中之战中没有大的建树的吴懿、徐猛、袭肃等将。而由于他和娄发在汉中之战的功劳足够大了,为了公平起见,所以他和娄发便被闲置了下来。 面对这种情况,甘宁倒也不恼,毕竟他于汉中一战战功捞的够够的,比起只有尺寸之功的吴懿、徐猛、袭肃等人胜过太多了,将武都的战功让于他们也不是不能接受,而甘宁之所以向刘璋请命出征武都,不过是闲着太无聊了。 但很快,甘宁便发现自己的推想出了大谬,数日前他从刘璋的手里接过了一项任务,他总是明白了刘璋的用心,原来他的明公是因为后面对他有大用,故而前面让他休息放松了一段时间,虽是刘璋给他的这项任务不太好做,而且风险也不小,可甘宁却是没有一丁点的犹豫,就接下了刘璋布置给他的任务。 如今的甘宁,同作为副将的娄发,领着两千余精卒,抵达了他们此行的集合点-——河池。 在河池的城门口,甘宁和娄发见到了军议校尉法正,法正面带温润的笑意,向着甘宁和娄发施礼,并开口慰问道:“甘中郎将、娄校尉,远行辛苦了。” 甘宁回敬了一礼,他不待客套,就直言问道:“法校尉,一应事物准备好了?” 法正微微一笑,他点头表示准备妥当了,但并没有出言,他只伸出手来做欢迎状:“甘中郎将、娄校尉,且去官署商议。” 甘宁和娄发对视了一眼,顺着法正的手延伸出去的官署方向走去,正如法正所言,机密事宜还是去官署商议比较好,此间城门口人多眼杂,走露了消息就不太好了。 待到甘宁、娄发和法正抵达了河池官署的门口,只见徐猛、袭肃手中拿着调兵的符令正欲踏出官署。 “这是出了何事?”娄发面色紧张的关怀了一句,眼见徐猛、袭肃手拿调兵的符令,说明武都将有战事发生,却是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他所背负的任务。 甘宁亦是微微皱眉,露出担忧的面色。 徐猛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示意没有什么大的问题,让娄发不必担心:“先前被攻灭的氐王窦茂所部,有一些氐人窜逃到了山林,而今聚集在了一起骚扰地方,我同袭君领命去荡平这些人,且去去就回。” “愿马到功成,早去早回。”娄发紧绷的面色稍微放松了下来,他拱手发出了一句祝福语。 “借娄校尉吉言。”徐猛和袭肃回之以礼,而后匆匆去了。 这里法正察觉到甘宁和娄发脸上还是略微有些忧色,他宽慰了一句:“甘中郎将、娄校尉,且放宽心,武都刚刚抵定,虽说如氐王窦茂这样大的贼寇已被剿灭,但四散而逃的宵小却是一时间难以清理干净……只不过这些剩余的宵小不成气候,也就做些打家劫舍、拦路抢劫的勾当,成不了什么祸害,于二君所肩负之事,断无什么影响。” “如此就好。”甘宁舒缓着面色,他点点头,而后几人继续前行,往官署的议事厅走去。 片刻后,几人到达官署的议事厅前,不待通传,法正就引着甘宁和娄发走了进去,见到了如今的武都太守吴懿。 吴懿面色端正,身着武服,头戴武弁大冠,武冠上有双鶡尾高高竖起,虽是担着武都太守一职,但吴懿没有穿着文士的服侍,依旧是以武将的装扮示人,整个人显露出一种持重端庄的名将姿态。 几人见礼过后,没有过多的客套,甘宁直接就询问了一句:“吴府君,不知陈仓的情形如何,城中有多少守卒,守城将领乃是何人?” 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后,甘宁静候着吴懿的回应,他这一趟的受刘璋之命,眼下赶赴到河池,所谋求的便是陈仓城这处要地,拿下了陈仓,来年大军北进关中,就再无阻碍了,而若是陈仓在凉州贼李榷郭汜的手里,到时候就会有些难处了,阳平关的前车之鉴可还是历历在目的。 而吴懿对着法正一个示意,法正立即就回应了起来甘宁的问题:“据斥候的回禀,陈仓城中守将乃是李傕的族人李武,其麾下有兵卒千余人。” “只千余人?”娄发道出一声疑惑的问话,陈仓作为连接关中和陇右的咽喉要道,有南北两个出口,南口通往关中平原,北口通往陇右地区,是西北地区的军事要地,这么重要的一个地方,占据关中的李傕郭汜只放上千余人据守,未免有些不太小心谨慎。 “是千余人。”法正肯定的回答了一句,同时他清楚娄发的疑惑根底,开口解释道:“陈仓城位于渭河支流陈仓河的上游,河谷两岸山势险峻,也就有了天然的屏障,故而虽是一处要地,可倒也不必部署太多的士卒,想来放上千余人,便能抵御万余人的攻城。” “如此一来,陈仓岂不是不易拿下了。”甘宁闻言微微皱眉,听法正解说,陈仓城似是不太容易拿下。 “这倒也不是。”法正脸色轻松的很,他续而解说到:“关于守将李武的性情,斥候已是查调清楚,李武为人粗犷,好饮酒,加上对陈仓地势险要的自负,故而守城之事没有上心,一以托付给了下属,下面的人有样学样,陈仓的守御就不是十分的整肃……若是能出其不意,突然杀到陈仓城下,令李武措不及防、震骇惊恐,则陈仓易下也。” “只是眼下寒冬大雪,陈仓道的道路难通,却是有些不利大军通行了。”法正说出了一桩难处。前面他和孟达亲自探查陈仓道,了解了陈仓道年久失修、道路难行的痛点。 甘宁听得难处,他却是双掌一合,欣然一笑道:“如此一来,李武岂不是更想不到我军会在这个时候袭取陈仓了!” 法正亦是欣然一笑:“正是如此,眼下大雪封山,道路积雪可达膝盖处,任凭李武去想,他也想不到我等会于此时袭取陈仓……更准确的来说,李武只怕是不会去想,此贼每日只是饮酒作乐,烤着暖炉,怀中抱着美姬,于军情一概不知也。” “不知兴霸打算几时出发,是否需要休整数日……你们这一趟自汉中到河池,走了数百里路,一行当是有些劳累了吧。”吴懿同甘宁商议起了发兵的日期。 甘宁摇了摇头:“兵贵神速,且宁这一趟所率两千余人,皆是百战精卒,行军是易事尔,故而用不上修整数日,只明日整顿兵马、收拾粮草辎重,后日就发兵陈仓。”(本章完) 第291章 荀攸之策 南郑。 昨夜又是一场稀稀疏疏的落雪,可落雪虽是稀疏,但积攒下来,也是厚厚一层的白雪堆积于平地上,只平地上的积雪没有什么奇处,惟有落在庭院大树上的积雪,遍布大树的每个枝丫,让大树好似开了一树的白花,银装素裹,焕然一新。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刘璋触景生情,打算说点什么描述眼前的美景,可他没有作诗的本事,幸好自小到大,骨子里好歹渗入了一些诗词佳句,因而他唤醒了骨子里的记忆,凭着面前景色带来的感觉,抑扬顿挫的念诵了一句贴切的诗。 “好气魄。” 一道夸赞的声音从刘璋身侧传来,他转头看去:“荀先生、公衡。”却是荀攸和黄权二人联袂来到了他的近前,至于夸赞的声音乃是从黄权的口中说出的。 “明公这句诗,气象甚大,靡靡雪景,化作春色矣。”军师中郎将荀攸抚着胡须,半眯着眼睛,似是沉浸在了‘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这句诗句所描述的景象中。 “不知明公可有全篇。”黄权好奇的询问上了一句,他此前不曾见过刘璋作诗,但见今日刘璋触景感怀所诵咏的这句诗,颇有非凡之处,非是常人所能作也。 刘璋面色微微泛起红色,他不是那种窃取他人诗句的人,他也没有那个兴趣给自己挂一个诗坛大家的称号,因而他摇了摇头:“此句非璋所作也,不过是以前翻阅古籍的时候记下的,见着今日雪景有感而发,全篇倒是忘了。” “可惜了。”荀攸叹了口气,只这两句便可见这首诗的不凡之处,却是不得见到全篇,他甚为惋惜。 关于诗句几人没有接着讨论下去,刘璋伸手延请荀攸和黄权入了议事厅,议事厅内暖炉早已升起,屋内温暖如春,同屋外仿佛是两个季节,让身着裘衣的刘璋不免有些觉得热。 刘璋的亲卫吴班眼尖,且常年服侍刘璋的他自然贴切的很,他上前将刘璋身上的裘衣解下,悄无声息的侍立到了一旁,不使惊扰到刘璋和荀攸、黄权的议事。 “甘宁、娄发所部眼下到了何处。”刘璋开口,向典掌军情的荀攸问起了甘宁的行踪。 军师中郎将荀攸抚着长须,他应声作答:“根据今早甘宁所部递来的消息,以及路程来算的话,甘宁、娄发所部当是已经抵达了河池县,同吴懿、法正碰上了面。” “脚程挺快的。”刘璋点了点头,并感叹了一句,这深冬大雪、寒风凛冽,可甘宁、娄发所部超乎他的预期,提前抵达了河池县,断不是勤勉二字能概述的,多少有些拼命了。 荀攸亦是点头认同:“甘宁、娄发所部如此迅捷,可见彼等之用命,想来袭取陈仓的事情,当是没有什么悬念了。” 说到这里,荀攸扫了一眼刘璋,对刘璋帐下的将士能如此用命,而刘璋得人死力如此,幕府上下这般一心的景象,他心中颇是感怀。 前面荀攸向刘璋提出建议,以李傕、郭汜正在弘农郡追赶阻拦天子东归雒阳,关中防备疏漏,可趁此良机袭取陈仓这处要地,一则拿下了陈仓,来年自陈仓道进军关中就没了障碍,可谓是一路通达,不用忧心李傕郭汜据守陈仓,似张鲁据守阳平关一般,让刘璋头疼不已。 二则陈仓一失,李傕郭汜必然震恐,自是会引兵来攻,而陈仓城坚,李傕郭汜顿兵坚城之下,久而久之师老兵疲,刘璋这边待到明年夏收之后,粮草充足,大军北进关中,以精壮之卒敌疲敝之师,当可无往不利。 三则寒冬之际,并不是用兵的好时节,任凭陈仓的敌将如何精明,都想不到刘璋会趁此时发兵,这一来袭取拿下陈仓的把握很大,可反之就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隆冬兴兵,的确不易,荀攸起初有些担忧刘璋麾下将士怨埋这条计策,会有人推托嫌弃。 但出乎荀攸的意料,刘璋于他的面召见了甘宁和娄发二人,委任于其人,甘宁和娄发皆是欣然答应,不顾寒冬的凛冽,同意统帅所部精锐袭取陈仓,打响关中之战的第一枪。 ‘有此将士,何愁王业不兴。’荀攸念及此处,于心底感叹了一句,至于驯化出如此忠烈骁勇的将士的功劳,他归功于刘璋这位明公,上首的明公的的确确当得一声‘明公’的称呼。 “甘宁、娄发二人做事,我向来是放心的,袭取拿下陈仓的问题不大。”刘璋应和的一声,这天下斗将莫有能比肩甘宁者,区区一座陈仓城,以甘宁这般的斗将猝然攻之,轻易可下也。 只是眼下还有一桩事情需要料理得宜,那就是甘宁和娄发所部攻下陈仓后,据守到来年夏收后、刘璋这边引大军北进关中的这段时间内,所需耗费的粮草,需要及时运输补充到陈仓中,毕竟守城一方,最需要的是粮草充足,这仓中有粮,心中不慌。 但因为今年汉中、武都两场战事,耗费粮草辎重甚多,各处府库大半是空虚的状态,蜀郡倒是还有一些余力,可深冬时节,督促尚有余力的蜀地运来粮草辎重甚是不易,因而可能给到甘宁的粮草或许不会很多。 这里刘璋想起了甘宁当时拍胸脯说的话:‘有多少日的粮草,某就能坚守陈仓几日,至于没了粮草之后,某杀牛马为食、煮弓弦充饥,少说亦可坚守一二月,必定坚守到明公大军前来。’ 甘宁所言豪气干云,信誓旦旦,而刘璋自是不会对甘宁的能力有什么怀疑,可刘璋向来是不打没准备的战,他决意给甘宁最好的条件。 刘璋转头朝黄权问询道:“汉中的世家那边怎么说?” 黄权闻言作答:“汉中世家听闻是明公的要求,且在权的劝说下,皆愿出粮草助军。” 刘璋微笑,吃下汉中世家这群大户的存粮,发往补给给甘宁,用于甘宁、娄发坚守陈仓城,荀攸所出的计策,就没有阙漏的地方了。(本章完) 第292章 陈仓之战上 第292章陈仓之战上 陈仓。 对于蟠踞关中的李傕、郭汜等凉州群雄来说,陈仓城大抵是无关紧要的,没什么需要关注的,也没有驻军守卫的必要,尽管陈仓西靠陇山,南依秦岭,是连接关中和陇右的要道,也是关中和蜀地之间的咽喉。 但在李傕、郭汜看来,他们的立身之本是帐下的凉州劲卒,是横行天下的凉州大马,区区一座城池的得失,他们是不放在眼里的,就算陈仓为他人所占,他们只要督强兵而往,自是无往不克。 其次则是李傕、郭汜都不愿意分离出自己的一部分力量驻扎到陈仓,他们不是割据一方的诸侯,也不是有志于天下的枭雄,他们更多是类似流寇的作风,走到哪吃到哪,不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将力量汇聚在自己的身边,是最稳妥的做法。 就像眼下李傕、郭汜等凉州群雄盘踞关中,对治理地方没有任何的兴趣,也没有长远的打算,饥则求食,饱则弃余,任凭长安城内盗贼横行,白日抢劫,更是放纵自家子弟侵害三辅百姓,造成白骨堆积,污秽满路的惨烈状况。 可是如今的陈仓城内却是屯有李傕的族人李武所统帅的千余兵卒,李傕竟是分出了一部分士卒放置在陈仓城中,这一点不免有些让人疑惑,但知晓内情的人则是看的明明白白。 兴平元年三月的时候,也就是去年三月,凉州豪杰马腾、韩遂联合侍中马宇、故凉州刺史种邵、左中郎将刘范、中郎将杜禀共攻李傕、郭汜,李傕令侄子李利和郭汜、樊稠出战,与马腾、韩遂大战于长平观下。 这场长平观之战,李傕、郭汜一方大胜,斩首一万多人,故凉州刺史种邵、左中郎将刘范当场战死,马腾、韩遂则是干脆的败退回了凉州,磨牙允血的等着抓住李傕、郭汜的空当,好洗刷长平观之战的耻辱。 在这种情况下,出于对凉州马腾、韩遂可能随时兴兵进犯的担忧,李傕不得不在关中和陇右的通道-陈仓放置上千余人,一则是起示警的作用,二则在马腾韩遂进犯关中的时候,略微抵挡一段时间马腾、韩遂,不使马腾、韩遂兴兵后一马平川的直抵长安,给自己留出一点应对的时间。 只是李傕考虑是这样的考虑的,但他又舍不得安置帐下的精兵在陈仓,只希望精卒侍奉在自身左右,于是他收拢了千余人的流民,让关系疏远的族人李武统领这千余人屯驻到陈仓,聊胜于无的做做样子驻守。 而李武为人,没有什么军事才能,也没有治理一方的才干,只有一颗骄奢淫逸的心,但之前由于同李傕关系疏远,他没有得到大的任用,只不过是依仗着李傕的威风,狐假虎威的在长安城内做一些烧杀劫掠的勾当。 不过如今李武被李傕委任于陈仓,有了一定的权柄,得以肆意妄为、放飞自我,于是他自从到了陈仓,大抵上每日只饮酒无度、沉迷于歌舞,将李傕让他监视陇右动静的任务抛之脑后,尽情的享受着生活的美好。 这不,如今陈仓的官署之内,正升着几个暖炉,令室内温暖如春,也得以让舞姬们不必穿的太过厚重,于这寒冬之际竟是披着一层薄纱,可以尽情的展示曼妙酥软的身姿。 而陈仓的守将李武早已是喝的醉眼朦胧,分不清东西南北,但他还在使劲的往口中灌着酒水,不时往左右侍奉的美姬身上摸上两把,于他心中的思量,天下纷争不休,动荡不安,天知道自己能活到几时,不如趁着活着的时候,好好享受当下。 “快哉、美哉。”李武喝到尽兴处,他跳了起来,左右打摆的小跑到舞姬们中间,抱着与舞姬同乐的心态,施施然的跳起了舞,时不时对着舞姬伸出禄山之爪,一逞心中的荒淫。 这里陪同李武的一众陈仓县官吏,无有一人出言劝诫李武,告诫李武他还担负着守城的职责,不可如此的混混度日,也是不识趣的人早就被李武打发了,留下的官吏,大抵是和李武一个心态,那就是活在当下,至于将来,呵呵,哪个知晓将来会如何。 身逢乱世,有人跃身而起,奋然有澄清天下之志,但更多人由于在乱世见惯了生死,于生死一途逐渐麻痹,加以忧心今日一过,就没有明日了,于是放纵自身,释放自己的欲望,沉溺于一时半刻的快乐之中,李武和陈仓县的官吏大多就是这类人。 说起来前面夏秋之际,李武还没有这般的放肆,毕竟马腾、韩遂于陇右虎视眈眈,自家的小命有若悬丝,但如今是隆冬时节,平地道路之上,穷冬烈风,大雪深数尺,走上一时片刻就是足肤皲裂的下场,这般酷烈的日子里,却是没有什么必要去忧心敌骑侵犯,只需好好享受歌舞酒肉便是。 可惜的是,李武的推想是很好的,但眼下却是有一支什伍,正冒着大雪向着陈仓进发着,既迅捷又安静。 …… 陈仓道。 虽是谈不上呼气成冰,但吐出一口白雾却是轻易的事情,吸入一口寒气更是肺腑生寒。甘宁行走在无有遮拦的陈仓道上,于寒风呼啸之下,他不由裹紧了身上的狐裘。 狐裘轻便又保暖,让甘宁难得的感受到了一阵暖意,同时他的心头有些火热,无他,盖因他身上的这件狐裘乃是刘璋所赐,是价值千金的狐腋成裘,可千金的狐裘,却是被用来行军时候的保暖,一路走来,早已是沾惹的不干不净。 眉毛胡子皆是在凛冬寒意下凝结了冰霜的甘宁,举目望着前方道路的同时,他想起了刘璋赐给他身上这件狐裘时所说的话:‘以千金的狐裘配以吾家兴霸,方才得宜。’明公是一如既往的豪气,也是一如既往的见重自己,以国士待己,当以国士报之。 “兴霸,山路快走到头了。”以校尉的身份充当斥候侦查的娄发,从前方走来,呼出一口白气的同时,道出了一个好消息。(本章完) 第293章 陈仓之战中 黎明时分,陈仓的守将李武眼下正趴在案几上呼呼大睡,沉溺于梦乡之中,昨夜他同一众陈仓的官吏欢愉到了半夜,方才沉沉的睡去。 说起来李武本是打算通宵达旦的尽情欢愉,可灌下太多的酒水,外加一通卖力的舞蹈后,身体有些疲乏的他实是顶不住了睡意,只得夜半就睡下了。 如今清晨的时候,屋内的暖炉大半耗尽了炭火,散发出的热量已是不足使屋内温暖如春了,也正因为如此,一道冬日清晨独有的寒气浸入了屋内,惹得沉睡的李武骤然惊醒。 “接着奏乐,接着舞……”李武一个冷颤惊醒过后,兀自沉迷于昨夜欢愉的他嘟囔上了一句。 而后随着意识愈发的清醒过来,李武裹了裹身上的单衣,他朝着左右头颅打着摆钟的侍从大喊了一声:“你们这群惫懒的犬辈,没看到暖炉的炭火都快熄灭了吗?还不快快给乃公添上。” 李武这一声谩骂,瞬间惊醒了他左右的侍从,侍从们腾的一下站起,口中忙不迭告着罪,奔走向着门外去寻起木炭去了。 作威作福了一阵后,李武拿起桌上的酒杯,将酒杯中昨夜残留的酒水一饮而下,却是听得‘嘶’的一声,李武的身形摇晃了了一下,昨夜温好的酒水,今早自然是没有了温度,这冰凉的酒水入腹,自然惹得李武不自主的做出了反应。 这时屋内的温度已是降了下来,李武感受着身上的寒意,他扯过一件裘衣穿上,又是搓了两下手,面色略有些焦急的等着奴仆们解来木炭,给暖炉续上炭火,他好继续今日的欢愉。 是的,李武不打算休息上片刻,舒缓一下疲乏的身子,他只想着尽情的欢愉,却是不愿多等一时半刻,或是间隔上一段时间。 很快,奴仆们取来了木炭,给暖炉续上了炭火,略有些寒意的屋内又重新的温暖如春了起来,让披上裘衣的李武感受到一阵燥热,他随手扯掉身上的裘衣,拽过一名美姬揽入怀中,感受着温香暖玉带来的舒爽,同时他手中端起一杯温好的酒水,一饮而尽的入口而下,舌尖品尝起美酒的滋味。 “痛快,大丈夫自当如此。”李武狷狂的笑着,笑声中止不住的快意。 只是李武眼下这般的快活,美姬在怀,美酒入口,他手下的士卒却是苦的很,尤其是昨夜值守城头的士卒,猥集在四面漏风的城楼中,刺骨的冬夜寒意浸入骨髓,而用于取暖的柴火发下来的甚少,不到夜半就耗尽了,一众值夜的士卒只得相互堆挤着取暖。 好不容易熬到了清晨,见着日头从东山升起,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暖意,一众值夜的士卒从城楼中走出,面朝太阳,想念着春暖花开的景象,试图用精神力量对抗冬日的严寒。 “嗯?”城头上一名士卒在不经意的扫过城墙的前方后,很快将远眺的视野重新拉回了城墙的正前方,同时口中发出了一句疑惑的声音。 但见城墙的正前方,有着一只只黑色的蚂蚁在不断的接近,这群蚂蚁越来越大,逐渐的露出了更为详尽的形态。 这名士卒揉了揉迷糊的眼睛,在眼神透亮的时候,看清了城墙前黑色蚂蚁的真身-那分明是一个个身披玄甲、手持环首刀的锐卒,而一面旗帜在此刻被高高的树立了起来,旗帜上用金丝所绣着一个偌大的‘甘’字,于晨曦的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敌袭,敌袭。”这名率先发现甘宁所部的陈仓守卒,眼见着敌军就快到了城楼下,他一边大声呼喝着,通知着自己的同伴,一边招呼着同伴赶紧拿起武器,准备守御住城池。 而城楼正疾驰而来的甘宁所部,听着城楼上的呼喊之声,知晓敌方已是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可作为主帅的甘宁没有止住进军的脚步,依旧一马当先的招呼着帐下儿郎前进,此外甘宁还略有闲情的打量起了陈仓城。 陈仓,无疑是一处战略要冲,向来是兵家的必争之地,自先秦时起,秦文公就相中了陈仓,将陈仓作为秦国的早期都城,用以对抗西北的戎人,奠定了大秦的基业。 虽是后面随着秦国的核心向东方的咸阳转移,外加褒斜道等交通线路的启用,陈仓的显赫地位略微有些下降,但陈仓始终保持着军事重地的地位,险峻的地形使其成为关中防线的关键支撑点。 也因此,陈仓的城墙修筑的高大无比,有似斧劈的崖岸,护城河宽达数丈,有若大江大河一般,守御的条件可谓是得天独厚,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坚城。 针对陈仓做过功课的甘宁,想到了过去中平五年的时候,王国率凉州的叛军以压倒性的兵力优势围攻陈仓,当时朝廷派遣左将军皇甫嵩、前将军董卓率军四万人救援陈仓。 当时董卓急于救援,而左将军皇甫嵩却坚信陈仓固若金汤,以陈仓城小,但城守固备、坚不可摧,王国的攻势难以撼动陈仓,犹如狂风遇礁,反对董卓急速进兵救援陈仓的提议。 事实也正如皇甫嵩所料,王国围陈仓自冬至春,八十余日未能拿下陈仓,只得垂头丧气的撤围而退,皇甫嵩趁机率军追击,大破王国军,拿下了战局的胜利。 以古度今,甘宁自然知道面前的陈仓是怎样的硬骨头,可他却是没有一丝半毫的退缩情绪,他今日定然是要啃下陈仓这块硬骨头的。 就在甘宁所部不断接近陈仓的城墙时,城头上的守军此刻正处于一片慌乱之中,作为一支流民汇集起来的军队,被李榷让族人李武带到了陈仓,用作守城之用,是以这些人本就不是什么精悍的士卒,未能迅速的针对突然来袭的甘宁所部做出反应。 城头上眼下是一片咋呼的声音,一众守城的士卒面对突袭而来的甘宁所部不知所措,手不是手、脚不是脚,手脚不听自身的使唤,乱糟糟的有若受惊的羊群,其中能镇定下来的士卒,没有钉在城头守卫的想法,打着要去通知李武的旗号,瞥了个空子就窜逃走下了城楼。 因而城头上的局势随着奔散而走的士卒,变的愈发的混乱了起来,作为将官的屯长、什长、伍长们,虽是大声的呵斥,甚至于甩动手中的鞭子抽打,都不能约束住下面慌乱的士卒。 更不必说,有些将官面对突如其来、有若鬼魅的甘宁所部,心中生出寒意,全然没有抵御的想法,趁着混乱的局势一路小跑下了城楼,去收拾起了行装,准备逃离陈仓。 因着陈仓城头的混乱,甘宁所部没有受到像样的阻挡,很快抵达了护城河处,抬着长梯的士卒涌上前来,将长梯架在了护城河上,不待须臾的,甘宁和娄发这两名主、副将踏上了长梯,向着陈仓的城墙奔去。 作为一支突袭的军队,甘宁所部没有携带攻城的器械,如云梯、冲车、井阑等攻城利器,他们所拥有的,只有简略的长梯、练索,以及最为重要的心理利器-攻其不备、神兵天降。 循着长梯踏过护城河的甘宁,很快来到了陈仓的城墙下,他仰面望去,高大的陈仓城墙极具压迫性,可他只是微微一笑,甩动着手中练索,向着陈仓的城头甩去。(本章完) 第294章 陈仓之战下 陈仓的城墙之下,甘宁往下扯了扯手中的练索,一通用力后,练索纵使绷紧拉长,也没有出现断裂或是掉下的情况,也因此甘宁得出了结论,他手中这支钩在城墙垛口的练索,已是十分的稳妥了,可以支撑起他向上攀爬到陈仓的城头上。 没有多少的迟疑,也容不下什么迟疑,甘宁将环首刀咬在口中,双手抓着自城墙垂下的练索,双腿往黄土夯成的城墙上用力一蹬,手脚并用的向陈仓的城头爬去。 不止是甘宁一人,数十名身姿矫健的士卒,学着甘宁的样子,一起向着陈仓的城头爬去,不多时就已是爬至陈仓城墙的半中央。 这批和甘宁一起作为先登的士卒,皆是甘宁精心挑选出来的,是他昔日在巴郡时的子弟,那时候他还是大名鼎鼎的锦帆贼,于宕渠水上横行无忌,肆意妄为,常常做一些打家劫舍的勾当。 而打家劫舍,往往会碰到一些硬骨头的坞堡,抑或是筑有高墙的县城,但无一例外的是,这些坚城都在甘宁和他子弟的冲击下,化作了丘墟。 也正因为如此,甘宁和他帐下子弟,都是有着一手精悍的、翻墙越户的本领,换句话说,城墙坚垒,他们是见得多了,也拿下的多了,此时攀爬起了陈仓的城墙,称得上是轻车熟路。 “擂鼓,擂鼓。”娄发大声督促着鼓手,让他们将鼓声再敲的响亮一些,以鼓舞将卒的士气,同时打压城头上敌军的胆气。 一众鼓手们在娄发的催促下,奋力的敲击起了战鼓,牛皮制作而成的战鼓,随着鼓手的鼓槌的每一次落下,发生了理所当然的变形,伴随着鼓面变形的,是隆隆的鼓声自牛皮大鼓处冲激而出,有若势不可挡的洪水一般,席卷着,向四方传播开来。 当隆隆的鼓声在遇到城墙阻挡时,竟似流水一般,为自己寻觅起了出路,顺着城墙蜿蜒向上,像是波涛一般的翻过了城墙,落入了城头驻守的士卒耳中,惊的不少守卒双手发抖,连兵器都险些落在了地上。 作为这面城墙的守将,也是李武的亲信-屯长李宣此刻大声的呵斥着慌乱的士卒:“你们这群贱胚,还不抄起刀剑,挽起长弓,与我挡住敌军。”不止是大声的呵斥,嘴上不停的同时,李宣扬起手中的长鞭,劈头盖脸的向手下的士卒抽去。 入耳的咒骂声,以及身上被鞭打的疼痛感,外加自家屯长李宣的指斥,一众城墙上的守卒终是稍稍安定了下来,或是拿稳了手中的刀剑,或是将箭矢搭在了长弓上,拉了个半月形,准备守御起城池来。 “快、快、快,给我砍掉练索,推倒长梯,不要让贼子登上城头。”李宣一面强装镇定,按纳下自家心头的慌乱,一面督促着帐下士卒去做守城时该做的事情。 于李宣心中所想,虽是甘姓贼寇在漫天大雪的境况下不好好的居家休息,突如其来的跑到陈仓城下,这一招实是令人意想不到,但他也不是没有机会,方才他大概扫过一眼,察觉到了贼寇的军中没有攻城的利器,如云梯、冲车等皆是没有的,只有一些简陋的长梯,外加爬城用的练索。 只要砍掉练索,推到长梯,顶住贼寇的第一波,也是最为致命的一波攻击,陈仓城有很大的概率就守下来了,李宣如是想到。 在李宣的指挥督促下,守卒们奔赴到城墙的垛口处,有的举起锋锐的刀剑,预备将钩在箭垛处的练索砍断,有的将手中长弓拉成满月状,打算射杀正在攀爬城墙的这股贼寇。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甘宁发起的第一波攻击当是会落空,而他也将随着他精心挑选的数十名先登一起,从城墙的半空处坠落而下,就算不死,也得摔个残废,再不济幸运些,也是摔个头昏脑涨的下场。 可是意外发生了,当然也说不上是意外,毕竟这是早已埋好的伏笔。 只见城墙下不远处的娄发,拿起了他异于常人的强弓,军中的寻常士卒都是用着一石以下的弓矢,再强些的精锐士卒,比如将帅的亲卫,也不过是用着一石多的强弓,而能开两石之弓的将士已是寥寥无几,可娄发所用的强弓,足足有三石。 三石的强弓,寻常人连拉开少许弧度都十分的费劲,可在娄发的手中,却像是孩童玩耍所用的竹弓一般,轻飘飘的就被拉了个满月,且不止是弓力强,娄发发射箭矢的速度也是快的惊人,做到了连珠快射。 须臾之间,娄发已经是发出了十几箭,嗖嗖的箭声不绝于耳,至于箭矢的方向,则是城头或是正欲发箭、或是正欲砍断练索的守卒。 娄发没有去看发出的箭矢是否射中了陈仓的守卒,以此判断他射箭的精度,他只是淡然着面色,呼吸中正平和,不断的搭弓射箭,向着城头上冒头的守卒射去。 但不用娄发去细细观察,他就得出了他发出的箭矢已是全中的结果,理由是城头上传来的哀嚎声,不止是一声哀嚎,那是此起彼伏的哀嚎声,有些哀嚎声突兀的中止,像是发出声音的主人没有了声息,有些则是连绵不绝,止不住的哀嚎。 城头之上,李宣看着面前的境况,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地狱之中,虽是数九寒冬,冷气十足,可他依旧觉得背上被浸湿了,头上更是冒着冷汗。 只见冒头去守御的士卒,要么被一箭射穿了头颅,黑黝黝的弓箭从眼眶而入,自脑后而出,箭头上挂着黄白的脑浆和鲜红的血液,仰头倒下一睡不起,要么被射穿了手掌、手臂、肩胛骨等等露出城墙遮挡的部位,此刻抱着中箭的部位痛苦的哀嚎着。 而且是无一例外,只要冒头,只要有身体部位没有被城墙遮挡,对应的士卒必然会被插上一箭,落了个非死即残的下场。如此两波试探性的守御、冲到城墙头的士卒都没有落得好结果后,城头上再无一人敢上前推倒长梯、砍断连锁了。 ‘完了,完了。’屯长李宣心中半是惊骇,半是慌张,他惊骇于城墙下贼寇的箭法,简直有如古代神箭手养由基一般,百步穿杨,所射皆中,他慌张于现下这样的情况,陈仓只怕是守不住了。 正如李宣所想,在没有守御的情况下,一个身形矫健的青年,顺着钩在城墙上的练索登上了垛口处,并且一个熟练的跳跃,站到了他们这一众守御的士卒面前。 此外这名青年似乎有些托大,在城墙上站稳脚跟后,还是优哉游哉的模样,一边将咬在口中的环首刀拿在手中,一边面露微笑的朝着他们说道:“诸君愿降否?” 这人正是甘宁,登上城楼的他,学着明公刘璋一贯的作风,发挥起仁恕之道,以一人向着百余人的守卒招降了起来。 君慈则臣仁,甘宁暴戾的习性多少被刘璋感化了一些。 “降尔母,给我上。”身为凉州人的李宣,暴脾气顿时上头了,他破口大骂了一句,对方实在是太不将他放在眼里了,孤身一人登上城墙,竟是不慌不忙的招降起了他们,实在是有些无礼,有些不懂礼貌。 可李宣一声喝令下,他身边的士卒竟无一人上前,脚步踌躇的紧,半天都迈不开一个步子,他们不敢靠近城墙的外侧,害怕城楼下精准的箭矢。 事已至此,李宣知晓帐下士卒胆气丧尽,他身为屯长,作为守御这面城墙的主将,只得迈开了步子,大喝一声后,身先士卒的挥着刀向甘宁杀去。 只是李宣的这番做法好似飞蛾扑火,被李宣前面一句‘降尔母’惹得皱起双眉的甘宁,锐利的眼睛中露出了不善的色彩,甘宁只一侧身,就躲开了李宣的大力劈砍,且他手上自下而上横挑动作,锋锐的环首刀将李宣胸膛直接破开,这名屯长的鲜血淋洒了一地。 挣扎着,妄图站起身来,李宣在几次幅度越来越小的动作后,终是老老实实的趴在了地上,开始了人生最后一次长眠,不用担心被吵醒的长眠。 “何必呢?”甘宁扫了一眼没有了生机的李宣,而后转头将目光重新放到了一众的陈仓守卒身上,这群陈仓守卒因为屯长李宣的死,当下神色木讷、举止僵硬。 “诸君愿降否?”甘宁发声,再一次的招降了起来。 这一次甘宁的招降,不再是没有的反应,而是迎来了一众陈仓守卒的大力响应,一众陈仓守卒放下手中刀剑、弓矢,跪倒一大片。 “善,这样才乖么,打打杀杀多不好啊。”甘宁露出个满意的笑容。 与此同时,同甘宁一起作为先登的锐卒,在慢了甘宁半拍的进度下,此刻也终是登上了城头,登上城楼的他们四散开来,控制住了陈仓的这面城墙。 在把控住城墙的情况下,一队士卒走下了城楼,来到了这面城墙的城门洞,打开了城门,将城外的大队人马迎接了进来。 陈仓,下矣。(本章完) 第295章 收尾 在甘宁所部拿下了城楼,打开了城门后,陈仓的归属眼下已是明了。 不过现在还没到庆功的时候,毕竟他们只是拿下了一面城墙,城中还有凉州贼寇的余孽,官署还未曾拿下,陈仓城没有彻底被打扫的干净。 “子初兄,这面城楼就交于你驻守,我率甘九、娄七去拿下官署,扫清城中的凉州贼。”作为主将的甘宁做起了部署,他没有托大的让所部人马一起杀到城中去,不留一招后手,而是稳妥的留下娄发驻守城楼,进可攻,退可守,如此一来,万无一失。 “诺。”娄发拱手应道,接下了驻守城楼的任务,没有因为留守而面露不喜,这军中不比平时,凡事他都是以甘宁马首是瞻,这般上下一心,方能百战百胜。 而后甘宁和娄发一个默契兼信任的点头后,甘宁领着甘九、娄七等人向着城内的官署杀去,他们这支军队有若一阵狂风,神速的席卷着。 就在甘宁攻城的这段时间内,身在陈仓官署的守将李武正在饮着美酒、搂着美姬,不时的上下其手,不知有多么的快意,不知有多么的萧洒。 可李武脸上的这份快意和潇洒,在听到外间传来一阵嘈杂的噪音后,露出了不喜的面色,多多少少夹杂了一些愤怒,喜怒无常的他推开了怀中的美姬,朝着外间大骂道:“你们这些该死的崽子,竟敢搅了乃公的雅兴。” 李武当时还认为是底下的士卒弄出的噪音,是士卒手脚不够利索的缘故,但很快,他皱起了眉头,眉心宛如拧成了一朵花,他听得真切,外间的嘈杂声中,有战鼓的声音。 面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李武心中甚是疑惑,深冬大风,积雪深数尺的情况下,缘何能听到战鼓和厮杀的声音,这可不是用兵的好时节,也不是能用兵的时节。 难道是士卒不小心敲击到了战鼓?李武给出了一个猜想,但他很快摇了摇头,战鼓声不绝于耳,分明就是有人在厮杀攻城,露出这个念头的李武更加的不敢确信下来,他不敢相信有人会在寒冬用兵,这只要是知兵的人不会做出这样愚钝的行为。 只是接连不绝的战鼓声入耳后,李武自觉说不定真的有人在攻打陈仓。 很快,李武的猜想落到了实处,一名来通风报信的士卒不管不顾的没有进行通报,就推开了李武所在的房间大门,带着一股凛冬的寒风呼啸而入。 这股寒风涌入屋后,激的穿着单衣的李武不由一个颤栗,但更令李武身寒的是士卒口中报信的话,确是有人在寒冬腊月的跑来突袭陈仓。 ‘疯了吧。’李武心里咒骂了一句来敌,好好的日子不过,大冷天的跑来偷城。 但是咒骂并不能解决眼下前来进犯的来敌,李武的心头慌乱,以至不能安坐,他站起身来在座位上来回踱步,一众陈仓的官吏将目光看向李武,等着李武给出应对进犯之敌的措施。 只是陈仓的官吏那里知晓,李武的心中想的不是退敌之策,而是保全自身的法子,这来敌气势汹汹,激昂的鼓声在远处咆哮,官署内能听的清楚明白,李武自是不愿同雪日兴兵的疯子去硬碰硬。 就在李武思索的这几许,又是一名报信的士卒狂奔而来,这名士卒甚是慌张,心神不能守一,翻过门槛的时候被低矮的门槛绊倒,扑通一声在门前摔了个七晕八素。 不过这名报信的士卒却是一点都不在意摔倒后疼痛的四肢,他哭丧着脸,夹杂着恐慌的语气嚷嚷道:“将军,城门被敌军攻破了。” 这一声,直叫李武如坠冰窟,心头发寒,未免有些太快了,先是有人来通报敌袭,接着城门就失陷了。 “你们是豚,你们是犬,你们教我如何是好。”李武破口大骂,面沉如水,在前面通报敌袭的时候,他心中还存有侥幸,毕竟陈仓城作为一座坚城,虽是猝然遇袭,可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被人拿下,但事情的发展偏偏和他的期望相反,令李武顿然不知所措。 李武盘算着局面,他很快下了一个决定,眼下城门失陷,陈仓不可守也,他没有与城共焚的想法,那就只有一条路子可以走,那就是跑路,有多远跑多远,先保住自家一条小命再说。 主意已定,李武披上裘衣,招呼着自己的亲卫,从马厩中拉出凉州的大马,翻身上马后,一群人朝着东方狂奔而去,向李傕郭汜所在地而去。 于是乎,杀向陈仓官署的甘宁没有受到像样的阻拦,轻易的就抵达陈仓官署,只见官署的门口,陈仓的一众官吏一个个匍匐在地,为首的长史谦卑的递上陈仓县令所配的铜印黑绶,向着甘宁表露起了忠心。 “跑了?”甘宁疑惑了一声。 长史弯着腰,脸上带着谄媚的笑:“禀将军,凉州贼李武方才带着十数名亲卫,往东方而去了,确是跑了。” “可惜。”甘宁摇了摇头了,夺城之功有了,他这条巴蛇还是不够满足,想着拿下斩将之功方得圆满,但守将李武一个见势不妙,就飞速逃窜,却是追之不及,让他有些惋惜。 “跑了就跑了吧,你且把陈仓城的户口田簿寻来。”甘宁一声吩咐,陈仓的长史慷然应诺,准备去寻来户口田簿交于甘宁,但甘宁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止住了勤勉的陈仓长史:“府库在何处?先引本将去看看……这凉州贼窜逃,府库可曾受灾。” “没有没有,将军威猛,攻伐无二,那凉州贼却是来不及对府库做什么动作,眼下府库完好无缺。”陈仓长史一口一个凉州贼,全然忘了昔日对李武的殷勤侍奉,只一个劲的向甘宁陪着笑脸。 甘宁面露微笑,他续而问道:“府库中粮草有几何。” “凉州贼饥则寇略,饱则弃余,又性好奢侈,铺张浪费,府库中的存粮却是不多。”长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甘宁脸上的微笑顿然止住,他本想着若是陈仓的府库丰阜,那就省得武都和汉中那边运来粮草了,可眼下看来,还是需要劳累一番武都太守吴懿,转运粮草到陈仓作为储粮,好应对来日凉州贼的反击。(本章完) 第296章 刑杀 南郑。 自从大儒董仲舒提出了天人感应的学说,认为世人的行为,包括政治活动都应当顺应天时,其中皇帝作为上苍的代表,其行为更应遵循天时,所以处死犯人的时候往往都在秋后。 春夏是万物生长的季节,而秋冬则是万物雕零的季节,死刑顺应着秋冬的肃杀之气,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当然,这里面还有些现实情况上的考虑,那就是农业生产社会,秋冬季节是农闲时期,此时处决犯人不会影响农业生产,加之死刑会吸引来大批的闲杂人等,观看的人数较多,会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告诫百姓不要去触犯死刑。 也正因此,眼下南郑的东市,一场声势浩大的死刑处决正在顺应天时的进行当中。 至于被刑杀之人,乃是一意对抗蜀军的武都氐王窦茂,以及窦茂所在一族的亲贵人等,这些人自武都被解押到南郑不过数日,就被拉到了南郑东市的刑场之上,趁着冬日未尽,早早的处决掉,以免拖到来年,浪费珍贵的粮食。 现如今的刑场之下,只见人头攒动,今日却是不知道有多少南郑士民赶赴到了东市的刑场,收到消息早的,就挤在刑场的边缘,若不是士卒呵斥,只怕都要爬到刑场上了。 而收到消息迟些的,只得落在刑场的外围,这些外围的人不甘心的死命抬着头,身子往前钻着,想和刑场离的近些,看的清楚些。 刑场之上,氐王窦茂和他这一族所属的亲贵人等数十人,皆是面容枯槁,脸无血色,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威胁,有的呆若木鸡,一张脸木然的紧,浑身松垮垮的瘫软在原地,有的则痛苦流涕,口中止不住的哀求。 只是哀求凄凉的声音,并没有为他们带来怜悯友善的待遇,因为刽子手和守卫刑场的士卒只觉得他们吵闹,聒噪的很,心烦意乱的士卒不时对他们踢上了两脚,掌掴几下。 可士卒的呵斥殴打并没有止住一众死刑犯的哭喊求饶,反倒惹得这些死刑犯哭的更凶了,凄凉的哀求声直冲云霄,搭配上周遭冬日的皑皑积雪,刺骨的寒风,直叫人身心不适。 “用布条把他们嘴巴堵上。” 监斩的南郑县令张骏看不下去了,也听不下去了,他招呼士卒把布条揉做一团,塞进哭喊的死刑犯的嘴里,这些死刑犯着实有些吵闹了些。 “这群蛮夷,即是干犯国法,怎生不知会落得今日的境况,如今哭哭啼啼的,真是丑陋。”张骏的好友,南郑大族李氏的族长李安在士卒将哭喊的死刑犯嘴巴堵上后,耳朵从哭喊哀求的声音监牢中被释放,他不免松了口气,接着是一句谩骂脱口。 在哭喊哀求声止息住了后,张骏同样松了口气,依着惯例,处决死刑犯得等到日头最盛的午时,那时候阳气最足,可以冲刷死者的怨气,但现下的时辰离着日中的午时还有一时三刻,他可没那等心情,能容忍三刻钟的哭喊哀求绕耳,这又不是什么妙音佳乐。 “此辈目光浅短,昔日只顾着武都河池作威作福,欺压汉儿,后又夜郎自大,意图对抗明公的强卒猛将,落得今日的下场,正是得宜。” 张骏一样的谩骂了一句刑场上的氐人,于他心中所念,汉秉威福,总率万国,虽是如今汉道有所衰落,国事颓废,可也不是氐人能欺凌的,轮不到氐人站在汉人头上肆行威福。 “说起来,还得恭喜李君得了武都议曹一职,后面当于武都大展身手,一显南郑李氏的风采。”张骏将话题从将死的氐人身上移走,面色真诚的向李安恭喜了一声。 李安闻言面露微笑,他摆了摆手谦虚道:“议曹,掌讲议郡政,其职甚重,弟此去武都,唯恐不称其职,哪里敢说什么一展风采。” 李安谦逊,张骏自然不能顺着杆子往上爬,他依旧夸赞着李安,于他的认知中,李安出身世家大族,学识是有的,作为族长才干也是不错的,前面一直未曾出仕,不过是不愿意依附当时割据汉中的米贼张鲁,如今汉中为刘璋所有,李安随即出仕,得了议曹一职,可谓正当其分,不使明珠蒙尘。 听着张骏的夸赞,李安只是谦虚,说起来他有些汗颜,他这个议曹的职位,很大程度上不是靠自身的才学拿到的,而是他听闻汉中太守黄权正在征集粮草时,于是掏空了家底,在黄权处卖了个乖巧,得了黄权的举荐,才有了他的武都议曹一职。 就在张骏和李安言谈洽洽的时候,日头慢慢的向着中天靠近,待到日头快接近中天时,张骏停下了和李安的交谈,面色变的肃穆了起来,身姿摆的极为端正,即将发下处死犯人命令的他,浑身缭绕着一股肃杀的气息。 “行刑。”日至中天,张骏一声令下,他的这句话,几近和日晷到达中天时是同一刻。 刽子手得令,举起虎头大刀,势大力沉的挥砍而下,人头落地,鲜血喷洒,围观的士民见此一幕,有的变的兴奋莫名,身子不自主的往前推挤,想看的更清晰一些,有的则闭上双眼,不敢观望如此血腥的一幕,怕今夜不好安眠。 一刻钟后,监斩完今日死刑的张骏离开了监斩台,在衙役的拥簇下,向着南郑的县寺走去,待他来到南郑县寺,面见到了刘璋,向刘璋交付了今日监斩一事,他的任务就圆满完成了。 刘璋听着张骏的禀告,他的面色是略不经意的,虽说氐王窦茂,名前盖有一个‘王’字,听名号很响亮,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氐人部落的酋长,窦茂的生死,他是不放在心上的。 只是涉及到氐人这一族群,刘璋不免想起了前秦的天王苻坚,在五胡乱华的那一段黑暗历史中,苻坚这个氐人不同于其他的异族,他的言行举止和整个南北朝的背景都有些不搭,就像是一个圣女走进了哥布林的巢穴,有一种凌乱疏狂的美。 故而虽是对前秦以小族临大国的局面不喜,但刘璋还是想道一声:‘惜哉,苻天王。’(本章完) 第297章 十万斛粮 武都。 一场战事轻轻松松的拿下之后,军议校尉法正向着孟达言道:“子敬,不可多杀伤,这些氐人种地是一把好手,后面对这些氐人进行编户齐民,可以充实户口,武都郡的户口着实有些少了。” “不用孝直你说,我也是知晓的……只是这些氐人中的猾虏和酋帅还是得料理掉,普通身份的氐人没有什么大的危害,可猾虏和酋帅现下虽是一时臣服,但后面若没有强兵镇之,保不齐就会煽动叛乱。” 孟达一边指挥士卒清点俘虏,挑出其中有身份的氐人,以及氐人中的悍勇之士进行清理,一边回应着法正的话。 “自当如此,不可遗忧患于日后。”法正点了点头,他对孟达的提议很是同意,他只是不想将这批俘虏的氐人杀略殆尽,毕竟这批氐人还是有些价值的,不过依着孟达所言,多少杀一点还是可以的,清理掉氐人中的野心家,同时借着人头震慑这批氐人。 不多时,在孟达的指挥下,氐人中的贵种和其中的悍勇之士,均被一一枭首,首级堆叠在地上,像是打算叠成一个京观,用以震慑武都地界的氐人。 “矮了些。”孟达打量着士卒堆叠起来的京观,他有些不太满意。 法正闻言一笑,他开解道:“躁动起事的氐人部落可多着呢,说不定能叠的高如宫阙。” “哪有那么夸张,高如宫阙得需要多少人头,不过细想下来,好像也不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孟达摇了摇头,对法正的话不置可否。 法正半眯着眼睛,他看了眼天色:“自然是有可能的,虽说河池氐王窦茂身死族灭,可武都郡的许多氐人部落似乎没有被震慑到,一有机会就生起事端……到今日为止,除却我们已经料理了两伙生事的氐人部落,徐猛、袭肃那边,也料理了四五伙了,考虑到消息往来,说不定徐猛、袭肃那边已经攻灭六七伙生事的氐人部落了。” “起事的氐人是有些多……只不过这些氐人战斗力是真的弱,没有什么像样的武器,刀剑都是锈钝的……”孟达从地上捡起一把今日对战的氐人用过的长剑,但见剑身腐朽不堪,爬满了各种纹路的锈迹,剑锋上则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缺口,说一句破铜烂铁都是往好里说了。 “还有甲胄。”孟达又捡起一件氐人使用的甲胄:“这群氐人没有精铁制成的甲胄,所有的不过是皮革制成的皮甲而已,不过这件皮甲,怕不是从高皇帝时期传下来的吧。” 孟达微微用力扯动氐人所穿的皮甲,正常情况下防御能力应当不错的皮甲,竟是被他扯下了一块,没有皮甲柔软且坚硬的质地,酥软朽腐的仿佛是一张绢布,让他眉目微微一皱。 “氐人吗,虽说学会了我们的稼穑之事,但蛮夷终究还是蛮夷,这冶炼之术,岂是氐人能学的会的,只能用着祖传的皮革喽。”法正望着孟达扯下的皮革碎片,露出一声讥讽的嘲笑。 随后法正再瞧了一眼天色,他朝孟达催促道:“让士卒集合起来吧,这氐人就是穷鬼,战场再怎么清扫,也捞不出什么好东西来的……现在开拔返回河池,应该可以赶在河池县城闭门之前回去。” “嗯。”孟达点了点头,他吩咐了一句手下的军司马、屯长等军官,让他们招呼着帐下的士卒收拢阵型,不要再来回清理战场。 而士卒们听到了孟达通过什长伍长的命令,他们立即放弃了刨地三尺搜刮战场的举动,在什长伍长的指挥下开始排成队列,严整混乱的局面。 也是氐人手里头实在没有什么好货,搜刮战场的士卒弄不到什么油水,所以面临孟达下发的命令,士卒们没有因为收刮战场被打扰而露出不快或是抗命的情况。 后面正如法正所预料的一样,现下开拔的孟达所部,在河池的城门关闭前赶回了河池。 趁着白昼和夜色处于交接的阶段,当下还有一缕光明,孟达将手下的士卒安顿进了营地,同时招呼着庖厨给奋战一场的士卒递上酒肉作为犒赏。 至于法正和孟达,没有陪同士卒们一起饮酒吃肉,二人踏上了前往河池官署的道路,他们要向如今的武都太守吴懿交差,归档今日一场大战的详情。 说起来武都郡的郡治是下辩县,武都太守吴懿应当在下辩办公才是,可吴懿考虑到河池的重要性,乃是北进关中的要点,所以暂时驻足于河池办公。 此外还有正在进行的突袭陈仓之战,吴懿作为后勤事务的主管,驻足于河池,也就离陈仓近一些,有什么消息往来通报,可以更早的接收到,更早的进行应对。 不多时,法正和孟达到达了吴懿的办公点,只见屋内灯火通明,灯火映射出几道身影,二人不待须臾,一声通报后踏入屋内。 而此时的屋内,却见除了吴懿之外,还有领命前去荡平下辩氐人的徐猛和袭肃。 法正见礼之后,他微笑道:“徐君和袭君皆在此地,可知下辩的氐人叛乱已是荡平了。” 徐猛报以微笑:“我方才同吴府君还谈及法君和孟君,想着法君和孟君如何还不归来……眼下见着法君和孟君,亦是可知氐王窦茂的余部,当是已被清扫干净了。” “这是自然。”孟达嘿然一笑,而后他端正面色向吴懿通报了今日这场荡平氐王窦茂余部的战事详情,并归还了调兵的兵符。 吴懿面色很是开怀,氐王窦茂的余部被清理干净,下辩造逆的氐人也被荡平,可谓是双喜临门,不过这里面还夹杂有一桩大大的喜事:“下辩的氐人被攻灭后,收得十余万斛氐谷。” “那可真是意外之喜了。”法正面露笑意,眼下他们正是粮草紧张的时候,甘宁、娄发那边突袭陈仓需要粮草,而他们这边平定武都郡作乱的氐人也需要粮草,有了这十余万斛氐谷,手头就不是那么紧了。(本章完) 第298章 陈仓捷报 河池。 冬日的清晨,阳光总是拖到很迟才升到天空,最后才吝啬的洒下光辉,就像现下这样,六点钟一过,天色还是晦暗无比,河池的东边不见一点光亮。 但就是这般早的时辰,武都太守吴懿却是起身了,并且洗漱完毕,眼下吴懿正吃着一碗小米粥,搭配着青脆爽口的酱菜,一口一口的吃着。 这边吴懿在吃着早餐,他手下书吏们就在他的眼前,勤勉的将武都的各色图册、户口田簿,以及军情往来的消息,按照轻重缓急依次放在吴懿的面前。 武都初定,需要料理的事情很多,不多时,吴懿一碗小米粥还没下肚,面前案几上的案牍就堆的和他视线平齐了,再来几份,就可挡住吴懿的视线了。 ‘诶。’吴懿吃完后放下手中的小米粥,看着面前堆得高高的案牍,默然的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从刚开始获封武都太守一职,心绪上兴奋无比,精神上亢奋的紧,到如今,因为每日的案牍劳形下,却是对武都太守一职有些厌倦了。 还是指挥士卒厮杀交战来的痛快,吴懿心下一番计较,他是更喜欢两军对垒、交兵厮杀,不过终究是心中片刻的惫懒升腾起的心思,吴懿定了定神,投入了今日的案牍之中,掌握一郡军政的快感,时时刻刻在督促着他视事。 首先最紧要的是陈仓的战事,前面甘宁传来消息,说是他们一行已经快抵近陈仓,不日就发起攻城,当然,甘宁本来就是突袭陈仓,自然不会拖延什么时日。 “发下将令,让徐猛押解五万斛粮前往陈仓。”吴懿大手一挥,将从下辩氐人手中劫掠到的氐谷运送一半给准备攻打陈仓的甘宁。 这里吴懿是打着长久攻城的打算,攻城是一件苦活,也是一件累活,更是磨人的活,久攻不下是常有的事情,这种时候就需要粮草来稳定军心。 说起来不是吴懿不信任甘宁,认为甘宁就算能出其不意,也不能拿下陈仓,而是吴懿打着万全的准备,如果甘宁的突袭没有生效,突袭变成了围城,那围困一段时日,自然是需要粮草的。 “诺。”一名书吏应声,他拿着吴懿的将令,面色匆匆的走出了官署,向着徐猛所部驻足的营地飞驰而去,去传达吴懿的将令。 忙活了一会后,吴懿放下手中的案牍,他抬起头向上,双手向两侧伸展,准备舒缓一下疲惫的身体,当他的脸部从面前案牍围成的小山里抬起后,入目的是金闪闪的晨曦。 太阳升起了。 温馨柔和的冬日暖阳,穿透官署办公厅的窗棂,将明媚的阳光挥洒进了屋内,驱散了屋内昏暗的环境,同时这股光压制住了案几上的烛火,现下用不上烛火了。 吴懿挥了挥手,侍奉在左右的仆人知晓他的心意,将烛火扑灭,端到了一旁。 “府君当真是勤勉,有如此的府君,何愁武都不大治,武都的士民有福了。”吴懿办公已有一个时辰,可直到这个点,军议校尉法正才懒散的走进了官署的办公厅内,他一见到吴懿,就直爽的夸赞了一句。 “你这个惫懒的关中子,不早早的起来干活,这个点才踏入官署,还敢打趣本府君,我非得好生打你一顿板子。”吴懿面对法正的夸赞,他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法正脸上露着促狭的笑,他求饶道:“府君饶命啊!非是我不早早的起身,实在是冬日的床板有些黏人,我费了一两个时辰才从床上脱身。” “好了好了。”吴懿摇了摇头,他对法正着实有些无奈,一来法正足智多谋,他是非常欣赏的,可二来法正却是有些惫懒,不怎么喜欢视事,每日只东游西逛,好不萧洒,让埋头案牍的他有些头疼,也有些羡慕。 “孝直,你且看看这封文书。”吴懿端正了面色,他向法正递上一个书信袋。 法正一瞧封口,他的面色跟着端正了起来,根据封口,他知晓了这是刘璋递来的书信,他接过这封书信,一边从书信袋中取出绢布,一边向吴懿问询道:“明公有什么命令吗?” “明公有令,让我们在明年夏收前,对武都的氐人进行编户齐民,荡平武都的奸猾酋帅,让武都的地界变的安宁。”吴懿开口言道。 法正点头,表示他听了进去,同时他手里展开书信袋里的绢布,细细的看起了上面的文字,片刻他将绢布收起,斟酌了一番后,对着向他投来征询目光的吴懿言道。 “武都郡的氐人,强盛者共有三部,百顷、下辩、河池,这下辩、河池的氐人已经被我们荡平了,那就只剩下百顷的氐人,当然,武都的山林中还有数不尽数的小种氐人部落……如今之计,当是先夷灭百顷的氐人,然后再分兵荡定小种的氐人部落。” “孝直所言,正合我意,下辩、河池皆定,眼下就剩下百顷的氐人还算成气候了,先定百顷,武都就算大体安平了。”吴懿微笑着点了点头。 “只是百顷的氐人不太好拿下。”法正轻轻用手指敲打着案几,发出若有若无的响声:“百顷的氐人居住在仇池山,于仇池山上建立营寨和城垒,加之汉水从仇池山的山脚南下流经,三面环水,一面衔山,称得上是天险胜地、险要无比。” “是有些难。”吴懿皱着眉头。 “捷报,捷报……”这时从官署的院墙之外传来一声报捷的声音:“陈仓拿下了,陈仓拿下了。” 听闻到动静,并且听清了声音的吴懿和法正对视了一眼,两人脸上都露出了开怀的笑意,甘宁突击陈仓成功,这是一件莫大的喜事,但对他二人来说,同时也是一种激励。 “孝直,陈仓已下,甘宁、娄发功勋甚著,你我当不可落于人后,这百顷……我等怎么都得拿下。”吴懿半眯着眼睛,脸上笑意不减。 法正同样半眯着眼睛:“这是自然,若是不在年末拿下百顷,我等脸上只怕无光无彩。”(本章完) 第299章 论事江东 襄阳,蒯氏的府邸。 “两位叔父,侄儿无能,未能据守房陵,落得个阶下囚的身份,有辱蒯氏的门风。”房陵县令蒯祺跪倒在地,向着面前的蒯良和蒯越请罪。 蒯良一脸温和,他上前一步扶起蒯祺,安抚蒯祺道:“人没事就好,房陵失陷,你身为房陵县令,虽是有着不可逃脱的责任,但究其根本,非是你的过错。” “哼。”蒯良说的隐晦,没有道出房陵失陷具体的责任人,而这边蒯越就没有那般的好脾气,他轻哼一声后直言道:“房陵失陷,连番兵败,皆是蔡张之徒的谬误,你万不可自责于心,有所积郁。” “嗯。”蒯祺在自家人面前,也就收起了谦逊自卑的心思,他点了点头,顺着蒯良微微用力的扶起动作,坦然的站了起来,而后叔侄三人入坐,对饮了起来。 饮下一杯酒水后,蒯良这边继续开解蒯祺道:“你这一番,虽是没能据守住房陵,但是你坚贞不屈,宁死不肯归降于米贼,刘荆州那边对你是相当的认可,几次三番想遣人去赎买你回来,只是碍于蔡张二人的颜面,不好派遣使者到米贼处。” “蔡张二人兵败也就不说,还不肯赎买受困于上庸的荆州士卒,说什么来年进军,必然攻杀米贼,解救你等。”蒯越接着怒喷起蔡瑁张允,虽说互为同僚,但他对蔡瑁张允很是看不顺眼。 “叔父以为,蔡中郎将来年进军上庸,是否能拿下米贼?”蒯祺浅尝了一口酒水后,他向着以多谋著称的蒯越问道。 蒯越摇了摇头,给出一个否定的态度:“若是水军对垒,蔡瑁张允或许还有些胜算,但陆路攻伐,非是蔡瑁张允所长也……不过仗着兵多将广,外加前面连败两场的警示,大抵是一个不赢不输、五五开的局面……攻杀米贼,夺取上庸,却是有些想的多了。” “况且眼下,米贼不过芥藓之疾,真正的忧患在东面。”蒯越面色不虞的叹了口气。 “东面?”蒯祺有些疑惑,他前面被囚禁在上庸,对荆楚之事不甚了了,而荆楚东面的扬州更不必说了,那是两眼不摸黑,他揣测道:“寿春的袁术莫不是有什么动作,窥伺我荆楚大地。” “正是袁术。”蒯良开口解开了蒯祺的疑惑。 “年初袁术遣孙坚之子孙策自历阳渡江,扬州刺史刘繇不敌,弃丹徒西逃,后孙策进军吴郡,吴郡太守许贡败于孙策帐下的朱治,只得奔逃依附宗帅严白虎,如今江东大半地界,皆落于袁术之手了。” “嘶。”蒯祺微微皱眉,袁术向来有窥伺荆楚之意,昔日袁术还在南阳盘旋的时候,就派遣江东猛虎孙坚攻打过襄阳,那是孙坚将刘表围困在襄阳城中,几至危殆,若不是孙坚大意轻敌,为黄祖部下射杀,荆楚只怕是要落入袁术的手中。 而如今袁术遣孙坚之子孙策攻略江东,待江东全盘拿下,不用说,袁术都会对占据扬州上游的荆楚动手动脚,打着全据大江,上下合一的算盘。 蒯祺面色凝重,他吐出一口浊气:“如此一来,西有米贼,东有袁术,我们荆楚的安生日子不多了。” “事情还没到倒悬的时候。”蒯良放松着面色,他分析道:“米贼张鲁方据上庸,根基不稳,且上庸地狭民少,自守有余,进取不足,不足为大虑……而扬州刺史刘繇西逃后驻足于豫章,加上会稽太守王朗亦是不服膺袁术,眼下正与孙策抗衡,江东之事,尚且不是很明朗,究竟是花落谁家,未曾分定。” “米贼是不足为虑。”蒯越先是应和了一句蒯良的看法,而后他道出了对孙策的看法,关于孙策,他有不一样的看法:“孙策骁勇,与昔日的项羽相仿,刘繇、王朗之徒,不是孙策的敌手,依我看,江东的地界,早晚为孙策所得。” “孙策所得?不应是袁术所得吗?”蒯祺冒出一句疑惑,孙策是袁术的部下,孙策攻取下的江东郡县,当然应该划分到袁术的麾下才对。 蒯越目露精光,一双眼睛有如鹰隼一般,他迸发出了一流谋士该有的直觉,自信满满的说道:“孙策虽说是归属于袁术帐下,可袁术不予礼遇,只是视孙策为斗将,几次三番对孙策毁约,先是许诺孙策为九江太守,然用了丹阳人陈纪,再许孙策为庐江太守,结果用了老部下刘勋……” “呵,孟子云: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蒯越轻抚长须:“就袁术对孙策的所为,孙策不把袁术当寇雠对待,只当做国人,那都是算好的了。” “你还能指望孙策效忠于袁术吗?这等的指望莫不要太过奢侈了。”蒯越冷笑一声。 蒯良和蒯祺闻言默然,却是各自微不着意的点了点头。 “况且孙策此子,我观其所行,非是凡俗也,如彭城人张昭、广陵人张纮,这等的大贤,都被孙策说动招揽了。”蒯越细心的分析着他收到的关于孙策的消息。 “孙氏出身于吴郡,于吴郡多有威信,如今猛虎归乡,袁术再想约束孙策,就不是那么容易……眼下孙策若想自立,脱离袁术的掌控,就只差一个借口了。” 蒯越最后给出了一个精准的预言:“我观江东之地,早晚必为孙策所有,而孙策必将自立,不与袁术往来。” 听得蒯越的预言,蒯良轻叹了一声:“孙策同刘荆州有杀父之仇,孙策若尽得江东地界,与我荆楚接壤,我荆楚只怕没有安宁的日子了。” 话是这么说,可毕竟是未来的事情,蒯良、蒯越和蒯祺片刻后转移了话题,讨论起了益州使者张肃。 “你得于上庸脱身,乃刘益州之功也,来日你邀请益州使者张肃过府一叙,通过他向刘益州致意一二。”蒯良秉持着礼尚往来的良好作风。 “是。”蒯祺点头。(本章完) 第300章 会谈交锋 襄阳官署。 “张君,请。” 荆州别驾刘先在前方引路,不时侧身,伸出手来招呼益州使者张肃。 落后刘先一个身位的张肃微笑着点头,顺着刘先指引的方向挪动脚步。 ‘有些过份礼遇了。’张肃一边走着,一边于心底发出一声感叹。 作为益州来的使者,张肃自从到了襄阳之后,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刘表那边赏赐给他器物更是贵重,今日更是得到别驾这样的重臣作为前导,来到荆州官署面见荆州牧刘表。 荆州方面过分的礼遇,没有让张肃生出骄横之心,他有着清晰的自知之明,依他的身份,依他的官位,依他的名号,都不足以得到眼下这般隆重的待遇。 而之所以他能得到荆州方面隆重的待遇,那是因为他明面上代表着刘璋,代表着坐拥巴蜀、汉中,据有一州之地、帐下精兵强将如云的益州牧刘璋。 他这只狐狸没有什么何足敬畏的,值得敬畏的是藏匿在他身后的猛虎。 因此张肃的位置摆的很正,在同荆州士人交流的时候,他的态度是亲和的,姿势是齐眉的,不骄纵,不肆意,平正的仿佛是无风的河面一样。 就像眼下,荆州别驾刘先在前做向导,每次刘先驻足示意,张肃都报以敬意。 于廊下七拐八弯之后,张肃见到了今日召见他的正主-荆州牧刘表,刘表的年岁很大,胡须头发都有些发白的地方,面容上挂着岁月的痕迹,皱皱巴巴的沟壑很是明显。 不过这些都是外表的容貌,就刘表给出的精气神而言,张肃想到了一个词-老而弥坚,他从刘表的眼中窥见如星辰般的深邃,一张脸亲和又极显威严,胡须发型都是一丝不苟,严整平齐的紧,不露一点纷乱之处。 据地数千里,带甲十余万,称雄荆江,群民悦服的荆州牧刘表当真有一副好风貌,非是凡俗之辈。 张肃端正面色,身形犹如一颗苍松,他双手一抱,向着坐于上首的刘表见礼道:“益州使者张肃,见过刘荆州。” 刘表面色和洽,他微笑着摆了摆手道:“张君不必多礼,快快入座。” “谢刘荆州。”张肃也不推辞,他谢过刘表后,施施然入座。 刘表随手一挥,张肃身后的侍从就悄无声息的向张肃的面前摆起菜食,于酒杯中添上酒水。 在侍从上酒菜的时候,刘表打量起了这位新的益州使者,不同于去年那位容貌丑鄙的张松,新使者张肃容貌甚伟,气质绝佳,给人一种威仪的感觉。 ‘伟丈夫也。’刘表略不着意的点了点头。 待侍从布置完酒菜,刘表端起酒杯,向着张肃示意道:“请张君满饮此杯,略表敬意。” “谢刘荆州。”张肃一板一眼,谢过刘表后,用长袖遮掩饮酒的姿态,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水,并在之后撤开长袖,翻转酒杯,向着刘表示意空杯。 “张君好酒量。”作陪的别驾刘先礼貌性的恭维了一句。 刘表率先开口,他问候起了张肃:“说起来,我本意是立即召见张君,不过考虑到张君一路风尘,颇是辛苦,所以让下面的人好生招待张君几日,待张君解了疲乏再行召见……这几日若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 “使君客气了,这几日肃倍感荆州殷勤之意,不胜荣幸。”张肃微微拱手,向着刘表致意。 又是对饮了一杯后,上首的刘表放下酒杯,向着张肃问询道:“听闻张子乔(张松)是张君的弟弟?” “是的,肃与松乃是兄弟,且为一母同胞。”张肃应声作答。 刘表顿生感慨,他想起了去岁张松来到荆州的情景,当着荆州一众文武的面不生退惧之意,反而独身上面,与一众荆州文武分庭抗礼,词辩无双,少有人对,更兼忠贞之气不减,为了主公刘璋愿意赶赴黄泉,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子乔才华出众,世间少有,再有过目不忘之本领,可谓巴蜀奇才,自从去岁与子乔一别,我甚是想念……张君此行回去,可向子乔为我致意。” “子乔能为荆州看重,实是子乔的荣幸……至于致意之事,必当传至。”张肃谦逊的为弟弟张松道了一句。 一侧的刘先听着刘表和张肃的对答,被刘表一句张松,他唤起了对张松的记忆,记忆里张松容貌丑陋、身形短小,同面前高大魁梧、容貌甚伟的张肃相比,就外形而言,简直是云泥之别。 可是听张肃的话,张肃同张松竟是一母同胞,同一个肚子里竟是生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男子。 奇哉,刘先感叹着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不知赎买蒯祺和荆州士卒,刘益州那边花费几何,我当倍以报之。” 进行中的酒宴,话题扯到了刘璋从张鲁手中赎买蒯祺和荆州士卒的花费上,刘表向着张肃问询起了价格,打算双倍还给刘璋。 张肃微然一笑,他推脱道:“我主临行前已有明言,赎买蒯祺和荆州士卒之事,乃是盟友之义的缘故,这如何能收取使君的财物。” “刘益州高义之人也。”刘表抚着胡须感叹了一句,他前面趁着刘璋攻打汉中,派遣蔡瑁张允去攻取西城、上庸,明面上虽说是打着帮助刘璋的旗号,可实质上不过是贪图西城、上庸,刘璋那边自然也是看的出来的,可刘璋没有因为这件事同荆州生怨,反而出钱赎买被困在上庸的荆州俘虏,这不免让他汗颜。 “此外我主有言,米贼张鲁甚是猖獗,昔日作乱于汉中,不顾君臣之节,今日又割据上庸,凌迫荆楚之众……若是使君有意,来年冰雪消融,春暖花开后,我主愿自汉中出兵,同荆楚夹击张鲁,攻灭米贼。”张肃面色严正,言语中夹带着对张鲁的愤慨。 别驾刘先闻言眉目闪烁,他的面色有些紧张了起来,这刘璋出兵上庸,同荆州一起夹击张鲁,听上去是一件好事,可实质上对于荆州而言可不太妙,下意识的他抬头看向上首的刘表,害怕刘表一时糊涂答应了下来。 刘表顿然收起了对刘璋所行的些许愧疚,他目光炯炯,立即回应道:“这倒是不必,区区米贼,交于荆州便是,何须劳动刘益州……张君可回覆刘益州,米贼欺我太甚,我欲独力荡平,以雪前耻,还请刘益州切莫出兵。” 身为一方诸侯,刘表对荆州周遭的局势还是明了的,于他而言,盘踞在上庸的张鲁不过是条恶狼,可刘璋却是只猛虎,张鲁盘踞上庸,他在襄阳尚且可以安枕,但若是刘璋据有上庸,他在襄阳睡觉,得睁着一只眼睛才能睡得着。 上庸,襄阳之卧榻也,卧榻之侧,岂容猛虎酣睡! 荆州别驾刘先这个时候松了口气,他的面色也放松了下来,闻得刘表的话,他知晓了刘表对局势看的很透彻,不会贪图蝇头小利,捡了芝麻却丢了西瓜。 “既如此,肃当回禀我主……不过若是使君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可尽请言之,毕竟张鲁甚是奸猾,有若狐豺,着实有些不好对付,前番我主攻取汉中,便花费了好一番力气。”张肃一副为刘表着想的语气,施施然的说道。 “后面使君若是遣将上庸,还需嘱咐主将多加小心,不可再中了米贼的奸计。” 听闻得张肃的一番好言良言,刘表脸上却是闪过了不善的面色,凭着多年的养气功夫,他才压了下去心头的不快。 张肃言语殷勤,大大方方的,可听在刘表耳中,却是明里暗里的贬损于他,张鲁奸猾,不好对付,可刘璋轻易的将张鲁驱逐出了汉中,而他荆州,连番兵败,甚至于丢了房陵,两相对比,这不是在说他不如刘璋吗? “好说、好说,若是有事,我自是会联络。”刘表语气略微冷淡了些。 同刘表交往许久,深知刘表的为人,刘先自是听出了刘表心中的不快,他这个作陪之人,是时候发挥作用了,避免局面出现冷清的情况。 刘先发言问道:“听说刘益州眼下正在遣将攻取武都。” “正是,武都,昔日孝武皇帝所立,得为益州治下郡县,大汉之疆土,然近年来羌氐猖獗,横行无忌,以至官府威望日糜,士民颇受羌氐凌辱……”张肃有些痛心疾首,他悲愤道:“我主既定汉中,毗邻武都,自然不会坐视武都沦为羌氐之所,故而遣将派兵,一扫武都的腥膻,还武都一个太平。” “刘益州有心了。”刘先没有去赞叹刘璋仁德,有爱民之心,或是刘璋身为宗室重臣,志向远大,有志于澄清什么的,只是道了一句有心。 毕竟这个时候刘表安坐上首的席位,刘先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以免招了刘表的忌讳。 刘先可以肯定,若是他在刘表的面前、加上当着益州使者张肃的身前夸耀益州牧刘璋,只怕他会同出使益州回来后、于群僚面前夸耀蜀政优美的蒯良一样,遭了刘表的忌恨,被刘表疏远。 要知道蒯良素有君子之名,这样的人都因为夸耀了两句蜀政遭了刘表的忌恨,他这个没有君子之名的人,就更不必说了。 “刘益州攻取武都,除却为了武都的士民外,可是有进取关中之意。”上首的刘表略不着意的问了一句,像是随口一问,没有什么要点的问话。 “关中?”张肃露出一副疑惑的神情,关中一词像是超出了他的认知一样,片刻后他郑重的回复道:“禀使君,我主治政巴蜀,常恐力有不逮,却是没有进取关中之意……只是我主虑及关中的凉州群贼,恐其兴兵进犯巴蜀,素有忧心在怀。” ‘不似作伪。’根据张肃第一时间的反应,刘表下了一个判定,那就是刘璋一方对关中兴趣缺缺,至于后面张肃的言辞,他只当做官面话听上一听。 “言及关中,肃听闻天子遣人说动李榷郭汜,车驾得以东归,眼下已是到了弘农地界,不知刘荆州是否收到消息了。”张肃明知故问的道了一句,不用想,天子东归的消息,刘表这个一方诸侯肯定是收到了的,但他还是问询上了一句。 刘表闻言露出愁容,他唏嘘道:“天子得脱,东归雒阳,却是一件幸事,如此幸事,我是听闻了的。” “诶。”张肃叹了一口气道:“肃听闻眼下李榷郭汜生出悔心,已是出兵追击天子,意图将陛下劫持回关中,可恨中州诸侯,竟是无一人出兵襄助陛下,任由陛下为贼所胁。” 张肃眼睛里泛起泪花,一副汉室忠臣的模样:“我主常恨凉州群贼把持朝政,欲解救陛下于贼手,只恨群山相阻,道路不通,实是难以襄助王室,奉迎天子……” 刘表看见张肃这一副姿态,顿时心生不详,他预感到了张肃接下来的话。 道明了刘璋对天子的忠诚,张肃眼角泪花一收,他抛出了一个钩子,等着刘表的回应:“说起来南阳至弘农,不过数百里而已,使君即是宗室长者,国家重臣,使君何不出兵弘农,迎接圣驾,立下齐桓、晋文的功业,更兼光大汉室,兴复王业。” 听到了预感中的话,刘表霎时面露难色,这个时候他应下也不是,推脱也不是,他对从凉州贼手里解救天子没有什么兴趣,毕竟天子若是到了襄阳,那他这个荆州牧还怎么威福一方,凡事只怕要请命天子然后施行,受制于人也,不似今日这般自有快活,威福自出,但他也不能就这样推脱掉,而不管说出什么托词,只要传将出去,都会被人说他这个宗室没有忠君之心。 刘先瞧出了刘表的为难,他站了出来:“张君有所不知,我主素来欲兴兵解救天子,只恨荆州地界不平,内有宗贼作乱,外有上庸米贼、扬州袁术为祸,不得轻动大众远征,若是轻动大众,只恐内忧外患趁机兴兵,实是有心而无力。” “诶。”上首的刘表不好表态,也不愿表态,他循着刘先的推托之词,长叹了一声。(本章完) 第301章 访贤 “前有张松,后有张肃,蜀地高才何其多也。” 一场表面融洽,暗地里激流涌动不断的宴会之后,刘表着别驾刘先送走了益州使者张肃,并朝回来复命的刘先感叹了一句,由衷的发自内心的感叹了一句。 方才的宴会之上,张肃侃侃而谈,言谈举止没有拘谨的地方,且所言皆是在理,不见机锋,虽是同去年言谈锋锐、辩答无双的张松大不相同,但皆是于使者一职上有所长处,压的荆州落了下风。 ‘终究是蔡瑁、张允不争气。’刘表一声感叹后,埋怨起了蔡瑁张允,若不是蔡瑁张允在上庸连番败仗,甚至于失地陷土,丢了房陵,远不及蜀地那边拿下汉中的声势威赫。 这两国使者往来,所依仗的便是国力的强盛、军队的严整、将士的用命,可这几样荆州看上去都是不如益州,就算口舌上再怎么机伶,也还是难免落于下风,就像今日的宴会上,张肃一番言语,让刘表有些窘迫。 “蜀地虽是贤良颇多,可使君建立学官,博求儒士,关中、兖、豫学士归者以千数,文风之盛,远迈中州,若说贤良之士,蜀地远不如荆州矣。”别驾刘先宽慰着刘表,搬出了刘表在荆州牧任上的功绩。 “卿言过矣。”刘表摇了摇头,同时摆了摆手推辞刘先的赞美,但他面色上泛起的笑意,以及嘴角不经意间的翘起,暴露出了他很是受用刘先的这番话。 刘先察觉到了刘表的开怀,他追言道:“使君爱慕儒士,广求遗书,州内大儒,有如挥汗之数,古典毕集,充于州闾之室,这是楚人都目所共睹的事情,岂能言之过矣。” “刘益州虽是擅于军阵,胜于战场,可论起文德,不如使君远矣,单单使君使綦毋闿、宋忠等所撰的《五经章句》一书,便可盖过刘益州的武功。” 刘表终是止不住脸上的笑意,他笑了一声:“别驾,我如何当得起你这等的谬赞。”口中虽是喊着当不起,可刘表脸上却是受用的紧,苍老的容颜都焕发出了光彩,整个人看上去年轻了几岁。 在心情开怀的情况下,刘表道起了正事:“方才张肃所言,刘季玉无有北进关中之心,依别驾之见,是否当真?” 前面在观察了张肃的表情、对答后,刘表认为张肃所言刘璋对关中不感兴趣一事,至少有七八分为真,但身为君主,多疑是常态的性格,因此现下这个时候,他朝着别驾刘先问上了一句。 刘先斟酌着词语,抛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观刘益州之所行,非常人也,去岁荡平巴郡、南中,今岁克定汉中、武都,连年兴兵,军威时出……汉中武都一下,关中近在咫尺,若是刘益州无意于关中,却是不足信也。” “别驾说的是,刘季玉不是安分的人。这年轻人都好折腾,不是能够安静下来的。”刘表点了点头,认可了刘先的话,同时在末句上加上了对年轻人的看法。 “况且先观刘益州如今的所行所为,昭示着刘益州多少有意于关中。”刘先抛出一个钩子。 “哦,这话从何说起。”刘表微微俯身,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刘先听得刘表的追问,他道出了他胸中的腹稿:“一则米贼张鲁逃窜上庸,而刘益州不为追赶,剿灭张鲁这个穷寇,反而大军西进,征讨起了武都,这不符合刘益州过往的事迹,昔日巴郡、南中,刘益州皆是铲除祸首,不留余孽,今番放过张鲁,不免有些意外了些。” “嗯。”刘表半眯着眼睛,右手抬起抚着胡须,点头表示赞成刘先的说法,毕竟刘璋做的事情,他是遣人探清了的,正如刘先所言,巴郡祸首刘阖、南中贼头雍勉、朱褒,刘璋都是从根上挖掉了的。 “二则。”刘先继续他的度量:“武都之地,遍地都是羌氐,士民不盛,户口不丰,就算拿了下,也没有大的利益,只有一条,那就是武都有通往关中的陈仓道,有通往凉州的祁山道,拿下了武都,便可近关凉一步。” “三则刘益州的两位兄长,长兄左中郎将刘范、次兄治书侍御史刘诞,皆是死于李傕郭汜之手,杀兄之仇,岂能不报,再者刘君朗(焉)更是因为哀痛范、诞之死,胸中郁郁,发背疮过的世,这父兄之仇,不共戴天也。” “由此总之,以先浅薄的见识,也可断定刘益州必将发兵关中,此事无疑也,张肃之言,不足轻信。” “闻别驾之言,有如拨云见月也。”刘表频频点头,认可的道了一句,刘先的话甚是在理,可以取信于他。 “别驾以为,刘季玉若是真出兵关中,能否拿下。”刘表话题一转,问起了刘先的看法,同时他心里有些惆怅,见着刘璋开疆扩土,而且看起来有大的动作,恐会效仿高皇帝之故事,定三秦之地,这不免让同为宗室,又有盛名的他凭空胸中生出一段郁气。 刘先摇了摇头:“此非先能预见也。” “别驾姑且言之,我姑且听之,不为真伪。”刘表强要刘先道出他的看法,定要听听刘先的分论。 刘先闻言只好开口:“以先之见,刘益州虽是擅于军事,帐下又有精兵强将,可论起兵锋锐利,自是不如凉州大马,能够横行天下,……昔日董卓依仗并凉强卒,天下莫能与之争,关东联军合力亦不过迫使董卓迁徙长安尔,故而李傕郭汜同刘益州争锋,胜负未可知也。” “嗯。”刘表点头,像是认可了刘先的说法,但他心中戚戚,认为李傕郭汜很大概率不是刘璋的敌手,不像刘先所言胜负未知。 …… 一夜过后,早起的张肃见到了前来迎接他的马车,这是昨夜商定好的一桩宴会,襄阳大族蒯氏邀他过府一叙,略表恩情一二,至于所表恩情,乃是蒯氏的蒯祺得益州出手解脱,不至于年关将尽,还被羁押在上庸为囚。 当张肃的车马抵达蒯府宅邸所在的道路时,坐在车上的张肃远远的就看到了立于蒯府门前的蒯良、蒯越兄弟二人,此行出使荆州,前面他于饮宴上认识了蒯良和蒯越,故而一眼认出了二人。 此刻蒯良、蒯越所处位置的道路行人,纷纷侧目看向名重荆楚的蒯氏兄弟,猜想着是什么人登门蒯府,竟是让蒯氏兄弟一起出迎,更是大开中门,一副十分礼重的模样。 一些行人不由驻足停了下来,立于一旁静静的候着,想知晓登门蒯府的人物,且不免低头交耳起来,有人给出了猜测,言是刘荆州登门,但有人否定,说是刘荆州今日没有出门,断不会是刘荆州。 又有人给出了猜测,言是除却刘荆州,那便只有居住在岘山南沔水中鱼梁洲上的庞德公,或许只有他能得蒯氏兄弟侯于门前亲迎,但很快有人给出否定的意见,言是庞德公从来没有进入过城府,是隐士一枚,平日只是在田里耕作,或是荡舟和涉水,断不会进入襄阳城中。 猜测纷纷,围观之人甚至于争的面红耳赤,为登门蒯府的来人身份论个不停,但很快,纷争平息了下来,一辆马车远远的驶来,围观之人见到了登门蒯府的人。 “我道是谁,原是益州使者张肃。”有人认出了张肃的身份,宣言了一声。 “益州使者啊!那倒是能担得起蒯氏兄弟亲迎。”有人认可,益州近年来声威颇是煊赫,兵锋所指,无有不克,就连多次击败他们荆州大军的米贼张鲁,都不过是被益州牧刘璋击败的小寇而已。 只是以益州使者的身份,能得蒯氏兄弟驻足门前亲迎,但是还是不足蒯府大开中门迎接,不过念起益州牧刘璋出手解救赎买房陵县令蒯祺,这一切就说得通了,救命之恩,当得起如此的礼遇厚报。 马车缓缓的行驶,不断的接近蒯府门前,马车上的张肃装束齐整,举止端庄,他的手抚在车轼上,既是出于礼仪,也有安全的考虑,他的眼睛注视着前方十丈远的地方,眼神不左右晃荡,只注视着前方,秉持着坐车的礼仪,规矩无比,以免在外人眼中落了益州的颜面。 乘坐马车不比做其他事情,须得一板一眼的遵守礼仪,若是有一点疏漏,不符合名士贾谊在《新书·容经》中的规定:‘坐乘以经坐之容,手抚式,视五旅,欲无顾,顾不过毂。小礼动,中礼式,大礼下。’那就会被人看轻,乃至蔑视。 等到马车抵达蒯府门前,张肃遵循大礼下的规矩,他下了马车向着迎上来的蒯良、蒯越,以及兄弟二人身后的原房陵县令蒯祺致以敬意。 蒯良、蒯越皆是双手一拱,身形微微弯曲以作致敬,而到了蒯祺,他长揖而下,向着从米贼张鲁手中赎买他的张肃报以大礼,虽说张肃不过是执行益州牧刘璋的命令,但张肃对他亦是有恩,身为士人,忘恩负义是最不能的,轻则世人唾弃,重则社会绝缘。 “张君请。”蒯良身为主人,他伸出手邀请着张肃入府,张肃微笑点头,他在蒯良的引导下踏入蒯府,坐上了首席的客位。 推杯交盏几杯过后,蒯祺出席,郑重的向张肃表达谢意:“非是张君襄助,祺眼下只怕还在上庸的囚牢中,饥不得食,寒不得衣,不知能挨上几日,哪能得回归襄阳。” 张肃避席,他推辞道:“此非肃之功也,实乃我主所任之事,肃不过是受命行事而已,当不得蒯君如此大礼。” “虽是如此,张君亦是对我有大恩,今宜谢之。”蒯祺言语诚恳,向着张肃致谢,不免又是一番客套往来,而后蒯祺才返身入席。 不同于和刘表和刘先宴饮时,张肃言语间少不得交锋,在面对将他视作恩人的蒯氏,张肃言语和洽,没有露出什么机锋,只是同蒯良、蒯越和蒯祺讨论着荆土风物、名人隐士。 这场气氛融洽的宴会直到日头落山后方才散去,蒯良、蒯越照着先前于府门前迎接张肃的礼待,将张肃送到了府门外,目送张肃上了马车离去。 借着月色的映照,张肃回到了他在襄阳的居所-驿馆之中,一边在廊下向房间走着,他一边提起袖口到鼻前,感受着身上浓郁的酒味。 近来饮酒有些多了,张肃脸上露出无奈的笑,他不是什么好酒的人,可自从来到荆州后,他是日日饮酒,日日免不了饮酒,人情往来,容不得他不饮,虽说他控制着量度,不使自己醉酒,但酒喝的多了,人不免晕乎乎的。 一念至此,张肃放弃了夜间秉烛读书的念头,还是早早的歇了去,脑子有些晕,这个时候不是读书的好时候。 在侍女的服侍下,张肃洗去了一身的酒味,同时洗去了一身的疲乏,他穿着丝帛制成的睡衣,躺在床上后,片刻后就发出一阵鼾声,踏入梦乡之中。 当第二日太阳升起的时候,张肃带着清爽的感觉从床上起身,充足的睡眠时间给予了他满满的能量,他一通洗漱,吃过朝食,就招呼来侍从,坐着马车向城外而去。 张肃今日打算拜访一个人,一位于荆襄颇有盛名的隐士-庞德公,那是一位连刘表的征召都拒绝的隐士,甚至于荆州牧刘表亲自去聘请,庞德公都不为所屈,一意寄身于山水。 如此名士,若是为我主所用,何其幸也。 张肃打着为刘璋招揽的念头,来到了庞德公的住处-沔水中的鱼梁洲上,至于能否招揽成功,他抱有的希望不大,不过能得见庞德公这样的名士,聊上两句,对他也有莫大的好处。 在问过鱼梁洲上的几名路人后,得他们指引方向,张肃得知了庞德公的具体住处,只是他似乎有些运气不佳。 当张肃敲开庞德公的院门,向着开门的童子出言拜访庞德公。 童子却是摇了摇头:“家师往鹿门山采药去了,只在鹿门山中,云霭深深却是不知何处。”(本章完) 第302章 一家团聚 蜀地闭塞,有类一处洞天福地,富庶安平之下,加上多有道门在蜀地传教,故而张肃虽是儒门子弟,但他的的心性朝向道家比较多一点,乐天知命,福祸不惊,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因此虽是没得到同庞德公会面的机会,聆听这位荆襄大贤的当面教诲,张肃也不气恼,他只是告知了童子一句,让童子在庞德公采药归来后,告诉庞德公他曾经来访过。 在童子点头应下后,张肃返身离去,没有一点半分的留恋,错过了就错过了,下次重新来过便是,实是遇不上庞德公的话,也只能说明他同庞德公无缘无分,天注定尔。 离开了鱼梁洲上庞德公的住处后,张肃没有立即返回襄阳城,而是寄身于山水之间,他在鱼梁洲的滩头上散着步,一边走着,一边观赏着岘山和沔水。 时维寒冬,岘山山体上的林木尽数雕零,枯瘦的枝丫仪态万千,呈现不同的景象,或似猛虎下山,或像羚羊挂角,放目远眺的张肃尽收眼底,直是感叹好一番山色。 山色尽收后,就轮到了眼前的沔水,张肃想起了论语中的典故,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沔水不止不休的流淌着,河水奔腾肆意,所向无前。 好山,好水,好山水。 山水入目,自然惊奇的景象席卷在心头,张肃顿觉近来出使荆州的俗务带来的疲乏一扫而空,剩下了一个空灵的心神。 有此山水,也难怪庞德公隐居于此,或许也正是因为此等山水,庞德公才放弃出仕一方,选择成为一名隐逸之士,寄身山水,忘却俗务。 张肃像是明白了庞德公为何隐居的原因,在这片山水的浸润下,他都有些想放弃官职,做一个隐士闲人,不再去搭理凡俗的事务。 但也只是片刻,张肃摇了摇头将隐逸的想法甩出脑袋,身为一名世家子弟,担负着家族兴衰的重任,他却是难以做到隐世不出,成为化为之人。 “回去吧。”张肃回头吩咐了一声跟班,若是在这边山水中再待上些时候,他只怕越发难以舍得离去了,还是早早离去的好。 跟随张肃来此的奴仆立即应诺,招呼来了渔家,扶着张肃上了渔船,就此向着襄阳而去。 就在张肃走访庞德公的时候,于昨日的宴饮之中,从张肃那里得到了一桩托付的蒯越,来到了中郎将蔡瑁的府邸上。 “好马啊。” 中郎将蔡瑁盯着面前由蒯越所骑乘的马匹,只见他面前的马匹体格雄健,四蹄飞扬,兼之一副沉稳莫名的态势,便知这是一匹难得的良马。 “荆襄无此好马,当是凉州来的吧?”蔡瑁向蒯越问询上了一句,他不待蒯越回话,就上前一手拉着马缰绳,一手抚着马头,眼睛里露出贪婪的神色。 要知道,自从宇内大乱,道路断绝,荆襄之地就难有如此的好马,蔡瑁自是不能止住心中的贪欲,想将这匹好马收入囊中。 “正是凉州大马。”蒯越肯定的点了点头,同时他反问上了一句蔡瑁:“不是凉州的水草,哪里能培育出如此的良马呢?” “蒯君说的是,也只有凉州能出产这样的良马,却是不知蒯君走了哪里的门路,能寻来这样一匹良马。”蔡瑁恋恋不舍的放下了抚着马头的手,他向蒯越打听起了马的来路。 蒯越摇了摇头:“我哪里来的什么门路,这匹良马非是我家中之物。” “啊。”蔡瑁面色急切了起来,若面前的这匹良马不是蒯越的,今日他只怕是拿不下来的,毕竟还要问过原主的意见才行,而若是蒯越的,只要他开口,蒯越想来是愿意割爱的。 “不知这匹马是何人之物?”蔡瑁问询上了一句,他今日若是不能将这匹马收入囊中,夜里只怕睡都睡不着了,就算入睡了,梦里恐怕都是这匹良马的姿态。 “这匹马乃是益州使者张肃的,我见此马不同凡响,故而借来骑骑,不日就归还张肃。”蒯越略不经意的说道。 “益州使者张肃。”蔡瑁面色一愣,他方才贪心涌起,还想着这匹良马不管是何人所有,凭借他的权位,以权压人,强夺了此马,是件再轻易不过的事情。 但听得益州使者四字,蔡瑁豪取抢夺的心思顿然消散,换做他人也就罢了,他人被强夺了此马,是无地伸冤的境况,就算跑到刘表面前申诉蔡瑁也不怕,毕竟刘表是他姐夫,可益州使者身份贵重,代表着益州牧刘璋,他的姐夫刘表都得礼敬三分,不是他能随意欺凌的。 “诶。”蔡瑁无奈的松开了马缰绳,良马虽好,可想来他是得不到的。 见着蔡瑁落寞的神色,蒯越嘴角浮起一抹弧度,他若有深意的说道:“将军可是喜爱这匹良马,欲收入囊中否。” “如此良马,谁能不爱,我当然想收入囊中。”蔡瑁自然而然的回道,身为一名统军大将,一匹良马的作用可太大了,无论是冲锋陷阵,还是兵败窜逃,得良马相助,都能有所裨益。 “可惜这是益州使者的,瑁却是不好收入囊中……蒯君,你说张肃他一个使者,又是文士,要这样的良马作为坐骑,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蔡瑁的语气有些不忿,张肃的坐骑,比起他这个统军大将的坐骑都好上不少,货比货得扔,他都想扔掉那匹他往日里视若珍宝的坐骑了。 面对蔡瑁的问题,蒯越正经的回道:“益州不比荆州,我们荆州距着幽并、关凉这些产马地很远,而益州则地近关凉,眼下刘益州已是拿下了武都,武都更是紧挨着凉州,想来能从凉州那里得到不少的良马……故而张肃虽是一介文士,但能得如此的良马作为坐骑,也是不足为怪的。” “蒯君说的是,可这么好的马,不能驰骋疆场,反而沦为文士的代步之物,当真是可惜,可惜啊……”蔡瑁一双眼睛留恋在面前的良马上,口中止不住的惋惜。 蒯越点点头:“将军说的不错,这般的良马,不能飞扬沙场,冲杀四方,却落得每日缓步慢行,于马厩中老去,着实是有些可惜了。” 蒯越的话,让蔡瑁更是心中惋惜,神色上都是一副悲戚的模样,可益州使者不是他能轻易冒犯的,他不得强夺了这匹马,只能是张肃自愿赠予他。 可蔡瑁自认他和张肃没什么交情,贸然索要马匹,有些不太合乎人情,他眼角一扫,看到了面前的蒯越,登时他脑中灵光一闪,他是和张肃没什么交情,可蒯越和张肃却是有的,他可是听闻了,蒯越的子侄是得张肃出手向米贼赎买解救的,而且昨日蒯府大张旗鼓的邀请了张肃过府致谢。 蔡瑁露出略显谄媚的神色,他走上前去,拉着蒯越的手说道:“蒯君,听闻你蒯氏与张肃略有些交情,不知可否出面,劝说张肃将此马送与我……当然,我也不是白拿他这匹马,我愿以财货抵之。” 蒯越面露难色:“将军,张肃不是来荆州贩马的客商,他是从益州出使到荆州的使者,料想就算将军以倍金购之,张肃出于文士风骨着想,也不会卖给将军。” “这……不管事情成与不成,蒯君请先为我一说么。”蔡瑁言辞切切,请求着蒯越。 蒯越紧皱双眉,神色为难无比,在蔡瑁期盼的目光中,蒯越忽的舒展了紧皱的双眉,他开口言道:“将军可还记得你手下一名唤作文聘的都尉?” ‘文聘。’听着这两个字,蔡瑁像是被唤起了什么不太好的记忆,他蹭了一下松开了握住蒯越的手,如同眼下的蒯越是什么不祥之人,不能上手接触,接触到了就会有不祥缠身。 文聘这个人蔡瑁他可太记得的,前面第一次攻取上庸之战,他被申氏诈败所诱,没有听从文聘的劝阻,导致那场上庸之战的失败,同时导致文聘为申氏所囚,此外就是那场战役的罪责,他尽数推到了文聘身上,把自己摘的一干二净。 先前蔡瑁听闻文聘还活着,并被申氏囚禁在上庸,他就不免担心,文聘若是活着回到襄阳,为自己申辩冤屈,就算自家能凭着权位,以及姐夫刘表的宠信,让文聘不得辩白,但贪功委过的事情一旦暴露出来,自己的名声可就臭大街了。 而后面事情的发展,朝着蔡瑁担心的方向走去,益州牧刘璋竟是出钱赎买了被囚禁在上庸的荆州俘虏,并派人传信荆州说是会将荆州的俘虏放归荆州,用益州的钱办荆州的事,活脱脱的一个冤大头,当时蔡瑁好生咒骂了一顿刘璋。 那时蔡瑁就在担心,待荆州俘虏中的文聘回到了襄阳,他在上庸干的好事只怕会暴露,只是事情峰回路转,心中担忧的蔡瑁第一时间去接收荆州俘虏,想着寻个机会让文聘自然死亡的时候,竟是在这群荆州俘虏中没有发现文聘的身影,他欣喜若狂,想当然的认为文聘必然是在上庸的牢狱中病逝了,所以没有机会回到襄阳。 但眼下从蒯越的口中听到了文聘二字,蔡瑁顿觉不可思议,一个理应死去的人,怎么会得蒯越提起,他不由咽了口口水,向蒯越问道:“蒯君是从哪里听到文聘这个人的?”眼下的蔡瑁忘却了对面前良马的贪念,他只想知道蒯越从哪里得到文聘的消息的。 “是益州使者张肃处。”蒯越面色轻松,他看着一脸紧张的蔡瑁,相信了昨日张肃同他说的事情,那就是第一次上庸兵败,蔡瑁存在推功诿过的行为,文聘替蔡瑁背了好大一口黑锅。 推功诿过,这是一件极为严重的军事过错,但蒯越没有揭发蔡瑁的想法,他只想利用蔡瑁的这一桩过错,来完成张肃交予他的事情,也好偿还益州方面出手解救蒯祺的恩情。 “张肃?”蔡瑁只觉的有些迷糊了,文聘,一个荆州人,怎生同益州的使者张肃牵扯上了。 蒯越半眯着眼睛,开诚公布道:“此次自上庸解救的荆州俘虏,有一些人被刘益州相中,眼下留在了汉中,未能在这批次张肃送回襄阳的荆州俘虏中,其中就包括都尉文聘……只是我昨日听张肃所言,文聘时时念及在襄阳的家人,每每垂泪流涕,故而虽是蒙刘益州看重,但还是不愿留在汉中。” 蔡瑁闻言心中咯噔了一下,他口舌翻动,却是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无声的道了一句:‘文聘不能回襄阳。’这句话他想说,只是不太好说出口。 这边蒯越续而说道:“而刘益州为人坦荡,见文聘思念家人,无意强留文聘留在汉中……是以张肃此趟来到襄阳,暗中有意为刘益州分忧,他本是打算将文聘的家人接到汉中,如此一来,一家团聚下,文聘必然愿意留在汉中,张肃此行出使有所建树,也可在刘益州面前露个脸……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蔡瑁猛的往前一俯,言语有些焦急的向蒯越问道。 “可惜文聘的家人,因为第一次上庸兵败的事情,被有司羁押,张肃身为使者,不好插手荆州内务,却是不得载送文聘的家人到汉中……”蒯越面露微笑,他开口道:“若是将军能促成此事,将文聘的家人交于张肃。” 蒯越指着面前的良马说道:“区区一匹良马,还怕张肃不给吗?” 一言至此,蒯越收起微笑,他皱眉道:“只是放过文聘家人的话,执法不够公正,对不起第一次上庸之战战死的荆州士卒了……想来还是算了吧。”蒯越摇了摇头,他觉得他的提议不够正大光明。 “话不能这么说。”蔡瑁连连摆手:“文聘虽说贪功冒进,可也是立功心切的缘故,文聘几番为我荆州征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文聘的过错,于他的家人何辜……往日我常常念及文聘的功劳,有意释放他的家人,如今即是刘益州看重文聘,那是文聘的福分,我当遣送文聘的家人到汉中去。” ‘一石二鸟,我真是聪明。’蔡瑁说完这番话后,露出了一个念头,将文聘的家人送与张肃带去汉中,一来文聘就不会回到襄阳,安心的留在汉中,他贪功委过的事情就不会暴露,二来张肃就欠了他一个人情,用这个人情来换取张肃的良马,真可谓美哉。 “这……蒯越神色摇摆不定,似是有些纠结,但片刻后他还是点了点头:“将军真是宽仁,那此事便交于我,我去同张肃沟通一二。” “那就拜托蒯君居中联络了。”蔡瑁面露得意的笑色,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 入夜,一轮圆月高悬天空,有如一面玉盘。 未得拜访到隐士庞德的张肃,在欣赏一番山水之后,兴尽归来的他回到了襄阳驿馆的居所中,但见他的房间门口,一名青衣小厮正在候着。 见着张肃归来,小厮小步快跑着上前,朝着张肃走去,对面张肃自是也瞧见了这名小厮,他认出了这名小厮的来处,是蒯氏的仆役,他不免心有一喜,想来拜托蒯越的事情,已是功德圆满了。 也正如张肃所料,小厮走到近前,行礼后传达着蒯越的话:“家主令我告知功曹,所言之事成矣。”(本章完) 第303章 成都风色 自光和七年以来,先是黄巾起义,四海不宁,而后董卓乱政,朝纲不振,宇内一统的形势分崩离析,州郡县的长官无不自擅威福,以强凌弱,以大欺小,开启了新一轮的逐鹿中原。 也正是在这样的境况下,天下各处,大河以北有袁绍、公孙瓒连年兴兵,争夺着河朔的主导权,中州兖豫之地,曹操、吕布的纷争方才止息,徐扬之土,寿春袁术北侵徐州,南寇江东,至于关中陇右之地,大大小小的军阀头子是忙不迭的厮杀。 总而言之,整个大汉几近乱成了一锅粥。 然而事情总是有例外的,如大汉十三州中的荆益二州,大体上保持着相对安宁的局面,虽是二州今年亦是有纷争,如益州的汉中之战,荆州的上庸之战,但战况并不是十分激烈,没有他处杀略甚重的可怕惨景。 其中蜀地的核心,无所争议的核心-成都城,更是在天下纷乱、战事不止的情况下,维持着一片安宁祥和的局面,不要说什么兵祸,就连剪径的盗寇都不曾出现。 和平就像正午的太阳,永恒的散发着炽热温和的暖意,熏得寒冬时节的成都士庶身上暖烘烘的。 此刻的成都市集上,来往的行人商旅摩肩接踵、人头攒动,道路两旁的商人摆出了各式各样的货物,大声叫卖着,向来往的行人兜售,而士庶如往年一样,于年末来到成都市集上收罗着年货,若是看中了什么,就上前同商人计较着价格,两方不急不躁的争论价格的过程中,流露出一股安康和谐的韵味。 在总体大环境如此的情况下,于治中从事董扶的府上,却是露出了不和谐的声音。 先是幼童爨玉念道着论语上的文字,并摇头晃脑的背诵了起来:“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而后一门心思虔心向学的爨玉,惹来了同席的不快,只听他的同席冒出一句不和谐的话:“学习,学习个屁。” 这句话不和谐的话,打破了私塾中的众人努力求学的氛围,致使私塾内为之一静。 好学的爨玉闻言,顿时面色有些不虞,但当他斜眼瞧了一下发言的同席,他收起了脸上的不快,继续安然的读起书来。 这里非是爨玉心胸宽广,容许同席非议夫子的圣论,而是他的同席孟获,年岁长于他,个头更是比他高一个头,动起手来他只怕要吃亏,书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所以爨玉收起了同孟获争辩的心思。 “别念了,别念了……”私塾里小霸王孟获听到爨玉继续读书的声音,他连连发声,意图阻止爨玉继续读书。 孟获一通搅扰,爨玉失了读书的兴致,他搬出了老师董扶,打算用老师压服孟获:“先生让我们通读论语,且不日就要检查,孟兄是还想像上次一样,支支吾吾,不能发一言吗?” “好小子。”见爨玉揭露自家的黑历史,孟获小脸涨的通红,他威胁道:“若不是看在你我同是出身南中,有乡土之谊,就你小子天天死读书、不通武略的愣性,我早就揍你一顿了,好给你开开窍。” 身为私塾学渣的孟获,对学习好的人向来是看不顺眼的,认为如爨玉一般的人只会死读书,没有其他的大用,不如自己为人机灵,又有武力。 私塾的其他童子纷纷放下手中的竹简,斜着眼观察起孟获和爨玉的争论,一副看戏的表情,当然也不乏有人看不惯孟获的作为,出言为爨玉说话。 这里吕乂将竹简放置到面前的案几上,侧身向着孟获不卑不亢的说道:“孟兄,你不向往读书学习圣贤之道,为何也不允许爨玉去学习圣贤之道……你说爨玉死读书,不通武略,难道是要爨玉学习你,每日不去研习经典,反而骑马击剑,练习箭术,你所学的这些不过是匹夫之勇,何足贵哉。” “你……”见到吕乂非议自家热爱的行为,孟获顿然动怒,但他却是不敢对着吕乂动手,这里是因为吕乂的身份。 能成为益州大儒董扶的弟子,私塾里的童子要么非富即贵,就如孟获、爨玉,出身于南中豪族,要么是天性聪慧过人,少时就有惊人的举止,就如孟获面前的吕乂,在数算上称得上天赋惊人。 可吕乂若是只单单天性聪慧,没有什么后台,孟获自然是敢揍上一顿吕乂,可吕乂的身份贵重,乃是益州牧刘璋收在州牧府中的养子,不是他这个南中子能折辱殴打的,这点孟获还是分的出轻重的。 孟获虽说不好读书,但他头脑灵活,素有急智,他转念一想,脱口而出:“吕兄岂不闻叔孙通乎,昔日叔孙通投效高皇帝,不进儒生,而是引荐好勇善斗之士,追随叔孙通的儒生皆生怨言,而叔孙通解之曰:汉王方蒙矢石争天下,诸生宁能斗乎?故先言斩将搴旗之士……今天下大乱,宇内纷争不休,是读书之时乎,当此之时,学而无用,不得济事,当今之世,骑马击剑方为第一要务。” “哼。”一通大言后,孟获自觉逻辑和洽,对答上优,当是辨倒了吕乂。 ‘切。’却见吕乂露出不屑的笑,他摇了摇头道:“这君主在进取、争夺天下时,是最需要能打仗的悍夫。可到了天下一统的时候,文士和儒生便比较可靠……眼下虽是天下大乱,可明公神武、仁德无双,必能澄清天下,一扫寰宇,你我皆是幼童,待到长大成人,天下早已为明公定乎一也,到时候就算孟兄勇武无二,只怕也是无用武之地。” “嗯……这……”孟获闻言一怔,他嘴唇翻动,却是想不出什么言辞来辩争,毕竟他不能反驳明公刘璋没有吕乂所言澄清天下的才具,前者孟氏造逆,全拼刘璋的仁德方才举族逃过一劫,他对刘璋是感恩戴德的,自是不会言语玷污刘璋。 可孟获生为一个混小子,也不愿在吕乂面前就此低头,他强辩道:“大丈夫应当效卫青、霍去病那样的大将军,率领十万之众在沙漠上驰骋,驱逐戎狄,建功立业,岂能读书习文、作博士乎,获不为也。” “各花各开入各眼,这作博士或是作将军,不过是趣志不同,无有高下……” 此时从私塾所在的屋外传来一声空明的话,惹得屋内童子纷纷坐定,看着面前的竹简,吕乂、孟获亦是放弃了争辩,无他,声音的主人是他们的先生董扶。 作为益州大儒、谶纬大家,董扶在益土名号十分响亮,灵帝时,就有前后宰府十辟,公车三征,再举贤良方正、博士、有道,董扶皆称疾不就,而是还家讲授,想入董扶门下的弟子自远而至,在董扶面前,益州牧刘璋都是执弟子礼,一众私塾里的童子自是不敢显露出无礼的地方。 董扶拄着鸠杖走进屋内,鹤发童颜的他抚着长须说道:“但就算是作将军,也还需读书习文,为将而不通天文,不识地利,不知奇门,不晓阴阳,不看阵图,不明兵势,是庸才也。” 这句话是说给孟获听的,而后董扶话锋一转:“此外就算是作博士,有君子六艺,诗书礼乐射御,驾驭骏马,搭弓射箭的本事也是有的,不然何以称之君子,何以作博士。” 这句话是说给吕乂听的,董扶说教完争辩的两名弟子后,他总结陈词:“文武之道,不可偏执一端,需文武相济,方能有所成就,尔等需谨记,善思之。” “是,先生。”私塾内的一众童子皆是俯首称是。 见到一众童子心悦诚服的应诺,董扶微笑着点了点头。“尔等童子且继续学习,不可怠废。”解决了童子间的争辩,董扶吩咐了一声后,就离开了私塾所在的屋内,他今日有一桩事情需要做。 董扶虽是身为治中,但并不需要每日到州牧府点卯,只是隔上几日到州牧府坐坐便是,一则他的年岁大了,经不起案牍之劳,若是每日俯首案牍之间,只怕他已是早早的入土了,二则他的主业其实是教授后进,引荐贤士,案牍文书什么的,非是他需要处理的。 说起来,其实董扶连隔上几日到州牧府点卯也是大可不必,毕竟他身为益州大儒,名重益土,年岁又长,就算不到州牧府坐坐,也没人能说他什么,敢说他什么。 但是董扶还是隔上几日到州牧点卯,坐上一两个时辰,盖因一来给州牧府里的官吏做做榜样,二来有些机密消息,他需要从州牧府得知,家事国事天下事,他是事事关心的紧。 董扶的宅邸离着州牧府极近,这是刘璋给他宽待,避免董扶前往州牧府的路途过远,劳累到了董扶这位长者。 因此,不多时董扶就到了州牧府,跨过门槛,走入了府内。 “董公。”成都令董和在廊下碰到了董扶,他拱手施礼,向着董扶这位益州大儒执弟子礼。 “是幼宰啊。”董扶面露和洽的笑意,他对董和这位同姓的后进很是看重,一则董和清廉俭约的性情很是对他的脾性,以往蜀地富裕丰实,民风奢侈,在董和带头节俭,制定规则,蜀地的风气有所改善,二则董和的治才他非常欣赏,在董和的治理下,成都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称得上是大治。 立于廊下交谈一番后,董和告辞而去,董扶则继续前行,向着议事厅走去。 “久不见董公,何以今日有雅兴来点卯。” 议事厅内,益州长史王商见到董扶到来,他立即放下了手中笔,站起身来向董扶致敬,并调笑了一句。 “闲来无事,四处走走,活动活动一下筋骨。”董扶踏入议事厅,在王商上前搀扶下入了座。 近前扶董扶入座后,王商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但见他面前的案几上,案牍文书堆的小山一般高,若不是董扶身材高大,要是矮上一个个头的话,就只能瞧见王商头顶的幅巾,而看不到王商的脸了。 “自明公征讨米贼张鲁以来,事务繁杂,案牍如山,文表你是日见消瘦。”董扶见着王商略显清瘦的脸蛋,他直叹了一声。 王商露出温和的笑面,他辩解道:“千金难买老来瘦,清瘦些倒也好些,若是身材肥硕,倒是不美。” 董扶摇了摇头,他反驳道:“清瘦些是好些,可太过瘦削,却不是一桩好事,文表你身为益州长史,得明公重用,信而赖之,坐镇成都,供给军需,还需保重有用之身,努力加餐饭,方能多为明公效力。” “董公说的是,商牢记在心。”王商谦和的接受下了董扶的说教。 “上次所言明公遣吴懿进军武都,不知战事眼下如何了。”董扶开口问道。 王商面露微笑:“武都郡不过是些羌氐为祸,没有什么大的贼寇,眼下武都已是拿下了,如今明公因利便之,以吴懿为武都太守,坐镇武都。” 王商将刘璋对武都的前后处置说出,惹出董扶脸上的笑意:“善,大善,武都一下,益州之土将无缺矣……不像往日,明公虽号为益州牧,可南中、汉中、武都皆陷于贼手,如今明公这个益州牧,方才称的上真正的益州牧。” “自去岁明公出任益州以来,兴兵征讨,无有不可,且兵旅时兴,而民不知疲乏……有如此的明公,真乃我益土之福。”董扶感触万千,他身为广汉绵竹人,唯念乡土安平,不经兵灾。 “有如此的明公,确是我益土之福。”王商微笑着应和道,去岁年初时刘焉病逝,留下叔子刘瑁和季子刘璋,而当时他会同司马赵韪一起推举刘璋出任益州牧,没有立身为第三子的刘瑁,而是立了作为第四子的刘璋,是念着刘璋文弱,不会如刘焉一般在益土杀戮过重,以刑杀立威。 只是到了如今的时节,看到了刘璋出任益州牧后的所作所为,他同董扶一样,很是庆幸有刘璋这样的君主,很是庆幸他推举了当时顶着文弱名号的刘璋。(本章完) 第304章 历史的惯性 兴平二年,十二月末。 历经春夏秋冬,一年走到了终末的时候,而冬季是农闲的时节,无论是劳苦了大半年的田间黔首,还是发愤读书将近一年的士子文人,心思都不再是那般勤勉了,纷纷自觉是时候该休息休息,迎接岁末的到来。 可益州牧刘璋却是没有什么空闲的时间,他每日一睁眼,都是一堆的事务临门,四面八方递来的案牍文书积的如同小山一般高,需要他来料理处置。 身为一名君主,虽是有些事务可以交予信得过的人处理,但若是事情关系到财政和军事,刘璋自是会牢牢的将事务处置的权利抓在手里。 当下的刘璋正一如既往的批阅起了文书,自汉中定后,除却正在攻伐的陈仓,以及偶有羌氐起兵造逆的武都,整个益州在军事方面有动作的地方,就只有南中之地了。 这里刘璋就在阅读庲降都督高颐递上来的年终报告,这封用来报告的文书很长,高颐依照今年南中之地发生的事情的轻重,拣选了较为重要的一些事务进行报告。 南中之地,虽是经刘璋去年统兵讨定,夷灭了几家强横的南中豪族、夷人部落,但大军一去,南中的蛮夷就又开始骚动了起来,不过大的叛乱倒是没有,只是小规模的战争冲突此起彼伏。 至于南中夷人叛乱引发的问题,倒也不为严重,刘璋讨定南中后,依据历史上诸葛亮定南中的对策,埋伏下了几招后手,置庲降都督,勒令豪族出金帛聘用恶夷,允许豪族世袭官位,并在考虑到南中偏远的情况下,给与南中郡县长官更大的自主权,一套连招下来,南中叛乱虽是时有发生,但都未能形成大的规模,就被南中地方上的郡国兵给平定了。 如今相对平稳的南中,成为了刘璋的后勤基地,如金、银、丹、漆、耕牛、战马等军国所需之物,得庲降都督高颐调配,每一季都会汇集并运送到成都,可以道上一句‘军资所出,国以富饶’。 而南中的夷人,也在庲降都督高颐从刘璋处所领的‘和夷’政策下,一方面用大棒敲打不服的夷人部落,一方面用怀柔政策安抚半汉化的夷人部落,使得南中夷人渐去山林,徒居平地,建城邑,务农桑,向着汉家社会归化。 高颐于文书上大体讲解了一番经略南中的事务后,于文书末搬出了南中官吏中考课上优的官吏,介意刘璋拔擢其人,用以激励南中的地方官吏。 刘璋一扫高颐所提供的名单,邛都县令李恢、汉嘉县令杨洪,这些历史上有记载的名人,皆名列榜首,可见高颐所提供的官吏名单,是真实且未掺杂私心的。 “南中之地,有高颐、李恢、杨洪等人,我何足忧也。”刘璋放下高颐递上来的文书,他对如今南中之地的现状很是满意,也很满意高颐、李恢、杨洪做出的成绩。 略微思考了一会,刘璋提笔在书帛上书写了起来,作为手握赏罚的君主,他一向是有功必赏的,不会拖延遗忘,以至于寒了手底下人的心。 一边南中思索着对南中官吏的赏格,一边提笔书写,偶尔刘璋停下笔来琢磨,赏功是必须的,但合理的赏格也很重要,不至于一赏再赏后,就没了再能赏下去的东西。 花费好一段时间后,刘璋完成了对南中官吏的赏格文书,待文书上的墨迹一干,他招呼了一句身边的书吏孟节,让孟节将这份文书折好放入文书袋中,不日发往南中。 孟节闻令后静然的起身,从刘璋手里接过文书,拱手告退后去处置了。 见着孟节离去,刘璋放下手中笔,将五指舒展收缩,意图舒缓手心的疲惫,方才书写花了他好一番力气,他需要休息一会。 “明公,大喜啊。” 就在刘璋打算休息的时候,自屋外传来熟悉的声音,那是兵曹彭羕的声音。 ‘大喜。’虽是不知道究竟是何喜事,但刘璋已是面露微笑,同时片刻后他心里有了猜测,大概推断出了彭羕所言大喜是何事。 “莫不是兴霸已是拿下了陈仓?”刘璋朝着踏进屋内的兵曹彭羕问道。 彭羕闻言后脸上露出些许讶异的神色,他略带叹服的语气说道:“正如明公所言,甘中郎将递来文书,言其已是拿下陈仓。”一边说着简略的讲述着带来的喜事,彭羕一边将手中的文书递到刘璋的手上。 刘璋接过文书,细细阅览了起来,从文书上,他知晓了甘宁急速行军通过陈仓道,并于黎明之时,光明未显的时候突袭陈仓,一举拿下陈仓的勇猛事迹。 “吾有甘兴霸,陈仓虽坚,何以为用乎。” 一声赞赏从刘璋口中道出,对于甘宁是否能够突袭拿下陈仓一事,他一直以来都觉得没有什么好担忧的,毕竟甘宁的攻坚能力,那是相当强悍的,历史上孙吴能拿下皖城,依靠的就是甘宁手持练索,身先土卒,攀缘上城,才得以在张辽领着援军赶到之前拿下。 区区一座陈仓,驻守其中的又是李傕收拢的流寇强盗之徒,哪里能挡得住甘宁的兵锋。 “去通知荀先生来一趟。”刘璋有意分享喜悦,他令人去招呼来军师中郎将兼主簿荀攸。 不多时,荀攸不急不缓的到来,在通知的人简略告知他陈仓已下的消息,他入屋后,就拱手向着刘璋道喜:“恭贺明公,陈仓已下,关中再无险阻,只需静候到来年夏收,兵精粮足,大军北上,为国家清扫夷丑,还关中一个太平。” “先生作为画策之人,当计功一笔。”刘璋面对荀攸的恭贺,他讲述出了荀攸谋划的功劳,趁着李傕、郭汜追击东还雒阳的天子,拿下陈仓的计策,正是荀攸所献。 荀攸为人谦逊,他推脱了一句:“攸不过只言片语,功劳小矣,如今深冬积雪,寒风凛冽,甘中郎率集士卒,将冒风霜之苦,一往无前,夺取陈仓,有大功者,甘中郎将也。” “先生无须如此谦逊。”刘璋摆了摆手,他招呼着荀攸入席。 荀攸施施然入席后,以军师中郎将的身份,分析起了局势:“待到李傕、郭汜听闻陈仓有失,定然大惊,想来这些李郭二贼会放弃追击天子,返回关中,尝试着拿回陈仓,堵住我蜀军北上的通道。” “荀先生说的是,李榷、郭汜这些凉州贼,听闻陈仓有失,且是为明公所得,必然震怖,当是会慌里慌张的跑回关中,害怕关中为明公所图。”彭羕应和了一句,这里他没有详细道明陈仓为何被刘璋拿下,会引得李榷、郭汜震怖的缘故,他怕引起了刘璋的伤心。 闻言荀攸点了点头,彭羕虽是话中没有言明,但他知道彭羕的意思,对于李榷郭汜而言,陈仓被凉州马腾、韩遂,抑或是凉州其他什么军阀所得,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可陈仓要是被刘璋所得,那对李榷郭汜而言问题可就严重了。 马腾、韩遂这些凉州军阀,虽是和李榷郭汜有矛盾、有冲突,打打杀杀是常有的事,但这些人都是关西人,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少做事会留一线,就像去年马腾韩遂同李榷郭汜方才大战了一场,可不久李榷就假借天子的名义赦免了马腾,并拜马腾为安狄将军,韩遂为安降将军。 可刘璋于李榷郭汜而言,两边是血海深仇的状态,刘璋的长兄左中郎将刘范、次兄治书侍御史刘诞皆是死在了李榷郭汜的手里,杀兄之仇,不斗个你死我活是不会罢休的。 这种情形下,故而荀攸料定李榷郭汜若是得知陈仓落入刘璋之手,必然会为之惊惧,担忧刘璋统帅蜀军大众北上来索他们的命,因此十有八九,李榷郭汜会领兵前来夺取陈仓。 而刘璋这边出兵北进关中的时间,是定在来年夏收后,这两年益州接连几场大战,巴郡、南中、汉中,虽是益州号称天府之土,可府库也有些撑不住了,需要一段时间回血,方能支撑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因而在刘璋北进关中和李榷郭汜重新夺取陈仓之间,会有一个近半年的时间差,在这段时间内,甘宁需要坚守陈仓,保证陈仓城在蜀兵的手里。 计较已定,荀攸开口言道:“明公,当是将辎重粮草运输到陈仓,按照来年夏收后出兵的时间点计算,至少在陈仓囤积半年的粮草,避免陈仓出现粮草不足、城池被夺的情况……不过为保险起见,囤积陈仓的粮草需是多多益善。” “嗯,这是自然。”刘璋点头应下:“汉中世家所献粮草,外加吴懿在武都掠取到的氐谷,我意悉数运往陈仓,使陈仓无乏粮之忧。” 荀攸面露微笑:“如此一来,陈仓城坚,外加粮草充足,又有甘中郎将、娄校尉这等悍勇的战将,就算李榷郭汜引凉州劲卒来攻,亦是无能为力也。” “此外李榷郭汜领兵来夺陈仓,顿兵坚城之下,必然师老兵疲,而我军来年夏收后北进关中,将士骁锐,趁彼士卒疲乏之际,可一举而破之,关中易下也。”兵曹彭羕补充了一句,他仿佛看到了关中在手,李榷郭汜授首的场景。 “卿等所言是也,有兴霸在,陈仓无忧,李榷郭汜若是不识时务,顿兵坚城之下,彼等易破也。”刘璋露出温良的笑意。 “只且待来年。”刘璋总结陈词,目光向北,仿佛看见了关中大地。 “只待来年。”荀攸和彭羕各自念叨了一句,今年将尽,当是展望来年了,新的一年大汉想来将会有新的气象,不一样的气象。 陈仓之事议定,刘璋同荀攸商议起了武都的事情:“吴懿有文书递来,言是百顷的氐人蛮夷不宾,接待官府的使者没有礼节,甚至于凌辱使者,他有意统兵平之,一则剿灭这伙氐人,二则收其氐谷补充军用,卿以为如何。” “蛮夷戎丑,不可滋生其骄心,即是彼等无礼在前,我等征伐有名,自当往征之……只是攸听闻百顷的氐人,所居之地为仇池山,山水环绕,甚为险要,还需吴中郎将留意。”荀攸态度坚决,同意吴懿的申请。 刘璋微笑点头:“我意亦是令吴懿征之,至于卿言氐人所居之地险要,难以攻取,这点倒是不必多虑,吴懿是个稳重的人,若不是有七八成的把握,他不会请命攻灭百顷氐人。” 商议完了陈仓和武都的事情,再闲聊了一会,众人散去,留下刘璋在屋内,独自斟酌着天下的局势。 眼下的天下局势,根据刘璋收到的消息,同他记忆里的兴平二年相比,历史的走向几近一样,首先是天子刘协得以东归雒阳,然后是曹操驱逐吕布,重新占据兖州,而刘备那边收留了吕布,此外就是袁术遣孙策攻取江东,袁术兄友弟恭的对象袁绍正在走在一统河北的路上,白马将军公孙瓒已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多久了。 若说历史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的话,那就是刘璋攻下汉中、武都,近日又拿下陈仓,米贼张鲁窜逃上庸,西南之地的局势同历史上不太一样。 统而言之,大体上的天下局势,还是依托着惯性,和刘璋记忆里的历史差别不大,让刘璋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也就有了掌控在手的信心。 只是随着谋划关中这一桩事后,刘璋料想历史的走向,只怕不会再是熟悉的流向了,他这两年在巴蜀搅弄风雨,因巴蜀山川险阻,与外界关联度较小,所以历史并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可以后的事情,却不是他所能预见得了。 失去了熟知的历史轨迹指导,刘璋后面就需要自己摸索未来了,未知意味着危险,可未知同时意味着新奇,可危险也好,新奇也罢,他都将陷入这汉末的滚滚红尘之中,毋庸置疑的改变历史了,或将创造出一个不一样的历史。(本章完) 第305章 汉家使者 《史记五帝本纪》:南抚交趾、北发,西戎、析枝、渠廋、氐、羌,北山戎、发、息慎,东长、鸟夷,四海之内咸戴帝舜之功。 氐人,作为一个古老的民族,起初主要生活在嘉陵江、岷江、涪江流域,到秦汉时期,氐人扩散到甘肃东南部与陕西西南部,也就是陇右六郡以及与益州交界的地带——武都、阴平之地,便是当今氐人聚集的地方。 现下大汉逢衰落之时,身为蛮夷的氐人,便迎来了好日子,不少氐人部落的大帅酋长纷纷自立,自置官署,欺凌郡府,享受了一把称孤道寡的快乐感。 部落大帅杨腾就是其中一名酋长,他趁着天下大乱,割据州郡,自置政权,率领手下的氐人部众跋山涉水来到四面绝壁、三面环水的仇池山天堑,意图将仇池山打造成他图谋霸业的基石。 仇池山能成为杨腾选中的基石,不是没有原故的,仇池绝壁,峭峙孤险,登高望之,状若覆壶,其高二十余里,隘路若羊肠三十六盘,这等险要的地方自然入了他的眼,此外仇池山上有良田百顷,号曰百顷原,其地能出产土盐,称得上粮盐充足。 杨腾盘算着,于仇池山繁衍生息部众,一来没有外患,就算有外敌来攻,依仗仇池山的险要也能抵御住,二来一应所需的生活物资不用外取,能自给自足。 以前杨腾常常登高望着仇池山上的百顷原,向着他勇健多谋略的儿子杨驹说道:“你我父子居于此地,强则外出略地,一展宏图,弱则据此险山,坐观局势,天下事,不足道也。” 只是可惜的是,仿佛光明一般的好日子没有过上太长的时间,杨腾就迎来了官府的打击,而打击他的力量来源,便是传闻中的益州牧刘璋。 至于为何说是传闻中的益州牧刘璋,盖因杨腾没有见过刘璋,他只是同益州牧刘璋麾下武都太守吴懿打着交道,就在数日前,吴懿遣使者临门,向他传达号令。 下山归降,或是族灭身死。 杨腾现下想来,都只觉牙疼,面对据有一州之地,帐下精兵猛将如云的益州牧刘璋麾下武都太守吴懿遣来的使者,他是曲意逢迎,好生一顿招待,不敢让使者有什么不舒坦的地方。 毕竟杨腾想来,同益州这个庞然大物相比,他区区一座仇池山,不过是一个小卡拉米,地位不高,无足轻重,他是没有同吴懿对抗的意思,只想着和吴懿交好。 当然,这里是有一个原则的,那就是吴懿绝对不能干涉他部落的事情,不否认他独立的地位,至于其他的什么,都是可以谈的,上供点金银,缴纳几名美姬,都是好说的。 可令杨腾没想到的是,他召集族内耆老,大张旗鼓招待使者,给予使者极高的礼遇,而使者却是当着他族内耆老的面,话语直白,且强硬无比的让他要么下山归降,要么就等着族灭,当众打他的脸,让他下不了台。 当时若不是他的儿子杨驹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放过了使者的性命,将使者轰下山去。而是依照他的脾气的话,他当是会将吴懿派来的使者用剔骨尖刀细细的切成臊子,做成一碗浓香的肉汤,分给族内的部众吃。 ‘好气。’一念至此,杨腾心头的怒火又是腾腾燃烧了起来,吴懿太藐视他了,区区一名使者而已,对着他这个氐王,也敢大言不惭,威吓于他。 只是杨腾将使者轰下山的所作所为,却是随了吴懿的愿,或者说,吴懿本意就是让使者触怒氐王杨腾。 使者被轰下山的当天下午,回到了吴懿所驻足的下辩县,向着吴懿禀告出使仇池山的经过,一桩一件的仔细的告知吴懿,而后告退而下。 军议校尉法正待使者走后,他面露微笑道:“如此一来,攻打仇池山的杨腾,就有理由了……这驱逐使者,便是藐视府君您啊,我等岂能坐视府君受辱,当然得拿起刀剑,为府君您夺回颜面。” 吴懿听得法正调侃的话,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前面为了寻一个借口,好去攻打氐王杨腾,法正向他建议,派出一名不怕死的使者,遣到杨腾那边,强硬的折辱一番杨腾,待杨腾生气杀死使者,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兵了。 “虽说杨腾能压得住火气,没有杀死使者,可驱逐使者,也是一桩重罪,当发文书于明公,向他请命征讨杨腾。” “请战文书,正早就写好了。”法正嘿嘿一笑,自袖口掏出一封文书,然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摇了摇头道:“不行,得重新写一份。” “为何?”吴懿发问。 法正面色沮丧,有些丧气:“我这份文书上写的是杨腾杀死使者,我等不能受辱于蛮夷,请命出兵征讨……可使者只是被驱逐,得改几句话。” “好你个法孝直,你这是一心盼着我的使者被杀吗?”吴懿伸出食指指向法正,夹杂着无语的语气道了一句。 法正嘿然一笑,他一边拿起笔来,重新誊写请战文书,一边回应吴懿道:“使者出使,要么拿回氐王杨腾的人头,要么被杀,换取开战的由头,至少得做到一桩,方才不负我汉家使者之名也……若是就灰溜溜的回来了,什么都没拿到,那还叫做使者吗?” …… 陈仓。 甘宁一身劲装立于城头,举目远眺秦岭,但见山岭逶迤,奇峰林立,长长的山岭在披上冬雪后,有若一条银蛇般蜿蜒前行的姿态。 收回目光后,只见陈仓的近处是渭水流过,寒冬腊月,温度降至零度以下,细细的渭河蜿蜒曲折却几乎静止着,那是河道结了冰的缘故,故而流水奔腾之势不在。 目光再近些,甘宁打量起了脚下的这座陈仓城,陈仓城是一座坚城,毋庸置疑的坚城,而陈仓城之所以能成为一座坚城,盖因陈仓城地理位置十分重要,陈仓位于三面环山、一面向东的低洼地段,正对长安,是连接关中与凉州、蜀地的咽喉。 此外陈仓能成为一座坚城,还有近代一些因素影响,自东汉立国后,凉州羌祸就如跗骨之蛆一般,紧紧的贴在东汉的肌肤上,虽是不致命,却是十分的疼痛,有时候这只跗骨之蛆会四处出击,进击离凉州最近的关中之地,意图糜烂大汉更多的躯体,这时候,陈仓的紧要便体现出来了。 将陈仓打造成一座坚城,用以抵御凉州羌祸,避免凉州羌祸席卷内地,为祸他方。 ‘角楼、城楼、垛口、瓮城、内城……’甘宁细细盘查着陈仓的防御工事,只见该有的防御工事,陈仓城都有,称得上是防卫齐备,没有阙漏的地方。 “宁平生所见城池颇多,有大气磅礴者如成都,有夹山险要者如阳平,可若说城池既广,又是险要者,非陈仓莫属也。”甘宁朝着身旁一起视察陈仓守御的娄发感叹道。 “若是守御陈仓的凉州贼有胆魄、有恒力,哪怕是外城有失,这群凉州贼只需退至内城,你我都无能为力也。” 娄发面色淡然,他点点头表示同意甘宁的看法,喜读诗书的他搬出了一段话,抑扬顿挫的朗诵了起来:“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环而攻之而不胜。夫环而攻之,必有得天时者矣,然而不胜者,是天时不如地利也。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坚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 “孟夫子虽说不通武事,可他的这段话说的真切,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凉州贼人心丧尽,纵有坚城,亦不敢坚守也。”娄发带着对孟子的敬服,从人心的方面解析起为何陈仓为他们所得。 “凉州贼,凉州贼……”甘宁咬牙切齿,他愤恨道:“天下汹汹,莫不咎由凉州贼也,先有国贼董卓,后有李榷郭汜,朝纲败坏,一至如斯,宇内分崩,皆肇于此。” “说到底,皆是因为凉州地近戎狄,与诸羌杂居,道德不再,伦常靡失。”娄发从根底上推断,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如董卓一介外臣,仰仗强兵,就敢凌迫天子,威吓公卿,全然没有忠义之心,纲常之肃……昔日司徒王允不赦免彼辈,也是有缘故的,赦免彼辈凉州贼,有若纵虎,他日必为患也。” 谈及司徒王允,娄发面色戚戚,身为一名忠耿之士,他对解汉室倒悬之急,设计诛杀董卓的王允甚是钦佩,令他心中惋惜的,就是王允不敌李榷郭汜,未能荡平凉州群贼,反为贼所害,尤其是王允的长子侍中王盖、次子王景、王定及宗族十余人都被杀害,子嗣无遗类,国之干臣,却是落得如此的惨况。 “王司徒可惜了。”甘宁同样一声叹息,片刻后他的面色激昂了起来:“此行当为王司徒向凉州群贼讨一个公道。” “自当如此。”娄发重重的点了点头,二人目光相对,各自下了决心。 甘宁继续绕着城墙走着,一边细细的查看城防存在的阙漏点,一边轻哼一声说道:“不知道李榷郭汜听闻陈仓失陷,面色会有多惊骇,只是可惜你我不得见到。” 说完甘宁觉得有些可惜,没能见到敌人震骇的模样。 “以前关东群雄聚起义兵,西行讨贼,以四世三公的袁氏为盟主,我那时在巴郡听闻到后,还以为关东豪杰必将澄清寰宇,还天下一个清平,可惜,关东豪杰行至雒阳,义军就分崩离析,自相倾轧。”娄发念及往事,他感慨万千。 “以至于竟是令这群凉州贼于关中放肆已久,却是无人征伐彼辈,今日李榷郭汜若闻我蜀兵夺了陈仓,必然震骇惊怖,不知所往。” “先叫凉州贼一惊,再取彼等性命,用以祭祀因凉州贼而殒命的忠良。”娄发言语慷慨,发自内心。 在城墙上走走停停,甘宁和娄发将整座陈仓城的防御工事看了个七七八八,心中也是有了计较,什么地方需要加固,什么地方需要补漏,他们都是谙熟于心,只待今夜定一个章程,来日开始修缮陈仓城的防御工事。 远远的,喘着粗气的陈仓旧时长史跑到了甘宁面前,这位陈仓旧时的长史由于颇为识时务,在甘宁到达后领着陈仓上下官吏,于官寺门前献上陈仓县令的印绶归降,因而被甘宁留用了,继续做着陈仓的长史。 “将军,陈仓的府库已清点完毕,一应守御城池所需的器械也在征集中,此外凉州贼李武搜罗来的歌姬舞姬也都送回了她们各自的家中。”压下喘息的本能,陈仓旧时的长史尽量气息平稳的发声,向着甘宁禀告道。 甘宁面色平淡,他点了点头,客套的慰问了一句:“徐长史,你做的好。” “将军,这是哪里的话,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这位姓徐的长史,一张脸皱挤的如同一朵菊花般,向着甘宁露出谄媚的笑色。 “你做的好,本将军夸你是你应得的,我不喜人情往来,下次莫要多言谦虚……你且去忙活吧。”甘宁淡然着一张脸,挥了挥手让徐长史退下去了。 等到徐长史拱手告退并且走远了,娄发看着徐长史的背影说道:“兴霸,你缘何用这般的小人,且不说他在你面前谄媚无比,无有士人的节气,单凭他直呼旧主李武为凉州贼,便知其人是不忠不义之人,还需小心其人。” “我固知徐长史是小人也,可小人也是有用处的,论起对陈仓的熟悉,你我皆是不如徐长史的,有些事交予他去办方便些,也省得你我劳累,再者我交予他的事情,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于你我而言,最重要的是守御住陈仓,而守御城池的事情自然是你我把关,不让他人经手。”甘宁温言答道,解开了娄发心中的疑惑。 “未想到兴霸也有治才。”娄发同甘宁对上了一眼,二人迎着夕阳落日,畅快的大笑了起来。(本章完) 第306章 仇池山 南郑。 “好箭法。” 随着一声夸赞的声音传入耳中,正在锻炼射艺的文聘自然而然的转头循着发声的方向看去,只一瞥,他便放下了弓矢,拱起双手,身躯微微的俯着,向着发声的方向施礼。 文聘经潜意识激发施礼的动作,是因为来人的身份,来人乃是他如今的明公-益州牧刘璋。 “我方才在旁边瞧着,见仲业每发必中,且皆中红心,如此箭法,当真神乎其技。”在一旁止住人员通传,立身观察文聘射艺良久的刘璋近前,夸耀起文聘的箭法。 虽说刘璋每日事务繁杂,案牍文书堆积如山,但有主簿荀攸襄助,外加幕府诸曹用命,他偶尔也会有一二闲暇时光,外出随便走走,散散心,放放松。 就像现下这般,他来到了文聘的军营驻扎地,打算检阅一下文聘督练士卒的成果。 “明公谬赞,聘的射艺谈不上神乎其技,七十步内每发皆中,军中不少人都能做到……说起来,聘听闻明公帐下的娄发娄校尉有百步穿杨的神技,只可惜不得一见。”文聘谦逊道。 刘璋摇了摇头:“七十步内,每发皆中,也不是如仲业说的这般轻而易举,那里是军中许多将校能做得到的。” 来到汉末也有两年了,刘璋对于军中士卒的箭术也是有一定的了解,在大多时候,战场上发射箭矢射击敌人,根本无暇瞄准,不过是依靠箭雨覆盖打击,能射中多少全靠运气,准度倒不是十分的重要,需要的是一股子力气,能多拉开几次强弓,多发几支箭矢。 只有将官或是将校的亲兵才会锻炼射艺,也有空闲锻炼射艺,能于战场上冷静沉着的拉弓射箭,去瞄准敌方的重要人物进行射击,所以七十步内百发百中,是一件极了不得的事情。 “明公今日缘何有空来聘这里坐坐。” 文聘伸出手作为导引,将刘璋迎入中军大帐,他把一向是他入坐的主位让于刘璋坐下,自己在下首的位置安座,而后开口问起刘璋的来意。 刘璋面色和洽,他从袖口掏出一封文书,着身边侍立的吴班转递到文聘处:“确是有事找仲业,且是一桩喜事。” “喜事?”文聘不明所以,他从吴班的手中接过文书,展开后看了起来,虽是一名武将,但文聘精研典籍,通晓经学,文字什么是难不倒他的。 随着一行行文字入目,文聘的脸上露出开怀的面色,当看到最后的时候,他的脸上是压不住的喜色,这封文书上的事情,对他而言的确是一桩喜事,天大的喜事。 开怀过后,文聘露出感动的面色,他将文书放下,起身出席,郑重的走到大帐中间的位置,向着刘璋跪拜而下:“明公如此恩重,聘实乃报以万一。” 容不得文聘不行如此大礼,毕竟文书上的事情对他来说实在是一桩天大的事,文书是由刘璋遣往荆州的使者张肃递回来的,上面言道,经过张肃的一番运转,已是将文聘的家人从有司手里解救了出来,且不日就送至汉中。 一家老小团聚于汉中,往日文聘常常有这般的念头,但是自知不容易实现,没想到今日竟是得以一家团圆,实现心中的念想。 刘璋起身上前扶起文聘,他微笑着朝文聘道:“仲业何需如此,你我君臣之间没有什么恩不恩,谢不谢的,况且使卿一家团圆,本就是我该做的……若是留卿于汉中,卿家人置荆州,两边相隔万里,却是枉顾人情太过。” “明公。”文聘目光脉脉,止不住的衷情流露。 感受着文聘炽热的眼光,刘璋有些局促了,这一来二去,他这个汉室宗亲,刘姓子孙,也展示出了魅魔该有的魅力,吸引来了不少忠诚的目光,氛围却是有些焦灼了。 “却是不知荆州那边是何人伸出援手?”文聘重新入座,细心的他问起了荆州那边是何人为他转圜,从有司手里解救了他的家人,他有心记下这桩恩情。 张肃的文书上简略,关于如何解救一事不够清晰,而刘璋从信使口中询问得知过详情,他意味深长的道了一句:“张肃那边请求蒯越相助,蒯越说动蔡瑁出手,方才从有司手里放出了仲业的家人。” “蔡中郎将?”文聘眉头一皱,这是一个他不想听到的名字,前面他为蔡瑁、张允所诬陷,将第一次上庸之战战败的原因推到了他身上,让他背了好大一口黑锅,间接导致他在荆州的家人被刘表迁怒,着有司羁押了起来。 而现在刘璋言是蔡瑁伸出的援手,主持放出了他的家人,这让文聘有些难以置信,他露出疑惑的神色。 “嗯,确是蔡瑁,至于蔡瑁如此行事的心思是为何,张肃遣回的信使有过说明……蔡瑁不想你回到荆州,以免你回到荆州后,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所以索性将你的家人放出,由着张肃带回汉中,让你得以安心待在汉中。”刘璋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剥开了蔡瑁暗藏的想法。 文聘轻叹一声:“蔡中郎将打的好算盘,如此的替我着想,他日聘必当报之。” 这番话寻常人听了,还以为文聘是想报答蔡瑁,可听入刘璋耳中,他知道文聘和蔡瑁之间,将有解不开的仇怨了,蔡瑁为一己之私,贪功委过,逼得文聘游走他乡,不得返回故土,仇怨已深也。 刘璋双手一拍案几,他豪言道:“且不去谈蔡瑁那等小人,谈多了只觉口臭……今日我来此,除却告诉仲业你这一桩喜事,还打算看看仲业你督练士卒的成果。” “明公稍坐,聘这就去聚拢诸军,为明公演练一番。”文聘立即起身,一声通告后就踏出大帐,随即从帐外便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鼓声。 不多时,诸军聚拢成型完毕,刘璋立于点将台上,见着文聘指挥台下的士卒操练,士卒随着文聘手里的令旗一动,或是向前进军,或是往后退兵,偶尔左右交叉,掩映着冲杀,而阵型却是极为稳固,没有松散的踪迹。 点将台上,刘璋面色上挂着微笑,以表示他的心情很是不错,对文聘督练士卒的结果很满意,虽说台下的士卒只是演练基础的前进后退,左右遮掩,比起现代化的军队简直如一个孩童一般。 但时代就是如此,封建时代,士卒能做到听号令而行,行进中阵型不散,已是算得上一支很不错的军队了,刘璋并不会因为见过真正的现代化的军队,就对文聘督练结果不满意,对于封建军队,他的要求并不高,他也没有那么多的资源,去堆出一支现代化的军队。 “善,大善。”刘璋抚掌,向着演练完毕后朝他征求意见的文聘说道。 听到大善二字,文聘面露喜色,他也没有去谦虚什么,毕竟训练士卒是他拿手活,他有这个自信,他训练出的士卒对得起刘璋口中‘大善’的夸赞。 “聘得明公拔擢,无功而为校尉,常有羞愧之心,今日士卒督练有成,愿领兵出战一方,立下一二战功,方不羞校尉二字。”文聘趁着刘璋开怀,他拱手请命道。 刘璋摆了摆手:“仲业不必如此,你有这份求战之心很好,只是眼下寒冬时节,没有什么战事,还需等上一些时日,这段时日你可好生督练士卒。” 听着刘璋的话,文聘却是没有应下,他询问道:“听说吴中郎将眼下正欲征伐盘踞在仇池山的氐王杨腾,聘愿领兵前往武都,至吴中郎将帐下,为明公拿下仇池山,擒杀氐王杨腾。” “是有这么一桩战事,……吴子远以氐王杨腾言辞悖逆,并羞辱了他遣送到杨腾处的使者,已是请命领兵征讨杨腾。”刘璋肯定着文聘的话,但他依旧拒绝了文聘:“只是吴子远大众已经动身,卿现下赶赴过去,若是我料想不差的话,只怕卿赶到的时候,仇池山已经拿下,氐王杨腾已经授首。” …… 仇池山。 天空放晴,正适合登高远眺。 氐王杨腾立身于山头之上,他举目远眺,看着于山下安营扎寨的蜀军,他顿时明白了吴懿前面派遣使者到他这里,以及使者态度强硬、羞辱于他的缘故。 “使者方去,蜀军便至,可知吴懿小儿是早就做好了准备,欲攻伐我仇池山。” 杨腾的儿子杨驹虽是年少,但身形已是健壮,眸子里更是不时有精光流过,他点了点头道:“父亲说的不错,以今日的局势看来,吴懿根本就没有同我们商谈的想法,吴懿之所以派遣使者来到我们这里,并言辞强硬,羞辱于我们,不过是为了让我们驱逐使者,他好有个动兵的由头,来攻伐我仇池山。” “这些汉儿就是奸诈,贪图我仇池山,直言便是,反而行这般下作的手段。”杨腾面露不屑,他倨傲的说道:“可惜吴懿的算盘打得好,却是没有什么用处,我仇池山四面绝壁,上山的路不是那么好走的。” 依仗仇池山的险要,杨腾对山下的汉军视若无物,他打算坚守山头,不轻易出兵下山,就此拖到吴懿粮绝军退,让吴懿知道他仇池山难下,不敢再引兵前来。 杨腾从山上往山下看,山下同样有人在抬头举目往山头看去。 吴懿同法正二人,趁着士卒安营扎寨的空隙,骑着马绕着仇池山侦查起了地势。 为将者,不通地利,是庸才也。 只是一边看着,吴懿的面色却是不太好看了起来,但见仇池山四面皆是绝壁,断然是没有宽敞易行的通道,唯有山路可以用于登山,可山大沟深,山路狭窄而多急弯,山道上又有氐人立起城垒,呈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态势。 “此地耆老有言,山上有良田百顷,且其地能出产土盐,山内又有大池清泉,水、粮、盐等物是不缺的。”法正指着仇池山说出他的见闻。 吴懿默然点头,他分析道:“所以不能指望依靠围困仇池山,让山上粮绝来威逼杨腾出降……围困是行不通的,说不定我们这边比杨腾更早的耗尽粮草。” “府君说的是,杨腾一族迁居仇池山,经营日久,山上良田遍布,溪流纵横,日常所需之物一概不缺,围困之法着实不可取。”法正应和道,他作为谋士,自是早早摒弃了围困的方法,就算吴懿不说围困之法不可行,他也不会提议围困仇池山。 吴懿帐下一位幕僚插了一句,他感慨道:“只是这仇池山四面绝壁,山路唯有一条可以行军用兵,加之山路曲折狭隘,我军兵力虽众,可也无济于事……这仇池山,于守御一方而言,是轻而易举,于我等攻伐一方而言,却难于登天,想拿下此山,只恐不易。” “不止于此。”法正接过话头:“这上山的路是红泥路,逢着雨天或是雪化之际,红泥被水一浸,便是烂泥一团,每走一步都是举步维艰……幸而如今隆冬时节,山路的红泥被冻,不至于那般难行。” “孝直的意思是,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吗?”作为主帅的吴懿面色轻松,他向着法正问询道。 法正点头:“留给我们的时间是不多了,若是拖到开春,冰雪消融,红泥路被雪水一浸湿,这山路是走不了的,只能等到盛夏时节,红泥路被烘干后了。” “盛夏?若是拖到盛夏,明公那里我如何交待。”吴懿摇了摇头,这一仗他是向刘璋打了包票的,决意不会拖得太久,会尽早的料理掉氐王杨腾,这杨腾一死,武都郡大种的氐人部落就全部清扫完毕了,留下的都是不成器、没有危害的小种氐人部落。 这里也关系到来年的关中之战,来年大军经武都、陈仓道进军关中,便是一路坦途,不至于忧心后路。 吴懿拨转马头,他向陪同他巡查仇池山的一众人等说道:“且先回营,聚众商议一番。”吴懿打算聚集众人的智慧,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拿下仇池山。(本章完) 第307章 新年第一喜 在率军抵达仇池山的第二日,吴懿就召集诸军,向着士卒们说出激励和煽动的话语。 “氐王杨腾在仇池山上经营日久,粮草布匹是堆积如山,且仇池山的山土中蕴含金银,历年淘洗出来,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今日我率尔等来到此地,冒严寒,攀山关,攻打仇池山上的氐王杨腾,不可谓不辛苦……故而我今许之诸君,若是能拿下仇池山,其府库任由诸君搬取,官府一无所预,且其民众,各依功劳大小,分赐诸君为奴。” 吴懿此言一出,列阵的士卒中便出现了一阵骚动,这些士卒当兵打仗,也不指望能当上将官、博一个封妻荫子,他们至多不过求个财罢了,现在士卒们听到吴懿的许诺,心中自是不住的欢喜,恨不得此刻就冲到仇池山上去,攻破氐人设下的山关,劫掠起氐人的府库。 “此外,除却氐王杨腾的府库归尔等所有,拿下仇池山后,本将军这里也有封赏,大大的封赏。” 吴懿对钱财一无吝啬,一股脑的倒出来用以激励士卒,他只求能在年关年拿下仇池山,以免拖到来年,他前面发文书于刘璋,可是放了大言的,决计不能丢这个脸。 “愿为将军效命。” “愿为将军效命。” 随着几名有心的士卒带头喊话,一众排成行列的士卒纷纷出言,向着吴懿表露忠心,现场的气氛也被烘托了起来,激昂的情绪仿佛是波浪一般席卷了在场士卒的内心,众人只求一战。 接连不绝的声浪甚至迈过山道,直直的传入了在仇池山城垒上驻守的氐王杨腾的耳中,听着入耳的声音激昂亢奋,不用揣摩也知道山下吴懿军中士气高涨,这不由让杨腾皱起了眉头。 身为氐人的杨腾有一张国字脸,本身就极具威严,再加上作为族长的他养尊处优,族内之事皆是乾坤独断,日子久了养出了一股霸气,现下的他皱起眉心,威赫顿现。 在杨腾身侧的氐人武士皆是屏气凝神,不敢发一言打扰到杨腾,以免在这个杨腾不悦的关口触怒杨腾,给自家惹来灾祸。 且这些氐人武士因山下虎啸般的宣言也有所震惊,加上汉军众多,倍于已方,不少人神色为之一肃,对战事、对族人的命运有些担忧了起来。 “真是聒噪,也不怕口渴。”听了一段时间山下传来的军号,杨腾嘴角露出不屑,从口头上狠狠的贬低了一番,但他的心中却是隐隐不安,敌人士气不错,这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杨驹察觉到了杨腾眉宇间的不安,他指着山下的吴懿军营道:“父亲,我等立于山头,山下情形一目了然,虏皆在吾掌中也……形势如此,吴懿小儿就算军中士气甚佳,可也济不得什么事。” 杨腾看向杨驹,眉目间露出慈爱的光采:“驹儿说的是,不管吴懿小儿有什么心机,有什么动作,还不是为我们所窥见……兵书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吴懿小儿虽是汉儿,可兵书还没我们氐人读的熟。” 杨腾和杨驹父子二人侃侃而谈,神态自若,在二人平稳祥和,且极具信心的言语下,他二人左右侍立的氐人武士,也纷纷沉稳了下来,认为杨腾和杨驹不把山下汉军放在眼里,说明这场战事的胜机很大。 接下来就是两方开战。 作为攻伐的一方,吴懿做下了布置,他令徐猛、袭肃作为先登,前去试探一下仇池山城垒的深浅,同时查探下氐人所立的城垒是否有什么破绽可循。 作为防守的一方,且是兵力劣势的一方,氐王杨腾做了十全的部署,抽调了族内大部分的壮丁用于守御,布置在城防第一线,而老幼妇孺也没闲着,他们将作为后勤人员,担任起生火做饭、搬运木石等守城器械的活。 等到日头升到中天的时候,汉军抵达了杨腾布置的三道山关的第一道山关处,两方不待言说,就攻防厮杀了起来,兵戈相击声、受伤的士卒哀嚎声、炮石擂木的撞击声,瞬时响彻了第一道山关。 虽是徐猛以校尉的身份冲在第一线,用以激励士气,督率士卒奋进,可攻城毕竟是难活苦活累活,更不必提仇池山是一座山城了,尤为难以攻伐,山道狭窄,每批次进攻的士卒容不得太多,守御的一方居高临下,凭恃着山关险要,能轻而易举的守御。 故而一场大战下来,正如汉军所担忧的一样,山城难攻,他们没有拿到什么像样的战果。 坐镇中军的吴懿见着一批次接着一批次的士卒不断涌上,可惜始终没有什么成果,他的眉宇间浮起了忧色,在同法正对视了一眼后,以日暮为由结束了今日的攻城。 见着汉军鸣金收兵,驻守在仇池山第一道山关的氐人武士却是没有什么兴奋,也没有什么欢愉,他们只自觉惶恐、忧心,汉军悍不畏死,挥刃猛攻他们,虽是他们依仗山关险要,没有让汉军得逞,可汉军的勇猛还是给他们留下了心理阴影。 杨腾和杨驹父子二人对帐下武士的面色看在眼里,知道手下的这批武士生出了些许畏惧的念头,父子二人对看了一眼,打算今夜好好犒赏帐下的氐人武士,用酒食激励士气,至于女色那就免了,临战不能沾惹女色,一沾惹只怕守城时会腿软眼花。 入夜。 吴懿安坐在中军大帐的主位,他手里拿着一卷兵书,挑灯夜读了起来,只是他的心思全然不在兵书上,而是念着如何拿下仇池山,可他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好法子攻破杨腾所立的三道山关。 良久,吴懿将竹简往地上随手一扔,他心烦气躁的这一幕被此时掀开帘帐而入的军议校尉法正看在眼里,法正面色平淡,他近前拾起竹简,将竹简放置在吴懿的案头上。 “若是杨腾一味死守,还真是难以寻觅出什么破绽。”吴懿收起了脸上的烦躁,他通过今日的战事分析了一句。 法正安然入座,他点头应道:“将军说的是,若是杨腾死守,确是难以拿他有什么好办法,杨腾所立三道山关,直如天堑一般挡在我军面前,想要越过三道山关登上仇池山,有若登天之难。” “孝直,这可不是你的脾性,你一向是视艰难险阻如无物,如何说出这般丧气话。”吴懿嘿然了一句。 “这人有起有落,偶尔我也会心绪低沉不是。”法正调笑了一声。 言罢,吴懿和法正对视了一眼,仰头大笑了起来。 少时吴懿收起笑容,他正色道:“孝直,明公常说你足智多谋,不亚于张良、陈平,今日时局难破,你可要为我解惑。” 法正伸出手指向吴懿案头上的竹简:“解惑之语,就在将军的兵书上。” “兵书上?”吴懿顿然疑惑了起来,他方才看了大半天兵书,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而法正却是说拿下仇池山的法子在兵书上。 法正微笑:“兵书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今时今日的局面,正面我们是没有太大的机会了,只能尝试出奇兵了。” “奇兵?”吴懿闻言思索了片刻,而后他摇了摇头道:“仇池山四面皆是绝壁,上山的道路唯有一条,我们也只有从这条山道攻伐,就算想要出奇兵,也没有路子可寻。” “将军如此看待,那杨腾必然也是如此想的,认为只要守住了上山的道路,便可万世无忧也,而这,恰恰是出奇兵的机会。”法正半眯着眼睛,眸子里却是止不住的露着精光。 “仇池山四面绝壁,却也全然不是绝壁,只不过是不利于大军通行而已,只能小股精锐士卒缘山而行……杨腾依仗三道山关,自以为只要守住了三道山关,便可高枕无忧,必然会忽视仇池山它处的小道,可以为我所趁。” 吴懿眼中光采顿生,他神采奕奕的说道:“正面以强卒进攻山道,吸引杨腾的注意,另遣精锐士卒循小道上山,化作奇兵杀到彼等的腹地,内外夹攻,里应外合,拿下仇池山。” 说到最后一句拿下仇池山时,吴懿伸出手掌,平齐如刀,猛的一下挥下,如同环首刀劈砍而下。 法正补充着计划的细节:“将军帐下青羌,向来登山越岭视若平地,可着猛将领青羌从小道出奇兵。” “自当如此。”吴懿应和了一句,同时心中一叹,他囿于思维的局限性,只一味想着从杨腾设有山关的山道上山,却是忘了山路众多,不止一条。 “孝直,今夜当秉烛夜谈。” “诺。”知晓吴懿要和自己商议奇兵计划细节的法正,拱手应下了吴懿的邀请。 一夜过后。 “这群汉儿,当真是不知死活,即是昨日攻城撞了个头破血流,今日竟是还敢再来攻城。”杨腾指着正在向山关靠近的汉军哂笑,引得身边一众氐人武士附和的笑意。 “儿郎们,拿出十分的力气来,打退了汉军,孤王重重有赏。”杨腾哂笑完后,豪言一声,激励起了氐人武士。 “唯。”氐人武士们一齐应和道。 一连三四日,杨腾皆是打退了汉军的进攻,他为了保险立下的三座山关,一座也没有为汉军所得,这不免让他有些自矜,心头放宽了些,但他考虑到兵力上的劣势,依旧每日睡在城头上,激励着帐下的氐人武士,以避免武士出现松懈的心态,被汉军有机可趁。 时间来到第五日,杨腾立于山关之上,面色有些无奈的见着汉军继续循着山道而上,前来攻打他所设立的山关。 “如此不知进退,真是愚夫也。”杨腾轻蔑的鄙夷了一句汉军的主帅吴懿,认为吴懿上赶着送手下的士卒送死,是愚不可及的主帅。 可话虽如此,杨腾仍旧还是保持着谨慎的态度,指挥着手下的氐人武士守御起山关。 日头一点点上升,从东面上升到了中天,也就是午时的时候,杨腾看着汉军不知疲倦的还在攻打山关,一点都没有停息下来的意思,他摇了摇头,无可奈何的道了一句:“不知进退,不知死活。” 以杨腾的想法,吴懿应该在第三日的时候就该退兵而去,而不是到了如今第五日,还在山关下死磕,他虽是割据一方,自擅威福,可他所据的仇池山地处偏远,有类莽荒,不比氐王窦茂所占据的河池是一处要地,吴懿完全没有必要死磕他的山关,各自不相干,互不往来,岂不美哉。 一念至此,每日重复的守御,引得杨腾不免有些困乏,他止不住的打了个哈欠,对面前的战事觉得有些乏味了,只想着早早结束了今日战事,早早的饮酒作乐一番。 而就在此时,杨腾听得耳边传来一声惊呼,惊呼声中止不住的慌乱,他随口呵斥了一句:“慌什么,汉军在关下呢。”然而惊慌声并没有止住,反而越来越多,他露出疑惑的神色。 只见发出惊慌声的士卒,皆是面朝关后,神色震骇不已。杨腾循着士卒看去的方向转头,向着关后的仇池山顶望去,这一看,他顿时神色一变,精神从困乏变为紧绷,脸上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山关后的仇池山平顶上,十余道烟柱冲天而起,烈焰在劲风的吹拂下肆虐狂暴,眼见着族人聚族而居的区域就要被焚成一块白地,族人的哭喊声一波又一波的传来。 ‘汉军如何出现在了山顶上。’三座山关未失,自以为汉军对自己无可奈何的氐王杨腾神色恍惚的呢喃了一句,他听着身侧氐人武士慌张纷乱了起来,随即就迎来了他的末日。 …… 南郑。 刘璋刚过了兴平二年的年关,迎来了建安元年,同时也迎来了新年的第一桩喜事,吴懿快马通传,已是拿下了仇池山,枭首氐王杨腾和其子杨驹,武都郡内的大种氐人部落皆已荡平,只余小种的氐人盗寇还需清理一番,不过也不足为害了。 快哉,站在建安元年的门口,刘璋快意的道了一声。(本章完) 第308章 蝴蝶效应 正在刘璋于分兵荡平武都、遣将袭取陈仓,如火如荼的扩张自身势力时,虽还是西南一隅之地的小打小闹,但蝴蝶效应下,对天下的局势终是掀起了波澜,使纷乱的时局变幻莫测了起来,历史开始有了不一样的走向。 兴平二年十二月,弘农郡,曹阳县。 拥簇天子刘协东归雒阳的王师正值一场大败,王师未能同李榷、郭汜率领的凉州精卒抗衡,追随天子刘协东归雒阳的光禄勋邓渊、卫尉宣璠、少府田芬、御史邓聘、大司农张义等人战死。 被天子诏书唤来护驾的白波帅李乐见势不妙,他生出了逃窜的念头,向着天子刘协劝告道:“陛下,事急矣,还请上马,趁着此时贼众未能合围,我等还有一线生机。” 闻言,年少的刘协稚嫩的脸庞上,却是无比坚定的神情,他目光坚决,摇了摇头道:“朕为天子,若是见势不妙,就此弃百官而去,这是何等的罪过!” ‘迂腐。’白波帅李乐心中吐槽了一句,只是不敢明说,而随着战局越发的垂危,他的面色愈发的焦急了起来:“陛下即是不愿弃百官而去,如今战则不利,还请还保营,凭借营垒喘息片刻,若是强留此地,只怕我等没有遗类了。” 李乐换了一套说辞,他不再劝说刘协骑马逃窜,而是劝说刘协退到营寨中。 李乐这次的建议得到了追随刘协东归的百官的拥护,如太尉杨彪、宗正刘艾、国舅董承等,纷纷出言劝告刘协,言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面对百官的劝谏,刘协从善如流,点头应下。 不多时,在虎贲羽林卫士的护卫下,刘协同百官一起退入了营垒,凭借着营垒的森严坚韧,和凉州锐卒分庭抗礼了起来。 大胜一场后的李榷来到营垒外围,他也不着急,没有命令手下的士卒去头铁冲撞营垒,而是指着天子刘协退居的营垒朝身边的郭汜说道:“堂堂天子,眼下已成瓮中之鳖也。” 言罢,李榷和会意的郭汜二人不顾形象的大笑了起来,嘲笑起天子刘协,以刘协贵为天子,眼下却是像水中受到惊吓的龟鳖一样,竟是缩起了脑袋来。 “来一标儿郎与我绕营呼喊,其余人等今日且先休息,明日拿下营寨,逢迎天子回长安。”李榷心头轻松快意,显露到了肢体上,身为车骑将军的他摇头晃脑,一点也没有将军的威重。 郭汜也是来了兴致,他细细的吩咐起了绕营呼喊的士卒:“喊高声一点,响亮一些,向天子表明我和稚然的忠心,让天子最好自觉出营随我们回长安,莫要拖到来日我等大军攻伐营寨,到时候混战之中若是伤了天子,我等只怕罪过不小啊。” “阿多,今日大胜,你我功劳不小,今夜当大醉一场,庆贺一番。”李榷拉着郭汜的臂膀,邀请郭汜去喝酒去。 “这是自然,当贺上一场。”郭汜没有推脱,虽是还在交战之战,但出身边鄙之地,沾染了夷风的二人,秉持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生准则,准备去大醉上一场。 入夜,李榷、郭汜营寨的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远远听着有歌舞丝竹之声传去,酒香味从帐内溢出,勾的驻守在中军大帐门口的士卒不住的舔动唇舌。 这边开怀痛饮、化作歌舞场,那边天子刘协所在的营寨之内,正是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氛围,今日一战,着实有些惨烈,战死的公卿不知几何,可他们没有时间为亡者伤心,凉州贼像是一把利刃悬挂在他们脑门上,容不得他们去追溯伤怀,他们需要切实一些,考虑将来的事情,准确来说,考虑明日来攻营寨的李榷、郭汜。 “陛下,曹阳离黄河不远,今夜潜出营寨,然后于黄河之上乘船东去,可直抵孟津,李榷、郭汜必然追之不及,可得脱生天也。”白波帅李乐继续向刘协推销逃窜的计划,他听着李榷郭汜的士卒绕帐呼喊,心中着实有些慌乱,只想着早点远离此地。 可李乐的计划,再次受到了刘协的否决:“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是颠簸不破的道理,况且孔夫子尚且担心暴虎冯河之事,深夜潜出,乘船东去,这并非安居之道。” 不止是刘协否决,太尉杨彪出席,向刘协拱手劝告道:“臣是弘农本地人,对弘农的地理知之甚解,从曹阳乘船向东到孟津有三十六处险滩,如此行事,太过冒险了。” 宗正刘艾出席附议道:“臣从前担任过陕县令,关于太尉所言险滩亦是有了解的……况且就算有熟悉险滩的船夫,但乘船仍有危险,何况如今还没有船夫?太尉所虑甚是。” 李乐的计划被否决,帐内的气氛顿然有些静默了起来,这时国舅董承站了出来,他给出了一条比较切实可行的建议:“东渡孟津不可行,如今之计,陛下可渡过黄河巡幸河东郡,这是一条比较安稳的路子。” “嗯。”太尉杨彪点头表示同意:“事不宜迟,迟则生变,当是今夜陛下就北渡黄河,令李榷郭汜所料不及,如此可得生天。” “去河东好,去河东好。”李乐跳了起来,他热情响应着董承,本是河东出身的他,对董承提出让天子前往河东的计划很是拥护。 “如此,便依卿等之计。”天子刘协知晓待在此地非是良谋,只怕早晚落于李榷郭汜之手,他同意了前往河东郡的计划。 只是计划如何实施,还需要一番计较,一群人三言两语,纷纷出谋画策,给出了一个计划,那就是由河东出身的白波帅李乐先北渡黄河,一来找来一条比较安全的道路,二来寻觅到渡河所需的船只,然后李乐于对岸举火为应,这边再送天子刘协上船。 李乐面色开怀,他慨然豪言道:“臣必将为陛下寻到一条坦途,使陛下能安全抵达河东郡。” “将军的才干,朕是相信的。”面对粗俗的白波帅李乐,刘协拉下脸来,表达着对李乐的信任。 只是就在李乐即将转头踏出中军大帐时,却听士卒来报,言李榷郭汜遣使者来请和,且愿释放今日之战被擒获的百官、宫人妇女,并归还劫掠到的乘舆、器服。 请和? 李榷、郭汜大胜一场后遣使来请和? 帐内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一副疑惑不解的神色。 两军相争,哪有胜者请和的道理,一贯都是败者服软请和才对,众臣纷纷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士卒通报的消息,有人出言询问报信的士卒,让这名士卒再说一遍。 报信的士卒面对天子公卿,他自以为方才说的再清楚不过了,可有公卿身份的重臣竟是让他再说一遍,他不免有些怀疑自己的口音,他懦懦不安的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李榷郭汜遣使请和,请和的使者正在辕门外。 有阴谋? 帐内群臣在确定报信的士卒的话后,他们自觉嗅到了一股不好的气息,那就是李榷、郭汜肯定在谋划些什么,不然何以作为胜者的李榷郭汜竟是遣人请和。 “陛下,其中必有阴谋。”白波帅李乐率先说出了众臣的心声。 帐内灯火晦明,夜风摇曳不定,天子刘协的脸上明一阵暗一阵,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宗正刘艾出首道:“李榷勇猛诡谲,善于用兵,其能胜于昔日的乌程侯孙坚,今夜突然遣使,且明言请和,还需谨慎待之。” “宜令诸军起夜戒备。”太尉杨彪顺着刘艾的话说道。 国舅董承抚须道:“太尉所言甚是,不管李榷郭汜有什么动作,我等当需戒备……此外不可令使者久侯,宜招使者一见,看看使者有什么话说,顺便探探使者口风。” 主意已定,这里白波帅李乐照旧踏出营门,北渡黄河去寻觅道路,而刘协遣散商议的群臣,只留下太尉杨彪、宗正刘艾、国舅董承及卫士数人,接着让士卒将李榷、郭汜的使者带来。 不多时,李榷被派遣来的使者到了天子刘协的近前,刘协见到此人,顿然面色一喜,他不顾身份的上前握着使者的手说道:“王卿。” 这里不止是刘协开怀,太尉杨彪同样面露喜色,他认出了使者的身份,使者名曰王昌,是一名虎贲,虽是身处李榷的帐下,可却是心怀忠义之士,不能等视于其他凉州贼子。 “谒者仆射皇甫郦得脱之事,朕知之矣,乃卿之功也。”刘协道出了一桩秘事,今年五月李榷郭汜相争于长安,一劫天子,一劫公卿,他遣谒者仆射皇甫郦前去劝和,李榷不听,并且在皇甫郦出营门后不久,派遣了王昌前去追杀,只是王昌虽是追上了皇甫郦,却以皇甫郦为人忠义正直,放过了皇甫郦,回去向李榷复命说是没有追上。 “陛下。”王昌得刘协把臂,且言出他的忠义和功勋,他面带感动澎湃之色,眼圈通红,呜咽着道出了一声‘陛下’。 “王虎贲,李榷、郭汜军中发生了什么事,何故大胜一场,却是遣你来请和,其中是否有诡谋。”当前局势紧张,也就没有多少时间叙旧,太尉杨彪言语急促,向着王昌问询,急切的想知道当下发生了什么事情,迫使李榷郭汜请和。 王昌按捺下欲垂泪的双眼,他面带喜色说道:“陛下,太尉,李榷、郭汜二贼之所以请和,乃是因为刘益州尊奖王室的缘故。” “益州牧刘季玉?”刘协念出了一个名字,面色上有些惑然,他不清楚李榷郭汜请和,同刘璋有何关系。 关于刘璋这位新任的益州牧,刘协是有过照面的,那时刘璋担任着奉车都尉,掌御乘舆车,两人偶尔会见上一面,刘协对刘璋的印象不是太好,刘璋为人柔懦,身为宗室却不能担负什么,不如他的长兄刘范、次兄刘诞能任事。 尔后刘焉在益州时不听董卓调遣,董卓气恼,便收捕留在长安的刘范、刘诞、刘璋兄弟三人,在郿坞私设牢房羁押,再后来,刘焉说他病了,刘璋那边上表请求探望刘焉,他虽是不喜刘璋的性子,但感于刘璋的孝心,亦是伸出援手,派遣刘璋带着诏书入蜀告谕刘焉。 等到刘协再听闻到关于刘璋的消息时,那就是去年年初故益州牧刘焉病亡,益州无主,而今之州牧犹如春秋之诸侯,益州牧的位置便需从刘焉的子嗣中择一人任之。 而刘焉的长子左中郎将刘范、次子治书侍御史刘诞皆死于李榷郭汜的毒手,唯余三子刘瑁、四子刘璋。刘协清楚的记得,当时益州重臣联名上书,推举刘璋担任益州牧。 对于益州重臣的联名推举,刘协自觉益州重臣没有识人之明,以刘璋的柔懦,如何担着州牧的位置,秉持掌控一州的权位,刘璋是不比上他的兄长刘瑁有才干的,益州牧的位置合该刘瑁坐才是。 只是对于益州牧的任命,那时他没有操弄的权力,李傕郭汜把持朝政,对刘璋这个柔懦之人出任益州牧十分的同意,强压着他点头同意了这个任命。 如今眼下他被李榷郭汜的凉州锐卒围困,处于倒悬的时候,似乎是得到了他认为生性柔懦的刘璋援手,逼得李榷郭汜大好的优势下竟是请和。 “益州牧刘季玉做了什么?”刘协耐心的询问着王昌。 王昌朗声应道:“陛下,刘益州遣大将甘宁、娄发,今已夺了陈仓,李榷、郭汜二贼深为惶恐,害怕刘益州兵进长安,断了他们的后路,虏获他们的妻子。” “如今李榷、郭汜二贼一心想着了结同王师的纷争,早早引兵西还长安,故而有请和之意,遣为臣前来。” 刘协一声叹息,而后感慨道:“关东州郡长官,见朕为凉州贼所逼,无一人近前相助,反而是偏鄙的蜀地,有刘季玉这般心系王室的宗亲重臣……朕素日以刘季玉柔懦不武,不意刘季玉今日竟做得如此大事。”(本章完) 第309章 国之柱石 弘农郡,曹阳县。 冬夜的寒风呜咽,呼啸着从天子刘协所在的中军大帐外席卷而过,这声音本就不是很好听,加上几只不知名的夜枭在暗夜里嘶鸣,风声、鸟声夹杂在一起,弄出一份凄凄惨惨戚戚的氛围来。 然而此刻中军大帐内的天子刘协,一丁点也没有受到当下场景气氛的影响,也全然没有了大败之后的恐惧,对来日情形未知的担忧,他现下的心头是一片的火热。 李榷派遣来的使者王昌,给他带来了好的不能再好的消息,那就是州郡长官中还是有忠良的存在,更不必提益州牧刘璋姓刘,乃是宗亲一枚。 “恭贺陛下,有刘益州在,李榷、郭汜后路生忧,必然不敢放肆。”太尉杨彪虽是灰头土脸的,但精气神此刻却是特别的好,不复方才的揪心和忧惧。 宗正刘艾乐和和的不断抚着胡须,他感慨道:“今年六月的时候,艾听闻刘益州正在兴兵攻伐汉中米贼,山高路远,道路难行,却是不知道情形究竟如何,今日得知刘益州已拿下陈仓,想来汉中米贼、武都羌氐,皆是为刘益州所荡平矣……刘益州兴义兵,除凶暴,今时又遣兵入关中,定是有意攻伐李榷、郭汜这些凉州贼,尊奖王室,辅佐陛下,刘益州,真乃国之柱石也。” “卿言甚是,刘季玉,国之柱石也。”天子刘协点了点头,心里对刘艾称呼刘璋为国之柱石是再同意不过了,他今年七月从长安出发东归雒阳,关东诸侯大半年都对他不闻不问,未发一兵一卒勤王,视他这个天子如无物。 至于为何关东诸侯假装不知道他这个天子东归,刘协心中是有一二点猜测的,他知晓,关东诸侯无非是怕他临门,夺了他们的权柄,使他们不能威福自用,尝到过权力滋味的诸侯,是怎么都舍不得放弃手中的权力的,哪怕是刀子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他们都不会眨一下眼睛,就此放弃手中的权力。 是故刘协东归雒阳的路上,在指望不上四世三公的袁绍、坐拥荆襄九郡的刘表后,为了对抗阻拦他东归的李榷、郭汜,不得已招纳了河东的白波帅胡才、李乐、韩暹以及匈奴右贤王去卑护驾,眼下匈奴人都比关东诸侯可靠…… 而这个时候,益州牧刘璋,虽是远在蜀地,同关中隔着迢迢千里山林,但刘璋竟是能出兵勤王,没有忘却他这个天子,这如何教刘协不感动,不感慨。 “可惜。”国舅董承长叹了一声:“可惜蜀地山水相隔,轻易前往不得,不然若是能抵达蜀地,得刘益州襄佐陛下,汉家中兴有望矣。” 帐外寒风呼啸,帐内气氛火热,作为李榷、郭汜的使者,虎贲王昌却是一个劲的往外透露李榷、郭汜军中的情形,一字不差的通告给了天子刘协。 王昌拱手道:“陛下,李榷、郭汜急于引军而去,唯恐陛下遣兵蹑其后,使其不得安然奔回长安,故而遣臣来请和……臣意定然不能使李榷、郭汜得意,当趁其因陈仓之失、惶恐退兵之际,蹑其尾部,大破这伙凉州贼。” 天子刘协闻言默然,他皱眉思考了起来。 “不可。”国舅董承连忙开口,他摇了摇头道:“李榷、郭汜虽是急于引兵退去,可凉州兵精,惯于征战,而陛下帐下虎贲羽林之士皆已惫乏,以疲敝之卒不能当骁锐之士……臣意当稳妥行事,先答应李榷、郭汜请求,同彼等相为和睦,让李榷、郭汜释放了擒获的百官、宫人妇女,并归还劫掠到的乘舆、器服,然后见机行事。” “国舅老成之言,陛下当思之。”宗正刘艾拱手附和了一声董承。 “太尉。”天子刘协面色摇摆不定,自董卓死后,李榷、郭汜把持朝政,残害忠良,为祸万端,因而他对李榷、郭汜甚是愤恨,见到有机会打击削弱李榷、郭汜的力量,且说不定能趁隙拿下李榷、郭汜的人头,他不太想放过这个机会。 但宗正刘艾和国舅董承都否决了尾随追击李榷、郭汜的想法,天子刘协也不由彷徨了起来,这个时候他想听一听太尉杨彪的看法。 太尉杨彪闻言,他斟酌了片刻,老成持重的说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也,天下万民系于陛下一身尔,不可轻身犯险……宜从国舅之言,答应李榷、郭汜请和的念头,先让李榷、郭汜释放了擒获的百官、宫人妇女,以及归还劫掠到的乘舆、器服,然后我等再做打算。” 言罢,太尉杨彪看到了刘协脸上一闪而逝的落寞神色,他宽慰刘协道:“陛下,李榷、郭汜弄权之贼、盗寇之辈尔,饥则寇略,饱则弃余,无终岁之计,彼等早亡败亡……且有刘益州在,高悬李榷、郭汜的贼头于城墙之上,想必是指日可待,陛下不必急在一时,可稍待之。” “众卿之言是也。”天子刘协从善如流,他应下了众人的合议,而后他转头向王昌说道:“劳烦卿回复李榷、郭汜,二贼若是愿放了擒获的百官、宫人妇女,归还劫掠到的乘舆、器服,朕便答应他们的请和之议,不然,朕便同彼等厮杀到底。” 最后一句话,天子刘协发自内心,几近是恶狠狠的道出,甚是不符合天子的形象,只是忆往昔,多少忠臣良将为李榷、郭汜所害,如司徒王允那般的一日千里、王佐之才,设计诛灭国贼的大贤都为李榷、郭汜所杀,念及王允,刘协痛心不已。 虎贲王昌本意是趁机看看有无机会诛杀李榷、郭汜二贼,但见几名朝廷重臣皆是以天子安危为要,秉持着老成持重的想法,他位卑言轻,也就不好再说些什么,他拱手向着天子刘协领命告退:“陛下之言,我定送至,只是臣这一去,不知李榷、郭汜二贼下次是否再以我为使,后面是否有机会脱身,得以服侍于陛下左右,故而当是辞别,还请陛下保重,努力加餐饭。” “卿可见机行事,若有机会,当从二贼处脱身,卿要是有脱身之日,朕当亲迎之。”天子刘协握住虎贲王昌的手,衷心的言道。 “多谢陛下,臣就此拜别。”虎贲王昌湿了眼眶,他不舍的挣开天子的手,就此拜别。 掀开帘帐,孤星寒月顿时入目,寒风席卷而来,虎贲王昌侧头再看了一眼帐内的天子刘协,见着刘协稚嫩的脸庞上过于成熟的端重,他心中欣慰,天子贤明沉稳,外有刘益州那等的强藩,这浑浊哀鸣的世道说不定能得到挽救。 虎贲王昌面色坚决,他收回了看向帐内的目光,就此向着李榷郭汜的营帐奔赴而去。 翌日。 为李榷、郭汜擒获的百官、宫人妇女,以及劫掠到的乘舆、器服,皆被李榷从弟李应送还给了天子刘协,两方就此达成了和议,不再引兵互相攻伐。 和议一早达成之后,李榷、郭汜就急不可耐的拔营起寨,二人更是身当先锋,向着长安奔去,陈仓一失,蜀兵到长安的道路便是坦途一条。 而长安,是万万失不得的,虽是李榷、郭汜作风有如流寇,四处劫掠为生,并不计较一城一地之得失,可长安城中,有他们的妻儿老小,还有他们囤积的金银钱帛,若是为他人所得,那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因此在和议达成之后,李榷、郭汜就马不停蹄的向着长安奔去。 “稚然,你说刘璋他一个益州牧,拿下汉中、武都也还说的过去,毕竟汉中、武都皆是益州治下郡县,可他取陈仓作甚。”郭汜为人小憨,在回长安的路上,他朝着李榷问道,而这个问题,他向李榷征询好几次答案了。 李榷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郭汜,好不容易按捺下嫌恶的表情,他口气甚是无语,但还是耐着性子解答:“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来索你我的命,你莫要忘了,刘璋的大兄刘范、二兄刘诞,是死在我们的手里,他的父亲刘焉更是因为刘范、刘诞的死而郁郁而终……这父兄之仇,不共戴天,刘璋想必是恨毒了你我二人。” “你看,你我一离长安,大军远行,刘璋就趁着这个空子拿下了陈仓,意图把刀子架在你我二人的脖子上,诶,现在还不知道长安是什么情况呢。” 郭汜叹了口气,他无奈道:“诶,我们不就是杀了他两个兄长,说起来他不是兄弟四人,这不还剩两个吗,有必要对我们喊打喊杀吗。” “再有。”思维回路清奇的郭汜言道:“若不是我们杀了刘范和刘诞,气死了刘焉,这益州牧的位置哪里会空的出来,此外刘璋作为季子,若不是我们点头同意,益州牧的位置当是他三兄长刘瑁的,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坐。” “这刘璋得谢咱们才是,眼下他对我们喊打喊杀,妥妥的恩将仇报。”郭汜说到这里,面色已然是有些气愤,他难得对人施恩,却没想到不止没有回报,反而施出仇来了。 听着郭汜的分析,李榷的脸色一时白、一时红,像是五颜六色的彩灯一样,他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哂笑,摊上郭汜这样的队友,他着实有些大无语。 “这番话,你以后若是见到刘璋,可以同刘璋好生说道,让刘璋知晓,他是个恩将仇报的小人。”李榷也不反驳,他觉得反驳也没有大用,他只顺着郭汜的话讲。 郭汜连连点头:“这是自然,日后若是逢着刘璋,我当好好羞他一番……这没有你我二人的出手,哪有他刘璋今时今日的煊赫地位,我们是刘璋的恩人啊。” 恩人二字一出,李榷再也忍耐不住了,他实是想大笑,可喉咙里反应有些激烈,让他只得捂着嘴,吭哧吭哧的咳嗽了几声,整张脸弄了个通红。 “对,对,我们是刘璋的恩人。”李榷咳嗽了几声,待喉咙舒服了一些,他肯定着郭汜的推断。 郭汜思维跳跃,他转头回想:“我记得刘焉刚去世的时候,益州使者张肃来到朝廷,向天子陈述益州群臣推举刘璋继任益州牧,言语中谈及刘瑁、刘璋兄弟二人,说过刘瑁精明,不亚于其父刘焉,刘璋文弱,不善于兵事。” “嗯?”郭汜咬着牙,切着齿,他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张肃那个竖子,把你我都骗了,刘璋明明是为人勇武,善于兵事,可张肃却偏偏反着说,糊弄了我们,我们还上赶着让天子立刘璋为益州牧,娘的。” “张肃没说假话,当时我问过同刘璋交接过的人,都言刘璋为人柔懦,不是任事之人。”李榷摇了摇头,他不是郭汜,不会听信他人片面之词,他做过求证,才强压着天子同意任命刘璋为益州牧。 “那就不对了呀,刘璋做的事和柔懦完全相反……难不成现在的刘璋不是以前的刘璋,中间换了一个人。”郭汜摊着双手,他若有所思的得出了一个在李榷耳中不可能的推断。 李榷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潜龙在渊,不露真形……以往同刘璋交往的人,都是被刘璋的表现给蒙蔽了,未能真正的深入了解刘璋,故而得出了刘璋柔懦的判词。” “一朝得登益州牧的位置,掌一州之军政,握百万之民的生死,大权在握,得以拨弄时事风云,这刘璋可不就展露本性了。” 尔后,李榷总结陈词:“不管刘璋的本性如何,看他现在的所作所为,那就是来索你我二人的命,报父兄之仇的……当务之急,你我一则需要赶紧赶赴长安,保证长安不失,二则领兵去拿回陈仓,陈仓若是在我们手里,刘璋就会被我们堵死在蜀地,而陈仓若是在刘璋手里,我们的脖子上就会被悬上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的刀。” “郭阿多,你也不想日日恐慌,担忧没有明日吧。”李榷意味深长的道了一句。 “那是自然,我还想着活到百岁呢。”郭汜立即回应道,他接着追加了一句:“都听你的,稚然,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本章完) 第310章 贾文和 自今年,也就是兴平二年以来,关中纷争不息。 先是二月李傕杀了樊稠,后李榷与郭汜生隙,二人在长安城中各自拥兵相攻。三月,安西将军杨定与郭汜合谋意图劫持天子刘协,被李榷侦知,李傕便先派侄子李暹率兵包围皇宫,劫持天子到他的军营中,并放火焚烧宫殿、官府、民居。 而后李榷、郭汜一劫天子、一劫百官公卿,在长安城内大战百余日,直到七月初天子刘协东归雒阳,李榷、郭汜察觉到事情的走向不对,两方合力阻击天子东归,不再互相攻伐,关中的动乱方才稍稍止息了些。 但就整个关中的局势而言,是诸军并起,军阀林立的状态,大大小小的军头或是据有一郡、或是据有三五个县,无终岁之计,饥则寇略,饱则弃余,瓦解流离,无敌自破者不可胜数。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认为关中非是善地的贾诩,在明里暗里护佑天子东归至弘农后,他便离开了李榷,投靠了和他同乡、屯兵华阴的宁辑将军段煨,为自家谋画一条生路。 眼下,贾诩得知了李榷、郭汜突然引兵西还,放弃了追击天子,昨夜已是从华阴而过后,他施施然来到了段煨的中军大帐,打算从段煨这里打探到些消息。 “将军安好。”身材有些小胖的贾诩,脸上挂着谦和的笑意,在踏入中军大帐后,向着宁辑将军段煨一声问礼。 “是先生啊!”正低头沉思的宁辑将军段煨,听到动静后仰头见到贾诩登门,他顿时露出热情的笑意,同样是见礼了一番。 贾诩眼尖,于察言观色上是炉火纯青,他瞧着段煨脸上的笑意,那看似热乎的劲头下,眼色的深处却是藏有一丝对他的忌惮,虽是稀浅,但贾诩还是察觉出来了。 ‘华阴不宜久留。’贾诩露出了一个念头。 说起来他和段煨是同乡,加上他身为名士,素来在凉州人中颇有威望,所以自从他投靠段煨后,段煨对他也是十分的礼遇,给他的日用器物都是上等的,饮食也是极为精致。 面上段煨对他这位凉州名士是恭敬的很,可贾诩几次三番都从段煨感受到了段煨对他的忌惮之心,他知晓,段煨这是怕自己这位威望甚著的凉州名士窃去了他的兵权。 ‘得考虑寻一处其他的安生之地了,不然在华阴日子久了,必然为段煨所害。’ 贾诩按捺下心中的念头,他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意,拱手向着段煨询问道:“将军,听闻李榷、郭汜昨夜引兵从华阴而过,片刻不曾停留?” “是有此事。”段煨先是肯定了贾诩听闻到的消息,接着他皱着眉头:“先生今日若不登门,我都要去寻先生一见,煨这里有一桩事情,还望先生能为我解惑。” “将军请讲。”贾诩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他客居华阴,依附段煨,多少是要出一些力的。 这里贾诩大概有些猜测,段煨深思的事情,同李榷、郭汜必然脱不了干系,李榷郭汜追击天子,连着几场厮杀,听说最近还大胜了一场,却是突然西还,必然是长安方面有什么变故,而具体什么变故,他就得听段煨讲了。 “煨也是昨夜方才知道的,这李榷、郭汜突然引兵西还,我有所疑心,着人在李榷、郭汜途径华阴的后队部曲里问询了一番,得知乃是李榷、郭汜收到消息,陈仓为他人所得,李郭二人忧心长安,故而引兵而还。”段煨一一道来。 ‘陈仓。’贾诩念叨着这个地名,作为闻一知十的名士,他嗅到了一点风向,片刻后他试探性的问上了一句:“莫不是凉州韩遂、马腾趁着李榷、郭汜引兵出了潼关,关中空虚的情势下,着人夺了陈仓,兵向长安,以报去年兵败长平观之耻。” 这便说的通了,贾诩思维急速运转,肯定着自己的推测,自凉州往关中,一条是南线的陈仓狭道,一条是北线的陇关道。 陈仓狭道从陈仓出发,沿着渭水西行,过临渭县,可到天水郡的治所冀城。此段道路为水陆并用,但由于水道数段狭窄,两岸山崖险峻,导致其通行能力效果不佳,故而被称为陈仓狭道。 陈仓狭道虽是不如陇关道宽阔易通行,可也不失为一条道路,以奇兵临之可有奇效也。 如今陈仓一失,凉州至长安便是坦途,这种情况下,李榷、郭汜急于引兵西还,以备进犯的韩遂、马腾之众,便是说的通的了。 只是这里贾诩隐隐觉得有些说不通的地方,那就是若是韩遂、马腾进犯长安,同李榷、郭汜相争是旗鼓相当的局面,且不管哪一方胜了,段煨都可以安座华阴,没有什么好忧心的,可瞧着段煨的神色,看上去是忧心的紧。 段煨听着贾诩的话,他自然而然的摇了摇头,落在了贾诩的眼中,贾诩知晓他的试探的方向错了,不是凉州的韩遂、马腾夺了陈仓,是他人。 只是这他人是何人,贾诩一时间倒是猜测不出来,不过也不用贾诩细细推想,段煨一口道了出来:“若是韩遂、马腾,我也不必忧心……只是那夺了陈仓的将士,乃是出自益州牧刘璋帐下,故而教我有些惑然和忧心。” ‘刘益州。’贾诩半眯着眼睛,面色平静如水,可心头却是掀起了一些波澜,他方才在段煨摇头否决韩遂、马腾夺了陈仓后,对夺取陈仓之人有所揣摩,其中也猜测到了刘璋。 然而贾诩虽是听闻过刘璋拿下汉中的事情,但他料想刘璋的手却是没有那么长,能伸到陈仓去,故而对是刘璋拿下的陈仓并没有给出太高的预估值。 “想来刘益州当是已拿下了武都,并平定了武都的羌氐。”贾诩气息平稳的道了一句。 “是啊。”段煨的面色不是很好看,他直直的叹了一口气:“自关中到蜀地的道路年久失修,消息往来不畅,刘益州拿下汉中的消息,还是经上庸至襄阳,再传到弘农,我方才知晓的,刘益州拿下武都的消息到昨日前我都还没听闻到,但昨夜从李郭帐下士卒知晓了陈仓为刘益州所得……可想而知刘益州拿下汉中后,当是不到旬月又拿下了武都,且武都拿下后未做修整,便着人从武都经陈仓道拿下了陈仓,攻伐何其迅猛也。” 段煨生出了一阵畏怕的心思,他眉心紧锁,向着贾诩征询道:“先生,你说刘益州这是打算做什么。” 贾诩打量了一眼明知故问的段煨,他斟酌着说道:“李榷、郭汜加害了刘益州的大兄刘范、二兄刘诞,故益州牧刘焉更是因丧子之痛亡去,这父兄之仇不共戴天,刘益州夺取陈仓,理所应当是想兴兵长安,诛杀李榷、郭汜二人,以报父兄之仇……再者刘益州身为宗亲,必然有意襄佐王室,辅佐天子,维护大汉的天下,而李榷、郭汜二人向者把持朝政,凌迫天子,当是刘益州所愤恨……父兄、国事,二者合之,刘益州同李榷、郭汜不可共存也。” 段煨咽下一口口水,他追赶着问上了一句:“先生,你说刘益州除了想擒杀李榷、郭汜,会不会对我等凉州旧人出手。” “难说。”面对段煨真正想知晓答案的问题,贾诩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方才从段煨言明是刘璋夺下了陈仓后,贾诩便知晓了,段煨是想知道,刘璋除了诛杀李榷、郭汜二人,报父兄之仇,会不会连带干掉他们这些追随过董卓的凉州旧人。 要知道,大汉上至天子,下至公卿,无一不是对他们这群追随过董卓的凉州人恨之入骨,恨不得食他们的肉,寝他们的皮,就如司徒王允设计除去董卓后,没有对他们宽大处理,而是想彻底清算他们这群董卓余党。 一念至此,贾诩面色有些晦涩不明,他想起了那时候为了家小和自身的性命打算,他劝说李榷、郭汜引兵向长安,击杀了王允,成功的保住了自身性命的往事。 虽是救命之计,可也是有伤天和,他也因此推脱了李榷、郭汜想封他为侯的打算,只是愧疚了半秒的贾诩,就将心头的往事一扫而空,他见着段煨忧心忡忡的模样,出言宽慰道:“将军,刘益州同李榷、郭汜相争,胜负尚未可知也,却是不必如此忧怀在心。” “益土户口百万,兵精粮足,号曰‘天府之土’,今年来刘益州用兵无对,汉中、武都悉为之平,兵锋所指,无人匹敌……我意李榷、郭汜之众,未必是刘益州的敌手。”段煨作着最坏的打算,言语里说不出的忧虑。 “以先生之意,我当如何行事。”段煨继续追问着面前的凉州谋主,这未来的局势难以看清,他屯兵华阴,只求自保,很是想从贾诩口中得知怎么行动,对未来是有利的。 贾诩抚须深思,食人之禄,且寄居檐下,他多少得为段煨谋划了一二。 片刻后,贾诩拱手道:“将军,眼下形势未曾分明,刘益州对我等董卓麾下故旧是怎么想的,我等未曾可知也……李榷、郭汜后面同刘益州争雄于关中,胜负也是未可知也……当今之时,应当是见机行事,见时而作,且先作壁上观,看看形势如何。” “只是有一点,天子目前巡幸曹阳,衣食匮乏,将军可遣使贡献方物,送与粮草,以解天子燃眉之急,表露出对大汉的忠心……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以天子之尊,为将军说项,将军自可保无虞。” “先生说的是,李榷、郭汜和刘益州的纷争,我自是不会掺和进去。”段煨连连点头。 “至于向天子贡献方物,送与粮草,我立即着人去办。”段煨有些急不可耐,局势晦涩不明,跳出了个大汉宗亲刘璋,有意兴兵关中,替他的父兄、替朝廷天子讨个说法。 这种情况下,天子虽是流离,朝廷虽是威望靡靡,可难保大汉一时间会振奋起来,到时候,他们这些追随过董卓的人哪里会有好果子吃,这个时候在天子面前讨个好,是一件再明智不过的事情。 一念至此,段煨望向贾诩的眼神变的火热,贾诩足智多谋,在他们这伙凉州人中是最为出众的,若是能真心实意的效命于他,他在这乱世的风雨中,不管如何飘摇,都可以稳坐钓鱼船。 只是可惜,段煨眼神中片刻的火热过后,是眸子深处极重的忌惮之色,贾诩在凉州人中素来很有威望,他军中就有不少将校都对贾诩很是信服,这种情况下,若是贾诩有心,那么他…… “多谢先生解惑,先生近来衣食住行上可有匮乏之处,若有,一以言之,煨必然满足先生。”段煨努力向着贾诩表现出善意。 贾诩却是没有说什么衣食无缺,他反而言道:“寒冬腊月,近来家中妻妾缺乏好的布料,用以制作冬衣,还望将军能拨下一些。” “好,好,我着人立马送至先生处。”段煨满口答应了下来,他不怕贾诩不索求,他只怕贾诩不索求,若是贾诩什么都不要,那就值得担忧了。 再礼貌性的交谈了两句后,贾诩向段煨告辞而去。 回到家中后,贾诩来到了书房中,他铺开一张布帛,提起笔写了起来,片刻后他就完成了一封书信,略读了一遍后,见没有言辞上的错漏,他将这封书信放进了书信袋中,封好封口,交与了侍奉自己的亲随。 “你去将这封信递给张济。” 亲随接过书信,应了一诺,而后倒走几步转头而去。 ‘是该布置一个兔窟了。’察觉到了段煨对自己的忌惮,贾诩打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这人不能在一颗树上吊死,得多几条门路,这纷争不息的乱世,想要存活下去,得步步为营,小心谨慎。 一切都是为了活着,活着就是一切。 在羌乱肆虐的凉州武威长大的贾诩,向来是秉持着生存的哲学,言谈行事都是为了让自己好好的活下去,至于它物,与自己何干。(本章完) 第311章 改元建安 曹阳。 白波帅李乐抵达了黄河北岸,并数次举火为号,以通知南岸的天子和公卿速速渡河,以避开李榷、郭汜的兵锋,可久久得不到回应。 李乐顿然心生犹疑,他怀疑天子刘协所在的营寨被李榷、郭汜攻破,天子和公卿都落入了凉州贼的手里,故而黄河南岸迟迟不见人影。 这种情况下,李乐盘算了起来,是就此回归河东郡,做他的白波渠帅继续逍逍自在,还是返回黄河南岸,前往天子刘协所在的营寨一探究竟。 两种念头在脑中纠斗,李乐在黄河北岸的滩头来回踱步,始终下不了决心。 回归河东郡,固然可以保全自身,不用再和李榷、郭汜所部凉州锐卒缠斗,可一旦回归河东郡,他就还是黄巾余孽、白波贼寇。 若是返回黄河南岸,前往曹阳县天子刘协所在的营寨护卫天子,他日天子得脱,嘉赏有功之臣,他便可以脱去贼身,成为大汉的臣子。 ‘难办啊!’李乐仰头望月,一时间难以定夺。 他作为黄巾余部河东白波军将领之一,从河东拥兵前来护驾天子,一则是受到了故友杨奉的邀请,二则他打算依靠着护卫天子的功劳,就此脱去贼身,不再做人人喊打的黄巾余孽。 只是形势危难,意图阻止天子东归雒阳的李榷、郭汜所部凉州锐卒战力实在强悍,他会同白波帅韩暹、胡才、李乐以及南匈奴右贤王去卑等人的部曲,也难以战胜。 李乐所忧心的是,护卫天子的功劳还没拿到,就此被李榷、郭汜阵斩,这般就亏大发了。 正在李乐旁皇不定之时,黄河南岸却是亮起了灯火,虽是月光皎洁,四野分明,可灯火比之月光,明亮更甚一筹,眼尖的李乐瞬时就看在眼里。 ‘总算来了。’李乐松了一口气,如今不用他再去烦恼什么了,只待天子到达黄河北岸,而后拥护天子前往河东即可。 然而令李乐未曾想到的是,来人并不是天子和公卿,而是一名报信的使者,使者下了黄河南岸十余丈高的岸头后,驾着一叶扁舟,携带一点灯火来到了黄河北岸,向着李乐禀告情形。 “李榷、郭汜向天子请和,天子仁德,答应了下来,李榷、郭汜将于明早释放擒获的百官、宫人妇女,并归还劫掠到的乘舆、器服,而后西归长安,为朝廷外藩,守卫一方……战事已经了结,天子着我前来唤将军回去。” “谈和啦?”白波帅李乐下意识的问询了一句,见着使者点头肯定,他乐呵了起来,天子同李榷、郭汜讲和,那便不用再打了,他也就不用再去面对凉州锐卒了。 突然李乐像是想到了什么,或者说他反应了过来,他露出吃惊的神色道:“等等,是李榷、郭汜向天子请和?不是天子向李榷、郭汜请和?” 李乐察觉到了使者话中的漏洞,明明大胜的一方是李榷、郭汜,哪有胜利的一方请和的道理,他悄悄往后退了一步,手按在腰间的环首刀的刀柄上,带着戒备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使者。 使者话中的漏洞,让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使者对李乐的动作浑然不在意,他侃侃而谈道:“将军,天子者,万民之首,宇内共主也……这天下,岂有天子向臣下请和的道理,自然是李榷、郭汜向天子请和……夜寒风大,且临河寒意更深,将军随我回曹阳吧。” 李乐兀自不信,使者的话着实难以令他相信,他怀疑起面前的使者不是天子所遣,而是李榷、郭汜攻破天子营寨后,知晓他到了黄河北岸,遣人过来诱他回南岸,一网打尽。 “夜间灯火晦明,渡河不便,且待天明吧。”李乐推脱了一句,他打算等到天亮再看看,先观望一下形势再说。 “也好,明早再回南岸。”使者也不强求,他只是过来通传一下消息,具体如何行止,还是李乐做主,这乱世,有兵的是大爷,没兵的就是小卡拉米了。 一夜悄然而过。 晨曦之时,李乐自黄河北岸望着黄河南岸,却还是下不了渡河的决心,他始终担忧是个陷阱,李榷、郭汜给他在南岸布置了个口袋,只等他一渡过河,就将他吞下。 能在这乱世生存良久,李乐秉性上的谨慎小心,是他生存的利器,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走一步看三步,避免落入危险的境地。 “将军。”使者见着天明,而李乐兀自不动身,他催促了一句。 李乐笑呵呵的道了一句:“且待本将朝食,填饱肚子再说。”他只是推脱。 使者按捺下脸上的急色,他点点头道:“将军说的是,先填饱肚子,士卒才有力气划船。” 只是朝食过后,李乐还是没有动身的念头,他装模作样的捂着肚子道:“昨夜似乎有些受寒了,我这肚子有些不太舒服,不如我派几人送使者先过河吧,等我肚子稍稍好上一些,晚些时候我再渡河去。” 李乐打算派几个信得过的人跟使者到南岸观望下形势,如果真的和使者所说的一样,他就渡河,不然,他就撒起脚丫子,往河东窜逃而去。 “如将军所言。”使者一以听之,任由李乐发挥他那低劣的演技,全盘应了下来。 不多时,使者同李乐的几名亲信回到了黄河南岸,并返回了曹阳县处天子所在的营寨。 再过了一段时间,晨时的日头升到了接近中天的时候,李乐的几名亲信在李乐焦急的等候中,出现在了黄河南岸,并渡过河去,向李乐禀告着他们的见闻。 “将军,确如使者所言,李榷、郭汜同天子讲和了,我等抵达曹阳大营的时候,李榷的侄子李暹正在送还擒获的公卿和百官,并归还了天子遗落的乘舆、器服……眼下李榷、郭汜已经拔营起寨,向西方奔长安而去。”亲信将他的见闻一一道出。 “还真是讲和了。”李乐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明明胜券在握的李榷、郭汜,竟是放弃了即将到手的天子,就此西还长安了,虽是不合常理,但却偏偏发生了。 其中必有变故,或者说,长安有所变故,李乐非是痴愚之人,他冒出了一个猜测。也只有长安出现变故,李榷、郭汜担忧起留在长安的妻儿财货,才会在大胜之后请和,就此西还。 至于是什么变故,李乐不得而知,他打算等回去问询下杨奉、韩暹或者是胡才等人。 “渡河,渡河。”李乐放下了对黄河南岸的戒备心理,他连呼了两声渡河,招呼着帐下士卒渡河。 黄河冬日水浅,上游来水量减少,故而河面不阔,水流也变的平缓,使用着渔家常用的小舟,李乐率领部曲安然渡过了黄河,向着曹阳的大营而去。 抵达大营后,本意是向着好友杨奉、韩暹或是胡才打听下李榷、郭汜为何突然请和的缘由的李乐,却是在到达大营后,便从虎贲羽林接头交耳的言语中得知了李榷、郭汜突然请和的缘由。 护卫天子的虎贲羽林们劫后余生的脸上,是欢喜的神色,他们的口中,念念叨叨着一个名字-刘益州,以及刘益州所做的事情。 根据虎贲羽林口中的只言片语,李乐拼凑出了详情,那就是刘益州兴义兵,除凶暴,夺了陈仓,兵向长安,吓的李榷、郭汜不敢于弘农继续阻击天子东归,向天子请和后立即返回了长安,去守卫他们的妻儿财货。 “刘益州。”李乐念叨着这个名字,他对益州刘璋的事迹知之不详,毕竟蜀地偏远,群山相阻,且没听闻那位益州牧做的什么大事,可现在,刘益州似乎是从蜀地跳了出来,夺了陈仓,兵指长安,有意尊奖王室了。 脚步不曾停歇的李乐踏向中军大帐,他准备向天子复命,而走到中军大帐的门口的李乐,刚准备伸出手掀开帘帐,不待通报的进入中军大帐,可他的手刚触碰到帘帐,仿佛触电般的收了回去。 以往天子流离,为李榷、郭汜所逼,可关东诸侯却是各拥强兵,作壁上观,一众诸侯等都对天子的窘境视而不见,无意于拥兵前来辅佐天子,这种情况下,天子威望甚衰。 也因此,被天子诏来护驾的李乐,依仗着手下的强卒部曲,向来是使着他那粗野的习性,礼仪什么的他是一概不顾。 如见天子所需的先由谒者通传,得天子允许,然后再陛见的礼节,前面他都是视作繁文缛节,想见天子就掀开营帐,直抵天子跟前,什么谒者,他是全然不顾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天子有了外藩,且是强藩作为外援。 “还请入内通传一声,言臣李乐求见。”李乐向着门口的虎贲拱手言道。 门口值守的虎贲闻言一怔,却是没有立即反应过来,毕竟以往这些前来护驾的白波帅可是不顾这些礼节的,今日却是不同寻常的要他通传。 能于中军帐外值守,这名虎贲自是非凡,他很快反应了过来,向着李乐还了一礼,而后掀开帘帐入内通传去了。 片刻后,这名虎贲从帐内走去,告诉李乐,天子允其陛见,并为李乐掀开帘帐,方便李乐入内。 李乐闻言整理下服饰,端正了面色,迈着小步伐走入了中军大帐,走到帐内后,他先是扫了一眼好友杨奉、韩暹以及胡才,只见几人身姿不复往日的散漫,身形是挺拔笔直,面色也是和他一般无二的端正。 此外中军大帐内的氛围也不像往日一样,往日里大帐内将校多有交头接耳,时不时有低声的言语,场面有些混乱,今日却是全无杂音,整体上呈现一副肃穆昭然的景象。 李乐收回扫射的目光,他走到大帐中间,一板一眼的向着上首的天子刘协施礼道:“臣李乐拜见陛下,愿陛下万年。” “李将军请起,军中但行军礼,不必跪拜。”天子刘协态度亲和。 “想来将军当是已经知晓,李榷、郭汜遣人请和,如今已是兵退关中,现下时局小定。” “此事赖陛下洪福,神灵护佑,故而贼众不敢冒犯,请和退兵。”李乐拽了一句文,他没有直言是因为益州牧刘璋夺了陈仓,所以惊走了李榷、郭汜,而是归功于天子。 “非是朕之功也,李榷、郭汜退走,实赖益州牧刘季玉,刘季玉国之干臣,宗室良人,遣大将甘宁、娄发夺了陈仓,李郭二贼后路生忧,故而退走。”刘协将早上聚众宣讲的话再度讲了一遍,语气虽是平淡,但其中意味十足。 昨夜刘协同太尉杨彪、宗正刘艾、国舅董承等一番商议,决定扯起益州牧刘璋的大旗,明明白白的告诉众人,虽是关东诸侯对天子不闻不问,可天下还是有忠心的臣子,益州牧刘璋手握强兵、坐镇一州,正在勤王保驾的路上,借着益州牧刘璋的虎皮,用以震慑一众白波军的骄兵悍将,使白波军的将校知道,眼下若是在天子面前骄横,异日难保被拉清单。 “国有忠良,此陛下之德化所致。”白波帅李乐依旧归功于天子。 见着白波帅李乐摆出不同以往的恭敬态度,天子刘协心头生慰,他好生问候了几句夜间渡过黄河,于黄河北岸吹了一夜冷风的李乐,而后散了朝会。 散会之后,天子刘协照旧留了太尉杨彪、宗正刘艾、国舅董承等几个心腹之人商议。 “众将颜色非比往日,态度稍稍恭敬了些。”宗正刘艾感叹了一句,以往这一伙骄兵悍将,凭借着护驾之功,可是十分的骄横,却是难以制衡。 “时局不同,容不得他们放肆。”太尉杨彪冷哼了一声,这里的时局,指的是天子不像往日一样无有诸侯念想,无有诸侯看顾了。 天子刘协点点头,他谓然叹曰:“盖刘季玉之功也。” 扯了几句朝会时的情形后,天子刘协开口:“今番稍定,朕意于正月癸酉,郊祀上帝于曹阳,大赦天下,改元……” 刘协顿了顿,然后在众人的目光中言道:“建安。”(本章完) 第312章 张济张绣 第312章张济张绣 曹阳。 李榷、郭汜引兵西还长安,阻挡天子刘协东归雒阳的最大阻碍消弭不见,自兴平二年七月初开始踏上东归雒阳旅途的刘协,决定就此在曹阳暂驻一段时间。 一则卸去旅途的疲乏,二则冬日风寒雪深,行路不易,三则他打算在正月癸酉于曹阳祭祀上苍,并修改年号,由兴平改为建安。 刘协放弃了兴平的年号,这个他在加元服时改元的年号,‘兴’有‘起’之意,兴平年号,即有太平逐渐兴起之意,群臣在他加元服时改元兴平,可见对他的成年极为看重,期望着成年亲政的他能兴起太平。 可兴平、兴平,兴平年号使用的两年内,天下并不太平,诸侯相攻,强弱相侵,世道反而越发的混乱了起来,宇内没有一丁点太平的意思。 因而刘协有些嫌弃兴平的年号,他搬出‘建安’二字,意指安定开始建立,这也符合他眼下面临的局势,李榷、郭汜引兵西还,他得以喘息,稍稍安定下来,他期冀着未来能越来越安定。 太尉杨彪、宗正刘艾、国舅董承等人闻弦音而知雅意,他们大抵都明白了面前这位面色稚嫩,但心智已经成熟的天子的想法,纷纷出言附和刘协改元的计划,并着手操办了起来。 等到正月癸酉的时候,刘协循着群臣的布置,以及太常的礼仪指导下,在曹阳郊祀了上帝,并令黄门宣读了改元的旨意,自今日起,天下便正式踏入了建安年间。 刚踏入建安年间,刘协就碰上了一桩喜事,宁辑将军段煨从华阴派遣来了使者,并向他供上了方物,以及他眼下最需要的钱粮布帛。 天子刘协很是高兴,自长安到弘农,加上路途中间的几次大战,眼下他是处于钱粮几近耗尽的情况,段煨的出手可谓是一阵及时雨。 因此,刘协设下宴会好生招待了一番段煨的使者,同时亲自将使者送到了辕门处。 “宁辑厚意,朕感之深矣,今有手书一封,卿可交于宁辑。”刘协展露着他的亲和力,向段煨的使者说道。 使者从黄门手中接过书信,辞别道:“谢陛下,宁辑若是看到陛下手书,定然欣喜。” 刘协微笑点头,并目送了使者一小段距离,他对段煨这位董卓旧将印象还是很不错的,去年十月他的车驾抵达华阴,段煨知晓后就携带物资迎接他,并且供应膳食,侍奉百官,终无贰心。 此外段煨镇守华阴,没有像李榷、郭汜一样残民、以劫掠为生,而是勤修农业,不掳掠百姓,百姓得以安乐。 于段煨这样的臣子,虽是还有些割据的心思在,但面对关东诸侯对他不管不顾的态度,相比之下,段煨还是很得刘协的好感,而刘协自然是要笼络段煨,以为助力。 翌日。 “陛下,南匈奴之右贤王去卑离国日久,帐下士卒思念家人,他不便久留,今日特来请辞。”宗正刘艾前来通报了一则消息。 刘协闻言,他吩咐道:“去卑前来护驾,朕始终未得闲暇同其交谈一番,可唤其前来,朕于中军大帐设宴款待一二,以答厚意。” 不多时,本就在辕门处候着的右贤王去卑,他的身影出现了中军大帐内,一板一眼,并无分毫差错的向着刘协行起跪拜大礼。 天子刘协打量着这位为他招来护驾的匈奴右贤王,不同于书上所言匈奴披头散发,并髡发留辫的形象,也不同于民间所言匈奴人的衣襟是从右边搭到左边,左衽的服饰穿搭。 他面前的这位匈奴右贤王,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结起了发髻,戴着武官常用的鶡冠,冠上的鶡毛高高的竖起,仿佛在争斗厮杀的鶡鸟,至于衣服,则是汉人的右衽,而非左衽。 刘协伸出手往上抬了抬:“卿且起身,军中不必行此大礼。”他的态度一贯的亲和。 “非此重礼,无以重陛下之威仪。”去卑讲着汉话,却是难得的清正,让上首的刘协有些意外。 去卑起身入座,刘协这边挑起了话头:“听宗正所言,卿是我刘姓宗亲?” “如宗正所言,臣确是宗亲。”去卑面色有些激动,他肯定着刘协的话:“臣祖父乃是故度辽将军刘讳进伯,受命征伐匈奴,只是不幸为匈奴所擒,囚之孤山下,生先父尸讳利,单于以为谷蠡王,号独孤部,臣继先父遗业,得为右贤王。” “臣今日得面见陛下,有一不情之请,还望陛下同意。”去卑出席,向着刘协行下跪拜大礼。 “卿先起身,如卿所请,若无大谬,朕一以允之。”刘协笼络着去卑,他东归雒阳,为李榷、郭汜所阻,关东诸侯作壁上观,视若罔闻,而去卑,南匈奴之右贤王,却是能引兵前来,襄佐王室。 如去卑这般的忠臣兼有功之臣,刘协自然不会因为去卑匈奴的身份,而对去卑有所偏见。 去卑眼眶泛红,他请命道:“臣这一脉流落蛮夷之中,甚为羞惭,愿陛下能将臣先父以及臣之名谱之宗室玉碟,使臣能认祖归宗……此事不仅是臣之心愿,亦先父之遗愿也。” 言罢,去卑似是想起他的亡父,他痛哭流涕,伤感在怀,真情发自肺腑的流露而出。 这一幕,真可谓是见着伤心,闻着流泪。 “卿之所请,甚合道理,王室苗裔,不当沦没于夷狄之中,此事朕允下了。”天子刘协为去卑的真心实意所感,念及去卑的护驾之功,他允下了去卑的请求。 与此同时,天子刘协道:“卿及卿先君之名,皆蛮夷之号也,今即入宗室玉碟留名,当需改之。” “臣先父亡故,不便自取一名,请陛下赐名。”去卑续而请求道。 天子刘协闻言,他斟酌了起来:“卿先父之名,可去尸留利,为刘利二字,而卿之名,若循之而为刘卑,却是有些不妥,卑者,低下也,不如‘谦’字,‘谦’者敬也,亦为逊让,且易经有云,谦也者,致恭以存其位者也,朕赐卿名为‘刘谦’。” “刘谦好,刘谦好。”去卑先是欢呼了两句,而后跪拜刘协道:‘谢陛下隆恩,臣必谨记陛下之教诲,对陛下恭顺敬服。’ …… 弘农郡,陕县。 平阳侯、假节,开府仪同三司的骠骑将军张济近来隐隐有些不安,自去年七月开始天子决意东归雒阳,那时他随着车驾一起同行,帮助天子东迁,升任了现在的职位-骠骑将军。 升官封侯,这原本是一桩美事。 只是后面他因为同国舅董承等人有了矛盾,一时不忿下,联络了李榷、郭汜二人,于弘农东涧大破天子的护驾军队,其中杀略了不少公卿,天子那里想必是留了恶名的。 冒犯天子,留恶名于圣心。 若是放在以往的话,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他的三族一个都是逃不掉的。 然而现在是乱世,天子流离,有若丧家之犬,他们这些手里握有强兵的军阀才是老大,至于天子,呵,没有六师拥护的天子,谁也不会瞧在眼里。 是以虽是冒犯了天子,张济这一向倒是没有什么忧怀在心,他还是如往日一样,在陕县每日饮酒作乐,欢歌艳舞,享受着割据一方、无人监管的快乐。 可是这份快乐,就像是小鸟一样,飞走了。 张济近来收到了一些风声,对着天子紧追不舍的李榷、郭汜二人,突然放弃了阻击天子东迁,同天子请和之后,马不停蹄的返回了关中。 而就在张济揣摩关中发生了什么事情,怀疑是凉州的羌胡袭扰长安,或者是凉州的韩遂、马腾兵向长安、报长平观之仇时,一位故人的书信为他解开了事情的缘由——益州牧刘璋调兵遣将,袭取了陈仓,故而李榷、郭汜二人不敢在弘农停留,急匆匆的返回了关中。 “刘益州……”张济面色有些不安,他没想到刘协这个董卓拥立的天子,竟然还有诸侯拥护,而且不是一般的诸侯,是坐拥天府之土的益州牧刘季玉。 “叔父?”青春年少、面容姣好的张绣见着上首的叔父张济长吁短叹了几声,他好奇张济收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开口发问了一句。 张济被张绣一句话惊醒,他将手上的绢布递给张绣,同时皱着眉头向张绣解释道:“益州牧刘璋发兵勤王,袭取了陈仓,捅了李榷、郭汜的腚眼,李榷、郭汜担心长安不保,放弃了阻击天子东迁,匆匆的奔回了长安。” 张济的话很粗俗,但也很易懂,张绣不用看张济递来的绢布,就对曹阳发生的事情的起因和缘由明白的一清二楚。 “什么时候的事?”张绣面露疑惑:“不是早些时候从襄阳那边传来消息,说益州牧刘璋正在攻伐米贼张鲁吗?怎么突然越过汉中、武都,把陈仓给拿下了。” 张济摇了摇头,表示具体的日期他也不详尽:“估计就这几个月内,刘璋拿下了汉中和武都,只不过蜀地向来闭塞,山川相阻,消息往来不便,所以我等未曾听闻……也由此,蜀兵袭取陈仓的事情,一点动静都没有,说起来,李榷、郭汜尚且不知、听闻后为之震骇,况且是远在弘农的我们。” “动作好快。”张绣感叹了一声,只三五个月内,益州牧刘璋拿下了汉中,荡平了武都,打通了陈仓道,偷摸到陈仓城下,袭取了陈仓这一座关中西陲的坚城。 “是很快,快到没有人能反应过来,李榷、郭汜乐呵呵的在弘农的阻挡天子东迁,却是没想到腚眼被益州牧刘璋刺拉了一刀,现在只能赶紧跑回关中护住腚眼。”张济抱着看戏的态度,肆意嘲讽了一声。 只是张济看戏的作势没有保持多久,片刻后他担忧了起来,而张绣说出了张济的心声:“叔父,你说刘璋即是拥兵前来护驾,那岂不是会同我们这些人过不去。” 这里的我们,指的是董卓的故旧,整个大汉士民人神共愤的一批人。 “刘璋他一个益州牧,不好好待在益州,却夺取了陈仓,摆明了早晚是要兵发关中的……不过我们现下在弘农,倒也不用我们捉急,该急的是李榷、郭汜才是。”张济言语尽量显的轻松自在,没有露出什么怯意。 张绣眉目间露出些忧色:“叔父,唇亡齿寒,长安的李榷、郭汜若是倒了,下一个只怕会轮到我们也说不好。” “嘶。”张济闻言顿感有些牙疼,他有些后悔了,前面他护佑天子东迁,是偌大的一桩功劳,一来在天子面前露了脸,表明自己是大汉的忠臣,二则封官赏爵不断,他从镇东将军升迁骠骑将军,平阳侯、假节,开府仪同三司,名头上显赫无比。 可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后面因为同国舅董承等人的小矛盾,就会和李榷、郭汜在弘农东涧攻打天子的车驾,现下他只怕在天子那里和李榷、郭汜一般无二,都是大汉的贼臣,是需要夷灭三族的对象了。 “难办啊!”张济一声长叹。 “叔父,贾文和的书信上不是有所指教吗……或许我们可以依托天子,日后有事,得天子代为转圜一二。”张绣趁着张济长吁短叹的时候,看完了张济递给他的绢布,而绢布上的文字来自凉州名士贾诩贾文和。 闻言张济面色拧巴了起来,贾诩的指教很不错,只是有点让他下不了台:“我们刚刚联合李榷、郭汜攻打了天子的车驾,现在若是派遣使者向天子供给钱粮,前倨后卑,徒惹人笑话。” “叔父,向天子上供本就是臣子的本分,是颠扑不破的道理,没什么好犹疑的……至于前面的事情,可以让使者好生说道,就说我们是受了李榷、郭汜的蛊惑,一时不察,不小心冒犯了天子。”张绣耐心的劝告道,他和贾诩见过几面,对贾诩这位凉州名士很是敬仰,因此贾诩的计策他是信服的紧。 张济只是犹豫,他实是放不下面子。 这时一名宫装美人自屋外走入,嗔言道:“你们叔侄二人,议事就议事,饭也不吃了吗?”(本章完) 第313章 马腾马超 长安。 心系长安城内的妻儿财货,李榷、郭汜二人以主将的身份担任起了先锋,马不停蹄的赶回了长安城内,从路上收到的消息,陈仓的蜀军没有动静,以及眼下见到长安一如过往。 见此情景,李榷、郭汜心中的担忧和恐慌稍稍安定了些。 而后李榷同郭汜道别,赶赴向自家营寨,待行至自家营寨辕门处时,他见到丢失陈仓的侄子李武,李武立于众人之后,偷摸的正打量着他的面色,他稍稍安好的心境,顿然风起云涌、波涛澎湃了起来。 “你这个竖子,乃公宰了你。” 李榷哐当一声抽出腰间的宝剑,一手高高举起宝剑,一手摆弄着推开李武面前的几人,就要在辕门处斩杀了李武。 他对李武丢失陈仓一事甚是忿怒,因而见到李武的第一刻,怒气犹如火山中的熔浆一般喷涌而出,一意要斩了李武,以泄他心头之恨。 “兄长。” “兄长。” 李榷的从弟李应和李桓,二人挡在李武的面前,死死的抱住李榷的身体,阻挡着李榷在辕门处做下残害自家子弟的罪过,二人口中不断出声劝告。 这边李应道:“兄长,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可因怒而诛杀壮士。” 那边李桓道:“兄长,李武是自家子弟,念在他亡去的父亲面上,你就饶过他这一回吧。” 李应和李桓环抱着李榷,不使李榷有机会痛下杀手,口中不断出言安抚李榷暴躁的情绪,想着使李榷的怒气平息下来。 好半晌,在李应和李桓的恳切下,李榷才放弃了杀死李武的念头。 李榷将宝剑入鞘,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李应和李桓身后战战栗栗的李武,面对盛怒的他,李武即是不敢逃,也不敢上前求饶,冷眼扫了几眼李武后,李榷淡漠的骂道:“竖子,若不是念在你父亲昔日有恩于我,你便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这时惶恐不安、呆立原地的李武方才缓过神来,他跪拜在地,向着李榷求饶道:“叔父,侄儿一时不察,为贼人所趁,丢了陈仓,实是罪该万死。” “万死?哼!”李榷闻言冷哼了一声,随即他迈开步子,向着中军大帐走去,眼下局势错综复杂,他要聚众商议一番。 不多时,李榷在中军大帐的主位坐定,他一手按着腰间宝剑,扫视了一眼入帐的亲信将领,来回几次,判定没有什么人缺席后,他的眼神落在离他最远,紧贴大帐门口的李武,蔑然的说道。 “竖子,还不将陈仓如何丢失的详情报于乃公。” 虽是无意从李武处打听陈仓之失的详情,但陈仓之战后,唯有李武一人逃回了长安,眼下李榷也只好问询起了李武。 李武吞了一口唾沫,他面色紧张的出席,立于帐中向着众人懦懦道:“蜀兵穿山越岭,冒大雪而来,趁着晨曦时分,天色尚且不是明亮,士卒左右不能视物之时,先是突袭拿下了一面城墙,侄儿听闻后,领众前去,欲驱逐蜀兵,抢回城墙,一番厮杀奋战,无奈敌众我寡,却是不敌,侄儿本意死战,念及无人报信、告予叔父知晓,不得已只好趁隙而走,返回了长安。” “敌众我寡?这大雪封山,蜀兵历陈仓道而来,人数能有多少,如何敌众我寡。”李榷老于兵事,他很快察觉到了李武话中的漏洞,雪地行军,蜀兵必然用的是精锐,况且是突袭这种事情,人数肯定不会太多,顶天了就两三千,五千都是没有的。 “这,这……侄儿不敢欺瞒,蜀兵确是人数甚众,侄儿那时见着蜀兵四面八方而来,城墙上位置太狭窄,蜀兵都站不住了,都有被挤下城墙的。”李武章口就来,撒了个帐内众人等难以置信的的谎言。 “哼。”李榷从鼻子里喷出一团气,心下有点子无语,他本意让李武实打实的讲述下陈仓的情况,可李武为了甩锅,竟是胡言乱语了起来。 “乃公且再问你,你从陈仓窜逃之前,可有将陈仓的府库付之一炬。” “有的,有的,侄儿放了火,只是冬日严寒,却是不曾烧起来。”李武的头如同鹌鹑吃米一般,连忙的点着。 “那就是没烧喽。”李榷皱起眉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续而帐内是一阵的沉默,犹如一摊死水一般。 良久不语后,李榷喟然一叹:“乃公怎么用了你这么个人镇守陈仓。”他眉宇间愁绪万千,最后向着李武无奈的摆了摆手:“滚出去。” “诺。”李武如蒙大赦,他立即拱手应诺,倒退两步,似是逃跑似的走出了中军大帐。 待李武退出帐后,李应出席道:“李武之言,不足信也,陈仓情形如何,还需遣人查探……只是有一点,冬日兴兵,冒风踏雪,蜀兵的人数必然不似李武所言甚众,当只在三千人左右。” 李桓亦是出席:“蜀兵得了陈仓,却是没有兵向长安,而是悄然没了动静,可见蜀兵或是因翻山越岭而来太过劳累,或是因冬日大雪不便运粮、粮草不济,故而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李应和李桓知晓李榷的心思,二人待李武退出帐后,说着激励人心的话语。 “两位弟弟所言甚是,我已料定,蜀兵人数不众,且是劳累至极,不过是一时侥幸,故而得了陈仓……”李榷在李应和李桓的话后,他肯定了一句。 只是说到‘侥幸’二字时,李榷心头似是在滴血一般,语气都薄弱了几分,陈仓城坚,是响当当的一座名城,以一千人据守陈仓,等闲万人都是拿不下的,然而由于他放置了李武那等废物在陈仓,竟是一日之内为蜀兵所下,痛哉!惜哉! “今者蜀兵刚刚拿下陈仓,局面必然不是很稳定,我意趁此良机,将陈仓收回,不知诸君意下如何。”李榷扫视一圈,下了决断,征询着帐内众将的意见。 “但凭将军吩咐。” “一切由将军做主,我等领命便是。” 帐内众将纷纷出言。 见着众人齐心,李榷面色上有些开怀,他豪言道:“蜀人一贯庸懦,不如我凉州酣战,以我凉州一骑,可当蜀兵百人,今番虽是为蜀兵乘隙小胜了一场,但只需兵戈一交,管教蜀兵丢盔弃甲,狼狈的缩回蜀地,关中犹是我等之卧榻也。” …… 天水郡。 自兴平元年为李榷、郭汜所败,马腾就退回了凉州,等到兴平二年时,他有意进军关中,于是上表称军队补给不足,请求就谷于池阳,率军改屯长平岸头。 但是这一次,由于将领王承等人害怕被他谋害,趁他没有防备时率军偷袭了他,马腾只得再度向西败走,回到了陇右。 休养生息了一年后,到了如今的建安元年,马腾却是没有了进军关中的心思了,一则关中李榷、郭汜尚在,其帐下兵强,不是他能轻易抗衡的,二则他同他的异姓兄弟韩遂,近来由于底下部曲的一些小规模冲突,生出了不小的嫌隙。 只是虽然止息住了进军关中的心思,马腾对关中的局势还是非常的关注,盖因陇右羌胡袭扰,连年纷争,关中虽是也纷争不断,可比起陇右稍稍好上一些,若有机会,他还是非常愿意进军三辅之地,经营关中。 这不,马腾从遣送到关中的斥候处收到几则讯息,看起来三辅之地有一些不一样的变化了。 马腾仔细的翻看着手上的绢布,良久,他将绢布往案几上一扔,谓然一叹道:“如何益州也牵扯了进来,这关中也忒乱了些,简直都快乱成一锅粥了。” 就在马腾因为局势混乱而沉思时,门外传来了一声言语,这声言语的音调纯净,没有太多的杂质或沙哑,让人感到清新自然。 “父亲。” 马腾放弃沉思,他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青年,青年身形挺拔,犹如一颗青松一般,眉目舒展,脸型端正,是明晃晃的一名青年才俊。 “超儿。”马腾见着马超到来,他随即露出微笑,马超是他的长子,也是几个儿子中最为出色的儿子,才通文武,健勇非常,甚得他的喜爱。 马超面带不虞,他走近前来,言语中夹杂着不忿的向马腾说道:“父亲,韩文约那厮帐下的一支部曲又袭取了我们的一处坞堡,劫掠去了我们数百匹健马,我派人过去交涉,他们说是向导指错了方位,以为是他人的坞堡,却是未曾想到是我们的。” “可曾归还马匹?”马腾关心着那数百匹健马,他向马超问询道。 马超顿时摇了摇头,他夸张的说道:“连一根马毛都未曾归还……依孩儿看,他们就是故意袭取了我们的坞堡,劫走那数百匹健马。” “欺人太甚。”听到马匹未曾归还,马腾咬牙愤恨了一声,他虚空骂道:“好你个韩文约,我把你当兄弟,你当我是蠢猪,先前劫走我的一万斛粮草,说是部曲私自行动、带头的已经斩杀,这也就罢了,看在兄弟的份上我也就认了,今日又夺了我的数百匹健马,又说是向导指错了方位,每每巧言令色一番,却决计不肯归还我的东西……你我兄弟,今日恩断义绝也。” “父亲,早该如此了,那韩遂狼子野心,嘴上说着把您当兄弟,背地里却是不时的劫掠我们的财货,直直的把我们当郡县的府库。”马超肯定着马腾的话,他被韩遂麾下部曲几番挑衅,对韩遂有着极大的怨气。 马腾琢磨了起来,俗语云先下手为强,他打算趁着两方还没有完全撕破脸,韩遂那边没有防备,看看能不能就此攻杀了韩遂,了结掉韩遂这个表面上的兄弟。 “关中的斥候发回消息了?” 马腾那边在深思琢磨,这边马超发现了马腾案几上的绢布,文字中显露着‘关中’、‘三辅’的字样。 “嗯,是关中的讯息,斥候递回消息,言是陈仓为益州牧刘璋手下的大将甘宁、娄发所攻克,李榷、郭汜为之振恐,引兵退回了长安,放任天子东归雒阳。”马腾三言两语道清了关中的详情。 “益州牧刘璋?”马超惑然不解,他拿起绢布,仔细的看了起来。 片刻后,了解了详情的他斟酌道:“刘璋即是拿下了陈仓,必然是有进军关中的意图,若是李榷、郭汜不敌刘璋,那关中岂不是要为刘璋所据,我们不得东归扶风郡。” “是啊,若是事态如你所言,你我父子到时候只怕是回不到扶风了。”马腾点了点头,他是右扶风茂陵人,为了在故土安居,所以才几次三番同占据关中的李榷、郭汜相争,只是他不敌李榷、郭汜,只得流落在天水郡。 “不过也说不好,刘璋不过是趁李榷、郭汜手下强卒皆在弘农,趁隙拿下了陈仓,如今李榷、郭汜引兵而回,现下据守陈仓的甘宁、娄发,不知道能否抵挡的住李榷、郭汜的兵锋……这天下精兵,皆是边郡之人,以幽、并、凉三州为盛,三州之人,勇悍难当,而蜀兵向以文弱著称,只怕不是李榷、郭汜的敌手。” “只是总而言之,关中这潭水,是越来越浑了,是个人都想插上一手。”马腾摇了摇头,这世道是越发的乱了,看不出一点平和的趋势。 未来关中的局势,很难讲,毕竟上一秒的胜利者,或许下一秒会变为失败者,而上一秒的失败者,或许下一秒会变成胜利者,孰胜孰负,谁赢谁输,唯有天知晓。 还是关注眼前,马腾同马超商议道:“暂且先不要同韩遂那个贼子撕破脸,我们同他周旋一段时间,等韩遂的戒备之心降低了,我们再把握机会除去这个贼子。” 马超点点头,他展望道:“父亲,只需除掉了韩遂,陇右之地,无人将是我们的敌手,到时候席卷着陇右之众东进,谁能御之……回到扶风郡的故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且先任凭刘璋和李榷、郭汜去争关中,我们先除去了韩遂,然后再掉头向东,说不得到时候,还能坐收一番渔翁之利。”马腾笑的开怀。(本章完) 第314章 袁曹 兖州。 攻克雍丘,夷灭旧日至交好友张邈三族的兖州牧曹操,再一次将兖州全境把控在自己的手里,且比起吕布、陈宫、张邈叛乱之前,他对兖州的掌控力度更为深切了一些。 这一次,举兖州之地,无人再敢兴兵起事,这时候的兖州才是他的根基之地了。 现下的兖州牧曹操,正举步登上雍丘的城楼,不算高挺的身形,却是直如山岳一般,给城楼阶梯两侧的士卒极强的压迫感,让士卒不得不低下头来,莫敢仰视。 士卒这般敬畏的原故,离不开当下的时局? 天下分崩,宇内大乱,朝纲不振,皇帝的威德太过卑浅,也太过遥远,如今他们眼前的兖州牧曹操,便是他们头顶上至高无上的太阳,也是唯一的一朵云彩,一言决生,一言决死,容不得士卒不去敬畏。 登上城楼,举目远眺,落入曹操眼中的,是积雪覆盖、苍白无边的大地,同这冬日的清空万里、碧空如洗相映照着,不自然的令他生出一股苍凉遒劲的情怀,夹杂着的是止不住的豪情。 世所谓之中原,兖豫之地也。 而如今,中原在握! 在上无朝廷制衡,下方郡县慑服的当下,曹操的心态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或许眼下这样的时局,也挺不错的。 “明公。” 伴随着一声熟悉的尊称,外加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熏香,曹操虽是不曾返身,他也知晓来人是谁,那是他的子房-——弃袁绍,奔兖州,投效于他帐下的颍川名士荀彧。 “文若。”曹操还是不曾返身,他伸出手指向前方苍茫洁白的大地,以及上指示意晴空无云的天穹:“天地若乎一色,真可谓厮哉美景,不可胜收也。” “景色迥异,确是非比常时。”荀彧走上前来,欣赏了一会景色后,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二人驻足赏了一会景色,荀彧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明公,公达有书信递来。” “哦,是从何处发来的?”曹操转头看向荀彧,关切的问询上了一句。 关于荀攸荀公达,这位出身颍川荀氏的名士,曹操很是想招揽到身边,为自己出谋划策,所以前面从荀彧处得知荀攸请求担任蜀郡太守,因道路不通,停驻在荆州,他便让荀彧发去书信到荆州,为他招揽荀攸前来。 只是可惜的是,信使自荆州而回,禀告他说荀攸已经离开了荆州,不知何往了。 时时记挂着荀攸的曹操,眼下重新听闻了荀攸的动静,他不免神色上心了一些。 “是自蜀地发来的,公达言蜀地稍定,他便自荆州溯江而上,已是到达了成都。” 随着荀彧的回答,曹操神色上的激动慢慢平息,逐渐变为了失望,他摇了摇头道:“不意公达终是入蜀,只是他一介外人,虽是有朝廷的印绶,想来益州牧刘季玉也不会将蜀郡太守一职交于他,恐是美玉落于泥潭尔。” “公达可曾有言他入蜀之后,得了何官何职,若是他居于蜀地不得重用、无所事事,卿可为我再发书信,书上就言:‘现今天下大乱,宇内不安,正是智谋之士费心劳神的时候,而先生却在蜀汉静观时局变化,不是太平庸了吗’。” 荀彧点了点头道:“如明公所言,蜀郡太守一职,确是已有其人,为蜀地名士陈实……且公达身处成都,而益州牧刘璋方兴兵汉中,二人未曾碰面。” 曹操的眼睛顿然一亮,他耐心听着荀彧的话。 蜀地偏远,讯息往来不通,荀彧讲着他收到的荀攸那边发自几个月前的书信:“不过公达得益州长史王商所荐,为益州牧刘季玉见重,如今得拜军师中郎将……观其书信所言,公达恐是已效命刘季玉,无心返回中州。” “军师中郎将。”曹操喃喃着这个职位,既是军师,又是中郎将,那位益州牧刘季玉为了留住荀攸在蜀地,还真是下得好血本。 念头转瞬万息后,曹操轻叹了一声:“未想同公达竟如此无缘。” 随即曹操是一声轻哼:“人多言刘季玉为人庸懦,无党信士大夫之能,今见公达初入蜀地,便得拜军师中郎将,看来世人所言,恐是谬论。” “明公说的是,世人言谈,纷杂错乱,有些事情,有些人物,只有亲眼亲耳见证一番,才能了解一二,妄听人言,是庸俗人也。”面对曹操的议论,荀彧很是认可。 起初他为避董卓之乱,将宗族迁至冀州避难,并投效到袁绍帐下,以袁绍四世三公,且有盛名播于天下,必能克定时乱,匡正得失,只可惜,闻名不如见面,他一番度量,袁绍其人,终不能成大事也,于是弃袁绍而归曹操。 不能招得荀攸,曹操也不纠结,他向荀彧问道:“吕布、陈公台奔逃徐州,徐州那边动静如何?” 说到吕布二字,曹操的语气是骇人的,他对吕布会同张邈、张超趁着他征讨徐州陶谦时,于兖州作乱一事,甚是愤恨在心。 而说到陈公台三个字,言及陈宫这个兖州之乱的谋主时,曹操的语气却是没有愤怒,也没有埋怨,反而有说不出的意味,这里他不知道对陈宫是恨多一点,还是喜爱多一点。 想当初初平三年时,他还是东郡太守,当时兖州刺史刘岱和青州黄巾作战时战死,兖州无主,是陈宫为他在州中游说,让他得到了济北相鲍信等人的支持,得以出任兖州牧。 本来是一心一意追随他的陈宫,曾经为他立下大功,却是反叛于他,险些置他于万劫不复之地。 ‘诶。’念及往事,曹操心头一声长叹。 “徐州牧刘玄德接纳吕布,以吕布屯驻于下邳之西,为守户之用。”荀彧道。 “卿以为如何?”曹操闻言后眉目一挑,露出个轻佻的表情。 荀彧不待斟酌,就直述道:“吕布壮士,善战无前,若是诚心归顺刘玄德,将是刘玄德这头猛虎添翼,翻然不可制衡……只是吕布为人心性不佳,狼子野心,诚难久养,如今徐州是盘踞着两只老虎,早晚必然相争内斗,可静观其变,趁隙下之,徐州必为明公所有。” “卿言是也,一山不容二虎,徐州岂能容得下刘玄德和吕布,更不必提淮南还有袁术这个路中悍鬼在侧窥伺,到时候三方纠斗,我等只坐山观虎斗,便可坐收渔翁之利。”曹操面色惬意,仿佛徐州只在喉咙口,稍等一些时日便可吞服而下。 等曹操开怀一阵后,荀彧郑重面色,他向曹操禀告道:“关西方面有消息传来,天子车驾已至弘农,如今暂时驻跸在曹阳县,等春暖花开、道路冰雪消融,便会东迁雒阳。” “不是说李榷、郭汜二贼正在引兵追阻天子东迁吗?”曹操有所惑然,他前面收到消息,是天子刘协为李榷、郭汜在弘农东涧打的大败,只得在曹阳的荒野中立营寨坚守,形势危殆,未知来日,这种情况下,天子刘协如何还有胆量驻跸停留在曹阳呢。 荀彧解释道:“似是关中出现变故,李榷、郭汜二人后路生忧,唯恐长安有失,只得引兵西还……” 这里荀彧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据斥候回报,说是益州牧刘季玉兴兵勤王,袭取了陈仓,震动李榷、郭汜二贼……不过具体实情如何,还需遣人细细侦知。” 曹操再度听到刘璋的名号,且听到陈仓二字,他微然一笑道:“好一个刘季玉,他这是效仿淮阴侯的招数吗?”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淮阴侯韩信这一计策的成功,换来了大汉四百年的天下,知晓的人可太多了,处处为人所传颂,哪怕是闾巷小儿,都能说出个一二三四出来。 “这般说起来,刘季玉岂不是拿下了汉中、武都?这动作未免有些快了些。”曹操反应了过来,他脑中循着陈仓往蜀地走上一遭,顿然发现汉中、武都必然落入了刘璋之手,不然蜀兵也走不到陈仓道上。 荀彧点头:“若是陈仓道当真为刘季玉所得,汉中、武都之地想必是为刘季玉所略定……这位益州牧做起事来,的确是风风火火,连着荡平了两个大郡。” “好一个刘季玉。”曹操谓然一叹,先是以军师中郎将招揽了他心心念念的谋士荀攸,现下又偷渡陈仓,逼迫李榷、郭汜引兵西还,真可谓悄然做的好大事。 曹操顿时于心底萌生了一个直觉,他有感觉,那位远在西陲之地益州牧刘璋,异日会成为他的敌手,他的大敌。 …… 邺城。 当下袁绍有些左右为难。 这边监军沮授知晓天子正驻跸弘农曹阳后,他立即出言劝告道:“将军世代担任朝廷公卿,历代以忠义辅助国家。如今天子流离,宗庙毁坏,然观察各处州郡,皆是表面托名义兵,实则图谋互相攻灭,未有忧虑国家关爱士庶的人……如今冀州大体平定,兵强士众,应当去弘农迎接大驾,将天子安在邺县,挟天子而令诸侯,畜养兵马来讨伐不向皇庭朝拜的人,试问天下有谁能够抵御呢?” ‘挟天子而令诸侯,畜士马以讨不庭,谁能御之!’闻言之际,袁绍顿觉身心怡悦,如沮授所言,将天子安置于邺城,顶着天子的旗号横扫天下,敌对者便是汉室逆贼也,这条迎大驾于邺城的计策的确不错。 然而那边郭图反驳道:“将军,汉室陵迟,为日久矣。现在想振兴王室,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况且如今英雄同时兴起,各自占领州郡,聚集士众,动辄有上万人,所谓‘秦失其鹿,先得者为王。’若将军迎接天子在身边,不管何事就要上奏,服从天子的话则权柄太小,不服从天子则是抗命,此非妙计也。” 郭图的话不免让袁绍有些担忧了起来,如郭图所言,将天子迎至邺城,行事就不是那般轻便了,时不时要向天子上表,见天子的面色而动,当是不如眼下快意。 这不,袁绍开始犹豫了起来,落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未能给出一个决策。 沮授见袁绍为郭图的话而犹疑,他有些痛心疾首的说道:“将军,现在迎接天子,合乎道义,又合宜时机,如果不趁早决定,必有他人先去迎接。权变不可失去时机,成功在于行动迅速,唯将军图之!” 沮授说得急切,可是上首的袁绍只是犹疑,对于那位非是他本意拥立的天子,他在思索一番后摆了摆手道:“监军,逢迎天子之事,且待我深思一番。” ‘诶。’沮授见袁绍主意已定,他心中喟然长叹,却是不好出言再劝说,他知晓袁绍的心性,这个时候再去劝说,只会令袁绍不悦,愈发反感逢迎天子的计策。 “斥候除却回报天子驻跸曹阳一事,还言及益州牧刘季玉趁李榷、郭汜远在弘农,袭取了陈仓,关于此事,诸君可有什么看法。”袁绍扫视一圈,静待有人出言。 又是沮授,他出席道:“将军,刘季玉自出任益州牧后,连年动众,东征西讨,兴平元年克定巴郡、南中,兴平二年荡平汉中、武都,今时又袭取了陈仓,此其志不小也……且陈仓者,昔日高皇帝得之以还定三秦,如今刘季玉得了陈仓,必然有窥伺秦川之意,若其下关中、取陇右,则强秦之势成矣,不可不深忧之。” ‘嘶。’袁绍闻言后面色有些沉重。 “监军此言,未免太夸张了些。”郭图先是驳斥了一句,而后为袁绍分析道:“今时不同往日,高皇帝时,关中乃秦之故地,户口众多,士庶富裕,故而高皇帝得之关中,可以抵定天下……而今之关中,素来为羌胡袭扰,现又遭李榷、郭汜之乱,民生凋敝,十不存一,刘季玉纵得关中,得之又有何益。” “况且刘季玉以庸懦的蜀兵抗衡李榷、郭汜帐下的凉州锐卒,胜负尚在两说,监军却是不必如此忧心,且先静观其变。” “嗯。”袁绍脸上忧色遁去,郭图所言甚是合理,且合他的心意。(本章完) 第315章 关中之议 建安元年,二月末,南郑。 如历史上连年北伐、驻留汉中的诸侯武侯一样,刘璋在攻克汉中后,没有返回成都,而是停驻在了南郑,身处战争的第一线,为北征关中做着准备。 南郑官寺的廊宇下,正前往议事厅的刘璋忽的止住了脚步,他望着走廊前的庭院,庭院前的地面上虽还是积着一小层的白雪,可积雪的势头不如寒冬时节了,薄薄的有如一张绢布,几棵乔翠欲滴的小草,已是穿破了积雪的掩盖,露出了一抹翠绿。 “将是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了。”刘璋回顾,朝着身后的亲卫吴班说道。 同时刘璋心里也暗道了一句,这冬雪消弭,春色将近,到了他大展宏图的时候了。 吴班点了点头,他报之一笑:“明公说的是,只消数日,冰雪即是消融不见,万物复苏,生机勃勃也。” 不多时,刘璋来到了南郑官寺的议事厅门口,只见厅内汉中太守黄权、军师中郎将兼主簿荀攸、军曹彭羕、从事郑度等人纷纷列席而坐,静候着刘璋的到来。 “明公。” “明公。” 一见刘璋,众人纷纷起身,向着刘璋拱手施礼,有的人跪拜而来,施起了大礼。 刘璋照旧摆了摆手,让众人安座,言是不必如此,这礼仪之道,能分上下、固尊卑,可来来回回的礼仪,就是繁文缛节了,现在军国多务,一切以简便是从。 待刘璋走到上首的位置坐定,出席起身的众人方才走回各自的位置,安然的坐了下去。 “先生,就由你讲述一下关中的情形吧。”刘璋示意荀攸。 荀攸点头,他先是轻咳的一声,引来众人的注意,而后将他这个主薄掌握的最新消息道出:“李榷、郭汜二贼返回长安之后,就马不停蹄的发兵到了陈仓城下,意图趁我军刚刚拿下陈仓,形势还不是十分稳固的时候夺下陈仓……只是积雪皑皑,用兵不易,加上甘中郎将、娄校尉守御甚严,李榷、郭汜二贼除却开始拼命强攻了一二次,见没什么战果,后面就只是小打小闹的袭扰陈仓了。” “贼寇就是贼寇,一经小挫,就止步不前。”兵曹彭羕轻笑了一声:“陈仓一失,关中门户大开,李榷、郭汜二贼眼下不拼命,不动真格,去抢回陈仓,一个劲的小打小闹,是准备等到我们粮草充足,兵发关中吗?” “陈仓城坚,易守难攻……而李榷、郭汜二贼的立身之本,就是他们帐下的强兵,这一二次强攻无果,他们自然是放弃强攻,二贼如何舍得本部人马折在陈仓的城墙下……这要是失了帐下的精卒,二贼就真的如同山林贼寇了,还如何横行郡县。”从事郑度揣摩着道了一句。 听得郑度的话,荀攸点头道:“以攸度之,或正如从事所言,李榷、郭汜担心本部人马折损太多,所以才不放手强攻陈仓……这失了陈仓,李榷、郭汜二贼领着帐下强兵,还可以窜逃其他地方。” “可若是二贼不惜帐下士卒的性命、强攻陈仓,致使帐下强兵雕零,这种情形下,就算二贼侥幸得了陈仓,可麾下无有强兵,二贼就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将不复旧日的煊赫跋扈,只得孤身奔逃走窜,假以此时,一亭长也可以缚杀之。” “陈仓有兴霸、子初在,就算李榷、郭汜二贼舍命强攻,陈仓也是安稳如泰山,佁然不动也。”刘璋面带微笑,他插了一句嘴,表达出对甘宁和娄发的信心。 “李榷、郭汜二贼不至于就此屯于陈仓城下,静候明公、坐以待毙吧。”兵曹彭羕露出一声疑惑。 荀攸摇了摇头:“李榷、郭汜二贼还不至于这般愚钝,现下二人一则围困陈仓,二则呼朋唤友,以明公攻取陈仓、有意于关中之地,号召关中的大小军头团结一致,欲共同对抗明公。” “就眼下而言,据斥候回禀的消息,李榷、郭汜帐下使者四出,前往游说各地的大小军头,近的有关中的李堪、候选、程银、梁兴等人,远的有屯驻弘农的段煨、张济,而陇右的韩遂、马腾,虽是同二贼是旧日仇敌,可如今非常之时,二贼也是有遣使者去。” “真的拉的下脸。”彭羕露出一声不屑的言语,李榷、郭汜和韩遂、马腾之间纷争不断,厮杀也有几回了,仇怨极深,只是没想到这个时候,李榷、郭汜能舍得下脸,遣使邀请韩遂、马腾参与对抗蜀地的联军。 “当分化彼辈,不使彼辈联合,削弱他们的势力,如此关中方可易下。” 彭羕眉宇间露出一缕忧色,若是李榷、郭汜真能联络到陇右的韩遂、马腾,弘农的段煨、张济,并邀请到关中的大小军头,团结一致的同蜀地抗衡,虽说这些人人心不齐,可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会给他的明公讨定关中带来麻烦。 荀攸点了点头,他顺着彭羕的建议朝刘璋说道:“明公,彭兵曹所言极是,当尽量分化削弱李榷、郭汜纠集起来的联军,不然若是关中、陇右、弘农合为一体,一时间确是难以遂定关中。” 刘璋点头,他扫了一眼堂下众人,示意一众谋士为他出谋划策。 片刻后,汉中太守黄权率先出言道:“明公,听闻陇右的韩遂、马腾虽是约为兄弟,可二人是面和心不和,各自帐下的部曲时不时会发生争斗,两边的怨仇就如同一把干柴,只需要一个火星就可以点着……依权之见,可遣一精细使者至陇右,将这堆干柴点起来,使韩遂、马腾二虎相争于陇右,无力顾及关中。” “卿言是也,当如此行事。”刘璋肯定了一句,他对黄权给出的计策很满意,这条计策也是符合他的想法。 这汉末的结义兄弟,有的人是情比金坚、矢志不渝,结义了后就跟亲兄弟一样,甚至于超越了亲兄弟,如刘关张三人,做弟弟是过五关斩六将,只为回到大哥身边,做哥哥是‘朕不为弟报仇,虽有万里江山,何足为贵。’为悲痛和愤怒冲昏了头脑,不顾大局的伐吴。 而有的结义兄弟,便是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如韩遂和马腾,起初情意绵绵、你侬我侬,可稍有间隙,便是沦落到动刀动枪的局势,恨不得取了结义兄弟的首级而后快。 韩遂和马腾即是不争气,做不到一对亲密无间的结义兄弟,那刘璋的机会也就有了,至于如何挑拨、如何煽风点火,使韩遂、马腾厮杀交兵,就得看刘璋派出的使者,游说和口舌上的本领了。 待黄权言毕,军师中郎将荀攸拱手道:“明公,弘农段煨、张济二将,其中段煨虽是董卓手下故将,却非是李榷、郭汜那般的荼毒苍生之人,段煨于华阴勤勉劝农,与百姓相和,士庶甚是安乐,且前次天子途径华阴,段煨供应膳食,侍奉百官,终无二心,亦是汉室一良臣尔……其人或可说之,令其安屯华阴,不与李榷、郭汜联合。” “至于弘农陕县的张济,恐非良善之辈,其人曾与李榷、郭汜合军,攻破天子车驾扈从于弘农东涧,若是李榷、郭汜遣使以书信诱之,只怕会同李榷、郭汜合兵一处。” “而关中的大小军头,如李堪、候选、程银、梁兴等人……”荀攸微微皱眉,对于关中这批军头,他没有太好的法子,去阻止关中诸将和李榷、郭汜会兵一处。 虽说他的明公兵进关中,可以打着为天子亲往勤王的旗号,同时加以为父兄报仇的名头,言明只是针对李榷、郭汜,与他人无关,可只要蜀兵大众一踏入关中,关中诸将必然惶恐不安,他们不知道刘璋弄死李榷、郭汜之后,会不会对他们这批人下手。 猛虎卧于身侧,由不得关中诸将犹疑、内心不安。 这种情形下,荀攸料定,关中诸将大概率会引军为李榷、郭汜助阵,诸将害怕李榷、郭汜一落败,他们就落了个唇寒齿亡的局面,一个接着一个,为他的明公所剿灭。 “明公。”一番斟酌后,荀攸还是有了主意,他开口道:“明公大众将临于关中,关中诸将必然惊惧,以明公欲夺彼等所据三辅郡县,去了他们的立身之基业,关中诸将定然会和李榷、郭汜联络往来,合为联军,阻止明公踏入关中。” “先生说的是,关中诸将,各据郡县,上无朝廷管制,下无士庶抗命,乐以终日,快活自在,自然是不愿意放弃手中的权柄。”刘璋肯定着荀攸的话。 权力是一副毒药,可也是戒不掉的毒药,尝过这副毒药的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放弃手中的权力的,而且有时候,就算是万不得已,有些人也见不得会放弃手中的权力。 如历史上曹操进攻汉中,以韩遂、马超为首的关中十将,不愿意曹操经关中行军去进攻汉中,害怕曹操行的是假道灭虢之计,夺了他们手中权柄、去了他们主宰一方的快意,因而组成联军对抗曹操。 而且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前提,那就是前面在侍中守司隶校尉、持节督关中诸军的钟繇劝告、陈述利弊祸福后,韩遂有一个儿子在朝廷为质,马超更是父亲马腾在朝廷为卫尉,但在为了保证手中权位的疯狂下,什么父亲、什么儿子,都可以被舍了去。 权力给人注入的疯狂因子,让刘璋推定,正如荀攸所言,关中诸将必然和历史上一样,组成联军来对抗他这只欲踏入关中的真龙猛虎。 “虽是如此,但我等也可行以计策。”荀攸侃侃而谈,他分析道:“关中诸将,有爱财者、有好名者,亦有胆略较小之人,这些人可以遣使游说,或以财货名利诱之,或以明公天威骇之,让他们不至于成为李榷、郭汜的助力,也借此削弱一二李榷、郭汜聚拢起来的势力。” “威慑彼等,可明言后降者不赦,令关中诸将胆寒。”小毒士郑度出言道:“关中诸将闻之,必然内心惶恐,前后失据,不敢引兵同明公抗衡。” “不可。”黄权出言反驳道:“后降者不赦,固然可以威慑一二胆小之辈,可也是会令彼辈坚定战心,一意不降,不符合兵法,兵法云:围三缺一,为的就是给城中守军以希望,让守军放弃坚守城池……况且后降者不赦,有伤明公仁德之名,他人或以为明公嗜好杀戮,无救民之心,不足以肩负起天下重任。” “府君说的是,度却是欠缺考虑了。”被黄权当面反驳,郑度却是坦然的接受了下来,没有闹了个脸色涨红、下不来台的窘境,盖因他知晓黄权为人耿直,是一名快士,不假修饰,不是针对他说的这番话,而是只针对他提出的建议。 最后荀攸总结陈词:“关中诸将遣使说之,尽量使彼等不同李榷、郭汜联合,陇右韩遂、马腾,遣使促其交兵,使其无暇顾及关中,弘农段煨、张济,可稳住其心,令二人不至引兵入关中,同李榷、郭汜会盟。” 刘璋会意,他需要等到夏收之后,那时兵精粮足,方得有能力引大军入关中,但在这之前,他并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需要一批口色伶俐、纵横游说之徒,尽量分化关中可能出现的、为李榷、郭汜聚拢的联军规模,为夏收后他引大军踏入关中,更加轻松的讨定三辅之地做好一个铺垫。 两股势力相抗衡,实力固然很重要,但外交也是一个很重要的砝码,能在胜负的天平上给对方一个不小的压力,况且现在不止是一股势力的纠缠,整个关中大大小小十余股势力,互不统属,各不干涉。 关中未能定于一,这便是刘璋的机会,他可以趁着关中纷乱,自家上下一心,吃下关中这块形胜之地,不然若是等到北方一统,关中定于一,就算是入了武庙的诸葛武侯,也只得望关中而兴叹。(本章完) 第316章 甘宁定策 陈仓。 夜色如墨,星月无光,二月底的春寒依旧十分的陡峭,不时一阵兼带寒意的劲风从城头吹过,惹得城楼上的惊鸟铃不住地发出声响,在暗夜里显得格外清脆明显。 “渠帅,人言凉州兵精,眼下看来不过是徒有虚名尔,李榷、郭汜二贼除却刚抵达陈仓时,像模像样的攻打了几日城池,到如今是越来越敷衍,每日只是将士卒往城墙前一放,待到天黑就收兵回营,知道的以为他们在攻城,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放羊呢?” 深夜值守在陈仓城头的甘九,一边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中的短戟,一边向着面前的甘宁吐槽道。 “嘭。”甘九将短戟横向一挥,打出一道破风之声,发泄着身体里无处安放的精力。 闻言甘宁哂笑一声:“你没见着李榷、郭汜指挥士卒攻城的时候,每看到一个卒子倒下,脸上就是一阵肉疼,想来这些卒子都是李榷、郭汜的亲朋子弟,若是死的多了,李榷、郭汜一则没办法向他们的家人交待,二则就失却立身的根本了。” 甘九收起短戟,他坐了下来,听着甘宁的剖析。 “李榷、郭汜二贼,以往追随董卓造逆,后又威逼天子,祸乱关中,可谓是人神所共愤,天下共仇之,宇内之人无不想杀之而后快,而二贼之所以能存活到现在,无非是依仗他们手下有一批死心踏地追随他们的亲朋子弟,没了这批人,李榷、郭汜就像拔去了牙齿和爪子的老虎,成了圈养的肥豚,是个人都能给二贼一刀。” 甘宁冷笑道:“你说,李榷、郭汜二贼敢拼光帐下这批死忠吗?” “自是不敢的。”甘九摇了摇头,同时他生出一个疑问:“李榷、郭汜二贼即使不来攻城,陈仓在我们手里,到时候明公大众北上,一路坦途,二贼岂不是坐以待毙。” “这群凉州贼素来狡黠,怎么可能坐以待毙。”甘宁不待须臾的否认了甘九的想法。 “近来斥候回禀,李榷、郭汜营中每每有游骑四出,且不见回来,这批游骑应当是使者……李榷、郭汜是凉州人,杂处于羌胡之间,同很多羌胡渠帅关系很好,想必肯定会以金帛财货招诱凉州的羌胡前来……此外关中军头林立,各据郡县,互不一统,这里很多人和李榷、郭汜的关系也匪浅,若是李榷、郭汜二贼递上书信,当是会有很多人前来助阵。” 甘宁起身,他来到城墙的垛口处,打量着城外李榷、郭汜营寨的点点星火,在这星月无光的暗夜,那点点星火明亮的紧,他伸出手来指着李榷、郭汜的营寨示意甘九道。 “阿九,你没注意到李榷、郭汜的营寨中,夜间的灯火、晨时的烟柱,是越来越多了吗?” 甘九面色一红,他每日只专注守城,倒是没对李榷、郭汜营寨的灯火和做饭的烟柱数量去细数过,现下为甘宁一说,他点了点头道:“还是渠帅你细心,说起来也是渠帅料事如神,对李榷、郭汜的寨中情形是只在掌中。” “阿九,两军对敌,粮草、辎重、兵戈、人数,这些你须得观察入微,学会分辨实情和虚妄。”甘宁对甘九的奉承视若无物,他指教起了甘九。 甘九顿觉头疼,他止不住的摇了摇头道:“有渠帅你在,我学这些作甚,两军交战,我只需听渠帅你的吩咐,要我往东我便往东,要我往西我便往西,刀山火海我也是一往无前,却是不必学这些东西。” 甘九表着忠心,可甘宁却是皱着眉头,他恨铁不成钢:“你这惫懒货,莫不是想一辈子当一名听人指挥的小卒,你若是只专心武艺,不过一勇之夫,就算再是勇猛,到头也只能攀到校尉的位置,将军什么的是想都不要想。” 甘宁的语气是严厉的,但更多是深处的温情:“我往日里叫你多读些兵书,你不读,这不读兵书、不通文字,如何统帅全军,别领一师……如今宇内大乱,世道不宁,正是我辈武人的机会,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有所长进,去博一个封妻荫子,同时也好报答明公的恩情,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渠帅,甘九知晓了。”甘九端正着面色,他拱手向着甘宁施了一礼,真心实意的领命。 甘宁亲昵的将手搭在甘九的肩上,他展望未来:“你我追随明公,异日前途不可估量,他日若得一同封侯,光耀甘氏,才可谓不负此生。” “嗯。”甘九重重的点头应下。 言罢,二人回到了城楼处的篝火旁,就此烤起了火来,夜深露重,加之春寒,城头又是四处无有遮挡,多少有些寒意逼人。 明亮的篝火在甘九的眼中摇曳,仿佛一朵艳红至极的花朵。 这时甘九冒出了一个念头,他斟酌着说道:“渠帅,我观李榷、郭汜的近日行迹,这些凉州贼是有轻视我蜀人之心,或可以趁着彼辈小觑我等,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寻个好日子,往李榷、郭汜的营寨中好生闹上一番,教彼等知晓我们的厉害。” “哦,你如何得知李榷、郭汜有轻我等之心?”甘宁并不接话,他只反问了一句。 “李榷、郭汜引兵前来,攻具不全,便贸然蚁附攻城,想着一鼓作气拿下我们,这是其一,李榷、郭汜二贼的营寨离城池不远,这分明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这是其二,有此二者,足以为明证。”甘九一边打量着甘宁的面色,一边出言道。 “再者,我军自李榷、郭汜来后,未曾出城交兵,只一味的坚守,二贼必然以为我军畏惧他们,如此一来,二贼的营寨必然守御松懈,不复严整。” 说完,甘九心情坎坷的等着甘宁的评断。 “哈哈哈。” 随着甘宁的一阵大笑,甘九只觉有些心虚,他糯糯道:“渠帅,是不是我说的有些谬误。” 甘宁伸出手大力一拍甘九的肩头,眉色间皆是开怀,他夸耀道:“我就说嘛,我家阿九非是常人,以往只是不愿动脑子而已,如今沉思一番,不就得出了一条好计策。” “渠帅,是我说对了吗?”甘九还有些怀疑,不敢置信甘宁的话,他眉目间露出一点喜色,向着甘宁求证道。 “当然是对的。”甘宁点头,他肯定道:“凉州之兵向来精悍,哪里会把我们蜀兵放在眼里的,且观察李榷、郭汜的行事轨迹,亦是多有明证……我这段时日来一直坚守不出,也是为了骄纵彼心,如今时机快到了,当是可以给李榷、郭汜二贼一个大大的惊喜。” 甘九闻言顿时眼睛一亮。 城外李榷、郭汜的营寨中。 向来多有嫌隙、且曾经交兵厮杀的李榷、郭汜,眼下二人却是如亲兄弟一般共卧一榻,一则以示对对方没有防备,二则对对方展露出绝对的信任。 “啊~~~。” 郭汜连打了几个哈欠,表明他处于困乏的状态,可他眼下着实难以安睡,只得耷拉着个黑眼圈,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 “我说郭阿多,你到底睡不睡,一直哈欠连连,搅了乃公的好梦。”被郭汜哈欠声惊醒的李榷,带着怒气向郭汜喷了一句。 郭汜被李榷骂了一句,他也不恼怒,只是反问道:“我说稚然,你怎么能睡的着,这种情形下你睡得着觉?有点心肝没有!” 郭汜很是疑惑,陈仓一失,关中门户大开,益州牧刘璋正磨着刀子准备宰了他二人,虽说不上命悬一线,可也是身处危局当中,他是夜夜不得安枕,可李榷却是夜夜呼噜声震天响,让他很是怀疑李榷到底有没有在忧心他们的将来。 “诶。”被郭汜这么一搅和,李榷的睡意也去了一二分,现下是难以入睡了,他直直的叹了一口气:“郭阿多,你平时不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什么事都不放在心头吗?怎么今日这般的扭捏,像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刘璋小儿还没领兵前来呢,你就怕成这样,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等到刘璋小儿真来了,你还不得当场吓尿。” “话不是这么说的。”郭汜难得的露出忧色:“以往我们跟着董相国,虽是说遭了不少人的记恨,可日子是快活的,加官进爵不断,后来董相国死了,我们杀了司徒王允为董相国报了仇,日子还是快活的,加官进爵也是不断……可最近却是走了霉运,天子跑了,陈仓丢了,来到这里,陈仓的守军和个缩头乌龟一样,我们一时间拿他没有办法,眼下我总感觉,我们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为人小憨的郭汜,近来冥冥之中总是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未来他的日子会不好过,说不得没得过了,是以他时时忧怀在心。 “什么好日子到头了,我们的好日子还长着呢。”李榷啐了一口,连连呸了几声,一双眼睛鄙夷的看着郭汜,像是要郭汜将说过的话咽回去。 “区区蜀兵,怎生是我们凉州人的敌手,不说以一当百,就算以一当十,我们两家合军有万余人,可当蜀兵十万,当依我看,刘璋小儿连年兴兵,当是掏不出十余万的大军前来。” 李榷激励着郭汜,用言语鼓励郭汜振奋起来。 “况且凉州的羌胡渠帅们有书信回告,言他们正收拾行装,不日就会前来助阵,此外关中诸将,也大多愿意出手相助,不愿蜀兵踏足关中,坏了关中的平衡……以此度之,我们能聚拢的兵力可不下三万人,有三万能战的精卒,管教刘璋小儿只要敢前来,便是丢盔弃甲,奔逃回蜀地的结局。” “诶呀呀。”郭汜听的心情越来越激荡,他上前环抱着李榷道:“稚然,你真是我的萧何呀!” ‘萧何?’李榷面露疑惑,忽的他突然明白了郭汜的意思,一把推开郭汜道:“什么萧何,萧何干的是镇国抚民,给饷馈,不绝粮道的活,我这是运筹帷幄,当是张良张子房……你这个盗马贼,就是不读书。” “对对对,是张子房,不过都一样,只要稚然你明白我的意思不就行了。”郭汜乐呵呵的道了一声:“说起来也只有稚然你能懂我,你真是我的知己啊。” “等等。”李榷突生疑窦,他面色不善的说道:“你这厮把我比作张子房,你岂不是就是高皇帝!好你个郭阿多,好你个盗马贼,竟敢占乃公的便宜。” “没有,没有,我郭汜绝无此意。”郭汜立即辩解道。 “切。”李榷不屑的道了一声:“谅你就算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胆,高皇帝何等的人物,你只能算他的九牛一毛,不,你就连九牛一毛上的毛尖尖都不算。” “那是,那是,我若是有高皇帝的九牛一毛,那都是我郭汜的荣耀。”郭汜点头称是,他对那位中年起兵,从一亭长登上天下之主位置的高皇帝,是敬佩的五体投地,因而虽是李榷这般贬低他,他却是能接受下来。 这里郭汜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惜韩遂和马腾生了嫌隙,互相戒备,不肯携手前来,不然我们的胜算就多了几分,还有段煨,在华阴督农讲学,也是不愿前来,不如张济兄弟,一接到书信就说要来,这才是我们的好兄弟。” “韩遂和马腾若是来了反倒不美。”李榷从鼻孔中喷出一道气:“韩遂奸猾似鬼,马腾粗枝大叶,若是来了,只怕会同我们闹出事来,还有那段煨,前番天子途径华阴,他是毕恭毕敬,若是他来了,只怕会成为内应……这有时候,人多不如人少,人少尚且能团结一心,这人多起来,是人是鬼,我们难以分辨,反倒成了害处。” “稚然你说的是……”郭汜点着头,他对出谋划策这种事情难以应付,是全然托付给李榷的,如今的时节,他对李榷是言听计从,只求保住自身这条小命,再快活上个几年,方才不枉此生。(本章完) 第317章 大意 陈仓。 月明星稀。 一队士卒借着夜色的掩映,离开了陈仓城,向着城外李傕、郭汜的营寨摸去,他们的动作很轻,同时也非常的快捷,悄无声息的直如幽灵一般,轻易叫人察觉不到。 而这时的李傕、郭汜所立的营寨处,正值换防的时间。 一名被搅了清梦、前来换防的凉州士卒,他一边从前面值夜的同袍手里接过长矛,一边打着个哈欠埋怨道:“蜀地士卒胆怯如鼠,从我们到了陈仓后,彼辈除了依仗坚城据守,其他时候连个头都不敢冒出来,要我看,哪里需要守夜,不如大家一起安安稳稳的睡一个好觉,养足精神才是上策。” 这名换防的凉州士卒发起了牢骚,他一方面对蜀兵的战力不放在眼里,一方面对蜀兵据守坚城、从不出战的行为很是蔑视,自以为对形势看的很分明,认为蜀兵无胆,是绝对不会离开陈仓城,做出什么袭营的举动来。 而前面守了大半夜的士卒,抱有着同样的情绪,他吐槽道:“谁说不是呢,听说陈仓城里叫做甘什么宁的将领,以前是做贼的,打家劫舍在行,临战对敌,只怕不如我们李将军的一根指头。” “什么,陈仓城里的那位主将甘宁以前是做贼的?”换防的凉州士卒来了兴趣,关于甘宁的出身,他却是不知晓的,这人都是有八卦的心理,因而他追问上了一句。 “这你都不知道?”前面守夜的士卒摆起了谱子,他扬起声音,向着换防的士卒说道:“我有位从兄是李将军的亲兵,在中军大帐外值守,帐内商议时偶尔能听闻到一些消息……根据蜀地来的间细回禀,陈仓城里的那位主将甘宁,以前是在巴郡做亡命的勾当,那叫一个不务正业,每每聚合了一伙轻薄少年,成群结队,携弓带箭,头插鸟羽,身佩铃铛,四处游来荡去,还有一个偌大的名头,唤作‘锦帆贼’。” 说完这名士卒嘴角微微翘起,不遮掩的暴露出了他的内心想法,因为有一个在中军的从兄,可以知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让他很是得意。 换防的士卒没有对甘宁的出身先点评一二,而是先谄媚的道了一句:“没想到大兄你还有一位在中军的兄弟,以后你我可要多亲近一些。” 众所周知,能在中军的士卒,要么是同主帅有着密切的关系,要么是有超越常人的勇武,而不管是这其中的哪一点,对换防的士卒来说,都是需要他巴结的对象,尽管现在他面前的是中军那位士卒的弟弟,可我认识你,你认识他,有人搭线,那便都好说了,如此多了个朋友,也就多了条路子,他自是乐意说上两句好话。 “好说,好说。”前面守夜的士卒嘴角咧开,他的得意之色爬满了整张脸,眼角的皱纹像是千层浪一般迭起。 这时候换防的士卒才开始点评起了甘宁的出身:“好一个益州牧刘璋,用一个贼子当大将,真是教人笑掉大牙……也难怪蜀兵缩在陈仓城了不出来,想必是那‘锦帆贼’甘宁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心中胆怯了,这将是军中胆,连带着蜀兵也胆怯了起来。” 通过不多的对甘宁的认知,换防的士卒大大咧咧的哂笑起了甘宁,认为蜀兵的主将甘宁是一个无胆之徒、巴地鼠辈。 “大兄,你且早早去休息吧,这里自是有我盯着。” 换防的士卒又是一句谄媚,目送着前面守夜的士卒离去,而后他张开大嘴,‘啊~~’的一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眼睛里由于困意泛起的水雾,视线变的朦胧起来。 尽管时不时一阵夜间寒风吹过,深深的寒意席卷在周遭,刺激着人的精神,使人多少清醒一二,可这位换防的士卒睡意浓重,眼皮子不时地滑下、收起,滑下、又收起。 随着时间的推移,困乏、疲惫、慵懒,各种情绪涌上这位换防的士卒心头,他感叹起自身的命运,作为一名小卒,在李傕那里攀不上关系,武勇也不是十分的出色,几近处于军营的最底层,也因此这守夜的苦活累活落到了他的身上。 而且是最苦最累的后半夜,如前面他替换掉的那位士卒,有一个在中军做亲卫的从兄,只需守上前半夜,就可以回去安稳的睡个大觉,他却是只能挨着后半夜的春寒劲风。 “娘的,这守夜的活当真不是人干的,真不如早点死去来的痛快。” 又是一阵寒风袭过,换防的士卒被寒意催逼,身体的每个穴位仿佛被针刺了一般,他直直的骂了一声。 只是他这随口的一骂,却是让从暗处向他摸索及挨近的甘九皱起了眉头,以为这名士卒发现了他的踪迹,但他没有立即跳出来,而是俯身观察了一两刻。 等到见着敌营这名守夜的士卒拄着长矛,脑袋如钟摆一样上下摆个不停,甘九放下心来,他知晓他没有暴露,他继续摸索着向前,悄无声息的不断接近这名守夜的士卒。 同时在甘九的周遭,灯火所照耀不到的暗处,有几名和他一样的士卒,口中衔着匕首,俯身摸索着不断接近各自的目标。 十步……五步…… 随着和敌营守夜士卒距离的拉近,甘九的步伐越来越快,眸子里的杀意也越来越浓,口中衔着的匕首,也被他握紧在了手里,当同敌营守夜士卒的极为接近时,甘九骤然暴起,从黑暗中一跃而出…… 有如一只下山的猛虎,甘九将匕首刺进了敌营守夜士卒的心窝,让面前这名泛着睡意的敌营士卒连惊叫都只喊出了一半,就身姿笔挺的倒在了地上,僵扑于地,眼中带着不明所以的神色就此死去,成全了这名士卒方才许下的愿望‘守夜不如早点死痛快!’ 甘九的动作很敏捷,杀伐也很果断,但瞬息之间,他所杀死的敌营士卒,已是半喊出了一声哀鸣,只是这人之将死的哀鸣,在这寒风肆虐咆哮的月夜,一时间倒是也叫人无法听清。 不过却是被人看清了,敌营望楼上的一名士卒,察觉到了下方不正常的这一幕,可他正犯着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下方士卒太过劳累,所以倒地就睡了起来,但他很快看到了多次熟悉的同一幕-——几名同甘九一起摸入的蜀兵,同样刺倒了几名犯困的凉州士卒。 ‘敌袭。’ 望楼上的士卒感觉有一盆冰水自他的脑门倾泻而下,困意一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顿然清醒了过来。 他抄起挂在望楼上的铜锣,握起锣槌,就要做他的本职工作,敲响铜锣示警营寨中的同袍,告诉同袍有蜀兵夜袭。 但他不合身体超出了望楼的围栏,整个人暴露了出来,动作也被下方的甘九瞧见了一清二楚,甘九眼睛微微眯起,一双眸子直直的盯着望楼上的士卒,心中计算着距离远近,同时感受着风向走势。 而后甘九掂了掂手中的匕首的分量,大手抡圆了几圈后,大力向上将匕首抛射而出,离手的匕首有如子弹一般,朝着望楼上的士卒飞去。 若是望楼上的士卒有所察觉,知晓甘九向他发出了一把精钢制成的匕首,那他只需缩下身体,将身体藏在望楼的围栏之中,自是可以逃过一劫。 可惜这名望楼中的士卒,正全心全意的投入到敲击铜锣、示警同袍的举动当中,对破风而来的匕首全然没有察觉。 也正因如此,望楼中的这名士卒在右手中的铜槌就要接触到左手中的铜锣时,感受到了自己的脖颈处被什么东西撕开了,钻心的疼痛一瞬间涌上心头,同时他感觉到呼吸变的困难,再是如何的喘息,都不能将空气吸入肺中。 连一声响亮的哀鸣都没能喊出,只手中的铜锣和铜槌落地,发出了一声嘭咚之声,这名望楼中的士卒就歪着身形,倒在了望楼的围栏上,没能发出示警,而他身侧的同伴,立即面色慌张的匍匐于地,缩在了望楼的围栏之下,不敢将身形暴露出去。 “快,破了他们的营门,将渠帅接引进来。” 击杀了望楼上的士卒,阻止了这名士卒发出预警之声,但甘九没有松懈下来,他见着望楼上的士卒是成双成对的,虽是杀了一人,可还是有一人活着,正胆怯的缩在望楼的围栏下,那人一时间可能会因为同伴的死、慌张的不能自己,但想必很快会反应过来,到时就会有铜锣之声响起。 所以甘九打算趁着这其中的间隙,从内打开李傕、郭汜营寨的大门,将营门外的甘宁接引进来。 昨夜他向甘宁献计,趁着李傕、郭汜轻视他们的时候,夜袭李傕、郭汜的营寨,而甘宁恰好和他心意相通,都有着夜袭的想法,是以就这今日月色还算不错,他们几百人奔袭到了李傕、郭汜的营寨外围,由甘九领着十余人潜入,打开李傕、郭汜营寨的大门,然后在李傕、郭汜的营寨之内冲杀一番,好生震慑一番凉州群贼。 在甘九的指挥带头下,他们这十余人很快挑翻了营寨大门处驻守的凉州士卒,从内打开了营寨大门,外面的甘宁一行人,已是搬开了碍事的鹿角等障碍物,脚步麻利的踏入了李傕、郭汜的营寨。 “阿九,你带一队人马去把李傕、郭汜打造的攻城器械烧掉。”甘宁吩咐道,这一趟夜袭他有两件事想做,一就是夜袭李傕、郭汜的营寨,惊扰一番凉州贼,使凉州贼不敢小觑他,二则是焚毁李傕、郭汜这几日打造的冲车、云梯等物,毁去李傕、郭汜耗费心思打造的攻城利器。 “诺。”甘九拱手应诺,带着一队人马离去,这队人马腰间都是挂着一个葫芦,葫芦里装着桐油,此外还都带着引火之物,决意要兴起一场大火。 “其余人等,随我冲杀放火。”甘宁抄出腰间的环首刀,面色兴奋的带头向着冲去,眼神中是止不住的癫狂。 作为一名悍将和猛将,自李傕、郭汜到达陈仓之后,甘宁一直是坚守不出,憋了好一段时间的杀心,如今时机已到,他自是放飞自我,准备好生冲杀发泄一番。 这边甘宁分派制定了任务,那边望楼上幸存的凉州士卒,也是从脚下捡起了同伴掉落的铜锣和铜槌,身形缩在望楼的围栏下,疯狂的敲击起了手中的铜锣。 铛……铛……铛…… 铿锵有力的锣声,有如惊涛骇浪一般自望楼上向四面传开,传入了李傕、郭汜营中巡守的士卒耳中,传入了营中处于睡梦中的士卒耳中,传入了中军呼噜震天响的李傕、郭汜耳中。 一时间,李傕、郭汜的营寨,好似沸腾的开水一般,躁动着、茫然着、不知所措,巡守的士卒向着营门处奔去,睡梦中的士卒惊醒起身,慌里慌张的穿起甲胄,乱糟糟的拿起兵戈,准备对阵夜袭的蜀兵。 中军的李傕、郭汜二人,虽是离着营门处有些远,但营门处传来的铜锣声在暗夜里清晰且明了,二人又是老于兵事,睡觉都是睁着一只眼睛,自是骤然惊醒,不待穿靴就冲去了营寨,唤来亲卫士卒准备作战。 “真是好胆,竟然敢来夜袭乃公。”立于营门外的郭汜一边从侍从的手里接过靴子穿了起来,一边骂道,他的面色很是愤怒,认为庸懦的蜀兵胆敢夜袭,是对他这个凉州人的侮辱。 李傕皱起眉头,却是没有接郭汜的话,他只调动麾下将校,让他们赶紧去组织帐下士卒,一来去对抗夜袭的蜀兵,二则防止出现炸营的情况。 黑夜之中,骤然遇袭,营中人情不一,人心惶惶,若是出现炸营的情况,他们就临敌自败了,到时候只怕是万劫不复的结果。 “大意了,甘宁虽是贼子出身,但看来还是有一二胆略,也难怪被置为先锋大将。”李傕咬牙切齿,他很是后悔,竟是小瞧了甘宁,没有好好的准备防务。 (本章完) 第318章 功成身退 陈仓城外。 李傕、郭汜的营垒之中。 烈焰汹汹,在夜间劲风的吹拂之下,仿佛一条毒辣的火蛇,不断翻滚着、席卷着、奔腾着,吞噬所能接触到的一切东西,火光更是耀天,将黑夜直直的照成了白日,李傕、郭汜的前营可谓是通明一片。 “不要漏掉一辆冲车、一架云梯。” 甘九指挥着手下的士卒,让士卒们将腰间葫芦里的桐油浇到李傕、郭汜二贼精心打造的攻城器具上,然后引燃这些器具上的桐油,借着桐油易燃的习性,让这些攻城的利器化为灰烬。 随着一辆辆冲车、一架架云梯被点燃,甘九的脸上露出快意的笑容,这些冲车和云梯是贼众花了好大功夫打造的,就等着来日用于攻打他们驻守的陈仓城。 如今这些冲车和云梯被毁,李傕、郭汜只怕是欲哭无泪,只能看着陈仓城兴叹了,而李傕、郭汜若是想要重新打造冲车和云梯,又得耗费不少的时日了。 “好火。” 见着一道烈焰在夜间寒风的席卷下冲天而起,甘九发出一声大赞,风声烈烈,赤炎汹汹,现下不需太长的时间,烈焰就会将贼众的云梯和冲车焚毁。 这边甘九在做着法外狂徒,肆意放火。 那边甘宁指挥着帐下的精卒,不断的在李傕、郭汜的前营中冲杀,他这边放火也是免不了的,一张张贼众前营的军帐被点燃,自天空往下望去,那些被点燃的军帐仿佛一团团篝火在熊熊燃烧,只是这篝火着实有些大了些。 “稳住,给乃公稳住。” 驻守凉州贼众前营的李傕外甥胡封,他在十余名亲卫的簇拥下,看着眼前纷乱嘈杂的一幕,顿然是怒从心头起,想来他自谓悍勇无比,不将蜀兵看在眼里,可今夜却是为蜀兵破了前营。 今夜之后,他这张脸只怕面上无光了,因而胡封不断的咆哮,想让惊慌失措、不成行列的士卒镇定下来,组织起来,同夜间袭营的蜀兵交战。 “稳住,你们这群竖子。” 在胡封及他身边一些亲卫的厉声喝骂下,不少凉州士卒止住了心中的恐慌,稍稍安定了些,并为了安全起见,也是人之常情,希望在纷乱的局面下有个依靠,凉州士卒们向着胡封所在的位置靠近,开始有了抱团的趋势。 “嗯?”甘宁见着胡封所在的地方,凉州士卒正不断的聚拢起来,有形成一支队伍的趋势,出现了和他心中所想冲散凉州士卒、方便他攻杀的念头相悖的情况,他顿时有些警醒。 瞬息之间,甘宁下了决断,那就是决不能让纷乱无序的凉州士卒在凉州将校的组织下抱成团垒,若是贼众前营的士卒聚拢汇合,同他贴近厮杀,就不方便他后面引军而退了,万一到时候同凉州士卒纠缠在一起,说不得要折掉不少儿郎,才能全身而退。 甘宁向前踏出一步,并朝左右只一个目视,他身边的亲卫立即会意,向他靠拢并跟随在了他的身边,向着胡封所在的位置阔步走去,欲要斩杀这名贼众中能稳住局面的头领。 前营中军帐燃烧起的火焰,照亮着甘宁前方的路,让他和对面的胡封之间能互相看个明白,并彼此从各自的眼睛中看到了如冲天烈焰般的杀意。 “好胆,竟敢不退反进。”北地人、骑都尉胡封嘴角露出一丝不屑,他见着蜀兵的将领向他这边靠近,心下没有半分紧张、忧惧,反而是脸上挂上了讥讽之色。 自光武帝刘秀建立东汉以来,天下精兵之所,大抵是边郡之人,而大汉的边郡,乃是幽、并、凉三州,幽州突骑、并州铁骑、凉州大马,是帝国武力的支柱。 作为凉州人的胡封,及他手下的士卒,以往与羌胡杂处,晓习羌斗,战斗力是帝国军士中一等一的存在,而蜀兵,向来不以勇猛著称,因此胡封对向他杀来的蜀军将领并不放在眼里。 于胡封眼中,托大向他冲杀而来的蜀军将领,给了他一个非常不错的机会,能让他得以挽回今夜的败局,找回被夜袭惊扰大营而失去的颜面,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胡封握紧手中的环首刀,但见这柄环首刀的刀刃上寒光湛湛,有如清霜一般,直直的发出阵阵寒意,便知这把环首刀非是凡品,实际的确如此,这柄环首刀乃是胡封自雒阳武库中拣选到的一把宝刀。 那时董相国入主雒阳,把控朝政,他们这些凉州人飞黄腾达,权位、财货、美姬,是应有尽有,而帝国都城雒阳的武库,更是成为了他们凉州人仓库,任由他们随意挪用调取。 当时胡封一眼就在雒阳武库相中了他手中的这柄环首刀,用着这柄环首刀赢下了不少的胜仗,如今又到了这柄环首刀发挥出功效的时候了。 “给我上。”胡封没有坐等甘宁临门,他一声厉喝,指挥着左右士卒向前杀去,自身更是一马当先,以身作则,用他这位都尉带头冲锋鼓舞着帐下士卒的士气。 两支颜色分明的队伍相互靠拢,不断的接近。 最终,须臾之间,两支队伍碰撞到了一起,开始了今夜的决胜局。 当真正同对面的蜀兵交锋在一起,并过了几招之后,胡封顿然警觉了起来,以他的剽悍,竟是几招之内未能拿下蜀兵的将领,反而有被压入下风的风向。 ‘娘的,蜀兵什么时候能打了。’ 被甘宁几个连招压的连连后退,胡封感到了压力,有些左右支拙了起来,他心中谩骂了一句。 以往的时候,胡封并不是没有同蜀兵交锋过,恰恰相反,他有着和蜀兵交锋的丰厚经验,当时董卓死去,凉州人心下惶恐,正欲散去,为贾诩所劝合兵反攻长安,当时得吕布帐下叟兵【叟兵即蜀兵也,汉代谓蜀为叟】叛乱,他们得以杀入长安。 在胡封心中,蜀兵不过一群二五仔而已,战力堪忧,忠诚也堪忧,此外兴平元年、益州牧刘焉遣校尉孙肇率五千叟兵,会和韩遂、马腾意欲解救天子、袭杀他们,被他们在长平观打的大败。 因而,遵循着以往的经验,且是丰厚的人生经验,胡封并不把蜀兵放在眼里,可现在他心中却是在叫苦,对面的蜀军将领,点子着实有些扎手,不是他能应付的。 胡封生出了掉头而去的想法,可这个念头只一刻后,就被他抹去了,他面色赤红,觉得有些羞愧,他堂堂凉州男儿,若是在蜀兵的面前掉头逃窜,以后还有何面目见人,还有何面目督率士卒。 他硬着头皮上前,自心底发出一阵狠劲,打着搏命的招式,准备就气势上压倒对方,骇的蜀军将领不敢同他厮杀交战。 甘宁一双明亮的眼睛,目光全然汇聚在对面的凉州将领身上,他先是熟练的几个连招就对方压入下方,然后准备伺机一刀斩杀这名凉州将领。 夜袭成功,是一桩功劳,但若是能斩将夺旗,那就称得上圆满了,甘宁有些贪心,他决定拿下这名凉州将领的人头,然后再引军而退。 军功,对于甘宁而言,永远是不够的。 而这时,甘宁察觉到了对手招式的变化,和之前有些不太一样了,眼下对面凉州将领的招式,全然是以命搏命的打法,不顾忌自身,只求杀敌。 甘宁身形泰然,招式不乱,眸光戏谑的盯着对面搏命打发的凉州将领,就像是在看着一只被老鼠夹夹住的老鼠,见着老鼠在不断的挣扎,不断的接近死亡。 又是几个交锋过后,胡封越发感觉有些心惊,对面的蜀军将领虽是没有什么凶恶的面色,但对他而言仿佛幽冥的鬼神一般,下一刻便要剥夺了他的三魂七魄,了结了他的这一桩性命。 他生出了风紧扯呼的念头,可两军厮杀,一时间他却是不得机会抽身而退,再勉力支撑了几个回合后,胡封心下的不妙愈发的浓重,他大力向前挥砍,又接着一个横扫过后,给自己谋出了一个空子。 “你们给我上。”胡封将刀柄向前,指挥着左右亲卫去挡住甘宁,而他则不顾形象的返身一转,准备着就此逃离这里,远离这处不断将他拉入地狱的黑洞。 甘宁见着胡封一个掉头,亡命的奔窜,以及胡封的亲卫向他扑杀而来,意图挡住他的身形,让他们的主帅胡封好就此逃去,甘宁脸上顿时挂起了不屑一顾的神色,他没想到,素以善战勇猛著称的凉州人竟是会在战场上逃窜,抛下自己的同袍兄弟。 “竖子,休走。” 甘宁抱着对胡封的不屑,心中生出了一股怒气,他对胡封的所作所为很是不爽,厌恶至极。 连看都没看胡封的亲卫,甘宁只随手两击,就将挡在面前的胡封亲卫格杀,并驻足原地,并不急着追赶和他拉开一小段距离的胡封,他一个示意,自亲卫手里接过递来的短戟,暗自发力,大手一挥,口中默念一个‘着’字。 背对着甘宁,亡命逃窜的胡封,只一个劲的向前奔逃着,他不想今日亡故在这里,只念着早早的逃窜掉,可天不遂人愿,事也不遂人愿。 胡封听着身后传来了一阵破风之声,可他不愿回头去探查何物破风而来,怕拖延了他逃窜的时机,也正是这份过于贪生怕死的念头,断送了他的性命。 甘宁发出的短戟有如神助,笔挺的刺入了奔逃中的胡封后背,只见胡封向前惯性般的向前走了几步后,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感受着自背后传来的剧痛,以及为这份剧痛不断抽走身体的生机。 胡封手掌撑地,妄图爬起来,继续向前奔逃,可连着几次他都未得站起身来,挣扎了几次后,他向前一扑,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不情愿的踏上了黄泉之路。 随着胡封一死,前营方才为胡封稍稍聚拢起来的凉州士卒顿然一哄而散,四散而逃了起来,眼下这批凉州士卒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开始了亡命的奔跑,再无和甘宁所部对战的心思。 而甘宁并没有趁势追击,他止住了想追亡逐北的帐下士卒,同这时焚毁冲车、云梯等攻城器械归来的甘九一行人一起,返身撤退离开了李傕、郭汜的前营,向着陈仓城返回。 今夜一则在李傕、郭汜的前营大闹了一通,二则焚毁了李傕、郭汜耗费时日打造的攻城器械,在目标基本达成的情况下,甘宁见好就收,况且他见到了李傕、郭汜的中军,正打开了营门,似是要发兵救援前营,他不想节外生枝,因贪功断送麾下儿郎的性命。 就留着一个纷乱的前营给李傕、郭汜二贼吧,甘宁领军出了李傕、郭汜的营寨,他回头一顾,露出开怀的笑意,同时他觉得有些可惜,却是没有机会见到李傕、郭汜这些凉州贼气急败坏的神色了。 着实可惜,甘宁露出一个略显失望的面色,不再回顾李傕、郭汜的营寨,就此向着陈仓而去。 甘宁一去,领兵救援前营的李傕、郭汜二人抵达了前营。 花了一小段时间稳住前营混乱的局面后,李傕见着近乎快烧成一块白地的前营,以及摆在面前的外甥胡封的尸体,本该气愤恼怒的他,面色上却是没有一点怒意展露出来,他只古板着个脸。 可就是这样似是没有怒意的李傕,却是令左右的两名从弟李应、李桓不敢喘息,二人同李傕相知日久,知晓如今的李傕已是怒极的状态,这个时候只得陪着小心,不然一个不甚,引来了李傕的怒火,轻则仗责,重则只怕要丧命。 “稚然,我们打造的冲车、云梯,全部被陈仓城里的鼠辈烧掉了。”郭汜那边跳着脚,愤然的朝着李傕说道。 “夏育、高硕,你二人领一队精骑去追杀蜀兵,切莫让蜀兵安然返回陈仓。” 郭汜咬着牙吩咐而下,他恨不得将今夜前来袭营的蜀兵一个个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那边夏育、高硕正要领命而去,而这边李傕一个摆手,冷冷的道了一声:“且慢。” (本章完) 第319章 陈仓铁壁上 为蜀兵将前营烧成了一片白地,费时费力打造的冲车、云梯等攻城利器更是化为了一摊灰烬,凉州双雄之一的郭汜是怒从胆边生,恶从心头起,他一声令下,命令麾下猛将夏育、高硕领着轻骑追击撤退的蜀兵。 只是他的吩咐刚刚下发,夏育和高硕二人材拱手领命,却是为李榷发声阻止了下来。 闻言郭汜脸上怒气未消,闪过一丝愠色,若是旁人驳斥了他的将令,他少不得现下就抽刀砍了过去,只是换做李榷出声,他也只好按捺住心头的怒气,耐着性子问上了一句:“稚然,蜀兵深夜前来,破我营垒,焚我战具,杀我大将。” 郭汜指着躺在地上、无有生机的胡封说道:“蜀兵如此轻薄我等,如今遁去,我们不出一兵一骑去追,放纵彼等归城,岂不是叫蜀兵小瞧了我等。” 面含怒气,胸膛随着呼吸一阵阵的鼓起收下,郭汜的言语中透露着不甘心,劝说着李榷出兵。 “小瞧便小瞧了。”李榷面色淡然,全然没有一丁点怒气,他只语气平静的说道。 “这伙蜀兵坏我前营,焚毁战具,如此这般大好的局面,却是没有继续进行下去,而是见好就收,引军遁去,足以证明那位唤作甘宁的锦帆贼,不是什么贪功冒进的人,而是个有勇有谋的人。” 李榷俯身,掏出一块绢布为没了气息的外甥胡封擦拭起了身上血迹,他擦的极为仔细,也极为认真,同时口中也没个停歇。 “郭阿多,你觉得像甘宁这样的人,是会考虑到退兵之时、我军追击的情况呢?还是不会考虑到我军追击的情况呢?” “额……”郭汜呆愣了片刻,而后直率的出言道:“当然是会考虑到收兵时我军追击的情况。” 他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从甘宁的所作所为来看,甘宁没有趁着斩杀胡封后,前营士卒大溃时收割,反而见着他们中军有出兵的救援的迹象,立马就引兵遁去,这样的敌手,不贪功、不冒进,也就不会犯错,想必是一个心思极为缜密的将领,十有八九会考虑到退兵之际、他们这伙凉州人发动轻骑追赶的可能。 “那便是了。”李榷扔掉一块被胡封鲜血浸没的绢布,他没有抬头,只伸出手,亲卫便往他手里放上了一块崭新的绢布,让他得以继续擦拭胡封身上的血迹。 “若是你现在让夏育和高硕去追击,只怕很大可能会中了埋伏,损失两员猛将,不仅没有收获,反而会折损一番。” “今夜我们的损失已经足够惨重了,不能再折损什么了,还是好好的收拾一下前营的残局,将栅栏、拒马、鹿角、壕沟等物修葺一番,莫要再中了蜀兵夜袭之策。” 郭汜良久不接过话头,目光闪烁,难以下达一个决断,夏育和高硕勒住了欲要飞驰而出的座下马匹,静候着郭汜的决定。 终于,郭汜在一声长叹后,他摇了摇头,向着夏育和高硕道:“不必追了,且先收拾一番前营,再做商量。” “诺。” “诺” 夏育和高硕二人分别拱手领命,夏育的领命声中夹杂着一股子失望的情绪,他自认为凭借他帐下骑兵的勇猛,就算蜀兵设下埋伏,他也能一鼓破之,高硕的领命声中则夹杂着庆幸的口气,他非常认同李榷的话,蜀兵不可小觑,定然设下了埋伏,若是深夜前去追击,莫要谈什么斩获,能得全须全尾的回来便是不错的结果了。 翌日。 当朝阳升起,阳光洒射四方,驱散了夜间残留的寒意,甘宁立于城头,沐浴着阳光,虽是昨夜深夜奔袭李榷、郭汜的营寨,又是一番劳心劳力的厮杀,可他的脸上却是没有一丝惫意,整个人的精神处于极佳的状态。 “没想到李榷、郭汜不遣士卒追赶,竟是忍了下来。”娄发自甘宁身后闪出,走到甘宁的身侧,对着阳光吸了一口朝气,语气略微有些失望的说道。 正如李榷猜想的一样,甘宁引兵而退,半路上有娄发接引,同时作为设伏的援手,就等着李榷、郭汜因怒兴兵,好再抹杀数百余名凉州贼,削弱李榷、郭汜的力量。 只是可惜,娄发的运气似乎不太好,没有等到李榷、郭汜的追兵,一段时间后,他只得悻悻的收兵,也因此,他有些失望,甘宁打的有声有色,李榷、郭汜营垒中火光冲天,远在陈仓的他都是瞧见了的,可他设伏之策却是没有收获什么,连一个斩获都没有。 听着娄发的话,也听出了娄发语气中的失望之色,甘宁伸出手搭在娄发的肩上,和娄发一齐面朝骄阳,与此同时他应对着娄发的话:“怎么说李榷、郭汜二贼都是打老了仗的,习于兵事,不是赵括那种熟读兵书、未历战阵的豚犬,彼辈不发兵追赶是正常的,发兵追击才显得不正常。” “只是昨夜为我们大破了前营,李榷、郭汜今日定然是会来攻城,努力争回一点面子,让自己在下属面前过的去,今日需要好生守上一阵了。”甘宁揣摩着李榷、郭汜的心思,下了一个判断。 娄发点了点头,他应和道:“若是李榷、郭汜今日不来攻城,只怕手底下人的士气就此一蹶不振了。” “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 甘宁这边才下了推断,认为李榷、郭汜二人今天会来攻城,挽回一点颜面,他就见着地平线处出现了一条黑压压的线条,不急不缓的向着陈仓城而来。 “还真是心急。”娄发摇了摇头,觉得李榷、郭汜二人耐心不是很足,这么早就来攻城,只怕是刚吃完早饭,肚子还没消食就发兵了。 稍微等上了一会,甘宁见着前来攻城的李榷、郭汜大军愈来愈近,贼众的真容也映入了他的眼帘中。 居于中军的看上去是李榷、郭汜的嫡系,而作为前军和作为左右护翼的军队,甘宁在扫了几眼后,就确认李榷、郭汜的前军和左右两翼是来自凉州的羌胡。 能通过简单的几眼就得出结果,盖因凉州羌胡之种,同汉人服饰不同、发型也不同,面容也有些差异,武器盔甲更是不同于汉军的整齐一致,而是捡到什么用什么,刀、戈、剑、矛,五花八门,乱七八糟。 甘宁忽的嗤笑一声,他指着贼众说道:“看来李榷、郭汜还是舍不得让自家的儿郎来攻城,而是有心让被钱帛招诱前来的羌胡做先登,自己则居于中军,稳坐钓鱼台。” 不止甘宁,娄发也瞧了出来,只见羌胡的队伍里扛着简陋的长梯,便可一点就通,知晓今日攻城的主力,是来自凉州的羌胡之种,而不是李榷、郭汜的嫡系儿郎。 这边甘宁和娄发在居高临下的点评李榷、郭汜,那边李榷、郭汜的大军抵达了陈仓城下百步远的距离,李榷于中军处,同十余名羌胡的渠帅商讨。 “诸君,今日若是能拿下陈仓城,钱帛、生口皆归尔等,我只要一座空城便可。” 李榷十分的大方,他大手一挥,将陈仓城内所有的一切都作为奖赏,用以激励为他招诱前来的羌胡渠帅,鼓舞羌胡作为先登攻打陈仓。 十余名羌胡渠帅互看了一眼,脸上是止不住的喜色,居于户口不丰、出产不阜的凉州,他们最需要的就是生口、财帛,而今李榷如此的大方,很是符合他们的心意,对他们的胃口。 “李将军就请看好吧,区区一座陈仓,今日当是为将军拿下。”一名羌胡渠帅表着态度。 “今日不拿下陈仓,我等绝不收兵。”又是一名羌胡渠帅大声嚷嚷道,语气中透露着对陈仓城内财富的贪婪。 李榷和郭汜闻言,二人对视了一眼,露出满意的表情,郭汜出首道:“各位渠帅且去准备攻城,若是有哪个部族先登上陈仓城头,除却陈仓城内的财货,我郭阿多这里还有重赏。” 李榷大方、郭汜也大方,昨夜前营被破、胡封战死,因而二人对陈仓城内的蜀兵极是愤恨,几欲屠城而后快,财帛泼洒而出,只为拿下陈仓,一雪昨夜的耻辱。 羌胡渠帅一拥而散,马不停蹄的返身,带着对陈仓城内财货、以及李榷、郭汜给出的奖赏的贪念,向着自家部族的阵地飞驰而去,只为早一刻驱使族众抵达陈仓的城墙下,先登破城。 在一通如雨点般密集的擂鼓声中,受到鼓舞激励的羌胡们抬着简陋的长梯,向着陈仓城奔去。 七十步、五十步、三十步…… 随着羌胡的临近,城头上却是没有什么动静,仿佛守军一夜之间撤离了一般,又像是守军见着羌胡临门,骇的不能自己,这不免让冲在第一线的羌胡感到高兴。 只是羌胡们还没高兴几刻,就见城头上抛射出夏日雷雨般的箭矢,密集、紧凑、不透风,覆盖了整座城墙的前方。 跑在最前面,也是最为勇猛的羌胡,虽然他们身上穿着李榷、郭汜赐下的盔甲,可见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箭雨迎面而来,他们也是心下惶恐不安,想着找些东西遮掩一下身体。 可目之所及,却是一片空旷,纯纯的一片白茫茫,城墙前能遮挡守军的视线、影响守军守御的东西,早已被甘宁、娄发清理的一干二净,因此羌胡们只能硬着头皮、顶着箭雨,迎难而上。 也不是身处第一线的羌胡没有退却躲避的想法,而是他们左右后方皆是有人,一时间想退却,也是无处可退,且不仅不得退却,在族人的裹挟下,他们只得向前,不然一个不小心,被身后的族人冲撞倒地,恐怕会被踩个稀巴烂,爹娘见了,都是不识的结果。 自陈仓城头泼洒而下的箭雨瞬息而至,强而有力的箭矢,在近距离的冲刺下,穿透了第一排羌胡身上的甲胄,划开羌胡的皮肤,刺入他们的血肉之中,且有些箭矢乖巧,从甲胄的缝隙穿过,一往无前的刺入血肉、嵌入羌胡的骨头之中。 一时间,城下的羌胡是人仰马翻,哀嚎之声不绝于耳,而其中能发出哀嚎之声的,已是算得上战场的幸运儿,不少倒霉的羌胡,早就绝了气息,尘归尘、土归土了。 “射,再给我射。”娄发连连喊话,让手下的士卒射击城下的羌胡。 与此同时,娄发的手上也没有闲着,他熟稔的搭弓射箭,瞄着羌胡中的悍勇之徒射击,每一箭,必然有一个羌胡健儿殒命战场、流血四溢。 娄发的箭法很准,角度也很刁钻,他习惯于瞄准羌胡的面部、颈部,这些缺乏防护的地方,且是极为脆弱,一击若中,必然让羌胡失去性命,侥幸不死也是不能再战。 “二十五。” “三十一。” “四十六。” 一串串冷漠的数字从娄发的口中念出,数字每加上一次,都叠上了一条羌胡的性命,他的射艺高超、百发百中,更是有连珠快射的本领,成为了一台高效的羌胡收割机。 而城墙前的羌胡之众,素来不惜性命,悍不畏死是他们的人生信条,面对这凌厉且密集的箭雨,羌胡们竟是几次三番的冲锋,意图抵达陈仓城下,架起长梯,蚁附攻城。 可他们的努力徒劳无功,每每只是丢下百余条性命,却是难以前行一步,连陈仓的城墙都没能摸上。 后方几名督战的羌胡渠帅,见着帐下儿郎死伤惨重,他们的心头几欲滴血,可都死了这么多儿郎,沉没了不少成本,就此退兵只怕要吃大亏。 几名羌胡渠帅一通商议,又督促着帐下儿郎冲锋了几次,但还是得到同一个结果-陈仓城的城墙都未能摸到,他们不免沮丧,生出了畏惧的心理。 陈仓城坚,守军更是无懈可击,是一块硬的不能再硬的骨头,不是他们能啃的下来的,几名羌胡渠帅生出了同一个念头,陈仓城内的钱帛生口虽好,可若是丢了性命,那也就无福消受,眼下于他们而言只有一个选择了。 撤军。(本章完) 第320章 陈仓铁壁下 陈仓城下。 见到攻城的羌胡之众在各自的渠帅呼唤下开始了撤退,不再头铁的向陈仓城冲锋,立身中军的郭汜顿时就露出了急色,他恨不得今日就破了陈仓、洗城三日,自是见不得攻城的羌胡退却。 郭汜转头目视李榷,他扬鞭一指正在撤退的羌胡道:“稚然,这伙蛮夷着实是靠不住的,竟敢自行撤退,当枭首一二羌胡渠帅,令彼辈震慑。” 李榷讶异的扫了一眼郭汜,他有感郭汜这个猪队友,在这个时候竟是乱出计策、添起乱来,他有些不太想答理郭汜,不过碍于二人眼下同病相怜的处境,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他也只得耐着性子说道:“不可……” “这些羌胡大老远的过来襄助你我,我们不善加抚恤,反而诛杀他们,到时候还有谁敢来襄助你我,同我们一起抗衡刘璋小儿。”李榷循循善诱道。 “况且杀人立威,须得他们没有选择,只能追随我们,可现下这批羌胡是来去自由,我们杀了一二羌胡渠帅,到时候剩下的羌胡,只恐不是尽心尽力的攻城,而是一哄而散,舍你我而去,就此返回凉州。” 郭汜目光闪烁,李榷的话浅显易懂,他是听明白了的,也是觉得有道理的,眼下他们正是需要盟友的时候,还得善待面前的羌胡,由他们口口相传,好招来更多的羌胡助阵。 “也罢,稚然你说的有理。”郭汜目光停止了闪烁,他表达了对李榷言语的认同。 “只恨昨夜我军费心费力打造的冲车云梯,都被蜀兵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不然今日用于攻城该有多好……” 郭汜惆怅了一声,意犹未尽的道了一句,他有点埋怨前营的主将-已经入土为安的胡封,胡封大意轻敌、没做好守御,丢了自己的性命不说,连累攻城的器械都被蜀兵烧毁,可胡封毕竟是李榷的外甥,且人都死了,他也就不好问罪什么,更不会在李榷面前谈起胡封的过错。 李榷面色有些无奈,他示意郭汜压低点声音,而后凑近郭汜说道:“今当收众人之心,责罚不可妄下,赏赐不可逾日,如此方能聚齐士众,来日同益州抗衡……况且今日这伙羌胡并不是无功而返,至少他们消耗了陈仓蜀军的箭矢不是,也算得上是一桩功劳。” 一名带头的羌胡渠帅开口,久处凉州,同汉人杂处,他学得了一些文字,通晓了一些学问,说的话也是文绉绉的。 李榷听着郭汜的话,他却是没有回应什么,冲车云梯都没有了,再说这些话也没什么意思,况且他认为就算冲车云梯还在,只怕也奈何不了守御陈仓的蜀兵。 由于昨夜受到过夜袭,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因而郭汜领着部曲,蹲守在离陈仓城不远的地方,盘算着如果蜀兵再行夜袭的计策,他便有机会反将一军,杀略一批蜀兵,去一去心头的怒气。 言罢李榷目视了一眼郭汜,郭汜本是板正着一张脸,不得已挤出了一个笑容道:“说的对,说的对,以渠帅部下之神勇,城内蜀兵必然震骇。” 身为一名羌胡渠帅,虽说他通晓一些文字,明白一些道理,可本性还是朴直的,肚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因此虽是这里郭汜的演技有些低劣,可他还是陷了进去。 说完这名渠帅俯着头,一副待罪的模样,可他的眼神却是往上瞟,在李榷和郭汜的脸上来回打转,意图从李榷、郭汜的面色上看出二人对他们不战自退的态度及看法。 入夜。 这名渠帅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一晃之后,他的脸上抛出感动的色彩,他们攻城无功、又擅自撤退,没想到李榷、郭汜竟是无意怪罪,反而说是要为他们表功,这不由让他心下激荡了起来。 李榷一手挽着一个羌胡渠帅,他豪气十足的说道:“大家都是出身凉州,虽说汉羌有别,可说到底终归是一家人,一家人就不要这么生分了,你谢我,我谢你的,这有什么意思……今夜大伙不醉不歇,来日整军再战。” 李榷面色和蔼,看不出一点怒气,他上前拉着这名羌胡渠帅的手说道:“渠帅今日辛苦,一番攻城,当是威慑住了城内的蜀兵,我当置酒为渠帅表功。” “稚然,”郭汜看着开怀而去的羌胡渠帅,他的面色变的很是难看:“这伙羌胡攻城无功,又不听号令,若是为了不让彼等舍你我而去,顶天了也就不责罚他们便是了,如何还要置酒欢庆。” “将军,非是我等不努力,实在是陈仓蜀兵守御甚为严整,无懈可击,再打下去也是徒然耗费我等手下儿郎的性命,非是明智之举,是故未等将军下令,便先行擅自撤军,还请见谅。” 正当李榷、郭汜言谈间,下令羌胡撤退收兵的羌胡渠帅,其中有几名渠帅来到了中军,他们受命攻城、未等中军下令就撤退,不免心下有些犹疑,担忧李榷、郭汜生怒,因而前来一则请罪,二则刺探起了李榷、郭汜的心思,若是李榷、郭汜发怒,他们也就不伺候了,寻个间隙就引兵而去、返回凉州。 “这倒也是。”郭汜点头认可李榷的说法,箭矢作为守城的利器,用一份就少一份,落在羌胡的身上多了,反之落在他和李榷的部曲身上的就少了,这是一件好事。 再说了两句,羌胡渠帅们拱手告退,去通知帐下的儿郎去了,告知儿郎今夜有美酒美食,不枉今日奋战一场。 方才虽是在李榷的目视下,郭汜不得已应付了两句,可等羌胡一去,他就按捺不住问询起了李榷,且这句问话音量不免高了些。 “将军恩重,真是无以为报。”几名羌胡渠帅谢道。 可蹲守到半夜,郭汜都没见着蜀兵有什么动静,就在他想着收兵还营,回去休息的时候,在陈仓城下盯守的斥候回禀一个消息,让有些睡意的他,顿时就清醒了起来。 “你确定,有蜀兵从城头下来?”郭汜贴近这名斥候,一双眼睛通红,似是夜里寻觅猎物的豺狼一般。 斥候立身原地,不敢有什么动作,只肯定的点头道:“小人瞧的真切,蜀兵未曾打开城门,而是从城头放下绳索,有不少人影从城头缓缓降下。” “当真是谨慎,连城门都不开,从城头翻下来。”闻言郭汜轻蔑的道了一声,而后大嘴一咧,露出泛着猩红的牙齿:“可惜今日还是要落在乃公的手里,儿郎们,随我来。” 起身准备赶赴陈仓城下、堵住蜀兵的郭汜突然停住了脚步:“对了,去把大营把李将军唤来,这月色如此明媚,当邀稚然一起赏之。” 郭汜不忘李榷,他以今夜必然有所建功,想让李榷过来一起高兴一番。 不多时,郭汜领兵抵达了陈仓城下百步远的距离,借着月色,他知晓斥候所言不虚,从陈仓的城头确有许多绳索放下,且有不少人影正在拽着绳索,慢慢的下降之中。 “给我射,给我射。”郭汜不敢靠近陈仓,害怕被城头的箭矢打击到,因此他有了主意,打算用箭矢击杀从城头降到城墙半空处的蜀兵。 如此一来自己这一方没有什么损伤,二来城墙半空处的蜀兵上不得、下不得,是妥妥的箭靶子,只能落个被射杀身亡的结果。 ‘我真是个奇才。’郭汜怡然自得,同时催促着帐下弓箭手加速发箭。 月色之下,只见郭汜立阵处,不断有齐射而出的箭矢,如同一条黑线一般,飞跃空旷的中场,落到了陈仓城墙半空处的人影身上,每个人影少说都中了百十只箭,如同一个个刺猬般。 “给我射,射,再射。” 郭汜止不住心头的快意,他督促着帐下弓箭手,自从陈仓为蜀兵所得,他和李榷二人引兵来到陈仓城下,想着夺回陈仓,可这段时日来,一直都是处于吃瘪的状态,心胸本就不是很宽广的他早就积攒了一肚子的怨恨,今夜随着箭雨抛洒而出,着实快意无比。 射了有一段时间后,郭汜瞧见了骑马赶来的李榷,他上前道:“稚然,你来了……这伙蜀兵真是不老实,昨夜袭营,今夜还想袭营,可惜被我抓了个正着。” 郭汜向李榷介绍着面前的解气场景:“这伙蜀兵着实有些谨慎,不开城门,而是从城头顺着绳索降下,也正好,成为了我军的活靶子,一个个被我帐下弓箭手射成了刺猬,城墙之上,想必现在已是血迹斑斑。” 说完郭汜得意洋洋的大笑了几声,声音中夹杂着快意、兴奋,这些时日受的气此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郭汜在快意的笑,而李榷面色平静,没有被感染一二,他翻身下马,驻足原地观察了片刻后,若有所思道:“郭阿多,你没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吗?” “什么不对劲?”郭汜反问一句,他现在沉浸在复仇的快感中,脑子里除却多巴胺带来的兴奋,对眼下的情状却是没有放在心上。 李榷面色沉重,他指着城墙上被箭矢射中的人影道:“被如此多的箭矢射中,蜀兵缘何还能拽住绳索,不掉落在城墙下,且即是被箭矢射中,蜀兵何以连一声哀鸣都没有传出……事出反常必有妖。” 闻言郭汜怔了片刻,但很快他反应了过来,大声嚷嚷道:“别射了,别射了,中计了……” “别射了,别射了,给乃公停下。” 在郭汜一声声急促的命令下,弓箭手们不明所以的停下了射击的动作,眼神左右飘忽,和同为弓箭手的同伴交流着眼神,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以至于郭汜下令停止射击。 这边郭汜叫停了弓箭手后,他呆愣于原地,经李榷一通反问,他知道了城墙半空处的人影,当不是什么真人,估计是用稻草和布帛做成的稻草人,蜀兵用一堆的稻草人,骗去了他不少的箭矢,可他却是乐在其中的不断催促弓箭手射击,且还唤来了李榷,有意让李榷见证他建功之举。 一来为蜀兵所骗,二来在李榷面前丢了面子,脸色逐渐赤红的郭汜咬着牙、切着齿,须发戟张,整个人处于盛怒的状态,像是一只欲要噬人的雄狮。 “啊……啊……” 郭汜满腔的怒气无处发泄,他大声的咆哮了一声,捶足顿胸了几下,一侧李榷只淡然的看着,没有打扰到郭汜发泄,和郭汜熟知的他知晓,郭汜已是到了临界点,不发泄一通是定不下来的。 在发泄了一通后,郭汜攥紧着拳头,目光直直的盯着陈仓城头,半晌后,他转头恶狠狠向着李榷说道:“稚然,不破此城,我郭汜誓不为人。”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榷、郭汜一方一面打造攻城用的战具,一面使出了各种攻城的手段,堆土山、挖地洞、凿城墙,只为攻破陈仓,屠戮陈仓城内的蜀兵,洗去自家脸上的耻辱。 然而在甘宁、娄发的守御下,陈仓城没有露出一丝一厘的空挡,让李榷、郭汜能有机可趁,李榷、郭汜二人只能望陈仓而兴叹,以陈仓为铁壁。 时间很快来到了四月,建安元年四月,虽是没能攻下陈仓城,但在李榷、郭汜的招诱下,聚集在他二人麾下的凉州羌胡是越来越多,近乎万人之数,此外关中诸将,李堪、候选、程银、梁兴等人,忧心刘璋统帅蜀兵踏入关中,夺了他们的权柄、地盘,也纷纷遣军前来助阵,因而李榷、郭汜攻城连月,实力没有磨损什么,势力反而越发的强大了起来。 面对围城的敌军越来越多的情况,甘宁面色一如既往的轻松,没有什么忧怀在心,盖因他有足够的信心能守御住陈仓,一则自拿下陈仓后,自武都运送来了大批的氐谷,城中粮草是不缺的,二则麾下部曲皆是他旧时的儿郎,士众与他为合为一心,内无忧患、粮草充足,是以他有着十全的把握,能坚守陈仓,等来明公的大军。(本章完) 第321章 凉州风气 天水郡。 安狄将军马腾盘坐在中军的胡床之上,见着面前的马家部曲在马超和庞德的统领下来回冲杀,将本地一处李氏坞堡的护军杀的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眼见着一场大胜就像成熟的果子即将落入怀中,马腾露出了开怀的笑意,他从胡床上起身,接过侍从手中的马缰绳,一个翻身就上了马背,于一众亲卫的簇拥下驾着良驹飞驰而出。 “给我冲。”马腾在马背上扬鞭一指,指向李氏的坞堡,眼神中露出贪婪之色,要知道李氏作为天水郡数一数二的豪强,坞堡内囤积了大量的粮草,加上地处凉州,坞堡内更是蓄养了不少的好马,他可是眼馋的紧。 马腾此前在关中不敌李榷、郭汜,连番战败后窜逃到天水郡,他没有休养生息、割据天水的念头,只是把天水郡当做一处暂时的居所,心心念念的想着杀回三辅之地,杀回他的故土扶风郡。 也正因为此,马腾在天水郡的行事作风没有做着长远的打算,而是如流寇一般,饥则寇略,饱则弃余,混上一日是一日,活上一天是一天,就好比现下他军中粮草不济,于是将目光放到了天水郡的李氏坞堡上,打算通过劫掠李氏的坞堡来解一时之困。 而李氏坞堡的护军自是不如马腾麾下的马家军,先是临战被马超和庞德两员悍将打的大败,接着守御时被庞德一鼓作气的攻破了堡门,李氏的家主只得领着族人奔逃出了坞堡。 按照常理来说,弃守坞堡之际,坞堡的主人都会燃起一把大火,干脆的将坞堡烧成一片白地,不会便宜了来敌,可李氏的家主却是放弃了纵火这个打算。 一来马腾一方的动作过于迅捷,坞堡沦陷的太快,他没有多少时间安排人手放火,二则李氏家主想着用坞堡内的财货、辎重、骏马作为诱饵,来延缓马腾一方的追击速度,让族人可以逃出生天。 恰如李氏族长的盘算,马家军在攻破坞堡后,面对近乎完璧、花花世界般的坞堡,马家的士卒丢下了武器,卸下了沉重的盔甲,开始抄掠抢夺起了坞堡内的东西。 “令明,你昨夜莫不是没有睡好,眼神还有些朦胧,如何选了这样一匹劣马。”马超见着庞德挑选出来的马匹,一看就是劣马的性子,他调侃上了一句。 “那依超儿之见,我们现下就出兵,前去陈仓助阵?”马腾拿着酒杯,来回不住的晃悠着,只是没有倾入口中,他的目光中若有所思。 刚开始众人还有规有矩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边欣赏着歌舞表演,一边吃着好酒好菜,但随着欢愉气氛的升腾,众人或三或四的坐到了一起,和关系亲近的人交头接耳了起来,同时有些人不守规矩,将正在歌舞的舞姬揽到怀中,伸出禄山之爪上下来回摸索,场面就显得有些乱糟糟了。 志向不小的马超殷勤劝告着马腾,希望马腾能放弃对李榷、郭汜的旧怨,秉持着唇亡齿寒的军事哲学,领兵到关中前去助阵李榷、郭汜,不使关中落入益州牧刘璋之手,以致他们对进军三辅之地绝望。 听着马超的好心话,庞德摇了摇头,幅度虽是轻微,可却是十分的坚定,看上去,他是坚持选取这匹体形瘦小、样子丑陋的黑嘴黄马,对其他的骏马看不上眼。 马超认为庞德是为了不和士卒产生纷争,无意从士卒手上抢夺骏马,所以故意选取了一匹体型不佳、瘦小丑陋的黄马。 不同于马超毒辣的眼光,庞德则是放弃选择膘肥身健、体态优美的骏马,反而选了一匹体形瘦小、样子丑陋的黑嘴黄马,这匹黄马无人问津,是以庞德随手就牵到了身边。 庞德的这一举动,引来了士卒的哂笑,虽是不敢明着嘲笑庞德的眼光差,可私下里低声言语还是有的,不止是士卒,和庞德同等身边的将校也都是笑着摇了摇头。 除却金银美玉,其次最受马家士卒欢迎的东西,是李氏坞堡内百余膘肥身健的马匹,每一匹马身边都围绕着七八名士卒,士卒们一边对马匹评头论足,一边较着劲争抢相中的马匹。 马腾安坐主位,诸多将校分坐两侧,每位将士的面前都摆上了美酒好菜,丝竹之声这个时候是少不了的,更是有身姿曼妙的舞姬在中庭表演歌舞。 “要不我给你挑一匹吧,这匹瘦黑的黄马,就让给士卒吧。” 坞堡内士卒哄抢、纷争不断的局面没有持续太久,在士卒肆意妄为了一段时间后,马腾让将校们开始弹压,结束了坞堡内的乱局,并在刚攻下的坞堡之内,预备着大摆庆功宴,庆祝今日的胜利,庆祝依靠李氏坞堡内劫掠到的物资,又可以快活上一阵子。 饮下一杯酒水后,马超开口扯开了话头:“父亲,李榷、郭汜连连发来书信,请求我们伸出援手,一同抗衡益州牧刘璋,父亲缘何拒绝了他们……若是刘益州入主关中,必然会虎视凉州,到那时我等将不能安坐凉州,有今日这般的欢愉,眼下不是作壁上观的时候,也不是念及和李榷、郭汜旧怨的时候,还请父亲思之。” 金银美玉,是最受马家士卒欢迎的物品,往往出现一块,都会引来纷争,乃至于同袍之间的殴斗。 马超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酒杯,大步一跨走到马腾的身边,向马腾敬起酒来,且他并无离去的意思,在马腾的身边就坐了起来,一旁的侍从贴心的将马超的案几搬到了马腾身边,方便父子对饮,说一些私密话。 入夜。 看到庞德坚持,马超也不多言,他放弃了对庞德劝说,同时感慨了一句:“令明,你啊,就是心慈。” 作为将领的马超和庞德也不落人后,各自挑选了起来,这里马超相中了一匹四蹄飞扬,鼻孔大张的骏马,并凭借着将军的身份威压,让围在这匹骏马身边的士卒放弃了对这匹马的争夺。 马超闻言却是摇了摇头,他嘴角挂起一抹微笑,意味深长的说道“不,怎么能现在就出兵呢?” “嗯?”马腾挑了挑眉,只发出一句语气词,然后静待着马超解释。 马超先是饮下了一杯美酒,感受着美酒滑过唇齿,润了润喉咙,然后解释起了他方才的话。 “若是李榷、郭汜发来书信,我们就上赶着跑到陈仓助阵,只怕李榷、郭汜会小瞧了我们,得让他们再求我们一阵子,并拿出像样的酬金,那时候我们再考虑去助阵……况且这一开始必然是李榷、郭汜同益州牧刘璋抗衡最激烈的时候,死伤也是最多的时候,我们若是赶去,部曲定会伤亡惨重,当是等到两方精疲力竭,我们趁虚而入,一锤定音,伤亡即小,收获又大。” 马腾点了点头,露出满意的神色,他以前忽略了面前这个庶长子,不以马超为意,可马超长大之后,健勇非常,谋略不凡,他逐渐喜爱上了这個庶长子,以马超为助力。 “为父也是这么想的,去得早,不如去的巧,现下急的是李榷、郭汜,你我父子可以稳坐钓鱼台……这一次,当是让李榷、郭汜吐出扶风郡,将扶风郡交到我们手里,不然他二人就不要妄想我们出兵助阵了。” 马腾露出一个精明的目光,仿佛扶风郡唾手可得一样,只是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不过眼下倒是有一桩难处,为父恐怕有些人会碍事。” “父亲是指韩文约吗?”虽是马腾没有指名道姓,马超却是一语中的,猜出了碍事之人的身份,他父亲马腾的结义兄弟-——安降将军韩遂,近来由于两边麾下部曲的冲突,导致两边矛盾越来越多,以至于结义兄弟,落得了近乎水火不容的局面。 “确是韩文约,为父虽是和他结为兄弟,但韩文约为人心性险要,非是良人,近来同我们是嫌隙不断……我们若是领兵东行,大军远去,那么留在天水郡的妻儿老小,只怕会被韩文约趁虚而入。”马腾肯定了一句,眉头紧锁,他有些忧心他的表面兄弟韩遂。 言罢马腾摇了摇头,他自嘲道:“可能是为父多心了,好歹我同他也是结拜兄弟,他当不至于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 “人心隔肚皮,谁能知之,以前董卓和吕布甚相爱信、誓为父子,可最后呢……”对于马腾和韩遂的兄弟情谊,马超不以为意,他讥讽了一句:“韩文约为人,世所知也,虽号曰凉州名士,可整日同羌胡之辈厮混,所行所言大无信义。” 马超一双眸子有如鹰隼回顾,他决绝的说道:“父亲,如今关中的战事尚在相持之中,刘益州何时发兵尚未可知,眼下我们还有一二闲暇时间,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可趁此闲暇之际,以及眼下未曾同韩遂决裂,韩文约处防备不是很严密,把握当下的良机,发兵袭取韩文约……若是能猎得韩文约的头颅,一则凉州诸郡震恐,自然宾服,无有不从,二则日后我们出兵关中,无复后顾之忧也。” 马超的话很中听,马腾露出了摇摆不定的神色,一时间难以定夺,说到底,对于马超的建议,他有些下不去决心:“为父同韩文约好歹是约为兄弟,彼此之间情谊虽不是很深厚,可名分世人皆知也……如今彼此间的嫌隙,还没到两边引兵攻伐的时候。” 明面上看起来马腾推辞了马超的建议,但马腾的脸上,流露出对马超所描绘前景的向往,这个时候或许一个契机、或者再来个有份量的人劝说,他就会应下马超的建议。 “将军,间细递回了陈仓战事的最新详情。”这时庞德走入屋内,来到了马腾的身侧,双手捧着文书袋,毕恭毕敬的递给了马腾。 “哦,陈仓的战事啊。”闻言马腾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接过了文书袋,对于正在进行中的陈仓战事,这场关系到关中之地未来主人的战事,他一向是极为关注的,因此自陈仓递回的消息,每日是不绝的。 随手扯开文书袋的封口,掏出里面的绢布,马腾将绢布摊放在案几上,借着通明的灯火,仔细的看了起来。 这边马腾在观阅,坐于马腾身侧的马超没有将头贴过去一起看,而是斟了几杯酒水下肚,耐心的等着马腾观阅完,这是马腾作为马氏领头羊的权柄,一应军情要务,皆需马腾先行过目,然后其他人才得以观阅。 “父亲,陈仓的战事如何?”等待马腾抬起头来,马超随即发声问询了一句。 “李榷、郭汜无能啊。”马腾先是吐槽了一句,而后一边将绢布递给马超,一边讲解道:“李榷、郭汜攻城不利,无有尺寸的进展,反倒为蜀军夜袭坏了前营、焚毁了战具,连着李榷的外甥胡封,都被蜀将甘宁阵斩了,这次损兵折将不说,脸也丢的干干净净。” “蜀军能有这样的战力?”马超面露惑色,他未曾想到,蜀兵能同李榷、郭汜帐下的凉州精卒对抗,还能小胜一场,毕竟论及天下强兵,凉州士卒总会被囊括其中,而蜀兵很少有机会能上的了台面。 此外李榷的外甥胡封,向来以勇武闻于凉州,曾经受李榷之命,于饮宴之际杖杀右将军樊稠,使李榷得以兼并樊稠之众,威服凉州诸将,而那位唤作甘宁的蜀将,却是少有人闻,这件事颇有些意料之外。 马超细细阅读起从马腾手里接过的绢布,随着一行行文字入目,他的眉间露出一缕忧色。 当阅读完绢布上的文字后,马超没有急着言语,他先是饮下了一杯酒水,斟酌了片刻后,方才开口言道:“父亲,你怎么看?” 马腾思虑了片刻,缓缓言道:“若是蜀军皆是这般悍战,不输凉州精卒,那出兵助阵李榷、郭汜的事情,还需审视一番,不可贸然出兵,以免引火上身。” “父亲说的是,世事纷杂,还需谨慎行事。”马超点了点头,他不是什么愣头青,也不止是个一勇之夫,面对混乱的时局,自是会见机行事。 翌日。 欢愉了一夜后,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的马腾,从庞德的口中得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益州牧刘璋遣来使者张肃,欲要同他一会。 ‘益州使者?’马腾不假思索,他大抵猜出了张肃的使命,这是游说他来了,使他不与李榷、郭汜连横。 至于见不见益州使者,马腾瞬息间有了决断。 (本章完) 第322章 道义 天水郡。 李氏坞堡所在地,现下为安狄将军马腾当做了临时驻地。 在坞堡的一间客房之中,前来拜访马腾,但却不得一见的益州使者张肃闲着无事,他手捧着竹简,细细的读着上面的文字,每诵咏几句,他便放下竹简,闭目思考一二,待理顺了思路再继续诵咏下去。 张肃的这种学习方式,是禀承着夫子的训诫,夫子云: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因此他自认一味的死读硬背,读死书、死读书是最要不得的,读书要将书读活,通其文意,晓其道理,活灵活现的置于眼前,那才是读书的真意。 时间一点点的消磨,日头从东方升起,慢慢的攀至中天,续而一成不变的向西落去,花上一天的光阴,张肃全然沉迷于读书一事上,于外物无有动心。 待到月色浮起,于屋外庭院中遍洒清辉,张肃这才放下了手中的竹简,他举步走到庭院,在院内跺着步子,一边走,一边诵吟着腹中有关赞赏月色的词句,端的是雅兴非常。 可张肃貌似是在赏月,但他的心里,却是在揣摩安狄将军马腾的心思,他来到此地已经三日了,可一直没有得到马腾的召见,接待他的人只是推脱马腾有事缠身,一时间不得空暇。 这有点不太寻常。 起初兴平元年的时候,故益州牧刘焉曾经和马腾、韩遂联手,一起兵进长安,意图击败凉州贼李榷、郭汜,只可惜兵败离散,就此事论之,益州和马腾是盟友故交,而如今他作为益州使者,马腾当是放下手中的杂物,亲自接待才是。 ‘关西诸将,皆匹夫尔。’ 这边张肃安然就寝,那边刺探他行为的斥候,忙不迭的来到了坞堡内最为豪华的一间屋子,将张肃今日的一言一行报告给了安狄将军马腾。 马超神色淡然,他应声作答:“父亲,不如明日见上张肃一面,看看他有什么说辞,再做决断。” 但似乎又说的过去。 在身影自月光下消失的最后一刻,张肃向着圆月许愿道:‘愿明公能顺顺利利的荡平三辅,枭首李榷、郭汜等凉州贼,还关西一个太平。’ 可马腾并没有出面接待,反而把他晾到了一边,只派一名唤作庞德的校尉接待,有些小觑了他这位益州使者,显得有些不太寻常。 说起来,边郡之人,平生厮混在羌胡匈奴之中,通常是心性不佳,而右扶风出身,于凉州厮混长大的马腾,在张肃眼中,也是沾惹了凉州的风气,不将道义放在心中,唯求名利二字。 熬鹰反倒被鹰熬。 这也是有实证的,前次马腾和益州共谋诛杀李榷、郭汜二贼,明面上看起来是为了解救天子、拯救黎庶,可实际上不过是马腾有私事求于李榷,李榷没有应允,所以本来同李榷关系还算不错的马腾一怒之下,以当时的益州牧刘焉为宗室大臣,与他共谋诛杀李傕、郭汜。 因此就马腾的为人来说,张肃认为马腾不出面接见自己是说的过去的,兴平元年的盟友,到了如今的建安元年,马腾八成是不认的,马腾认同的,估计只有眼前的利益。 张肃如此这般淡然的态度,让马腾自觉有些意料之外,神色上自然也就不太满意。 由马腾的为人心性,张肃推而论之,在他的眼中,三辅、凉州的乱局,未必不是缘由关西诸将大抵都是唯利是图、弃信弃义之徒,是以昨日的盟交,变成了今日的仇敌,但待到来日,又换做亲如兄弟。 他大抵猜到张肃此行前来,是为了拉拢他对抗李榷、郭汜,既是有求于他,那必然是急着见他,但如今看来,张肃该吃吃、该喝喝,每日读书习文、潜心学习,一点急色都是没有的。 “超儿,你怎么看?”马腾思索了片刻,但都定不下一个主意,他问起了马超。 但事情兜兜转转,张肃那边没有因为马腾的迟迟不见而生出急色,反倒是马腾心中犹疑,有了些焦急之色,看上去后悔未能不早点召见张肃。 这是马超一开始的打算,他本意就是尽早让马腾见上张肃一面,听听张肃的说辞,根据张肃的说辞做出应对。只是马腾有自己的想法,他打算磨一磨张肃的性子,所以一直推脱不见。 “将军,益州使者今日还是读了大半日的书,只夜间于庭院赏了一会月色,如今已经就寝安枕了。” 夜色深了,唯余虫鸣鸟叫的声音,深夜也泛起了一丝寒意,张肃紧了紧身上的单衣,留恋的瞥了一眼月色后,他踏步向着屋内走去。 “就这?”马腾的面色有些不太满意,他将张肃晾在一边,不予召见,就是为了使求见他的张肃心中焦躁起来,行为上进退失据,他也好在后面的会面中压张肃一头。 张肃虽然对凉州人没有太大的偏见,可凉州人一个两个,大多是无信无义之徒,就比如李榷、郭汜二贼,时不时引兵互相攻伐,时不时又亲如兄弟,反复无常,难以揣摩,是故他多少对凉州人有些看轻。 因利合,因利分,结盟背盟,都只为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关西诸将心性如此,三辅、凉州又如何能安定下来,黎庶百姓又如何能得太平。 “也好。”有了一个台阶,马腾顺着台阶就下去了:“明日不必太多人,就三五人同张肃见上一面。” 虽是同意了召见张肃,但马腾留了一个心思,他不想同张肃的谈话被太多人知道,有意减少了 翌日。 刚刚吃过朝食,马腾就急不可耐的想召见张肃,但为马超所阻,认为太早召见显得底气不足为由,拖上了一时三刻,方才遣人去召见张肃一见。 不多时,当侍从来到屋内通告时,张肃不急不缓的放下了手中的竹简,并将竹简卷做一团,用布帛制成的袋子包好,以免竹简受潮或是为虫蚁啃食,然后他慢条斯理的起身,跟随着侍从走了出去,在侍从的引路下抵达了马腾处。 “益州张肃,奉我主之命,前来问安将军。”张肃一边使着规范的礼节,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起面前的马腾,不得不说,马腾端的生有一副好皮囊,身长八尺有余,身体洪大,面鼻雄异,就相貌而言,有大贵之相。 马腾客套的还了一礼,而后伸出手示意道:“先生远来辛苦,还请就坐。” “为主分忧,不敢辞辛苦。”张肃出自内心的道了一句,而后才施施然入座。 待主客坐定,马腾没有第一时间追问张肃来此所为何事,他只举起酒杯示意张肃,打算先灌张肃几杯酒水再说,况且他身为主人,追问张肃的来意,就显得有些心虚了。 酒过三巡。 马超缓缓开口:“先生远来,不知所为何事?”听得马超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上首的马腾一边假装仰头饮酒,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张肃的面色,想从张肃的面色中看出一二。 张肃听得问话,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端正身形,却是没有向着马超开口,而是对着上首的马腾言道:“今番肃奉我主之命来到此地,一则是问安将军,二则是欲同将军固好旧盟……忆往昔,故益州牧同将军合兵进军长安,欲尊奖王室、拯救黎庶,为天下除却李榷、郭汜这两个国贼,只可惜一时不慎,为李郭所败,如今我主继承故益州牧之遗志,轻取陈仓,将是兵进关中,今欲邀将军一同前行,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马腾闭目养神,似是没有听到张肃的问话,那边作为嘴替的马超开口道:“刘益州邀我父出兵,不知有何酬报?” “酬报?”张肃露出惑然的表情,像是听闻到一个不可思议的问题,他摇了摇头道:“我主遣我来时,未言酬报二字。” 说完,在马腾和马超皆是微微皱起双眉后,张肃直直的叹了一句道:“为国家讨贼、替黎庶做主,上应天道,下顺民意,这是顺天应人啊……凡有志之士、国之忠良,自当忘身抛家行此大义之事,小将军论及酬报,恐是为人所轻也。” “先生说的好听,难不成只想凭借一席话语,让我们抛头颅、洒热血,去同李榷、郭汜帐下的凉州精卒抗衡吗?”一名陪酒的豹头环眼都尉在马超的挑眉示意下,不屑的飘出了一句话。 “先生只怕不知道,那李榷、郭汜发来书信、邀我家将军相助,言是事成之后以右扶风为酬报,且粮草辎重、金银财货,早已是备齐,就等我家将军前去享用……而先生之主刘益州却如此吝啬,一毛不拔,竟妄想一席话语,让我家将军出兵相助,岂不谬哉。” 听得豹头环眼的都尉言语,张肃面露嫌恶的神色,但他的话还是不急不缓、十分的平淡:“李榷、郭汜二贼,同你家将军素有怨仇,今番不过是为我主所逼,不得已邀请你家将军相助……且先不言两家之力能否同我主抗衡,就以李榷、郭汜的为人,可共患难,却是不可共富贵,外加二人全无信义,素来反复……这李榷、郭汜的话,若是信了,岂不是蠢驴一只。” “你敢骂我是蠢驴?”豹头环眼的都尉虽是一名武将,可话还是能听出好歹的,他拍案而起,厉声的道了一句。 “都尉对号入座,却不是肃所指明。”面对盛怒的都尉,以及都尉那一双快要爆出眼眶的红眼,张肃慢悠悠的饮下一杯酒水后,轻薄的道了一句,是一点都没把这名都尉看在眼里。 “你……”这名豹头环眼的都尉见着张肃如此轻视的态度,他咆哮一声,将腰间的刀抽出一半,就欲上前。 对于这名豹头环眼的都尉威胁到他生命的举动,张肃却是懒得放在眼里,他只淡然的饮酒,似乎置生死于度外。 “肃静。”在这名豹头环眼都尉即将行凶的时候,马腾及时发出了一声平淡的话语,浇灭了这名都尉的怒火。 马腾挥了挥手,示意这名豹头环眼都尉下去,而后他拱手向着张肃致歉道:“腾帐下皆是武人,不通礼仪,若是惊吓到了先生,还请先生见谅。” “无妨。”张肃淡然一笑。 面对张肃这般的沉稳,马腾脸上不免有些失望,他本意想着让豹头环眼都尉威吓一番张肃,使张肃于坐间失态,落入下风,而这名豹头环眼都尉的失礼之处,他可以用一句武人行事不谨来推脱,可张肃全然没有将豹头环眼都尉放在心上,致使他的伏笔没有生效。 ‘好一个益州使者。’马腾心中感叹了一声,张肃波澜不惊、沉稳莫名,让他有些敬佩。 可敬佩是敬佩,但张肃话中言谈,刘璋那边没有任何的报酬,这让马腾有些不舒坦,李榷、郭汜好歹以右扶风为酬,而堂堂益州牧,却只是一席话语,妄图用什么道义来劝说自家出兵。 可道义能当饭吃吗?他想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利益。 “同故益州牧之盟,乃是故盟,今者故益州牧已病故,新任刘益州腾却是不识得的,若需结盟,这盟交还需重新缔结一下。”马腾缓缓开口,先是否定了和益州的同盟关系,避免落了个背盟的口实。 张肃淡然一笑,他似是意料之中:“将军此言,莫不是有意绝交刘益州,引兵前去相助李榷、郭汜?” “非也。”马腾摇了摇头。 “哦,那将军是打算同我主缔结新盟,出兵相助我主讨伐李榷、郭汜?”张肃反方向问上了一句。 “非也。”马腾还是摇头。 既然两不相帮,那就剩下最后一个选择,张肃缓言问道:“将军是打算作壁上观,无意掺和三辅之事?” “然也,腾军中粮草匮乏,无力远征,是以不得出兵。”马腾没有言明出兵是做什么,他只道明了眼下的困难。 但听在张肃耳中,其中夹杂着威胁的语气,马腾按兵不动,他人就不免揣测马腾要做什么,有一份心力要放在应付马腾身上,这是一只没有落地的靴子。 至于这只没有落地的靴子真正的用意,只怕还是想索取更多的利益。(本章完) 第323章 凉州牧 对于马腾坐山观虎斗、稳坐钓鱼台的态度不置可否,张肃淡然的饮下一杯酒水,扯开了话题:“听闻将军是马伏波的后人?只是家世衰减,故而于凉州谋生。” “正是。”马腾闻言面露喜色,他乐呵呵的点头应了一声,身为故伏波将军马援后人一事,对他来说是一种光荣,是能摆到台面上炫耀的一件事。 “腾本祖籍右扶风茂陵,为故伏波将军后人,先父讳平,字子硕,孝桓皇帝时曾任天水兰干县尉,后因故失官,不得已留在凉州谋生,是以腾生于凉州,也因此常驻凉州。” 马腾侃侃道来,将出身文字一一言明,以此为证,证明自身的的确确是故伏波将军马援的后人。 这是人之常情,一个落魄的人发达之后,往往会为自身寻一个有名气的先祖,证明自己非是一时侥幸得以发达,而是骨子里流着贵族的血统,命中注定大展宏图。 当然,此处更不必提马腾的确是马援之后,是实实在在的名门之后,非是因缘附会、攀附名人。 不过马腾还是隐去了一桩事情,那就是他的父亲马平失官之后,家贫无力娶妻,只得娶了一名羌女为妻,而这名羌女便是他的母亲,以当今之世,生于羌胡的腹中,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是故马腾隐去不言,只论及自己的血脉,是传承于故伏波将军马援。 谈完了出身,马腾讲述起了自己的经历:“那时家世衰没,无有产业,腾为求生存,只得在彰山砍伐木材,贩卖于市集之中……如此至中平年间,汉阳人王国协同氐、羌等异族造反,州郡征集勇士,欲讨伐叛乱,腾因时际会,入伍参军,每战必前,常为先登,因功拜为军司马,后迁偏将军,稍稍振奋门庭,不使辱没了先祖的名号。” 马腾一边讲述着,一边兴致高了起来,本来没落的家世,在他的努力下,重新振奋了起来,这是一桩极为荣耀的事情,此外他不介意谈及年少时贩卖木材的营生,反而常常对人言之,以陪衬出门庭没落的程度和自身奋斗的结果之间的差异。 张肃耐心的听着马腾讲述出身文字,不时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在听,待马腾讲完后,他应和了一句:“将军不愧是故伏波将军的后人,颇有故伏波将军的风云之气也,虽是家世小厄,但真金便是真金,早晚显出光芒来。” “诶,先生以腾为真金,言过其实了。”马腾谦虚了一句,但他的脸上却是露出开怀的笑意,面色上的得意是遮掩不住的,毕竟没有人不爱听谗言媚语,能清醒的抵御住外人的蜜语。 这里张肃似是念想起了马援的生平,他感慨道:“故伏波将军襄佐光武皇帝,助破隗嚣,抚平羌乱,北击乌桓,二定交趾,于武功而言甚为绚丽,其为人也,忠贞为国,忧国忘家,且没于行伍之中,有老当益壮、马革裹尸之壮烈,可谓是一时之英烈、国家之柱石。” “先生之言是也,腾常慕先祖之遗风,时时以先祖言谈行事激励自身。”马腾面色变的肃穆了起来,他端正了坐姿,恭声的道了一句,张肃论及他先祖马援的生平和功勋,容不得他不端正神色应对。 对于马腾言说常慕先祖之遗风一事,张肃神色沉稳,抚须道:“不须将军言之,但观将军行事,便可知将军追慕故伏波将军之遗风……” “中平年间,王国协同氐、羌造逆,将军投身行伍,报效国家,不以自身为念,可知将军忠贞爱国也。”张肃将马腾过往的行事一条条的缓缓道来:“再者兴平元年,将军和故益州牧一起兴起义兵,兵进长安,可知将军乃汉室之忠良也……。” 稍稍遮掩了一点马腾的黑历史,比如中平四年马腾曾反叛朝廷后又受诏安的旧事,张肃拱手夸耀着马腾:“这功勋上,将军虽说稍逊于故伏波将军,可于忠贞之事上,当可与故伏波将军平齐也。” 听着张肃的话,尤其是张肃将自身同先祖马援做比较,仿佛是西域来的石蜜入口,马腾霎时间心情大悦,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他端起酒杯示意张肃道:“先生之言,有些言过其实的,实在是教腾羞惭……来,且满饮此杯……” “请。”张肃嘴角翘起一抹笑意,像是看到了一只鱼儿咬住了钩子,他端起酒杯和马腾对饮了一杯。 “所以啊。”张肃放下酒杯,意有所指的说道:“我主此次临行有言,以将军之门风,为人之忠义,虽是李傕、郭汜连连文书好言魅惑,但将军必然是不会同李傕、郭汜这等国贼联合,当是义愤填膺,驳斥李傕、郭汜的诡言。” “是,是……”面对张肃接下来的话,刚刚被架到高台上的马腾,一时间不好下得台去,他只得面色纠结、言不由衷的道了两声‘是’‘是’,说完后他的面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了。 “还是将军明事理,如小将军,谈及国事,却言及酬报……”张肃扫了一眼马超:“念其年少,于忠义二字还需深思,远不如将军弃私利而谋国事……” 张肃一踩一捧,将马腾脚下的高台又拔高了一层,只是马腾的面色不再像方才一般无二的开怀了,他的神色上夹杂着些谨慎小心,仔细的思量着如何应对张肃。 好一张尖牙利嘴!马超闻言,面色上泛起一丝怒意,但张肃踩了他一脚,反手捧起了是他父亲马腾,他就不好说些什么反驳的话,连阴阳一句也不行,不然一个不孝的帽子,只怕张肃顺手就扣在他的头上了。 “再比如方才那个豹头环眼的都尉,言谈臭不可闻,竟是大言出兵相助李傕、郭汜二贼,置将军身家性命、后世流名于不顾,这等卑劣之人,将军当远离之……”张肃说到方才的那名豹头环眼的都尉,他愤恨了一句。 “先生何以出言恐吓我父,干预我军中之事……这出兵相助李傕、郭汜,同我父身家性命、后世流名有何干系。”豹头环眼的都尉已经下得堂去,是以面对张肃的威吓之言,马超只好挺身而出,替马腾质问了一句。 “小将军,你还是太年轻啊,是故看不穿出兵相助李傕、郭汜二贼的危害。”张肃先是话里话外轻视了马超一句,而后在马超怒气的瞪眼中,他站起身来,一边踱步,一边解释道。 “古人云:顺道者昌,逆德者亡……今者逆德之人,李傕、郭汜也,此二人旧时为国贼董卓麾下,本就凶恶残暴,为害黎庶,后董卓一去,二人合兵还攻长安,诛杀忠良,威逼天子,桩桩件件,人神共愤,天下之人所共疾也……李傕、郭汜二贼得以喧嚣一时,不过赖海内不宁、天下动荡,且挟天子在手,他人攻伐二贼,不免有投鼠忌器之忧,如今天子东迁、李傕、郭汜失却器皿,他人攻伐此二贼,无复投鼠忌器之忧,以此度之,李傕、郭汜二贼早晚败亡于顺道之人也。” 张肃向着南方的蜀地拱手,慷慨而言道:“刘益州继先君之遗志,志在尊奖王室,诛除暴乱,我主之为政也,法纪严谨,政治清明,我主之治军也,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上下听命,唯有一心,可谓顺道之人也……今者我主不日兵进三辅,讨伐李傕、郭汜二贼,可以说是以顺道而攻逆德,形势存亡可知也。” 张肃伸出手摆向马腾的方向:“安狄本协助顺道之人,有兴平之旧盟为证,若就此延续,遵从顺道之人,家门中兴,一族荣之,可望而知之也……但若是依方才豹头环眼都尉所言,只贪图面前的蝇头小利,忘却国家大义,出兵相助李傕、郭汜二贼,成为了逆德之人,一则流骂名于日后,且辱没故伏波之声望,二则有生之日不免惶恐,担忧国家征伐,枭首高悬于城头,这不是智者应该做的事情,恐怕愚者也不会做这等损己的事情。” 张肃的一席话语说完,马腾和马超均是沉默了下来,他们不得不承认,李傕、郭汜的国贼身份是洗不去的,相助李傕、郭汜等于俯逆,如今天子东迁,不日踏入雒阳,汉家的天下看起来一时半刻也亡不了,待到朝廷稍稍安定,必然会发诏书讨伐李傕、郭汜二贼,他们要是这个时候相助了李傕、郭汜,以朝廷和天子外加天下人对李傕、郭汜二贼杀之而后快的态度,他们必然会被牵扯其中,没有个好下场。 况且现在不用等天子发诏书讨贼,面前益州使者张肃的顶头上司刘璋,举一州之力,不日将要兵进三辅,征讨李傕、郭汜,而两边的胜负几率,依着李傕、郭汜云集强兵、招诱羌胡,对陈仓仍旧无可奈何,且被蜀兵破坏前营,阵斩大将,便知益州的胜面比较大些。 因此,眼下不管从道义上来讲,还是从现实出发,他们似乎都应该出兵相助益州牧刘璋,遵从顺道之人,讨伐逆贼之人。 可马腾心有不甘,所谓无利不起早,益州牧刘璋啥也不想给,什么利益也不让出,就此想要他出兵相助,最后他只能图一个好名声,这种亏本的买卖他不想做。 既是眼下李傕、郭汜是帮不得的,益州牧刘璋自己也不想帮,马腾顿时有了主意,他打算还是摆出原来的态度,只是他需要先为马超开脱一下。 “先生请安座。”马腾先是请张肃就坐,然后指了一下马超道:“小儿年少,有些不太懂事,略微有些言语不顺,便不管不顾的反驳,还请先生勿怪。” “无妨,少年自当有如此的英气,若是有若老者的沉稳,岂不是过于沉闷无聊了。”张肃嘴上说着饶人,可言语中却是没有饶人,他夹枪带棒的道了一句。 “超儿,还不快致谢先生。”马腾命令马超道,让马超假意客套一下,就此揭过方才的争论,两边面上过的去。 马超非是愚夫,他听出了张肃的言外之意,话里话外,莫不是在说他性情不够稳重,他细腻洁白的额头上,顿时几根青筋微微暴起,怒意流淌于胸中,但面对马腾的命令,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出席向着张肃致谢。 “小将军不必如此。”张肃客套的起身,打算扶起拜下的马超,可他一番用力下,马超却是纹丝不动,硬生生的拜谢了一下。 面对马超的强硬,张肃不以为意,他随口夸了一句:“小将军身形矫健、器宇不凡,日后想来能继承将军之志,做出一番响当当的功业来,光大马氏、中兴门庭。” “若真如先生所言,腾当是个有福之人也。”马腾谦虚了言笑一句。 等到马超重新入席,马腾继续了方才的话题,他依旧拿出了两不相帮的态度,只是这次稍稍偏向刘璋一方:“腾本意是想领兵前去助阵刘益州,可天水不定、粮草匮乏,却是不能轻动大众,远赴三辅,还请先生回禀刘益州,以表腾殷勤之意。” 见马腾还是不松口,张肃不以为意,他顺着马腾的话说道:“我主临行有言,曾考虑到凉州多事,将军不得轻动大众相助,是以想让将军帮忙做一二力所能及之事,一则不使凉州豪杰为李傕、郭汜所招诱,二则以将军甚得羌胡之心,出面劝诫凉州羌胡,使彼等不东进三辅,相助李傕、郭汜二贼。” “即是刘益州有言,此二事腾自当为之,只是我虽有些薄名,可官微言轻,能起的作用想来不是很大。”马腾一边应下,一边为自己提前开脱。 张肃露出微笑:“这一点,我主也是考虑到的,是故我主打算向朝廷表奏,让将军主凉州之事。” 主凉州之事? 马腾和马超对视了一眼,马超会意的开口问道:“刘益州莫不是打算向天子表奏我父为凉州刺史?” “非也,区区凉州刺史如何能主凉州之事,当是凉州牧。”张肃摇了摇头,揭开了谜底。 (本章完) 第324章 华阴风向 弘农郡,华阴县。 一场气氛热烈的宴会刚刚结束,益州牧刘璋幕府中的书吏程郁踏着轻浮的脚步,向着宁辑将军为他准备的别院走去。 喝的有些多了! 程郁在举目望了一眼天穹上的明月,见着明月像是飘忽不定,有两三重虚影重叠在一起,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声。 这里并不是他在宴会上贪杯,以至于有些酒醉,而是驻守华阴的宁辑将军段煨一方实在太过热情,在宴会上频繁向他劝酒,盛情之下他不好辞让,只得多饮了几杯,酒水喝的多了,就不免犯晕,也就导致现下眼前虚影重重、似梦非幻,连天上的明月都难以入目安定下来。 一贯不喜过量饮酒的他,虽是被段煨一方灌的头晕眼花,可他的心头没有什么不悦,反而对眼下的情形很是欣喜。 作为益州牧刘璋派遣到华阴的使者,肩负着劝说宁辑将军段煨不去协助李榷、郭汜这群乱臣贼子,削弱李榷、郭汜一方力量的使命,程郁将这桩使命完成的很不错,一桩功劳到手,是以虽然不得已多喝了两杯,但他还是非常高兴。 只是说起来,促使宁辑将军段煨不受李榷、郭汜招诱,引兵入关中助阵一事,并不是他的能耐,而是宁辑将军段煨自始至终都没有想法去掺和李榷、郭汜的事情,就算他不来,段煨也不会引兵前往关中助阵。 一阵夜间凉风袭过,程郁顿感清醒了一些,他有些纠结,这日后返回了汉中,面见了明公刘璋,是该遮掩一二,给自己揽点功劳,还是直言平述,道明事情的真实情况。 纠结不过一二刻,程郁就下了决断,他打算按照实情汇报,遮遮掩掩、欺骗明公这种事情,他是做不出来的,再者以明公的心性,就算知晓是段煨并无协助李榷、郭汜的想法,不是他纵横裨阖的功劳,也会降下赏赐与他,以宽慰他旅途的辛劳。 但没想到,他赴宴回来之后,这道门的门轴已是被上了油,开门时刺耳的吱呀声不再。 想到这里,程郁淡然一笑,嘲笑自己居然为了贪图一点功劳,生出了欺骗明公的念头,当真是可耻。 侍奉于明公麾下,他父亲程畿当着巴郡的太守,把守着蜀地的东大门,虽只是两千石,可对上州中的别驾、治中,权柄也是不遑多让的,而他,眼下虽然只是在幕府里担任一介书吏,可位卑而权重,多有参与机密之事,日后外放,一大县之长唾手可得也。 “是宁辑将军。”仆从拱手答道:“宁辑将军前面到此请使者过去参加宴会之时,见到使者为开门时刺耳之声略有皱眉,是以吩咐了小人给门轴添了些油。” “门轴是何人吩咐上油了?”程郁偏过头,向着段煨遣来服侍他的仆从问上了一句。 “原是如此,还请帮忙致谢宁辑。”程郁顿感有些明悟,前面段煨亲自前来邀他赴宴之时,让他先走了一段路,而段煨则留下吩咐了几句侍奉他的仆从,看起来就是为了此事。 明公恩重,当以忠贞事之。程郁于心头暗自告戒了自己一句。 待到月到中天,程郁将手中的竹简小心翼翼的卷拢,放进布帛制成的袋子中,然后伸出手用木棍挑灭了油灯,这个时候才上榻安睡了起来。 ‘咦。’程郁露出一丝惑意,今日白天的时候推开这道门,门轴处传出过一道颇为刺耳的吱呀声,当时他还在考虑是否仆从给门轴上点油,后来转念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只是门轴处片刻刺耳之声,没必要侵扰段煨一方。 说起来驻守华阴的宁辑将军段煨,对他这个本职书吏的益州使者,着实有些热情过头了,先是出城亲迎他,而后大摆宴席,让华阴城内有头有脸的人都出面接待,连门轴摩痧声都小心的着人消弭掉,处处体贴关照,看上去是唯恐有让他不舒心的地方。 百兽之所以敬畏狐狸,并不是因为狐狸,而是因为狐狸背后的老虎。 走过中庭,程郁踏入了别院的屋内,略微清洗一二,换了一身新衣,身上不再散发出浓郁的酒味,脑子也清明了一些。 不多时,程郁抵达了别院的门外,只见别院的红墙上,翠绿的爬山虎郁郁葱葱,将红墙原本的颜色给淹没。 “此小事尔,使者不必如此,只需使者身心舒畅就好。”仆从大大方方的婉拒了程郁的致谢。 程郁站于原地,见着段煨遣来服侍他的侍从伸出手,轻轻推动别院的大门,然而意料之中的吱呀声并没有从门轴里传出。 “嗯。”程郁也不勉强,他一边向别院内走去,一边扫了一眼身侧束身拱手的仆从,这名仆从言谈无所拘束,态度恭敬自然,想来是段煨挑选出来的精细人也。 他没有立即上榻安睡,而是来到了案几面前,温习起经学典籍,虽是出使一方、又值饮酒之后,可程郁丝毫不愿意松懈在学问上的追求,每日必然要诵咏经学,刻苦勤奋,以求在学问上有所进步。 对于宁辑将军段煨如此的作态,程郁没有因此变的骄横,就此放肆起来。他知晓,段煨这般礼遇他,礼遇的并不是他,而是礼遇他所代表的益州牧刘璋,这才是段煨小心陪侍的缘故。 可上榻之后,程郁没有立即入睡,他想到了被派遣到天水郡安狄将军马腾处的张肃,不知张肃的任务完成的如何,有没有成功说服马腾站到益州这一边。 程郁有些担忧,要知道,不同于宁辑将军段煨,段煨不好掳掠,勤修农业,华阴士庶安乐其政,且段煨有一颗忠良之心,天子东迁,段煨有所助力,而那凉州马腾的品性非是忠义之属,见利忘义、背信弃义是常有的事情,想来比段煨难以说服。 ‘希望一切顺利。’程郁于心底发出了一声期冀,若是马腾、段煨都偏向益州,那关中的李榷、郭汜就势孤力单了,这对后面益州即将发起的关中攻略是一件好事。 当程郁前面在苦读的时候,别院附近的一间屋子内,宁辑将军段煨饮下一杯醒酒汤,他向着功曹段誉问道:“今日本将军待客可有失礼之处。” 面相清癯,留着山羊胡子的功曹段誉摇了摇头:“将军今日待客,全无失礼之处,言谈切切,行事殷勤,可令益州使者宾至如归也。” 说完,段誉抚着胡须,带着些许不解道:“将军,程郁本职不过一介书吏,虽说是代表着刘益州,可将军未免礼遇太过,又是出城相迎,又是大摆宴席,知道的是明白将军要招待益州来的使者,不知道的,恐怕以为将军要招待天子的使者?” 道出了心中的疑惑后,功曹段誉劝告了一句。 “其实以将军的身份,可端坐华阴官寺中,着人引程郁至官寺便可……如此礼遇太盛,有些降低自己身位的嫌疑,还请将军思之。” 宁辑将军段煨闻言摆了摆手,他微笑道:“先生之言,确是有理,以我将军之位,向着一个担着书吏的毛头小子这般礼遇,是有些太过了,可形势逼人,我不得不如此。” ‘形势逼人?’段誉抚着胡须,半眯着眼睛思量了一二刻,随即他开口问询道:“莫不是陈仓的战事,有什么意外的变故?” “然也。”段煨点了点头,他开门见山道:“陈仓有消息传来,李榷、郭汜顿兵坚城之下,无计可施,且依仗凉州兵精,小觑蜀军,防备不怎么严密,为守城的蜀军大将甘宁趁隙夜袭,沮坏了李榷、郭汜的前营,焚毁了李榷、郭汜打造的攻城战具,连着李榷的外甥胡封被甘宁阵斩而亡。” 段誉听到甘宁夜袭坏了李榷、郭汜的前营时,尚且不怎么讶异,但听到胡封被甘宁阵斩,他停止了抚须的动作,追问了一句:“可是昔日杖杀樊稠的胡封?” 段誉知晓樊稠,樊稠作为凉州系的军阀,虽然是目光短浅,被他人视为庸儿,可樊稠因勇猛而得凉州人心,硬生生和李榷、郭汜一并齐肩,和李榷、郭汜三分长安,鼎足而立。 但樊稠虽是勇猛,却是为胡封所杖杀,可知胡封之武勇,只是就是这般武勇的胡封,竟是为蜀军那名唤作甘宁的将领所杀,而且还是阵斩,这不免教人吃惊。 “正是。”段煨肯定的道了一句。 “哦,那就说的通了。”段誉连连点了几下头,情形如此的话,段煨这般礼遇益州使者也就说得通了,毕竟看上去益州牧刘璋同李榷、郭汜的战争天平,胜利微微偏向了益州,若是益州牧刘璋击败了李榷、郭汜,兼并了三辅之地。 到那时,他面前这位驻军华阴的宁辑将军段煨,得好生从侍于益州牧刘璋,才可保身家安平,而现下趁着益州使者前来,先卖一个好脸色,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买卖。 “誉智术短浅,却是失却考虑了,以今时今日刘益州之威赫,他所遣来的使者,当需谨慎相待。” 宁辑将军段煨淡然浅笑:“功曹未及知晓陈仓战事的详情,所以有前面那番言论,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何须致歉。” “将军可有意效命刘益州,出兵关中助阵刘益州吗?”功曹段誉转念问询上了一句。 闻言段煨露出沉思的神色,片刻后他摇了摇头道:“今者关中的局势晦涩不明,虽是蜀军看上小胜了一场,可战事的结果究竟如何,很是难说……” “我意先在华阴观望一二,哪一方都不去得罪,先看看局势发展。” 段煨抛出了一个保守的决定,也是寻常人面对困难选择时的通常操作,哪个都不选,什么都不做,稳坐钓鱼台、坐山观虎斗,待到局势明朗后,再一锤定音的选下正确的选项。 只是这样一来,所能谋求到的利益,就不如战局一开始的时候下注,在战后拿到的利益多了。不过段煨也不贪心,他只求保住自家的身家性命,再多的,他既不敢想,也不敢要。 “将军说的是,这是最稳妥的行事计策了。”段誉轻抚着胡须,点头表示了认同。 “只是李榷、郭汜一方就算后面胜机比较大,也断不可相助依附彼辈,此二人在天子处、朝廷的公卿处、海内之人的心中,是欲杀之而后快的国贼,追随李榷、郭汜,就好比孤魂随夜鬼,早晚落败,族灭人亡……李榷、郭汜,可交好却不可深交,更不可追随彼等,刘益州,可交好亦可深交,且若是刘益州胜于李榷、郭汜,吞并了三辅之地,或许我们可以考虑效命于刘益州。” “功曹所言甚是,我意也是如此。”段煨认可的道了一句,作为故太尉段颖的族弟,他起初于国贼董卓手下任事,担任中郎将一职,初平二年的时候,董卓迁都长安,沿途设防,他被留在了华阴守御。 在这段时间里,他感受到了海内士庶对董卓以及他们这群凉州将领的嫌恶,士庶向他们投射而来的都是欲杀之而后快的目光,这让出身武威段氏的他自觉再如此行事下去,恐是三族不免、身家堪忧。 是以他在屯兵华阴、主政一方的这几年里,约束部曲,勤修农业,使百姓得以安乐,士庶为之感恩,渐渐去了凉州贼的恶名,再加上天子东迁雒阳的时候,他抓住机会向天子提供物资,供应膳食,侍奉百官,忠贞不二,在天子和公卿处洗去了董卓故将的烙印,成为了大汉的忠良。 这就是在面对当下李榷、郭汜和益州牧刘璋相争的局面时,段煨偏向益州牧刘璋一方的缘故。 他深知李榷、郭汜二人不容于天下,是万夫咒骂的国贼,他决计不能同李郭合流,所以在面对李榷、郭汜发来的邀约文书,邀请他前往陈仓助阵一事,他婉言拒绝。 而在益州使者程郁抵达华阴时,他是好生招待,欲图在刘益州那里留一个好印象,日后若是刘益州胜了李榷、郭汜,他在刘益州那里也可获得一个上客的待遇。(本章完) 第325章 绸缪 华阴。 因为去年李榷、郭汜在关中相争,导致关中大乱、后面又是天子东迁雒阳,关中之地爆发了一系列的乱事,贾诩为避乱局,向天子上还了印绶,携带家人依附宁辑将军段煨,到如今已经有一段时日了。 贾诩出身于武威姑臧,位于凉州羌乱的腹地,混乱和纷争一直常伴他身,后来董卓为祸雒阳,他被夹带其中,不得已和凉州诸将厮混在一起,命如浮萍,不知何日被风吹雨打去。 如今贾诩在一番操弄下,他远离了关中的乱局,又得从天子处脱身,保全了家人和自身,安安稳稳的待在华阴,拥有了一段生平少有的太平日子。 故而,贾诩很享受现下的平和时光,只是在这段惬意闲适的岁月中,他没有因此放松心神、松懈下来,恰恰相反,他依旧保持着骨子里的谨慎小心。 就像是当下,他察觉到了宁辑将军段煨虽然表面上对他十分的礼遇,没有一丝一毫失礼的地方,可他窥见了段煨的眉眸深处,隐藏着对他的忌惮之色,以及因这缕忌惮之色偶尔暴露出来的杀意。 贾诩知晓,这是因为他在凉州人中颇有虚名、为段煨麾下凉州士卒所敬服的缘故,段煨这是害怕他煽动士卒、趁隙夺了华阴的军权,以至段煨失却了割据一方的权柄。 虽是贾诩本心是没有这个想法的,但他揣测段煨的忌惮和杀意只怕会越积越深,早晚会爆发出来,到时候自家这条小命生死难测,而且不止是他,他的家人也难以有什么生机。 “华阴不可久留!” 贾诩抚着胡须,轻轻的叹了一声,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若想要段煨不加害于他,他必须离开华阴,这样方可让段煨宽心。 那段誉在道明邀请一事后,虽是抚着胡须,半眯着眼,可贾诩很是敏锐的察觉到,段誉在眼睛不眨的盯着自己,刺探着自己脸上的神色,而且段誉脸上有略微的担忧,似是担心自己一口应下。 “华阴非是久居之所。”贾诩自言自语的喃喃了一句,他在华阴待的时间越长,段煨心中对他的忌惮便越深,一個不好,自己的身家性命只怕会落在段煨手里,他得寻一条退路了。 直到夜半时分,华阴官寺的丝竹之乐才止息住了,没有再传入贾诩的耳中。 段煨派遣来的人是主簿段誉,段誉一则担任着主簿的位置,是能参与机密的吏员,二则段誉姓段,乃是段煨的亲族,所以段誉可以说的上是段煨的亲信,亲信中的亲信。 “夫君,你刚说什么?”贾诩的妻子正在缝补衣物,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贾诩在自言自语说的什么,她问询了上了一句。 若是平日里碰到这种情况,他会引兵攻下陕县附近的坞堡,宰杀一家豪强大户,用来填饱军中的饥荒,解决一时之需。 “没什么。”贾诩摇了摇头,他随口扯了一句:“官寺那边好热闹,丝竹声都传到我们这里了。” “嗯?”贾诩的妻子略微歪着头,露出意料之中的疑惑神色。 贾诩不再安座,他站起身来,面朝华阴官寺的方向,一边听着自官寺传来的丝竹之乐,一边思索起早间段煨遣人来邀请他参加宴会的情形。 说起来也是他不善经营,没有长远的打算,粮草充足的时候就肆意奢侈,过多的浪费了粮草,以至于眼下落得断粮的境地。 “是。”贾诩的妻子没有因为贾诩的话动怒,她只低眉顺目的应了一声,并肯定了一句贾诩的权威:“外面的事,自是由夫君做主。” “嗯?为什么段将军不想让夫君同益州使者接触……夫君无官无职,不过是一介闲人,和益州使者见面不见面的,都应该没什么干系吧。”贾诩的妻子还是不解,继续追问道。 …… 陕县。 言罢,贾诩的妻子不再言语,她继续埋下头缝起了衣物,做起她这个妻子应做的事情。 骠骑将军张济近来碰到了一桩难处,那就是他军中乏粮,不日就要断粮了。 “段将军在招待益州来的使者程郁,自然是要热闹一些,这事夫君你不是知道吗?”贾诩的妻子反问了一句,同时道出了一句疑惑:“夫君,段将军早间邀你参加宴会,过去作陪益州使者,你为何不去?” “段将军邀请我去参加宴会,并不等于他想让我去参加宴会。”贾诩道出了一个不等式,一个令他妻子疑惑的不等式。 贾诩微笑,他尽可能的说的简单易懂:“段将军遣人来邀我参加宴会,去作陪益州使者,不过是出于礼貌,我料定段将军本心是不想让我见到益州使者,同益州使者有什么接触的。” 从段誉的脸上窥见了段煨的心思后,贾诩自然是一口回绝了邀请,他大概猜到了段煨的心思,段煨心里估计是担忧自家去参加宴会,和益州使者勾搭上了,结了外援,对段煨把持华阴的军政不利。 贾诩摇头不语,他不打算讲的再多些:“这不是你们妇人该知道的事,就交给我打理吧。” 但是很难评的是,经过他这一二年间的劫掠,陕县附近的坞堡,要么被他拿下、已经是吃的一干二净了,要么坞堡的主人见势不妙、早早举家迁移走了,导致现在陕县附近无有坞堡供他劫掠了。 粮是军中胆,这没有了粮草,他麾下的这支凉州铁骑,只怕会无敌自破,四散流离。 不过军中乏粮的问题,张济倒是也有个解决的方法,关中的李榷、郭汜为了抗衡即将北上的蜀军,连连向他发来文书,请他去关中助阵,并拍着胸脯保证,会供给他所需的粮草辎重。 “关中。”张济喃喃着这两个字,面色上的犹豫昭然的很。 的确,去关中可以解决缺粮的问题,可是,去关中会引来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需要协助李榷、郭汜同益州牧刘璋作战。 而那位刘益州,往岁东平巴郡、南荡南中、北获汉中、遣别军轻取武都,军威武功,看上去一时间无有人敌,眼下的声威是煊赫非常。 “难啊!”张济叹了一口气,他担忧若是刘益州在同李榷、郭汜的纷争中获胜,他这个跑去关中助阵的骠骑将军,只怕没有好果子吃。 然而若是他不去关中,粮草的问题得不到解决,再等几日他麾下的凉州铁骑只怕会星散流离,弃他而去了,且弃他而去还是轻的,重的话可能会因为饥荒怨愤于他,他一家老幼恐是难以保全。 就在张济犹豫不决的时候,一名身形挺拔、面阔端正的青年踏入了屋内。 “绣儿,军中粮草还可支撑几日。”张济见到张绣,立即就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那就是军中的粮草辎重还可以支撑几日,这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 前去统计粮草数目的张绣,立即回禀给出了详情:“叔父,若是吃的多些,十余日便会粮尽,若是一齐少吃些,还可支撑二十日。” 一个月不到!张济顿感头疼,军中的情形非常不好,他需要早早的下了决断-是否前往关中,不然再拖上几日,就算有了决断,可粮草耗尽,也就没了赶赴关中的机会了。 “绣儿,你认为我们是否应该前往关中。”身为主将的张济迟迟下不了决断,他问询上了一句张绣,想让张绣给他一个主意、或者给他一点灵感。 张绣闻言皱起秀眉,他斟酌道:“叔父,若就眼下的情形来说,当是立即动身前往关中,不然再拖上几日,就算我们想动身,行军所需的粮草也是不够的。” “是啊!”张济认同的点了点头,他直直的叹了一口气:“可是为叔总觉得前往关中,相助李榷、郭汜同益州牧刘璋抗衡,若是一个不慎,刘益州胜了,那你我叔侄二人恐是性命生忧。” “叔父,不如我们引兵前往南阳郡,南阳郡虽是遭袁术祸乱,可好歹是一方大郡,户口田簿比起弘农好上不少,比关中也是胜上一筹。”张绣抛出了一个选项,他们现在身处弘农,北边的并州、东边的雒阳,都是遭受了兵灾,人烟荒芜,去了也是饿死的结果,只有西入关中和南下南阳两个选择了。 “南阳?”张济听到南阳二字后,他的眼睛霎时一亮,但很快,他眼神中的光彩逐渐黯淡了起来。 张济摇了摇头,否决了南阳这个选项,若是李榷、郭汜没有邀请他西入关中,他可能会选择去南阳,但现在有西入关中的选择,他更愿意西入关中。 “南阳之地,现在是处于荆州牧刘表的手里,我们不过是一支孤军,兵力不过三千人,虽是我们麾下士卒的战力比起楚兵勇猛一些,但蚁多咬死象,我们不是荆州牧刘表的敌手。” 张济给出了一个拒绝的理由,以荆州兵盛为由拒绝了张绣的建议,然实则是他心中偏向西入关中,关中之地,距离凉州相近,离他的故土武威近上一些,他担忧去了南阳,万一有个不好,埋骨异乡,做了个他乡之鬼。 “叔父说的是,南阳之地,也不太好去。”张绣点了点头。 “益州牧刘璋不好抗衡,荆州牧刘表也不是善类,去关中、去南阳,都有难处……”张济仰头思索了起来,片刻后,他总是有了决断。 若是时间充足,容得下张济好生思量一阵,他会细细对比去关中、去南阳的优劣,可现下没有太多的时间,容得下他细细思量,因此张济拍板决定了下来。 “且去关中,不过我们不必急着赶赴陈仓参战,先到长安索取粮草,待在长安观望一段时日再说。” 张济下了决断,追随他的一众凉州精卒自然是唯他马首是瞻,不消一日,陕县的凉州精卒便被动员了起来,只携带粮草、军械,便发兵往长安而去。 自陕县至关中,路上需要经过潼关、华阴,然后才得以抵达长安。 一路上跋山涉水,在抵达华阴附近后,张济停驻了大军的脚步,他安营扎寨了起来,同时派遣使者前往华阴面见宁辑将军段煨,他意图打打段煨的秋风。 段煨是他们这群凉州诸将中的异类,如他和李榷、郭汜,军需辎重依靠的是抄掠士庶、豪强,没有种田的心思,可段煨却是安安分分的勤修农业,正常的收缴赋税,用以军中所需。 以往张济还嘲笑过段煨,认为段煨没有凉州人的心气,竟是跑去做老农的活,可眼下他却是佩服起了段煨,如他,现下快到了断炊的地步,然段煨处衣食无忧,不用忧心来日。 张济希望段煨看在大家都是凉州人的份上,多少给他的使者一些粮草带回,至于发兵攻打华阴,劫掠华阴中囤积的粮草,张济是没有这个念头,他军中乏粮,段煨士卒却是饱餐的状态,这打是打不过的,只有请求段煨可怜可怜他了。 带着张济的期盼,使者带回了粮草,这让张济面色开怀,但使者带回来的不止是粮草,还带回了一名凉州名士-贾诩,这让张济的神色惊喜非常。 听闻到贾诩到来的消息,张济一路小跑到了辕门处,夹带着欢喜的语气说道:“贾先生,你怎么来了?” “绣儿,去吩咐庖厨,准备一桌上等的宴席,我要好生招待贾先生。”张济握着贾诩的手,一边忙不迭的吩咐起了张绣。 “先生今夜当留宿我这里,以让我表达一二敬意,待到明日,我亲自将先生送回华阴。”张济言语殷勤,并直言要留贾诩过夜。 贾诩闻言微然一笑,他应道:“君益,莫说是今夜,便是明夜、后夜,我也是在伱这里留宿,希望不会叨扰到你。” ‘明夜、后夜。’张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但很快,他眼前一亮:“先生莫不是…要……” 张济口舌打着颤,但他的意思已经传达了出来,在他期盼的目光中,只见贾诩点头表示肯定,张济立即露出了欢心的笑意,他握着贾诩的手道:“不叨扰、不叨扰……只希望先生能住的舒畅。” (本章完) 第326章 谋划 华阴城外的张济营寨中。 贾诩面色淡然的走在前面,向着中军大帐踏去,他的身侧是落后他半个身形的骠骑将军张济,张济用这样一副谦卑的姿态,表明了他对贾诩这位凉州名士的敬意。 ‘不出所料,意料之中。’对于张济这幅恭敬的姿态,贾诩暗自道了一声,他在出发来到张济营寨前,就预料到了张济对他的态度,必然是恭敬谦卑,对他礼遇非常。 这不太难推测出,毕竟张济的幕僚中缺乏他这样的名士,也缺乏他这样精通谋略的人,张济需要他,需要他出谋划策,在乱局之中谋一缕生机,这有求于人,态度自然是好的。 走入中军大帐的张济和贾诩,并没有按照主客的位置坐定,张济摆出一副无有上下、平等相待的模样,和贾诩对坐饮宴了起来,处处礼遇贾诩,不使贾诩感到被薄待了。 “先生为何不呆在华阴,华阴在段将军的治下,算得上是一处太平之地,可安享太平,而先生到了我这里,只怕难得安宁了。”张济虽是礼遇贾诩,但他也有一些小心机,这里他刺探起了贾诩依附他的缘故。 贾诩用长袖遮掩住饮酒的姿态,慷慨的满饮了一杯,而后他放下酒杯,摇了摇头叹道:“华阴虽然有一时之安宁,可未必有万世之安宁,眼下关中战事将起,李榷、郭汜同益州牧刘璋大战在即,这场战事的胜负关系到我等凉州诸将的未来,我哪里能在华阴安坐、享受太平光景。” 贾诩没有言明他是因为担心段煨忌惮他、以至加害他,故而不敢久留华阴,而是将离开段煨、依附张济的缘由推脱到即将到来的关中和蜀地之间的战事上。 “益州牧刘璋,宗亲也,且同李榷、郭汜有杀兄之仇……我所担忧的,万一刘益州胜了李榷、郭汜,到时候再恨屋及乌,连着我们这群凉州诸将一起怨恨,把刀子架到我们头上……诶,是以我意早点做些绸缪,以防万一。”贾诩给出了一个合理的理由,一个再合适不过的理由。 随即贾诩反问了一句:“说起来关中的局势晦涩不明,难以预料,将军何不待在陕县,坐观成败,一则不招任何一方的记恨,二则也好落个清闲不是。” “刘益州。”贾诩斩钉截铁,自信的说道。 “南阳去不得!”贾诩插了一句话,断然的说道。 “但……” 贾诩先是说了两句南阳的好处,然后自然而然的道出了一个‘但’字,引发了转折。 张济拿起酒杯,给贾诩面前的空杯里满上了一杯,口中的话语也是不停,追问道:“先生何以是认为刘益州能赢得李榷、郭汜,拿下关中战局的胜利……虽说是刘益州兵力胜于李榷、郭汜,可李榷、郭汜麾下是我们凉州的劲卒,以少敌多、以弱胜强,是我们凉州人的拿手好戏不是。” “先生说的极是,我正是有此担忧,所以才西入关中。”张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关于前往南阳那一条路子,他冥冥之中有一些不详的预感,自觉若是赶赴前往了南阳,恐是要殒命南阳,不得再返故土了。 “但是于我们这等身份的人而言,南阳郡县上至官吏,下至庶民,想必都是不会欢迎将军的到来,肯定是固城自守,不与将军交通,同将军死战到底。” “先生说的是,济本意并无入关中、没有掺和战事的想法……”说到这张济叹了一口气,他大口灌下了一杯酒水,然一杯酒水下肚,他自觉不够过瘾,于是又灌下了一杯。 “只是西入关中,济心中也还是有些忧虑。”张济斟酌着问起了贾诩:“先生以为,益州牧刘璋同李榷、郭汜之间的战事,且就眼下的局势而言,哪一方的胜率大一些呢?” “是的。”张济面色苦涩的肯定了一句,贾诩说的没错,像是他们这群董卓麾下的故将,天下之人皆是嫌忌的很,要么对他们是杀之而后快,要么对他们是愤恨仇怨,愿意接纳他们的人是少之甚少。 “可是我军中乏粮,若是不离开陕县,只怕会落個无敌自败的结果……我起初想了两条路子,一条是应李榷、郭汜的邀请进入关中就食,一条是前往南阳郡讨个生活……” “所以。”贾诩续而言道:“将军若是去了南阳,定然是落得个处处碰壁的结果,且南阳之地,自袁术去后,大半皆为荆州牧刘表所得……将军麾下之兵不过数千,而且都是疲敝困乏之师,以数千之众对抗一州,这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一个不慎,恐怕要没于异乡,做他乡之鬼了。” “济是对南阳和关中做了比较,并选了关中,不过先生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两军对垒、刀枪里翻滚是有些能力的,但要谈起观察局势、做出明智的选择,是远不如先生您的,所以我想听一番先生您的的见解,为何南阳去不得!”张济摆出一副请教的模样,洗耳恭听的静候着贾诩的回答。 贾诩嘴角噙着一缕淡然的笑意:“将军你即是到了华阴,不日就要前往长安,当是心里有了主意的,对南阳、关中两个选择做了比对,又何须问我呢?” 听到这里,贾诩也不好推脱了,他抿了一口酒水,缓缓的言道:“南阳就户口田簿而言,是胜于关中的,若是去了南阳,军食当是不会缺的。” 闻言张济来了兴趣,他问上了一句:“哦,先生为何这么说,南阳如何去不得?” “凉州兵强,蜀兵也是不弱的。”贾诩低头看向手中的酒杯,杯中的酒水不是十分的清亮,而是略微有些浑浊,可见这是粗制滥造的米酒,不是什么上等的好酒,不过想来也是,张济营中处于接近断粮的情形,哪里有多余的粮草来酿造上等的好酒。 “将军远在陕县,当是不知道如今正在进行的陈仓之战的详情……据探马的回禀,李榷、郭汜顿兵陈仓城下,面对陈仓坚城无计可施,并且二人小觑城中的蜀兵,营垒防卫松懈,为蜀军大将甘宁所趁,前营被破,战具焚尽,此外李榷的外甥胡封被阵斩……由此可见,蜀军不可小觑。” “胡封被阵斩了?”张济难以置信的问上了一句,胡封他是知晓的,骁勇非常,不是等闲的战将,这样一个人,竟然被当场阵斩,着实让人讶异。 “嗯。”贾诩肯定的点了点头,并感叹道:“往昔董相国坐拥凉并之卒,天下莫能当之,关东联军除却孙坚小憨,他军只敢于外围逼迫、不敢同凉州士卒交战,这是中州之卒久不训练、不习武备的缘故……而今乱局纷飞、厮杀连年,各州各郡都锻炼出了一支精卒,现在凉并之卒,已不是天下无敌了。” “嘶。”张济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的眉心出现一缕忧色:“若是就如先生所言,益州胜机较大,我这次西入关中,反倒不如前往南阳了。” 张济后悔了,他前面不太清楚陈仓的战事,不知道李榷、郭汜小败一场的情况,是以拥兵西入关中,可现在看来,李榷、郭汜怕是要不敌益州牧刘璋,而他还上赶着来到关中,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将军西入关中,是当真想要助阵李榷、郭汜吗?”贾诩轻飘飘的问上了一句。 张济闻言露出了个不好意思的神色,讪讪道:“济此次西入关中,只为解决军粮将尽的倒悬之急,至于益州牧刘璋同李榷、郭汜之战的纷争,说实在的,我本意是不想掺和关中战事的。” “只是李榷、郭汜同我是故交,又与我粮草应急,若是不引军助战一二,却是有些说不太过去了……而且就像先生前面所说,益州牧刘璋那边,对我们凉州诸将的态度究竟如何,是不加甄别,一概杀无赦,还是愿意接纳我们归降,却是难以知晓。” “若是益州牧刘璋和故司徒王允一般无二,欲杀尽我们凉州人,那我们也只好同益州牧刘璋抗衡到底,要么刘璋把我们全杀了,要么我们将刘璋杀得大败,让刘璋此生不敢再拥兵北上关中。” 贾诩闻言一边摇晃着手中的酒杯,一边观察起了酒杯中的波纹,待到张济说完,他淡然笑道:“我知晓将军的心意了,将军是不得已前往关中,既无心关中的战事,也不想被关中战事缠住,想着再观望观望局势,然后决断。” “对、对、对,济本心就是如此,我打算进入关中后,在长安停驻一段时间,以修整为名,先不赶赴陈仓参战,等观望一段时间再做决策。”张济不住的点头,而后他追问贾诩道:“先生,你觉得我这个做法如何?” “时局纷乱、明暗晦涩。”贾诩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发出几声清脆的击木声:“这种情形下一动不如一静,先发者为人所制,后发者制于人也,将军的做法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只是还需根据局势变化,进行相应的调整,不然若是一时和大势相逆的话,怕是也难以保全自身。” “有先生的肯定,济心头上的大石头当是可以落下了。”张济松了一口气,然后他面色诚恳、避席恭请道:“后面情形如何,想必是变化莫测,济恐是难以应对,还请先生常伴左右,为我解惑一二,使济得以保全妻子、无疾而终。” “将军不必如此,我来你这,享用你拨下的酒食,自当为将军效力一二……况且关中的战事,我也是关联其中,不能自外的。”贾诩谦然的道了一句,应下张济的请求。 “有先生相助,济无忧也。”张济面色欣喜道。 …… 华阴官寺。 主簿段誉一边抚着胡须,一边发出略带疑问的话:“将军,贾文和智谋超群,且为凉州名士,为何他今夕一旦辞别,你便放他离去,这不免有失待贤之仪。” 段誉很不理解,今日骠骑将军张济的使者到来,向他们请求索取一批粮草,为了不交恶张济,同时念在大家都是凉州人的份上,他的顶头上司段煨同意了张济使者的请求。 但除却给到张济一些粮草,另有待在华阴已有一些时日的贾诩听闻到张济的到来后,说是打算同张济一起去关中侦望一下形势,向段煨辞别。 段誉身为段煨的亲信,他自是知晓段煨对贾诩的忌惮,可忌惮归忌惮,却是不至于贾诩一朝请别,段煨就点头应下,这未免有失礼度,段煨总该出言相留一二次,表达出对贾诩这位名士离去的不舍,道明自己礼贤的心意。 “我若是不应下,贾文和一个念头翻转,不走了怎么办。”段煨没好气的道了一句,他对在凉州士卒中素有威望的贾诩十分忌惮,每每担忧贾诩阴谋篡夺了他的权柄,如今逢着贾诩说要离去,他自是忙不迭的答应下来,哪里还该相留。 闻言主簙段誉明悟了段煨的心意,他知道段煨忌惮贾诩,但是没想到段煨忌惮贾诩到了这种程度,已经到了连客套几句、相留贾诩的话都不愿说的地步,即是如此,他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况且贾文和的家人不是还留在华阴吗,好生相待他的家人,也可令外人知晓本将军的礼贤之心。”段煨念起了贾诩留在华阴的家人,他打算通过善待贾诩的家人,来树立起他礼贤的招牌。 “贾文和家人一应的穿衣饮食用度,就麻烦主簿你细心照料了,不可有什么阙漏的地方,要做到尽善尽美,让外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诺。”主簿段誉点头应下。 “张济那个憨货,竟是屁颠屁颠的跑去掺和关中的战事,当真是不知死活,何如像我一般,坐山观虎斗、稳坐钓鱼台,不管谁胜谁负,都可以安然于事外。”谈完了贾诩,段煨当着段誉的面点评了一番张济西入关中的行为,他很是轻视张济的决断。 言罢,段煨露出一个轻蔑且自得的笑。 (本章完) 第327章 檄文如电 第327章檄文如电 陈仓城外,李榷、郭汜的营寨中。 “娘的,一个能指望的都没有,一个讲义气的也没有。”凉州双雄之一的郭汜面泛怒气,破口大骂道。 骂了一句后,郭汜尤是不忿,他絮絮叨叨了起来:“天水的马腾、金城的韩遂,虽说我们在兴平元年和他们是发生了一点小冲突、小矛盾,可后面我们不都讲和了吗……借着天子的名头,一个封了安狄将军,一个拜了安降将军,高官厚禄的,对他们不够好吗?” “可现在呢,益州的刘季玉就要杀过来了,我们一封封书信的递去,好说歹说的求他们伸出援手,他们就是不来,在凉州作壁上观。” 听着郭汜的絮叨,李榷只是不言,他静默着。 郭汜说到这里重重的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好,就算是韩遂马腾因为兴平元年的事,对他们还有怨气,而且他们之前和刘璋的父亲刘焉有过联系、打过交情,他们不来也算情理之中,可华阴的段煨、陕县的张济二人……” “大家以前都在董相国麾下任事,关系亲近,又一起对抗过关东的联军,是过命的交情,如今刘璋拿下陈仓,有意发兵关中,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是针对我们凉州诸将,这是来报杀兄之仇来了……” “如何段煨、张济还指望能置身事外呢?”郭汜摊着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段煨我们软磨硬泡好几次了,他就是安坐华阴,跟个石头人一样,一动不动,真是一点情谊都不讲……张济倒是来了,可他到了长安,借口路途遥远、赶路辛苦,兵士需要休养,在长安住下了,看起去也是不太愿意赶到陈仓来,有稳坐钓鱼台的嫌疑。” “这张济……收受了我们资助的粮草辎重,可光拿好处不干事,这是把我们当蠢驴啊!”郭汜点评批判起了张济,他对张济的行为很是不耻,比一开始就没意向来关中助阵的段煨还要不耻。 郭汜心头烦躁,他自认张济要么不来,要么来了就赶快赶到陈仓助阵,如何能到了长安就停步不前,事情做到一半就说累了,需要休息一下,这哪里像是大军出兵交战,反倒像是来春游了。 “郭阿多,你说累了没有,口舌干不干,我看你还是留点力气想想怎么拿下陈仓。”李榷虽是较为沉稳,可郭汜喋喋不休的话语让他直觉耳目周围有几百只苍蝇在嗡嗡扑翅作响,可驱赶又驱赶不走,不免有些烦躁涌上心头,他貌似关心、实则讥讽了一声。 “我不累,我的口舌也不干。”郭汜眼下还在气头上,没听出李榷的好赖话,他随口应付了一句,接着又絮叨忿恨了起来。 “西边的韩遂、马腾没得指望,东边的段煨、张济不太可信,此外关中诸将,李堪、候选、程银、梁兴等人,竟是一点都不去担心我们这里一败,他们会唇亡齿寒,到现在还不引兵前来助阵,一味的作壁上观……还有陈仓里面的那个甘宁,一门心思的坚守陈仓,把陈仓弄的像是个茅坑里的石头,是又臭又硬,打了这么久,我们连陈仓的城头都没摸上去一次,前来助阵的凉州羌胡,眼见着没什么指望拿下陈仓劫掠一番,这几天有好几家上千人都偷偷的跑了……” “益州那边上下一心,我们这边各怀鬼胎……依我看,这场战,我们是打不下去了,不如早早的负荆求罪,向刘璋请降得了,听说刘璋为人仁德,说不得会宽宥我们的死罪。”郭汜对眼下的情形极为不快,愤怒、气恼、不快涌上心头的他道了一句气话。 闻言李榷双目半眯了起来,眼神逐渐变的冷冽,他言语冰冷的道了一句:“郭阿多,你当真是要向刘璋负荆请降?” “当……”一声‘当然’正欲脱口而出的郭汜,偏头时眼睛对上了李榷眸子里投射过来的寒意,他咽了口口水,当然二字没有全盘托出。 “大兄,还请不要放在心上,我方才不过是胡诌的话,当不得真。”郭汜露出讨好的笑,朝着李榷解释了一句。 李榷眼神中的寒意逐渐收起,眸子里的神色也变的平和起来,郭汜见状,不由心头抹了一把汗,虽说他和李榷是平起平坐的地位,但他内心对李榷有些许畏惧,在兵事上或许他能和李榷抗衡一二,但在诡谲智谋上,他是不如李榷的。 “胡诌的便好,这样的话我不希望再从你郭阿多的嘴里再听到第二次。”郭汜没好气的瞟了一眼郭汜,他缓缓道。 “我们这批凉州诸将,他人或许能归降刘璋,得保全性命,庇佑一族,日后还可为将为吏,悠游一方,可唯独你我二人,万不能归降刘璋……何故?你我同刘璋有杀兄之仇,这等血亲之仇、不共戴天,你我若是归降刘璋,就是送羊入虎口,别说能保全性命,就算是想一刀砍头或是一剑刎颈,痛快的死去都难,说不得要遭上十八般的酷刑,受尽折磨,才得一个痛快。” “大兄说的是,说的是。”郭汜连连点头,表态认同李榷的话,他虽是凉州人,混在羌胡堆里久了,沾染了夷风,不懂什么廉耻,也不知什么孝悌,如父兄昆弟,哪怕是亲的,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个筹码,只要钱给的足够,谈、都可以谈的。 但郭汜也是知晓,内郡之人对父兄昆弟之血仇,是牢牢记在心头的,哪怕是血仇过去了十年,但只要寻觅到一个机会,就会手刃仇人、报仇雪恨,且不仅限于父兄昆弟之血仇,如授业恩师、义兄义弟的仇,一旦沾染上了,也是不管不顾的报仇。 “可单凭大兄你和我麾下的兵力,外加一些贪图厚利的羌胡,想来兵力远逊于蜀兵,是万难同刘璋抗衡的,且如今我们顿兵坚城之下,不符合兵书的意旨……这一向我一直在想,我们不如退回凉州,凉州是我们的本州,一来熟悉情形,二来好招募士卒,兵力不至于薄弱。”郭汜甩出了一个想法。 李榷顿感气力一泄,有种无力的感觉,面前的郭汜要么胡咧咧投降,要么就是想着跑路,浑然乱出主意,这郭汜的榆木脑袋就不会想到,他们钉在陈仓城下,同蜀兵胜负还在两说,这种情况下兵卒士气尚存,对战事还抱有一二信心。 可要是他们就此退走凉州,士卒必然相互惊疑、丧尽士气,认为他们这两个主将都怕了,而将乃兵之胆也,只怕士卒会分散流离,弃他们而去,他们连一战求生的机会都没有。 到那时,就他和郭汜二人,一亭长便可擒杀。 “今番不利,便要退走凉州,来日不利,是不是要从凉州退到西域,而后西域不利,你说说我们再退到何处去,是不是要退到身毒去?”李榷语气不善的问了一句。 “额…额…”郭汜听出了李榷话语中的不善,他讷讷了两下后,放弃了回答李榷的问题,而是转口说道:“大兄,眼下我们顿兵坚城之下,师老兵疲,实属兵家大忌,这一点想来你是能看出来的,且如今真正愿意相助我们的人又少之甚少,兵力少,将士疲,到时候蜀军北上,如何是蜀兵的敌手。” 李榷闻言嗤笑道:“郭阿多,你如何现下变的如此庸懦,虽是你我兵少,可你我麾下皆是凉州劲卒,非是等闲可比,蜀兵虽众,不过群羊而已,以凉州劲卒对阵蜀兵,如虎驱群羊也……且兵力多寡,不是战局的关键,以弱胜强、以少胜多者,史书上的记录多如牛毛……当坚定战心,不可未战先怯。” “大兄是忘了胡封吗?这蜀兵战力不可小觑啊。”郭汜提起了前面甘宁夜袭,破坏前营、阵斩胡封的旧事,打算用此来说服李榷。 只是郭汜的话并没有起到作用,反倒激怒了李榷,李榷愤恨道:“那是夜袭,不是以堂堂之阵对正正之旗,我那外甥胡封,不过是一时不慎,才被甘宁所杀,若是白日、若是两军摆开阵仗厮杀,甘宁必将为胡封所杀,在胡封手上走不过三招。” 愤恨了一句后,李榷瞬息止住了怒意,他面色平静下来,无需斟酌的激励郭汜道:“郭阿多,兵力强弱这一点,你无需忧心,眼下只不过是情形不是十分紧要,所以关中诸将才按兵不动,等到刘璋有举兵北上的动静后,如李堪、候选、程银、梁兴等将,必然会拥兵前来助阵,段煨、张济也必然不敢再作壁上观,或许只会有韩遂、马腾会置身事外……这天下之人皆怨愤我等凉州人,欲杀之而后快,我就不信刘璋大众前来,段煨、张济真能坐得住,一点都不去担忧刘璋的刀子会不会落到自家身上。” 李榷哂笑了一句凉州诸将,同时他恶狠狠的道了一句:“此外我们可以大力招诱凉州羌胡,言明战后可将三辅的士庶妇女送给羌胡,由着羌胡去快意,只需相助我等击退了蜀兵。” “是,大兄说的是,只要我们能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听到李榷冰冷至极的语气,以及李榷意图将三辅的士庶妇女一股脑的卖给羌胡,郭汜闻言心中却是没有什么正常汉人应有的怒意,反倒是喜上心头,毕竟按照李榷的计策实施的话,凉州的羌胡部落必然引大众前来相助,他们的胜机也就多上了一份,也就不必逃窜凉州了。 这时李榷的从弟李桓踏入帐内,他的手上拿着一张绢布,绢布上是密密麻麻的文字,此外他的面色有些发白,神色有些不定。 “大兄,祸事了。”李桓脱口而出,语气略微慌张的道上了一句。 ‘祸事。’李榷皱起眉头,他方才坚定了郭汜的战心,怎么李桓看上去就带来了一桩坏消息。 “何事。”李榷语气平淡的问道。 李桓抬起手中的绢布示意,应声作答道:“蜀军的间细四处张贴檄文,而檄文中的内容,小弟只怕会动摇军心,影响我军的士气。” “嗯?”李榷脸上露出不快,于他心中,一张檄文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李桓的这般慌张让他有些不太高兴,没有伸手接过檄文,李榷只吩咐了一声:“念。” 这里李榷是照顾了身侧的郭汜,他虽是精通文墨,识得文字,可郭汜这个盗马贼,于文字不太通明,他因此干脆的让李桓念上一遍檄文,以便郭汜知晓檄文内容,不用后面再向郭汜解说。 “是。”李桓点头,而后立即念诵道:“监军使者领益州牧刘璋告谕关中父老:向者国贼董卓谋逆,废立天子,专制朝权,幸得司徒王允设计诛之,然董卓亡去,又有李【榷】、郭【汜】二贼造逆,专制朝权,威福由己……” 李桓避开李榷和郭汜的名字,只道李、郭二字:“李【榷】、郭【汜】二贼上挟天子,中害公卿,下残庶民……历观载籍,无道之臣,贪残酷烈,于李【榷】、郭【汜】为甚……” 李榷和郭汜听得檄文中的骂言,却是神色不为一怒,反而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盖因相同的骂语他们实在是听得太多了,已经产生了免疫,是以檄文中虽然骂的很难听,可他们只是觉得聒噪而已。 “今者璋身为宗室,又为重臣,自当兴义兵,诛凶暴,讨定凶逆,澄清寰宇……”李桓继续念道。 “璋已定下,今岁必当兴兵关中,诛杀李【榷】、郭【汜】二贼,上报天子,下安黎庶,兼之报二兄之仇,使二兄在天之灵得以瞑目……临行宣言关中父老及关中豪杰……” 李桓舔了舔嘴唇道:“此行关中讨贼,璋以大河、泰山起誓,但诛李【榷】、郭【汜】二贼,其余降者不问……” 李榷和郭汜瞪大了眼睛,二人对视了一眼,互相看到了彼此眼底的惊慌,现下他们明白了李桓为何会因为这一道檄文惊慌,这道檄文却是要命,简直是打在了他们的命门上。(本章完) 第328章 关中形势 建安元年五月初,关中。 一道益州牧刘璋晓喻关中父老的檄文,在这片秦之故地流传开来,上到郡府,下到县亭,这道檄文皆是为人所知,其中的内容更是通过口口相传,数日之内令关中父老都知晓了,同时引发了各方势力广泛、激荡的讨论。 长安城外,骠骑将军张济营垒的中军大帐之中,就因为这道檄文产生了议论。 “此行关中讨贼,璋以大河、泰山起誓,但诛李榷、郭汜二贼,其余降者不问……”离了段煨、跟随张济一起抵达长安的贾诩,语气平淡的念完了檄文,然后他半眯起眼睛,静候中军大帐内的众人思考以及某人先挑起话头。 这里虽是受邀西行,从弘农郡陕县抵达关中长安,明面上前来助阵李榷、郭汜,但自抵达长安后一直按兵不动的骠骑将军张济,他对檄文前面谩骂列举李榷、郭汜二人罪行的文字全然忽略、没有放在心头上,他只喃喃复述了檄文末段的一句:“此行但诛李榷、郭汜二贼,其余降者不问……” 张济露出深思的表情,片刻后他的脸上跳出一缕喜色,他之所以答应李榷、郭汜的邀请,前来关中助阵,一则是因为军中乏粮,不日就要断炊,到了存亡的关头,二则是担忧益州牧刘璋若是击败李榷、郭汜,夺取关中,会和故司徒王允一样、不打算放过他们这群凉州的将领,一味的赶尽杀绝。 只是如今看来,这位益州牧刘璋不是好杀之人,没有像故司徒王允那般对着凉州诸将赶尽杀绝,也或许是益州牧刘璋吸取了故司徒王允败亡的教训,但不管如何,即是刘益州无心诛尽凉州诸将,他倒是没有什么必要去和那位益州牧抗衡厮杀、拼命到底。 在张济思考的同时,他麾下的都尉胡车儿,听完贾诩念诵檄文内容后,下意识的问上了一句:“真的假的,这益州牧刘季玉只想着诛杀李榷、郭汜?不会是为了顺畅拿下关中的虚言吧,等后面拿下了关中,再食言而肥,把刀子架到我们头上。” 无怪乎胡车儿道出这番言语,没由来的揣测起刘璋真实的用心,毕竟胡车儿出身凉州,而信义和誓言在混乱不堪的凉州,是多余的东西,也是希少的东西,背叛和谎言才是凉州人骨子里浸润的东西,是凉州的主题。 是以胡车儿闻言犹疑,以为刘璋别有用心。 而随着胡车儿的这番揣摩的话脱口而出,中军大帐内的众人皆是摇了摇头,表达出不认可的态度。 骠骑将军张济虽是也出身于凉州,但他多少知一些诗书,明一些道理,遵循当世的文化习俗,对誓言还是看的比较认可的,尤其是广为传播的誓言,他自认若是益州牧刘璋敢违背誓言、食言而肥,将是丧尽颜面,为天下之人唾弃,宇内无立足之地。 权衡利弊,张济料定,那位益州牧刘璋还不至于这般不智,冒天下之大不韪,去违背自己许下的誓言,且是广为人知的誓言。 “当是不会。”张济的侄子张绣开口发言,他直接否定了胡车儿的揣测:“刘益州以大河、泰山起誓,且誓言传遍关中各地,三辅之地尽皆知晓,此外若是再过一段时日,估摸着天下诸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刘益州何等的胆量、何等的不要脸,才敢负天下之人,使天下之人失望。” “说不定刘益州就是这么不要脸呢?”胡车儿嘟囔了一声,他并不太服气张绣的话,以他的生平认知,对誓言这种东西,只当做和厕筹一样,清清污秽、用完即扔的玩意。 贾诩闻言斜扫了一眼胡车儿,觉得邀请胡车儿参与会议,实在是一件荒唐的事情,如胡车儿这般矫健的战将,只合先登冲阵、临战厮杀,却是不合搅扰会议、所出非言,眼下当是令胡车儿出营巡视,不要扰乱了会议。 然而贾诩的心思并没有从口中透露出来,对胡车儿言谈的不屑也只是藏于眼底,他的面色上依旧平淡,无有波澜。他没兴趣去驳斥胡车儿,依他凉州名士的身份,怼一名武将,既用不上,也没必要。 只是贾诩没有出言,上首的张济却是开口了,道出了同贾诩一般无二的意图:“胡车儿,你且去巡视诸营,监督士卒,让士卒不可懈怠……关中纷扰,还需谨慎小心一些。” “诺。”胡车儿应声领命,头脑简单没想太多,他立即踏出了中军大帐。 待到胡车儿走出了中军大帐,张济才开始正式的会议:“贾先生,你怎么看?” 贾诩闻言,他斟酌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近来诩收录了一些刘益州的行事,可知刘益州之为人,其人信义昭明,不是虚言扯谎之人,此外诩观刘益州志向,只怕不小,即是其志不小,必当恪守信义,不做出奸伪之事,示天下之人以至诚……即是刘益州以大河、泰山起誓,自是如小将军方才所言,轻易是不会违背的,刘益州此行关中,除却诛杀李榷、郭汜二人,和一些顽抗到底的乱贼,他人只需归降,便可保全身家性命。” “先生所言,同济心相合。”张济拊掌应和了一句:“我意刘益州所制檄文即是宣言关中,遍传四方,当不会做出食言的举动来,以致遗笑天下。” 接着张济皱眉问询道:“先生以为,刘益州只追究李榷、郭汜的罪过,如此宽仁的放过我等凉州诸将,用意何在?” 贾诩不假思索的说道:“刘益州当是顾虑我等凉州诸将合兵一处,共同与蜀兵抗衡,担忧这种情形下关中难下,是以明示宽仁,只求诛杀有杀兄之仇的李榷、郭汜,而对其余将领、渠帅宽大相待……如此一来,这心中不定的将领,便不会想着同李榷、郭汜合兵一处,可削弱李榷、郭汜招诱聚拢的士众,而且说不得会有我们凉州的将领,私底下同刘益州沟通往来,对着李榷、郭汜倒戈一击。” 说到‘心中不定’四字时,贾诩的眼睛精光绽放,扫了一眼张济的神色,他意料之中的瞧见了张济眸子深处的活泛心思。 “先生说的极是,当是会有人念着刘益州的宽仁,又想着依附势大的刘益州,做出相助刘益州的事情来,反倒不与李榷、郭汜站在一起。”张济意味深长的道了一句。 再议论的一会,众人散去,而张济端坐主位,见着众人离去的背影,他瞟了一眼贾诩的身影,露出一副深思的模样。 入夜。 张济一面吩咐亲信士卒守在帐外,不让外人靠近,一面遣人唤来了贾诩和张绣。 不多时,有些惑然布在脸上的张绣,以及面色淡然、只挂着一如既往浅浅笑意的贾诩踏入了张济的营帐之中。 一见贾诩,张济就隆重拜下,向着贾诩问询道:“今日济心中有一件事犹豫不定,还请先生教我。” 贾诩一边避开张济的拜礼,一边伸出手扶起张济道:“将军如此礼重,教贾诩惶恐,将军请速速起来,有什么事,我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济面露喜色,他拉着贾诩的手,将贾诩送到席位上,然后马不停蹄的开口言道:“济虽是受李榷、郭汜之邀赶赴关中,可非是我本意,我实是无意相助李榷、郭汜,不过军中乏粮、不得已来之,眼下时局纷乱,我常恐行错一步,致使三族夷灭……是以敢问先生,以当今的局势情形,是相助李榷、郭汜为好,还是服顺刘益州为上。” 听的张济的言语,面带惑然的张绣顿时恍然大悟,他明白了张济深夜邀请他和贾诩到来,避开旁人,且令亲信士卒帐外守卫的缘故了,原是他这位叔叔有意摒弃相助李榷、郭汜的打算,转而投效那位益州牧刘季玉。 贾诩闻言,他没有立即给出一个回答,而是扯起了天下之人对李榷、郭汜的态度:“李榷、郭汜二人,上至天子、中及公卿、下于黎庶,无一不是对二人欲杀之而后快,相助或追随李榷、郭汜二人,莫过于孤魂随野鬼,纵使一时侥幸得生,然早晚必祸及己身、殃及三族。” “嗯。”张济默然的点了点头,面前贾诩虽是没有明言,但态度偏向已经非常明确了。 …… 自从听闻南面的益州牧刘璋攻取陈仓、有北上关中的可能后,关中诸将李堪、候选、程银、梁兴等人,纷纷自疑了起来,他们担忧刘璋攻取三辅之地时,将他们一一吞没,致使他们失却了割据一方、横行州郡的权柄。 不过事情还没到关口,前面蜀军大众没有动静,也因此他们面对正在攻取陈仓的李榷、郭汜二人的招诱,皆是按兵不动,没有领兵前往陈仓,打算先观望下局势再说。 直到一道传遍关中的檄文,确定了益州牧刘璋今岁会兵发关中后,关中诸将李堪、候选、程银、梁兴等人觉得不能再静候下去了,须得合兵一处,商议一番才行。 因此关中诸将汇聚到了扶风郡、武功县中,此刻武功县的官寺中,汇集在一起的关中诸将,讨论起了面前这道传遍关中的檄文。 李堪率先开口,他抚着长须犹疑道:“益州牧刘璋这道檄文,上面言明他这趟攻伐关中,只诛杀李榷、郭汜二人,似乎同我们没什么干戈,我们没有必要趟这滩浑水。” 李堪的意思很明白,他不太想去助阵李榷、郭汜,前面他可是听闻了,李榷、郭汜久攻陈仓不下,斩获无几,且反被陈仓城内的蜀军大将甘宁趁着夜色袭营,致使前营沮坏、胡封被斩,看上去李榷、郭汜处于劣势,正所谓帮优不帮劣,眼下也就没必要相助李榷、郭汜,陪着李榷、郭汜一并送死。 身健体壮、虬髯满脸的候选不屑的嗤笑了一声:“这益州牧刘璋发兵关中,虽说是打着上报国家、下报兄仇的由头,但依我看,不过是贪图关中之地的形胜,想着效仿高皇帝,一举吞并关中,然后东向以争天下,不是简简单单的只求诛杀李榷、郭汜二人。” “候兄说的对,我看那益州牧刘璋的胃口当不止于李榷、郭汜,而是有意全取关中。”身形矮小的程银认可的道了一句:“眼下李榷、郭汜就是嘴唇,我们就是牙齿,等到李榷、郭汜丧于益州牧刘璋的手里,没有嘴唇,这牙齿还能独存吗,岂不闻唇亡齿寒……到那时,我们恐怕要由着益州牧刘璋拿捏,生死掌于他人之手。” “况且就算是益州牧刘璋只打算诛杀李榷、郭汜,无意于攻伐我等立足关中的军头。”候选继续言道:“可李榷、郭汜一没,蜀军踏足关中,这猛虎在侧,我们只怕睡觉都不得安稳了,哪能像现在这般快活,无有朝廷管制,自由肆意,权柄在握……这受制于人,何如制于人。” 李堪听得候选、程银的话语,他陷入了思索,眼下宇内大乱、他无人拘束,于地方上肆意妄行,人生之快意,简直难以言说,他当然不愿意为他人掌控自家性命,过上俯仰他人面色喜怒的日子。 一番思索之后,李堪拱手向候选、程银致意道:“二兄之言,确是正论,小弟却是失于计较了。” 关中诸将中兵力最为强大的梁兴,国字脸的他端坐主位,见着诸将议论纷纷,不过大抵是不愿放弃手中的地盘和权柄,等同于不愿那位益州牧刘璋踏足关中之地。 众仪即是有了共同一致的意思,梁兴开口言道,一锤定音:“如是诸君没有别的意见,我们就即日启程,前往陈仓助阵李榷、郭汜,看看能不能拿回陈仓,堵住蜀军北上的道路,将蜀军堵死在蜀地,不管怎么说,都不能让蜀军扰了我们的快活日子。” 诸将闻言,纷纷应和,作为割据一方的军阀,他们对手中的地盘是极为珍视的,不管是何人前来抢夺,不厮杀缠斗一番,休想他们放弃手中的地盘。(本章完) 第329章 准备 武都,下辩。 夏收在即,不日就要北征关中,刘璋自然不能安坐南郑,因而他离了南郑,一番车马劳顿后抵达了武都的郡治下辩县,筹画起了北征关中的事宜。 至于衔接大前方武都和大后方蜀郡的汉中郡,这一处重中之重的关节,他托付给了黄权,由黄权镇守汉中,黄权是他从郡吏一手提拔上来,加上他和黄权的妹妹黄婉有姻亲在,有黄权在汉中,他就不必忧心后路生出什么乱子。 只是说起来,自汉中通过秦岭到关中的通道,由东向西有四条道路,为子午道、傥骆道、褒斜道、陈仓道,刘璋如今抵达武都,显而易见是打算从陈仓道进军关中,而没有去考虑另外三条道路,尤其是循秦岭而东、十日可至长安的子午道,也即是魏延的子午奇谋。 这里面刘璋有着一番自己的考虑,虽说关于魏延的子午奇谋,后世之人大多贬斥诸葛、尊褒魏延,认为诸葛亮过于谨慎的习性,致使蜀汉失去了一举拿下关中的时机,同时失去了中兴大汉、还于旧都的机会。 但是,子午奇谋的成功,第一需要十天走完子午道,也即是十天走完三百公里左右的山路,首先天时不可或缺,这天气得晴朗,不能有太差的天气,其次地利也需要保证,不能出现道路塌方或是道路泥泞难行的情况。 此处假设魏延是一名幸运男孩,能在十天走完了近三百公里的子午道,然后在魏延抵达长安时,就需要如魏延所梦想的一样‘楙闻延奄至,必乘船逃走。长安中惟有御史、京兆太守耳,横门邸阁与散民之谷足周食也。’ 议论至此,益州东西南北四面,西面和南面不用说了,一个青藏高原、一个南中之地,是不会有什么忧患了,而东面的荆州刘表需要应对西面的张鲁和东面的孙策,一时间对蜀地也不会有什么危害,况且益州和荆州处于结盟的状态,刘表不会不顾虑道义,至于北面,刘璋眼下征讨的就是北面,也即是刘璋不用顾忌其他方面,只需专意北方即可。 顺着一句信心十足的回应,法正向从事郑度分析了起来:“张鲁士众虽弱,可上庸之地有四塞之固,可比汉中,此外张鲁为人狡黠,以鬼道惑人,士庶多为其所惑,用心用命,而荆州虽说士众远甚于张鲁一方,但统帅大军的蔡瑁、张允二人,习于水军,却是对陆地交兵不甚了了,且蔡瑁、张允二人非是一流的良将,因而恐是难于攻灭张鲁、吞没上庸……两方的战事,必然是迁延日月、旷日持久,非是一时能决定下来的。” “而如今袁术遣孙坚之子孙策发兵扬州,孙策骁勇,不下于其父孙坚,眼下吴郡、丹阳、豫章等郡皆是为孙策所下,而今刘景升与袁术所据郡县已是接壤,虑及袁术对荆州窥视之心,再加上孙策同刘景升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也,思来刘景升方有忧于东方,无暇西顾蜀地也。” 因而如果在上庸的是张鲁,郑度自认汉中没有什么隐患,但换做荆州攻灭了张鲁,一举拿下了西城、上庸、房陵三县,荆州和汉中接起壤来,这就需要忧心了。 虽说荆州牧刘表虽是没有什么进取心,可荆州土地千里,带甲十万,是不可小觑的对象,怎么都需要提防一下。 这里考虑到诸葛亮走的是崎岖难行的蜀道,斜谷方面曹魏也不是没有防备,可能中途会受到阻拦,而曹魏此时的首都是雒阳,豫西的道路既宽阔又平坦,军队又是在国中行军,不用考虑道路上有什么阻拦,是一路坦途,这最后一条也是难以实现。 郑度闻言点了点头,而这边刘璋轻轻一拍手中的玉如意,他面露微笑,称赞起法正:“孝直之言,与我暗合也。” “据传孙氏乃是孙武之后,见着孙坚和孙策父子的武勇和用兵,想来不虚也。”郑度感慨了一句,接着他直直的叹了一声:“久闻袁术有不臣之心,欲谋自立,如今扬州大半郡县落于其手,外加徐土豪杰多为袁术所诱,若是日后袁术再图荆州,恐怕其势已成,难以制衡,为明公之大患。” 刘璋拿起案几上晶莹剔透的玉如意,轻抚一下后,却是没有言语,而是瞥了一眼法正,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向闲暇的法正问道:“孝直可知其中缘故?” 不同于郑度的半信半疑,军师中郎将荀攸在听完刘璋对袁术的评价后,眸子里闪过几缕精光,不着意的点了点头,只是没有追言什么。 荀攸依据手中的信息,他补充了一句:“此外荆州东有袁术,先前袁术在南阳郡时,便与荆州牧刘景升相争过荆州,不过因为袁术麾下大将孙坚一时不慎、中伏而死,导致袁术失却了争夺荆州的机会。” 就算考虑到当下李榷、郭汜只据有关中之地,同据有北方的曹魏势力强弱、形势不同,但刘璋思来李榷、郭汜不是凡俗之辈,是在凉州打老了仗的,用兵的能力不可小觑,肯定会对子午道防上一手。 “哦。”郑度先是应了一声,然后微笑着问道:“明公何以有如此推断?” 更为重要的是,后世类似子午奇谋的计策,基本都是失败的结果,就比如三国曹真经子午道伐蜀,碰上天降暴雨,行军一个月连子午道的一半都没有走到,最后只得灰溜溜退兵而还,再比如明末闯王高迎祥打算致敬魏延一波,经子午道行军奇袭关中,结果在谷口见到了等了他很久的孙传庭,一代闯王直接被俘。 “如果张鲁为荆州所攻灭,而后汉中同荆州接壤,这对我们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从事郑度道出了一种可能。 而刘璋自然不想被李榷、郭汜怼在子午道北口暴打,因而稳妥起见,他自然而然的来到了武都下辩,准备从陈仓道进军关中,这里他也不必去忧心陈仓北口的陈仓坚城,毕竟前面他趁李榷、郭汜在弘农郡阻拦天子东归之时,已是令甘宁、娄发袭取了陈仓,现下他大军通往关中的道路,是一条宽敞平坦的大道。 夏侯懋必须跑路,剩下的官员如御史、京兆太守等必须投降,不然只需曹魏西部防线有几个靠谱的官吏、硬骨头的将领,就算魏延麾下有万余精兵,想在短时间内拿下长安城,只怕机会也是不大的。 “据黄太守回禀,窜逃到上庸的张鲁,其弟张卫和上庸豪族申氏结了姻亲,上庸之地,眼下内部没有大的动乱,此外张鲁擅自分置了西城、上庸、房陵三县各为一郡,张卫为西城太守,申氏的族长申公为上庸太守,张鲁自领房陵太守,有盘根错节之势。”作为主簿,掌握机密事宜的荀攸言明了张鲁处的情形。 照旧是身为主簙的荀攸出席,只见荀攸抚了一把长须,而后发言阐述起关中近来的情形:“据间细回报,凉州羌胡为李榷、郭汜重利所诱,几家大种的羌胡部落,有万余人已是赶赴到了陈仓,除却招诱凉州羌胡,关中诸将如李堪、候选、程银、梁兴等人,眼下正在自武功赶往陈仓,看上去是有意助阵李榷、郭汜二贼,此外就是凉州将领张济正领兵西进,似是有心助阵李榷、郭汜二贼……” 再假设夏侯懋真的跑路了,留下的御史、京兆太守等投降了,这里还需满足两个条件,那就是魏延所说的‘比东方相合聚,尚二十许日,而公从斜谷来,必足以达。’也就是诸葛亮的主力,必须比曹魏的关东援军提前到达,至少也得是同时到达。 续而刘璋根据局势情形分析道:“且我观张鲁和荆州交兵,胜负难以定于一时也,估计是旷日持久,经年乃定……是以汉中之东,无需担忧。” 闻言荀攸却是摇了摇头,他反驳道:“这一点倒是不必忧心,去岁荆州的蔡瑁、张允连连败于上庸,丧师辱国,且失却了房陵,荆州方面一直是不甘心的……如今荆州有消息传来,蔡瑁、张允正在整军备战,意图攻灭了张鲁,眼下两方已经试探性的交手了几次,虽是战局不是很剧烈,但就如今这种情况,张鲁当是没有什么闲暇窥伺汉中,也没有什么力量用于西进。” 不过若是要发兵关中,他还需再等上一些时日,等到夏收的粮草收缴上来,府库充实,此外还需思量商讨一番蜀地周遭的局势是否安稳,能否容许他北进关中。 “从事无需忧心,汉中有公衡在,万事无虞。”坐于上首的刘璋表达出对坐镇汉中的黄权十足的信任。 面对郑度的担忧,开了全图挂的刘璋不以为意,他面色淡然的说道:“袁术其人,好乱乐祸,奢淫无度,既非忧国忘家之人,亦非能安邦佐国之人,可以道一句冢中枯骨也……” 听着上首明公的预言,郑度露出半信半疑的面色,他半信,是因为刘璋说的肯定,似是有十成的打算,他半疑,是因为袁术当下势头强劲,不见得几年之内就会败亡,但郑度也没有发出什么质疑,毕竟眼下质疑没有什么意思,后面自然可以见分晓,时间会证明一切,他只拱手道:“明公所言甚是。” 法正应声作答:“自然知之。” 郑度对只占据西城、上庸、房陵的张鲁其实并不怎么担忧,毕竟张鲁只占据几座山城,势力微弱,兵众稀疏,就算张鲁有心谋取汉中,这里张鲁西进,需要逆沔水而上,形势顺逆之下,谋取汉中一事对张鲁可谓镜中花、水中月,更不必提坐镇汉中的是黄权,对于黄权的能力郑度是信任的,而黄权对他明公的忠心,也是一时无二的。 “今番袁术虽是看起来势大难制,麾下精兵良将云集,然不过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一时之显赫尔,以璋度之,当不逾数岁,袁术自当败亡。” 细思下来,刘璋认为子午奇谋的成功,条件着实过于苛刻了些,诸葛亮不同意属实正常,蜀汉本就国小力卑,比不上曹魏地广人众,实在玩不起这么大筹码的赌局。 眼下刘璋就正在会集主簿兼军师中郎将荀攸、武都太守兼平氐中郎将吴懿、军议校尉法正、从事郑度等人商议了起来。 刘璋依据浸润了岁月的史书,一番考量,自打子午奇谋出现以来,就没有成功的案例,轻则败军丧师,重则主将殒命,子午奇谋是妥妥的一条下策。 吴懿担忧张鲁对汉中念念不忘、有发兵袭取汉中的可能,因而他问上了一声:“眼下我们将发兵关中,张鲁若是趁此之际发兵汉中,我们还需考虑应对一二这种可能。” “而暂驻天水的马腾,据功曹张肃那边回禀,马腾对明公许下的凉州牧一职甚是动心,是以马腾眼下处于按兵不动的状态,这马腾不动,金城的韩遂担忧马腾趁虚发难,亦是不敢妄动大军前去相助李榷、郭汜,是以凉州豪杰甚少领兵前去相助李榷、郭汜……再有就是屯兵华阴的段煨,据书吏程郁传回消息,段煨无心掺和关中的战事,只求保全一方。” 一番长篇大论后,荀攸总结道:“也即是,现如今李榷、郭汜汇集的贼众,一则李榷、郭汜本部的万余人,二则有凉州羌胡万余人,外加关中诸将李堪、候选、程银、梁兴等人合兵的万余人,再加上张济的三千余众,细算下来,当是李榷、郭汜一方的能战之士在三四万人左右。” “三四万人?后面估计还会有被李榷、郭汜招诱而来的贼子,料敌从宽的话,就以四万人计,算是个不小的数字。”郑度眉宇间露出一缕忧色,毕竟上首明公这次动员的兵力数额他是知晓的,只在五六万人,比对起来,和李榷、郭汜聚起的贼众数量相差不是很大,没有很明显的兵力优势,再考虑到雍凉士卒和羌胡的战力,却是谈不上一句优势在我。(本章完) 第330章 北征 武都,下辩。 北征关中的会议还在进行当中,听得从事郑度感叹李榷、郭汜一方汇拢的贼众有三四万人,算是个不小的数目,刘璋明白郑度这是忧心此次北征的兵力,定额只在五六万人,和关中的贼众相比差距不是很明显,也就没有十拿九稳的胜面。 其实以刘璋目前拥有一个安定和完整的益州,没有经过历史上赵韪之乱、刘备入蜀、曹刘争夺汉中、曹操迁走汉中士民、刘备征吴之败等一系列损耗人口、破坏地方的祸事,他所能掌控的人口、财富是远胜于三国时期的蜀汉,而他这次北征所动员的兵力只有五六万人,还不如蜀汉灭亡时的兵力,毕竟蜀汉灭亡时可是计有带甲将士十万二千。 而这其中,是有多番原故的。 自兴平元年刘璋继任益州牧以来,称得上是无岁不战,巴郡、南中、汉中、武都,一场战事连着一场战事,幕府没有片刻喘息的机会。 虽是刘璋每战必胜、攻无不克,但以农业社会的生产力,不过是勉力支撑着这些战事罢了,州郡的府库处于空旷的情况,到了如今的建安元年,他又要发动一场声势浩大的关中之战,三军所能依赖的,只得是眼下在即的夏收赋税,以及蜀地豪族世家手上购来的粮草。 所谓‘三年耕,有一年之蓄。’也就是农业社会下,连续三个丰年,才能攒出一年的储蓄,而刘璋眼下只有益州仅一年的赋税储蓄,是万难供给十万大军征伐,是以经幕府官吏一番计较统筹下,他决定出动五六万人征伐关中。 出动五六万蜀兵北征,所需耗费的粮草辎重数目就不是那么艰难,其次五六万人,比起李榷、郭汜一方的兵力也还是有优势的,最后,刘璋自认以他眼下的军事能力,调配十万大军的话,着实有些吃力,他不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能操纵起那么多的军团作战。 考虑到后勤的压力和自己的能力,所以刘璋这次北方只打算动员略胜于李榷、郭汜一方的五六万兵力。 面对从事郑度的感叹和担忧,军师中郎将荀攸安抚了一句:“李榷、郭汜一方,招诱凉州羌胡,勾结关中诸将,加之引来旧时的凉州诸将,然后汇得兵力三四万人……这三四万人,互不统属,无分上下,之所以纠集在一起,要么是如凉州羌胡受到李榷、郭汜重利诱惑,要么如关中诸将担忧明公入主关中后失却权柄,因而这些人的目标不一样,念头也是不一样,称得上是一群乌合之众、蜂营蚁队。” “若是战局有利于李榷、郭汜,彼等尚可合兵一处,与我蜀地抗衡,若是战事稍有不利,必然是作鸟兽散、四处窜走。”荀攸针对李榷、郭汜一方的阵营进行分析,他言语淡然却是自信十足:“似这等各有异心的团伙,纵使有百万之众,亦不足为虑也,更何况其兵力尚且不如我们,何足忧也。” “我军上下一心,群龙有首,加以甲坚兵利、精锐之师,破此贼寇,不过是反掌而已。”青年锐气的法正应和了一声,对李榷、郭汜聚拢起来的贼众他并不放在眼里,他所计较的只是如何花更小的代价去拿下关中。 在荀攸和法正的壮气下,郑度荡平了心头的忧虑,他脸上泛着光采,点了点头道:“如荀主簿和法校尉所言,却是度多虑了,似李榷、郭汜汇集起来的贼众,纵使有一二骁勇,然兵力逊于我军、军心士气低于我众,当是败于我手也。” 此处郑度念起了一桩事情,他续言道:“况且有明公前面传至关中的檄文,明明白白的告诉关中父老,这一趟只诛杀李榷、郭汜,其余归降者不问……想必李榷、郭汜所招诱拉拢起来的乌合之众中,定然有人安怀异心,意图拨乱反正、弃暗投明,只待明公大军北上,联络沟通后为我军暗子,背刺李榷、郭汜二贼。” 郑度展望了一个美好的念头,他认为在刘璋只求诛杀李榷、郭汜的情况下,除却脑袋蛮憨的凉州羌胡,于凉州诸将和关中诸将中,未必不会有人跳出来做反,响应蜀兵的号召,拨乱反正。 “暂且观之。”刘璋应了一声,他没做肯定、也没做否定郑度的揣测,只是打算先观察观察。 不过以刘璋脑中的思考结果,郑度的言语大差不差符合他的推断。 在他以大河、泰山起誓只诛杀李榷、郭汜的情况下,凉州诸将和关中诸将之中,未必人人都愿意跟着李榷、郭汜一条道走到黑,自然是会有一二名心怀二心的人跳出来,只是眼下他还没有倾动大军北上,所以追随李榷、郭汜,但心存犹疑的将领就还没下定决心反正。 而心中意图反正的关中或凉州将领,之所以不担忧反正后遇到刘璋食言而肥的情况,那是因为当今之世誓言的神圣性了。 在司马懿指洛水起誓前,遵守誓言是为人看重的,也是做人的底线,毕竟两汉上承春秋之风,世人视信义比生命还要重要,哪怕丢弃了性命,也不愿违背誓言。 就比如光武帝刘秀一统河北后围困雒阳,面对雒阳城内有杀兄之仇的朱鲔,他做出承诺,指着洛水发誓:‘河水在此,吾不食言!’承诺朱鲔只需出城归降,过往之仇烟消云散,并保住朱鲔的爵禄。 后面朱鲔出降,刘秀没有食言,放下和朱鲔的杀兄大仇,封朱鲔为扶沟侯,让朱鲔安享富贵。 一念至此,刘璋心有感触,在司马懿没有破坏誓言的神圣性,同时拉低政治斗争的底线的当下,他在檄文中所立的誓言想必能动摇一二名关中将领和他抗衡到底的决心,背地里和他沟通往来,有助于他顺利的拿下关中。 当然,刘璋也没有太大的指望,眼巴巴指望关中有将领反正、弃暗投明,毕竟他眼下的实力已是足以应对李榷、郭汜聚拢起来的贼众。 而他之所以立下誓言,言明只追究李榷、郭汜的罪责,不过是一则为了动摇一二名关中的将领,二则使李榷、郭汜不敢对前来相助他们的关中将领推心置腹,这是一种心理上的战术,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有利于北征关中的战事。 会议继续进行,法正眼眸中精光一闪,他给出了一条疑兵之计:“明公,正以为虽是今番从陈仓道动员大众,但子午道、傥骆道、褒斜道等三条道路,也可以做一番文章。” “可令黄太守着人于子午、傥骆、褒斜三道的北口多多竖立起旗帜,使李榷、郭汜心中疑心,担忧我军攻其后路乃至长安,使李榷、郭汜不敢长留于陈仓,同时就算李榷、郭汜一味盯死在陈仓,其军中人心不定,也可以减轻一二守御陈仓城的甘校尉的压力。” “此计不错,懿附议。”武都太守吴懿听完后认可的点了点头,并向着刘璋拱手附议。 上首的刘璋同样的点了点头,法正有良策给出,他自当用之,这条计策或许作用不大,但多少能让李榷、郭汜心下慌张一二,此外说不定能有奇效也说不好。 刘璋目光放远,向着席位末处的孟节吩咐道:“当书一封文书,速速发往汉中。” “诺。”孟节拱手应了一声。 会议直到深夜方才结束,当刘璋踏出会议室的时候,一轮圆月已是升到了中天的位置,未经过工业时代污染的月色皎洁万分,如清泉流水般的月光,静静的流淌而下,使得下辩官寺之中四野分明、有若白昼。 ‘好月色。’刘璋只扫了一眼,感叹一声后,念头就转回了会议最后商谈的事情,也即是这一次北征关中的先锋、以及第一批次发动的前军主帅。 在黄权镇守汉中、甘宁据守陈仓的情况下,先锋主帅毫无意外的落到了平氐中郎将兼武都太守吴懿的身上,至于武都的事情,刘璋打算暂时由汉中太守黄权一并监管,武都和汉中相连,同时作为大军的后勤生命线,由着黄权一并看顾,也是个再好不过的选择。 而跟随吴懿的将领,这里毫无意外,自然是落到了三辅流离到蜀地的徐猛、袭肃身上,一方面想着建功立业、一方面念着回归关中故土的徐猛、袭肃,及其二人的部曲,是再好不过的先锋将领了。 这支杀向故土关中的先锋大军,刘璋断定,不管是谁挡在他们的前面,只要不拿出拼命的架势、有着视死如归的念头,恐怕都难以抵达徐猛、袭肃一二。 时间过的很快,当第一批夏收后的粮草征缴进入了府库之中,这里虽是蜀地的粮草尚未运来,只有近前的武都郡和汉中郡收缴上来的粮草,刘璋却已是决意发兵了。 虽是驻守陈仓的甘宁处递回的文书,没有言及形势有什么危殆、需要外援的帮助,并保证可以一直坚守下去,磕掉李榷、郭汜更多的牙齿,似乎刘璋并无提前发兵的必要,但他还是打算尽早发兵。 关中之地,自东汉开国以来,不时遭受着凉州羌胡的袭扰,以至于西汉时期的天府之土,在东汉则是水利荒废、人烟稀少,近代桓灵之世,羌胡袭扰更甚,自不必提董卓迁都长安后,关中之地一方面遭受羌胡的袭扰,一方面遭受凉州诸将的劫掠。 如今关中的元气,正在一点点的磨耗之中。 而有意据有关中,案秦之故地、东向以争天下的刘璋,自然不愿意关中为李榷、郭汜等凉州群贼祸害,关中的元气再磨耗下去。 是故他早一日发兵,早一日荡定关中,关中的元气也就能多保留一份,对他日后争霸天下、安定寰宇而言,是一件打牢基石的要事,是至关重要的事情。 即是发兵关中、北征三辅,刘璋自是不便在下辩停留下,他转移到了河池,这一处通往陈仓道的要处上,他的先锋大军将在河池集合,不日就要北上了。 在平氐中郎将吴懿的指挥分定、以及幕府诸曹的合力协助下,万余人的先锋大军不消数日就准备妥当,发兵只在眼前。 发兵前夜。 刘璋招来作为先锋主帅的吴懿,以及分配到吴懿麾下的徐猛、袭肃二人,在这看似宁静,又似普通,但却可能改变华夏命运的前夜,他细细叮嘱起了几人。 “此次北征关中,子远身为先锋,职责之重,不言而喻,卿即为先锋主帅,可自行其事,见机而作。”刘璋向吴懿授予假节的权柄,让吴懿去根据局势做出应对。 他没有远程操控的念头,这个时代的通信速度也容不得他一个电话就让前线的机枪手向左移动十步,只能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在外的将领根据局势的变化自己做主、自行应对。 大局上面刘璋做一些规划,而具体到远在百里外的阵前交锋、两军缠斗,由着前线的将领做主,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诺,懿即为先锋主帅,必不负明公的交代,此行必然为明公夺下一个开门红,使李榷、郭汜等凉州群贼惊骇。”吴懿郑重其事的领命,对着刘璋拜下,拍着胸脯向刘璋保证道。 面对吴懿忠勤自信的态度,刘璋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即他一扫列席的先锋诸将,端正面色言道:“还请诸卿稳重行事,不使大军初战受挫,当扬威于关中,这一行璋就有劳诸卿了。” “请明公放心便是,区区凉州群贼,猛必为明公破之。”一贯粗性子的徐猛豪气万分的宣言道。 “明公宽心,肃即是身死,也必不使大军折辱。”有胆气的袭肃保证道。 见着众将的保证,刘璋一一微笑应下,其实前面幕府诸多参军议定,是打算让作为先锋的吴懿抵达陈仓后,先不与李榷、郭汜交战,只逼退李榷、郭汜围住陈仓的军队,解了陈仓的围城之困。 这样行事的确是稳妥一些,有利于后面的战局,但刘璋自认以吴懿的军略,若是束缚其手脚,不是一桩美事,他于是在此放言,让吴懿放手去干,期望吴懿这个先锋能建功一二。(本章完) 第331章 疑兵 汉中,南郑。 身为汉中太守兼镇北中郎将的黄权,按照常理来说,依着他如今的身份,自是可以在南郑官寺中悠游安坐,只通过郡府里的吏员行走来传达号令,让麾下官吏听令行事即可。 他本是用不着亲自走到第一线督查监管的,毕竟那样会有失他如今清贵的身份,拉低他两千石的档次。 但黄权却是没有因为如今清贵的身份,生出倨傲阔气的心态,做出不理细务的事情来,对于关键的事务和重要的位置,他每每都是走到第一线去督查和监管,不使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就像此刻南郑的府库,黄权拿着一卷竹简,正细细的清点着这批次将送到武都的粮草辎重,他和他的几名亲信幕僚一样一样的清点着,并偶尔会打开粮草的封口,看看粮草的成色如何,有没有发黑发霉的劣质粮草,做起效验的事来,且行事严谨小心。 虽是这批次送到武都的粮草辎重较多,但黄权同他麾下的亲信幕僚都拥有一等一的数算和才干,不多时,他们就清点的差不多。 待聚在一起对过数目后,黄权向着一旁等候良久的校尉阴溥说道:“阴校尉,数目和质量都没有什么问题,可以装车发运了。” “好嘞。”校尉阴溥一听这话,他顿时面露喜色,没有寻常的应诺,而是道了一句黔首常用的口头语,这足以表明他的心思,是相当的快意。 阴溥在收到黄权的命令后,他立即督促起了民夫,让民夫开始装运这批次的粮草辎重,民夫牵着一辆辆的骡车或是马车,一人拉车控住骡马,数人搬运粮草辎重上车,就此默契十足的有如流水线般,将堆积如山的粮草辎重分化装卸了起来。 “多亏了王长史那边送来的南中马以及征调来的骡车,不然这么多的粮草辎重,就得人扛脚运,花费的时间多不说,路上耗费的粮草也就多了,却是难以支撑吴中郎将这么早发兵陈仓。”阴溥见着骡马成群、辎车如雨,大山一般的粮仓被装卸发运,他感慨了一句。 “说起来得亏明公前面讨定了南中,不然哪来这么多的骡马。”兵曹彭羕颂扬了一声刘璋,他的目光放到了矮小的南中马身上,南中马个头虽是个头矮小,用做不了战马,可是南中马能负重,且耐性足,用作挽马或者耕马还是可行的。 黄权听得二人议论,他点了点头,缓缓言道:“明公前面荡平南中,并在战事结束后置庲降都督坐镇南中,及定下以南人治南中的策略,于是有了南中之地每岁上缴牛马皮革、金银丹漆,充实府库、国益富饶,此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太守说的是……只是没有前后,这树是明公栽的,这凉也是明公乘的,只独明公一人尔。”彭羕一边伸出手抿着下巴的胡须,将胡须捻作一团,一边打趣了一句。 闻言,黄权和阴溥皆是面露微笑。 这里黄权松了一口气:“眼下正值夏收,若不是有这么多的马骡,就得征调大批的民夫运送粮草辎重,而民夫征调的多了,夏收这件事就得耽误了,今岁汉中能提供给明公的粮草辎重就不多了……” “前面思及此事,我着实有些心忧,多亏了王长史解我愁苦,送来这么多的畜力,免去了征调民夫,后面我得好好致谢一番长史。”黄权言谈殷殷,向着彭羕和阴溥感慨道。 彭羕摇了摇头,他半眯着眼睛笑道:“都是自家人,都是为明公做事,谢不谢的倒是没什么紧要……只需今岁拿下关中,荡定三辅,到时候诸君封侯赏爵,连着坐镇成都、督掌后方的王长史一并荣升,这才是上等的致谢。” “兵曹志气可嘉,却是权小肚鸡肠了。”黄权快人快语,一边洋溢着笑意,一边言道。 言罢,几人脸上都挂起了笑意,几人心头虽是念头不一,但都有一个明确的目标,那便是关中,他们所侍奉的明公若是能拿下关中,成功效仿高皇帝的旧事。 到了那时,明公自是独一无二、君临关中,而他们也可道上一句未来可期,异日前程不可估量。 入夜。 白日送别了押运粮草辎重的校尉阴溥,处理完一桩要事,黄权在夜幕降临之后,没有放衙休息,而是继续处理起了公务。 陪同黄权一起料理公务的是兵曹彭羕,刘璋大军北进关中,他和彭羕以及校尉沈弥、阴溥等人都被镇汉中,一则防备上庸的张鲁,二则督运辎重粮草,也担着不小的担子。 而等到武都太守兼平氐中郎将吴懿作为先锋北上后,连着武都的事情,黄权和彭羕也会一并监管起来,到时候彭羕会前往武都巡视。 “呵,有一件趣事。”正在料理文书的兵曹彭羕突的跳出了一句话,他一脸揶揄的扫视着手中的绢布,这封绢布是从上庸的间细手中递过来的,通禀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黄权闻言微一挑眉,循着彭羕的话头自口蹦出了四个字问道:“是何趣事?” 彭羕微微一笑:“府君可还记得,张鲁抵达上庸之后,其弟张卫和上庸豪族申氏的族长申公之女结了姻亲,并已完婚。” “记得。”黄权点了点头,张卫和申公之女缔结姻亲一事,虽说看起来只是一桩婚姻,但明眼人眼中,这不仅仅是一桩婚姻那么简单,而是表明张鲁和申氏两方势力合流,上庸之地近乎铁桶一块,有着强烈的政治军事印记。 “按照常理来言,张鲁和申氏即是有意和睦、两相并力,张卫和申公之女当是新婚燕偶、如胶似漆才是,可据间细回禀,张卫同申氏之女却是不太和睦。”彭羕缓缓道来:“以至于申氏之女眼下另住别院,这新婚不久的二人竟是各居一处。” “嗯?”黄权这时才真正来了兴趣,张鲁和申氏两方势力合流,有时候一点小小矛盾就会引发两方的冲突,而他说不定就有机会,依靠煽动分化,去削弱同汉中临近的张鲁一方的势力。 “是张卫心性不佳,还是申公之女无温淑贤良之德?”黄权追问上了一句。 “都不是。”面对黄权给出的二选一的选项,彭羕大力的摇了摇头,他继续道:“张卫服侍道教、为人素称温良,申公之女也是微有贤淑之名,两方品性还算说的过去……。” “那是……”闻言黄权皱起了眉头,他给出的两个选项,没想到彭羕却都是否了。 没等黄权再追问上一句,彭羕快言快语的揭开了谜底:“据间细刺探所得,那张卫有隐疾,是以夫妻之间难以和睦,毕竟谁也不想守活寡不是?” “本以为张鲁同申氏联姻,两相和睦,上庸之地铁桶一块,却未想张卫有此隐疾,两方恐怕会生出间隙来。”彭羕露出不怀好意的笑,他谋画道:“虽说现在明公将北征关中,我们眼下不好操弄什么,但这也算一个机会,可以先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隐疾?’黄权见着彭羕幸灾乐祸的面色,他露出没好气的笑,伸出手指摇曳着指了几下彭羕:“兵曹,这军国之事,扯上闺门隐私,也只有你有这般的跳脱的智谋了。” 二人谈笑了一阵,不多时就又沉默了起来,一个静静的批阅起文书,一个不急不缓的整理起了往来的机密文件。 当屋外月上中天,四野分明,整座官寺静寂无声的时候。 伏案料理文书的黄权,突然听到门外传来牛皮靴踏在青石板的脆亮之声色,这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多时就到了门外,紧接着,黄权就听到了一声通禀。 “府君,沈校尉遣人回禀。”黄权的亲卫从屋外通禀了一声。 “放他进来。”黄权吩咐回应了一句,而后他抬起头,静待来使踏入屋内,他面色上挂着些许急切,想知道托付给沈弥的事情做的如何了。 当下之际,校尉沈弥正在做一桩军务,即是分派士卒,多携旗帜,自子午、褒斜、傥骆三道行军至各自通道的北口,多竖旗帜,以示疑兵,使得关中群贼皆生疑心,心下惶恐。 这条疑兵之计是自武都递来,吩咐黄权操办的,而黄权将这件事交给了留守汉中的校尉沈弥,黄权自是想办的滴水不漏,好交付这一桩差事。 沈弥遣来的使者身形魁梧,八尺有余,只是这人虽是看上去像是一个蛮憨之辈,可言谈起来,却是表明此人是个精细之人。 来使拱手通禀道:“府君,我家校尉照令,各遣百人从子午、褒斜、傥骆三道分行至北口,于谷口立起旗帜,且遍插谷口处的山岭,今事已完毕,特命我来交差,敢问府君,后面可还有要做的事情吗?” “你且回禀沈校尉,此番辛苦他了,后面暂无事务,可唤沈校尉归来南郑,今日阴校尉去了武都,这南郑还需一名骁将镇守。”黄权面露微笑,他回应了一句。 “诺。”来使也不拖泥带水,他听从黄权一声吩咐,只拱手倒退几步,就转身离去。 待来使一去,黄权转向彭羕,他嘱咐道:“就麻烦兵曹写上一封文书,递到武都去,言明疑兵之计今已妥当完成。” “是。”彭羕应声作答,开始思考起文书的用词起来。 说完后,黄权挑了一下案几一侧的灯芯,使灯光更加明亮一些,接着他继续伏案料理起了文书,身荷重任,他自当夙兴夜寐,凡事做的尽善尽美,使得不日即将征伐关中的明公无后顾之忧。 …… 陈仓城外,李榷、郭汜的营垒之中,眼下正是一番热热闹闹的景象,这是因为今日李榷、郭汜在大宴来客,美酒美食,如流水一般的摆上,欢歌笑语,不时的爆发了出来。 李榷望着在座的宾客,他前面因久攻陈仓不下,而一直眉间郁郁的神色,此刻难得的放了下来,换上了一副开颜。 为人小憨的郭汜,同是面色大喜,他奋力的招呼起了宾客,更是下场亲自为宾客斟酒,尽量使来客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至于李榷、郭汜为何这般的作态,盖因今日的宾客,皆是前来相助他们的关中诸将和凉州旧将,是来相助他们抗衡即将进犯关中的蜀兵,是他们的恩客。 随着益州牧刘璋进军关中的期限越来越近,关中诸将李堪、候选、程银、梁兴等人感受到了压力,他们不愿归降刘璋,而是念着保全手中割据一方的权柄,因而从武都赶赴了陈仓,同李榷、郭汜合兵一处。 眼下李堪、候选、程银、梁兴等人就坐于席间,享受着李榷、郭汜隆重的招待。 此外除却关中诸将,凉州旧将也有不少人赶赴陈仓,前来相助李榷、郭汜,就如现下坐于席间的贾诩、张济二人,二人自弘农赶赴而来,历华阴、长安后到了陈仓。 “贾先生,真没想到您能来啊,我以往还以为你为人小怯,只图保全自身,不会轻易涉及险地,但如今看来,我郭阿多没有识人之明啊……您能在刘璋小儿进犯关中之际,前来相助我和稚然,可见你是个有胆气的,有魄力的男子,不愧是我们凉州男儿……我以前不佩服你,我现在是真的佩服你。” 郭汜在饮宴之中推杯交盏,每每都是倾尽杯盏,因此他略微有些醉意,当他向贾诩敬酒之时,道出了一些心里话。 对于贾诩,郭汜一方面认为贾诩长于智谋,比起他和李榷胜上一筹,一方面他不太看得起贾诩的为人,以贾诩每每不敢直面艰难,只一味的去危就安,胆魄上不像凉州男儿。 但如今蜀兵不日来袭,且见着士众人数上比他们一方有所优势,是以贾诩眼下的到来相助,让郭汜抛去了对贾诩的小觑,向着贾诩道了一声真心的佩服。 贾诩闻言,他没有任何的不快,而是真心诚意露出高兴的脸庞,回应着郭汜的话:“能得郭将军见重,诩之幸也。”(本章完) 第332章 初战 自桓灵之世以来,朝堂地方上下失和,四季节气阴阳失调,大到州郡、小到县乡无一不是处于混乱且嘈杂的态势之中,是故人情不定,无以任事。 在这样的情况下,作为关中和蜀地来往要道的陈仓道,自然是处于无人看顾和监修的状态,随着岁月时光的摧残,风吹雨淋,地崩山裂,致使原本平坦且少有险绝之地的陈仓道,道路之上,是杂草丛生、地势起伏不定、沟壑四处纵横。 虽是前面武都太守吴懿为了日后北进关中,稍稍修缮了一下陈仓道路,使陈仓道不至于不能往来行人、运输辎重粮草。 可若要想陈仓道恢复以往的宽阔和平坦,还需花上不少的时间、大量的钱粮才行,只是碍于眼下军国多务,武都太守吴懿却是没有那般的空闲,只稍稍修缮陈仓道一二,打算凑合着能用就行。 当下。 武都太守兼平氐中郎将吴懿作为先锋主帅,领着两员战将徐猛和袭肃,及麾下的万余人马,正踏步在陈仓道上,陈仓道虽是比子午、褒斜、傥骆三条山中狭道较为宽敞一些,但也不是过分的宽阔,因而万余人马分作了前中后三支队伍,每支队伍又是拉长蔓延开来,有似一条长龙般不急不缓的向着关中进发。 不出意外的,身处前军的徐猛没由来的吐槽了一句:“眼下这条路也叫路,知道的晓得这是陈仓道,不知道还以为是就是一块田垄,就是稍微宽上一些……这等日后拿下了关中,我当禀告明公,让明公着人将陈仓道好生修缮一番……” 徐猛的族弟,也是他部曲中的都尉-徐侃,自踏上陈仓道以来,脸上一直挂着洋溢的笑色,此间听得徐猛的话,他嘿然道:“兄长,你想的可真够远的,眼下关中都还没拿下,你就惦记起了修缮陈仓道的事情……只是如果要修缮陈仓道的话,让那个归降的校尉李休来修缮是最好不过的,上次李休在走马岭上筑起的新阳平关,可是让我们吃了不少的苦头。” “这做人啊!目光要长远,要向远处看,不能只着眼当下。”徐猛开始了说教,他摇头晃脑道:“就像明公常说,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攻取关中不过是一时之务,而修缮陈仓道,使得关中和蜀地往来通畅,却是谋万世也。” 接着徐猛点评起了徐侃推荐的修缮主管李休:“李休是个土木上的人才,让他来修缮陈仓道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到时候我当向明公推荐他。” “只是阿侃你小子,从踏上陈仓道开始,我观你脸上的笑意就没下来过,这脸都快笑僵了,你是吃了蜜蜂屎啊!”徐猛扫了一眼徐侃,继续了他的吐槽。 徐侃闻言朗声笑了几声,他快意的说道:“兄长,关中只在眼前,不日我们就能踏上故土,还归乡里,我能不开心吗?” 续而徐侃伸出手指着正在阔步行军的部曲说道:“兄长你瞧,族内子弟哪个脸上不是挂上欢颜,哪个脸上不是洋溢着笑色……也唯有兄长你,不时露出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像是被人欠了几百万钱一样,小弟却是不知是何道理。” “诶。”闻言徐猛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我是有些心忧的事,所以难以展颜。” 徐侃纳闷的问了一句:“兄长,我们不日就能还归故土,这是再开心不过的事了,你怎生还能心忧起来。” “我们入蜀也有三五年了,三五年间,关中之地,先遭董卓祸乱,后蒙李傕、郭汜荼毒,想必昔日留在乡里的人少有能活下来的……大灾之后,故友凋零,每每念之,为兄却是生出一些怯意,不敢踏上关中之地,去乡里寻觅故友,我恐见不到故友,却只能见到……诶……”徐猛言语夹杂着些凄凉,他怕回到故土,见不到旧时的好友,只看到一座座坟茔在无语相对。 徐侃眼帘低垂,他收起了脸上的笑色,沉默了起来,一时间,随着徐猛和徐侃二人的沉默,气氛有些低落了起来。 但很快,徐猛收起心头的怯意,也收起了心中的畏惧,他伸出蒲扇一般的大手,大力一拍,拍在徐侃的肩头,豪情万丈道:“阿侃,这次你我作为先锋,且为先锋的前军,自当猎得一二凉州贼头,用以祭奠关中死难的故交好友,同时祭奠一番我等奔逃入蜀、如丧家之犬的过往。” 徐猛言语中的豪情万丈,根底处却夹杂透着些怨恨,他恨毒了凉州贼,凉州贼抄掠关中,骇的他一族之人惊惶忧恐,不得不抛下故土和祖宗坟茔、有如丧家之犬般的南下入蜀,以求一线生机,那时候的仓皇、忧惧,一直到现在都还萦绕在他的心头难以散去,而这次,该轮到他们给凉州贼带去仓皇和惊恐了。 这时,徐猛和徐侃忽的顿住了脚步,作为前军的士卒也顿住了脚步,只见行路至此的他们,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地带,两侧的狭岭不再,远远的,一条宽阔的河水映入了他们的眼帘,这是他们再熟悉不过一条河水-渭水。 发源自陇中鸟鼠山的渭水,从山间峡口蓬勃而出,贯穿咸阳、长安缓缓而去,携带的泥沙冲积为肥沃的关中平原,称得上是关中子弟的‘母亲河’。 徐猛和他麾下的部曲,自经丧乱,久离关中,不见渭水多时,眼下乍一见到渭水,众人或是痴傻的呆站、静静的远眺抚育他们长大成人的渭水,或是有心潮澎湃、激荡于心者,眼眶中泛起一阵的晶莹,那是泪花在凝聚。 游子归乡,一众人等五内杂陈,不知所以。 只是当下却是容不得徐猛和他麾下的部曲有闲暇的时间去抒发内心的情感,但见远处有几名御马飞驰的斥候,侦得了他们的动静,此刻正马不停蹄的飞驰,看上去是打算将他们到来的消息带回营中。 徐猛眼尖,一双有如鹰隼的眼睛,虽是相距较远,但却看清了几名斥候的装扮,这几名斥候不是惯常的汉家骑士的打扮,没有穿着两档铠,也没有戴着兜鍪,身上只是套着一件皮甲,衣服是左衽的样式,披头散发,有类蛮夷,或者说就是蛮夷。 “羌胡。”徐猛恶狠狠的道出了两个字,他收到过消息,李傕、郭汜这些丧心病狂的凉州贼为了抗衡他们,出重利招诱了不少羌胡前来助阵,而这里的重利,是指他们关中的士庶黔首。 如今见着羌胡斥候,徐猛知晓他所收到的消息,便是真确的消息了,凉州贼竟是真的放纵羌胡袭扰劫掠关中士庶,简直是不当人子,对于李傕、郭汜这般无底线的行为,他蔑视讥讽了一句。 “这些凉州贼,在凉州厮混久了,和羌胡没有什么区别了,他们已经不是汉人,而是纯粹的蛮夷了……不管是行事作风、还是言谈举止,和蛮夷无有区别。” 一声讥笑过后,徐猛端正了面色,他先是招来一名斥候,让这名斥候把他到达关中地界的消息传给中军的主帅吴懿,然后他不待须臾的指挥起麾下的将士列阵,敌军即是已经侦知到他们的到来,说不得马上就有有轻骑掩至,他现下须得做好准备。 在徐猛的指挥下,他麾下训练有素的士卒纷纷开始动起身来,三千余人的队伍分作三团,左中右,其中左右两翼的队伍较为薄弱些,但同时也显灵活,中间的队伍则厚实一些,有若一个铁桶一般。 鹤翼阵,徐猛摆出了一个可攻可防、攻守兼备的阵型,作为大将的他大将位于阵形中后,以重兵围护,左右两翼张开如鹤的双翅,两翼张合自如,既可用于抄袭敌军两侧,又可合力夹击突入阵型中部之敌。 虽是鹤翼阵较为优良,但同时也就非常考验主将的战术指挥能力,毕竟这是一个灵活的阵型,主将能力稍有差池,就难以指挥若定,让士卒如臂指使,发挥出鹤翼阵的功效。 等徐猛立阵完毕,局势正如徐猛所猜想的一样,远方席卷而来一团烟尘,大地为之颤栗,似有千军万马杀来。 徐猛不疑有他,他知道前面敌军斥候侦查到他们并返身而去,眼下当是李傕、郭汜一方想趁着他们初来乍到,立足未稳,先从他们手中拿下一个开门红,是以派出轻骑前来袭扰。 敌骑有似风卷残云,不多时就到达了徐猛立阵的近前处,在隔着千余步的地方停驻了飞驰的脚步,一名像是敌骑主帅的人物,在几名精悍骑士的簇拥下,离开了敌骑纠集的队伍,来到了离徐猛阵型一百步开外、两百步开内的地方,观察起了徐猛布下的阵势。 敌骑主将如此胆大妄为,离开队伍欺身上前,一则若是在羞辱徐猛一方,打压徐猛部曲的士气,二则是以主将身份突前,有激励麾下骑卒的效果。 只是面对敌骑主将的凌迫和羞辱,徐猛面色上毫无波动,他麾下士卒的阵型依旧还是稳稳当当,没有出现什么动摇,让敌骑主将的美好想法落了空。 ‘一千余骑。’ ‘是羌胡,不是凉州贼。’ ‘这名羌胡渠帅有些胆大,看上去也有些小觑我等。’ 在敌骑主将观察他们阵型的同时,徐猛也放眼打量起了来犯之敌的人数和士气,以及作为来犯之骑主帅的品性,并给出了几个结论。 正如徐猛观察推断出来的结果,收到他们到来的消息,李傕、郭汜派出了前来助阵的烧当羌过来观察一下情况,并嘱咐烧当羌的渠帅烧俄头小心行事。 而李傕、郭汜让悍勇好战的羌胡小心行事,自然不免激起了烧当羌渠帅烧俄头的逆反心理,烧俄头平生自谓纵横凉州,无有敌手,少有能入他眼的汉军,也少有能同他对敌的汉军。 因此烧当羌渠帅烧俄头一抵达徐猛处,便大大咧咧的掠出队伍,只在几名亲卫的簇拥下近前观察起了徐猛所立的阵型,他打算寻得徐猛所立阵型的疏漏之处,就此轻骑破阵,大杀一通,拿下徐猛的人头,回去向李傕、郭汜邀功。 然而烧俄头在细细观察的半刻钟后,他不由冷嘶了一声,似乎面前的汉军阵型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能让他有机会破阵,取得汉军主将的人头回去邀功。 烧俄头微微一摆手,同簇拥在他身旁的几名亲卫回到了后方的大队当中,看起来烧俄头是有退兵的想法,但其实不然。 在退回骑卒大队当中后,烧俄头半眯着眼睛,发出了一声号令,他手下的小渠帅烧鸡随即就领着数百名骑士离队而出,扬鞭跃马,风驰电挚的向着徐猛所立阵型处扑来,直如一只猛虎下山,有着骇人的势能。 虽是只有数百余轻骑向徐猛所立阵型扑来,可落在鹤翼阵第一排的士卒眼里,那便是无边的人马在呼啸而至,入目皆是羌胡的骑卒,并随着距离的拉近,羌胡脸上的狠辣凶残更是清晰可见。 羌胡骑士一面如野兽捕猎般大声的呼喊,一面夹紧马腹,督促着座下心意相通的马匹狂奔起来,似是打算一往无前的冲入汉军的鹤翼阵中,就此击破扰乱汉军的阵型。 五百步…… 三百步…… 一百步…… 随着同汉军距离不断的拉近,小渠帅烧鸡露出了不解的疑惑,以往的时候他们放骑凌迫敌军,大多数时候都能取得不错的效果,或是让敌军不敢对敌、崩溃散逃,或是致使敌军阵型动摇,前后分节、露出空挡。 他们常常趁着敌军崩溃动摇之际,轻骑一路掩杀,用最小的代价赢下最大的战果。 但今日却是不太一样,或者说对面的汉军不太一样,在他们声势浩大的突骑冲锋之际,汉军的阵型没有丝毫的动静,未曾发出一缕声音,似乎当他们不存在一样。 “娘的,这对面的汉军怎生还不惊慌起来。”领骑突至汉军百步之地的烧鸡暗自谩骂了一句,同时他脸上生出了一缕忧色。(本章完) 第333章 鹤翼杀敌 ‘再上前一点,还是就此撤兵。’ 眼下烧当部落的小渠帅烧鸡陷入了两难的抉择当中,他领着数百骑临近了汉军军阵一百步开外、两百步以内的距离,本以为能凭借着骑卒的声势威吓住汉军,让汉军不战自乱,而后他们就可以趁着蜀军军阵稀碎混乱的时候大杀一通,拿下此战的开门红。 可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向着烧鸡的盘算走去,他们一行精骑在快冲到离汉军一百步的距离,也就是汉军弓矢箭弩的打击范围之内时,汉军依旧佁然不动,有若扎根于地的盘石一般。 没有获得预期的效果,当下的形势让小渠帅烧鸡犯了难。 如今的他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再往前冲上一冲,冲到离汉军五六十步的距离,看看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汉军会不会因此躁动起来,发生动乱,密集的阵型因此出现漏洞。 还有一个就是行事稳妥一点、谨慎一点,在还没有到达汉军箭矢打击范围之内时,就此侧转冲锋的方向,从汉军的阵前平行着掠去。 在数百骑卒堆积在一起飞驰冲锋之际,忽的侧转马头,或许对普通的骑手来说是一桩极难的事情,但小渠帅烧鸡有把握,他麾下骑卒基本上都是马背上长大的,骑术了得、善骑无双,于瞬息之间侧转不是什么难事。 就在小渠帅烧鸡思考的这几刻,他们一行骑士临近了汉军军阵百步的位置,挟带着飞驰而来的势能,或许下一刻就会冲到距离汉军百步以内的位置。 局势容不得小渠帅烧鸡多想,是进是退,他必须在一瞬息之间给出抉择,并传达给麾下的羌胡骑卒。 进军? 退兵? 刹那间小渠帅烧鸡有了抉择,他见着汉军的前排俱是手握长矛的长矛兵,并且从第一排长矛兵的后方,错落有致的伸出更多的长矛,在军阵前方叠出了一个矛墙,作为抵御骑卒的方法。 即是长矛手在前,那弓箭手和弩手想必在后,小渠帅烧鸡想当然的认为汉军弓箭手和弩手离着自己一行人的距离,比起自身到汉军军阵最前方的距离较长上一些。 那他们再往前冲上一冲,遭到箭雨打击的可能性就不是很大,而即使汉军从长矛手后抛射箭矢,这距离一远,弓矢的威力就小,中箭后所受创口也就不严重。 再向前冲上一冲,若是就这样退了,只怕族人会耻笑于我,小渠帅烧鸡主意已定,他伸出手示意簇拥在身边的羌胡骑士,继续向着汉军的军阵冲锋。 得到了小渠帅烧鸡的号令,追随烧鸡远离后方渠帅烧俄头而出的数百名羌胡骑士,纷纷双腿一夹督促着坐下的马匹,争先恐后的向前冲锋而去。 当然,在小渠帅烧鸡麾下厮混久了的羌胡骑士,他们也知道小渠帅烧鸡号令的真意,并不是要他们真的打算冲撞汉军的军阵,而只是往前多行数十步,尝试通过骑兵的汹汹威势去吓破汉军的肝胆,让汉军不战自溃。 毕竟头铁的去冲撞汉军步卒立起的森严军阵,着实不是一个好主意,若是被汉军的步卒悍不畏死的延缓住坐下马匹冲锋的势能,乃至于将他们阻滞在汉军步卒的阵中,到那时,他们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全然无了骑兵的飞驰骑射的优势。 因此这数百名一边双腿一夹,催动着坐下的良驹,一边伸出手握住马缰绳,微微用力,准备在冲到离汉军军阵五十余步的距离时,牵动马头,侧转方向,从汉军的军阵前方掠飞而去。 不过小渠帅烧鸡和羌胡骑士也不是全然想着侧转马身、掉头离去,这里若是汉军被他们的冲锋给惊吓到了,战阵崩溃、士卒离散,那他们自然是要马踏汉军,掩杀一阵。 ‘好胆。’立于军阵中后位置的校尉徐猛,见着羌胡骑士迫近军阵百步之内,他心中感叹了一声,接着一股子欣然之意溢于他的言表。 本来以步卒对抗骑卒,徐猛只能严阵以待,不可能放手让麾下步卒去追逐骑卒,那是傻瓜才做的事情。 至于两方是否交手、士卒是否厮杀,决定权在对面的羌胡渠帅手中,盖因骑卒轻飘,步卒却是难以追赶的上。 而眼下,对方的骑卒正欲冲阵,这对严阵以待的徐猛来说是一件好事,他渴望同对面这群为祸关中的羌胡厮杀一场,挥洒一波流离他乡的怨愤。 更不必提羌胡们竟是打算冲撞他布下的鹤翼阵,森严且密集的鹤翼阵,兵书有言,无邀正正之旗,勿击堂堂之阵,可羌胡不读书,看起来是有意强干了。 ‘来的好。’ 徐猛目中掠过一缕精光,他命令旗手按照他的命令竖起旗帜,借此号令前阵的士卒。 旗手得令,立即竖起了两面旗帜,这两面旗帜落在羌胡的眼里,自是不解其意,一脸疑惑,但前阵的汉军曲长、屯长,一眼就明了他们主将徐猛的意思。 只片刻间,汉军前阵的曲长、屯长立即动起身来,呼喊指挥着麾下的士卒开始变阵。 ‘嗯?’汉军前阵的变化,落入了小渠帅烧鸡的眼中,他很快露出了狂喜的面色,他想当然的认为汉军这是被他临近百步之内惊吓到了,是故军阵出现了动摇的踪迹。 但很快,小渠帅烧鸡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那便是汉军的变化似乎不是混乱错杂的,而是有规有矩的变动,但见原本是密集阵型的长矛手,突的收拢了阵型,露出了一条条通道,而通道很快被一队队汉军填满。 ‘糟糕,糟糕……’ 小渠帅烧鸡只扫了一眼填满长矛手队列通道的汉军,糟糕至极的情绪便堆积在了他的心头,一股没由来的寒意瞬息萦绕着他身体,致使他在仲夏之时仿若如坠冰窟。 无他,盖因冒出来的汉军,乃是手持强弩的弩手,而对于羌胡而言,汉人手中的强弩无疑是他们极为畏惧的武器。 烧鸡不做他想,立即招呼了一句,号令麾下的骑卒开始侧转马身,就此从汉军阵前掠过,而后飞驰而去。 骑术熟练至极的羌胡们闻得烧鸡的命令,他们自是将早就握住马缰绳的手侧向发力,以此改变坐下马匹的方向,不再向着汉军军阵冲锋。 就在羌胡们正欲转向,意图掉头而去的时候,此前在羌胡还在百步于外时,就早就上好弩箭的汉军弩手,眼下自是毫无意外的扣动松开手中的弩机。 随着一张张拉满绷紧的强弩被松开,长度较短的弩箭瞬息之间就从强弩上飞出,如同一道黑色闪电般,向着正在调转方向的羌胡骑士奔去。 不同于弓箭发出时嗖嗖之声,强弩被发出之时,有一道银瓶乍破水浆迸的悦耳之色,而众多强弩汇聚在一起发出弩箭,齐整的发音美妙无比,让徐猛不觉为之快意。 只是这悦耳之色落在羌胡耳中、落在小渠帅烧鸡耳中,就是催命的音符了,催着、赶着、推着他们踏入前往九泉的路上。 弩发机陷,地崩山摧。 弩箭自发之后,未过一刻,便落在了距着汉军军阵五六十余步的羌胡骑士身上,也是小渠帅烧鸡托大,踏入了汉军弓箭的攻击范围之内,同时踏入了汉军强弩杀伤力最大的范围之内。 作为羌胡的骑士,自是没有汉军惯穿的甲胄,他们身上所穿,不过是一件臭烘烘、防御力低下的皮甲,最为致命的是,他们没有兜鍪,人之主脑明晃晃的外露着。 杀伤力巨大的强弩,对上防御近乎于无的羌胡骑士,结果不言而喻。 只一刹那,正对着汉军的羌胡骑士是人仰马翻,不少羌胡骑士为弩箭射中,不能或是不得安坐马背,就此翻倒于地,最前排的羌胡骑士有些较为机灵的,侧身躲在了马背后,躲过了弩箭的贯穿伤害。 不过人没事,马就有事了。 一匹匹平日里性情沉稳的良驹,在被弩箭射中身体或是脖颈之后,痛楚和濒临死亡的感触,让这些良驹失去了稳重,发起了狂,先是掀翻了马背上的主人,而后原地奔腾跳跃了起来,将昔日侍奉的主人踏于蹄下。 哭喊声,哀嚎声,顿时从前方传入了汉军弩手的耳中,可汉军弩手充耳不闻,只按照往日的训练,不断交错的发射出手中的弩箭,连续不断的对着羌胡骑士射去。 徐猛麾下的士卒大部分是关中人,虽说常言凉州羌乱,可羌乱不仅限于凉州一地,在羌乱最为猛烈的时候,三辅之地也颇受羌胡的祸害。 是故徐猛的部曲,对于羌胡的的态度是,只有死去的羌胡,才是一个好羌胡。 因而羌胡发出人之将死的哀鸣,但徐猛及其部曲,并没有泛起可怜和同情的情绪,他们只觉得羌胡吵闹而已。 在汉军弩手连绵不绝的强弩射击下,向汉军袭来的数百名羌胡骑士阵型大乱,本该侧转马身,掉头而去的羌胡骑士们,此刻乱作一团、难以整齐,杂乱无章、参差不齐的有似一团乱麻,一时间难以解开,也就难以逃离。 现下若是说小渠帅烧鸡心中还有什么想法的话,那就只有一个字了,那便是‘逃’,逃出眼下的这片困境,谋出一条生天之路。 可被亲卫簇拥着,被数百名羌胡骑士环护在中间的烧鸡,四处寻觅之下,却是难以找出一条撤退的道路,他须得等外围羌胡骑士奔走散开,方才轮到他脱困而去。 这里有不少羌胡骑士听闻到同伴的哀鸣,外加混乱至极的局势,让他们慌了手脚,不知该往何处而出,反倒向着烧鸡所处中间的位置挤去,让有意逃窜的烧鸡被堵住了去路,一时间挣脱不得。 见着羌胡的乱局,徐猛露出了一个渗人的微笑,他打着趁你病要你命的念头,一声令下,让前阵不再发射强弩,而是推动长矛手和刀盾手向羌胡处杀去,有意趁着羌胡纷乱的时候,痛痛快快的杀略上一番。 同时鹤翼阵的效用这个时候显露了出来,徐猛招呼着左右两翼的士卒,分出一队人马,向着羌胡的两侧包围而去。 这里在考虑到千余步外还有着羌胡渠帅烧俄头领着数百名羌胡骑士压阵,徐猛便没有将所有的的力量全盘堆上,只是让千余步卒包围斩杀眼前陷入乱局的羌胡,留下中军和左右两翼的大部人马两千余人稳住阵型,以防羌胡渠帅烧俄头引骑杀来。 先为不败,然后取胜。 身为先锋,更为第一批次抵达关中的将领,徐猛秉持着谨慎小心的心态,他虽是有心建功,但也不想因为贪功,致使初战小挫,使得军心士气低落,影响了明公攻取关中之地的征伐进度。 “烧鸡无能。”后方掠阵的羌胡渠帅烧俄头见着他派出的数百名骑卒,先是在汉军的阵前受到了强弩连番不断的打击,而后陷入了一片混乱的局面之中,眼见着就要被汉军的前军,以及左右两翼分出的别军包围打击,他顿时就怒骂了一句小渠帅烧鸡。 烧俄头心中尤为气恼,气恼小渠帅烧鸡不识时务,前面烧鸡应当在迫近汉军百步之际,见到汉军阵型严整之时,就应该引军而退才是,不合露出贪功的念头,竟是迫近汉军前阵五六十步,以至于被汉军强弩攒射,死伤惨重。 可气恼归气恼,烧俄头知晓当下的急务,便是将陷入汉军包围的数百名羌胡骑士解救出来才行,这些人都是他族内的骁勇之士,不然他也不会安排这些人去冲阵试探,若是在这里折去大半,他日后回到凉州,恐怕渠帅的位置不保。 然而烧俄头作为知兵之人,他见着汉军只出动千余人围剿他派出去的前军,大部汉军依旧维持着阵型不变,若是他此刻冲上前去,莫说能解决出麾下的士卒,便是自己搞不好也要陷入阵中。 烧俄头踌躇后悔了起来,他前面不该豪言向李傕、郭汜领下查探汉军的任务,也不合露出建功立业的心头,派出烧鸡领着数百骑前去凌迫汉军。 踌躇数刻之后,烧俄头一咬牙,还是领着麾下骑卒向前,他思量着只在外围袭扰汉军,不使汉军聚起心思围攻烧鸡等人,多少解救一些族内子弟。(本章完) 第334章 首胜 在大队人马拥簇在一起进攻的时候,将自己的位置放在队伍的中间,好处是可以避免最先一波的冲击,也即是交战双方最猛烈的一波碰撞,同时可以兼顾局势,方便根据局势的利害关系来判断是否进攻还是撤退。 这便是小渠帅烧鸡生存的智慧,使他能在战事连年不休、混乱至极的凉州存活下来,更是全胳膊全腿的存活至今。 但是今日,烧鸡的这份小智慧,却将他陷入了一片险地当中。 贪功冒进的他,督促着帐下骑士来到了汉军五六十步的近处,想凭恃骑兵的轻快飘忽做一次大胆的冒险,试探性的骇破汉军密集稳固的阵型。 可烧鸡未曾想到的是,面前的汉军见着他们冲击而来是屹然不动,像是一颗扎根大地的苍天大树一样,且汉军更是熟练的进行了战前的变阵,直射出如疾风骤雨般的弩箭,劈头盖脸的向他们发动猛烈的打击。 一时间,人仰马翻的他们,猥集在一起冲锋的势头被阻,前不得进,而调转马头撤退,又碍于阵型紧凑,不得掉头飞驰逃命。 最为糟糕的,也最为烧鸡心头惊慌的是,汉军的阵型动了起来,前阵直接对着他们发起了冲杀,两翼各分出一队人马,自两面向他们挤压而来。 因是,烧鸡坐在马背上举头扫去,但见前、左、右皆是汉军的旗帜和彻骨生寒的厮杀声,眼见着他是陷入了汉军的包围当中,只余下一条生路,也就是调转马头,向后逃窜。 也就在此时,烧鸡发现了他以往用于生存的小伎俩,即是在阵中这个安全无比的位置指挥战斗,不亲自搏杀的谋画,眼下却拖累了他逃跑的速度。 “让开,给我让开。” 小渠帅烧鸡面色上露出急色,是急的不能再急切的神色,他指望着如以往一样,言出法随,让拥堵在他前后左右的骑卒退却,他好掉头马头离开眼下这片险地。 不止是言语上的令辞,情急的小渠帅烧鸡更是挥起了马鞭,向着前后左右不断挥动,望着受到他鞭打的骑卒稍稍向周遭退去一些,不使他被拥堵在如同死地的阵中。 然而烧鸡的念头,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在他大力的挥鞭之下,拥堵在他前后左右的骑卒,不仅没有稍稍退却,反倒是往他所在的位置拥挤而上,直直的将烧鸡和他的坐骑卡的不能动弹。 当然,这里也怪不得烧鸡前后左右的骑卒,他们和烧鸡都是一样的念头-调转马头逃离,但局势容不得他们有自己的主张,或者说是向羌胡骑士包围过来的汉军,容不得羌胡骑卒们得偿所愿、逃之夭夭。 此刻厮杀交战的第一线。 有身穿重甲,手持刀斧的重装步卒,直直的冲入羌胡骑士的队伍之中,上劈羌胡,下砍马腿,将羌胡骑兵的阵型搅得大乱。 而羌胡骑士面对贴身欺来的重甲汉军,他们虽是奋力挥动着手中各式的兵器,痴心妄想杀略一二汉军,可面对身穿精甲的汉军,他们手中的兵器连汉军的防都破不了,只得面临着一片倒的屠杀。 除却贴身肉搏的重装步卒,还有手持数米长矛的汉军长矛手们,不断的将长矛向上挑起,挑向他们眼前坐于马上的羌胡骑士。 那锋锐的矛头,是来自邛都蒲氏出产的精品,在对上只穿着皮甲的羌胡骑士时,有如强弩对上轻薄的鲁缟,只需汉军士卒微一用力,便能轻易的刺穿羌胡骑士身上的皮甲,刺破羌胡骑士的肌肤,引来羌胡骑士的哀鸣。 此外厮杀处,还有列阵在长矛手后方的弓箭手,弓箭手们在面对混乱的战局时,他们小心的把控着箭矢的方向和力度,尽量的将箭矢抛射入汉军还未杀入的羌胡骑士阵型的阵心和阵后。 如此一来,弓箭手们一方面可以避免着误伤同伴,一方面就能最大可能的发挥出箭矢的威力,多多杀伤羌胡。 “我命危矣。” 羌胡的阵心处,小渠帅烧鸡左冲右突,不得一条生路,他在心慌意乱之际,听闻到了一阵如霹雳般的惊弦声,警觉他立即他抬起了头,却见入目的是漫天的闪着黑色幽光的箭矢,他苦笑着道出了一句话。 不甘心就死的烧鸡,他立即想着翻身下马,躲在马腹处先逃过一劫,可他的盘算打的很响亮,只是形势容不得他去做这般机巧的动作。 簇拥在烧鸡前后左右的羌胡骑士,纷纷感触到了朝他们袭来的箭雨,他们莫知所属,不知如何躲避致命的箭雨,只一味的有如热锅上的蚂蚁,没有方向的碰撞了起来,而局势也就顿然纷乱沸腾了起来。 “我命休矣。” 也就在这时,打算翻身躲于马腹下的小渠帅烧鸡,被左右骑士求生欲下的胡乱挤压,一时间不得动弹,硬生生的就要接上一波箭雨,将死之际的他发出了一声哀鸣。 弦松矢发,破甲穿骨。 一瞬息之后,也即是在一阵箭矢和皮甲、箭矢和血肉、箭矢和骨头的碰撞声之后,头上、身上被插上了十来柄箭矢,好似一只刺猬的小渠帅烧鸡,顷刻之间被抽去了神魂,不能再感知、再听闻、再嗅到任何东西了。 浑身失却了力气,也失却了支撑身体的意识,小渠帅烧鸡无可奈何的仰头向后倒去,只在他意识的最后一刻,他于后方士卒的错影缝隙中,见到了正在向他们疾驰而来的渠帅烧俄头一行人。 ‘为何不早点过来,为何置我于不顾,为何害我丢了性命。’小渠帅烧鸡自灵魂深处发出了最后一声埋怨之语,而后就此一命呜呼。 若说小渠帅烧鸡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除却埋怨他的渠帅烧俄头,没能早早的引兵来施救他,再有的就是一缕可惜的情绪。 烧鸡追随他的渠帅烧俄头来到关中,原本想着的是借着协助李傕、郭汜的功劳,大肆在关中劫掠一番,金银财物,歌姬美女,他全都想要,也全都要载回凉州。 可现在,烧鸡没能拿到他想要的金银,也没能上得他想要的美姬,他可是听说了,长安城里的汉女,皮肤可嫩白的很,比起自家粗粝着肤色的羌女,要好上一百倍、一万倍。 只是,烧鸡过往的渴求,在此刻,化作了镜中花、水中月,了无踪迹了,他如今已经是彻彻底底的一个死人了。 远处,正在向汉军同自家儿郎厮杀之地飞驰而来的烧当羌渠帅烧俄头,他眼睛里看到的是不断陨落马下的部落儿郎,耳朵里听到的是部落儿郎的痛苦哀鸣声,鼻子里嗅到的是部落儿郎的鲜血气息。 “啊啊啊啊……” 烧俄头面对此情此景,他大声咆哮了起来,他一刻也忍受不了面前的惨境。 他放弃了原先的打算,不再打算只在外围袭扰汉军,而是打算冲入阵中,同汉军搏命厮杀,借此相助自家儿郎脱困。 虽是只在外围袭扰汉军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但身为烧当羌的渠帅,烧俄头能担任渠帅一职,肩负起整个部落,他自然是不忍心见到自家儿郎一个个被刀砍斧劈,一个个落于马下,一个个丧命当场。 烧俄头拿出了他作为渠帅的勇气,也拿出了他作为渠帅的荣誉,他双腿夹紧着马腹,一手扬鞭,丝毫不怜惜的向着坐下马匹的身上抽去,只求能早一刻和汉军厮杀在一起,早一刻同他的儿郎奋战在一起。 ‘这是搏命来了吗?’立身中军,把控全局的徐猛,他瞧见了羌胡骑士压阵队伍的动向,那队羌胡骑士发起了没有迟疑阻滞的冲锋,不存在回头的可能,这是拼命来了。 一念之后,徐猛有了决断,他留下八百人压阵,以作不时之需,其余人马则在他的指挥下,全部向着羌胡迎了上去,准备给羌胡迎头痛击。 而徐猛自己,则把压阵的队伍交给了族弟徐侃,他自己则领着亲卫和大众人马迎了上去。 这一战,同时也作为关中首战,徐猛决定将胜利毫无疏漏的拿下,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明公。 “给我冲,只要冲开了汉军的阵型,这场仗,我们就赢定了。”渠帅烧俄头发出一声亡命之词。 以千余骑士对上三千汉军步卒,看起来人数上是处于劣势,可骑卒不同步卒,一千个骑卒,在面对五千步卒时也是有优势的,毕竟战与不战的权利,在骑卒这一方。 而如今虽是已经交上兵了,两方厮杀正盛,并且前队人马处于劣势的情况下,但渠帅烧俄头自认他还是有机会的,盖因他统帅的是骑卒,只要肢解分裂开汉军的阵型,就可以如虎驱羊一般,赢下这一局,为他死去的儿郎报仇雪恨。 在渠帅烧俄头的督促下,烧当羌的儿郎开始热血沸腾了起来,一众人等纷纷不要命的催动座下的马匹,不管不顾的向着汉军的坚阵冲去。 身于阵中的渠帅烧俄头目光灼灼,他夹带着止不住的念想,念想着一把冲散汉军的阵型,将胜利揣进自家的口袋中。 赢或者输,只看这一次的冲锋了,也是他们唯一一次的机会。 若是烧当羌的骑卒这一次能冲破、冲散汉军的阵型,那他们就赢了,可他们若是为汉军所阻,一往无前的势头被阻滞了下来,失去了势能和机动的他们,就是待宰的羔羊了。 “冲,冲,给我冲。” 随着烧当羌部落的渠帅烧俄头的一声咆哮,烧当羌的骑卒同汉军的军阵冲撞在了一起,飞驰的骏马,携带着偌大的冲击力,毫无意外的冲进了汉军的军阵当中。 若无意外,通常情况下汉军步卒结成的坚阵,是难以抵挡飞奔而来的骏马,可意外就是发生了。 烧俄头所率领的羌胡骑卒,在撞开几列汉军后,就是被列阵的汉军阻滞住了冲锋的步伐,但见一个个关中出身的汉军士卒,悍不畏死的向前,同羌胡的高头大马碰撞到一起,只为稳固住阵型,不为羌胡所败。 ‘怎么可能。’渠帅烧俄头感受着身边奔腾的队伍像是撞上了一块铁板,竟是一点点的减速,一点点的停滞起了脚步,再后来,乃至于要立于原地。 他顿时感到了不可思议,顺着这股子不可思议,他不免惊慌了起来。 骑卒最大的依仗,就是往来的轻快和冲击所带来的无与伦比的势能,可现在他们的脚步被阻滞住了,同时汉军也从四面八方向他们围拢了起来,骑卒往来的轻快他们也就失却了。 面前的汉军不是他所能对付的,烧俄头生出了一股无力感,毕竟能疯狂到同骑兵相撞的汉军,他以往是从来都未见到过的,都说凉州兵精,可凉州只怕也是少有这样的亡命之军。 仿佛脑门上顶着一个大大的‘危’字,且由着这个‘危’字,烧当羌部落的渠帅烧俄头失去了方才拼命的激情,他打算先转进一波,准确而言,他打算逃跑了。 什么麾下的儿郎,什么自家的子弟,眼下都不重要了,烧俄头当下只有一个念头,保住自身的性命,只要他这个渠帅不死,那烧当羌还有希望,若是他这个渠帅死了,烧当羌纵使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趁着汉军还没有成功合围,烧俄头发出了命令,遵照烧俄头的命令,羌胡骑士们留下一部分人断后,大队人马则是开始了逃窜,一趟头也不回的逃窜。 虽是汉军看上去没有那么马匹,不能追击他们,但胆志已丧的羌胡骑士,已然没有了迟滞停留的想法,他们只想离这批汉军越远越好,也即是离死亡越远,离幽都越远。 渠帅烧俄头遁去,羌胡大队人马散逃,关中之战的首战,也就落下了帷幕。 面对散逃而去的羌胡,徐猛没有追击的想法,他麾下大部是步卒,若是追赶的话,只怕连羌胡的马尾灰尘都吃不到,更遑论衔尾追杀羌胡了。 而且徐猛不打算贪功,他打算见好就收,首胜已然拿下,却是不必再多做其他无谓的事情,且稍有差池,只怕会坏了当下的好局面。(本章完) 第335章 震恐 自斥候口中得知了蜀兵临近陈仓口的消息后,李傕和郭汜一番商议,决定由他们率众盯在陈仓城下,盯住陈仓城内的蜀兵,不使城内的蜀兵同今番前来的蜀兵有汇合的机会。 同时李傕、郭汜派出了烧当羌的渠帅烧俄头,前去袭扰和试探一二刚抵达陈仓口的蜀兵,感知下蜀兵的成色如何,如果蜀兵羸弱,则可一鼓破之,据住路口。 这里说起来也并不是李傕、郭汜的命令,才使得烧当羌前去奋战,而是烧当羌的渠帅烧俄头,自恃一身的勇健本领,且小觑无有武勇之名的蜀兵,故而自告奋勇出头、领命前去对敌陈仓道口的蜀兵。 眼下的陈仓城外,于城外盯梢城内蜀兵的李傕、郭汜二人及其从属,议论起了烧俄头那边的情形。 “听斥候讲,第一批抵达陈仓口的蜀兵有三千余人,只让烧当羌前去应对,怕是有些托大了。”李傕的从弟李桓有些忧心。 李桓知晓烧当羌部落的详情,明明白白的知道烧当羌不过千余骑的队伍,虽说步卒远逊于骑卒,可一千对三千,想赢也不是那般轻松。 “蜀兵羸弱,羌胡骁勇,以千余羌胡精骑对上三千蜀兵步卒,胜负只在掌中,若是烧俄头连三千步卒都胜不了,他也就没脸在凉州混了,也没脸自称一声渠帅。”李傕的另一名从弟李应扬声道。 说完李应埋怨的扫了一眼李桓,如今陈仓城久攻不下,他们本就军心士气低落,而李桓还在这里说着丧气的话,简直是不知时务,没有一点眼力见。 可李桓面对李应的反驳,以及李应扫过来的目光,却像是恍若未闻,他张口反驳了起来:“蜀兵羸弱?呵,蜀兵可一点都不羸弱,你没瞧见陈仓城内的蜀兵,武勇不下凉州上兵,可是一点都不好对付。” 李应蹙起了双眉,他狠狠的瞪了一眼李桓,对上心绪有些迟钝的李桓,当着众人的面,他又不太好从行动上去中止李桓侃侃而谈,只得从口头上继续反驳李桓。 “陈仓城内的蜀兵,能作为先锋,在寒冬时节袭取了陈仓,必然是蜀军中精锐至极的士卒,而这样的将士,度量蜀地,能养育出多少来,蜀兵如何皆是这般的人物。” 李应这里嗤笑了一声:“若是蜀兵数万人,皆似陈仓城内的蜀兵一样,那这场仗也就不用打了,我们不如早早散尽,奔回凉州。” 听到这里,李桓才明白了李应话中的真意,他知晓方才说的话有些过于丧气了,却是长了蜀兵的志气。 李桓连忙点起头来,他应和道:“兄长说的是,蜀兵的精锐想来皆在陈仓城内了,现下赶来的,不过是羸弱不堪的朽兵而已。” “我们现下应当摆起酒宴,不然待烧俄头渠帅大胜而归时,我们到时候就没有多少时间准备了,匆匆忙忙的,多不好。” 除却应和了一声,李桓更是展望未来,在他的一番言语下,众人似乎是看到了烧当羌得胜归来的场景,那马鞍上挂满了蜀兵的人头,那马背上扛着蜀兵的旗帜,那马后牵着长龙般的战俘,全然是一副胜景。 这时作为主帅之一的郭汜方才拨动了嘴唇,他摇头晃脑的道了一句:“老弟这句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说起来这天下的锐卒,非凉州莫属,区区蜀兵又怎生是羌胡的敌手……阿浦,你且去营中准备酒宴,只待烧俄头大胜而归,我们今晚就不醉不休。” 心头生喜的郭汜吩咐了一句他的族弟郭浦,竟是真的打算提前准备好酒宴,以招待预期中大胜而回的烧当羌。 “诺。”郭浦自然是没有二话,他作为郭汜豢养的子弟,对郭汜的命令是听之从之,不敢有丝毫的忤逆的。 而就在郭浦准备调转马头,赶赴营中准备酒宴的时候,主帅之一的李傕开口了。 “且慢。” 李傕只淡淡的一声且慢二字,止住了郭浦的脚步。 那边郭浦停驻了下来,他面朝李傕,但目光更多的放在了他的从兄郭汜脸上,见郭汜面色上没有不快,他才向李傕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虽说现下的情形,军中隐隐是以勇猛诡谲的李傕为主,但郭浦自认头上只有一片云,那就是他的从兄郭汜,因而哪怕是李傕的命令,他也须得先观察过郭汜的面色,问过郭汜的意见,方才能听李傕的命令行事。 李傕止住了郭浦的步伐后,他半眯着眼睛,打量起坚如磐石的陈仓城,眼神全然没有放在郭浦身上,可他口中话,却是在郭浦的身上打转。 “酒宴什么的,准备起来花不上多少时间,也不必急在这一时二刻,且再等等,等烧俄头那边有消息递来,再做准备不迟。” 李傕道出了他的意见,可他的意见在郭浦的心中份量不是很重,郭浦没有立即应诺,而是向郭汜投去征询的目光。 郭汜先是眉头一皱,为他的命令被李傕否决有些不快,但郭汜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向郭浦传去了同意的意见。 郭浦松了一口气,他就怕从兄郭汜不同意,而后对于李傕的命令,他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夹在中间两头受气。 不过现在郭汜同意了李傕的意见,有人做主,他也就乐的逍遥,随即他就恭声道了一个诺字。 正当几人说话间,但见远处一骑飞至,打量着,看上去是前来报信的使者。 “捷报来了,捷报来了!”李应伸出手指向那名使者,并开了个好头。 顺着李应的话,李桓脸上也乐滋滋的说道:“若不是好消息,这使者也不会这么急促,只有报喜领赏,才会这么不惜马力。” 听着李应和李桓说的讨喜话,郭汜探出头,露出期盼的眼神望向那名骑士,眼下他们顿兵坚城之下,久而无功,是时候需要一桩喜事来冲淡他们眼下的囧色了。 不同于众人喜笑颜开的脸色,李傕则面色平淡,放眼打量着来骑,不似众人求胜的强烈欲望,他不求大胜,只求不败,好消息固然是好,但最好不要是什么坏消息。 来使不喜马力,很快就来到了中军处,在核验身份后,来使抵达了作为主帅的李傕、郭汜二人的身前。 一见来使,郭汜立马就脱口而出:“情形如何,烧俄头渠帅是不是大胜了蜀兵,斩首几何,夺旗几何,有无斩将之功。” 来使闻言一愣,他不防郭汜问出了这样的话,他不由变的吞吞吐吐起来,不敢道出他带来的消息,害怕被郭汜责罚。 “结巴什么,快说。”郭汜见来使这样一副模样,他不由有些心慌了起来,他不假辞色,厉声喝问了一句。 不止郭汜心中不安,连带着李应、李桓、郭浦等人,面色从一开始的喜笑颜开,变的惴惴不安了起来,脸上浮起了一阵慌张。 为郭汜一声喝问,来使原本就吞吞吐吐的言辞,变的更加吞吐了,好半天都难以道完一句完整的话。 李傕眉头一皱,他淡淡道:“不急,慢慢讲,烧俄头那里情况如何。” 得李傕的激励,来使这才稳定住了心绪,他斟酌着词语道:“烧当羌同蜀兵交战,有所小挫,现下烧俄头渠帅正领兵而回。” 来使为了避免责罚,将烧当羌处的战况尽量往轻里讲,却是不敢真正言明烧当羌处的战况,毕竟烧当羌折损数百名骑士,更是折了小渠帅烧鸡,可谓大败。 “小挫啊。”郭汜露出了不快的神色,接着他不满了一句:“烧俄头怎么搞的,以骑对步,还能让步卒撕咬上两口,以往他还每每自称骁勇,我看他以后还怎么见人。” ‘小挫?’李傕面色深沉,他从来使话中的语气里嗅到了一股子不好的气息,他敢肯定,真实情况八成比小挫更加严重的多。 不过眼下不是细究盘问来使的时候,也不是商量的场地,李傕微一思索,便下了决定,他吩咐了一句:“郭阿多,且先回营,再做商议吧。” “嗯。”郭汜自无不从,既然烧俄头那边战事已定,他们也就不用钉在陈仓城下,防备陈仓城内的蜀兵突然出城了。 一行人开始了撤军回营,而撤军回营,并不是这边一敲锣鼓,众人便一拥而回,而是有次序,有先后的逐一从陈仓城下离去,在这段时间里,有一支队伍一直未曾轻动,他们需要防备陈仓城内的蜀兵尾随追击。 作为老于兵事的大将,李傕、郭汜二人可谓是从少年起就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敌前撤退一事,他们是做的天衣无缝,没有给陈仓城内蜀兵任何的机会。 待回到营中,李傕和郭汜二人单独留下报信的来使,开始厉声盘问起了烧当羌部的详情,来使这时候不敢再遮掩什么,他一股脑的有如竹筒倒豆子般全透露了出来,将烧当羌折损数百骑、小渠帅烧鸡被阵斩之事一一言明。 “我知道烧俄头这人除了一些武勇,没有大的用处,和无能可以沾上边,但我没想到,这厮竟然这般无能。”李傕直直的长叹了一声,痛恨他没有识人之明。 郭汜的脸如同一个砂锅般,黑的不能再黑了,他从牙缝里冷冰冰的蹦出几个字:“要是烧俄头是我麾下的战将,逢此大败,我必斩之。” 对于自告奋勇,请命求战的烧俄头,不仅没有带回胜利的通告,反而是带回了大败的讯息,郭汜怒从心头起,恨不得一刀就此斩了烧俄头。 可郭汜也知道,作为受邀而来、相助他们的渠帅烧俄头,他们不仅不能加以责问,反而要好生抚恤,不然其他前来相助的烧何、当煎、先零等部落,必然是星散流离、弃他们而去。 “想我郭多,起于凉州,奋战百场,方有今日之煊赫,何事受过这般的气。”郭汜只觉自己仿佛风箱里的老鼠,进不得退不得,一股子郁气堆积在胸膛,挥洒不去。 李傕一声感叹后,他安坐了起来,不似郭汜一样不断吐槽着烧俄头,更没有郭汜一样自怨自艾起来,他当下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寻觅出一条生路。 益州牧刘璋举大众而来,只在旬月之间,而现在,他和郭汜一不能克定陈仓城,二则不能堵住陈仓道口,使蜀军不得踏临关中之地。 三则他们的粮草辎重大半囤积在长安、黄白城,虽说关中皆是坦途,没有什么高山险阻,可自长安、黄白城运送粮草到陈仓这里,路上的靡费也是不少,其次他们眼下聚拢关中诸将、凉州羌胡,兵众人多,耗费甚巨,到了如今,却是有些吃力了。 李傕萌生了一个念头,可他还没有道出,就见从弟李应连滚带爬的进入中军大帐,脸上是急的不能再急的神色,李应的身后,跟着脚步匆匆、一脸苦色的李桓和郭浦。 “又有什么坏消息?”郭汜虽是小憨,但他本非痴愚,自是瞧出了几人的神情,是以他问询上了一句。 郭汜的这一句,有些有气无力和不太在乎,他即是前面知晓了烧俄头大败而回的详情,自认对任何坏消息都能支撑的住,故而满不在乎的问询道。 李应苦着一张脸,皱巴巴的好似一个苦瓜,他哽咽着朝李傕说道:“大兄,祸事了!” “长安那边递来消息,言是子午、褒斜、傥骆等三道的谷口,皆有蜀军的旗帜招摇,而且遍山遍野,似是自子午、褒斜、傥骆各有万余蜀军抵达,只待休息几日,便挥师杀出,奔向长安。”李应说到这里,更是带起了一阵哭腔,险些嚎啕了起来。 “大兄,陈仓不能再待了,我们当速速返回长安,护住我们的妻儿老小,若是迟些了,只怕我们留在长安的妻儿会被蜀军所擒……其次我们军中的将士,他们的妻儿也在长安,若是为蜀兵所擒,用以招诱他们,我军恐是会不战自溃、我等恐是会兵败被杀。” 李应言完,一脸期待的看向李傕,他现在恨不得双腿长出翅膀,早早的飞回长安,看护住自家的妻儿。(本章完) 第336章 贾诩献策 见着李应在郭汜、郭浦等人面前惊慌失措,以至于哭喊在地,李傕的面色顿时有些不悦,他的两位从弟,李桓和李应,李桓是悲观主义者,总是不合时宜的说一些丧气话,李应则是过于看重妻儿老小,如今听到一些风声就惊惧失常,大力劝说他回师长安,全然没有一点男儿的气概。 ‘诶。’李傕于心底直直的叹了一句,若不是族内子弟成器的实在较少,他何至于提拔李桓和李应这两个废柴典掌军事。 只是现下一遇困境,李桓和李应皆是未能沉住气,在外人面前摆出一副庸人的模样,丢他们凉州李氏的颜面,这不免让提拔李桓和李应典掌军事的李傕有些懊悔。 一侧的郭汜闻得李应颓唐悲观的话,他同李傕一样,面色上露出不悦的神情,他有心斥责一番李应,可他的嘴唇翻动,却是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这里毕竟李应是李傕的从弟,郭汜作为一介外人不好去贬斥什么,更不必提李傕眼下还在现场,要教训李应也轮不到他来教训,其次他见着李傕的神情,知晓李傕肯定是会出头训斥李应的。 在郭汜的预期中,李傕按纳下心头的怒气,开始训斥起了李应:“慌什么!蜀军不过是在子午、褒斜、傥骆的谷口布上一些旗帜而已,真实情况究竟如何,还需查探一番才知晓,若是蜀军只是一股子疑兵,而我们却因此回师长安,岂不是教关中父老耻笑。” “况且就算蜀兵真的打算从子午、褒斜、傥骆发兵长安,也还需一些时日,到时候若是斥候查验为真,从我们这里到长安是一路坦途,骑卒若是昼夜行军,不过两三日便可抵达长安,也可以赶得上解救家小。” 言罢,李傕向李应使了一个眼神,有意警告李应,让李应闭上嘴,不要再发出一些影响军心士气的话。 但李应关心则乱,他心念留在长安的妻儿老小,不顾李傕警告意味的眼神,继续恳求道:“兄长,还请以妻儿老小为念,速速回师长安吧……就算大军不回,可遣弟引一军回长安守卫。” “还请兄长以妻儿老小为念!”李应诚恳至极的哀求道。 “竖子。”见着李应不依不饶,李傕发怒了,他怒发冲冠。 “如今蜀地的刘璋小儿不日就要北上,我们麾下的一兵一卒必须钉死在陈仓,阻挡刘璋小儿大军踏入三辅之地,这是关系到你我兄弟性命的大事,眼下如何好回师长安,好分兵长安。” “你觉得是长安的妻小重要,还是陈仓的兄弟重要?” 李傕搬出了一条古训:“自古所谓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这衣服同手足那个重要,你自己好生思量一番……” 李应的神色上露出一缕畏惧的神情,面对发怒的李傕,他不敢再多言语,同时他的脸上浮现一股苍白之色,长安之地留守的兵卒甚少,如是蜀兵真的从子午、褒斜、傥骆三道袭取长安,他一家老小,必然会落于蜀兵之手。 而以当世之人对他们凉州人的痛恨,他们凉州人的妻儿老小,若是落于蜀兵之手,自然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听李傕训斥完李应,郭汜这个时候缓缓开口道:“李贤弟,你大兄说的对,这妻儿就像衣服一样,破了坏了,换一件便是,而兄弟同手足一样,要是伤了断了,那就没了再长出来的机会了。” “是,大兄说的是,郭将军说的是。”李应不敢再悖逆李傕,他只得一脸苦涩的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训斥完李应,李傕心中依旧躁郁,他在帐内来回的踱起步来,不多时,他忽的抬头问道:“贾先生在哪?” 郭汜闻言恍然大悟,他拍了拍案几,哎呀了一句:“我们如何把贾先生忘了,这个时候须得贾先生给我们好好谋划一番才是,却是不用我们来伤神伤脑,半天拿不出主意。” “贾先生在张将军营中,我去请他。”李应听得贾先生三字,他顿然面色大喜,立即向李傕拱手请命去请贾诩。 “嗯,请张济一并前来。”李傕点了点头,接着挥了挥手,就像是赶走一只苍蝇般。 李应得到李傕的同意,他立即返身,阔步流星的向着营帐口走去,口中低声喃喃道了几句‘有救了’‘有救了’。 不怪李应忽的欢喜了起来,实在是因为贾诩作为凉州的智囊,前面在董卓为吕布所杀,凉州诸将失却主心骨,欲各自离散的时候,贾诩站了出来,定出了合兵还攻长安的计策,将必死的局面掀翻了过来。 李应相信,若是请来贾诩商议,贾诩必然还会像上次一样,给出一条扭转乾坤的条陈建议,将他们凉州人从眼下的困境解脱出来。 掀开帘帐,李应感受到一阵刺目,当下时值正午,正是阳光明媚、照耀四方的时候,而这股子劲头十足的阳光,让李应有一种前路光明的心绪泛起。 李应出了辕门,立即就从随从的手里牵过一匹凉州骏马,马不停蹄的赶赴往张济的营垒。 凉州诸将、关中诸将,外加凉州羌胡虽是汇集于此,有心共同抗衡益州牧刘璋,可除却合兵一处,在一个寨中扎营的李傕、郭汜所部,其余的人马都是各自分立营寨,没有将营寨搭在一起的念头。 这里一则是凉州诸将、关中诸将,外加凉州羌胡明面上是盟友的关系,可私下里对其他人都有些戒备的心态,害怕有人背盟袭扰,趁隙取了自家性命。 毕竟大家作为凉州人,都不是什么有忠有义的人物,背叛和刺杀是常有的事情。 二则是作为一支联军,他们的成分极为复杂,有凉州人、关中人、还有羌胡,习俗上不一样,生活方式也不一样,搭建营寨,立起守御的方式也大不相同,若是在一起扎营,免不了底下的部曲会相互摩擦,爆发出一系列的冲突,甚至于引发两军的攻伐碰撞。 到那时,只怕是未能携手同心御敌,反倒为自家人所败。 考虑到以上两点,于是前来会盟的各路人马,只在划定的区域里各自立寨,并没有扎营一处的打算。 而此时的张济营中。 张济的心腹骁将胡车儿一声通报,在得到应允后踏入了营中,拱手向着张济禀告道:“将军,前去陈仓道口攻伐蜀兵的烧当羌所部回来了,李傕、郭汜也自陈仓城下撤了回来。” “这是败了。”贾诩抚着长须,怡然自得的发出一句揣摩的话,不过也说不上是揣摩,盖因贾诩这里说话的语气十分的肯定,没有什么迟疑动摇。 听得贾诩的话,张济半信半疑的看向胡车儿,向胡车儿发出征询详情的目光。 胡车儿脸上露出一抹讶异的神色,他感慨了一声道:“先生真乃神人也,竟是端坐营中,便知道外间的情形。” 先是一声感慨,肯定了贾诩的揣摩,而后胡车儿才通报起了详情:“小人就近观察了烧当羌部还营的情况,只见出发时千余人的队伍,只剩下六七百人,军容不整,队形甚乱,人人脸上皆是一副败相,并且烧当羌里那名唤作烧鸡的小渠帅,却是没了人影,不知道是不是落于人后,还是说在同蜀兵的会战中丢了性命。” 通报了烧当羌部的详情,胡车儿这个时候才试探性的向贾诩问道:“说起来先生安坐营中,是如何知晓烧当羌兵败而回?” 一时间,张济、张绣、胡车儿等人目光都汇聚在贾诩的脸上,想知道贾诩为何有这般的神机妙算。 贾诩本不欲多言,可见着众人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他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此易知尔,若是烧当羌于陈仓道口大败蜀兵,依着羌胡的脾性,还营时必然是鼓吹震天,可眼下却是没有任何的动静,其次李傕、郭汜处必然会大摆宴席,邀请众人一并为烧当羌庆功,可现下却无使者前来,这足以说明,烧当羌处战局不利,不能得胜。” “先生睿智,我不及也。”张济佩服了一句,甚是心悦诚服,同时也有些感怀,贾诩如果能真心效命于他,他说不得能做得一二大事,可惜贾诩只是在他这里暂住,却是和他没有君臣的名分。 敬佩了一句后,张济向贾诩问道:“依先生所料,李傕、郭汜下一步将有什么动作。” 贾诩似是斟酌,于一二刻后,他方才言道:“陈仓城不得下,蜀兵先锋不得败,李傕、郭汜逢此困境,必然会请将军前去商议一二,使者说不定眼下就在辕门了。” 闻言张济将目光瞟向帐口,在他的目视之下,胡车儿心思通达,立即阔步走到帐口掀起帘帐,不使帘帐挡住张济远视的目光。 帘帐被掀开,先是阳光投射入帐,接着在初期片刻的光明刺目之后,张济远远的看到了辕门处有数骑正在下马,根据影影绰绰的身形判断,张济大概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是李傕的从弟,李应。 张济微微吃惊的张开嘴巴,目光不再看向辕门,而是打量起半眯着眼睛的贾诩,一方面他的脸上是对贾诩神机妙算的叹服,一方面他的眼眸深处,浮起了一缕对贾诩的忌惮。 不多时,在辕门处下马的李应来到了张济的近前,向张济传达出了李傕邀他和贾诩前去商议的意思。 张济自无不可的点头应下,他吩咐了一声侄儿张绣和心腹胡车儿,让二人看管好营寨和士卒,言罢就和贾诩一起,在李应的导引下前往李傕、郭汜的营寨。 在前往李傕、郭汜营寨的路上,李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向张济和贾诩通报了今日发生的诸多事务,烧当羌的大败、子午、褒斜、傥骆三道的蜀军旗帜等等等等。 并趁此机会,李应向贾诩表明了他的心意,即是想让李傕、郭汜回师长安、先护住妻儿老小,此外李应虽是不好点明,但他话中深意,是想让贾诩帮忙劝告一二。 贾诩只淡淡的听着,偶尔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在听,却是没有过多的言语,不曾应下和许诺什么。 张济处则是细细问询着这些事件的详情,一一刨根问底,似是兴趣大起的模样。 没能从贾诩口中得到一个承诺,李应的神色有些沮丧,不过沮丧归沮丧,他还得去应付张济的问题,张济像是一个好奇宝宝,有意打破砂锅问到底,每一件事,都是从头到尾的细细盘查。 李傕、郭汜的营寨同张济的营寨相隔不是太远,骑着马的几人不多时就抵达了李傕、郭汜营寨的辕门处,营中不便骑马驰骋,因而几人下了马向中军大帐走去。 而李傕、郭汜二人,早早的候在了帐口,见着张济和贾诩的到来,立即将二人迎入了中军大帐内。 入帐之后,几人也没有去见什么礼,繁文缛节对于他们凉州人来说,是多余的东西。 “贾先生,今日……”郭汜正待出言向贾诩表明当下的局势。 可郭汜的话还没说完,那边张济就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指着李应对郭汜言道:“今日所发生的诸多事务的个中详情,李校尉已经向我们大概说了一二。” “即是如此,我倒也省了一番口舌。”郭汜不以为逆,他庆幸了一句,而后继续说道:“贾先生,眼下局势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了,对我们来说非常的不利,你可得给我们拿拿主意。” “如今之计,唯有回师长安。”贾诩道出了一个定策,只是这个定策却是有些语出惊人。 但见帐内的李傕、郭汜二人,各自露出了轻重不一讶异的神色,要知道益州牧刘璋自陈仓发兵,他们不在陈仓盯守,反倒退回长安,却是有些匪夷所思,非御敌之道理。 不同于李傕、郭汜的讶异,李傕的从弟李应脸上露出了喜色,他听着贾诩给出回师长安的计策,自然而然的认为贾诩这是听进去了他的请求,此刻在为他说话,他对贾诩投去了一缕感激的目光。(本章完) 第337章 回师长安 “先生之策,却是有些不太妥当。” 郭汜听得贾诩画策让他们回师长安,他的脸上顿时浮现一二不可思议的神色。 他反驳道:“益州牧刘璋动员大众发兵的方向,必然是陈仓道无疑,似子午、褒斜、傥骆三道,须得穿山越岭、于山间栈道而行,实是不适合大规模行军。” 抛出一个实际情况后,郭汜沿着实际情况言道:“刘璋小儿即是从陈仓道来,我等不在陈仓道堵着他,反倒是退回长安,放纵刘璋这只猛虎无所顾忌的踏入三辅之地……我郭多虽然不是什么智谋之士,也知道纵虎一时,为千日之患也。” 贾诩不作回应,他转移话题,向郭汜问上了一句:“军中粮草可支多久?” “啊。”郭汜讶异了一声,关于粮草辎重的数量,是军中极为机密的事情,通常情况下是不会讲解给他人所知的。 尽管张济和贾诩前来助阵,算的上他们的盟友,可有些事情他也不方便透露,不过贾诩即是问了一声,他却是不好不应上一句。 两难之际,郭汜转头和李傕对了一眼,征询起了他的铁杆盟友李傕的意见。 李傕没有什么藏私的打算,他语气淡然的回答道:“先生,军中粮草尚可支撑一年。” “嗯?”贾诩露出了狐疑的神色,全然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他摇了摇头,半眯起了眼睛,似是对李傕的回答十分的不满意。 李傕见贾诩不悦,知晓贾诩那里对军中粮草必然有了个大概的估量,他斟酌了片刻说道:“先生,却是我记错了,军中粮草尚可支撑大军半年。” 贾诩闻言无奈的叹了口气:“李将军,我与张将军不顾生死,前来助阵于你,何以区区粮草之数,亦不对我和张将军坦诚……况且将军即是唤我前来出谋画策,竟是不对我讲起实情,教我如何出谋,如何画策。” 李傕伸出手挠了挠后脑勺,他讪笑了一声,似是有些不太好意思,可透过他的笑意,便可瞧见他眼眸深处的寒意:“我就知道瞒先生不过,这军中粮草虽多,可眼下人马也多,有三四万之数,是以军中粮草只可支撑三月……不过眼下正值夏收,关中之地,虽是户口稀少,但多少也可以征缴到数月的粮草,却是无有断粮的风险。” 李傕说的好听,只说是征缴,但帐内众人都知道李傕话中的真意,那便是劫掠关中,从黔首的牙缝里抠出粮草用作军用,不然以户口稀少的关中,如何能征缴到三四万人数月所食的粮草辎重。 ‘我信你个鬼!’贾诩微不着意的摇了摇头,他对李傕最终给出的三月之数,也是怀疑的紧,认为这个数字掺有水分,他估摸着李傕、郭汜军中的粮草断然难以支撑三个月。 贾诩点了点头:“这便是了,军中粮草不过三月之数,且将军屯粮之地为长安和黄白城两处,自长安和黄白城运粮而来,路上耗费也是不少……若是将军回师长安,可减去路上耗费的粮草之数,想来可多吃上一二个月。” “况且将军军中士卒的妻小,大半皆在长安、黄白城,如今子午、褒斜、傥骆道皆有蜀军旗帜招摇,若是将军执意留在陈仓,恐怕军中将士之心难定,士气却是不佳,反倒不如退回长安,可激励将士的士气。” “再者将军顿兵陈仓城下,已有数月之久,兵法云,顿兵坚城之下,非良策也,如今士卒大半皆是疲乏,不若退回长安,稍坐休整……且后面蜀军自陈仓赶赴长安,我军可于长安以逸待劳,一举破之。” “妙啊。”郭汜像是一颗被点亮的灯泡,他称赞了一声。 “我们在陈仓,是蜀军以逸待劳,我们在长安,那就是我们以逸待劳的,形势瞬间逆转了过来。” 郭汜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还得是先生啊。” “听贾先生的,必然是没有问题的,上一次不就是先生画策,我们这群没头苍蝇的人才合兵一处,攻破了长安,除去了王允,不然我们早就被一亭长绑缚绞杀了,哪还有现下的富贵。”张济称赞着贾诩的计策。 郭汜同意,张济同意,凉州旧将中,只剩当下作为话事人的李傕的看法了。 李傕看上去有些心动,但他还有一二点疑虑:“先生,若是我们不战自退,就此退回长安,虽说我们自己人知晓内幕,可旁人瞧着,还以为我们怕了刘璋小儿,只怕人心动摇,会有羌胡渠帅弃我们而去,更有关中将领会私下里同刘璋暗合。” “如此一来,我们的力量便遭到了削弱,多少有所不宜。” 贾诩淡然的微笑着,他开解李傕道:“将军所言,不无道理,可将军以为,当下前来助阵的羌胡渠帅和关中诸将,有多少人是真心前来相助?又有多少人不过是名为相助,实则观望?” “绝大部分应该不是真心前来。”郭汜肯定的道了一句,他以己度人:“羌胡渠帅不过是受我和稚然的重金所诱,是故前来助阵,而关中诸将,皆是内怀犹疑,对刘璋入主关中一事有些惶恐,若是刘璋大力招抚,说不得会有很多人投效过去……这些人,少有能靠得住的。” “这就是了。”贾诩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这些人即非真心,也不会全力相助我等,留这些人在身边,不过是卧榻之侧的祸患,倒不如就着退回长安,借此甄别一二,挑选出真心相助我等的羌胡渠帅和关中将领……至于中途离散而去者,就由着他们走吧,倒也不必强留,兵贵精而不贵多,人心齐才能泰山移。” 李傕拍了一下额头,有若醍醐灌顶:“听先生一席话语,方知何为智囊,我方才的浅薄之见,真是不堪耳闻,恐是玷污了先生的耳朵。” “凉州智谋之士,当以先生为第一。”郭汜赞扬道。 贾诩闻着李傕、郭汜的颂扬,他不以为意,只继续说起退回长安的好处:“关中地势平坦,立于骑卒纵横,而我军骑兵多,蜀军骑兵少,到时候蜀兵赶赴长安与我军对敌,蜀军自陈仓运粮至长安的路上,我们可以遣轻骑袭扰蜀军的粮道,若是机会把握的好的话,说不得可以让蜀军不战自退,这也是一条回师长安的缘故。” 李傕和郭汜对上一眼后,李傕按剑而立,大声宣告了一句。 “我意已决,当回师长安,以逸待劳,一举击破蜀军。” 入夜,张济营中。 偌大的中军大帐之内,只有张济、张绣、贾诩三人,至于帐外,张济的心腹都尉胡车儿正值守在帐外,胡车儿按剑而立,来回巡视,以防有外人窥视刺探中军大帐。 “先生。”张济开口,他的语气中带有一缕急切:“既是回师长安,对李傕、郭汜有利,先生何不劝告李傕、郭汜留在陈仓,反倒是劝告李傕、郭汜退回长安,济有所疑惑,还望先生答之。” 贾诩带着一丝不可捉摸的语气回应道:“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回师长安,于李傕、郭汜而言,有利亦有弊,但对刘益州而言,却是得使刘益州轻而易举的踏入三辅之地,招揽三辅之地的豪杰一同剿灭李傕、郭汜,此事大利刘益州,是故我出言劝告李傕、郭汜回师长安。” “其实不管李傕、郭汜留于陈仓,还是退回长安,诩皆料定,李傕、郭汜必为刘益州所败,何者?”贾诩自问自答道。 “俗语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刘益州治军用兵,向来少有人敌,而今又有将军作为内应,是故荡灭李傕、郭汜易如反掌,到时候将军成就大功,封官赏爵,日后前程,当不可估量。” “原是如此。”张济点了点头,他露出微笑:“但愿若先生所言,刘益州不介意我这个凉州乱贼的身份,能接纳你我,到时候你我才好一举反正,协助刘益州克定李傕、郭汜。” 张绣插了一句,他有所疑虑:“宇内之人无不愤恨我等凉州人,恐是刘益州不会轻易接纳我们。” “小将军无需多虑。”贾诩成竹在胸,他信誓旦旦的说道:“诩观刘益州之作为,其志向不小,当在寰宇,有囊括四海之志也。” 贾诩微笑:“欲得天下者,岂会因小愤而斥退投效之人,如光武帝,为得雒阳,指洛水起誓必不诛杀朱鲔,而后光武帝果不杀朱鲔,并高官侯爵待之,此旧事在目,将军何须忧也。” “今者凉州诸将,尚无有大名者归顺于刘益州,而将军私下投效,做个第一人,必为刘益州所见重,刘益州必定千金买马骨,予将军高官侯爵,以示天下之人,明其不念旧怨,但以诚交接也。” 张济听得频频点头,他抛出了一个疑问:“先生,当何时遣人赶赴刘益州处,向刘益州表明我等归顺反正之心?” “且稍待数日,刘益州只前部人马抵达了陈仓道口,其本人尚未抵至,而将军归顺一事,非刘益州不得做决断也。”贾诩轻抚胡须,给出了一个大概时间。 “只是将军,行此机密之事,非心腹之人不可,还需慎重,可先拣选好人物。” 张济微微一笑,他应声作答:“胡车儿为我心腹之人,忠心无二,到时候可由胡车儿夹带书信前去向刘益州言明我等归顺之心。” 贾诩斟酌了片刻,他其实更加属意张济的侄子张绣前去,毕竟叔侄关系,是亲近无比的,且张绣武略机敏胜于胡车儿,由张绣前去,比胡车儿更加令人放心。 但贾诩也知晓张济信爱张绣,是故在刘益州处态度未明的情况下,张济当是不舍得让张绣前去,以免遭到什么不测。 不过胡车儿也是一个及格的选择,贾诩点了点头:“胡车儿确实合宜。” 翌日。 陈仓的城头之上,甘宁向着斥候问道:“你是说李傕、郭汜正在拔营起寨,有退兵的动作。” 身为甘宁麾下的斥候,这名斥候为人精细,十分的通明,他拱手回答了甘宁的问题:“禀中郎将,小人观望许久,但见李傕、郭汜营中正在收拾行装,拔营起寨,风尘顿起,弥漫数里,眼见着就是要退兵,至于退兵何处,观其前锋动向,小人认为当是退回长安。” “退回长安?”甘宁伸出手摩痧着下巴的短髭,感受着一阵轻微的快感浮起。 他自言自语道:“倒是奇了,若说李傕、郭汜怕了,畏惧了,那他们何不退回凉州,凉州地广,可以由着他们海阔凭鱼跃,可他们反倒是退回了长安,这关中四塞,他们就是瓮中之鳖了。” “这是打着诱敌深入的法子吗?”甘宁顷刻间像是明悟了些什么,他抛出了一句揣摩的念头。 “诱敌深入,是依仗长安坚城,盘算着我们去顿兵长安城下,师老兵疲,为他们所破吗?”此刻赶赴过来的娄发顺着甘宁的揣摩,详细的补充了一句。 甘宁轻微的摇了摇头:“或许是吧,或许不是,不过都是我们现在不能处理的,先看看情势再说……吴中郎将所部的先锋徐猛,那小子昨日已经到了陈仓道口,遣人递来了书信,不日就要入城修整一番,我们先思量这件事吧。” “徐猛所部没碰上什么钉子吧。”娄发关怀的问上了一句。 甘宁微笑:“碰倒是碰上了,有一伙羌胡,看起来是受着李傕、郭汜的指使,前去袭扰了一二……不过这伙子羌胡没长眼睛,不知道徐猛所部大抵是关中人,归乡之情,那是万难阻挡的,羌胡这枚钉子碰上了徐猛这个锤子,硬生生的被敲平了锋芒。” “那是胜了啊,今日难怪我出门时听到喜鹊叫,原是出在这里。”古板的娄发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甘宁点头:“是胜了,千余骑的羌胡,留下了二百多具尸首,降者也有百来人,此外一个唤作烧鸡的小渠帅被阵斩了,算得上是大胜。” “初战即胜,确是个好兆头。”娄发笑意张扬了起来。(本章完) 第338章 挥师关中 陈仓。 武都太守、平氐中郎将吴懿甫一踏出陈仓道口,但见地势平坦,渭水汤汤,许久不曾相逢的关中大地,顿然展露在了他的眼前,填满了他的眼眸。 “好风光。” 吴懿感叹了一句,他像是在介绍传家之宝一样,向着身侧的张任讲解道:“向者世人多言,关中为四塞之地,陈仓是其一也,为秦地和蜀地之间必经之要道……虽说秦蜀间有诸多栈道,非只陈仓道一条,可其余的栈道,子午、褒斜、傥骆等,小部队行进尚可,若要动员大众,非陈仓道不可也。” 张任,本不是作为先锋的他,念及汉中、武都诸多战事中没有大的建树,功勋甚薄,是以此番挥师关中,他向刘璋求得一个先锋的位置,和先锋主帅吴懿眼下一并出现在了陈仓道口。 当下听得吴懿的介绍,张任是频频点头,表达出认可的态度:“吴中郎将说的是,前面在汉中时,闲来无事,我曾探访过子午、褒斜、傥骆这些栈道,可这些栈道,一则年久失修,道路断绝,二则缘山伴岭,实乃行军,论起动员大众,逊于陈仓道远矣。” 这里张任庆幸了一声,他拱手向上道:“幸好明公智谋略不出世,去岁年底时趁着李傕、郭汜等贼在弘农追阻天子之际,陈仓无备,就势遣甘宁、娄发取了陈仓,不然李傕、郭汜等恶贼若是在陈仓屯兵据守,阻塞道路,我等断难踏足关中矣。” 言罢,张任目光火热的打量着面前旷阔平坦的关中大地,他作为刘璋麾下的统骑大将,对着汉中的山地、武都的陇谷,一直处于无用武之地的情况,现下关中大地辽阔无涯,正是他这一柄锐利长枪的用武之地,可尽情施展他的才华和能力。 吴懿扫了一眼张任,他瞧出了张任眼里的炽热,那仿佛骄阳一般的绚烂光采,是对功业的强烈渴望。 “明公睿智,岂是李傕、郭汜等凉州宵小的智谋所能匹敌的。”吴懿大力赞扬着他的明公,同时对着面前的关中大地宣言道。 “此行关中,当枭首李傕、郭汜等贼,为天下除害,使明公扬名。” “使明公扬名天下。”张任热烈的应和了一声,他家世寒门,本来没有什么出头之日,就算有,也不过是在郡县里打转,做着吏事,何如今日,作为蜀地的统骑大将,征伐三辅,是故他对刘璋的忠诚,可比皓月更明,可比绚阳更辉。 短暂的休息一段时间后,吴懿向着麾下部曲大手一挥:“时候不早了,速速赶赴陈仓城,同甘宁和徐猛汇合,他们想必等我们等的早就不耐烦了。” 先锋大军继续前行,不多时,吴懿、张任一行人就撞上了前来迎接他们的甘宁,同时从甘宁的口中他们得知了一个消息,一个略显奇怪的消息。 “李傕、郭汜退往长安了?”吴懿兀自不信,他复述了一句,向甘宁求证道。 “是的。”甘宁郑重其事的表达了消息的真实性:“自那日羌胡部落阻击徐猛不成,并惨遭大败,第二天李傕、郭汜便领军而还,向西,也即是向长安而去……眼下他们此前扎营的地方,我亲自令人去侦查过一番,确是人去营空。” 张任露出一副深思的模样,他怀疑道:“我等自陈仓向关中,李傕、郭汜不在这里堵着我们,反倒退还长安,怎么想都不太对劲,凉州人素来奸诈,其中只怕有什么诡计。” “嗯,其中必有蹊跷,只是李傕、郭汜的来去,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只能由着他们去了……至于其中究竟有什么阴谋,只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到时候见招拆招,还能怕了这伙子凉州恶贼不是。”甘宁不以为意,他对凉州群贼并没有放在眼里。 吴懿轻抚长须,他面露微笑:“不管怎么样,李傕、郭汜这伙子凉州贼退还长安,不在陈仓盯着我等,我等就不用担忧刚通过陈仓道,士卒疲乏时会为李傕、郭汜所趁了,可以好生歇息一二,养足锐气,再图长安,这也是一桩好事。” 几人一面谈话,一面走着,不多时,大军便抵达了陈仓城下。 此刻的陈仓城,不似李傕、郭汜在时的城门紧闭,而是大开城门,早一步抵达陈仓的徐猛、以及留守陈仓的娄发,也踏出了陈仓城,于城门口伫立,欢迎着吴懿、张任的到来。 几人于城门口言谈见礼了一番后,便招呼指挥起大军入城,大军进驻城池,并不是简单的一窝蜂向城门口挤去,而是分作十余支队伍,一支支的踏入城池,有序且迅捷。 当然,吴懿、张任麾下的士卒有七千余人,自是不会全进驻到陈仓城内,毕竟陈仓城内除了甘宁、娄发所部三千人,外加上徐猛所部两三千人,已有近六千人之数,若是吴懿麾下的七千人再进驻进去,一万多士卒拥堵在一座城池里,吃喝拉撒搅在一起,只怕要闹瘟疫。 是以,吴懿、张任麾下的士卒,大半留驻在城外,由张任驻守营中看管,而作为主帅的吴懿则领着亲卫士卒进驻了陈仓城,毕竟作为主帅,吴懿自然不能露宿在外。 入夜。 吴懿不顾行军的辛苦,或者说,在建功立业之心的督促下,他自觉一点都不辛苦,精神甚是亢奋,不得安眠,于是他索性招来了甘宁、娄发、徐猛等人商议军情。 虽是入夜,可受命而来的甘宁、娄发、徐猛等人精神上也不见一缕惫色,几人目光皆是炯炯,形似一匹匹夜间觅食的饿狼,欲要撕咬猎物一般。 “李傕、郭汜退回长安,陈仓附近情形如何?”吴懿没有扯什么客套话,他向甘宁问起了陈仓附近区域的情形。 依着吴懿的推想,即是李傕、郭汜退回长安,他们必然是要赶赴长安城去,同李傕、郭汜这伙子凉州贼决一雌雄,而大军动身赶赴长安,须得保证后路无忧,得先自陈仓一路扫荡至长安,摆平陈仓到陈仓的所有隐患才是。 甘宁应声作答:“李傕、郭汜引兵退还长安,前来助阵李傕、郭汜的凉州羌胡、关中诸将中,有一部分人疑心李傕、郭汜胆气已丧、败相已露,非是我等的对手,是故弃了李傕、郭汜而去……这些人中,凉州羌胡于各地肆意劫掠,看上去是打算劫掠些财货、满载而归凉州,而关中的将领则是各归旧乡,有观望形势的意图。” “嗯。”吴懿点头表示自己听在耳中,他斟酌了片刻后道:“羌胡之辈,残害生民,我等当不能让他们如愿,况且关中父老,来日便是明公麾下黎庶,我等不能坐视不管……即是李傕、郭汜引兵退还长安,我们无有近忧,而明公大众未至,一时间我们也不好发兵长安,就且先料理掉这批凉州羌胡,摆平陈仓附近的郡县,也好为明公来日发兵长安打好基石。” 作为先锋主帅的吴懿下了一个决断,同时给出一个豪气的宣言:“最重要的是要为明公争民心,要让关中父老知道,明公来了,太平就有了。” “诺。”甘宁、娄发、徐猛一并拱手领命,吴懿作为先锋主帅,且持节,有专断之权,吴懿既然打算剿灭羌胡、荡平陈仓附近的郡县,他们自然是没有二话的。 翌日。 驻守城外的张任知晓了吴懿的军令,这里考虑到羌胡多是骑卒,往来飘忽,于是剿灭凉州羌胡的任务,大头是落在张任的手上,而甘宁、娄发、徐猛等人则是协从驱赶羌胡,使羌胡不得肆意妄为的四处劫掠。 计策已定,军令已下。 先锋大军开始动起身来,张任、甘宁、娄发、徐猛分作四部人马,开始向着陈仓周遭的县乡行去,作为主帅的吴懿则坐镇陈仓,静候佳音。 剿灭羌胡的第一日,当夕阳与陈仓城头平齐的时候,吴懿就收到了一条好消息,一个唤作烧当部的部落,也即是先前阻击徐猛所部的羌胡部落。 其渠帅烧俄头因在同徐猛所部的会战中损失惨重,没了心气再去协助李傕、郭汜,是故放弃追随李傕、郭汜赶赴长安,只在陈仓附近劫掠县乡,打算载上一些财货、挟持些许女子返回凉州,也不枉此次关中一行。 可惜烧俄头的命数有些不好,他在劫掠一处乡里的时候,碰上了率骑而至的张任所部,张任见着羌胡为祸,不由心生怒气,单枪跃马,越众而出,将羌胡的队伍捅了个穿,更是将托大上前的烧俄头挑下马来,而后张任所部追随着张任的身影,将失却渠帅、四散奔逃的烧当部追亡逐北、杀了个无有余种。 如今几百个人头、数百匹斩获的战马,就放置在了吴懿的身前。 吴懿打量着堆成小山的羌胡人头,他的面色很是惬意,这些可都是满满当当的军功,更不必提左近处还有他们蜀兵眼下最缺的战马,这教他十分的满意。 “一一记录在案,向明公报功。”吴懿吩咐了一声书吏。 …… 河池。 夏收已经完成,征缴的粮草赋税早早的入了库,同时汉中、蜀地的粮草也在运送过来的途中,由于前番刘璋荡平了南中,并因地制宜,下放了权柄,换取南中出产的金银皮革、牛马驴羊,因此这次运输粮草,人力用上的不多,更多的是使用南中上供的南中马、南中牛。 河池城外,作为主簿兼军师中郎将的荀攸望着长长的粮队,一车车的粮草不断的自汉中、蜀地运送而来,而河池城内的粮仓,早已是堆积如山,如今是兵精粮足,大军发兵之日只在数日之内了。 这里荀攸饶有兴趣的打量起了那一匹匹身形矮小的南中马,说起来,第一眼看到南中马的时候,他还以为是驴或者骡子什么的,不过看长相更多的是像马,这颇为让他有些感慨,皇汉之大,无奇不有。 只是更让荀攸惊奇的是南中马的载重力和耐力,虽是身形矮小,可南中马的载重和耐力称得上是一绝,不逊于寻常的高头大马,有了南中马的帮助,他们这一行发兵关中,在粮草方面就必不太过忧虑了。 点清粮草数目后,荀攸返回了河池的官署,向他的明公益州牧刘璋通禀了粮草辎重的情况。 “有劳先生了。” 刘璋慰问了一句荀攸,对于荀攸身为主簿,还亲自走到一线清点粮草辎重的行为,这般勤勉的态度,他自然是略有些感怀在心。 “为明公行事,岂敢谈辛苦二字。”荀攸谦逊了一声。 刘璋点了点头,他吩咐了一声,让书吏孟节去召集一众文武,他要做战前的动员了。 不过此次只是对着一众文武的动员,动员大军还需有一个祭旗的隆重仪式。 不多时,兵曹彭羕、军议校尉法正、霹雳校尉阴溥、参军郑度、校尉文聘、孟达、李休等人踏入了屋内,这些人都将追随他征战关中。 刘璋轻咳了一声,而后宣言道。 “秦末之际,高皇帝自沛县起义兵,诛暴秦,由武关先入关中,克灭强秦,然为项氏所逼,是故虽得关中父老拥戴,却不得王关中,只得为汉王,迁徙至汉中。” “然高皇帝志气不减,遣淮阴侯韩信偷渡陈仓、克定三秦,我高皇帝所到之处,关中父老无不竭诚相迎,真可谓占尽天时,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 说到这里刘璋停顿了一下,他扫视着下首的众人,但见众人无一不是身形微微前倾、倾耳而听,神色端正且目光炯炯。 刘璋继续言道:“今天下汹汹,宇内纷乱,关中父老为李傕、郭汜等凉州贼所侵害,甚为凄苦……璋虽不敏,且德行鄙陋,但念及生民之苦,士庶遭遇,愿效高皇帝之志行,兴义兵,讨诸凶,澄清关中,安集三辅。” “今番还需劳累诸君,辛苦一二,助璋此行功成。” 言罢,刘璋拱手向着下首文武一一郑重致敬。 “为明公效命,自当鞠躬尽瘁,无有他言。”一众文武纷纷避席还礼,并口称不敢,他们的神色则甚为激荡,有如波涛一般。(本章完) 第339章 关中父老 建安元年,六月十五。 河池县的地界上开辟出了一处范围宽阔的校场,校场之上,刀戈如林,旌旗飘飘,有上万名蜀兵会于此地,于赤阳下进行着出征的仪式。 祭旗。 祭旗是封建时代一种迷信的做法,大军出征之前,往往杀死一二活物,活物或是有份量的人物,或是特殊的牛马,用以祈求神灵的庇佑,庇佑即将进行的战事获得胜利。 刘璋作为一个拥有现代灵魂的人,虽是对祭旗的做法不太认可,可他既是已经入局汉末这个时代,自然不能免俗,这该祭的旗还是得祭。 这里说起来,杀人祭旗是上供给神灵最好的祭品,而所杀之人,可以是出征前蛊惑动摇军心者,可以是敌军遣来的间细。 当然,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配拉出去祭旗,普通士卒是轮不上祭旗的,唯有有份量的人物才配得上祭旗这个庄重森严的活动。 只是刘璋没有杀人祭旗的心思,在他心中,出征关中,征伐李傕、郭汜等凉州贼,称得上是大喜的日子,大喜的日子杀人,不免有些不太讲究。 于是刘璋着书吏孟节去寻来了一头黄牛,及一匹白马,打算用黄牛白马作为祭品,祭祀上苍,兼之鼓动、激昂士卒的士气。 点将台上,刘璋一个授意,主簿荀攸往前踏上一步,他宣读起了刘璋征伐关中的檄文,向着下方的士卒大声宣读了起来。 檄文的内容大抵是批斗李傕、郭汜二贼的罪行,如李傕、郭汜在关中劫掠杀生,天怒人怨,又如李傕、郭汜上迫天子,下凌公卿的不臣之行。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李傕、郭汜不当人子,合该受死,而他,益州牧刘璋,身为宗亲,又是朝廷重臣,这个时候自然要站出来,一来为天子公卿洗刷耻辱,二来替关中百姓做主,去枭首掉李傕、郭汜这两个凉州贼。 檄文的内容出自主簿荀攸之手,诵读也是由主簿荀攸朗读,荀攸声音洪亮,言辞慷慨,又是立于高台之上,他清晰又响亮的词语,自是响彻周遭。 至于离荀攸较远的士卒,也是能听闻到檄文的内容,毕竟每隔百步,有精通文辞的士卒代为高声复读一遍荀攸所读的内容,自然不用担心有士卒未曾听闻到。 ‘用词很不错,句段也很简练,借来激励人心很是不错。’听着荀攸的诵读之声入耳,驻足原地、闲暇无事的刘璋点评起了荀攸写的檄文,他给予了一个很高的评价。 但刘璋自觉就算荀攸的檄文写的再过简明易懂,出于文人的用词习气,这篇檄文中的文字理解起来,必然还是有些为难下方的士卒的,下方的士卒八成是听不懂的。 不过檄文听不懂关系不大,士卒们关切的是祭旗的黄牛和白马,但见在荀攸诵读檄文的同时,祭旗的刽子手先是饮下了一杯热酒,向着鬼背大刀上猛喷一口,用以洗练大刀。 而后血脉喷张、满脸密布着杀气的刽子手来到了黄牛和白马的面前,他先是掀起身体一侧的长袖,露出肌肉虬然的粗壮手臂,将鬼背大刀牢牢的握在手里,高高举起。 身为祭旗的刽子手,他力求这一刀斩的漂亮,斩的利落,斩的唯美,在鬼背大刀落下的那一刻,牛头或马头落地,牛马的颈间鲜血如此才会喷洒而出,将牙旗祭练的一片殷红。 随着两声短促至不可闻的牛马哀鸣之后,牛头马头均已落地,鲜血抛洒在了牙旗之上,渲染出一片殷红之色,展露在了下方的士卒眼中。 “万胜。” “万胜。” 见着黄牛白马的身躯倒地,牙旗被染红,此次出征的士卒高呼了起来,他们听不懂荀攸所念的檄文,但见牙旗染红,便以为祭旗已经完成,到了出征的时间点了,是时候发出美好的期望了,期望这次出征关中,能有一个好结果。 听着下方士卒山呼海啸般的万胜之声,檄文念的差不多的荀攸,他收起了手上的檄文,往后退了几步,将位置让给了往前踏步的刘璋。 刘璋顶盔掼甲,身披大氅,大步上前几步,出现在了士卒的面前,他平掌向下摆了摆手,示意士卒停下呼喊之声。 身为益州牧,又领兵征战多时,刘璋在士卒中的威望无人匹及,只见他没有言语,只一个动作,下方的士卒瞬息间便止住了呼喊万胜的声音,静静的候着他的说辞。 刘璋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喉管,而后扬声道:“出征。” 没有过多的宣讲,也没有意料之中的激励,刘璋只喊了一声‘出征’,而后这句‘出征’被传音的士卒不断传播开来,直到校场内的士卒都听闻了。 “出征。” “出征。” 当此之时,鼓声像雨点般的响起,激荡在士卒的胸膛之中,壮烈着士卒的心气。 是时候了,出征关中! 刘璋一言既出,颇有言出法随之相,但见上有校尉、都尉的指挥,下在什长、伍长的带领,立于校场的大军开始如流水一般,向着校场口奔流不息,踏上北上的道路。 刘璋立身原地,面色端正的见着士卒离去,他的身后,主簿兼军师中郎将荀攸、兵曹彭羕、军议校尉法正、参军郑度等人,也是面色端正,静静的等候着士卒离开校场。 待到校场内士卒大半离去,刘璋回首招呼了一声:“诸君,我们也该动身了。” “诺。”主簿兼军师中郎将荀攸、兵曹彭羕、军议校尉法正、参军郑度等人齐声应诺。 此次征伐关中的士卒定额在五六万人之数,除却先锋吴懿所统的万余人,眼下校场离去的万余人即是第二批次的队伍,后面还有三四五批次的队伍整装待发,不日将循着陈仓道,进发关中。 而等到所有队伍抵达陈仓,大军汇聚完毕后,即是关中战事真正吹响的时候,也是同李傕、郭汜等凉州贼一决雌雄的时候。 一路向北。 当踏上陈仓道的时候,刘璋有一种宿命的感触,自从来到汉末,先是恍惚不能自己,昏昏沉沉度日,而后不忍见三国归晋、五胡乱华之事重演,他决意做一番事业,救济天下黎庶。 是以到了今日,西平巴郡、南定南中、北克汉中,一路厮杀征伐而来,他来到了陈仓道的道口,来到了仿佛是他宿命中该抵达的地方。 刘璋驻足原地,向着陈仓道的深处眺望而去,也就是这条道路,当年汉王刘邦遣大将韩信从这里踏上了克定三秦的征途,西楚霸王的煊赫之势就此黯淡,再后来,历经汉高祖、汉文、汉武数代,汉帝国、汉家、汉人深入人心,这片土地上的人以汉为名,自称汉人。 而今汉帝国到了衰弱分崩的时候,虽是自古无不亡之国,大汉亡了也就亡了,也说不上什么不可以,至多不过可惜二字。 只是,巍巍大汉的身后,是怎样的一群虫豸在粉墨登场,登上历史的舞台,洛水起誓,当街格杀天子,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八王之乱、衣冠南渡,五胡乱华…… ‘这一切,将被扼杀于我手。’ 刘璋暗自许下誓言,他发誓,决不会让历史再度重演。 随着刘璋的驻足不进,护佑他的亲卫士卒也默然的停了下来,静静的等候着刘璋继续拨马前行。 青羌丈八,身高一丈,腰大八围的他,侍立在刘璋的身侧,百无聊赖的,等候着他的明公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同时他警醒的扫视着周围的动静。 作为一名青羌,丈八先是被故益州牧刘焉相中,置为了亲卫,刘璋继之,也将丈八放置在身边,用作了亲卫。 头脑简单、不落尘俗的他,一颗心思全然放在了效忠刘璋身上,白日护佑刘璋左右,晚上值守屋外,为刘焉、刘璋两代君主对他的殊遇燃烧奉献着自己的一切。 良久,从沉思中清醒过来的刘璋,先是下达了继续行军的命令,而后他扫了一眼身侧没有骑马、只双腿步行的丈八,淡笑着问上了一句:“丈八,我们这一行是要去关中,关中你知道是什么地方吗?” 丈八摇了摇他的大脑袋,说道:“禀明公,小人不知道关中是什么地方,只是明公既然要去关中,小人作为明公的亲卫,自然是要陪着明公一起去的。” “小人?”刘璋听着丈八学着汉人自谦的话,他也跟着摇了摇头:“丈八,你可不是什么小人,你是一个大丈夫。” “大丈夫?”听着刘璋对自己的称呼,丈八的眼睛愈发的明亮了起来,这个称呼他着实喜欢,他又喃喃了两声大丈夫,而后微笑道:“明公说小人是大丈夫,小人便是大丈夫。” 言罢,丈八喜不自禁,他露出一个憨厚的笑意,一双大白牙也跟着显露无疑。 打量了一下没有骑马、但是近乎与坐于马上的自己齐平的丈八,刘璋面带微笑,向丈八许诺道:“丈八,关中、凉州之地多良马,到时候我给你寻觅到一匹能载你的马匹。” 丈八闻言有些沮丧,他的心思全然放在脸上,只见他丧着一张脸说道:“明公,小人的身躯颇重,寻常马匹怕是载不动小人,就算是良马,只怕也是载不动的,倒是不用明公你费心了。” “况且小人就算是步行,也能赶上飞驰的骏马,确实不必求什么坐骑。”丈八收起了沮丧的面色,他孩子气的骄傲的说了一句。 刘璋开怀的笑了一声,跟丈八言谈,没有什么勾心斗角,毕竟丈八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主,什么心思都放在脸上,什么念头都是脱口而出。 “你步行快是你的本事,为你寻到一匹能载你的良马,是我这个做明公该做的事情,且先不急,到了关中,定然为你寻觅到一匹良马。” “那小人就先谢过明公。”丈八乐呵的应了一声。 这时前军有一骑往后赶来,在通传后抵达了刘璋的近前,而这人,乃是参军郑度。 只见留着八字胡的郑度来到刘璋的近前后,他先是忙不迭的行了一礼,而后立即通传他收到的消息:“明公,吴中郎将那里有消息传回,言是李傕、郭汜等凉州贼从陈仓撤离,往长安而去了。” “凉州贼竟是回师长安了?”主簿兼军师中郎将荀攸感叹疑问了一声。 “是的。”郑度肯定道:“甘中郎将亲自查探过凉州贼的营寨,已是人去营空……” 接着郑度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李傕、郭汜估计是想示弱,引诱我们引兵至长安城下,同时拉长我们的运粮路途,让我们顿兵坚城、师老兵疲,然后伺机攻破我军。” 郑度往着坏处想,尽量恶意揣摩起了李傕、郭汜的意图。 “或许是。”荀攸先是模糊的肯定了郑度的猜想,而后他道出了自己的想法:“也或许是因为关中近年来饥乏遍野,李傕、郭汜军中粮草匮乏,是故退兵就食长安,再者就是陈仓为我所据,前番徐猛又胜了一阵李傕、郭汜遣来对阵的羌胡,战事不利,军心浮动,因而李傕、郭汜引兵退回长安,修整再战。” 刘璋露出一个开怀的微笑:“李傕、郭汜不管是何缘故退回长安,即是二贼不在陈仓蹲守,关中门户大开,却是方便我招揽关中英杰,长驱直入,讨平二贼。” 对于李傕、郭汜的花招,刘璋多少有些不放在心上,两方对垒,他自是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会留给李傕、郭汜一点胜机。 “可等吴懿遣斥候、间细查探李傕、郭汜处的情况,然后再细细分析李傕、郭汜的用意,我们先赶到陈仓再说。”刘璋道。 “是。”郑度拱手领命。 而后。 在一番旅途劳顿之后,刘璋赶赴到了陈仓城下,见到了前来迎接他的吴懿、甘宁等人。 这里不止是他麾下的将领士卒相迎,此外听闻到他即将抵达关中的各县父老,争相运送着牛酒、粮草前来犒军,向他这位有心为关中开太平的益州牧,致上最崇高的敬意。(本章完) 第340章 白马银枪 陈仓。 王翁,是陈仓附近雍县地界的一个乡老,他的前半生大抵是没有赶上好时节,凉州羌乱、董卓造逆、李郭纷争,战事一件接着一件的在关中大地上演。 兵灾连年,无有宁日,是故王翁一向总是在想着,他怕是见不到关中太平的时节了,得在乱世之中入土,且入土为安的后两个字也是奢望,毕竟关中贼寇横行,发丘摸金是常有的事。 生前难安,死后不宁。 就在当下的生前,王翁碰上了一桩不宁之事,正在攻打陈仓的李傕、郭汜这些凉州恶贼,突然退还了长安,留下一些不愿意追随李傕、郭汜的羌胡部落,在陈仓-雍县一带劫掠。 凉州羌胡,自东汉立国以来,便一直是一个困扰着大汉的难题,羌胡悍不畏死,加之凉州多良马,故而羌胡来去如风,似烈火般迅猛,汉军每每难以追及,也就难以清理羌祸的根基。 面对临门的千余名羌胡恶客,王翁早早的将族人招进了坞堡之中,这年头,能在关中混口饭吃,没有一座像样的坞堡,没有齐心协力的族人,是断断难以存活的。 本来王翁以为眼前的羌胡会像以往的羌胡一样,见到坞堡会避而不攻,劫掠他处,这是他出于过往的经验得出的结论,羌胡虽说战场厮杀尤为凶悍,可羌胡的攻坚能力却是可以让人笑掉大牙。 不用说什么名城坚楼,就说寻常豪强筑起的坞堡,羌胡也是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因此王翁打算静候着这批羌胡无奈的离去,然后继续过自家不安生的日子,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这一次想必也能这样过去。 但是这一次王翁失算了,羌胡竟是头铁的来强攻他的坞堡,没有云梯、冲车,羌胡就打造简陋的长梯蚁附攻城了起来,这不免让王翁有些讶异,也有些忧惧。 说起来这其中是有原故的,这伙子羌胡本意的确是绕开坞堡、坚城,于乡野劫掠一番,然后就此返回凉州。 可是关中动乱多年,士庶黔首,能走的早就避乱荆州、蜀地去了,不能走了就是难啃的主了,乡野早就无人,唯有坞堡尚有余人。 不愿空着手回凉州的羌胡,只得将目光放到了王翁所在的坞堡,并尝试干起了他们不太熟练的攻城戏码,架着简陋的长梯,开始了攻打坞堡的征程。 羌胡攻坚能力是弱,可羌胡悍勇也是真的悍勇,一个个像是饿极了的狼一般,迅捷的爬上了长梯,向着坞堡的堡头摸去,这个掉了下来,那个就接着往上,不知生死、不知休止的攻打着坞堡。 依托着对堡破族亡的恐惧,王翁和他的族人死命抵抗着作为侵略者的羌胡,身为秦陇之人,他们自是也有一股子血勇在身,且仗着坞堡据守,居高临下,自是没有让羌胡登上坞堡的堡头。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羌胡聚集在了王翁所在的坞堡外,这些羌胡也是没有在乡野劫掠到财货,故而不约而同的将目光都放到了王翁所在的坞堡,打算齐心协力拿下面前的这座坞堡,然后就此回归老家凉州。 如此一来,王翁和他的族人就有难了。 聚集起来的羌胡人数大约三千许,而坞堡内的丁壮不过千余人,兵力上差了两三倍,只是依托王翁他们精心修缮的坞堡,才得以坚守数日。 然数日之后,王翁他们却是难以支撑下去了,盖因羌胡的攻势不分昼夜,让坞堡内的青壮很是疲乏,且羌胡发了狠性子,不拿下他们的坞堡誓不罢休。 一时间,外无援军,内中疲敝,王翁和他的族人陷入了近乎绝望的境地。 这个时候的他们,唯有记挂着坞堡内皆是自己的家小,若是坞堡被羌胡攻破,只怕族内没有了遗类,念着族人和家人,他们在堡头同羌胡以命换命,不断打退羌胡潮水般的攻击。 然而一股子对家人的责任,和对族人的信念汇集起来的力量,在不断的被羌胡磨损之中,就像是一根紧绷的弦,到了极限的时候。 终于,几名悍勇凶残的羌胡在堡头站住了根脚,于堡头开辟出了一块属于羌胡的区域,他们一边接应着下方向上攀爬的同伴,一边合力清扫出更大的区域,为拿下坞堡做出努力。 而坞堡下的羌胡们,见到了他们的同伴登上了堡头,不由分说,皆是快意的狼嚎了起来,为堡头上的同伴呐喊助威,向坞堡内的汉人威吓。 ‘到此为止了吗?早知道不如迁往荆州、蜀地。’在堡头老当益壮指挥的王翁,露出了绝望的面色,同时生出了带有悔意的念头。 以往的时候,王翁每每见到豪族抛弃家业,迁往相对安宁的荆州和蜀地,那时候,他多少也兴起了迁徙的念头,但拘于对乡土的热爱,他放弃了迁徙的念头,和族人继续在关中坚守。 王翁只盼着有那么一天,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守到关中一片太平,可惜、似乎,他见不到那一天了。 就当王翁绝望之际,激荡的进军鼓声突兀的响彻在他的耳畔,那熟悉的声调,让王翁想起了汉军的威赫,向者关中虽是不安宁,可总归是有汉军威服四方,讨定大的灾祸,使关中稍稍安定。 王翁向前数步,看向了鼓声传来的远方,只见一支千余人的汉军骑队正在飞驰而至,他疲乏的精神顿时焕发了起来,他高喊道:“援军来了,我们的汉军来了,快把这些羌胡推下城去。” 王翁指着在堡头占据了一片区域的羌胡,督促起了麾下的青壮族人发起进攻,将面前的这伙子羌胡从堡头上扔下,保证坞堡的安全。 虽是不知道这支汉军骑士从何而来,但一有了援军的激励,坞堡内青壮们自是一时间忘却了身体的疲累,凭空生出了一股子力气,向着羌胡攻杀而去。 而花费不少心血、牺牲不少同伴,才得以攻上坞堡堡头的羌胡,在面对突如其来的汉军时,他们不免慌了神,只想着退到坞堡下,和同伴们待在一起,而不是孤零零的伫立在城头上。 局势顿时翻转过来,一往无前的羌胡开始退却,而被打压的不断退缩的坞堡青壮开始上前,不多时,堡头就没有了羌胡的身影。 而坞堡外,突如其来的汉军骑士同羌胡打上了照面,一场大战正在点燃之中,战火顷刻间就腾空而起。 顾不得身上的疲乏,王翁指着和羌胡交上手的不知来路的汉军骑士,向着族内的子弟吩咐道:“快快,拿起武器,打开坞堡的门,去协助他们。” “族老,赶来的汉军骑士不过千余人,远不如羌胡人多,胜负难以言说,我认为我们不如就在城头呐喊助威,这样比较稳妥一点……若是我们出城,而汉军骑士战况不利,岂不是羊入虎口,送上门去给羌胡吃……” 一名自觉精明的青壮开口了,他给出了一条颇得人心的计策,赢来了周围几名青壮的点头认可,他也自鸣得意,就等着作为族老的王翁点头应下,并夸赞他的计策。 可惜王翁的脸上并没有露出这名青壮意料中的认同神色,王翁皱巴巴的脸上,反倒是暴起了几条青筋,须发尽张,有似一头老年的雄狮。 “竖子,受人之恩,不思报答,反倒想作壁上观,老夫平日教你的诗书,你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王翁一声咆哮怒斥,双眉吊起,加之他尽白的眉毛,像极了山间潜伏捕食的猛虎。 “且不说羌胡攻打我们多日,已是极为疲乏的时候,而汉军骑士看上去锐气甚足,羌胡必然不是汉军的敌手……就算汉军骑士落败,那我们便随着他们一起败,也好过苟且偷生,毕竟汉军不来,我们也是快败亡了的。” 身为族老,在族内声望颇高的王翁,于他的一声训斥后,方才出言的青壮顿时涨红了脸,当着族人的面王翁训斥他,让他自觉有些下不了台,可这只是一半的缘故,他另一半的红脸,是因为他被王翁一顿训斥后,自觉羞愧不已,是以涨红了起来。 这名青壮不敢再硬顶王翁,他也自觉心中有愧,只唯唯诺诺道:“族老莫要动怒,以免伤了身体,小子这就去相助汉军。”说完,这名青壮就忙不迭的下了楼。 随着这名青壮的动身,坞堡内的青壮也纷纷动起身来,打算拼着一口力气,打开坞堡的大门,向着坞堡外羌胡队伍的侧翼杀去,尽量袭扰打乱羌胡的阵型,给汉军骑士争取胜机。 而王翁,年老体衰的他,站在坞堡上,双手握拳,紧张的观察起了战局,这场战局关系到他一族的生死,容不得他不紧张担心。 只见羌胡虽是有三千之数,而赶来的汉军只有千余骑,可一番交锋之下,羌胡的队伍却是连连退缩了起来。 这里有多方面的缘故,依着王翁的多年经验看来,一则是汉军骑士甲胄精良,比起只身穿皮甲的羌胡胜上一筹,二则汉军骑士的队伍森严,比如几支羌胡部落聚齐起来的队伍,人心更齐。 当然,这里有一个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汉军骑士的将领,着实骁勇的有些过头,但见汉军骑士中那一名骑着白马、银盔长枪的将领,长枪一出,无一合之敌,直杀得羌胡胆寒。 因此虽是汉军骑士的人马数目不如羌胡,但却是打的羌胡开始有了分崩离析的苗头,而这个时候,坞堡的大门被打开,王翁派遣而出的青壮成为了天平上压倒羌胡的最后一根稻草。 前面对着汉军骑士如疾风骤雨般的攻伐,现下身侧又出现了坞堡里冲出的步卒,羌胡们自然知道大事不好,明智的羌胡渠帅,瞥了一个机会,就招呼着麾下儿郎风紧扯呼了起来。 而有了第一支羌胡撤离了战场,羌胡的队伍顿时就分崩成了碎片,化作了五六个零碎的团伙,朝着四面八方奔逃而去,更是使出了断尾求生的招数,留下一部分人应对汉军骑士,方便大部队的逃窜。 不多时,一场大战落下了帷幕,坞堡得以保全,赶来的汉军骑士获得了一场大胜。 王翁这个时候忙不迭的走下堡楼,向着白马银盔的将领施以大礼,以致谢对方救援自己一族性命的大恩大德,同时他询问起了将领的来处,和将领的姓名。 “某乃蜀郡人,姓张名任,字公义,是刘益州麾下的骁骑校尉,今特奉刘益州之令,前来讨定作乱三辅的羌胡。”白马银盔的将领言语温和,态度恭敬的回了一句。 “原是刘益州麾下,果真是青年才俊。” 对于来骑的身份,王翁其实也揣摩过一二,他早已暗自判定八成是益州牧刘璋的麾下,毕竟益州牧刘璋遣大将甘宁袭取陈仓的事情,身处陈仓近处的他是知晓的。 只是王翁对蜀兵能攻下关中一事,他是心存犹疑的,毕竟凉州兵精,天下莫能当也,然如今听闻李傕、郭汜退还长安,又亲眼见到蜀中骑士的战斗力,他对益州牧刘璋能拿下关中一事,自觉有六七成的胜率了。 “还请恩人轻移贵步,到坞堡内饮宴一番,也好让老丈我酬谢恩人的大德一二。”王翁态度甚是殷勤,他伸出手招呼着张任。 “不必了。”张任面色和洽,却是摇了摇头:“羌胡四散,恐危害他处,某还需追亡逐北,扫清此间为祸的羌胡才是。” “多谢老丈厚意,某就此告辞。” 张任拱手告退,不待王翁反应,就翻身上马,领着麾下骑卒飞驰而去。 很快,在王翁的老眼中,张任一行骑士只余下了渺小不可见的背影,以及骑卒奔驰而过扬起的灰尘了。 而这个时候,王翁的面色还处于呆愣的状态,他为张任简单明了的告辞而去,神色间有些恍惚发愣。 要知道,以往汉军就算路过他的坞堡,也会向他索取美酒肉食,享受一番,然而面前这批蜀军,有着救援他的恩情,竟是推脱了酒宴,忽然而来,忽然而去了。 收回远眺恩人背影的目光,王翁突然笑了起来。 那位刘益州,麾下有如此的强兵,强兵又有如此的操守和纪律,关中太平的日子想来不会太远!(本章完) 第341章 关内侯 陈仓城外。 当听闻益州牧刘璋即将抵达陈仓的消息后,身处雍县的王翁,怀着对蜀兵拯救一族性命的感恩之心,携手雍县的几家大族,一并来到陈仓,想着面见益州牧刘璋,致谢一二。 为了表达感谢,王翁同其他几家大族的族老,自然不是空手而来,他们盘算了族内原本不多的粮草,只留下口粮和种粮,其余的全部运送到了陈仓,打算移交给蜀兵,用以助力蜀兵征讨凉州贼。 这里以王翁做的最为极致,王翁只留下了族内老幼所需的口粮,其余的粮草则全部运送到了陈仓,至于族内青壮的口粮,王翁不做考虑。 盖因王翁打算将族内的青壮交予益州牧刘璋,听命益州牧刘璋的命令,去征伐为祸关中的凉州贼,是以族内青壮既然不在族地,也就用不上留下青壮的口粮了。 作为先锋统帅的吴懿,在王翁等一众关中耆老抵达陈仓之后,他亲自出面接待了这些关中有名望的耆老,是善加抚慰,言语殷勤,不使这些关中耆老有一点不适。 只是对于王翁等一众关中耆老上供的粮草以及前来助阵的关中子弟,吴懿没有做相应处置,他打算等到今日的下午,也即是益州牧刘璋抵达的时候,由着他的明公应对处置。 吴懿这里有所忌讳,毕竟这是和关中父老民心有关的事务,若是他一个将领料理的话,显得有些越殂代疱了,这样的事,还是留给刘璋来处理,比较妥当一些。 等到招待王翁等一众关中耆老吃过午饭,吴懿就接到了使者递来的消息,益州牧刘璋、他的明公离陈仓不过二十里地了。 明公将至。 这个消息一传来,身处陈仓的吴懿、甘宁、张任、徐猛、娄发、袭肃等人的脸上无一不是喜笑颜开,而王翁等关中耆老,也是展露笑颜,相互对了几眼,不住的点了点头。 于王翁等一众关中耆老而言,他们对那位即将到来的益州牧刘璋甚是憧憬,宇内大乱已经好一阵年月了,关中比之他处,更为尤甚,遭到的兵灾最是猛烈。 在这纷乱的世道中,王翁等一众关中耆老,年岁即长,本是知天命之年,对世事略不着意了,可众多耆老心中依旧有所求,他们当前无不存着一个念想,那就是盼着有那么一天,关中能太平下来,子孙后代能安然生活。 只是他们的这点子念想,前面的时候一直没有一丁点的希望,就比如董卓受戮的时候,他们本以为朝廷当会振兴,关中太平有望,然而董卓虽死,却是继之以李傕、郭汜,李傕、郭汜二人把持朝局,倒行逆施,恶贯满盈,反倒甚于董卓掌权之时。 就在王翁等一众关中耆老心下绝望,自认生前看不到关中太平的时候,益州牧刘璋出现了,给了他们一个关中太平的希望。 至于王翁等一众关中耆老为何会生出这股子希望之火,是因为益州牧刘璋及其麾下蜀兵的所行所为而产生的。 这里且不说益州牧刘璋此行发布檄文,言明除去李傕、郭汜,这两个为祸关中日久的凉州贼,就言益州牧刘璋麾下的蜀兵,王翁自谓平生,也从未见过如此军纪森严、战力强悍的军队。 益州牧刘璋有如此的强兵在手,王翁等人自然对益州牧刘璋开关中之太平有着十足的信心。 眼下益州牧刘璋将至,众人纷纷出动,来到了陈仓的城门处静候,本来迎接益州牧刘璋,按理应该出城数里,方能表达出一二众人对刘璋的敬意。 但现下毕竟是在战事,诸事纷扰,军情不一,这种情况下,众人也就不好远离城池,以免有什么急务不好及时处理,是故吴懿等人只于城门口静候。 六月将尽,酷暑未消,烈阳还处于毒辣刺目的时候,可不管是吴懿、甘宁等将,还是一众赶来迎接刘璋的关中耆老,都是不顾头顶的烈日,一边擦拭着如雨般滴落的汗珠,一边翘首以盼。 “诸位父老,这日头毒辣,明公还需一段时间才到,不如诸位到城门口的阴凉处待着,以免日头下站久了,对身体不好。”吴懿抬头望了一眼烈阳,而后又扫了一眼一众关中耆老,他生出了担忧,担忧这些老骨头晒久了、中暑了。 王翁微然一笑,他摆了摆手推辞道:“吴中郎将不用替我们担心,别看我们是一群老翁,可我们不至于那么娇贵,晒上一会就不行了……这烈日虽是酷热,可我们还是担得住的。” “即是如此,诸位父老若有身体不适者,可自行到城门口阴凉处缓缓,莫要强撑,伤了身子却是不善。”吴懿也不勉强,他知晓,这些关中耆老都念着向他的明公表明崇敬的态度,是故都不愿意躲到阴凉处。 吴懿退回他原本站立的位置,一边静候着刘璋的到来,一边时不时扫上一眼拄着鸠杖的耆老们,观察一众关中耆老的身体情况,避免有人死撑出了事故。 不过幸好的是,如为首的那位王翁所言,他们这群关中耆老的身子骨确实都是硬朗的很,虽是日头下站了不少时间,但一个个却是面色不变,没有打摆倒地的征兆,反倒是一个个更加的精神了起来,不住的向着远处翘首以望。 观察了一阵后,吴懿稍稍安心了一些。他可不想刘璋抵达陈仓、到达关中的第一日,出现有耆老为了等候刘璋,而倒地亡去的事情,虽是事实上是耆老死撑出了事故,可传出去,只怕有伤刘璋的仁德之名。 吴懿分心两处的时间没有太久,很快,远处出现了一阵烟尘,一支大军正在向着陈仓行来,看旗帜、听金鼓,正是拥簇刘璋的中军营。 作为刘璋麾下的将领,吴懿对中军营自然是熟悉的,中军营是他的明公刘璋拣选出来的蜀地精卒,人数三千余人,由刘璋亲自统帅,下置两名都尉管辖,一位是青羌丈八,而另一人便是他的族弟吴班。 因此只观察旗帜和静听金鼓,吴懿便知来人是刘璋。 “子远,军中但行军礼,何故出城相迎。” 当刘璋近前,吴懿听到了一声责备的话,出自他的明公刘璋,可这句责备的话,言辞上并不严厉,多少有些戏谑的成份在。 吴懿上前,一边亲自将刘璋扶下马,一边诚意的回应道:“明公抵达关中,是一件震动关中的大事,这样的大事,懿自然需要亲自出迎接侍。” “子远,这次也就罢了,下次就免了,不必如此劳师动众的。”刘璋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言罢,刘璋看向了上前行礼的甘宁和娄发,自去岁年末他遣甘宁和娄发袭取陈仓,几人已经大半年未曾会面了,这隔上一段时日相见,几人纷纷开怀不已。 “明公。”甘宁眉间皆是喜色,他双手抱拳,重重的弯下腰去行礼,却是忘却了在军中,只需微微弯腰行礼。 “明公。”娄发在瞧见刘璋的第一刻,他的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喜悦,和甘宁一样,他也是重重的弯腰行礼。 刘璋一手一个,将两人扶正,他打量着久不相见的甘宁和娄发,但见甘宁的气质越发的凝练了起来,有一位统军大将的稳重和一位无双斗将的骁锐,二者夹杂,相辅相成。 而甘宁身侧的娄发,娄发素来以弓箭见长,百发百中对娄发来说不过是一件小事尔,百步穿杨、射断飞柳才显娄发的真本事。 是故娄发的一双眼睛有似鹰隼,以往明亮锐利,而今隔上半载复见娄发,刘璋察觉娄发一双眼睛更为明亮了,估摸着娄发的射艺百尺高楼,硬生生的又上了一层。 “兴霸和子初于去岁隆冬时节,袭取陈仓,而后坚守半载,使李傕、郭汜二贼无计可施,军威显赫,功勋甚著,一桩一件,璋都记在心里,二卿却是辛苦了。” 刘璋夸耀起甘宁和娄发的功劳,对于甘宁和娄发这两个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死忠,他一直都存着锻炼和拔擢二人的想法,所以才派甘宁和娄发袭取陈仓,既是给二人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也是有意磨砺二人。 如今甘宁和娄发不负他的期望,在去岁拿下陈仓后,于陈仓坚守至他的到来,更是在坚守陈仓的过程中,有过夜袭李傕、郭汜营寨的壮举,同时阵斩了李傕的外甥胡封,可谓是大慰其心,不使他一番心血付之东流。 “璋当向天子表功,以二卿之功,赐关内侯,以慰藉二卿一番辛苦。” 刘璋掏出了封侯的赏赐,虽是他这里说是向天子表功,让天子赐甘宁和娄发关内侯,但实际上天子现在顶个球用,向天子表奏不过是走个流程,甘宁和娄发得赐关内侯,在他说出去的这时就已经赐下了。 只不过说起来,若是少了个大汉官方的印章,甘宁和娄发的关内侯之位还是有点虚,这也即是大汉天子的能量和作用,可以给出官方的印章,天下大部分人都认可的官方印章。 “谢明公。” 闻言,甘宁和娄发面色顿然一喜,生性活跃的甘宁自然是喜上眉间,乃至于眉飞色舞了起来,而生性淡然的娄发,当下也露出了开怀的面色,不复往日的端正。 这里他们只言致谢刘璋,却是将大汉天子刘协抛掷一旁,乃是出自于汉代二元君臣关系的缘故,即是天子和公卿、公卿和他们的属吏,是同等的君臣关系,有点类似中世纪的西方,我的封臣的封臣不是我的封臣。 眼下甘宁和娄发且莫说皆是刘璋一力拔擢上来,就以二人眼下效命于刘璋幕府,他们吃的是刘璋给的俸禄、做的是刘璋的属吏,自然是忠心于刘璋,以刘璋马首是瞻。 待刘璋与麾下将领交谈一二后,吴懿向刘璋介绍起了一众前来迎接刘璋的关中耆老,一一点明了他们的身份,以及道出了他们的来意-供给军需粮草和提供青壮战力。 “诸位父老厚意,璋甚感之,于此向诸位父老致谢一二。”刘璋长揖而下,向前来翼戴他的一众关中父老致谢道。 “使不得,使不得。”王翁上前托住刘璋,面对刘璋的致谢,他即是不敢、也是不能接受下来。 “关中自董卓造逆,继之李傕、郭汜二贼,血流漂橹,无有宁日,关东诸侯但坐观而已,今幸有明公,兴义兵,征逆贼,为关中子弟做主……当是我等叩谢明公才是,如何当得明公致谢。” 言罢,王翁眼中泛起晶莹,领着一众关中耆老就欲向刘璋拜下。 而现在,就轮到刘璋托住王翁了:“璋出任益州牧,身为地方重臣,兼之为汉家宗亲,见李傕、郭汜二贼凌迫天子、戕害公卿,危害屠戮关中父老,自当发兵讨贼,安集三辅,这是我的责任和义务,却是当不得王翁的叩谢,若是王翁执意,只怕要折煞于璋。” “说起来,璋自出任益州牧,就有出兵关中,拯救黎庶的念头,只是碍于蜀地内忧不断,南有蛮夷作乱,北有张鲁为祸,一直到如今才得领义兵至此,是故使李傕、郭汜肆无忌惮祸乱关中多年,却是璋来迟矣。” “不迟,不迟,明公能领义兵至此,征伐李傕、郭汜二贼,是我关中士庶的福气,也胜过关东诸侯万分。”被刘璋托住,不得叩谢的王翁此刻泪下,为刘璋一番言谈所感动,他身后一众关中耆老也纷纷举起袖口,抹起眼角的眼泪。 ‘老秦人实在啊!’刘璋面对一众关中耆老擦拭眼泪的举动,他心生感触,说起来他这番话不过是场面上的言辞,只是带上了一些心怀黎庶的诚心而发,就将一众关中耆老感动的眼泪哗啦啦的流,可见秦陇之人的实在。 但从中也可观测到李傕、郭汜对关中的残害和破坏程度,以至关中父老在见到蜀兵到来、关中似有太平征兆之际,所做出的反应竟是这般的强烈,对刘璋的拥护竟是这般的热烈。 可见李傕、郭汜,真该死啊!(本章完) 第342章 冯翊张既 陈仓。 望着一众关中耆老满是期盼和饱含热泪的眼睛,刘璋有一种民心在我的触动,他感怀颇多,一则自身责任之重,肩负着关中士庶的存亡,若是他胜了,关中士庶便可享太平之世,若是他败了,关中士庶在李傕、郭汜的剧烈残害下,关中再过一二年,只怕没有行人了。 二则李傕、郭汜等凉州贼毒害三辅,以至天怒人怨,瞧着一众关中耆老谈及李傕、郭汜时,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的愤慨神色,可见是恨毒了李傕、郭汜等人。 这第二条也就为刘璋引兵到关中后,打下了一个良好的群众基础,关中士庶,对他的到来是无不竭诚欢迎、惟恐落于人后,且不止是口头上的拥护,雍县的豪族还带来了粮草供给和青壮从军,没有丝毫犹豫的将筹码全部加到了他的身上。 不过对于关中耆老带来的粮草和青壮,刘璋有着自己的考虑:“诸位父老,璋军中粮草非乏,不欲烦民,粮草你们便带回去吧,用于抚育雍县的子弟……至于想从军的子弟,我一以纳之,来日共讨李傕、郭汜二贼,为关中开太平。” 关中战乱多时,耕种不宁,刘璋料定,面前的这批粮草,想必是雍县豪族从口粮中挤出来的,自家若是收下,只怕这些雍县豪族的族内少不得会因为营养不良饿死一批人,如此一来,粮草不乏的他当然不会收下。 此外,刘璋做出这样的决策,还有着收揽人心的想法,他既是要入主关中,自然要做出不同凡响的举措来,拒收粮草便是一条非常的行为。 宇内大乱,四海纷争,农时延误,粮草匮乏的问题在天下大大小小的诸侯处都发生过,是以没有人能抵制住粮草的诱惑,尤其是送上门来的粮草。 而刘璋,却是要做出这样的非常之举。 王翁脑子只觉嗡的一声,他感觉自己像是听错了,面前的刘益州竟然不想收下他们运来的粮草,这是亘古都未曾有过的事情。 王翁自谓生平以来,不管是昔日的汉军,还是今时的凉州贼,以及时不时侵扰三辅的羌胡,若是自家将粮草奉上,断然是没有不接受的道理,而且说不得还会上门来抢,可面前的这位刘益州,却是大不相同、异于常人,竟是拒了他献上的粮草。 “明公,这些粮草都是我等的一片心意,用于相助明公讨贼之用,还请明公收下……我等族内,粮草尚且充足,绝无断炊的情况,明公不必为我等忧心。” 王翁大抵猜到了刘璋的想法,他开口向着刘璋表明心意,并于心底感叹万分:‘仁德啊仁德,天下怎会有如此仁德的明公。’ “王翁切莫再言,璋说过的话,从无收回的时候。”刘璋上前,搀扶着年老体衰的王翁,示意众人进入陈仓城去,毕竟在城门口、烈日下一直交谈不太好,谈久了弄不好中暑倒下一两个耆老,那就不美了。 “这……这……”王翁听着刘璋斩钉截铁的话,他期期艾艾了两句,也只得点头答应下来,只是点头答应下来的他,眼眶里泛起了一层晶莹。 众人来到了陈仓官寺,刘璋好生安抚了一众暗自抹泪的关中耆老,并在入夜后摆了一个简单的宴席,用以招待关中耆老,最后,他目送这些关中耆老离去,让他们在陈仓内设下的居所安住下。 待做完上面这些事情,刘璋举目望天,但见夜色还不是很浓重,一轮钩月正处于东方升起不久的状态,斜挂在半空中,静静的流泻下清淡的月色。 “子远,说说李傕、郭汜处的情况吧。”刘璋没有安歇的念头,他向吴懿这个先锋主帅问询起了李傕、郭汜一方的情况。 吴懿应声作答:“明公,前面徐校尉在陈仓道口大败李傕、郭汜遣来的羌胡之后,李傕、郭汜便引兵而去,眼下二贼以及他们招诱来的群贼,屯重兵于长安城、黄白二城,此外长安、黄白二城附近的县城,则有少量凉州贼管制,见着像是打算等我们引兵去攻。” “诱敌深入?”刘璋嘿然一笑,道出了李傕、郭汜这般举止可能的目的。 “当是诱使我们深入,意图拉长我们的粮道,并用长安坚城来抵御我们,使我们顿兵坚城之下,而后于长安城下一锤定音、决一胜负。”主簿兼军师中郎将荀攸嘴角噙笑,他摇了摇头道。 军议校尉法正伸出手摩痧着下巴的短须,他不屑一顾道:“李傕、郭汜想我们引兵前去攻打长安,那我们就偏不去,不顺着他们的心思。” 参军郑度闻言惑然了一句:“不去攻打长安,诛杀李傕、郭汜二贼,如何拿下关中?” 众人看向军议校尉法正,等着法正的回答。 法正轻微的摇了摇头,他缓缓道:“不去攻打长安,指的是不立即去攻打,而不是不去攻打。” “我军初至关中,立足未稳。”法正解释道:“所以如果我们发兵去攻打长安,就显得太过急躁了,也容易露出破绽……我们还需步步为营,好生经营个把月,这个月先摆平陈仓附近的郡县,使左右两翼没有隐患,如此一步一步的向长安进军而去。” “善。”荀攸合掌赞道,他对法正的意见很认可。 一声称赞后,荀攸向刘璋拱手道:“明公,我军步卒多而骑卒少,李傕、郭汜处骑卒多而步卒少,若是我们急切间引兵至长安,从陈仓到长安的粮道,必然会受到凉州精骑的袭扰,彼等依仗良马,来去如风,我们是断然追之不及的,此外我们也没有足够的骑卒去反制。” “所以臣下认为,当依照法校尉,步步为营,一步步向长安推去……”荀攸抚着长须,他完善着步步为营的计策。 “关中子弟,遭受李傕、郭汜的荼毒残虐,如今已经是两三年多了,积怨甚深,自今日一众雍县耆老言谈便可知晓……关中父老不过是旧时无力抗衡李傕、郭汜麾下的强兵,只得默默承受,今者明公至此,关中父老有了依托,必然携粮裹甲前来助阵,就如雍县之豪族一样。” “因此明公可以一步步向长安推去,在路上号召关中的豪杰,诛杀李傕、郭汜在三辅郡县设立的长官,使李傕、郭汜只余孤城两座,长安及黄白城,绝了李傕、郭汜内外的通道,让这些凉州贼众胆寒震恐。” “嗯。”刘璋从善如流,他点头应下。 “当如先生、孝直所言,号召关中豪杰,一并讨贼,还关中一个清朗太平世界。” 接着众人再讨论了一二实施计策的细节,直到夜深,会议方才结束,在会议结束的时候,刘璋想起了一件事情:“此前虽是发了檄文于关中,可当时大军未至,也就没有言明针对李傕、郭汜的悬赏……今番我既已至此,当明告关中父老,放出对李傕、郭汜二贼的悬赏。” “以明公之意,打算针对李傕、郭汜给出何等悬赏?”荀攸问询道。 刘璋应声作答,给出了他早已揣摩好的悬赏额度:“我意不论生死,且不论其人身份如何,只要能将李傕、郭汜送至,封侯,赏千金。” 荀攸点了点头,这个悬赏额是个合理的额度,配得上李傕、郭汜大奸大恶、国之大贼的身份。 “攸夜间就写上一份告示,明早遣间细布张关中各处,加上前面所言号召关中豪杰一起诛贼的计策,此外的话,明公可还有其他需要明告关中父老的吗?”身为主簿的荀攸领下了这份文书的书写工作。 “有劳先生了。”刘璋点头,他先是抚慰了一句作为劳模的荀攸,而后摇了摇头道:“至于其他,却是没有什么了。” 第二日。 从主簿兼军师中郎将荀攸麾下的属吏手中,数十名精细的骑士各自接过了一份告示,告示上是益州牧刘璋对李傕、郭汜给出的悬赏,以及对关中父老的号召,号召关中父老一并讨贼。 “尔等张告各处,切莫遗漏。”昨夜为了撰写告示,以至到了凌晨后方才睡下的荀攸,他顶着微微泛黑的眼圈,向着一众骑士吩咐道。 “诺。”一众骑士齐声应了一句,而后拱手告退几步,就纷纷各自上马,自陈仓向关中各处奔去。 做完了这一桩事务,荀攸忙不迭的赶到刘璋处,向刘璋交付:“明公,告示已经写好,且吩咐了精细骑士去张贴关中各处郡县……若无意外,不出三五日,关中豪杰必然都知晓明公的到来,以及明公对李傕、郭汜开出的赏额。” “先生辛苦了,眼下我们还需在陈仓修整几日,却是没有什么要事,先生且回去补个觉。”刘璋见着荀攸的黑色眼圈,他慰问了一句。 “不必。”荀攸顶着个黑眼圈,但他的精神却很不错:“不过是熬了一宿,算不得什么,当下虽说是大军远迈至此,需要修整几日,可粮草辎重、军械战具等物,还需早早的准备妥当,不要有什么遗漏才好。” “念及军事大事,攸哪里睡得着,就算睡着了,只怕一只眼睛也还是睁着的。”荀攸微微一笑,眼下正在辅佐明主,争霸天下的关键时候,他只觉浑身是用不完的气力,睡意仿佛不存在一般,因是他虽然看上去有些缺乏睡眠,看精神上亢奋的很,断无一点惫色。 “得先生辅佐,璋之幸也。”刘璋感怀了一句。 正如荀攸所言,三五日内,一封出自益州牧刘璋之意的告示在三辅之地传了个遍,无论是关中的豪杰,还是关中的黔首,耳中都躲不过刘益州三个字。 一时间,关中除却李傕、郭汜等人,以及一意和刘璋对抗到底的关中诸将,剩下的饱受兵灾的豪杰黔首,无一不是群情激奋。 其中有志向的关中豪杰,开始行动了起来,他们装载着粮草,携带着弓矢赶赴陈仓,欲效命于刘璋麾下,协助刘璋征讨凉州贼,同时于其中建功一二。 至于未曾赶赴陈仓的豪杰,他们在得到蜀军作为依仗之后,纷纷起兵诛杀了李傕、郭汜置下的郡县长官,安排信使传首陈仓,并向刘璋递上效忠的文书。 这里有一位豪杰,姓张名既,字德容,为冯翊高陵人,曾经被举为孝廉,但没有赶赴京城入郎署为官的他,此时却是动身赶赴了陈仓,欲效命于益州牧刘璋。 当张既抵达陈仓后,第一时间他没有受到益州牧刘璋的接待,这里并不是因为益州牧刘璋小觑关中豪杰,而是益州牧刘璋此刻恰巧不在城中,而是在城外检阅部队。 因此张既见到的人,是益州牧刘璋之下的第二人,主簿兼军师中郎将荀攸。 面对出身颍川荀氏的荀攸,以及荀攸如今贵重无比的身份,张既不露一点怯色,他同荀攸侃侃交谈了起来。 “张君是冯翊人?”荀攸根据张既递上来的名刺,扯起了张既的籍贯,他对张既没有什么耳闻,冯翊也没有什么张氏的豪族,不过见着张既仪表非凡,他料定张既绝非凡俗之子,是故以主簿之重,亲自接待张既一番。 “是,既乃冯翊高陵人,寒门庶族出身,没有什么名望,主簿恐是难有耳闻。”张既无所遮掩的道明了自己的身份和家世,他的脸上没有一丁点因为出身寒门而有所羞惭的意思,神色淡然,波澜不惊。 见着张既的面色,荀攸略微点了点头,他抚须道:“前虽不知,今日却是知晓了张君……其实以张君的风采,就好比一根锥子放在囊中,早晚显露出来,扬名关中。” “主簿谬赞了。”张既谦逊了一句。 他拱手道明来意:“既此来,是听闻刘益州引兵至此,有讨贼之意,我虽是不过一凡俗之辈,也想为关中子弟做一番贡献,故投效至此……还请主簿上告刘益州,言明既之心意。” 这里张既朗声道:“纵是留于帐下做一名士卒,我也愿意,还望主簿不弃。” “张君此来,自然要上告明公,至于置张君何位,需看明公意思,然绝非一小卒尔,非是待士之礼也。”荀攸点头应下,同时他见着张既有如苍松一般劲拔的姿态,不由心底感慨了一句:‘关中佳士何多耶!’(本章完) 第343章 风向 张既? 魏晋以贾诩之筹策、贾逵之忠壮、张既之政能、程昱之智勇、顾雍之密重、王浑之器量、刘惔之鉴裁、庾翼之志略,彼八君子者。 在巡视完城外军营后,被中军营的士卒簇拥着返回陈仓的刘璋,收到了主簿荀攸的消息,言是有一个唤作张既字德容的冯翊人,前来投效于他。 听到张既名字的第一刻,刘璋莫名的想起了唐人独孤及对魏晋士人的点评之语,张既位列其中,并以政能显名,是一个才干卓著的治政大家。 这也匹对的上张既的生平,张既一生以惠政闻名于世,初时为新丰县令时,治绩在三辅为第一,后陆续出任京兆尹、雍州刺史、凉州刺史,任上皆有令名,深受当地百姓的拥戴。 “孔雀来矣。”刘璋嘿然一笑。 虎头虎脑的吴班闻言,他扫视了周遭一圈,而后向着刘璋发出疑问:“明公,哪里来的孔雀,我怎么没看到?” 刘璋回道:“孔雀者,张既也,将开屏于我目前。” 言罢,刘璋不再言语,只向前御马而行,留下身侧面色疑惑的吴班独自思索。 吴班对张既,这位前来投效刘璋的关中豪杰不甚了了,但听自家明公对张既的评价,言是张既是一只孔雀,不免让吴班心中升起了一阵好奇的念头,想见上一见这位孔雀。 只是吴班有些困惑,他从未听过张既的名头,前面关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也考究过,其中并没有张既这一号人物,却是不知他的明公从何知晓。 陈仓城外的军营同陈仓城相距并不太远,骑上马走上一趟,也就一刻钟的时间,因此没花费太多的时间,刘璋就到了陈仓的官寺,见到了张既。 “冯翊人张既,字德容,见过明公。”张既有如一颗挺拔的劲松,先是拱手挺立,接着弯下树干,向着刘璋施礼。 在俯身行礼的间隙,张既不着意的瞟了一眼上首的益州牧刘璋,这一趟他所投效的君主。 ‘年轻。’ 这是张既的第一反应,就年龄而言,从面容上看,益州牧刘璋并不是很大,虽是刘璋蓄起了短须,显得有些稳重,可过份年轻的容貌,还是出卖了益州牧刘璋的年龄。 ‘亲和。’ 这是在被刘璋亲自托起并延请入座后,张济的第二个感觉,益州牧刘璋没有什么架子,也没有什么防备,他一介外人,初入陈仓,益州牧刘璋就敢亲自托扶起他,可见刘益州正如风闻中所传的一样,是一个亲贤爱士的明主。 在张既打量自己的时候,刘璋也在打量张既,张既看起来二十出头,容貌青春,仪容上确有非凡之处,姿态无有失礼之过,也难怪荀攸向他举荐张既,并有意让自家亲自接见考察张既一番。 “张君远至,还请满饮一杯,略减疲乏。”刘璋端起酒杯致意张既。 “谢明公。”张既也不推脱,没有矫情,他一手将酒杯递到嘴边,一手展开袖套挡在脸部的前方,借着袖套的遮掩,满饮了一杯,饮完后他倒转酒杯,示意饮尽。 “张君豪气!”刘璋称赞了一句。 而后没有过多的客套,刘璋向自冯翊赶来的张既问道:“张君即是从冯翊至此,路上穿过京兆尹,不知是否知晓一二贼情。” 虽是有斥候间细刺探长安的消息,但刘璋还是向张既问上了一嘴,毕竟如今的消息错综复杂、有如乱麻,关于凉州贼的情报,还得根据多人给出差异的消息、互相印证才是。 同时借此,刘璋打算考察一番张既,实打实的见识一下张既的才华。 张既端正面色,发出清朗之音道:“既由冯翊至此,路上所见,皆是关中豪杰听从明公之令,或是驱逐、或是枭首李傕、郭汜这些凉州贼置下的郡县长吏,各据城池,各依坞堡,抗衡凉州贼。” “以我的浅薄之见,不出旬月,举关中之地,将不复李傕、郭汜所有,而皆是明公之旗号……” 一言至此,张既感慨一声道:“这也是李傕、郭汜杀戮过重,天怒人怨的因果,关中士庶,前面无所依托,不得已臣服李傕、郭汜,今有明公至此,众心知有所属,是以皆响应明公的布告。” “二贼积怨已久,声闻于天,有此情形,不难料知。”荀攸抚须,应和了一句张济的话。 “听闻李傕、郭汜屯重兵于长安、黄白二城,此二城形势张君可知晓一二否,城池高矮、壕沟深浅、守御松严等等情况,还请张君为我介绍一二。” 向着张既这位关中土著,刘璋继续打听起了长安、黄白二城的形势。 面对刘璋给出的问题,张既这一趟赶赴至此,路上早已有过斟酌,打好了腹稿,是以刘璋方才问询而出,他便应声作答。 “黄白城,昔日朝廷储粮屯兵之地,城中粮草颇多,是李傕、郭汜等凉州贼的粮仓,是以凉州贼守御甚是森严……既往日曾亲身前往,刺查过一二,城中详情,可稍后为明公绘图成谱,方便查阅。” “长安,旧日之京师也,城池广阔,守具齐全,护城河引水绕城,宽且深矣,是一座天下坚固的名城,城内可容纳数万之众,为李傕、郭汜等凉州贼及关中诸将的依仗。” “黄白、长安,二城互为犄角之势,中间则以池阳城为联络点,是以贼所凭恃,黄白之粮草,长安之险固,加之凉州精骑锐利也。” 刘璋微笑点头,张既给出的情报,和他派遣斥候收集的消息大差不差,两相验证,就可以判断出李傕、郭汜一方的真实情况了。 “即是李傕、郭汜等凉州贼依仗长安坚固、黄白储蓄,一时间想必是急切难下,以张君之见,当如何行事方为上策。” 张既这一次斟酌了片刻,他对军务不是十分的明了,然而因为当下宇内纷乱,不知兵事只怕生存都有问题,是故他研习过一段时间的兵书。 “以我的浅薄之见。” 张既先是惯例的谦逊了一句,而后出言道:“明公无需急于引兵攻打长安,可先招揽关中豪杰,分兵略定左冯翊、右扶风,削去李傕、郭汜等贼的羽翼,使贼只余长安、黄白、池阳等数座孤城,而后趁贼人惶恐、军心不一之时,引兵攻之,当无有不胜。” 刘璋闻言和荀攸对上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睛里对张既的欣赏。 “张君所言,甚合乎道理,我当思之。”刘璋赞了一句张既,张既所言,和他前面同荀攸、法正商谈的对策很是相近,都是削去李傕、郭汜的羽翼,然后趁虚一举破之,这是正兵的路子。 “明公谬赞,既不敢当。”张既谦虚了一句,这里他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前面还有些担心,担心所言不当,为刘璋所不喜,如今看来,他的兵书倒是没有白学。 “今幕府户曹空缺,不知张君有意乎?” 刘璋搬出了户曹的位置,户曹管着民户、农桑一类的事情,算是个亲民治政的官职,比较适合张既这类的治政小能手,让张既能尽情施展自身的才华。 一声清朗有力的声音从上方传下,直入张既的耳中,让张既心下顿然波涛汹涌了起来。 ‘户曹。’ 张既知晓户曹的职责,典掌民户、祠祀、农桑等事,是一个亲民的官职,职责非常重要,同时又是幕府的户曹,是个能够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位置。 以户曹之职,他日若得外放,必然能得一郡高位。 如此重要的官职摆在自己的面前,不免让早些年间,只在冯翊郡担任门下小吏的张既面色略微激动了起来。 “敢不从命……自当就此效事于明公,得以救济一二关中黎庶。”张既跪拜而下,向刘璋发出效忠的言辞。 面对刘璋的招揽,张既没有什么迟疑,他来此本就是有心投效从事于刘璋麾下,借此救济关中黎庶一二。 更不必替刘璋抛出的官位,远远的超出了张既的自我定位,他此前认为,就算益州牧刘璋亲贤爱士、取士不问出身,但他在关中没有什么名气,也不是世家大族出身,想必得不到什么显贵的官职。 不过他此来陈仓,是为了救世济民,因此就算在益州牧刘璋麾下做一小吏,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然而让张既未曾想到的是,他初见刘璋,就得授幕府户曹一职,这不免让他喜出望外。 入夜。 张既于刘璋为他置办的卧室内,静静的思考了起来,他在脑海中一幕一幕的翻看着今日同主簿荀攸、益州牧刘璋……不对,是他的明公对答的场景。 “不应当啊!”张既喃喃了一句,他似乎也没有什么惊世之语,也没有展露出什么特别出众的才能,但竟是得到了益州牧刘璋的见重,初一见面,就得到了户曹的位置。 ‘千金买马骨!’ 张既自觉找到了一个理由,那就是明公方有意招揽关中豪杰,于是将他作为一个典型的例子,展示给关中的豪杰看,以示明公不问出身、唯才是举的心胸。 当是如此,就着这个念头,张既渐渐入睡。 …… 长安。 “反了,反了,都反了。”郭汜怒不可遏的咆哮道。 自从他和李傕引兵退还了长安,整个关中的风向忽的一变,关中的豪杰以为他和李傕是惧了益州牧刘璋,是以近日来驱逐乃至斩杀他和李傕置下的长吏,向陈仓的益州牧刘璋发去投效的文书。 三五日内,偌大一个关中,他和李傕所能掌控的城池,只余下寥寥几座而已,而大部分的城池,都为关中豪杰起兵所据,对抗他们的命令。 因而,眼下的形势,让郭汜极为不满。 “不该退回来的。”郭汜骂累了,他坐下叹了口气:“关中的豪族都是一群观望风向的狗,那边的风强劲,他们就往那边倒,我们从陈仓退回来,知道的明白我们是以退为进,可外人不知内情,还以为我们怕了刘璋小儿,不是刘璋小儿的敌手。” “以至于关中豪族争先恐后的朝着刘璋摇尾巴,把我们安置的郡县长史,要么是驱逐,留一手后路,要么是直接杀了了事,全然的向着刘璋小儿归顺……” “哼。”郭汜气的牙痒痒,他向李傕吐槽道:“稚然,依我看,再过个三五日,关中之地,我们就剩下几座孤城了,到时候,你我败亡的日子就不远了。” 李傕对郭汜的丧气话充耳不闻,他知晓,郭汜虽是口头上说着些丧气话,实际上骨子里是再顽横不过的,不过是落个口舌利落而已。 “稚然,你在看什么呢?”郭汜见李傕不语,只是在盯着手上一封绢布在看,他好奇的问了一句。 “是刘璋小儿最新布告关中各地的檄文。”李傕回了一句。 郭汜切了一声,他不屑道:“你先别说,让我猜猜,檄文上说了什么……” “嘿嘿,肯定又是将你我骂了一顿。”郭汜满不在乎的说道:“不过刘璋小儿着实不会骂人,他在檄文上的用词,我却是不明其意的,他骂了也是白骂。” 文化水平较低,早年间偷马度日的郭汜嘿然一笑,用着掩耳盗铃的方式,对出自主簿荀攸之手、高文化水平的檄文表示出不屑和不在乎。 “骂是骂了。”李傕肯定着郭汜,而后继续说道:“只是除了骂词,刘璋小儿还给出了悬赏,悬赏你我二人。” “哦。”郭汜来了兴趣:“你且说说,悬赏了什么,若是低了,我可得遣人向刘璋小儿好好说道,怎生如此小觑你我。” “不论生死,不管何人,只要献上你我二人,封侯,赏千金。”李傕冷淡的答道。 “嘶~~”郭汜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虽是前面说着悬赏得高一点,可没想到,刘璋小儿竟是出手这么大方,用封侯、千金来悬赏他和李傕。 这里至为关键的一点是‘不管何人’这个条件,也就是他和李傕身边亲随,也有机会得到这个悬赏。 “好狠毒的刘璋小儿。”郭汜谩骂了一句。(本章完) 第344章 五丈原 长安。 郭汜念着当前局势愈发的糟糕起来,举关中的郡县,各地豪强正纷纷归顺益州牧刘璋,有如大河东奔入海一般,没有阻滞住的可能。 他心生悔意,懊恼无比。 “早知道就不该听贾先生的计策,引兵退还长安,应该钉死在陈仓城下,就在陈仓同刘璋小儿决一死战,分一分雌雄。” “我们钉死在陈仓,关中地区的豪族就不会归顺刘璋小儿?”李傕冷哼了一声。 “郭阿多,你岂不闻人心向背,似你我这样为天子公卿、士庶百姓所仇视的人,以往不过是仗着麾下强卒,所以关中无人敢悖逆你我……可现在那益州牧刘璋引兵而至,关中豪族有了选择,自然是背叛我们、投效刘璋,而且是一刻都等不了。” 李傕清醒且冷静的言道:“你别看以前关中豪族多么的温顺,可他们不过是同我们虚与委蛇罢了,表面看起来忠顺,暗地里却是巴不得食我们的肉,喝我们的血。” 郭汜梗着脖子说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这关中的豪族本就同我们貌合神离,不是一路人,反叛是早晚的事……” “但是如果不是我们听从贾诩的建议,从陈仓退回来,他们或许就不敢这么早跳出来,而且跳反的这么明晃晃……” 郭汜依旧在埋怨贾诩,他觉得贾诩的计策出了纰漏,没有考虑到他们从陈仓退还长安,在外人眼里会被认为是一种虚弱的表现,以至于整个关中沸反盈天,一个个往日里温顺的豪族跳出来同他们作对。 李傕重重的摇了摇头:“怎么可能钉死在陈仓……” “我们先是攻打陈仓城不下,后又逢上一场大败,军心士气落到了谷底,加上粮草辎重需要从长安、黄白运到陈仓……若是我们在陈仓同刘璋相抗衡……” “呵……”李傕无奈的叹了口气:“刘璋小儿都无需出兵,只要闭门不战,高挂免战牌,不过数月,我们粮草不济,数万的大军就会像是烈阳下的冰雪,消融的无影无踪,不战自败。” “也惟有像贾先生说的一样,退回长安,诱敌深入,伺隙破之。” 李傕没有像郭汜一样,对贾诩的计策生出不快的心思,恰恰相反,他对贾诩的计策很是认同,他认为大军一味的钉在陈仓不是什么好事,也没有什么意义,退还长安他们才会有一线生机。 “话说这么说。”郭汜像是被李傕说服了,但他仍旧还是埋怨了一句:“只是我们这一退,显得我们一方弱势和心虚,导致中立的势力都跑到刘璋小儿那里去了,这却不是什么好事。” “由着他们去吧,天要下雨或是天要放晴,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事情。”李傕看的很开,他斟酌道:“况且这些关中的豪族就算是投效我们,我们恐怕也是不敢收纳,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刘璋小儿的间细……他们现在跳出来,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至少我们现在有了防备,就不至于一时被他们所趁。” 长安城外。 李傕、郭汜的大军屯于长安城内,骠骑将军张济的大军却是没有入城,而是屯兵于长安城外。 这里张济向李傕、郭汜给出的说法是,一内一外,相距不远,可以成就掎角之势,等后面益州牧刘璋引兵来攻长安的时候,若是刘璋攻城,城外的张济可以袭扰刘璋的后方,若是刘璋攻打城外的张济营寨,城内的李傕、郭汜则可以引兵同张济一起夹攻蜀军。 这是一招很是浅显,但也很是实用的计策,所以李傕、郭汜也不强求张济屯兵城内,而是由着张济屯兵城外,只每隔两三日,邀请张济到城内商议军务。 此刻张济在城外的中军大帐,张济、张绣,以及张济引为谋主的贾诩,以及张济的心腹爱将胡车儿等,几人汇聚在大帐内商议起了关中近来的局势。 “确如先生所言,李傕、郭汜引兵退还长安后,关中豪杰纷纷以为是李傕、郭汜虚弱不堪、无力同刘益州抗衡,因而各自驱逐李傕、郭汜设置的长吏,据有郡县,归顺于刘益州。” 张济在见着敌对的蜀兵势力兴盛的局面时,他乐呵了起来。 “再过三五日,想必关中地区大半的郡县,都将是打着刘益州的旗号,同李傕、郭汜划清界限。” “叔父说的是,这一局,刘益州当有七八分胜率。”面容清秀的张绣附和了一句:“眼下,我们是不是该派人同刘益州沟通归顺投效的事情?” “是时候了。”张济点了点头,但他没有现在去下决定,他转头看向半眯着眼睛、似是在养神的贾诩,开口问道:“贾先生,你怎么看?” 贾诩听得问询,他睁开了半咪着的眼睛,一双蕴藏智慧的眼睛在睁开后,有流光婉转其中:“将军,当下正是合宜,可遣精细之人往刘益州处,向刘益州表明我们欲要归顺的心意,就此弃暗投明,去做一番事业。” “嗯。”张济点头应下,但是这里他还有一桩事情欲要劳使贾诩:“先生,归顺刘益州的文书,还要劳烦你写下,我战场厮杀行,但腹中文采不行,若是写出的文书词不及意,影响了刘益州接纳你我,那便不美了。” 贾诩嘴角噙起一片笑意,他没有立即答话,只是从袖口里掏出一封文书,递向了张济,同时口着言道:“归顺的文书,我早已写好了一封,将军可以审阅一二,看看是否还有需要完善的地方。” “先生的文笔,自然是没的说的,却是不必审阅。”张济见着贾诩早已准备好了一封文书,他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毕竟以贾诩的智谋,若是没有提前准备好,那才是奇怪的事情。 “胡车儿,你且拿着这封文书,今夜趁着夜色,无人察觉的时候,奔向西方,向刘益州言明我和先生的心意,使刘益州知晓,凉州将中,尚且还有忠义之士。” 张济仔细的嘱咐着他的心腹胡车儿。 …… 在关中豪杰无不响应、并遣人归顺的情况下,刘璋率领着大军,从陈仓出发,稳扎稳打,在保证两翼安全的情况下,一步步向着长安开始推进。 当下,他抵达了五丈原。 五丈原位于陈仓的东面,算起来也还是陈仓的地界,地势相对平坦,整体面积非常小,南北距离只有四公里左右,而东西的距离更是不到两公里,看起来不过是三辅地区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平原。 但等刘璋抵达五丈原,并饶有兴致的走探了一番后,他明悟了为何诸葛亮最后一次北伐屯兵五丈原的缘故。 五丈原北邻黄土高原,南接秦岭,又有渭水从中穿流而过,和鸿固原、白鹿原等围绕在长安城周围,地势十分的重要,称得上是兵家必争之地。 且五丈原作为一块平原,但却是一个军事上的封闭空间,北边与渭水相接,东边与武功水相接,再加上南靠秦岭,北南东三面包围,形成了一个夹角之势。 因而诸葛亮屯兵五丈原,不用忧心多面受敌的问题,加上五丈原就位于褒斜道最北侧的出口处,粮草运输的距离就比较短,方便自汉中运来供给大军的粮草。 只是有利也有弊。 刘璋轻叹了一声,五丈原三面环绕的地势,东西两边还都是深沟,这种情况下,的确有利于蜀兵抵御曹魏的精骑,可想要自五丈原攻打其他地方,也就不太方便了。 就比如向北横渡渭水,数千兵马横渡河流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老乌龟司马懿屯兵渭水北岸,是日防夜防,不使诸葛亮有机会跨渭登原,连兵北山,隔绝陇道,摇荡民夷。 魏蜀两方人马谁也吃不掉谁,僵持的情况下,诸葛亮也只得原地屯田,打起了持久战,而到了这个时候,也就是天不假寿,星落五丈原。 刘璋感怀历史,一路上不免有些慨然。 在他的身侧的吴班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为什么他的明公当下看上去有些惆怅,不复往日的锐利,似是在感伤什么事情。 吴班猜测了一阵后,他断定明公应该是因为兴兵至此,想起了过去高皇帝的事迹,高皇帝也是从陈仓踏上征途,平定三秦,而后东向以争天下,所以明公才一脸惆怅。 只是刘璋感怀什么、惆怅什么,吴班不好去发问,他查看了一眼天色后,做起了他的本职工作:“明公,天色不早了,是时候该回营了。” 刘璋点头,伤古怀今了一阵,他的雅兴得到了抒发,现下天色即是不早了,他也是该回营了,他可没有挑灯夜游的兴致。 拨马回营,众骑奔踏。 不多时,刘璋返回了在五丈原上立起的营寨。 “长安方向可有动静?”刘璋洗了一把脸,奔波的辛累被抹去,他向主簿荀攸问道。 荀攸摇了摇头:“李傕、郭汜那里全无动静,没有调动军队的征兆,看起来,李傕、郭汜是打定主意坚守长安,引我军去攻打长安了,却是无意阻拦我军东进。” “真怯懦啊!”辅汉中郎将甘宁吐槽了一句,以往对于凉州兵精的话,他可听的多了,可前前后后见识了一番,他对闻名天下的凉州精骑,却是不放在眼里了。 不过鄙夷归鄙夷,甘宁对于军务,还是慎重的对待:“若是李傕、郭汜一意坚守长安,我等倒是一时间不好拿下他们,恐怕还会有顿兵坚城、师老兵疲的风险。” 荀攸面露浅笑,他反驳甘宁道:“辅汉不必忧心,李傕、郭汜外无强援,内中粮草不过支上数月,哪里能坐得住,哪里能在长安城里坚守太长的时间。” “以我之浅见,李傕、郭汜当是坚守个把月,然后倾军而出,同我军一决雌雄,一战定胜负。” “李傕、郭汜想坚守长安就由着他们坚守吧,我们且不去攻。”刘璋不会去做让李傕、郭汜顺心如意的事情,他反其道而行之。 “就由着李傕、郭汜在长安城里坚守静候,我们先分兵略定关中诸县,绝了李傕、郭汜在长安城外围的势力,削去他们的羽翼,消弭他们的力量,然后再一举灭之。” 于兵法而言,刘璋不是喜欢奇谋的那一类人,他更喜欢以正兵的方式击败对手。 盖因奇谋虽好,可若是翻了车,那损失可就大了,且敌手李傕、郭汜都是老于用兵的凉州骁将,昔日宗正刘艾有言,江东猛虎孙坚用兵不如李傕、郭汜,对上如李傕、郭汜这般奸猾的敌手,多少得小心一些。 更何况,这里刘璋自认,就如此一路平推过去,以正兵临之,胜机在握。 不过若是有施展奇谋的时机,刘璋也愿意施展下,毕竟奇谋花费的筹码小,而奇谋成功实施后,能赢到的筹码则比较多。 夜色降临,虫鸣蛙叫的声音此起彼伏,汇成了一首大自然的交响曲,就着虫鸣鸟叫之声,刘璋和众人在一番商议后,各自散归自己的营帐。 卧于榻上,刘璋和衣而眠,介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他听着帐外不时传来的巡夜士卒的甲胄鳞片摩痧的金属声,一边思索起了眼下的局势。 当下的局势对他来说,称得上是顺风顺水,他的前景看上去不错,可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小心谨慎,毕竟敌对方李傕、郭汜的真正实力,到现在还没有受到大的打击,李傕、郭汜一方还有不小的能量。 但眼前的局势也值得高兴一番,他差不多将李傕、郭汜逼的只剩孤城数座,偌大一个关中之地,明面上都是打着他的旗号的人马,明面上效命于他。 夜色深了,刘璋止住了思索,他全然的投入了梦乡,军务虽是紧要,可休息也很重要,没有一个好的精神,是断断不可去指挥大军作战的。 熟睡而去的刘璋,在夜半之际,听到了帐外传进来一声叫唤。 “明公。” 刘璋警觉的醒来,他根据那一声明公的主人,向门外问询上了一句:“元雄,何事?” “凉州有将遣使请求拜见。”(本章完) 第345章 诈降 五丈原。 入夜后的五丈原,劲风大起,于平原上呼啸,营帐外强风吹动旗帜的声音,卷动篝火的声音,刮过帘帐的声音,以及帐外吴班通禀的声音,一声声都传入了刘璋的耳中。 虽是诸多声音相互夹杂着,但刘璋还是听清了自吴班口中传来的话。 凉州将领中有人遣使前来! 即是有凉州将领打算背弃李傕、郭汜,弃暗投明,归顺于他。 这是一件好事,大大的好事,对刘璋而言。 当然,前提是这件事是真实的,是真的有凉州将领弃暗投明、归降于刘璋,不然若只是诈降,那就是空欢喜一场,而且说不得会中李傕、郭汜的诈降之计。 刘璋自床榻上起身,和衣而眠的他自然也不用收拾什么,他走到帐口,掀开帘帐,一边向中军大帐走去,一边向吴班问道:“元雄,是哪一家的使者?” “是骠骑将军张济,使者为胡车儿。”吴班应声答道。 ‘张济、胡车儿。’刘璋喃喃着这两个名字,使者胡车儿不用考虑,毕竟胡车儿只是个使者,需要思索的是作为主帅的张济,他或许可以从张济在历史上的为人,来判定这桩归降事件的真假。 只是张济在历史上所流传下来的事迹不多,前期的张济,就只是协从李傕、郭汜做出了一些威逼天子、残害公卿的事情,后面就是屯兵弘农陕县的张济在建安初年粮草不济,进攻穰城的时候中流矢而死,死后部曲归侄子张绣接管,到此再无他事。 说起来,张济到底是于三国名声不显,远不如他的老婆邹氏名声响亮,甚至于比不上今番的使者胡车儿,这一位偷盗双戟、害死典韦的小头目。 刘璋不免犯了难,就张济这种情况,他很难断定出张济的为人究竟如何,这一桩仿佛喜事的归降是真是假也就难以分辨了。 ‘先见见胡车儿再说。’刘璋打定主意,他打算见一见胡车儿再做决定,不管张济是真心归降还是诈降于他,对大局的影响不大,他却是不必如此纠结。 刘璋想了想,吩咐了一句:“元雄,你且去唤荀先生和法校尉前来。”他打算让荀攸和法正参谋参谋,既然有谋士,那自然是要使唤起来。 吴班领命而去,阔步走着去传达刘璋的命令。 刘璋的营帐离中军大帐并不远,不多时他就到达了中军大帐,抵达中军大帐后的他没有立即召见胡车儿,而是等到荀攸和法正连袂而至后,他方才一声令下,让张济遣来的使者胡车儿晋见。 甫一下达命令,帐外就传来了厚重的脚步声,接着一名身形魁梧、鼻头挺拔,相貌不似汉儿的壮汉掀开帘帐,踏入了中军大帐,隔着一定的距离,声音洪亮的向刘璋跪拜而下。 “张骠骑麾下,都尉胡车儿,见过刘益州。” ‘是胡儿。’刘璋借着中军大帐内通明的烛火,在见到胡车儿第一眼的时候,就判断出了胡车儿的血统。 胡车儿断然不是汉儿,而是凉州杂胡,或者是湟中义从,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外邦之人。 不过胡车儿虽是胡人,但行为举止、言谈用词,大抵和汉儿无异了,抛去相貌,旁人只会认为胡车儿是一名汉儿。 刘璋语气和洽,他客套的让胡车儿起身、不必多礼,而后开口问起了胡车儿的来意,明知故问的道了一句。 “都尉来此,是张骠骑有什么事吗?” 骠骑将军,一个有如三公的重职,在天子刘协为了东归雒阳的时候,被天子刘协轻飘飘甩了出来,用来收买人心,而给到的人就是张济,天子刘协拜张济为骠骑将军、平阳侯,假节,如同三公一样开府辟召掾属。 若是较起真来,在朝廷里论资排辈,分列前后,刘璋说不得还要排在张济的后面,可现下张济却是遣使前来,有意向刘璋表示归顺之心。 这就是乱世,拳头大才是真理,颠扑不破的真理。 胡车儿遵着张济传达的话,他恭恭敬敬的回禀到:“禀刘益州,我主张骠骑虽是明面上相助李傕、郭汜二贼,实际上却是心向汉室,今见明公前来,愿为内应,相助明公一臂之力,枭除李傕、郭汜这两个国贼……此番遣我前来,即是诚心归降于明公,还望明公鉴纳。” 说到这里,胡车儿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言说张济的一片诚心真意,全在书信之上。 刘璋点了点头,他目视了一眼吴班,吴班会意的走到胡车儿的近前,从胡车儿的手里接过了书信,拆开了封口,细心检查一遍后,他递到了刘璋的手上。 从吴班手里接过书信的刘璋,他细心的阅览了起来。 ‘文笔很不错,字词也很有讲究,而且还有几处用了典故。’ ‘单从书信上来看,张济的确如胡车儿所言,是一片诚心的前来归降。’ 刘璋一边阅览着文书,一边点评起了文书,当阅读到最后,他将这封文书递给了下首的荀攸,让荀攸和法正相互传达阅读。 “不想张骠骑身在戎中,文笔却是甚有可观之处,只观这封文书,便知张骠骑学识不错。”刘璋从不吝啬他的赞美,反正花花轿子众人抬,一两句好话也算不得什么。 胡车儿为人厚重,他不加掩饰的回答:“文书之意是我家张骠骑的心意,只是文字的话,却是出自贾先生之手。” ‘贾诩?’刘璋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追问了一句:“莫不是凉州名士贾诩、贾文和先生?” “正是,非是贾文和先生,凉州之士少有这样的文笔。”胡车儿有问即是有答,他立即回答了一句。 刘璋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随即他道了一句:“张骠骑的心意我已知晓,若是张骠骑诚心纳降,我自当接纳,没有二话。” “多谢刘益州。”胡车儿闻言应声答谢,他此趟前来,就是为了归降一事,而如今就明面上看起来,归降之事并没有什么难处,面前的刘益州是来者不拒。 宽言抚慰了几句胡车儿后,刘璋挥手让人带胡车儿下去饮食和休息。 “二卿以为如何?”刘璋问起了荀攸和法正的意见,至于何事,自然是张济归降一事。 荀攸轻抚着胡须,他若有所思,一时间尚未开口,那边法正倒是急于表现,率先开口道:“明公,凉州诸将非是忠义之士,多数沾染了羌胡的习俗,说出去的话,立过的誓言,往往都是当不得真的,张济此番归降,还需谨防其人诈降。” 从凉州诸将的为人和习气上,法正给出了一个谨慎的回应,他对张济归降一事并不怎么看好,认为其中多半有什么阴谋诡计。 这时荀攸像是思索完了,他开口道:“若是张济真心归降,有张济作为内应,长安坚城思来当是容易拿下了……而且操弄的好的话,说不得能无血开城,反掌之间荡平长安群贼。” “当然,法校尉所言不差,凉州诸将无忠无义,信誉在他们眼里大抵和厕筹一样,是以张济归降一事,真假一时间难以定论,还需看一看张济的所作所为才行。” 同法正一样,荀攸秉持着谨慎的态度,他拿起胡车儿奉上的文书,摇了摇文书道。 “况且贾诩其人,我也有所耳闻,昔日名士阎忠曾经说过,贾诩有张良、陈平那样的智慧,不可等闲视之……说不定这次张济归降一事,就是出自贾诩的手笔,其用意是想诈降,弄了一个大大的圈套等着我们。” 刘璋闻言低眉思索了起来,他对张济的想法不太在意,他在意的是贾诩,毒士贾诩,这位三国一等一的谋士,而现在贾诩在张济营中,同时张济归降的文书出自贾诩的手笔,这就不免让人怀疑张济的诚意了。 这边刘璋半眯着眼睛思索,荀攸则是续而言道:“不过贾诩的为人,倒是同李傕、郭汜等人不同,贾诩虽是身处凉州诸将之中,可昔日曾多番匡扶社稷,担任尚书时,在人事方面多有贡献,论者以此称赞于他。” “而如今李傕、郭汜式微,贾诩作为明智之人,想来不会同李傕、郭汜等人一条道走到黑……所以攸推定,或许是在贾诩的说服下,张济才有了归降之心,至于张济归降一事,有六七分可信。” 刘璋为荀攸的话所触动,他仿佛明悟了什么,顿时他面露微笑道:“卿言是也。” 是的,荀攸说的没错,贾诩是一个明智之人,也是三国最懂得明哲保身的人,这样的一个人,怎么都不太会同李傕、郭汜捆在一起,依附在李傕、郭汜这样的国贼身边。 以贾诩的为人,当是会在所有的选择中,选择出一条最是能保全自身的法子,而现在,刘璋相信,贾诩当会做出眼下最正确的选择。 想是这么想,但刘璋没有脱口而出,他只言道:“不管张济归降一事是真是假,我等但静观其变,若为真,那便是美事一件,若为假,那也无碍大局。” “明公老成之言,当如是也。”荀攸点了点头。 定论即下后,刘璋嘱托荀攸写上一封回信,让胡车儿带回去给张济。 …… 长安远郊。 凉州双雄之一的李傕,在一队人马的簇拥下,于这长安城十里开外的地方巡视。 这是李傕的习惯,他作为一名打老了仗的将领,对敌情最为看重,非是亲眼一见,却是难以放心下来。 所以今日李傕让郭汜坐镇长安城,他则领着一队人马,到了长安的远郊来回巡视。 “兄长,听闻蜀兵已经屯兵在五丈原了。”李傕的从弟,李桓开口问了一句。 蜀兵的动向,是长安城内的机密,李傕、郭汜为了不让麾下部曲被蜀兵惊吓到,有些军情都没有透露下去,只在军队顶层传达通知,也即是几个凉州的将领头目,外加关中诸将的几个头目。 不过上面再怎么遮掩,消息总归还是遮掩不住的,毕竟蜀军数万之众向长安进发,声势过于浩大,李傕、郭汜遮掩的行为,就像是用纸包火一样,没有太大的用处。 所以李桓尽管没有拿到第一手的军情,但他还是听闻到了一些风声。 李傕斜撇了一眼李桓,而后略不经意的说道:“这话你从哪里听来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军中早就传遍了,小弟自然也就知道了。”李桓察觉到了李傕的不快,他讷讷道:“只是从哪里开始流传出来的,却是难以寻觅出一个源头来。” 李傕板着一张脸,他知道事情已经到了洞若观火的时候,尽管他和郭汜在联手遮掩消息,但只怕还是遮掩不住,可他没有想到,蜀兵进军至五丈原的消息,会这么快流传出去,着实有些超乎他的想象了。 他尽量言语平静:“蜀兵的确已经屯兵在了五丈原,这是昨日夜间递上来的消息,只是还没来得及和你说……今天我领着你们来到这里,也是打算走远些,查探一番蜀军的动向,好做一些准备。” 从李傕的口中确认了消息的真实性,李桓于心中一声感慨,蜀兵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从陈仓到五丈原,像是没有受到阻碍一样,只怕再过几日,就能抵达长安城下了。 不过这也是李桓意料之中的情况,他的兄长李傕引军退还长安,一时间露了怯,关中的豪族自然是望风使舵,朝着益州牧刘璋摇起了尾巴。 “兄长,蜀兵来势汹汹,我们当如何对敌?”李桓不放心的问上了一句。 李傕轻哼了一声:“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刘璋小儿怎么出招,我们就怎么接招,难不成以我等凉州的勇士,还能落败于蜀兵的手里。” “兄长说的是,我们凉州的精卒,自是远甚于蜀兵。”面对李傕给出的形而上,没有半分掺杂实际情况的答案,李桓自是不敢多问,他只附和了一句。 “我们往小路走一走,看一看。”李傕下发了他的命令,他打算从小路往前走上一走,看看能不能获取到像样的军情,也不枉今日出来一趟。(本章完) 第346章 京兆韦氏 五丈原。 嘱咐荀攸书写了一封回信交给胡车儿,此外赏了胡车儿五十金后,刘璋亲自将胡车儿送到了辕门处,临别寄语道:“卿可回复张骠骑,骠骑之心,我已知之,可早定计策,两相合力,为国家除去李傕、郭汜二贼,还关中一个太平。” “小人自当回禀,请刘益州宽心,不日便有回信。”胡车儿拱手应诺,向刘璋恭敬的领命道。 言罢,胡车儿倒退数步,再向刘璋拱手告别,就此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送别了胡车儿,刘璋观望了一眼天色,但见东方的天穹已然泛起了鱼肚白,金灿灿的晨曦自云层中映照而出,渲染的半边天空皆是金亮。 昏沉沉的夜色一驱而散,天快要亮了。 “荀卿,法卿,夜里劳累,你二人且去休息一会吧,补个觉。”刘璋转头,向着主簿兼军师中郎荀攸、军议校尉法正慰问了一句。 荀攸正远眺朝阳,一时间有些入神,闻言他回过神来,拱手向刘璋致谢道:“多谢明公,攸向来睡得少,却是不太困,倒是不必补什么觉。” 自踏入关中、回归故土后,一向精神有些亢奋的法正则摇了摇头道:“明公,只有慵懒之徒才会需要多睡,似正之辈,却是用不着补什么觉。” 好言的一句慰问,见荀攸和法正都给否了,刘璋也不做强求,他一手拉着荀攸,一手牵着法正,领着二人向中军大帐走去。 “既是二卿都睡不着,那我们洗漱一番,用早饭吧。” 等到刘璋、荀攸、法正三人洗漱一通、用过早饭后,天色已是通明,阳光穿透中军大帐的幕布,将中军大帐映照的十分亮堂,吴班知趣的领着几名奴仆,将夜间点燃的灯火熄灭。 太阳既然出来了,现下就用不上烛火了。 这时帘帐被人掀开,兵曹彭羕、参军郑度连袂而至,当彭羕扫了一眼大帐内的人物后,他轻笑了一句:“本来以为我起的够早了,没想到荀主簿和法校尉起的更早,却是比我更早到了,看来我不够用心任事,还需努力。” 彭羕一声自嘲,引得郑度也附和了一句:“兵曹说的是,荀主簿和法校尉如此用心任事,你我不免显的惫懒了,当督促自己啊。” 法正面带微笑,无奈的摇了摇头,他问询上了一句:“彭君和郑君莫要贫嘴,我和荀主簿比你二人早些到此,是有缘故的……你们还没吃饭吧,且先用饭。” “哦,什么缘故?”彭羕一边盛着小米粥,一边向法正问询道。 法正没有立即作答,他先是和上首的刘璋对了一眼,然后见刘璋点头,他才作答道:“昨日夜间,骠骑将军张济遣帐下都尉胡车儿前来拜见明公,因我和荀主簿离的近,所以明公唤了我和荀主簿一并接待胡车儿……胡车儿言明张济有心归顺明公,一同协力诛杀李傕、郭汜二贼。” “骠骑将军?真是汉室不幸,骠骑将军这样的重职,竟是给了张济这般作乱造逆的凉州贼子……似张济这般过往欺凌天子、威逼公卿的狂徒,只合诛杀夷灭,三族不免。”彭羕放下还没吃上几口的碗筷,愤然了一句。 “更不必提从张济归降一事,可以看出张济为人寡廉鲜耻、不知忠义,竟是背弃了和他一同出身凉州的李傕、郭汜,向着明公摇头晃尾。” 彭羕使着他一贯愤青的性子,怒斥两句张济以及张济现下所居的骠骑将军一职后,他皱着眉头斟酌了片刻后,猜疑道。 “凉州诸将,素来不晓忠义,誓言就像放屁一样,风一吹就散了……这张济归降一事,真假恐是难测。” “正是,人心隔肚皮,若张济是忠义之士,这归降一事,倒是无所可疑,只是凉州贼子,地近羌胡,同羌胡杂处,心性险恶,不类汉儿,张济归降一事,却是难以打下包票。”参军郑度应和了一句。 刘璋见着彭羕和郑度的态度,他感到有些伤脑筋,在平定关中后,他必然是要拿下凉州,收纳一批凉州士人和武将的,可他帐下重臣,看起来对凉州士人和武将都存在大大小小的歧视和偏见,到时候糅合麾下文武这一桩事情,只怕得花上一番功夫了。 不过这里无怪乎彭羕和郑度对凉州武威郡出身的张济抱有偏见,认为张济之心难测,归降一事真假晦明。 实在是一方面凉州人倒了大霉,先是国贼董卓、后世李傕郭汜,把大汉的朝局弄的一发不可收拾,致使天下之人无不怨愤凉州,这种情况下,彭羕和郑度能对凉州人感官好起来才有的怪。 另一方面则是凉州地近羌胡,同羌胡杂处,沾惹了胡风,不怎么通晓经学,所以在经学为盛的当世,凉州人虽然武力值比较强悍,可在政治地位上,却是处于卑下的地位,少有凉州出身的大儒和名士为凉州摇旗呐喊,也就导致凉州人风评日下。 “明公意下如何?”彭羕在快速吃了几口小米粥,饮尽了一碗后,他忙不迭的问起了刘璋的意见。 刘璋道:“前有檄文,已宣言此战只诛杀李傕、郭汜二贼,其余降者不问,是以我应下了张济所请,同意了张济的归降。” “明公,万万不可,这张济归降……”彭羕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急色,他正欲进言,但他的话说到了一半,却见刘璋摆了摆手止住了他。 “彭卿不必担忧,张济归降一事,只不过是遣使言明心意,还没有明显的眉目,是故我虽是应下了张济所请,但也不会全然相信张济的话,我打算且观其行,然后再做定论。”刘璋知晓彭羕接下的话,他先一步止住了彭羕。 “却是羕多虑了,以明公的睿智,自是断乎不会为张济所欺骗。”彭羕悻悻了一句。 “这也是璋前面檄文有所明言,而今张济归降,我自当纳之,不好失信于人。”刘璋搬出了他的信誉,人无信不立,在这汉末乱世,信用也是极为重要的。 彭羕点头:“明公说的是,且不论张济是否真心归降,他即遣使前来,却是应当接纳……只是听其言,观其行,一切还需小心应对,以免中了凉州贼子的计策。” 那边郑度没有彭羕的吃饭速度,他现下才吃完了一碗小米粥,放下碗筷的他拱手向刘璋建言道:“明公,不管张济归降一事是真是假,我们或可在其中做一些文章。” “怎么说?”刘璋饶有兴趣了问询道,他对小毒士郑度给出的计策一直都很有兴趣,毕竟郑度的计策往往会突破一些底线。 郑度弯着狡狐一般的眼睛,露出一口大白牙,贼兮兮的说道:“李傕、郭汜的斥候,每日都在巡视侦查各地……明公可遣一骑,携带递给张济的文书一封,故意朝着李傕、郭汜的斥候撞去,假装不慎为李傕、郭汜的斥候所擒,然后咬死张济是真心归降明公,并虚言我们同张济协商对付李傕、郭汜的计谋。” “这样即是张济假意归降,李傕、郭汜也知道张济是诈降明公,可到时候李傕、郭汜也不免怀疑张济,认为张济借着诈降一事,实打实的归降了明公,到时候让他们狗咬狗,弄出一嘴毛来。” 彭羕闻言,自觉有些不妥的他犹疑道:“可张济若是真心归降,岂不是坏了张济这个内应。” “坏就坏了。”郑度满不在乎的说道:“似张济这样的人,确是不便收纳于明公麾下,不如由着张济去和李傕、郭汜相斗,让他们拼一个你死我活,消磨凉州贼力量去。” “不妥。”持重的荀攸摇了摇头:“若是张济真心归降,一则是如彭兵曹所言,坏了张济这个内应,二则是伤了日后有意归降明公之人的信心,认为明公对归降之人太过猜疑……眼下正是明公伸大义于天下的时候,些许小手段,却是不便使出来。” 荀攸目光远迈,他对郑度的计策不太看好,认为只是图一时之利,没做长远的打算,算不上什么好计策。 “不过也可以后面观察一下张济的诚心,若是张济没有什么诚意归降,那就可行此策。”荀攸虽是持重,但他也不迂腐,作为一名智谋之士,他喜欢根据时局来做出针对性的手段。 “主簿的话,是老成之言,自当如此。”郑度面对颍川荀氏出身、海内闻名的荀攸,加之荀攸出于维护刘璋的声誉,他斟酌一二刻后,点头赞同道。 众议即定,刘璋开口一锤定音:“如今关中豪杰闻风而动,襄助于我们,李傕、郭汜等凉州贼及关中诸将,但余数座城池据守……等到彻底断绝李傕、郭汜的羽翼后,李傕、郭汜等贼败亡有日。” “但静观之,时间站在我们这一边。” 正如刘璋所言,关中豪族闻风而动,或者说很大一部分豪族见风使舵,以李傕、郭汜眼下式微的情况,纷纷依附起他,或是遣使,或是遣质子来到五丈原,向刘璋表明归顺之心。 刘璋一一接纳,好生抚慰。 并于这群归附的豪族子弟中,他见到了一个声名不显,可家世显赫的人。 京兆人韦康,代表着京兆韦氏前来归附于他。 关于韦康此人,刘璋知道一些,他记得荀彧传中说了一嘴韦康,‘太祖以彧为知人,诸所进达皆称职,唯严象为扬州,韦康为凉州,后败亡。’ 这里韦康是荀彧推荐给曹操的人当中,和扬州严象并列的人物,皆是在任上不称职的人物。 韦康也确实不称职。 历史上建安十七年,韦康在凉州刺史的任上,面对马超的强力攻袭时,因为自身的妇人之仁,不忍吏民伤残,于是在马超请和之后,韦康同意了下来,打开所坚守的冀县城门迎接马超。 可韦康忘了,马超是个连父亲马腾都能置之不理的人物,怎么会遵守誓言,马超一旦入城,便指使杨昂杀了韦康和太守,以至于曹魏凉州局势沮坏。 ‘这是一个好人,但却是不能大用的人。’刘璋一边殷勤接待着韦康,一边在心里下了个定论。 他打算给韦康一个幕府里的职位,不放韦康到边郡任事,毕竟以韦康的才干和性情,打打杀杀的事情,韦康着实不太适合,做不到一副狠心肠,去面对这乱糟糟的世道。 而给到韦康在幕府中的职位,刘璋打算给一个高一点的级别,毕竟韦康的家世着实出彩。 京兆韦氏,于西汉时有韦贤、韦玄成、韦赏连续三代人位至三公,家族遂为关中名门,东汉时则号为三辅冠族,是关中一等一的世家。 不过据刘璋所知,韦氏最为煊赫的时候还不是当下,等到唐朝时,才是韦氏最为大放光彩的时候。 唐代长安俗谚称:‘城南韦杜、去天尺五。’ 《旧唐书·韦述传》则载:‘议者云自唐以来,氏族之盛,无逾于韦氏。’ 京兆韦氏可谓是一个百世的卿族。 这里更不必说,京兆韦氏,有一个刘璋所感兴趣的人物-韦孝宽,玉璧这座高欢快乐城的守御将领,使高神武一战忧病,唱罢刺勒歌而亡。 韦孝宽可谓是一战决定了北齐、北周的命运,思来令人神往。 似韦康这样三辅冠族的子弟前来归附刘璋,即是代表着关中世家豪族的态度,也是代表着三辅之人心,尽归刘璋所有。 因此刘璋自是不会托大,去因历史上韦康不良的评语,而对韦康有不礼遇的地方,使韦康感到轻视。 所谓神仙下凡问土地,而韦氏,就是关中的土地,是刘璋需要善待的对象。 “韦卿,请。”刘璋端起酒杯,向着韦康致意道。 韦康面带微笑,他同样端举起了酒杯,但他端举起的酒杯稍稍低刘璋酒杯几分:“明公,请。” 酒水入腹,韦康顿觉身心透凉,暑气顿消,他奉着族内的命令,赶赴到了五丈原,见到了面前的这位益州牧刘璋,果如传闻所言,这位刘益州亲贤爱士,不讲究什么繁文缛节,望之而为明君矣。 关中黎庶,有福了。(本章完) 第347章 地头蛇 初平年间以来,关中之地,诸多势力来回拉锯,成份复杂,其中有凉州诸将,如李傕、郭汜、樊稠、张济等,有关中本地诸将,如李堪、候选、程银、梁兴等,另外则是自凉州窥伺三辅的韩遂、马腾,以及羌胡叛军、流民盗贼,也纷纷参与到关中之地的乱局中。 这其中,有些人想的是割据一方,于某地自恣威福、兴风作浪,有的人是流寇作风,攻占郡县,掳掠人民,过完今天不想明天,此种情状,大小相异。 诸多势力,诸多念头,在三辅之地搅扰不定,以至于整个关中大地,可谓是乱成了一锅粥。 可尽管关中风雨飘摇、波浪时兴,但作为地头蛇的京兆韦氏,依仗着在关中树大根深、根基夯实,却是没有受到大的创伤,安安稳稳至于今日今时。 也即是如此,所以出身京兆韦氏的韦康,对关中的局势十分的了然,对李傕、郭汜一方的心性品德、兵力部署、粮草分布多少也知晓一二,在此刻,他向刘璋一一禀告着。 “明公。”韦康青年才俊,声音洪亮,自有一番风采。 他朗声道:“李傕、郭汜二贼,论及优劣,以李傕为胜,李傕素来狡黠,腹有阴谋,颇是难测,郭汜为人小憨,勇武有余,智谋不足以独任……所以李傕、郭汜合兵一处,诸多事宜,皆是李傕料定,郭汜但唯唯而已。” “以往的时候或许郭汜会抗争一二,显露出自己的独立性,但现下面对明公的大军,郭汜深知一个不好,就是囚虏的下场,是以康闻得,当下长安城中,一应大事,以李傕为首独断。” 参军郑度问询上了一句:“那关中诸将,李堪、候选、程银、梁兴等人,以及自凉州赶来助阵李傕、郭汜的羌胡部落,烧何、当煎等部,这些人各拥部曲,互不相统,也是以李傕为首吗?” 郑度很是怀疑,作为联军名义上的首脑,李傕是否能约束住关中诸将和羌胡渠帅,让这些人做到如是臂指,上下一心。 关于这一点郑度是很不看好的,那么多支队伍,人心各异,未有君臣之固,想做到团结一心,恐是有些痴心妄想。 韦康微笑道:“关中诸将和羌胡渠帅,昔日里自擅威权惯了,每每都是自行其是,自然是不乐为人所统,听从他人的指挥行事,但今者面临明公大军,可谓事急矣。” “所以这些人不得不一时忍耐,对于李傕颁下的命令,只要他们不觉得太过分,基本上都会听令行事。” “真是一群顽贼。”彭羕一声感慨:“明公已有号令,但诛李傕、郭汜二贼,其余降者不问,此间之事,便与关中诸将和羌胡渠帅没有太大的关系了,这些人何必与李傕、郭汜联兵一处……何不如倒戈卸甲,以礼来降,关中安乐,岂不美哉!” 彭羕对一心相助李傕、郭汜的关中诸将和羌胡渠帅的想法存有疑惑,明明刘璋只对有杀兄之仇的李傕、郭汜喊打喊打,事情同关中诸将和羌胡渠帅关系不大,这些人非要和李傕、郭汜绑在一起,着实有些莫名。 韦康闻言色动,他斟酌一二刻后道:“说到关中诸将,李堪、候选、程银、梁兴等人的心思,康倒是有一二点浅见。” “韦君但言便是。”主簿荀攸鼓励道,他对韦康的第一印象不错,后面听到韦康的谈吐,自认这是一个青年英才,虽是韦康眉目间还稍显稚嫩,但思来只需磨砺一番,韦康当可负公卿之重。 听到荀攸的鼓励,以及上首刘璋的点头示意,韦康壮起胆子说道:“自初平、兴平以来,朝纲不振,权柄下移,地方上的郡县长官,多不奉行朝廷的旨意,凡事大抵自行其是,有若春秋诸侯一般。” 定下一个总论后,韦康续而说道:“是以关中诸将,李堪、候选、程银、梁兴等人,这段年月来,自恣威福、擅行其事惯了,尝到了甜头……而如今明公引大众前来,虽是明言只诛李傕、郭汜二贼,不问其他,但关中诸将八成是不愿意归降明公,舍去主宰一方、威福在握的权柄,到明公麾下听号令行事。” “所以关中诸将,才会如此的冥顽不灵,面对明公义军至此,还在协同李傕、郭汜二贼,做困兽之斗,妄图击退明公,继续在关中作威作福,割据一方。” 刘璋点了点头,他应和了一句:“卿言是也。” 对于韦康的解释,刘璋非常的认可,一个军阀,最重要的是麾下的部曲,和掌控的土地、人口,而这里,掌控的土地能提供人口和部曲,是最为重要的。 夺取一个军阀割据的土地,是比要一个军阀的命更为严重的事情。 关中诸将,李堪、候选、程银、梁兴等人,也就正如韦康所言,自是不愿意归降刘璋,舍去割据的土地,舍去割据一方、自恣威福的权柄。 是故关中诸将,当然是不管如何,都去同刘璋抗衡到底,搏一搏单车,看看能不能变成摩托。 三国历史上就有明证,曹操鲸吞荆襄之地后,舳舻千里,位居上游,扬言与孙权会猎于吴,意图让孙权识相点,就此归降,可鲁肃只凭一席话语,就坚定了孙权的战心。 ‘今肃可迎操耳,如将军,不可也。何以言之?今肃迎操,操当以肃还付乡党,品其名位,犹不失下曹从事,乘犊车,从吏卒,交游士林,累官故不失州郡也。将军迎操,欲安所归?’ 下面的将官属吏归不归降,对自身影响不大,但做军阀头子的归降,献出麾下的土地,献出掌控的人口,没有了往日的虎威,给别人当狗去,凡是尝过割据一方快乐的军阀,大抵都是不愿意的。 “只是李傕、郭汜,关中诸将,羌胡渠帅,终究是因为一时之危,汇集起来的乌合之众。”韦康着重分析道。 “若是同明公的战事有所胜机,他们或许会上下齐心,团结在李傕、郭汜的周围协力抗衡明公,但若是战事小挫,李傕、郭汜一方危殆,他们必将貌合神离,说不得有人会私底下遣使归降。” 听闻到韦康的话,郑度、彭羕似是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忍住了,毕竟韦康是新近投效过来的人,有些事却是不方便对韦康说。 不过上首的刘璋却是百无禁忌,他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侍奉在身侧的吴班,让吴班传下去递给了韦康,只是不做言语。 韦康不明其实的从吴班手里接过书信,摊开在手上观阅了起来,他面色有些讶异,一则是作为凉州重将的张济,竟是私底下遣使归降,二则是这等私密要事,上首的刘璋却是袒露给他知晓。 不敢让刘璋等上太久,韦康匆匆观阅了完了张济的书信,而后折好放进书信袋中,双手拿着递还给了静候他看完的吴班。 面对坦诚相待的刘璋,韦康心下甚是感动,他先是拱手恭喜刘璋:“恭贺明公,凉州诸将,自李傕、郭汜以下,张济可称第一,有此等大将归降,何愁李傕、郭汜不破,关中不定。” 一声恭贺后,韦康略带忧虑的说道:“不过此事还需谨慎相待,凉州诸将为人多是狡黠,若是诈降,恐怕于军不利。” “这一点韦君宽心便是,明公早有定论,听其言,观其行,小心行事。”彭羕作答道。 说完彭羕瞟了一眼刘璋,他打算后面劝诫一句刘璋,这为君者当有城府,面对新近归顺的人,不能如此的坦诚,张济归降一事,却是不太好教韦康知晓。 “明公睿智如此,却是康多言了。”韦康闻言谦逊了一句,可话虽如此,但他自认前面那句提醒说的很对,当下他已经把刘璋置为了君主,身为下吏的他,应当进言弥补阙漏,使他的明公不至陷入险地。 “没有什么多言不多言的,该说的话就说,如此璋也可以少犯些错谬。”刘璋出言抚慰道。 韦康继续讲解着他掌握的贼情:“如今远近诸县,闻听明公将至,无不是上下踊跃,拥护明公,驱逐李傕、郭汜所置长吏,竖起明公的旗帜。” “当下,唯有三城,还在为李傕、郭汜坚守,未曾动摇。” “三城之一者,长安也,长安城内,有李傕、郭汜和关中诸将,李堪、候选、程银、梁兴等人屯于其内,不相干扰,各自守御一面城墙,长安城外,则为张济和凉州羌胡的屯兵之所,两相互成掎角之势……。” “至于兵力,李傕、郭汜麾下有万余人,关中诸将,李堪、候选、程银、梁兴等人各拥兵数千,城外张济兵众约有三千之众,羌胡烧何、当煎所部,合兵约在五千余人……除去张济的部众,统而计之,长安城约有贼众二万至三万余人。” 讲到此处,韦康微然一笑:“若是张济归降一事为真,则大可不必忧心张济的部曲将士,只需专意李傕、郭汜即可。” “三城之二者,池阳也,前者李傕获封池阳侯,车骑将军,领司隶校尉、假节,是故池阳之地,成为了李傕的巢穴所在,李傕所拥金银美玉、辎重粮草,多在池阳……守御之人,为李傕之子,李式,李傕兄子李循、李利,此三人在池阳屯守,兵力大约三千余人。” “三城之三者,黄白城也,黄白城昔日为朝廷屯粮之所,用以供给征讨凉州羌胡的大军所需,其中多有窖藏粮草,可谓是贼之紧要之处……有郭汜之从弟郭浦,郭汜部将伍习于黄白城据守,兵众同池阳一般无二,也是大约三千余人。” 韦康娓娓道来,将李傕、郭汜一方眼下所掌控的地盘,兵士的数目,屯粮的重地,一一言明讲述了出来。 ‘地头蛇就是地头蛇,韦氏真可谓关中的土地爷。’刘璋听闻完韦康的话,他于心底感慨了一声,也就是韦氏这家三辅冠盖,才能将贼情刺探的如此清晰透彻。 前面刘璋也曾多次派遣游骑,侦查李傕、郭汜一方的贼情,但所得的消息,却是没有韦康掌握的详细。 神仙下凡问土地,有韦氏这个土地在,李傕、郭汜一方,就像剥光了鸡蛋壳的鸡蛋,光溜的展露在了刘璋的面前。 …… 在出乎意料的顺利,完成张济嘱咐向刘璋归降一事后的胡车儿,踏上了返回长安的道路。 他的面色很是开怀,张济交代的事情,他圆满的完成了,回去肯定能领到不少的赏金,更不必提从刘璋的手里,他得到了五十金的赏赐。 这一趟任务的完成,他的收获不小。 只是乐极却是往往会生悲,本是打着谨慎小心的态度,从小路踏上返回长安城外张济营寨的胡车儿,在转过一个弯道的时候,不巧撞上了一支游骑队伍。 ‘如何会是李傕?’胡车儿在瞧清正对面的游骑,闪过片刻的惊慌后,他立即平静下了面色,思考起了应对的手段。 眼下退是不太好退的,胡车儿盘算了起来,他瞧见了李傕,李傕也瞧见了他,他如果现在拨马就走,不免显得心虚,而且他的马没有李傕座下那匹从头到尾都是纯白毛发,号称夜狮子的骏马速度快,现在窜逃的话,百分百会被李傕一行人追上。 胡车儿眼珠子一转,他不退反进,拨马上前,露出一副笑盈盈的面色,停在离李傕这支游骑数步之近的地方,拱手向李傕问候道:“李将军果是良将之属,竟是亲自侦望蜀寇形势。” “不亲自出来看一看,如何放心的下。”面对胡车儿的马屁,李傕点头应了一句,而后问询道:“怎么,今日你也出来侦望贼情吗?” “蜀寇日益逼近,我家将军甚为忧之,所以让我走上一趟,瞧一瞧蜀军的动静,不想在这里遇上了将军。”胡车儿态度恭敬,有问有答。 李傕微笑:“你回营后,代我向张将军问好。” 对于只是一介都尉的胡车儿,以及胡车儿恭敬且略显谄色的态度,李傕浑不在意胡车儿为何出现在这里,只道如胡车儿所言,胡车儿是受张济的命令外出巡查。 再客套了几句,李傕挥手让胡车儿自行其是,就此退去。(本章完) 第348章 鸿门宴 长安城外,张济营寨。 “禀将军,刘益州言明,不念旧恶,但观日后,愿意收纳将军归顺之请。”胡车儿面带喜色的向骠骑将军张济禀告道。 “好,甚好。” 本是端坐的张济欣然起身,来回踏步,他前面还有些担心,以他过往犯下的过错,益州牧刘璋未必愿意接纳他,但眼下看来,益州牧刘璋是个讲信誉的人,说是只追究李傕、郭汜,就只追究李傕、郭汜。 胡车儿自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向张济递去:“刘益州另有书信一封,嘱咐我交予将军。” “哦。”张济眼中绽放流光,他自胡车儿处接过书信,扯开封口,摊开绢布制成的书信,细细的看了起来。 一边看着,张济脸上笑意更甚,书信上多有善语,并不曾言及他过往悖逆朝廷的事迹,只是展望以后,言明诛杀李傕、郭汜后,将以此向朝廷天子表功,洗去他凉州贼寇的身份,使他成为汉家的功臣。 “久闻刘益州宽宏大度,有容人之量,虽反叛之人,若是诚心改过,亦是不念旧恶,真心接纳,今见其书信,可谓真矣。” 张济看罢书信,他感慨了一声。 作为凉州贼的一员,张济不想同李傕、郭汜一条路走到黑,或者说,若是一直跟着李傕、郭汜,早晚走到一条绝路上,惟有舍去李傕、郭汜,另作良图,才可得一线生机。 无他,盖因李傕、郭汜为宇内所共疾之,上至天子公卿,下至黎民百姓,无一不是对李傕、郭汜恨之入骨,而李傕、郭汜以往能得煊赫一时,不过是仗着手握强兵,无人进逼,且把控天子,掌控朝局。 而现在,天子公卿东归雒阳,没了天子在手,李傕、郭汜就失去了朝廷大义,李郭二人就是两个十恶不赦的反贼而已,再加上兵强马壮的益州牧刘璋领兵进逼关中,宣言必杀李傕、郭汜,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中为报二兄之仇。 此等形势下,李傕、郭汜已然接近穷途末路,当下不过是在做困守之斗尔。 面对当下的时局,张济虽是同李傕、郭汜一起出身凉州,又都是往日在相国董卓麾下任事,可他一则不是李傕、郭汜的臣子,没有必要为李傕、郭汜尽忠,二则为妻子计,为身家计,他自然是做出弃暗投明的睿智选择。 欢快了一阵的张济回过了神来,他夸奖着胡车儿:“胡车儿,你这次做的很不错,本将军要赏你,要重重的赏你……嗯……就先赏你绢布一百匹。” 张济抛出了绢布一百匹的赏额,而之所以是赏绢布百匹,不是赏赐钱币,却是有一段缘故的。 昔日相国董卓因为山东豪杰并起,恐惧不宁,于是焚毁雒阳宫室,迁都长安,而到了长安后,由于董卓不善经营,财政空乏,于是董卓打起了铸小钱敛财的计划。 但关中父老也不是傻瓜,面对制造粗滥、重量减轻的小钱,纷纷抛弃用钱币交易的方式,改为了以物易物的交易手段,本来成熟的五铢钱体系被破坏,时代开启了倒车。 而以物易物的交易中,绢布由于其轻便,易运输,易保存,同时是刚需品的种种特点,近乎替换掉了钱币的作用,成为了关中父老的新货币。 这也即是张济赏赐胡车儿绢布百匹,却不赏赐钱币的缘故,钱币久不流通关中矣。 听得绢布百匹的赏赐,胡车儿面色一喜,他也不推辞一二,但拱手谢道:“多谢将军。” 张济忽的想到了什么,他问询道:“你这一趟,路上没有什么意外吧!” “没有,没有,一切都很顺利。”胡车儿大力的摇着头,他突然念及了什么,斟酌道:“若真说有什么意外之处的话,就是小人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出外侦查的李傕一行……不过小人托词受将军之令侦查敌情,给糊弄过去了。” “嗯?”张济收起了轻松快意的面色,他皱紧了双眉,语气略微紧张的问道:“你可曾仔细观察李傕的面色,他没有怀疑什么吧。” “决计没有。”胡车儿否定道:“李傕当时心思重重,无意同小人接话,客套几句话后就和小人告别了,且李傕见小人出外侦查敌情,以为是将军用心对敌,还叫小人代为向将军致意呢。” 胡车儿略带自豪的言道,他为自己的机智感到自豪,虽是作为一名胡人,但他素来怀揣急智,不能等同于其他蛮憨的羌胡。 “如此便好,你的应对很不错。”张济面色略显放松,同时不忘夸赞胡车儿一嘴。 “叔父,眼下就是同刘益州商定如何剿灭李傕、郭汜的事宜了。”青春年华、一股子英武之气焕发而出的张绣进言道。 “后面只需襄助刘益州荡灭李傕、郭汜,叔父便是汉室的功勋,不可等闲于今日了,封官赏爵自是不必讲,说不得连着叔母,也可得为封君。” 张绣展望了一句未来,为叔父张济铺开了一张蓝图。 对于张济和贾诩商定的归降益州牧刘璋一事,张绣从心底就十分的认同,他自认叔父张济是一名将才,冲锋陷阵、厮杀疆场在行,若论割据一方,争雄寰宇,就不是张济的长处了。 情状如此,他叔父张济最好的选择,就是择一明主而从事,听从明主的号令,为明主征战沙场,建功立业于己身。 而益州牧刘璋,显然就是一名明主。 “嗯。”张济点头:“襄助刘益州安集关中,荡灭李傕、郭汜二人,是眼下的当务之急……至于如何除去李傕、郭汜,还需贾先生出力筹划……” 说到这里,张济一拍脑门,他大悟道:“绣儿,你速去唤贾先生前来,并告知贾先生这桩喜事。” “诺。”张绣朗声应诺,随即阔步向外走去。 作为在凉州士卒中颇有威望的贾诩,为了不使张济担忧他做出夺权之举,是以除了张济邀请参加会议,每日都只是在帐中读书,不去亲近张济麾下的士卒,免得沾上收揽人心的闲言。 当下,贾诩就在他的军帐内,恰意的观阅起了兵书。 对于使者胡车儿前去向益州牧刘璋纳降一事,贾诩不像张济一般忧心,他有着十足的信心,益州牧刘璋必然会接纳张济。 盖因心怀天下者,不念小怨也。 贾诩对那位益州牧刘璋的行事和过往,做过鞭辟入里的分析,以他的见识,他认为益州牧刘璋所图甚大,不止在关中、巴蜀也,而有大志向,大气魄者,岂会着意小处。 这时帐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贾诩佯作不知,他只静静的阅览着手中的兵书。 “贾先生。” 直到帘帐被掀起的摩痧声,以及一声叫唤从身后传来,贾诩才转过身来,轻笑着问候道:“是阿绣啊,有什么事吗?” 贾诩漫不经心的收拢手中的竹简,同时心里给出了一个推论,胡车儿当是回来了,而且带回了一桩喜事,即是那位益州牧刘璋接纳下了张济的归降。 这份推论,七分出自贾诩对人心、时局的把控,三分出自面前张绣脸上的轻松和快意。 若不是刘益州应下了张济的请降,作为侄儿的张绣,哪里会这般轻松和快意呢? “确是有一桩喜事,刘益州已应下叔父的归顺之意,愿意接纳我叔父了。”张绣面带喜色的说道。 “难怪今早听到帐外有喜鹊在叫,原是应在了这里。”贾诩开怀了起来,面色中夹带着一缕刻意的讶异。 张绣拱手说道:“叔父请先生过去商议,如何襄助刘益州拿下李傕、郭汜二贼,立下这一桩大功。” “好。”贾诩点头,他将手中的竹简装进布帛制成的袋子里,以避免竹简沾染灰尘、为虫蚁所啃食。 系好袋口,贾诩起身,在张绣的牵引下前往了中军大帐。 贾诩所居的营帐离中军大帐并不是太远,不多时,贾诩就抵达了中军大帐内,见到了一脸喜色的张济。 “正如先生所言,刘益州果有容人之量,愿意接纳我的请降。”张济向着贾诩佩服了一句。 “先生真是神机妙算,有先见之明。” “将军谬赞,诩不过是碰巧猜中了,我这等俗人,哪有什么神机妙算。”贾诩谦逊了一句。 “请。”张济伸出手,延请贾诩入座。 待几人坐定,还未开始商议之时,但见帐外有人通报:“将军,李傕遣从弟李桓,请将军入城商议对敌之策。” 张济顿然面露不快,他方才坐定,想着和贾诩好生商议一番,李桓却来搅扰,令他心中有些不爽利。 “先生,我去去便回……我若不去,李傕、郭汜恐是会生出疑心。”张济拱手向贾诩道。 “将军自便,当下一切应如常,不好教李傕、郭汜生疑。”贾诩应道。 李傕、郭汜邀请张济商议军情,是一件稀疏寻常的事情,这段时日来,每隔三日,或每隔五日,长安城内往往都有使者抵达张济的营寨,邀请张济入城商议。 是以张济打算入城,贾诩也表态该入城,如此这般才不会引起李傕、郭汜的疑心,不然张济只需推脱一二,疑心甚重的李傕、郭汜,恐怕就要怀疑起张济了。 这边张济出了中军大帐,随着李傕遣来的使者李桓一并飞马向着长安城而去。 张济一去,中军大帐内但剩下贾诩、张绣、胡车儿三人,没了张济这个领头羊,会议便开不成了,须得张济自长安城内回来,然后才能做商议。 只是闲着也是闲着,张绣打开了话匣子,向胡车儿问道:“胡车儿,刘益州长得什么模样,作为一州的州牧,又统领大军,刘益州是不是极具威仪?” 贾诩闻言,本是闭目养神的他,略微睁开了眼睛,扫向了胡车儿。 胡车儿伸出手抓了抓后脑勺:“刘益州从面相上看十分的年轻,相貌吗?虽说不上剑眉星目、面如冠玉,但也是端正的紧……至于威仪吗,小人没感受到,刘益州为人亲和,言辞妥帖,没什么架子,也不摆什么谱,交谈起来,像是一个邻家的兄长。” “这样啊。”张绣摸着下巴的短髭,根据胡车儿的描述臆想起了刘璋这位他未来的君主。 失神了片刻后,张绣续而问道:“你有没有见到那位辅汉中郎将甘宁,甘宁长相如何,身形是否雄壮。” 他打听起了袭取陈仓、夜袭李郭营寨,阵斩胡封的甘宁,对于甘宁这等的猛将,张绣是心向往之,他此生也想成为独领一军、名传天下的大将。 只是张绣却是没有得到答案,但见胡车儿摇了摇头道:“小人却是没有见到甘宁,所见之人,除了刘益州,就是刘益州麾下的主簿荀攸、军议校尉法正二人。” “算了,早晚必有一见。”没能知晓甘宁的相貌和身姿,张绣有些失望,但他的失望只坚持了片刻,就灰飞烟散而去,眼下既是他叔父张济私下归降了刘璋,那么他早晚能见到甘宁,亲眼见识一番,倒是不必急着从他人口中知晓甘宁的情状。 张绣慵懒着身姿,他身形往后一倒,双手往后撑住,仰头向上感叹道:“胡车儿你小子倒是机智,猝然之下撞上李傕,竟是能想出一套说辞,将李傕诓了过去,没让李傕生疑。” “小人不过是有些急智,算不得什么……说起来也是李傕心思重重,没打算同小人纠缠,所以小人才轻松过关。”胡车儿既是谦虚,又是自豪的道了一句。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闻得张绣和胡车儿的谈话,贾诩猛的睁开了双眼,一双眼睛精光流转,他用平静如深潭的语气问道。 “李傕?你在回来的路上撞上过李傕?” “是的。”胡车儿作答:“小人回来的路上,不巧撞上了李傕,不过小人编造了一套说辞,即是脱身而去,未曾让李傕察觉、怀疑什么?” “误事了。”贾诩倒吸一口凉气,说出的话有如数九寒冬般冰冷。 “先生,怎生误事了。”张绣不解,他向贾诩问道。 贾诩叹气,面色不善道:“李傕、郭汜今日之邀,恐是鸿门宴也。”(本章完) 第349章 心忧的张绣 一切如常。 这是受到李傕、郭汜的邀请,踏入长安城的骠骑将军张济的感受。 和以往一样,当听闻他即将抵达后,李傕、郭汜立身辕门处,静候他的大驾光临,亲自出迎他。 这是张济应得的特殊待遇,凉州诸将中,惟有他领兵至此,相助李傕、郭汜,而如屯兵华阴的宁辑将军段煨,则是按兵不动,坐山观虎斗,枉顾众人昔日的情谊。 一相比较,张济自然是得到了李傕、郭汜的隆重相待。 “李将军、郭将军。”张济打马上前,在辕门处下了马,拱手向迎上来的李傕、郭汜问候了一句。 向张济迎上的李傕、郭汜各自笑脸盈盈,热和着问候张济。 “张将军,请。”郭汜伸出手拉着张济,将张济引向议事的中军大帐。 “我和稚然备好了酒宴,今日先好吃好喝一顿,然后再行议事……若是天色晚了,就在城内休息,我们三人共卧一榻,夜间畅谈,亦是一桩美事。” 郭汜热情似火,仿佛一座火炉般,向张济泼洒去热量。 “济有此心久已,可惜营中军务繁忙,商谈完了,我得早早的赶回去才是,不然营中连个能做主的人都没有,说不得就会出什么乱子。” 张济先是应和了一声,接着是下意识的推脱掉了,他可不想同李傕、郭汜共卧一榻,李傕、郭汜这两个肌肉大汉,如何比得上他的妻子邹氏,温香软玉的邹氏,才是床榻侧的最佳伴侣。 更何况待在城内睡觉,对他这个私下里归降了刘璋的人来说,他那里能得安枕,只有睡在自家的营寨,儿郎环护在侧,他才得一场好梦。 面对张济的推脱,郭汜不以为意,他依旧脸上堆着笑,乐呵呵的说道:“这话说的,你那个侄儿阿绣,骁勇非常,又是统兵的一把好手,有阿绣在营中坐镇,有什么好担心的……就这么说定了,今夜在城中安枕,你、稚然、我,三人共卧一榻,彻夜畅谈。” “阿绣虽是青年才俊,可是要想独领一军,还需好生锻炼一二,现下却是做不到把控全局、威镇营寨。”张济再次推脱了一句。 “话说来日方长,等打退了刘璋小儿,你我三人还怕没时间共卧一榻,彻夜畅谈吗?” “到时候只怕要睡腻味了。”张济虽是推辞,但他没有将气氛绷得太紧,他调笑了一句。 而郭汜果然被张济的话所逗笑,郭汜哈哈大笑了两声,他豪爽道:“张将军说的是,等打退了刘璋小儿,有的是时间一起睡……不过我郭阿多敢拍着胸脯打包票,决计不会腻歪张将军你,睡个三五天、一个月、乃至一年,我都不会有什么埋怨的话讲。” “阿多你的包票莫要打的太早,话说的太满容易涨破……到时候不要同我睡上个三五天,就怨气丛生,弃下我来,去寻你的娇妻美妾。”张济面带微笑的回应了一声。 言罢,张济、郭汜二人勾着肩膀大笑,仿佛亲兄弟一般。 张济、郭汜在前面你来我往、言谈甚欢,落后二人一个身位的李傕,面色上没有什么喜色,平静的像是一口古井般,无有波澜,水面如镜。 只是李傕面色虽是淡然,但他的眉目之间,却是蕴藏着一股子煞气,浓稠的化不开的煞气,而这股子煞气,对准的是他身前的张济。 张济作为一名老革,战场上厮杀惯了,多少练出了一二感知危险的能力,在感觉到背后有一股子若有若无的不善气息后,他装模作样的回头,向着李傕打趣道:“稚然,何以走的这么慢,落于人后,你往日不是都走在我和阿多的前面吗?” “平日是平日,今日你是客人,岂有主家走在客人前面的,那不是失了待客之道。”在张济有转身动作的第一刻,李傕平静的面色被打破,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古井之中,他的脸上堆起了笑意,热情的回应着张济。 ‘是错觉吧。’张济将方才的感知甩飞,他伸出手拉着李傕:“什么主家客家,你我三人昔日共事于董相国麾下,直如兄弟一般,自是一家。” “对对对,你我三人,虽说姓氏不同,但情谊密切,就像亲兄弟一般,等后面击走刘璋小儿,有了空子,便寻个好日子,我们三人结拜为异姓兄弟。”郭汜大嘴一咧,打起了结拜的心思。 “那感情好,不如就这么说定了,你我三人,结为异姓兄弟。”张济一口应下,他招呼了一声不曾开腔的李傕:“稚然,你以为如何?” “自当如此,自当如此。”李傕忙不迭的点头应下,他呼应着张济。 说罢,走到中军大帐门口的三人,举步踏入了大帐内,分主客的位置坐定。 “稚然亲自走了一趟,对蜀兵的动向查清楚了,眼下刘璋小儿屯兵在五丈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郭汜一边招呼着张济饮酒,一边往外抛着军情。 张济点了点头,他肯定道:“有稚然在,我晚上睡觉也能多安枕一会……” “说起来,我麾下的胡车儿受命侦查敌情,说是在路上撞到过稚然,我当时听胡车儿通禀的时候就在想,有稚然在我们这一边,区区刘璋小儿,不足破也。” 张济举起酒杯向李傕致意,李傕同样举起酒杯,点头示意,回应着张济。 “那是,稚然之为将,与士卒同甘共苦,上下齐心,且侦查敌情之事,稚然更是亲自去做,有几个为将的,能做到稚然这般。”郭汜夸耀着李傕,他一边夸着,一边拍着李傕的肩,大力肯定着李傕。 酒过三巡,几人餐饮完毕,时间到了傍晚时分,落日余晖,倦鸟归林,自中军大帐的上方,不时传来几声归巢鸟雀的叫声,透过大帐上方的帐布,侵入在座几人的耳中。 “我有一二不明,刘璋小儿屯兵五丈原,一动不动像个王八似的,恐怕在酝酿什么阴谋。”郭汜语气中夹杂着一缕忧心,说完他一口饮尽手里杯中的解酒汤,快意的打了个饱嗝。 “依济之见。”张济作为参与军情会议的人员,他不落人后的开口道:“刘璋屯兵五丈原,一则是为了稳固形势,毕竟蜀兵初入关中,恩信未立,需要时间收揽关中人心,二则是挪出空子,收揽关中豪杰为其所用,当下三辅的郡县,不是眼见着大半都竖起了蜀兵的旗帜。” “诶。”郭汜叹了口气:“这些关中豪族,往日里对我和稚然是毕恭毕敬,不敢有什么违逆,可一朝蜀兵踏足关中,就纷纷竖起了反旗,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反复小人。” 郭汜语气愤慨,不无埋怨的骂道,他点明了一个代表性的豪族:“就比如那京兆韦氏,上赶着给刘璋送钱、送粮,比伺候亲生父母还要殷勤……枉他韦氏为关中冠盖,全然没有一点世家的稳重。” “眼下我们和蜀兵的胜负还没分出来呢?”郭汜恶狠狠的道了一句:“若是打退了刘璋小儿,这京兆的韦氏我看就没什么必要存在了,夷他娘的三族,给乃公泄泄火。” “那是自然。”张济面上应和着郭汜,心中却是不屑一顾,眼下胜负处于两可之间,此刻下注的话,赢到的筹码才多,若是等到胜负已分,那时候再去下注,只怕连一文钱都难赢到。 “阿多,你这话说的对。”今日略显沉默的李傕开口了:“这有些人啊,在事情还没明朗的时候,就上赶着给刘璋小儿表忠心,纳降旗,着实不是什么明智的人,不知道胜负悬于一线,未可知也。” “哼。”李傕轻哼了一声,半眯着的眼睛若有若无的锁定在了张济身上。 张济听着李傕意有所指的话,感受着李傕投射过来的目光,他心中顿然有些不妙,但他好歹是一方强帅,他强自镇定下来,面色上不露出什么波澜,他挤出一抹笑意道:“这今日归降刘璋,他日却是要遭殃。 说完张济自得其乐的哈哈笑了两声,但却是无人应和他,李傕、郭汜几人只是冷眼盯着他,只有他自己的笑声在帐内来回飘荡,气氛顿然显得有些诡异。 是以张济只笑了两声后,就收起了笑意,他的面色变的凝重了起来。 “只怕有些人心里不是这么想的。”李傕反驳了一句张济的话,他意味深长的说道:“有些人深恐落于人后,匆匆忙忙向刘璋纳降归顺……” “却是不知露出了马脚,教旁人看的一清二楚,而那名归降刘璋的懦夫,还兀自不知。” 李傕的话愈来愈浅显,也愈来愈明白了起来。 张济装作未闻,他缓缓起身道:“夜色深了,济不胜酒力,加之营中事务繁杂,就此告辞了。” 只是面对张济的请辞,李傕、郭汜也是装作未闻,没有应答下来。 李傕更是一挥手,但见十数名甲士从帐外窜了进来,堵在了帐口处。 “稚然,阿多,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从陕县大老远的过来襄助你们,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我的吗?”张济露出不悦的神色,他冷冷道了一声。 “别装了,我碰到胡车儿的时候,胡车儿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和我说了。”李傕自信满满的说道,可他的眼底却是略显底气不足。 说完李傕一双眼睛,不住的在张济脸上扫视着,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关于前面在侦查敌情的途中碰到胡车儿一事,当时心事重重的他没有察觉到什么,随口客套了几句就放过了胡车儿,可猜疑心甚重的他回过神来,自觉有一些不太正常的地方。 一则胡车儿受命侦查敌情,何以一个人外出,身为都尉的胡车儿,纵使不是前呼后拥,也好歹领着七八骑一起侦查,这太过不同寻常了。 二则胡车儿在转弯撞上他的第一刻,略显有些惊慌,他当时以为胡车儿是作为一个人的正常反应,毕竟猝然碰到一队人马,是个人都会吓到,可沉下心思考一二,胡车儿分明是对突然遇见他感到慌张。 而后回到长安城的李傕,越想越觉得不安,他有六七成的把握,那就是张济背着他和郭汜,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说不得和关中的豪族一样,张济做出了向刘璋纳降的事情。 带着这种不安的情绪,李傕趁着事情还没爆发在明面上,派遣了李桓去邀请张济到城内商议军情,并让郭汜出言,邀请张济在城内睡上一夜,看看张济的对答。 见着张济连连推辞,一心要回城外营寨,李傕认为他揣摩的事情,有了七八分的可能性。 到了现在,李傕通过他一句炸鱼的话,在张济脸上看到了压制不住的慌张后,他咧开嘴,猩红的嘴唇和洁白的牙齿相互映照,透露出有如千年玄冰的深深寒意。 “张济,你莫不是忘了你的出身,你一个凉州人,竟是私下里向着刘璋纳降,简直污了凉州人的名头。” 李傕直接喊着张济的名字,他现在有十足的把握,底气也是满满的,可以肯定张济背地里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话从何说起。”张济在起初的慌张后,他强压下内心的惊惧,硬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 “我若是有向刘璋小儿请降的心思,教我死于刀剑之下。” 张济的眼珠子不停的打转,想着寻觅出一条的生路,可眼下他身处李傕、郭汜的营寨之中,断无突围的可能,于是乎他举手指天发起了毒誓,期望能取信于李傕、郭汜。 可李傕、郭汜却不答话,只是冷冷的盯着他,像是一头饿狼盯着猎物。 …… 长安城外,张绣在贾诩不详的预感下,并得贾诩的建议,让他做好战争的准备。 于是乎他分发下了武器,让士卒顶盔掼甲,做起交战厮杀的准备。 而后张绣坐立不安的来回走着,他一边通过落日的程度来判定当下的时辰,一边向着辕门外望去,希望看到他叔父张济归来的身影。 但随着时间一点点推迟,太阳一点点的没于西山,张绣的心境逐渐落入谷底,事情有些不太寻常了,往日入城商议军情,他的叔父这个时间点也该回来了,但直到现在,他的叔父还没有一丁点的消息。 张绣扫了一眼正在闭目养神的贾诩,他担心真如贾诩所言,李傕、郭汜察觉到了什么,他的叔父性命可能危殆矣。(本章完) 第350章 贾诩来投 落日一点点的没于西山,夜色逐渐降临,一轮朦胧的钩月垂挂在天穹上。 快入夜了,而张济还没有归来,也没有一丁点消息。 本该早早归营的张济没有归来,事情异乎寻常,就说明长安城内八成有什么变故。 只是这变故是好是坏,张绣不得而知。 诸多猜想升起和落下,张绣忧心忡忡,心中的忧愁袒露在面色上,一张脸拉的老长,秀气的双眉紧皱着,他的身体也被焦躁不安的情绪所支配,做不到安静的坐着,只得来回踱步,卸去一二心中的不安。 ‘李傕为人狡黠,心性于凉州诸将中最为精细,虽是胡车儿能一时间蒙蔽李傕,但李傕后面转头思索起来,必然会发现胡车儿的一二破绽,升起一股子疑心来。’ “现下刘益州屯兵五丈原,并宣言诛杀李傕、郭汜二人,目前是一个紧要的关头,李傕对胡车儿生出了疑心,必然会怀疑起骠骑(张济),骠骑入城后,对答上只要有一个不妥当,李傕为了自家性命,十九八九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所以我才说骠骑危矣!!!’ ‘骠骑此番入城,恐是凶多吉少,要是骠骑今日在太阳落山前没有归来,只怕是……’ 念起贾诩前面讲过的话,张绣的心中越发的躁郁了起来,他走到一张案几面前,忽的攥紧砂锅大的拳头,一拳向着案几上猛的打去。 ‘嘭……’ 但听见一声清脆的木裂之声后,四四方方的案几化作了几块不规则的木块,于张绣的铁拳冲击之下,向着四周纷飞而去,更有木屑飞扬而起。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一拳击碎了案几,案几是四分五裂,可张绣的拳头也不好受,他的拳头上划开了几道血痕,猩红的血滴自伤口滴下。 这种情况下,张绣本该升腾起一阵疼痛感,但他却是罔若未闻,随意甩掉手上冒出的血液,就继续负着手不停的继续踱步,对叔父张济的担忧,让他忽略掉了身体上的疼痛。 张济,不仅仅是张绣的叔叔,更是张绣的从父,平日里,张济对张绣视若亲子,军中大小事务,若是张济不在,张绣皆可代庖,一以决之。 血缘上的关系,生活中的亲待,让张绣不能再继续等待下去,他抽起武器架上的长枪,牢牢的握紧长枪,目光坚决的瞟向了帐口。 “贾先生,你且在此稍待,我领五百骑去城内接回我叔父。” 贾诩轻抚起胡须,他的语气平静如水:“小将军,骠骑若是无事,早晚必然归来,你去不去都不打紧……骠骑若是有事,恐是为李傕、郭汜所执矣,而你现在领着五百骑入城,是寡不敌众的局面,到时候你叔侄二人皆陷入城中,生死皆操于李傕、郭汜之手。” “你尚在营中的话,士卒还知道该听的谁的,李傕、郭汜就算囚住了骠骑,或许还有所顾忌,不敢痛下杀手,但你不在营中的话,营寨中的部曲失去了主持之人,群龙无首,李傕、郭汜没了顾忌,莫要说是骠骑的性命,就是你张氏一族也断乎没有了生机。” “这……”闻言张绣犹豫了起来,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那也总不能在这里枯等吧,我们对城内的情形一概不知,该如何应对呢?” “只能等。”贾诩斩钉截铁的说道。 实际上依着贾诩的念头,这个时辰张济还没有归来,他们暗地里归降益州牧刘璋的事情必然泄露出去了,局势很危殆,当是走为上策,趁着李傕、郭汜还没有发难,早早的离开此地,向五丈原而去。 毕竟张济所立的营寨离长安城不远,李傕、郭汜若是囚住了张济,引精骑来攻,不过是一二刻钟的时间就能抵达营寨外,到时候事情就危急了。 可现下主持大局的张绣,断然是不会抛弃张济而去,在没有得到城内张济确切消息的情况下,张绣是怎么都不会走的。 这一点,作为凉州人的贾诩是可以肯定的,因为他了解张济张绣,这对叔侄感情还是深的,虽说二人不是父子,但也近乎父子了。 “虽是坐等,但也不能枯等。”贾诩见着张绣急切万分,他给出了一个主意:“小将军,可遣人至长安城下,就言军中有紧急事务,需要骠骑主持解决,试探下城内的反应。” “好,好。”张绣忙不迭的点头应下,他看向胡车儿,胡车儿会意的点头,而后胡车儿一拱手,就要出帐向长安而去。 然而就在胡车儿出帐的时候,一名旗令官和胡车儿撞了个满怀,胡车儿身形魁梧不凡,健硕无比,旗令官自然不是胡车儿的敌手,就要仰面倒下。 只是旗令官仰面倒到一半,就被身形稳当的胡车儿一把拽住,在拽起旗令官的同时,胡车儿开口问道:“可是有什么情况?” 旗令官不待行礼,就忙不迭的开口通禀道:“小将军,营外有一行骑至。” “叔父回来了?”张绣忧愁散尽,面露欣喜,想当然的道了一句,语气中尽是欢快。 “不是,为首者是郭汜帐下夏育、高硕,非是骠骑。”旗令官坦诚的回了一句。 听得旗令官的话,张绣的面色不由峰回路转,心绪从高山之上跌入谷底。 张绣面带不善,犹疑的说道:“夏育、高硕来此作甚?” 旗令官只道不知,言是夏育、高硕二人不愿同他们这些校官士卒交谈,只要张绣前去对答。 张绣点头,他提起长枪,就要出帐而去,走了几步后,他忽的想起了一人,他转头看向贾诩:“贾先生,还请与我同去,为我察知一二夏育、高硕的来意。” “理当的。”贾诩起身,跟在了张绣身侧,几人一起向着帐外走去。 不多时,张绣来到了营门口,此刻落日完全没于西山,夜色降临关中大地,月色虽是皎洁明亮,却是不如辉阳之十一,是故张绣只得借着火把的光亮,向着营外望去。 但见营寨之外,夏育、高硕,这两名郭汜麾下的勇将,骑在高头大马之上,领着数百名军士,在离着营寨不远之处驻足。 “夏校尉、高校尉,不知所来何事?”张绣朗声问上了一句,在这寂静的初夜,他脆亮的声音传遍了四野,传到了夏育、高硕的耳中去。 “我叔父早些时候入了城,缘何现在还未归来?”不待夏育、高硕答话,张绣继续追问了一句,他急切的想知道张济的情况。 “是这样的,张骠骑今日兴致不错,只是饮酒有些多了,不便乘马,因是留在了城内。”夏育回答了张绣的问题。 只是听得夏育的回答,张绣心知不详,他的叔父张济入城之前,有意同贾诩一起商议军务,只是碍于李傕、郭汜的邀请,不得已放下,走之前言明早归,怎么会在城内饮酒无度,乃至酩酊大醉。 张绣和贾诩对上了一眼,只见贾诩微微摇了摇头,张绣会意,他也不点破夏育的谎言,只应和道:“原是如此,即是我叔父留宿城中,遣人通告之事,只需一名使者便可,何须两位校尉亲自来通告。” 这次营寨外,换做高硕答话:“张骠骑有些醉了,说是喝了这么好的酒,却是不得与小将军痛饮,着实有些可惜,于宴席耍了些小酒劲,硬是要我等来请小将军,我等劝告不得,只得前来相请小将军。” “对了,张骠骑还说夜间需要邹氏服侍,没有邹氏服侍,他是睡不安稳的。”夏育补了一句,他打趣的说道。 ‘呵。’张绣面色不变,可心头却是一把无名火起,有如翻江倒海一般,夏育、高硕二人的话,以及二人的打算,只怕是想将他和婶婶邹氏一起拘禁到城中去。 “二位校尉,你们也是说了,我叔父醉了,说的是醉话,当不得真,况且我叔父宿在城中,城外营寨无人主持,我勉力支撑,如何轻易离得营寨。” 张绣的话一脱口,营寨外的夏育和高硕不由对上了一眼,二人皆是露出了不悦色神色。 只是当夏育和高硕将脸转到正面时,二人的脸上是堆满了笑意。 夏育殷勤的劝说道:“这便是我和高校尉来此的原故,小将军入得城去,同张骠骑一起痛饮,城外营寨的事务,我和高校尉暂时监管,等到明日张骠骑酒醒,能骑马回到营中,我等便自行离去。” “对对对,小将军不要担忧,有我和夏校尉在,这城外的营寨出不了什么乱子的,小将军可尽管放心,就此携婶婶入城,饮酒为乐,岂不美哉。” 这边夏育在劝说,那边高硕在诱惑。 只是夏育和高硕却是白费口舌,张绣全然不为所动,他但拱手道:“夜色深了,二位校尉请回吧,绣受叔父所托,担着营中之事,未得叔父亲口下令,是断然不敢轻易离去的。” 到了此刻,张绣心绪有些晦暗,他明了,事情恐怕正如身侧贾诩,这位凉州智者所推测的一样,他的叔父归降益州牧刘璋一事,怕是为李傕、郭汜所侦知了。 是故李傕、郭汜先是将他叔父拘在城中,又派夏育、高硕来招他,想将他叔侄二人一网打尽,使张氏部曲没有了蛇头,张氏就土崩瓦解了。 听得张绣连番拒绝,夏育压低声音吐槽了一句:“这个竖子真是油盐不进。” 而夏育身侧的高硕,则是不愿意再同张绣虚与委蛇,他先是朝夏育说道:“要我说,区区张绣小儿,如何挡得住我们,我们不如就此打进营寨,也好过浪费什么口水。” “别……”知晓高硕性情急躁,夏育正欲开口阻止高硕,但高硕的口舌更快。 但听见高硕向着张绣朗声威胁道:“张绣小儿,速速打开营门,迎我等进入营寨,不然再迟疑个一时半刻,你就别想再见到你叔父张济了。” “你…诶…”夏育道了个‘你’字后,顿然止住了话头,他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有了,就刚才高硕那一句,已是同张绣撕破了脸皮,两边没有了继续沟通的条件。 也正如夏育所料定的一样,营寨口的张绣在事情水破石出,情形明朗的情况下,他是勃然大怒,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尔等敢,若是我叔父有什么差池,我教尔等死无葬生之地……尔等速去告知李郭,放我叔父回营,不然明日我便点齐将士,攻打长安。” “哦呦,我好怕。”高硕见张绣情急,他反倒快意了起来,更是讽刺了一句。 说罢,高硕自马鞍侧扯下一个包裹,大力甩动几下后,向着张绣处抛去。 他口中更是不饶的说道:“你不是想要你叔父吗,那就接好了。” 张绣直勾勾的盯着高硕抛出的包裹,那一个人头大小的包裹,在空中翻滚的包裹,此刻他心中不详之意大盛,担忧、惊惧、不敢置信,纷纷涌上他的心头。 高硕作为凉州勇将,臂力是出了名的,区区一个包裹,在的大力投掷下,越过营寨的栅栏,落在了张绣的身前。 ‘一步走错,竟至于斯。’贾诩叹了口气,他不用解开包裹,就知晓包裹中的东西。 张绣俯下身去,他颤颤巍巍的双手捧起高硕投掷过来的包裹,包裹的封口在前面一通翻滚下,略微出现松动的情况,张绣只一扯,外层的布帛就被解开,包裹里的东西露出了真容。 没有意外,包裹中的东西,就是张济的人头,血淋淋,瞪大双眼,死不瞑目的人头。 “啊……”张绣大叫一声,他不愿意去相信,相信双手捧着的就是他叔父张济的人头,他更不愿意相信,只不过几个时辰,就和叔父张济天人相隔。 张绣身形一软,似是要就此倒下,但见他身侧的贾诩轻轻叹了口气,伸出强有力的臂膀,将张绣扶住,不使张绣当着将士的面倒下。 如今张济已死,瞧着周围的将士,本就是人心惶惶,人人脸上皆有慌色,若是张绣再倒下,局势就无法挽回了。 “小将军,还请暂且搁下痛楚,如今张氏一族的性命,皆系于你一人之身,你若是倒下,以李傕、郭汜的残虐,张氏当无遗类了。” 贾诩的语气很平静,但也很有力量,在他的这番话下,张绣站直了身子,不再出现瘫软的模样。 张绣先是将张济的人头重新包裹好,而后郑重其事的问起了贾诩:“贾先生,我等现下当如何行事。” “如今之计,唯有投五丈原而去,方可得一线生机。”贾诩道。(本章完) 第351章 张任张绣 作为郭汜麾下的猛将,高硕自是有一股子悍勇和狡黠,他将张济的头颅抛到张绣跟前,知晓张绣在看到至亲张济的人头后,一时间必然是处于懵然的状态。 于是高硕就做好了冲锋陷阵的准备,打算趁着张绣神情恍惚、不能指挥军士守御的时候,就此冲入营寨之中,破了张绣坚守的营寨。 只是高硕没有想到,在贾诩的扶持和说动下,张绣很快从悲痛不能自己的境地中苏醒了过来,并化悲痛为力量,指挥起了麾下军士作战,向着冲向营寨的高硕射去飞矢。 “给我射。”张绣的语气有若千年寒冰,脱口而出后有一股令人如坠冰窟的寒意。 至亲之人,叔父张济的死,让张绣现下心中只有一股子滔天的恨意,他恨不得当下就手刃李傕、郭汜二人,用李傕、郭汜的头颅来祭奠他的叔父张济。 这股子恨意积郁在心,促使张绣不断发号施令,命令麾下弓箭手抛射箭羽,射杀前来抢夺营寨的夏育和高硕所部。 “该死。”夏育一个闪身,躲过了射向他脑门的箭矢,与此同时,他勒住了座下疾驰的马匹,调转了马头向后退去。 和他有同样动作的高硕,一边躲着密布的箭雨,一边口中不停的谩骂道:“张济都死了,张绣小儿还不思降服,反倒顽抗我们,真是不知死活。” 夏育没有答理骂骂咧咧的高硕,他目视鼓手,并下令道:“吹动鼓角,号召大军上前。” “呜呜呜……” 呜咽响亮的号角声顿时升起,传遍四方。 在号角声的催动下,自四野的暗处,一支支方阵忽的涌出,像是方才深埋于底下,此刻掀土而出一般,这里身为主帅的李傕、郭汜二人,就立于中心处的阵中。 当听到号角的第一刻,李傕面色有些不虞,他知道夏育和高硕骗开营寨大门的计策失败了,不得已现下只能挥师强攻,生硬的啃下面前这座营寨。 一侧的郭汜也有些不太高兴,前面他和李傕于酒宴中突前斩杀了张济,本想借着消息一时半刻未曾走漏,着夏育和高硕将张绣骗至城中,使张氏的部曲群龙无首,轻轻松松的拿下张氏。 但眼下看来,张绣不枉有凉州后进骁将之称,没有为夏育和高硕所欺,竟是不为所动,并在猝然遇到张济身死的消息时,还能组织起麾下士卒守御营寨,可见张绣心性足够坚韧。 “好一个张绣,张济有一个好侄儿,竟是能察觉到异样,且能于恍惚中坚守营寨。”郭汜感慨了一声。 “哼。”李傕闻言轻哼了一声,仿佛在蔑视郭汜对张绣的好评。 而接下来李傕的话,则表明他这声冷哼的对象,并不是张绣,而是郭汜。 “前面说了,让夏育和高硕诱骗张绣一人入城即可,你非要加上邹氏,想将邹氏一并摄入城内……唤一介妇人,深夜入城,是个人都会生疑。” 李傕贬斥着郭汜,他对郭汜很是不耻,认为是郭汜的好色,导致了哄骗张绣入城计策的失败。 郭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弱弱的反驳道:“大兄,我这不是怜香惜玉吗?” “想那邹氏,生的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称得上是国色天香,这等的美人,若是伤着碰着了,岂不可惜……似邹氏这样的美人,以往碍着张济,小弟只好收敛起爱美之心,可如今张济已死,我既是有了机会,当是好生评鉴下。” 说到这里,郭汜露出促狭的笑意:“若是邹氏没有死于乱军之中,到时候,第一个名额,就交给大兄你了,小弟愿排第二。” “郭阿多,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个,须知色字头上一把刀……眼下至关重要的事情,是拿下面前这座营寨,要知道久则生变。”李傕面色不快,他对郭汜的话有些无语,但要说一点心动都没有那是假的,毕竟张济之妻邹氏,却是国色天香,不同于凡俗女子。 郭汜点头,他应和道:“是是是,先拿下营寨,平了张氏,才是正事。” 在李傕和郭汜的指挥下,凉州士卒如潮水一般向着张绣的营寨猛攻而来,一波又一波的翻腾着波涛。 同时,在猛攻之中,李傕、郭汜打出了心理牌,二人令声音洪亮的士卒高喊,只要张绣归降,必然不追究张绣,并置张绣为上宾,好生相待,这千错万错,都是张济的错。 不多时,张绣就感到了一阵吃力,他本不是军中主帅,军中主帅是他的叔父张济,而张济现下已经死了,且为军中士卒所知晓,这军中的士气本就不是很高昂,甚至于有溃散的迹象。 若不是张绣平日里多在军中厮混,凭借着一杆大枪和无双的骑术,令上下将校士卒对他是信而敬之。 于是乎,虽是主帅张济亡故,但张绣挺身而出,能够做到诸军听令行事,没有顿时作鸟兽散,四处奔逃。 只是张绣能够支撑一时,做不到支撑太久,盖因眼下是敌众我寡的局面,且军中方才丧去主帅,军士们多少有些惶恐和不安,难以持久奋战。 “小将军,事急矣。”贾诩站了出来,他给张绣出谋划策,同时也是在为自己寻觅一条生机。 “当趁着李傕、郭汜的部曲尚且未对营寨进行合围,营寨四面还有漏洞的时候,引亲卫子弟兼军中骁勇者脱身而去……不然,虽是李傕、郭汜一二刻攻不下我们的营寨,但我军寡弱,不及李傕、郭汜一方兵强马壮,人多势众,早晚为李傕、郭汜所破也。” “为身家计,小将军当早做决断。” 张绣闻言,只斟酌了一二刻后,他便无奈的点头应下。 如今的情况,张绣没有太多的选择,坚守是一条死路,毕竟营寨不比坚城,坚城能旷日持久的坚守,可营寨哪里能做到,其次奋战亦是不可,我寡敌众,难以抗衡。 战不可,守亦不可,就剩下逃了。 至于归降李傕、郭汜,这一个选择,张绣打心眼里没有升起过这个心思,李傕、郭汜杀了他如父的叔叔张济,他对李郭二人是恨之入骨,唯欲杀之而后快,如何能竖起降旗,归降李傕、郭汜。 主意已定,张绣一面令前营士卒坚守,一面令胡车儿聚拢麾下骑卒,在他决意逃窜的当下,考虑到步卒行走太慢,必然会被李傕、郭汜麾下精骑追上,这个时候只有领着骑卒逃了。 况且他即是要逃,必然要带上军中的勇士,作为立身之本,不然他单骑出逃,无所用处也,且他军中亲卫士卒,以及骁勇之士,大多通晓骑术,恰好贴合当下的危局。 同时张绣不忘嘱咐一声胡车儿,让胡车儿将他的婶婶邹氏带上,张济有若他的父亲,邹氏就有如他的母亲,身为人子,自是不会忘了母亲大人。 事况危急,胡车儿立即行动了起来,他没花太多的时间,就汇聚起了军中的骑卒,计略人数,大约八百精骑的人数,并将邹氏夹带在骑阵中。 “小将军但去,此地有我等坚守,必然不会一时半刻教李傕、郭汜得逞。” 张绣麾下,一名步兵曲长向着张绣道,语气中是说不尽的豪迈,这名曲长有意断后,坚守营寨,拖延李傕、郭汜追击的脚步。 张绣闻言感触万分,他道:“王叔……” “去吧,我追随骠骑大半辈子了,如今骠骑走了,我也该跟着一起走,况且我这把老骨头也快到了奔赴黄泉的时候……小将军你不一样,骠骑的仇还得你来报。”王叔视死如归,他打量着身姿挺拔的张绣,目光里是再慈爱不过的目光,张绣是他打小看着长大的,说起来和儿子没什么差别。 “王叔,这份恩情,绣记下了。”张绣感激道。 听得张绣的话,王叔只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随即他调转身形,指挥起前营的士卒坚守。 望着王叔既是高大又显瘦削的背影,张绣只看了几眼,就收起了妇人之仁,他明白,现下不是感春伤秋的时候,如今生死悬于一线,他需要挑起担子来,坚定一颗心去面对。 营寨的后门被打开,张绣领着麾下精骑,冲破营寨外尚且稀疏的贼军,就此向西,马不停蹄的往五丈原而去。 张绣弃军而走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营寨前营外李傕、郭汜的耳中,二人立即做出了应对,由夏育和高硕领着千余精骑作为先锋前去缠住张绣,以及郭汜引大众在后作为援手。 至于面前虽是离去了主帅张绣,但依旧还在坚守的营寨,就由李傕来料理攻破,夷灭整座营寨的顽军。 时间过的很快,天色渐渐亮起,东山处升起的太阳刺破了黑暗,一扫而空夜间的昏沉。 而张济张绣叔侄所立起的营寨,此刻是一片狼藉的场景,营寨的栅栏七零八碎,断臂残尸铺满了一地,被焚毁了帐篷和战具,刺啦刺啦的发出爆鸣声,这是木具高温下的表现,一团团烟灰随风摇曳,最终还是飘向天空。 营寨,破矣。 李傕骑着马,慵懒的踏入营寨之中,指挥帐下的士卒好生清理这一处营寨,他打算接着把这座营寨修缮一下,继续用作城外驻军的营寨。 毕竟坚守孤城不是一个好打算,城外应当立起一座营寨,以为掎角之势。 就在这时,李傕瞧见了地上一具尸体,对于这具尸体他略微有点印象,通过尸体苍白的面貌,他认了出来,分明就是坚守营寨,誓死不降的那名曲长。 “喏,将此人好生收葬。”李傕发出了一声命令,身处军中,对于忠贞之士,他还是欣赏的,尽管对方给自己造就了一点麻烦,更不必说,他和这名死去的曲长都是凉州人,是同州之人。 “是。”李傕身侧的从弟李桓拱手领命。 言罢,李傕将目光望向西方,目光的尽头,却是没有什么动静。 奔逃而走的张绣,追击张绣的夏育和高硕,以及作为援手的郭汜,早已是消失在了视线所能追及的地方。 “李应,你追上去,和郭阿多说,不要追击的太深,刘璋小儿大军的动向我们还不太清楚,若是猝然之间遇上就不好了。”李傕有些担心,他担心郭汜不知进退,和向着长安的蜀兵撞上了。 李应闻言应诺,接着打马而去。 而那边,作为先锋,正在追击张绣的夏育和高硕二人,明明是追杀的一方,却是心中有些惶惶。 无他,张绣作为一名凉州后起之秀,实是有些骁勇在身,他二人前面虽是一时间追及到了张绣所部人马,但在张绣领着精锐数骑的反向攻杀下,他们难以招架,每每折损人马,追杀的脚步受阻。 是以夏育和高硕没有同张绣缠斗的心思,他二人只是不紧不慢的追着,阻滞着张绣一行的脚程。 而那边在前方奔逃的张绣一行人,他们不敢停留下脚步,亦不敢缓步前行,只是于道路上疾驰狂奔着。 斜刺里,他们撞上了一队精骑,人数约莫千余人,旗号打着一个大大的‘张’字。 见着对方蜀兵装扮的模样,张绣心中一喜,他打马上前,单骑出阵,想着和蜀军的将领说明当下情形。 可是张绣的这幅模样,落在统帅千余骑卒作为先锋的张任眼中,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了,那分明是致师单挑的模样。 张任不落人后,他打马上前,同样是单骑出阵,和座下白马越隙心意相通,疾驰上前,须臾之间,他挺着一杆大枪向着张绣刺去。 “这位将军……”张绣还未来得及发话,就被挺枪刺来的张任打断,他不得已,只得同面前这名蜀将先交手了两回合。 但见两杆大枪翻飞腾起,续而落下,不多时,二人已是交手了十数个回合,却是不分胜负。 “且慢。”趁着一趟交手之后,有了些空暇,张绣和面前的蜀将错开身影,微微拉开了点距离,他忙不迭的向着这名蜀将喊话道。 棋逢对手的张任虽是尚且在兴头之上,但他心性素来稳重,于是止住了厮杀的念头,勒住座下的越隙,停下来想听听对面这名凉州悍将会说些什么。(本章完) 第352章 汝妻子我养之 “我乃骠骑将军张济之侄,张绣是也。” 奔波了一夜,但精神奋然,神色间未见什么疲劳的张绣,向着面前的蜀军将领道明了自家的身份,以及自己的来意。 “我叔父一时不慎,为李傕、郭汜所害,军中新丧主帅,又为李傕、郭汜所攻,仓惶流离,奔逃至此,欲投效刘益州……前者我叔父麾下都尉胡车儿求见刘益州,刘益州言明接纳我等,此等秘事不知将军知否。” “此事我知道的。”张任点了点头,表示他知道张济私下里归顺刘璋的事情。 作为蜀军大将,又是刘璋从小吏的位置一力简拔上来,张任可谓是刘璋的亲信臣子,是以张济归顺的事情,刘璋同张济是通过气的。 “某姓张名任,字公义,蜀郡人也。”张任向张绣通传了姓名籍贯。 张绣说着客套话,拉近和张任的关系:“将军也姓张,我们倒是有一二缘分。” 张任淡然的点了点头,面色没有太多的波动,他不止知晓张济归降的消息,也还知晓军中主簿荀攸、军议校尉法正等人,皆是对张济归降一事保持着谨慎小心的态度,认为张济归降之事,难以断定真假。 毕竟凉州人什么德行,凉州人什么货色,天下之人都是有目共睹的,欺诈、蒙骗、谎言等等等等,这些恶劣的形容词,基本上是刻入了大半凉州之人的骨头里。 更不必说,张济是国贼董卓的旧将,昔日天子东迁、朝廷播越,张济在其中是出了力了,这样一个人,奉行信义、遵守诺言的可信性不是十分的高。 因而张任只驻马于原地,并没有上前,他眉宇间虽是略微放松,但戒备之意仍然徘徊不去,没有对张绣的说辞放心、信任下来。 “骠骑不幸丧于贼手,张将军还请节哀顺变。”只是不信任归不信任,但张任也不是什么不知礼的人,他安慰了一句张绣。 张绣默然点头接下,并向张任致谢,同时他察觉到了张任身姿以及微动作上展露出来的戒备,不过他没有去介意,毕竟情状突发下,任谁也做不到对一个新降之人去信任,信任这位新降之人的言辞。 两边简单的通了气,张绣决定做些事情,来取信于张任,他垂下手中的大枪,并向后挥手示意麾下精骑放下武器,不做厮杀攻防的姿态。 在张绣的命令下,他麾下的骑士或是放下紧握着的强弓和随时搭上强弓的箭矢,或是垂下手中的长矛,不再横举着向前,做突阵的姿势。 张任见状,他也斜撇了一眼身后的骑卒,仅一个简单的眼神,他麾下骑卒就会意的放松了身形,不再做出紧绷的姿势,从一只下山的猛虎,变作了饱食后袒露着肚皮、慵懒休息的胖虎。 一时间,本是剑拔弩张,气氛紧张的两方,顿时变的和洽了起来。 “张将军既是至此,可随我归营,我当向明公面陈此事。”张任拱手,愿为通禀之人,向刘璋引见张绣。 “自当如此,多谢将军。”丧家之犬般窜逃至此的张绣,拱手向着张任致谢。 但张绣致谢之际,却见张任不再打眼看他,而是向着他的身后望去,他不免回顾身后,只见后方是烟尘滚滚,想来是追杀他的夏育和高硕,趁着他在此地停留的时间,追赶了上来。 “此队人马,是郭汜麾下夏育、高硕二将,不想竟是追赶至此,若是不攻破此辈,却是不得安然西行……将军稍待,且看我为将军攻破此贼。”张绣请命道。 张任握紧手中的长枪,点了点头同意:“那就有劳张将军了,我在此为将军掠阵。” 言罢,张绣调转马头,一声令下,留下五十余骑护卫着婶婶邹氏和先生贾诩,其余人等则跟随于他,反向向着追杀他的夏育、高硕所部冲杀而去。 人如龙,马如虎,风尘滚滚,席卷四方。 张任半眯着眼睛细致观察起凉州骑士对决厮杀的情状,作为蜀地出身的骑将,他虽是有一手的好骑术,以及阵战之时少有人敌的武艺,可他总归是出身在蜀地,对骑兵离合、汇聚的厮杀之道,不如凉州的将领精通。 眼下得到机会,他自当好好观摩一番,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为他的明公锻炼出一支天下无双的骑兵队伍。 只见张绣率部同追骑迎面撞上,却是不同于蜀地骑兵惯常的袭扰之策,而是冲突军阵,陷阵无前的打法。 这一点,有点像是大名鼎鼎的幽州突骑,突骑者,其言骁锐可冲突敌人也,就字面意思也可以知道,突骑是能做到冲锋陷阵的骑兵部队。 ‘凉州骑卒,不逊于幽州突骑也。’张任感慨了一声,边州的士马大抵强劲,胜于中州,更胜于偏鄙的蜀地骑士。 张任这边惬意的观战,那边张绣却是杀得双眼通红,他挺枪跃马,不顾生死的向着夏育和高硕所部杀去,作为同州之人,说实在,他本不该这般绝情。 但因为叔父张济之死,他和李傕、郭汜所部人马,已然是血海深仇的境地,仇人见面,当是不死不休。 其次张绣是搬出一二诚意,给那名唤作张任的蜀军骑将看,他唯有和追杀的凉州骑卒厮杀的越惨烈,张任才会对他给予信任,刘益州那边,也才会接纳下来他。 “疯了,疯了。”夏育面对癫狂的张绣,他生出了退缩的心思,本来他是想远远的吊着张绣一行便是,既不贴身,也不远离,等到郭汜大部人马快赶上的时候,再上前纠缠住张绣。 但张绣愈行愈远,再往前只怕会碰到蜀兵,他们就不太好追了,于是他奋力追逐了一波,想着纠缠住张绣,拖到郭汜领着大队人马到来。 可眼下的情况,怕是郭汜还没有赶来,他们就被张绣杀散了。 这里不得不提,他在同张绣一行骑交上手后,没有了张绣所部遮挡视线。两军乱战之际,斜刺里竟是看到了张绣的后方有千余掠阵的骑卒,一个大大的张字大纛,竖立在骑士队伍当中。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蜀兵的骑卒。 只是蜀兵的骑卒看起来没有参战的想法,只打算坐山观虎斗,想让他们凉州人自己厮杀一场。 这也是夏育一行千余骑能同血怒的张绣纠缠厮杀的缘故,不然蜀兵只要有一二动静,向前突阵一段距离,他们就得落荒而逃了。 但是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只见蜀军的大纛突然移动了起来,千余蜀兵骑士分作数队,前部百余骑士向着他们冲杀而来。 见此情形,夏育顿感重压,或许他可以拼死缠斗,直到郭汜领着大众到来,但拖到那个时候,只怕他麾下人马所剩寥寥了。 而作为一名将领,他麾下的亲族子弟部曲,是他的立身之本。 “撤……撤……”夏育朝着高硕大喊了一句,同时也是招呼他手下的骑士,连声呼喊下,他手上的动作也没有清闲下来,调转马头就此向东方狂奔而去。 闻言,正在厮杀的高硕一时间有些懵然,但他很快就醒悟了过来,同样是拨马就走,夏育既然都走了,他自然不会留在这里。 来的快,走的也快,夏育和高硕所部,并不是没有章法的撤离,在留下数十名断后的尾巴后,二人领着麾下部曲往东而去。 在张任和张绣和合力,经过一通秋风扫落叶般的畅快后,夏育和高硕所部留下的敢死队全部被挑下了马头。 “张将军,东方烟尘大起,不可轻追。”张任在张绣卖力厮杀的表现下,对张绣归降一事,十分有了八分的可信,因此他止住了想去追杀夏育和高硕的张绣,避免张绣冒进出现什么闪失。 “是。”张绣拱手应诺,做出一副唯命是从的安分模样。 到了这时候,张任和张绣麾下的士卒才放下了对彼此的戒备,毕竟有一句俗话,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下过乡,是达成互信、生出友谊的最好手段。 随即两队人马向着西方行去,这里张任打马经过前面张绣引军厮杀之际,留下的五十余骑,见到了这五十余骑中护卫的两个人,一个是国色天香的妇人,一个是略显富态的文士。 张任没有去追问什么,他只平淡的扫过一眼,就打马西去。 …… 五丈原,蜀军大营。 “张济为李傕、郭汜所杀,张绣前来归降?”刘璋有点发懵,张济不久前向他请降,这还不到三五日,张济就死了,这让他有些难以置信。 好好的人,怎么就死了呢? 虽是有些不敢置信,但刘璋心中却是有些庆幸,以张济当下的身份-——天子刘协授予张济骠骑将军一职,虽然是朝廷滥发官爵的缘故,可总归还是朝廷颁下的正牌子骠骑将军。 骠骑将军,说起来比起刘璋现在的监军使者、领益州牧的职位是胜出的,若是张济真的归降于他,他倒是不好给弄出一个合适的位置给张济。 因为名义上,张济的职位是高于刘璋的,但实打实的权柄上,却是刘璋远胜于张济,官小而权大,官大而权小,这是怎么个事。 说起来,刘璋对张济的生死倒是不太在乎,张济死了就死了,没有什么可惜的,他在乎的是前来归降的张济之侄张绣。 张绣可是一员骁将。 张绣第一次归降曹操时,因曹操纳了张济的遗孀,张绣怀恨之下,忿然兴兵,致使曹操失去了长子曹昂、侄子曹安民,猛将典韦。 这里曹安民和典韦倒是其次,长子曹昂的死,对曹操的打击不可谓不大,一则曹操和丁夫人决裂,二则是在曹操四方征战时,失去一个最适合替曹操坐镇中央的人物。 而第二次张绣听从贾诩的劝告,归降了曹操,官渡之战,张绣力战有功,接着张绣跟随曹操在南皮击破袁谭,食邑增至两千户,当时天下户口剧减,十户才留下一户,将领中封邑没有达到一千户的。 作为一个降将,又是同曹操有旧怨,张绣凭借着一手的战功,竟是鹤立鸡群,食邑两千户,可见张绣的本领和武艺。 只是可惜的是,魏文帝曹丕没有汉光武刘秀的气度和雅量,张绣数次被曹丕怒骂:‘君杀吾兄,何忍持面视人邪!’张绣心中不安,不得已被隐诛,而张绣的儿子张泉,不明不白的被卷进了魏讽谋反一事中,当做魏讽的同党诛杀了。 父子二人,皆不得善终,也无怪乎曹魏不得一统天下。 ‘文帝天资文藻,下笔成章,博闻强识,才艺兼该。若加之旷大之度,励以公平之诚,迈志存道,克广德心,则古之贤主,何远之有哉!’ 刘璋不免念叨起了陈寿给曹丕的评语,在陈寿一通春秋笔法下,堂堂魏文帝曹丕被贬损的不成样子。 天资文藻,下笔成章,博闻强识,才艺兼该,这些都不用看,是一通客套话,就像是因为学生调皮,老师请家长,当着家长的面,老师不会直接批评学生,而是先铺垫一下,说这个学生聪明是聪明,但是……但是之后才是真正的评价。 用在曹丕的评语中,老师口中的但是,即是那一个‘若’字,若者,假如也,假设也,也就是曹丕都没有‘若’字后面的东西。 大度,公平,顺应天道,德播天下,这些曹丕通通没有,反向说明了曹丕为人小气、促狭,心胸狭隘,德行不足,是以曹魏祚短,不亦宜乎。 一念至此,刘璋甩开杂思,他踏出中军大帐,向着辕门踏去,前来归降的贾诩、张绣一干人等,此刻正于辕门处等候着他。 “凉州贾诩,见过刘益州。” “凉州张绣,见过刘益州。” 贾诩在前,张绣在后,错开一个身位向着刘璋施以拜礼。 “张骠骑头颅何在。”刘璋没有答话,他问询了一声张济。 闻言张绣有些发愣,他在想是不是该将他叔父张济的头颅拿出来,毕竟张济死状惨烈,不宜显露。 但面对刘璋的命令,张绣斟酌一二刻,还是将张济的头颅拿了出来,解开包裹着的布帛,展露出张济死不瞑目的惨状。 “本意同骠骑共襄义举,诛杀李傕、郭汜二贼,不意二贼狡黠,骠骑中途亡命,悠悠苍天,何薄于骠骑也。” 刘璋一通话语,感人肺腑,他伸出手,不避血污,遮盖上张济死不瞑目的双眼。 “但请骠骑瞑目,我定当诛杀李傕、郭汜二贼,以二贼之首级祭奠骠骑,至于骠骑之妻子,我当养之,不使骠骑于黄泉之下生忧。”(本章完) 第353章 质问贾诩 有时候,死人比活人好用。 骠骑将军张济若是活着,对刘璋来说或许是一件麻烦的事,他不太好安置这位名位极高的骠骑,总不能让身为骠骑将军的张济向他叩拜,纵使张济心服口服并不介意,可传出去确是有伤朝廷体制。 不过张济现下死了,倒是让刘璋升起一股子死得其所的畅快,他可以借着祭奠张济,尽收张济旧部的人心,张绣和胡车儿这些凉州骁将,都将为他所用。 且观察张绣和胡车儿等人听到他前面一番话语后,面色上升腾起的感动和倾慕,便知张绣和胡车儿等人将是死心踏地的为他所用,向他效命。 “贾先生,张将军,不必多礼。” 对着张济的头颅一番动情表演后,刘璋扶起了向他叩拜的张绣,以及向他拱手作揖的贾诩。 得刘璋亲手搀扶而起,张绣神色感动的说道:“绣愿继承叔父之遗志,效命于明公,今生今世,唯死而已。” ‘妥了。’刘璋浅笑着点头,他志在雍凉,必然要收纳凉州豪杰为己用,而张绣,这位凉州后进之秀,可以作为一个典型。 “张将军之心,璋知之矣。” 这边张绣袒露忠顺之意,那边贾诩自然不能没有表示,更何况作为归顺刘璋的主谋,他也乐于见到当下的情况。 “诩才薄,虽是用处不大,但也愿效命于明公,为明公荡平李傕、郭汜二贼出力一二。” 刘璋半眯着眼睛,他这个时候才正眼打量起了面前这位号称毒士的贾诩,贾诩年轻的时候举过孝廉,后又担任过郎官,外表形象自然是不错的。 但见贾诩身姿挺拔,有如一颗苍松,脸型端正,虽是称不上剑眉星目,玉树临风,但也有中人之貌,只是刘璋感略一二后,发现贾诩给予他的感觉并不是阴沉和冰冷,这些符合毒士的气质,反而是有股子读书人的正气,或可称之为浩然。 刘璋上前,他拉住贾诩的手说道:“听说昔日的名士阎忠认为先生与众不同,有张良、陈平的智谋,称得上是惊世奇才,璋心慕之,只是未逢一见,今番见之,真乃天幸也。” 贾诩,凉州之谋主,于凉州将领、士卒中颇有威望,有了贾诩的加盟,刘璋一则能从贾诩这里知道李傕、郭汜处的详情,二则能得到贾诩画策定谋,三则可用于战后招揽摆平凉州降卒。 是以对待贾诩,刘璋摆出了一副待贤的姿势,一上来就把握住贾诩的手。 贾诩闻言,神色间有些讶异,关于阎忠评鉴他有良、平之谋一事,一则因为他虽是有些名头,但名头不怎么大,所以谈不上广为人知,二则他本人也不愿意传扬出去,毕竟他不是一个看重名利的人,但令他没想到的是,面前的刘璋竟是知晓。 ‘这是着间细探听了不少消息,竟是连这等细事都探知了。’贾诩冒出了一个念头,他揣测是刘璋为了征讨关中,所以遣间细刺探了他们这些凉州诸将的信息。 兵书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贾诩拱手谦逊了一句:“阎君的点评,诩实是愧不敢当,张良、陈平,国初时定谋画策,攒力颇多,称得上是智谋略不出世,哪里是贾诩能比肩的。” “先生过谦了。”刘璋拍了拍贾诩的手说道,旁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贾诩的智谋,自是能比肩良、平,此外,贾诩的自保能力,更是天下无双。 同贾诩、张绣应对完毕,刘璋向着站于贾诩、张绣身后的美妇人问道:“夫人是?” “此乃婶母邹氏。”张绣代为回答了一句。 那边邹氏也盈盈一拜道:“妾身邹氏,见过刘益州。” 刘璋安慰了一句:“骠骑蒙难,天不假年,还请夫人节哀。” 邹氏很美,可以道一句国色天香,这是刘璋在扫过邹氏一眼得出的评语,只是邹氏美是美,但也仅此而已。 刘璋不是曹操,对人妻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况且邹氏是张济之妻、张绣的婶母,张绣投效于他,他若是对邹氏下手,却是失去了道义。 再者曹操殷鉴在前,刘璋怎么也不会做出这种糊涂事,这也是曹操性子中的漏洞,曹操逆风往往能做出超神之举,但顺风也是浪的飞起。 这皆是有明证的,宛城一战,张绣归降,本是一件快事,可曹操志得意满,不合招惹邹氏,致使激反了张绣,断送了长子曹昂、大将典韦;此外南下荆州,刘琮归降,大好的形势下,曹操又是浪了一波,不听贾诩稳重进兵的计策,结果赤壁一战,一统天下的机会从曹操手上溜走。 面对刘璋的宽慰,邹氏谢道:“多谢明公。” 无需斟酌,刘璋就想好了邹氏的处理方式,他向张绣言道:“如今方兴兵戈,夫人于此多有不便,陈仓之地,尚且安稳,不若送夫人到陈仓暂住。” 他打着商量的口吻朝着张绣说道,他打算送邹氏到后方去,一介女子,留在军中,就像他所说的,多有不便之处。 “明公周全,自当如此。”张绣拱手应诺,他也不放心婶母邹氏待在军中,毕竟刀剑无眼,兵戈汹汹,谁也说不好能在军中保全自身,让邹氏去往陈仓这个大后方,是再好不过的了。 一番对答后,贾诩和张绣都透露了忠顺之意,邹氏也有了料理的措施。 本来贾诩、张绣原来投效,刘璋作为主人,应该摆起大宴,好生招待二人才是,只是考虑到张济新丧,加之处于两军交战之际,于是他只开了一个小宴会,来欢迎招待贾诩和张绣。 宴会之上,人物并不多,不过主簿兼军师中郎将荀攸、军议校尉法正、兵曹彭羕、辅汉中郎将甘宁、骁骑校尉张任等几人作陪。 因是初宴,刘璋没有谈及军中之事,他只是招呼着贾诩和张绣言谈一些生平和过往。 “听说先生是故太尉段颎的外孙?”刘璋随口问了一句,扯开了话题。 贾诩闻言有些惑然,他同昔日的太尉段颎没有什么亲属关系,更不是段颎的外孙,不知道刘璋为何有此一问,然而他很快想起了一件往事。 他旧年被察孝廉为郎,后因病辞官,向西返回家乡到达汧地时,在路上遇见叛乱的氐人,为氐人所擒获,为求自保,他搬出了段颎,段颎久为边将,威震西土,在氐人中威望极高,于是他诈称自己是太尉段颎的外孙,用以威慑氐人,而氐人果是将他释放了。 “非也,昔日诩路遇叛氐,不得已冒充段太尉之外孙,用以保全自身,不知怎生传了出去,有了些误会。”贾诩解释了一句。 “原是如此,先生乍逢危机,能随机应变,果有良、平之奇也。”刘璋举起酒杯向着贾诩和张绣同时致意。 这里张绣因叔父张济新丧,孝大于天的情况下,他的杯中是一杯清水,而非是什么酒酿。 其实说起来,按照今时今日社会约定成俗的规矩,张绣作为张济的从子,张济即死,张绣当守孝三年,不过眼下张济之仇未报,张绣自然是不能迂腐的去结庐守孝。 “听公义(张任)说,张卿武艺超群,一杆大枪耍的虎虎生威,不弱于公义。”刘璋捡着好话说道:“若有机会,我当见识一番。” 张绣拱手谦虚道:“张骁骑所言却是有些夸张了,某同张骁骑交手,实不过是勉力支撑……张骁骑才是武艺超群,以某的见识,凉州骁将虽多,但能比得上张骁骑的人,少之甚少。” 作为一名新降之人,张绣摆正着自己的态度,没有去同张任争雄的心思,况且他眼下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手刃李傕、郭汜,为叔父张济报仇,至于其他的心思,他现在不做多想。 碍于张济的身死,宴会上没有什么丝竹之乐,气氛也就没有十分的热烈,众人也只是淡然的聊着,你三言、我两语的直到宴会散去。 然而贾诩,这位凉州谋主,在宴会散后,被刘璋留了下来,如今单独面对着刘璋。 贾诩面色淡然,他同刘璋互相致意,再饮了一二杯,虽是不明刘璋单独留下他的心思,但他心中有如平湖,并没有去做什么乱七八糟的猜想和揣摩。 “以前董卓为故司徒王允设计诛杀,社稷一时间危而复安,日月一刹那幽而复明,凉州诸将人心惶惶,都打算各自逃亡,若是真如这般,说不得汉室还不至于颓唐至此。” 刘璋眉目清止,语气淡然。 “但当是时也,先生站了出来,向李傕、郭汜等凉州诸将出谋划策道,聚拢诸军,还攻长安,大事可为,可要是各自逃亡,一亭长也可诛杀他们。” “而后李傕、郭汜等人听从了先生的话,联络凉州诸将,汇集大军,得十万之众,昼夜行军,奔袭长安……是以王司徒殒命,天子为李傕、郭汜所控,关中黎庶饱受残毒,一时间朝局败坏,社稷倾頽,再不得振兴。” “先生,得无愧乎。” 刘璋双眉如剑,直直的刺向贾诩,若是没有贾诩主谋,关中的情况,不会败坏到如今的地步,李傕、郭汜也就不会有滔天之势,这位贾诩先生,也就不会得什么毒士的称号。 他静候着贾诩的回答。 …… 长安城内。 郭汜一脸的气急败坏,他向着夏育、高硕骂道:“竖子,竟是自行退兵,使张绣、贾诩得脱。” 他很不高兴,明明他引着大众在后,夏育和高硕只要缠住张绣一行人就可以,用不上拼命死战,但夏育和高硕竟是退兵而回,没有做到他交予的缠住张绣的任务。 “好了,这也怪不得他们。”李傕安抚了一句躁动的郭汜,他言道:“蜀军骑卒就在近前,且引兵向他们包抄而来,一个不好,莫说是缠住张绣,搞不好都得折在哪里。” 听着李傕为夏育、高硕开脱,郭汜的怒火稍稍平歇了些,但他一肚子的怒气还是未曾全消:“蜀军骑卒,如何当得我凉州锐卒,就算蜀军包抄过来,何妨一并缠住他们,等到我引大众上前。” 夏育和高硕埋着头,懦懦着不敢反驳郭汜的话,在郭汜这个暴脾气的主帅麾下任事,他们多少练出了一些应对的法子,那就是不能同郭汜对着干,尤其是郭汜怒气升腾的时候,那只会适得其反,使郭汜的怒气更为汹涌。 “罢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张绣和贾诩脱身而去,想必眼下定然是抵达了蜀军营中。”郭汜轻叹了一声,本来他们的动作极快,酒宴之中干掉了张济后,就很快发兵攻打城外张济的营寨,想来能将张济的部曲一网打尽,不留后患。 可现在张济的营寨是攻破了,但张济营中的精骑,为张绣一股脑的全带走了,他们只是杀略俘虏了张济营中的羸弱步卒,以及一些断后的骑卒而已。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还站在这里作甚,跟个木桩一般。”郭汜挥手,他斥退了夏育和高硕二人。 待到夏育和高硕离去,郭汜先是直直的叹了一口气,而后朝李傕言道:“张绣倒是不打紧,不过是一个骁锐点的将领而已,可贾诩那个老狐狸,对我们军中的情况知之甚详,只怕到了刘璋小儿的营中,会一股脑的透露给刘璋小儿,让我们没有了秘密。” 郭汜很担忧,兵书上讲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但现在他们对刘璋一方只是知道个大概,可贾诩投效刘璋后,刘璋那里只怕对他们知之甚详、无有阙漏了。 李傕眉目间泛有一缕忧色,不过他姿态放的很轻松:“郭阿多,不必深忧,这贾诩虽是投效刘璋小儿,可刘璋小儿未必能用贾诩也……” “刘璋小儿身为宗室,打着救危济困、拯救黎庶的旗号,而贾诩,往日里同我们一起共事董相国,并在王司徒加害董相国后,出谋划策,定计还攻长安,这些事情,都是广为人知的,我料刘璋小儿,未必能容得下贾诩也。”(本章完) 第354章 问心 面对刘璋的质问,质问自己为李傕、郭汜出谋画策,反攻长安,致使司徒王允殒命,天子受逼,朝局败坏,一时间关中的局势不可收拾。 这般严厉的质问下,贾诩依旧保持着淡然的面色,并没有因为刘璋的赫赫威压而有所紧张和忧惧,沉默片刻后,贾诩拱手向刘璋反问了一句。 “明公这是问罪吗?” “若说罪,诩昔日附翼董卓,有助纣为虐之嫌,后董卓亡命,我为求自保,向李傕、郭汜画策,聚拢凉州诸将,反攻长安,致使后面天子受逼,公卿折辱,诩之为祸甚矣。” 作为一个凉州人,尤其是追随过董卓的凉州士人,若说没罪那是不可能,董卓为祸、李郭造逆,掺杂其中的人必然是有大过的,是以贾诩坦言,他于言辞间无有遮掩,将自己的过错和罪行全盘托出。 “先生倒是坦诚。”刘璋微然一笑,他对贾诩袒露罪行的行为评价了一句。 “不过璋非是问罪,而是问心。” “董卓为祸、李郭造逆,雍凉之人中,不得已附贼者数以万计,难道都是国之贼寇吗?” 刘璋看向贾诩,他正色道:“似先生,往日里在董卓女婿牛辅军中任事,可未曾听闻过什么恶迹,后虽是为李傕、郭汜定策还攻长安,但也是事出有因……” “王司徒一日千里,王佐之才,前诛董卓,功勋甚大,但不免志得意满,行事有所失调,一意孤行,不愿赦免凉州诸将……” 说到这里,刘璋直直的轻叹了一声,董卓被诛杀后,董卓所部以董卓的女婿牛辅为首,牛辅此人胆小怯懦,没有主持大局的才干,在营中有士兵逃亡的时候,误以为满营皆叛,牛辅立即就弃军出逃,为一同出逃的亲信支胡赤儿所杀,传首长安。 事情到了这里,董卓死了,牛辅死了,凉州诸将没有了主心骨,当此之际,李傕、郭汜、樊稠、张济等人心怀忧惧,向朝廷上表,只要朝廷宽宥他们的罪行,他们便归降朝廷。 但就是只需一纸赦书颁下,朝廷便可妥善处理董卓旧部的问题时,作为诛杀国贼董卓的首要功臣-王允,却是因为一时志得意满、居功自傲,认为董卓即死,剩余的凉州诸将不足为患。 于是录尚书事,总朝政的王允以董卓死的时候朝廷已经大赦过一次,而一年之内大赦两次不符合朝廷制度,所以否决了李傕、郭汜、樊稠、张济等人的请求。 刘璋朝贾诩继续说道:“凉州诸将不得朝廷宽宥,被逼上了一条绝路,正所谓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何况是李傕、郭汜、樊稠等人,这些人如狼似虎,怎么会甘愿俯首就诛。” 贾诩目色闪动了一下,却是没有开口发言,而是静静的听着。 “是以就算先生不为他们出谋划策,定出还攻长安的计策,以李傕、郭汜、樊稠等人的穷凶极恶,自然还是会合兵一处,放手一搏,领兵攻打长安。” 刘璋的话似是在为贾诩开脱,开脱贾诩为李傕、郭汜、樊稠等人画策定谋的过错,但他的话并不是虚言,而是实情。 是时董卓身死,牛辅亡命,而牛辅当时屯兵的地方是弘农郡的陕县,李傕、郭汜、樊稠等人是汇聚到陕县商议,这些人就算不去打长安的主意,一心奔逃回凉州,也需要经过长安地界,怎么都会和长安城内的王允起冲突。 而王允诛杀董卓,自得意满下,一则不能安抚诛杀董卓的功臣吕布,只是将吕布当做剑客对待,吕布受到王允的轻待,和王允渐渐失和,二则不能拉拢凉州大人胡轸、杨定等人,导致这些人在听闻李傕、郭汜向兵长安的时候,反倒投向了李傕、郭汜。 因而王允同李傕、郭汜等人的战局胜负,一目了然。 刘璋宽言道:“纵使先生不言,李傕、郭汜、樊稠等人,为求自保下,也还是会起打长安的主意,兴兵攻打长安,时局纷扰,先生身处局中,能保全自身,亦是不易了,璋自是不会问罪先生。” “只需先生心中明白,有些许愧疚在心,便是无罪之人。”刘璋目光灼灼,他看向贾诩。 “明公仁德,诩不胜羞愧。”贾诩心头略微有些触动,他本是心如磐石的人物,可听闻到刘璋的话,却是多少有些触动。 凉州士人出身的他,虽是得举孝廉入仕,但在雒阳混的并不是很如意,为郎官一段时间后,他就借口养病返回了凉州,后来大将军何进同宦官火并,董卓入主雒阳、把控朝局,他位卑权小,被裹挟其中。 在那一段时间里,他为求保全自身,做过一些不得已的事情,就如向李傕、郭汜定谋,以长安朝议不愿宽赦凉州人为由,劝告李傕、郭汜反攻长安,胜则把控朝堂大局,败则再考虑退还凉州。 而事情正如贾诩所谋划的一样,李傕、郭汜等人成功攻下长安,他得以保全性命,但以李傕、郭汜等人的残暴,上至公卿,下至黎庶,多为李傕、郭汜所荼毒,他目睹了这一切,多少心有戚戚。 所以在战后,李傕、郭汜以他画策有功,欲胁天子封他为侯的时候,他以‘救命之计,何功之有’推辞掉了封侯的嘉赏,也推辞掉了尚书仆射这一朝堂重职,只领了尚书一职,在选人方面多所匡济,为关中父老做一些微薄贡献。 也正因为如此,他在面前这位益州牧刘璋兴兵关中的时候,说服了骠骑将军张济,遣胡车儿向刘璋表明了归降的心意,有心相助这位刘益州,诛杀李傕、郭汜二贼,还关中一个太平,同时弥补一二往日的过错。 夜色渐深,刘璋和贾诩却是没有睡意,一番坦诚的交谈后,他们接着议论起了李傕、郭汜二贼。 作为一名顶尖的智谋之士,加上对李傕、郭汜一方的情形知之甚详,贾诩须臾之间,就为刘璋定下了几条计策,用以荡平李傕、郭汜。 …… 襄阳。 中郎将蔡瑁、校尉张允高居点将台之上,而台下,一队队精锐的荆兵各成队列,划分为几个小方块,正在不断地往来操练着,或是进击、或是后退,或者是交叉向前做厮杀状。 今日阳光明媚,自大江上飘过来的狂风,吹得旌旗猎猎作响,再加上校场内肃杀的练兵气氛,落入蔡瑁、张允的眼中,便是一幅再美不过的盛景了。 自去岁连番兵败上庸,兼之失却了房陵,今年以来,蔡瑁心中每每想到这件事情都是十分的不快,他作为荆州大将,竟是不敌一个上庸的小豪族申氏,不敌一个自汉中仓皇出逃的米贼张鲁,以至于兵败受辱,为荆襄人士所嗤笑。 蔡瑁是一个好面子的人,他自然不能忍受这种情况,因而他这一段时间来,放弃了参加酒宴和出游狩猎,拿出了一股子精神头,大力督促麾下士卒训练,打算练出一支精兵。 今年无论如何,也要拿回房陵、攻克上庸,夷灭豪族申氏和诛杀米贼张鲁,一雪往年的耻辱,使蔡氏在荆襄之地,大放光彩一次。 ‘耻辱啊,耻辱啊。’蔡瑁头上青筋微微暴起,他想起了去年上庸的惨败之事,他堂堂荆襄大族,楚地名士,如何能受辱于申氏和张鲁这等货色。 “今番我等兵甲已足,粮草满仓,当奖率三军,西克上庸,诛杀申氏和张鲁,一雪前耻,光耀自身。” 蔡瑁向着身侧的张允宣言道。 “这是自然。”张允应和了一声,他豪言道:“区区申氏、渺渺张鲁,往年一时不慎,着了他们的道,而如今,这些宵小莫想再耍那些小伎俩,我等也不会再中他们那些小伎俩。” “今时今日,如将军所言,当荡平上庸,一雪前耻,扬名荆襄。” 蔡瑁面露笑意,他点头道:“如今我们一则是遣送间细,刺探上庸的情形,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不是,二则得向使君请命,好早日领兵征伐上庸。” “我当与将军一同前往,向使君请命,征讨上庸。”张允拱手道。 蔡瑁上前握住张允的手道:“好,你我现在便去。” 蔡瑁等不急了,他指望着早一日发兵,早一日拿下上庸,也就能早一日洗刷掉蔡氏身上的耻辱,使蔡氏继续成为荆襄第一等的世家,而不是如今名头竟稍逊于蒯氏。 此刻襄阳的官署之内,有一声感慨声正传播于殿宇之中。 “生子当如刘季玉。” 闻得此言,位席下方的别驾刘先、治中蒯越二人皆是不做回应,只是耳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有如泥塑木雕一般的静默以对。 无他,盖因发出这声感慨的,乃是荆州牧刘表,他们的顶头上司,这样的话,他们是反驳也不行,毕竟事实的确如此,刘表的儿子不如那位益州牧刘璋优秀,可附和也不行,毕竟公子刘琦怕是要怀怨他们,这是得罪人的事情,身为智者的刘先和蒯越自然不会做。 “奇袭陈仓,一举打通陈仓道,而后有大将甘宁夜袭李傕、郭汜的营寨,阵斩李傕外甥胡封,李傕、郭汜顿兵坚城之下,师老兵疲,是以退还长安,有畏惧之意。” 刘表念着他手上这张绢布上的内容,神色间异常的复杂。 “而今刘季玉兵发大众,已向长安而去。” 刘璋的行事轨迹,让刘表莫名的想起了那位大汉开国皇帝,高皇帝刘邦的事迹,那一样,项羽挟破釜沉舟之大胜,威逼先入关中的刘邦放弃了在关中为王的念头,将刘邦甩到了汉中那一处偏鄙之国。 可高皇帝何等样人,自不会甘愿沉沦,拜韩信为大将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一举攻克三秦之地,而后东向以争天下,卒灭项氏,一统天下,开汉家之基业。 ‘像,太像了。’ 以高皇帝刘邦的故事比照今时今日刘璋的行事,刘表只觉是如出一辙般,都是自汉中出兵,都是由陈仓进军,都是兴义兵,讨贼寇。 刘表念及于此,他的神色有些颓唐、有些欣喜,这里颓唐胜过欣喜一二。 作为一名宗室,面对益州牧刘璋志在讨贼、辅佐王室所做下的事情,他应当是开怀的,乃至于摆大宴庆喜,向荆襄士庶表达出他的喜悦之情。 可他的眉目间喜色并没有太多,更是的是颓唐,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刘璋是刘焉的儿子,而刘焉同他有一些旧怨,虽说刘焉死了,刘璋那边也同他结盟了,可见着刘焉的儿子一步步走向辉煌,甚至于将他这个宗室、重臣、海内名士给比了下去,让他有一些落差感。 刘表自认比起刘璋要年长,成名要比刘璋早,更是坐拥荆襄这个四通八达的用武之国,在宗室里莫说是比刘焉更优异,超拔刘璋一头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自从刘璋兴兵关中以来,虽是没有人在刘表面前赞扬刘璋,可襄阳的士庶,哪一个不是私底下意兴飞扬的讨论着,讨论着关中战事的一点一滴,任何来自关中的消息都会在襄阳广为传播。 大有襄阳之地,人人都去颂扬益州牧刘璋的风气,以刘璋比之高皇帝,不少士人更是做出了行动,由襄阳往夔门而去,欲投效到刘璋帐下,为讨贼做出一二贡献。 士人西奔,民心归蜀,这等的局面,作为荆州牧的刘表如何能开心的起来。 明明我才是荆州牧,可黎庶之心,竟是向着刘璋,这是荆州牧刘表所不能容忍的,他打算做出一点功业来。 而刘表刚打瞌睡,蔡瑁、张允就递来了枕头。 欲向刘表请命发兵上庸的蔡瑁和张允二人,来到了官署之内,拱手向刘表请命道:“使君,如今粮草充足,士卒精练,我等请命发兵上庸,讨平申氏,诛杀张鲁,收西城、上庸、房陵之地为国有。” “善。”刘表抚掌赞道:“申氏谋逆上庸、张鲁肆行鬼道,正是国之大贼也,自当讨平。” 刘表决定不落人后,刘璋即是发兵关中、为国家讨贼,他自然也要做些事情,而张鲁和申氏,正是一个合适的软柿子。(本章完) 第355章 天下瞩目 兖州。 “刘君郎(焉)生的好儿子!”镇东将军、费亭侯曹操在看完绢布上的文字后,他感慨了一句。 不得不说刘焉的确生了一个好儿子,刘璋仓促上位益州牧,不二年,就坐稳了益州牧的位置,自米贼张鲁手中夺回了汉中,又攻取了武都,现下又自陈仓道发兵关中,与李傕、郭汜争雄,更是逼得李傕、郭汜退守长安。 汉中、陈仓、关中、故秦之地,这是在效仿高皇帝吗? 曹操眼神一扫,他就关中的情形考效起了他的儿子:“昂儿,刘季玉同李傕、郭汜争雄于关中,你认为孰胜孰负?” 曹昂,作为曹操的长子,由正室丁氏抚养大,二十岁时就被举为孝廉,平日里经文习武,自然不是等闲之辈。 面对曹操的考效,他脱口而出道:“父亲,刘益州兴义兵讨贼,乃心无不在王室,行的是光明正大之攻伐,而李榷郭汜二贼,荼毒百姓,凌迫天子、公卿,为国家所不容也,更不为天下之人所容也,刘益州以正击逆,自然无有不胜。” 这是人心顺逆的考虑,有用,但用处不是很大,曹操闻言不置可否,他只静静的听着曹昂的后言。 曹昂接着根据实际情况分析道:“李傕、郭汜二贼,招揽关中诸将,外及凉州羌胡助阵,人心不齐,上下不一,不如刘益州一方上下同欲也,其次刘益州兴兵之数,在四五万人,胜于李傕、郭汜一方的兵力……是故虽是李傕、郭汜善于用兵,可顺逆之势、兵力寡弱,人心方面,远不及刘益州,故而儿断定,当是刘益州赢下关中的胜局。” 曹操这时候才露出了微笑,他指着曹昂道:“有此子在,我无忧后事也。” …… 邺城。 冀州牧袁绍连连击败白马将军公孙瓒,并将公孙瓒打的心态崩溃,不敢再战,使得公孙瓒竟以童谣‘燕南垂,赵北际,中央不合大如砺,惟有此中可避世’为行事之则,在易京筑城固守,消极避世。 如今统治黄河以北,威震幽冀青并四州的袁绍,当下面色索然不悦,一股子忧思盘旋于他的眉间,良久之后,更是长长的直叹了一声。 “汉有六七之厄,法应再受命,宗室子孙谁当应此者?六七四十二,代汉者,当涂高也。”袁绍念出了这句广为人知的谶语。 这句谶语的意思是汉家刘氏在六七的时候会遭到厄难,法应再受命,即是天命将转移给他人,而承受天命、更替刘氏的人,是‘涂高’者。 至于‘涂高’究竟指的是什么,暂且不为人知。 陪坐在袁绍身侧的郭图,他听闻到袁绍的话,只做充耳不闻,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袁绍在念诵完谶语后,他强做笑意道:“公则,听说凉州贼李傕令人传扬,涂即途也,当涂高者,阙也,而傕同阙,另极高之人谓之傕,所以代汉者,李傕也。” “可眼下刘季玉发兵关中,李傕一不得下陈仓,二不得退蜀兵,眼见着败亡有日,只在当前,便知李傕的推测,是多么的可笑。” “明公说的是。”郭图应了一声:“李傕、郭汜等辈,皆竖夫屈起,无雄天下意,不过是逢着乱世,所以能嚣张一时,如今刘益州兴义兵讨贼,彼辈凉州贼子的好日子便到头了。” 袁绍闻言默然的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后,他朝郭图言道:“汉家有六七之厄,六七四十二也,当历四十二代,可眼下只有二十九代,可见汉家国祚绵延,尚可延续十几代。” 这番话,从袁绍的口中说出,是十分的不得劲,他有代汉之心久矣,可汉家虽是前面为董卓、李郭一通祸害,眼见着汉室陵迟,突兀里却是跳出了个益州牧刘璋,兴义兵征讨关中,可见汉家的国祚还没有到断绝的时候。 “明公,六七之厄,不是这么解的。”郭图摇了摇头,他当面否决了袁绍的话。 “哦,当做何解?”袁绍半眯着眼睛,他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六七四十二,拆解后相加,为二十九也,正对着当今的第二十九代天子。”郭图目光灼灼的看向袁绍。 “公则,此言确是不太合适,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万不可在外人面前传扬。”袁绍不做肯定,也不做否定,他只说郭图的话不太合适。 但袁绍心中却是大为赞同,惟有汉家国祚断绝,他袁氏才有承受天命的机会不是。 听到袁绍的话,郭图却是没有止住口舌,而是续而言道:“明公,汉祚当绝,而袁姓出陈,陈,舜之后,以土承火,得应运之次。” “不得妄言,此悖逆之词也。”袁绍身形微微往后一缩,他斥责了郭图一句。 “明公。”郭图像是没有听到袁绍的责备一样,他开口道:“天命袁氏,以土承火,这是世人皆知晓的,明公堵得住我的口,却堵不住天下人之口也。” 袁绍面色上露出微微的窃喜,但他却是摆了摆手,反驳道:“未必,天子东归雒阳,关中有刘季玉兴兵讨贼,汉家气运,哪里是那么容易断绝的……。” “而且刘季玉自陈仓发兵向三辅,有类高皇帝,说不得刘季玉又是一光武也……”这里袁绍虽是仿佛调侃一般,但他眼中的忌惮和嫌疑却是潜藏不住。 袁绍道出了他的担心,他担心有着和高皇帝一样行事的益州牧刘璋,会成为第二个光武皇帝。毕竟自陈仓发兵,攻取三辅的益州牧刘璋,简直是高皇帝刘邦故事的翻版。 至于雒阳的天子,他则是满不在乎,毕竟雒中空虚、无粮无兵,纵是天子,也无计可施也。 “明公勿忧,关中荒残,士众稀薄,已非旧时的天府之土也,刘益州纵得关中,也不及明公坐拥河北的威赫,眼下明公只需荡平在易京自守的公孙瓒,而后南向以争天下,宇内群雄,无人可当也。”郭图豪言道,他有心附翼袁氏,做一个开国名臣。 “公孙瓒!”袁绍闻言,他一字一顿的道出了公孙瓒三个字,公孙瓒是他囊括河北之地的最后阻碍,只要荡灭了公孙瓒,以幽冀青并四州的资本,正如郭图所言,刘季玉纵得关中,也不是他的敌手。 …… 雒阳。 不同于真实的历史,真实的历史上,天子刘协东归雒阳的旅程,称得上是磨难多多、颠沛流离,从弘农到雒阳的短短路程,天子刘协足足走了七个月,期间还发生了不少惊险万分的事情。 而现下,一来没有李傕、郭汜追拦阻截,二来司州各路大小军阀,对那位冉冉升起的刘益州心存畏惧,畏惧今日闹的欢,明日被拉清单,是以不敢对路过他们辖区天子刘协不敬。 于是乎,天子刘协东归雒阳的一路上,称得上轻松快意,沿途的大小军阀,就算再是狂妄,对天子不以为意,但总归没有做出什么欺辱的事情来,只冷眼礼送天子刘协一行人等出境。 其中有些军阀通晓人情世故,明白天子刘协的贵重,有意在天子刘协处留个名,因此引兵做出了护驾的姿态,且奉上了一二粮草用以周济乏粮的百官、天子。 “这都是天子的仁德,刘益州的赫赫威名所致啊!” 一路上太尉杨彪不无感慨的对着身边的人说道,有那位刘益州翼佐王室,兴兵讨贼,些许宵小就没了肆意张狂的胆量,不敢对天子不敬,对百官轻待。 顺利的,不无意外的,天子和公卿,在建安元年三月抵达了雒阳。 东汉的都城,雒阳。 作为两百余年的京都重地,雒阳本该是繁花似锦、花团竞簇,然而眼下的雒阳,却是一片萧然,旧时壮丽的宫廷殿宇,只剩下断壁残垣,旧时熙熙攘攘的行人道路,只余下猫鼠在其间追逐打闹。 夕阳西下,站在雒阳的城头,望着近乎一片白地的雒阳城,天子刘协心中顿生凄凉之意,加上几只在腐朽的老树上盘旋嘶鸣的乌鸦,声声不详的啼鸣入耳,更是催的天子刘协眼中泛起了泪花。 繁华不再,胜景成空。 睹目思怀,不觉泪流。 “陛下,如今不是哀伤的时候,国家不幸,逢此大难,陛下理当振作,兴复汉室。”太尉杨彪,作为天子刘协的臣子,同时作为一名长者,他规劝了一句。 天子刘协闻言静默着点头,他将眼眶里的泪花收起,挤出一抹微笑道:“杨卿说的是。” 夜风骤起,寒意逼人,太尉杨彪不好让天子刘协宿在城头,他令人寻觅遍雒阳城,得知已故的中常侍赵忠的屋宅还算完整,于是他请求天子刘协幸赵忠宅邸,于赵忠的宅邸中暂宿几日,待后面修缮雒阳的宫廷殿宇后,再迁入宫殿中居住。 天子刘协自无不可,他虽是不喜阉人的居所,但眼下时局艰难,有时候粥饭尚且供应不足,他也没有理由去苛求什么,去苛求太尉杨彪为他寻一处好居所。 见刘协点头同意,太尉杨彪心头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些欣慰,天子为人仁德,又极是聪慧,只需好生辅佐引导,必然是一位中兴之主也。 只是太尉杨彪预想中的中兴之路却是十分的艰难,雒阳的宫室为董卓一焚而尽,雒阳的黎庶又是被迁走流离各处,因此雒阳地界缴纳上来的粮食不足以自给,百官生活艰苦,依在墙壁之间,群臣饥困,尚书郎以下都得亲自外出采稆。 而关东州郡各拥强兵,冷眼旁观,无意领兵前来辅佐王室,不想头上再顶个天子过活,只想着自擅一方、威福自出,做一个土霸王。 当时间来到六月,艰难困苦的天子、公卿们,听闻到了一个好消息,在夏收之后,那位益州牧刘璋终是发兵,由陈仓道向关中兴师,将为国家讨贼。 故中常侍赵忠家,一处较好的屋宅中,天子汇集了公卿商议。 太尉杨彪率先发言,他的声音有如大钟:“根据从关中传来的确切消息,可以知道的是,李傕、郭汜二贼顿兵陈仓之下,无计可施,且为蜀中大将甘宁夜袭破营,阵斩李傕麾下猛将胡封,军心士气,一朝沮坏也。” “而后刘益州兵向陈仓,大众出蜀,李傕、郭汜闻之,仓皇失措,有畏惧之意,当下已引兵还屯长安,由局势来看,李傕、郭汜二贼败亡有日,断乎不会活过今年。” 太尉杨彪素来威重的面色,现下是一片快意,他的语气中,也是夹杂着说不尽的快意。 自国贼董卓亡故,凉州诸贼中,以李傕、郭汜为祸最甚,李傕、郭汜二贼,上陵天子,下迫群臣,荼毒关中父老,其罪不容于天也。 如今见着李傕、郭汜窘迫畏惧的情形,太尉杨彪只想快意的道上一句:‘尔辈亦有今日。’ “善,大善。”天子刘协闻言,他止不住抚掌赞扬道。 说及李傕、郭汜,身处长安时的点点滴滴,浮现在了他的面前,那时候李傕、郭汜依仗强兵,对他这位大汉天子是无礼至极,甚至于李傕、郭汜的麾下士卒,都敢对他这位大汉天子投以轻视的目光。 ‘若能得李傕、郭汜之首,当高悬雒阳城头三日。’天子刘协于心中起誓道。 国舅董承出席,他拱手向天子刘协贺道:“危难之际,必有忠贞之士,如今国家不幸,有刘益州兴义兵,向关中讨贼,此国家之幸也,亦是陛下感召神明,臣为陛下贺之。” “臣为陛下贺之。”在国舅董承的带领下,屋内众臣纷纷拱手向天子刘协祝贺道。 天子刘协面带微笑,接受下了群臣的祝贺,而后他摆了摆手,止住群臣的声音,宣言道。 “刘季玉眼下为监军使者,领益州牧,权位甚薄,朕欲壮之,以刘季玉为大司马,行车骑将军事,卿等以为如何?” 太尉杨彪响应道:“陛下圣明,刘益州,忠贞之士也,且为宗室,有为国家讨贼之心,如此之人,当大力褒赏,昭告天下,使天下士庶,知晓陛下优待忠臣之心。”(本章完) 第356章 挟天子以令诸侯 下邳。 故徐州牧陶谦在为曹操所攻,以至徐州诸多郡县为曹操麾下的青州兵屠戮一空后,年老体衰的他忧愤成疾,弥留之际,考虑到自家儿子的平庸和州郡残破的局面,于是他将徐州托付给了领兵前来援助他的刘备。 而自陶谦手上接过徐州牧一职的大汉皇叔刘备,他遵从了州中世家豪族、高官重臣的想法,改换了自家的门庭,令陈登向盟主袁绍上了一封文书。 ‘天降灾沴,祸臻鄙州,州将殂殒,生民无主,恐惧奸雄一旦承隙,以贻盟主日昃之忧,辄共奉故平原相刘备府君以为宗主,永使百姓知有依归。方今寇难纵横,不遑释甲,谨遣下吏奔告于执事。’ 袁绍则答曰:‘刘玄德弘雅有信义,今徐州乐戴之,诚副所望也。’因陶谦亡故、徐州生民无主,恐惧奸雄趁隙窥伺徐州的原故,袁绍接纳了刘备,这位公孙瓒的师弟。 这里的奸雄,无有意外的,指的是袁绍的好兄弟袁术,袁术对徐州的贪念是明晃晃的,早早就自号了徐州伯一职。当然,在袁绍心中,奸雄二字,也可暗指兖州牧曹操,曹操所是他的马仔,但曹操未遣家人至邺城居住,有不臣之心也。 是以初领徐州牧,羽翼刚刚舒展的刘备,脱离了他的师兄公孙瓒,投效到了袁绍一方。 同时刘备弃公孙瓒所置青州刺史田楷不顾,上表另立孔融为青州刺史,做出了抛弃公孙瓒、依附袁绍的明确表示。 只是徐州牧一职却是不好当,盖因徐州地势通达,没有什么险要的关隘可以作为险阻,乃是是骁勇的骑兵驰骋之地。 徐州除却东临大海,西南北三处皆需重兵守御,如南有淮南袁术,西有霸占兖豫的曹操,北有泰山诸贼,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又谓窟窿太多了,到处漏风。 因而刘备虽是据有徐州,成为一方的封疆大吏,可形势却不是十分的乐观。 尤其是刘备初领徐州,人情未附,他虽为徐州牧,可徐州刺史部,除去少数世家豪族子弟,如陈登、糜竺、孙乾大力拥护于他,手握兵权的武将,如下邳守将曹豹、丹阳兵的渠帅许耽等人皆是对刘备心存犹疑,未能亲附。 这里多半因为刘备的徐州牧一职,乃是有陶谦做主、陈登、糜竺这些世家豪族子弟鼎力拥护所致,作为统兵的大将,曹豹、许耽等人未有拥立之功,关系就差了一层。 不过依靠着徐州世家豪族的支持,再加上刘备个人的魅力和能力,他还是明面上坐稳了徐州牧一职,成为了徐州的方伯。 可是刘备得意,却是有人不高兴了,淮南袁术生平自诩将拥徐州,早早自己给自己封了个‘徐州伯’的称号,如今故徐州牧陶谦亡故,但徐州牧一职却是落入了刘备的手中,这叫袁术不能忍受。 于是建安元年六月,袁术动员大众,发兵攻打刘备,打算趁着刘备入主徐州根基未稳的时候,从刘备的手上将徐州夺取下来,这里应该是夺回,盖因袁术从头到尾都认为徐州乃是他的地盘。 身处下邳的刘备,很快就得知袁术来攻的消息,他聚齐一众徐州的文武开始商议了起来。 不过在商议对敌袁术的事情前,他们先讨论起了关中传来的消息。 刘备面带欣喜之色,他扬声道:“李傕、郭汜二贼,自国贼董卓受戮之后,最为凶悍,上陵天子,下迫公卿,更是荼毒残害关中父老……” “今有刘益州兴义兵讨贼,自陈仓道兵向关中,关中父老无不踊跃相迎,李傕、郭汜二贼为之振恐,今者李傕、郭汜二贼已退还长安,做困兽之斗,败亡有期,受戮有日也。” 对于当下关中发生的事情,刘备面色上表现的很高兴,而他的心里,同他的面色一样非常高兴,自董卓之后,李傕、郭汜的所作所为,可谓是天怒人怨、宇内所恨。 然而关东州郡上的地方诸侯,都对关中的事情视若无睹,不在乎天子受辱于李傕、郭汜,不在乎黎庶蒙难于凉州群贼,一个两个,都未曾做出勤王的举动,只念着互相争斗厮杀,置天下大义于不顾。 往日刘备多有拯救关中黎庶的心思,只奈何力弱兵少,无济于事,如今见着同宗刘璋兴义兵讨贼,他自是开怀在心。 逢此快事,当大醉一场。 刘备升起了大摆酒宴的心思,然而现在不是举行酒宴的时候,淮南的那位袁术,那位四世三公的公子,因为一己之贪念,发兵攻打徐州,还需要他去应对。 “袁术遣兵两万,正兵向我徐州,我思当引兵在盱眙、淮阴据之,不使术兵踏足徐州地界。”刘备开篇点题,表明了要同袁术抗衡的决心,同时他点明了两处需要据守的重镇。 盱眙和淮阴。 盱眙位于淮阴西南,除了西面临淮河外,全境皆为低山丘陵。蕲水由西北而来在其对岸入淮,而盱眙城建在山上,背靠绵延起伏的山岗,面对滔滔不绝的淮河和一望无垠的淮南平原,守战之势十分有利。 淮阴东近大海,南接平原,北临淮河。来自中原的汴水在彭城入泗后,东南流至淮阴附近入淮,引江北流的中渎水也在其东侧的末口注入淮河,作为从中原通向江南的水运干线,淮阴的重要可想而知。 陈登闻言点头称意,他出席道:“使君所言甚是,只需守御住盱眙、淮阴二县,袁术自然无可奈何我徐州,对我徐州唯有叹息而已。” “不知使君遣何人据守盱眙、淮阴。”糜竺拱手询问了一句。 刘备斟酌一二刻道:“术兵甚众,且兵锋骁锐,他将或不称意,或难以抗衡,我思亲自引兵前往盱眙、淮阴据守。” 糜竺立即应和了一句:“守御盱眙、淮阴,击退袁术,非使君,确是他人无此才具。” “糜君说的是,非我兄长,孰能击退袁术。”张飞朗声道了一句,直如雷霆一般。 刘备、糜竺、张飞几人一唱一和之间,引兵抗衡袁术的主将便决定了下来,由徐州牧刘备亲自引兵对敌。 陈登闻言,他的嘴角微微扯动,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闭住了嘴巴。 对于刘备决意亲自引兵守御盱眙、淮阴一事,陈登隐隐约约之间觉得有些不安,如今州内重将,曹豹、许耽等人,皆是未曾表露出对刘备的忠贞和依附的态度,而刘备轻离下邳,恐是有些不妥。 况且那位反覆难养、有如饥虎的温侯,为刘备所收留,眼下正屯驻在下邳之西,身处徐州的腹地,念及吕布,陈登不免心中忧思翻腾,眉宇间露出凝重之色。 这里陈登也大抵猜出了刘备的想法,刘备初临徐州,除却前面引兵救援徐州的恩情,倒是没立起什么威信,而袁术来攻,若是刘备能击退袁术,一则借着军功威望大涨,二则于恩信二字,可大张于徐州士庶心中,可以说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同时身为一方牧守,在这天下大乱、宇内沸腾的时候,兵权须得牢牢抓在刘备自己的手里,才能让刘备放心的下来,是故陈登思来,刘备自是不会将击退袁术的功劳让于他人,也不会被他人亲昵兵权。 ‘只是如今方有内忧,主君如何能轻动。’陈登扫了一眼陶谦时期的故将,曹豹、许耽等人的面色,但见曹豹、许耽等人如泥塑木雕一般,于议会上不发一词,只静默的听着,意甚怏怏。 陈登在心底默然叹了一口气,他知晓曹豹、许耽等人怏怏不快的缘故,这些人既非刘备故旧,又非拥立刘备为徐州牧的功臣,不过是裹挟其中,不得已成为了刘备的下属,同刘备未有君臣之固,互相之间也没有什么恩情,这也就造成了曹豹、许耽等人边缘化的困境。 可是曹豹、许耽等人非是等闲,他们不是什么文士,而是统兵的大将,是如今的世道上极为张扬的人物,且他们麾下的部曲只知晓他们,并不认可其他人,这样的人物被边缘化,这就有点不妙了。 …… 兖州。 一场会议之后,曹操面色怅然。 今日的会议,讨论的是,是否派遣兵士去迎接东归雒阳的天子刘协,将天子刘协迁徙到兖豫之地,就近安置在曹操的掌控之下,借着掌控天子,拥有朝廷大义,可征伐自出。 当然,会议上的话,不会这么明晃晃的说什么挟天子而令诸侯,挟天子这种事情,是董卓,是李傕、郭汜这些凉州犬辈才会做的事情,而今天出席会议的,乃是兖豫之地的名士,大家都是体面人,自然不会说出这种话。 就比如谋士毛玠说的是:‘奉天子以令不臣,修耕植,畜军资,如此则霸王之业可成也。’ 言及霸王之业,毛玠算是说的比较明显的,远不如司马荀彧的话体面,荀彧道:‘诚因此时奉主上以从人望,大顺也;秉至公以服天下,大略也;扶弘义以致英俊,大德也。四方虽有逆节,其何能为?’ 说到奉迎天子一事,荀彧称之为大顺、大略、大德的事情,是曹操这位首唱义兵的汉室忠臣理所应当做的事情,同时荀彧不无担忧的说道:‘若不时定,使豪桀生心,后虽为虑,亦无及矣。’ 也即是曹操若不去奉迎天子的大驾,荀彧担心天子恐是为其他的豪杰所奉迎过去,到时候曹操就算是想去奉迎天子,只能是追悔莫及了。 曹操念及荀彧的话,他露出了深思的模样,对于荀彧这位抛弃袁绍、投奔于他的颍川名士,他是极为的看重,毕竟荀彧的才具称得上是王佐之才、世间无双的存在。 可是隐隐约约间,曹操感觉荀彧同他有些貌合而神离,二人是走在救济黎庶、辅佐王室的同一条路上,但荀彧的最终目标,似是和他的不太一样,反倒和他年轻的时候相仿,那时候他心心念念的成为大汉征西将军。 但现在,坐镇兖豫二州,威福自出了一段时日后,曹操有了一二点其他的想法。 此外,谋士之中,并不都赞同奉迎天子,大多数人认为山东尚未平定,而环聚在天子身边的众将难以制衡,是以奉迎天子一事,可以稍微晚些再做打算。 因此对于荀彧和毛玠的建议,奉迎天子到兖豫的建议,曹操一时间犹疑不决,其实他本意也是有心奉迎天子,但他不想真正尊奉王室,将权柄让于天子。 这时程昱临门,他向曹操递上了一封文书,一封自关中传来的文书。 “明公,关中有消息到。”程昱道。 曹操接过文书,撕开封口,阅览了起来,本来关中的消息不至于他这么关切,但自从那位益州牧刘璋发兵关中后,他对关中的消息看的极重,或者说,关东诸侯们,眼下对关中的消息都极为看重。 毕竟关中作为汉家的龙兴之地,虽说现下荒残,但多少还有些底子在,而益州牧刘璋效仿高皇帝之旧事,自陈仓发兵关中,让关东诸侯不免心有戚戚,担心从关中又诞生一个高皇帝来。 “李傕、郭汜同张济交兵,张济被杀,张济之侄张绣载其婶母邹氏投奔刘璋。” 对于邹氏和张绣,曹操不以为意,他未曾听闻过邹氏和张绣,他在意的是张济,张济作为和李傕、郭汜同等身份的凉州旧将,就这么死了…… 曹操双眉一皱,他轻笑了一声:“刘季玉当真是好运,这还没真正跟李傕、郭汜等人交上兵,李傕、郭汜一方就内讧了起来,竟是连着张济这样的凉州骁将都死于内讧了。” “看来关中之地,迟早是刘季玉的了,殆不出今年矣。” 曹操感叹了一句,时局对李傕、郭汜来说本就艰难,李傕、郭汜还闹出内乱来,这简直是自寻死路,李傕、郭汜定然就不是刘璋的敌手了。 时不我待,若刘季玉得关中,恐天子为其所控也,曹操升起了一阵急切感,他很是担心,那位刘季玉不同于多谋寡断的袁绍,十有八九不会放过掌控天子的机会。 “仲德。”曹操唤了一声程昱,程昱闻言立即拱手听令。 “着曹洪为先锋,我等去迎接天子到兖豫来,雒阳荒残,非天子的居所。” “诺。”程昱闻言面露喜色,他是力劝曹操奉迎天子的一员,此外他不同于荀彧和毛玠,他前面私底下明白的向曹操进言:‘挟天子以令诸侯,握大义以讨不臣,如此,霸业可成。’(本章完) 第357章 初战不利 槐里。 屯兵五丈原一段时间后,刘璋挥动大军继续向长安进发,历郿国、武功、小槐里等诸县,蜀兵的前锋大众抵达了槐里,离长安城近在咫尺。 一路上,刘璋所到之处,关中上至世家豪强,下达黎民百姓,无一不是踊跃欢迎蜀兵的到来,数年来饱受凉州铁骑的践踏,让关中父老见到蜀兵的时候,就如同干旱已久的土地遇到了一场痛快淋漓的霖雨。 这里自不必提蜀兵在刘璋的约束下,无论是行军时,还是屯营时,都不曾做出侵犯欺凌百姓的举动,很是博得了关中父老的好感,自谓生平所见汉军,未有今日蜀军纪律之严,与百姓秋毫无犯。 说起来,也是刘璋麾下士卒虽号曰‘蜀兵’,可其中有不少人是早些年间从关中、南阳等地迁徙到蜀地的东州人,游子归乡,怎么也不会做出欺凌自家父老的事情来。 当然,数万大军,若说都是未曾侵犯欺凌关中的父老,那也是一件近乎不可能的事情,多少还是会有几人做出冒犯黎庶百姓的事情来,比如偷拿百姓的物件,乃至抢夺百姓手中的东西。 只是这些人在事后都被明正典刑,以敬后尤,不曾闹出太大的乱子来。 因而,在现下关中父老的眼中,蜀兵是一支解民倒悬的强兵,是一支拯救关中黎庶的骁锐,是他们期盼已久、最终等来的王师。 于是乎,在有了关中世家豪强的归顺,关中黎庶的拥护下,刘璋一路兵向长安,称得上是畅通无阻,若不是他存着稳扎稳打的心思,眼下他就不是在槐里了,而是在长安城下。 在刘璋大军逼近的压力下,屯驻在长安城内的李傕、郭汜也没有一直干等着,他们做出了几招应对措施,用以抗衡刘璋。 “据斥候回禀,李傕召回了屯驻在池阳城内的李循、李利,放弃了对池阳城的守御,而郭汜则召回了据守黄白城的郭浦和伍习,同样放弃了对黄白城的守御,如今池阳和黄白二城,为当地豪强所管控,目下已经有归附的书信递来,这两座城池可以算做明公麾下的城池了。” 兵曹彭羕通禀着李傕、郭汜一方的消息。 从事郑度嗤笑了一声,他讥讽道:“听说黄白和池阳二城为李傕、郭汜经营久矣,称得上是他们的巢穴,且李傕眼下的名位乃是池阳侯,身为池阳侯,竟是连自家爵位所有的城池都抛弃了,可见李傕、郭汜二贼心中慌张的很,胆怯的很。” “就这,还敢自称什么凉州骁将,天下无对。”郑度大力贬斥着李傕、郭汜。 身为蜀中人士的郑度,本来对李傕、郭汜这些凉州贼观感就不好,毕竟他听了太多李傕、郭汜倒行逆施的恶行,可耳闻之,终究不如亲眼到关中察访一趟。 自从涉足关中之地,亲眼目睹的关中父老的惨况,郑度才发现,他以往听到的关于李傕、郭汜的恶行,不过是九牛之一毛也,而且还只是九牛之一毛上的毛尖尖。 是以言及李傕、郭汜二贼,郑度的态度是一如既往的悲愤在怀和怒意翻腾。 刘璋听着彭羕的通禀,以及郑度爆发出来的怒意,他向着一众文武宣示了一声:“看来李傕、郭汜这是打算汇集兵力,同我们打一场大决战了。” 法正轻笑了一声:“李傕、郭汜二贼,为明公所逼,如今只余长安一城,眼下不过是在做困兽之斗,哪里有什么资格能同明公一决生死,分个高低上下。” “法君这话说得好。”兵曹彭羕赞扬了一声:“李傕、郭汜二贼,不过是两个匹夫而已,纵使有一些军略,以及一些武勇,但匹夫终究是匹夫,如何比得上明公英明神武、万众归心。” “也即是李傕、郭汜二贼,如何做的明公的对手,如何配做明公的对手。” 刘璋自我哂笑了一声:“诸君,万不可轻视李傕、郭汜,二贼横行关中久矣,多少有一点能耐在,在战略上我们或许可以轻视他们,不过具体的战术上,还需谨慎相待。” “赢下李傕、郭汜不难,但要想赢的轻松,付出的代价不大,还需诸君画策定谋了。” 两世为人,刘璋的心性多少有一些改变,他经常能做到置身事外的考虑事情,而不是落入局中,颠扑不破混沌的局势,以至于危难降临时难以察觉。 所以对于彭羕、法正等人的吹吹捧捧,刘璋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会沉迷在美言之中,他想的是好好议事,不谈其他。 在刘璋话语的扭转下,会议继续朝正确的方向进行。 “现在李傕、郭汜一方的势力组成,除却李傕、郭汜的兵众,另有关中诸将李堪、侯选、程银、梁兴等人,看上去是打算同明公抗衡到底,如今和李傕、郭汜抱团抱的很紧……此外就是为李傕、郭汜招诱而来的凉州羌胡,其中以烧何、当煎二部为大,其余的不过是三五百人的小种羌人部落。” 兵曹彭羕根据斥候收集到的情报分析着:“这些人或是屯于长安城内,或是屯于长安城外,互为掎角之势,一心一意顽抗到底了。” “不过李傕、郭汜也不是全盘打着坚守长安城的打算,据运粮官的通报,最近几日,多有三五百人为一伙的凉州羌胡劫掠我军粮草,且这伙子羌胡尤为谨慎,有利则上前,无利则远遁,想必是李傕、郭汜一伙派遣出来的。” 兵曹彭羕眉目间露出忧色道:“为了避免粮草被劫,运粮的队伍增派了护卫,但这样一来路途上的消耗就不免多了,这对我们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马多就是好啊!”法正感慨了一声,李傕、郭汜一方虽然兵力少于他们,但马匹的数目却是多于他们,毕竟关陇之地乃是产马的好地方,怎么都不会缺马。 而两军交战,就是扩大己方的优势,增加敌方的劣势,当两方差距到达一定的范围后,再一锤定音,干净利落的解决对手。 所以李傕、郭汜二贼作为知兵之人,肯定会发挥出马多的优势,派遣往来如风、蜀兵追赶不及的骑卒,做一些袭扰的动作。 这些小打小闹的骚扰动作虽然一下两下的危害并不是很大,但积少成多,绳锯木断之下,对刘璋一方也会造成一定的损伤。 法正感慨了一声后,他淡然的笑着:“所幸如今我军兵临关中,三辅之地的父老踊跃相迎下,献上了不少好马助力我军作战,这样一样骑卒的数量倒是和李傕、郭汜一方相差无几了。” “不过……”法正转折了一句:“刚训练出来的骑卒倒是上不战场,只能做巡视之用,还得磨炼一段时间的骑术,以及马背上的武艺才行。” 这便是蜀地的劣势,蜀地有粮有兵,又有高山险阻,但就是缺少马匹,更缺少能驰骋沙场的骑军,而骑兵是争横天下必须的军种。 面对法正言及己方的劣势,刘璋的心态放的很轻松,他如今踏足关中,地近陇右,靠近产马之地,自是不必心忧缺马的情况,也不必担心麾下没有善骑的骑士。 只是李傕、郭汜派遣羌胡袭扰粮道一事,刘璋不打算被动的挨打,他须臾间定下的决定:“彭卿,书一道军令,着张任、张绣二人去驱除掉袭扰粮道的羌胡,眼下大战在即,粮道需要稳定下来。” “诺。”彭羕领命的同时,他问询出了一个问题:“明公,若是羌胡被追逼到绝处,跪拜归降的话,是否纳降呢?” 彭羕牢记着刘璋前面发出的檄文,此行但诛李傕、郭汜二贼,其余降者不问,如此问题就来了,羌胡若是归降的话,要不要纳降。 而对袭扰粮道的羌胡是否有被逼到绝处的可能,彭羕没有任何的怀疑,他是见识过张任的骑术和武艺,称得上是世间无双,区区羌胡,自然不是张任的敌手。 至于刘璋派遣出去保卫粮草的另外一人-张绣,彭羕自张任的口中听到过一二点张任对张绣的评价,张任称张绣武艺不亚于他,或许略有超出。 虽是彭羕觉得张任有自谦的语气,但他对张绣也看高了一眼,是以如今刘璋麾下,两个并驾齐驱、数一数二的骑将出马,彭羕对袭扰粮道的羌胡未来的命运,报以悲观的态度。 “自然纳之。”刘璋为了自家良好的信誉着想,他打算对归降的羌胡一视同仁的纳之,不过他心中不存对异族,对这些残害凉州、关中的羌胡一点丁的仁慈。 他出言道:“羌胡毕竟不同于汉儿,此辈若降,当置为官奴,用以修缮道路、城池之用。” 刘璋抱着一贯的、废物利用的想法,他打算将归降的羌胡置为官奴,让这些羌胡为他们过往的恶行赎罪,在这些羌胡生命的后半阶段,做一些有利于关中父老的事情。 然而说起来,在兵曹彭羕这名皇汉的眼中,刘璋还是心慈了、手软了,虽是刘璋发出过檄文,除了李榷、郭汜,放过其他归降的人,但依着彭羕的看法,羌胡是什么,羌胡是夷狄禽兽,怎么能享受人的待遇。 降者免死是汉儿才有的待遇,被视为禽兽的羌胡,自是不该享受这等待遇,面对归降的羌胡,千万手软不得,唯有京观才是羌胡的最终归宿。 但刘璋既然下了决议,彭羕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他拱手领命。 接下来,刘璋一方面在槐里等待大军源源不断的到来,待大军集结完毕后再兵发长安,一方面刘璋同李傕、郭汜打起了小规模的试探战,打算试探了一番敌方的成色。 那边李傕、郭汜派遣羌胡劫掠刘璋的粮道,这边刘璋便派遣张任、张绣这二员骑将前去驱赶杀略羌胡。 同时两边的斥候更是在长安到槐里的道路上针锋相对,你来我往的闹翻了天,都想着打掉对方的眼睛和耳朵,使对方对己方的情况两眼一抹黑。 在这种情况下,李傕、郭汜一方感觉到了明显的压力,首先是他们派遣去袭扰粮道的羌胡,出了不小的篓子。 本来羌胡作为劫掠的惯手,对上步卒较多的蜀兵,怎么也会有一些不错的战果,毕竟羌胡骑着马往来奔驰,有机会就上前,有危险就后退,战机都是把握在羌胡的手里的,蜀兵只能被动挨打。 然而李傕、郭汜算漏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刘璋麾下也有优秀的骑将,张任作为一個蜀郡人,在羌胡面前秀了一手操作,单骑冲阵是常有的事情,往往单枪匹马出阵杀的羌胡大队人马连连败退。 这里刚刚归附刘璋的张绣,也是大显神威,张绣秉着杀叔大仇,眸子里尽是止不住的杀意,仿佛一个杀神一番巡视在粮道左近,将一个个敢于冒犯粮道的羌胡部落,追亡逐北的赶尽杀绝。 两张出手,其利断金。 有着张任、张绣这两员骑将在,以至于羌胡或是畏惧不敢再劫掠粮道,或是胆寒到向凉州奔还,更有甚者,为张任和张绣逼迫到了绝境,干脆的纳头就拜,归降蜀兵。 在这种情况下,长安城内的郭汜每每听到外间传来的军情,往往面色甚是不悦,毕竟坏消息有点多了,他向李傕说道:“稚然,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派遣羌胡袭扰刘璋小儿的粮道,可刘璋小儿的粮道毫发无损,而我们招诱来的羌胡就要散尽,少一大助力了。” 李傕点了点头,他同意了郭汜的请求,同时他半眯着眼睛说道:“郭阿多,初战不利,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见李傕说出丧气话,郭汜立即壮语道:“稚然,这么多年,这么多的风风雨雨,我们都挺过来的,这一次自然也会挺过去。” “论局势危急,想当初董相国为王允所害,牛辅又为支胡赤儿所杀,朝廷对我们有意追究到底,不放过我们,我们当时群龙无主,众议沮丧,那等危急的情况下,比起今日也是不遑多让,我们不都是挺过来了。” “嗯。”李傕默然应了一声,虽是郭汜言语激荡,但他心中的不详征兆却是一刻甚过一刻,这一次,不比以往了,有点不太一样了。 (本章完) 第358章 兵向长安 长安,作为西汉的都城,拥有着丰厚的历史积淀和紧要的战略地位。 然而,在西汉末年、新莽之际,当王莽政权覆灭之后,各路起义军对长安展开了激烈的争夺,绿林军、赤眉军等军阀势力先后占据过长安,彼此之间爆发了残酷的战争,长安因此陷入了严重的衰败之中,古老的帝都近乎沦为了废墟。 因此,在中兴大汉的汉光武帝刘秀手下大将冯异攻取长安的时候,长安城只剩下一副空躯壳,民不聊生,百废待兴。 也即是在这种情况下,汉光武帝刘秀放弃了将长安置为都城的考虑,选择了中原腹地的雒阳作为东汉的都城。 当然,刘秀的这种选择并不只是单单因为经济民生的原故,更为重要是簇拥刘秀登基称帝的势力,这伙势力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要知道刘秀之所以能够在短短十几年内统一中原,靠的正是他在河北地区广泛拥有的政治基础和军事力量,他的麾下以南阳人和河北人居多,这些人或多或少的都偏向雒阳建都。 且若是东汉定都长安,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来进行修缮长安这座贫乏疲敝的旧都,于东汉开国之初、民生凋敝的情况下,实在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是以汉光武帝刘秀选择了定都雒阳。 不过长安作为西汉的龙兴之地,终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东汉时期,雒阳称东京,长安称西京,一般地方郡国长官称为某郡太守、某国相,唯二的例外便是河南尹,管辖洛阳附近二县,以及长安所在的京兆尹,管辖长安附近十县。 长安虽是势弱,但依旧能与雒阳相庭抗礼。 只是到了近代,雒阳和长安,这两座大汉的都城,都已是繁华逝尽、流金不再。 雒阳,在国贼董卓为避关东联军的兵锋之时,被董卓一举焚之,士民流离,宫室成墟,成为野狐和夜枭的居所。 而长安,在西汉末年就饱受兵灾荼毒的旧都,近代兵灾更甚,凉州群贼、关中诸将,纷争相斗于三辅之地,不以养民为念,只图今日逍遥,三五年间,关中鸡犬不复相闻,士民百不存一。 就像今日刘璋在步骑的拥簇下遥望长安城时,他感受到的不是长安的磅礴和雄壮,感受到的不是西汉的兴隆和伟大,而是沁入骨脾的凄凉,满目的荒残破败。 在这东汉的末年,西汉已经过去的太久远了,两百余年的西汉,空余一座长安城,默然的矗立在关中大地之上,无声无息的呢喃着往日的辉煌。 长安城外,道无行人,野无村居,天地榛榛莽莽,有若混沌初开,唯余生命力顽强的杂草、有一缕机会就疯狂生长的灌木丛,在没有人类干扰的情况下,散发出勃勃的生机。 “诶,李傕、郭汜真是干得不赖啊。”刘璋眉宇间神色凝重,他直直的感叹了一声,仿佛夸赞的言语,可语气里是对李傕、郭汜的浓浓杀意。 如果刘璋没有记错的话,历史上建安三年李傕、郭汜才伏诛,也就是建安元年、二年、三年,二三年间,关中就会被李傕、郭汜祸害的无复行迹,关中父老,能走的就往荆州、益州跑路了,不能走的,就在关中等死。 而眼下长安城外,仿佛天地初辟的场景,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刘璋,不用等到建安三年,就在这建安元年,关中的元气就歇逼的差不多了。 张既、韦康,这两位关中人,陪同在刘璋的身边,二人的神色皆是肃穆,眉宇间同刘璋一样,凝重的紧。 作为在三辅动乱之际,不曾迁徙他处,留在关中坚守的张既和韦康二人来说,李傕、郭汜等凉州贼造的孽,他们都是亲身经历者,一丝一厘,一点一分,他们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唯有诛杀李傕、郭汜二贼,以谢关中父老。 一念至此,张既和韦康将目光投向了身前的刘璋,二人同时冒出了一个念头,天幸有益州牧刘璋这等爱民修德的宗室,兴义兵讨贼,为关中致太平。 “眼下长安城内可有百姓。”刘璋回顾,他朝京兆韦氏出身的韦康问上了一句。 韦康摇了摇头:“昔年李傕和郭汜不睦,二人于长安城内大战连月,城内百姓逃的逃,死的死,哪里还敢居留在长安城内,如今的长安城,只是一座军营而已。” “城内城外是李傕、郭汜的凉州兵,关中诸将李堪、候选、程银、梁兴等人的三辅兵,以及为李傕、郭汜招诱而来的凉州杂胡。” 刘璋闻言点了点头,韦康不愧是本地人,作为地头蛇的他掌握的消息极为清楚,比之斥候间细刺探到的消息精准多了。 “明公近身至此,李傕、郭汜却发不发一兵一卒列阵相抗,可见其人心生怯意也。”韦康拱手道了一句,今日他们一行人来到长安的不远处侦望城池守御以及军事布置,但长安城内恍若未闻,任由他们观摩侦望。 张既轻笑了一声,他语气轻松:“前番李傕、郭汜派遣出来劫掠粮道的羌胡,为张任、张绣二位校尉杀的大败,或是一以灭之,或是束手请降,初战不利之下,李傕、郭汜如何还敢列阵抗衡。” “这倒是未必。”法正,这位扶风人,对李榷、郭汜的恨意不比韦康、张既少,但他没有露出轻视李傕、郭汜的态度,而是做着较坏的打算:“李傕、郭汜二人,郭汜小憨,不足为虑,然李傕狡黠,素有良谋,不可等闲视之,今番我等临城侦望,彼等未曾出兵,恐是有使我等心骄之意。” “兵法云,骄兵必败,以其恃强轻敌,对敌手不以为然,往往疏忽大意,致使兵败。” 军议校尉法正,这位谋士,或许由于年轻,还没有达到历史上曹刘汉中之战时,定军斩夏侯、一举夺汉中那般的奇谋诡策在怀的境界,但他的底子还是不错的,轻飘飘的看穿了李傕、郭汜的打算。 张既闻言点头称意,他拱手向法正道:“法君所言甚是,料敌须从宽,却是既浅陋了。” “军国多务,四海纷争。”刘璋给出了总结的陈词:“张卿、韦卿,兵书不可不读,武事不可不涉,平定宇内的乱局,非在马背上不可,若只是通晓经学、舞文弄墨,却是无济于安康天下苍生。” “康谨遵明公教诲。”韦康拱手称诺。 “既秉承明公教诲。”张既应然了一声。 虽是张既和韦康都是偏向内政型人才,但刘璋还是想磨砺一下他们在军事上的才干,毕竟二人就算不接触战争,地方上大大小小的贼寇,也需要他们行武事去荡平。 这关中,除了李榷、郭汜这些大乱子,小的乱子可也不少,而这些小乱子,自然不配刘璋去过问,刘璋也没有那等的精力,该过问的,应该是张既、韦康这二位令守。 对于张既和韦康的安排,刘璋心中已经有了个大略的决定,不过还需荡平李傕、郭汜后再说了。 眼下的第一要务,是夷灭李傕、郭汜二贼,摆平整个关中最后一座未降服刘璋的城池-——长安。 长安一定、李傕、郭汜一灭,偌大的关中之地,才是真真正正归属于刘璋了。 “还营吧。” 见着夕阳西下,几只归巢的鸟雀翻飞在云霞中,落日余晖,百鸟归林的场景入目,刘璋野升起了还营的心思,李傕、郭汜即是不出,而他该看的都看完了,自然没有必要停留下。 随着刘璋的一声令下,簇拥着他的步骑有条不紊的开始返身还营,队列严整,动作舒缓,不多时,刘璋一行人就返回了大营。 回到大营后的刘璋先是洗了把脸,抹去了身上的灰尘,以及身体上的些许疲惫,接着他就忙不迭的召见了荀攸。 荀攸作为主簿,典掌机密,需要从浩瀚如海的往来文书中提炼紧要的消息给刘璋知晓。 “天子东归雒阳,已经是抵达了雒阳城一段时日了。”荀攸道出了天子的动向。 “只是雒阳都城,昔年为董卓焚毁,百姓流离,士民奔散,宫室殿宇,一以焚毁,偌大一个雒阳城,化作丘墟之地,天子虽是归之雒阳,可雒阳非天子久居之所也。” 刘璋眉目间露出深思的模样,他朝荀攸问道:“以卿之见,天子当归何处,或者说,何人会迎奉天子。” “依明公之意,关东诸侯,谁将迎纳天子?”荀攸不答反问,他挑眉问询了刘璋一声,同时他道出了反问的缘故:“我欲同明公互对一番,看答案是否相同。” 刘璋伸出手指,轻轻击打着案几,一二刻后,他答道:“兖州曹操。” 荀攸闻言露出了讶异之色,刘璋所说的兖州曹操,却是他心中的答案,关中诸侯中,会做出奉迎天子的诸侯,当以曹操为第一。 荀攸开口道:“襄阳刘表,昔日攸在荆州待过一段时日,对刘表也有一二点了解,刘表的志向,无非是坐保江汉,无争横天下之心,对天子的所在,自然不是那么的紧张,所以刘表必然不会北上奉迎天子。” “冀州袁绍,虽是麾下谋臣猛将如云,肯定会有人建言让袁绍奉迎天子大驾到邺城,挟天子而令诸侯,南向以争天下,然袁绍为人,好谋而寡断,知事却不见机,一时三刻间,是很难下定决心奉迎天子,必然会落于人后。” 出身中州,为颍川名士,昔年在朝堂、地方上都厮混过的荀攸,分析起关东诸侯来是头头是道。 在着重分析完鹰扬河朔的袁绍和跨蹈汉南的刘表后,荀攸眉色深重的开始道起了曹操,兖州牧曹操。 “曹操其人,昔年汝南人许劭以知人著称,曾点评曹操曰:‘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故太尉桥玄也曾有言:‘天下将乱,非命世之才不能济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 “许劭、桥玄,皆见重曹操至此也。” “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刘璋眉眼一挑,缓缓言道:“但见曹操横行兖豫,扬州袁术、徐州陶谦、并州吕布,都不是曹操敌手,可见许劭、桥玄,所言非虚,料想中原之地,恐为曹操所据也。” 荀攸长篇大论,刘璋自然也得说上两句,方便荀攸换气。 “明公说的是,中原之地,无有人是曹操的敌手也,早晚中原皆为曹操所有。”荀攸点头赞同道。 “曹操文武之才,夫略不世出,眼下虽是暂时名义上依附于袁绍,为袁绍守御河南,以便袁绍讨灭公孙瓒,不至于袁绍两面受敌,但曹操终不为袁绍之下也,袁曹早晚有一场大战。” 道完了对未来局势的揣摩分析,荀攸将话题重新转回奉迎天子的事情上:“曹操见机而做,知人任事,必然不会放过奉天子以征四方、掌控朝廷大义的机会。” “且兖豫之地,地近雒阳,便于奉迎天子……是故攸断定,一则曹操本有奉迎天子之心,二则曹操麾下谋士多有明见者,肯定会大力督促曹操奉迎天子,两相合力,曹操当是会做出奉迎天子的举措。” “说不得,眼下曹操派出奉迎天子的先锋,已经在路上了。” 荀攸说完这句,他的神色有些揪然,大汉天子,多么好的一面旗帜,若是能为他的明公所有,得乎奉天子以令不臣,借天子的大义征讨四方,天下诸侯孰能抗乎。 可惜的是,他们却是没有那等的机会。 刘璋神色淡然,并没有太多的得失之色,所谓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有些事情即是知道无可奈何,不如坦然接受,纠结于得失,反倒会怅然。 他眉眼间露出一缕揶揄之色:“料想曹操麾下谋士,荀卿的那位叔叔荀文若,定是大力拥促曹操去奉迎天子,且说不得是定策之人,拥定策之功。” “啊。”荀攸难得的失色,他讶异了一声后,很快沉稳了下来,他斟酌着说道:“文若叔有王佐之才,自然不会落于人后,错过奉迎天子、把控大义的机会。”(本章完) 第359章 攻防 “凉州近来如何?” 言谈了几句关东的情况后,刘璋旋即就将关东诸侯抛掷一旁,问起了荀攸凉州的形势。 刘璋自蜀地发兵,由陈仓向长安进军,意图诛杀李傕、郭汜二贼,眼下他对据守在长安城内的李傕、郭汜并不太过忧心,他所忧者,乃是后路陈仓的安全。 南宋名将虞允文有论西北形势云:‘关中天下之上游,陇右关中之上游,故欲控关中,宜先控制陇右。’作为陇右之地的凉州,地势比关中高拔,有居高临下的优势。 是以若是在刘璋同李傕、郭汜争雄的关键时刻,凉州有人兵发陈仓,攻入陈仓之地,刘璋就会陷入困局,他前不得快速荡平李傕、郭汜,后不得保证粮道的安全,就会陷入两面受敌的困境之中。 而两面受敌,左右支绌,是军事上一种极为不利的态势。 如战国初期的魏国、一二战时期的德国,在开局拥有优势的情况下,随着局势的发展,最后都会因为身居天下之中的位置,导致陷入多面受敌的危局,双拳难敌四手之下,终是军败国亡。 荀攸面色轻松,他侃侃而谈:“自从明公许了马腾凉州牧一职,而后马腾便一直以凉州牧自诩,在凉州肆行无忌,颇是跋扈,只韩遂略有不服,多不承马腾的命令。” “为了一家独霸凉州,马腾趁着和韩遂明面上还是兄弟,没有撕破颜面的情况下,率军袭取了金城之地,杀的韩遂大败,其中马腾的庶长子马超于其中表现突出,临战突阵,所向无前,为马腾攻取金城立下头功。” “不是说马腾和韩遂前面结为了异姓兄弟吗?怎么兄弟之间还互相攻伐、下这等死手。”质朴的书吏孟节问询了一句。 刘璋闻言嗤笑了一声,却是未曾答话,他看向了泥塑木雕的贾诩,贾诩自从归降于他,以自己非是幕府旧臣,又曾依附过国贼董卓,加之王允遇害、天子遭难的事情他多有参与其中,因此出席会议时,贾诩往往不会多言。 但现在刘璋投来征询的目光,贾诩瞬间从半眯着眼睛、像是在养神的状态里脱离而出,一双眸子睁开,其中有精光闪过,他先是轻咳了一声,而后回答起了孟节的疑问。 “凉州之地,豪杰们颇是喜欢结拜,交为异姓兄弟,可这种结拜是不太靠谱的,只是走一种形式,并没有做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地步。” 出身凉州的贾诩,对凉州风俗自然是了如指掌,他长篇大论道:“往往今日还是异姓兄弟的二人,明日可能因为一点点小矛盾,就拿着刀子互砍,你给我一刀,我还你一剑。” “结拜,异姓兄弟,在凉州说起来就像是小孩子的把戏,当不得真。”贾诩鄙夷的道了一声,他作为举孝廉入仕,在雒阳担任过郎官的士人,多少对无忠无义的人报以不耻的态度,虽然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多少还有些底线在。 “贾君不愧是凉州人,于其中情理十分了然。”荀攸道了一句,他补充着马腾和韩遂这两位异姓兄弟之所以反目的原故。 “马腾自号‘凉州牧’,以金城为凉州所统,故而引兵巡视过金城的地界,可韩遂自认金城为他所有,非是马腾能巡视的,是故韩遂发文书质问马腾。” “而马腾收到文书后,大为不忿,以自己为凉州牧,凉州一应事务,当为他所统,因此趁隙袭取了金城,杀略了不少韩遂的族人。” 荀攸轻笑了一声:“韩遂虽是一时不备,为马腾所袭,但韩遂久在羌地,深得羌胡之心,听闻如今韩遂招诱羌胡,待士众盛后,将要好好报答一番马腾的袭击,如今的凉州,雷霆正在孕育之中。” 真是表面兄弟啊!刘璋于心底感慨了一声,这里他不止是在感慨马腾和韩遂之间的假情假意,他更是感慨马腾和马超这对奇葩父子。 以前他初读三国演义,未曾读过三国志时,以为马腾是汉室忠良、马超更是五虎上将,后来一看三国志,马腾起初是同韩遂一起作乱于凉州,后来马腾图一时之安,弃家业入邺城居住,将生死置于他人之手,说到底,不过是一个不明是非、举止失措的愚夫。 而马超则是个凉州大孝子,马腾的好大儿,在曹操有意涉足关中的时候,马超为了保住割据一方的权柄,不顾马腾的身死起兵,更是私下里有意认韩遂为义父,后来马超兵败、不得已投效刘备,刘备对行事荒悖的马超多有猜疑,只将马超宠之高位、而权柄全无,没有三国演义里五虎上将那般煊赫的地位和权柄。 是以马腾和马超父子二人,行事不谨,忠孝不存,以至于或是夷灭三族,或是怅然抑郁而亡。 只是马腾和马超这般的操守,对刘璋来说却是一件好事,至少刘璋不用担心马腾和韩遂并力,引兵赶赴关中,威胁他的后路。 毕竟马腾和韩遂在决出雌雄之前,二人是做不到同心同德,能为了长远而计,引兵赶赴关中救援李傕、郭汜的。 ‘敌人很蠢,这是我的福报啊!’ 刘璋庆幸了一声,续而他嘱咐荀攸道:“让吴懿小心谨慎,多多派出斥候间细刺探凉州的局势,此外凉州的世家豪族,也可以私底下接触一二。” 刘璋做着长远的计划,关中若平,下一个为他所撕咬的,就是凉州了,关中、凉州、蜀地在手,才能称得上是强秦之势,于天下争横时可立于不败之地。 “诺。”荀攸拱手领命了道。 凉州无患,关东也没什么好担忧的,眼下只需专心眼前,荡平李傕、郭汜二贼即可,刘璋心中盘算了起来,而荡平李傕、郭汜二贼,需要啃下长安城才行。 只是,长安城不易下! 汉长安城,是汉朝初年在秦代离宫兴乐宫的基础上经汉高帝及后世扩展兴建的都城,因位于原秦代杜县长安乡而得名。 于汉惠帝时,汉家起筑长安城墙,城周围六十三里,总面积约三十六平方公里,设置城门十二座。 虽是远有新莽造逆、近有董卓乱政,长安城的城池宫殿受到了一定程度的破坏,但长安的城防和大体的轮廓还保持着相对良好的状态。 就如长安城的城壕,宽有八米,深有三米,另外长安城的城墙,用料讲究,采用细黄土夯筑而成,基座宽有十二米到十六米,城墙高度则高达十二米,直如凛冬长城一般,异鬼见了都得打退堂鼓。 前面董卓被杀,李傕、郭汜向死求生,引兵攻打长安城,城峻不可攻,李傕、郭汜拼了死力也拿不下,若不是吕布麾下的叟兵叛乱,打开了长安城门,说不得李傕、郭汜麾下的大军会因为围城日久,粮尽而散。 由此可见,长安城确乎难下。 不过作为一名拥有现代人灵魂的刘璋,明白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加上他麾下有不少能工巧匠,于是在工程利器投石机上面,他着人大力研究了一番。 当下他帐下霹雳校尉阴溥,已然是一名投石机上的行家,对使用投石机攻城了如指掌,其麾下士卒,操作起投石机来,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熟练。 虽然刘璋手里的投石机还没有达到蒙古人所用回回炮的威力,不能够做到发百斤砲石、横飞数里,落下时有似雷霆一般的威势,但用来对付没见过世面的李傕、郭汜,震慑其心,却是足矣。 第二日,蜀兵大出,于长安城下布阵。 刘璋立身于中军指挥,他招呼了一声霹雳校尉阴溥:“阴校尉,把你的霹雳车拉上去,让李傕、郭汜这些鄙陋之贼见见世面。” “诺。”阴溥兴高采烈的领命道,又到了他最喜欢的环节,用霹雳车飞石砸人,而敌方无论是弓矢还是强弩,都威胁不到他的安全。 自己能扇敌人的脸,但敌人却挨不到自己,这种感觉对阴溥来说,直如西域来的石蜜入口,有爽翻天的快感。 在阴溥的指挥下,二十几架装有地轮的霹雳车被推到了距离长安城一百五十步处,他先是命令士卒将霹雳车固定住,而后都不用阴溥发令,士卒便在霹雳车上装载好了巨石,等待阴溥下令发射。 长安城头上,面对蜀军第一次攻城,李傕、郭汜二人,以及关中诸将李堪、候选、程银、梁兴等人,纷纷登上了城楼,有意估量一下蜀军的战力,好为日后做打算。 “这是何物?”郭汜有点发懵,蜀军攻城,没有惯常的冲车、云梯出现,而是推上了二十几架样式奇怪的车具,也说不上是车具,毕竟车具上方当有一个平板载人,而面前的物件更像是一个几棵大木搭建起来的玩具。 李傕用手托着下巴,极目光之所及,一丝不苟的打量起了蜀军推上来的物件,他见着蜀军将巨石置于物件上一个包裹之中,瞬息之间,他有了个大概的答案。 “当是飞石车。” 郭汜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一拍额头道:“我说蜀军怎么往上面装载石头呢,稚然,还是你见多识广。” “不过这么远,石头能飞到我们这里吗?”郭汜疑惑道,他有点不太置信,毕竟蜀军飞石车离城墙的距离,以他老于兵事,目测之下,推断大概有一百五十步。 一百五十步远飞石激发,就算蜀兵的飞石车看起来花里胡哨,说不好有一定的名堂,但郭汜猜想,那飞石,顶多是落到城壕里,断然不可能飞到城头,恐怕连城墙都挨不着。 李傕摇了摇头,他也不相信飞石车能有这般的威力:“飞石一百五十步,想来是断乎不可能的……若是隔着一百五十步,飞石落到了城头,那就是鬼神在相助蜀军了。” 在李傕的认知里,想将飞石抛掷到一百五十步外,除非是鬼神出手,冥冥之中相助蜀军,不然哪有这样的神技。 “叔父说得对,依侄儿看,蜀军不过是在故弄玄虚,作怪而已。”李傕的兄子李循宣言道,他的声音很响亮,似是有意喊得高声一些,好让周遭的士卒听闻到,以此激励士卒的战心。 “对,蜀军故弄玄虚,只会是徒然无功,教我们看上一场猴戏。”李傕的另一名侄儿李利高声附和了一句。 作为家族式的兵团,李傕麾下,有二位从弟李桓、李应,兄子李循、李利、李暹等人,因故李傕麾下部曲抱团抱的很紧。 以至刘璋虽是广发檄文,明令宣言,只诛杀李傕、郭汜二人,但身为李傕的从弟、侄儿,李桓、李应,以及李循、李利、李暹等人,自是不会轻易背叛李傕。 也由此,在蜀兵逼近,黑云压城的时候,李循和李利二人,皆发出壮丽之语,用以激励士气、雄浑战心。 只是蜀军飞石车的威力究竟如何,还需见证一番才是,而在蜀军看似准备妥当的当下,说不得下一刻就会见分晓了。 阴溥没有让城头上的李傕、郭汜等上太久,他伸出手掌,有如一把锋刃般向下劈去,大喝道:“发,给乃公发……” 他麾下操弄霹雳车的士卒闻言,熟练的松开扣发装置,瞬息之间,作为配重的重物快速下坠,与之相反的抛竿则是高高翘起,盛放着的石弹被激射而出,于两军阵前,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向着巍峨高大的长安城飞去。 听着有如霹雳般的飞石声,李傕、郭汜等人双目汇聚在飞来的石弹上,他们想看一看蜀军的石弹能飞多少步,是否如他们心中所想的一般,石弹只会落在城壕中,飞攀不到城墙处,更不必提城头之上。 只是事物的发展,往往不遂人意,就像现在一样,李傕、郭汜见着了石弹由一个小黑点,在不断靠近他们的过程逐渐变大,乃至于充盈在他们的眼眸中。 不过数息之间,蜀军发射出的石弹,竟是飞至了他们的身前,李傕、郭汜老于兵事,动作很快,反应也很快,他们将身形藏匿到了雉碟的下面。 ‘这是鬼神之力吗?’ 躲在雉碟之下的李傕和郭汜对望了一眼,各自眼中露出了惊疑的神色。(本章完) 第360章 盗马 蜀兵霹雳车激射而出的石弹,有如江南梅雨时节联绵不绝的雨水,一波又一波的倾泻在长安城头,飞跃一百五十步的石弹,在抵达长安城头时速度和威势不减,擦着便是伤,挨着便是死。 一时间,长安城头的凉州士卒,幸运点的,为疾射而来的石弹擦伤,哀痛连天的哭喊了起来,倒霉点的,直接被石弹命中了要害,一声闷哼只叫到了一半,便四肢无力的瘫倒在地,魂魄兮归于地下。 方才发出壮言,小觑蜀军飞石车的李循和李利二人,此刻正心下惶恐的缩在雉碟之下,不敢冒出头去,恐为蜀军飞石车发来的石弹击中,落了个扑街的下场。 见识到蜀军飞石车威力的李循和李利,二人一面是对蜀军飞石车的威力感到惊惧,一方面则是觉得匪夷所思,一百五十步开外,蜀军的飞石车竟是能飞到长安城头,且威势不减,杀伤力巨大。 ‘莫不是鬼神在冥冥中相助蜀军,不然何以一百五十步开外,飞石车发出的石弹能飞到城头之上。’ 这是李循心中的念头,他不敢置信几块木头撘成的器械能有这样的威力,故而他将之归因于鬼神。 可如此一来,鬼神都在相助蜀兵,那他们这些凉州人,在同益州牧刘璋的战争中,还会有什么胜算,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胜算才是。 李循望了一眼他对面的李利,只见胆子较小的李利,此刻仿佛是蜷缩着的蛇类生物,李利抱着头,缩着身子,脸上是止不住的惶恐之色。 而下面的士卒,无一不是和李利同样的作态,丢弃了手中的兵器,将身形藏匿在雉碟下面,不敢露出头去,怕一个不好,就为蜀军激射过来的石弹命中,落个伤残的结果。 李循见状,他不由直直的叹了一句,作为李傕的侄儿,他同李傕的关系密切,他知道李傕对眼下这场战争的盘算,李傕的想法是先坚守长安一段时间,待到蜀军顿兵坚城下日久,师老兵疲的时候,再伺机击破蜀军,拿下这场战争的胜利。 以李循的看法,李傕的计策并不是十分的高明,但却是特别的实用,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操作,出篓子的地方就不多,成功的概率就会特别的高。 可是,眼下蜀军的飞石车打破了李傕的算盘,在李循看来,蜀军拥有如此的攻城利器,他们一方只得被动挨打,且军中士气都为蜀军的飞石车威力所震慑,这对守御城池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长安城,不好守了。’李循露出了一个悲观的念头。 那边李循的叔父李傕,此刻同李循一样,在心头盘算起了蜀军飞石车对战局的影响。 就李傕的度量下,蜀军的飞石车威力虽是巨大,但于攻克长安来说用处不大,毕竟攻克长安,还得是云梯和冲车才行,云梯可以架到长安的城头,冲车可以破坏城墙和城门,这些才是决定长安城归属的利器。 只不过蜀军的飞石车,对军中士气影响巨大,也就对守御城池的他们大大不利了,李傕瞧见了麾下士卒缩头缩脑、面色惊惧的模样,一个两个,都在害怕被蜀军激射过来的石弹击中。 这样的士气,这样的状态,如何坚守城池? 李傕自觉他前面的计划只怕会破产,他坚守城池,伺隙击破蜀军的妙计,现下却变的不太妙了。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蜀军大张旗鼓,立阵于长安城前,除却使用飞石车向城头激射石弹,倒也没有其他的动作,这是刘璋的命令,第一日的攻城他只打算使用霹雳车,先试试长安城守军的水准再说。 韦康和张既,二人前面瞧着阴溥领兵出阵,列出一堆形状奇怪的器械,而后从法正口中得知这是霹雳车,是用来激射石弹用的。 当时二人多少对霹雳车不以为意,毕竟飞石车这种攻城器械,从来不是攻城的主流利器,云梯和冲车才是攻下一座城池的利器,飞石车不过是小把戏、小玩意而已。 此外在韦康和张既的观察下,认为霹雳车离长安城的距离略远,有一百五十步之巨,这么远的距离,激射而出的石弹,能否落在长安的城头,怕是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然而随着阴溥下令,霹雳车被催动了起来后,韦康和张既见到了霹雳车‘声如雷霆,发石如雨’的威力后,二人脸上不免浮上了讶异之色,这等的威力,超乎了他们的预期,也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有此等的攻城利器,何愁长安城不下。”韦康对着张既道了一句。 张既点了点头,不过他有一二点不一样的看法:“虽说不一定能凭借飞石车砸下长安城,但多少也能令李傕、郭汜二贼心中惶恐,今夜难以安枕入睡。” “自然,管教二贼惊骇。”韦康脸上浮起笑意,关中父老,上至世家豪强,下达黎民百姓,都望着李傕、郭汜二贼早点去死,如今能震骇二贼,对韦康来说,便是一件快事。 关中太平之日不远,韦康和张既心中同时升腾了一个念头。 待到日头西移,刘璋下达了还师回营的命令,长安城不可骤下,他没有能一天就拿下长安城的妄想。 见着蜀军撤军,李傕、郭汜,以及二人麾下的士卒,才敢冒出头来,目送着蜀军远去。 “可恨。”郭汜胸中升腾起一股子怒火,今日为蜀军的飞石车砸了半晌,他们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状态,现下蜀军收兵还营,拍拍屁股走人,简直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李傕面色淡然,他环顾四周,打量起了麾下士卒的状态,但见麾下士卒,见着蜀军收兵,无一不是露出了庆幸的面色,庆幸今日侥幸得生,不至于落个被石弹砸死的悲惨结局。 “士气不振,军中惶惶。”李傕轻叹了一声。 郭汜听到李傕发言的声音,但李傕言语轻微,他没有听清,于是他开口问询道:“稚然,你说什么?” 李傕没有立即作答,他举目遥望夕阳,只见落日余晖、倦鸟归林,一副迟暮的画面入目,他此刻才做出了回应:“郭阿多,还记得旧时盗马吗?听闻你盗马的时候,多是趁主家不备,夜间盗之,不使人听闻,等到主家白日视察马厩时,你已经远遁数十里外了。” 郭汜闻言露出羞愤的面色,他没好气的道了一句:“平白无故说盗马的事情做什么,稚然,你我虽是至交好友,可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说的好。” 早些年间、为求生活,郭汜干过盗马的勾当,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他现在位列将军,且有开府之权,因此对于盗马一事,他是藏在心里,也不愿他人说起,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若不是李傕言说,换作其他人说起郭汜盗马的事情,只会是谁说谁死。 见到郭汜有动怒的苗头,李傕不以为意,他言道:“今日蜀军痛痛快快的用飞石车砸了我们一整天,想必是心中欢愉、有所懈怠,营中的守备当不是太过严整,这是行盗马之事的好时机。” 郭汜的眼睛霎时间光亮了起来,他抚掌赞道:“稚然,还得是你啊,今夜确是适合盗马。” 入夜。 夏育、高硕,这两位郭汜麾下的都尉,领着千余人马,人衔枚,马摘铃,军士嘴里含着木棍,马戴的铃铛摘掉,行事隐秘,不动声响的抵达了蜀军的前营附近。 而在他们的身后,郭汜领着从弟郭浦、猛将伍习,以及大队人马,不远不近的吊在夏育和高硕的后面。 作为先锋的夏育和高硕,此刻二人心中正在骂娘,白日里被蜀军的飞石车狂轰猛砸了半天,夜间还不得安息,二人的主帅郭汜受到了李傕的蛊惑,认为蜀军白日里胜了一局,守御必然松懈,是夜间袭营的好机会。 于是乎郭汜来了劲头,美滋滋的自领了夜间袭营的机会,只是郭汜自然不会做当头先锋,毕竟郭汜身为主帅,荷三军之重担,也由此,先锋的任务落到了夏育和高硕的身上。 这也是郭汜给夏育和高硕将功补过的机会,毕竟二人前面在追杀张绣的时候,竟是没有缠住张绣一干人等,致使张绣逃到了刘璋处,为刘璋效命了起来,杀略了不少羌胡和凉州斥候。 而此刻,夏育和高硕却是没有将功补过的念头,二人只是心中不住的默念‘倒霉’,好好的觉不得睡,被驱使跑到蜀军的营垒附近,去刀枪里打滚,这直叫夏育和高硕心生怨念。 可心中不爽是一回事,该干的活还是得干,夏育和高硕作为两名马仔,即使老板郭汜发了话,他们只得上前,哪怕眼前是刀山火海,或是沸腾的油锅。 当夏育和高硕领着麾下部曲抵达蜀军前营不远处后,二人谨慎小心的打量起了蜀军前营的动静,夜间风声萧索,虫鸣蛙叫之声为盛,夏育和高硕举目观察了半天后,二人不得不叹服了一声。 “李傕当真是有些道行。”高硕松开咬紧的木棍,压低声音靠近夏育说道,他的声音如蚊呐,但由于抵近了夏育的耳朵,夏育是听的真切。 夏育点了点头,表示了认可,李傕作为凉州诸将中最为狡黠的渠帅,于兵事上最为知机,眼下蜀军前营的状况,确乎如李傕所料,在白日飞石车压倒性的攻势下,蜀军夜间守御有些松懈。 只见营寨门楼上的士卒,正抱着长矛入睡,往来巡守的士卒,皆是匆匆了事,没有巡守的心思,看上去只望着早早换班睡觉,可见蜀军当真是因一时之优势,生出了松懈懒怠的心思。 待到蜀军一队巡逻士卒自营门口走远,营门口处出现空当的时候,夏育和高硕对了一眼,向后方招了招手,随即一队士卒俯身向蜀军营门摸去,而夏育和高硕待到前部人马上前,二人居中操持,也跟着向前摸去。 顺利,很顺利,不是一般的顺利。 趁着蜀军松懈,营门无有士卒巡视的时候,夏育和高硕的前部人马破开了蜀军的营门,在没有惊动蜀军的情况下,踏入了蜀军的营垒之中。 ‘今夜当有一场大胜。’夏育见状,他面露惊喜之色,心中暗自道了一句。 只是心下欢喜的同时,夏育不忘他的使命,他立即下令麾下鼓吹之士擂鼓,就此督促麾下士卒冲进蜀军的营寨,或是杀人、或是放火,总之,大闹一通,惊骇那位益州牧刘璋。 同时夏育不忘衔尾在等信号的主帅郭汜,他令鼓手瞧出约定好的暗号,以便郭汜知晓他这边进展顺利,可以催动大军尾随冲杀进蜀军大营。 “给我冲。”高硕大喊了一句,他督促着方才踏入蜀军营门的士卒向前冲去。 在高硕的命令督促下,踏入蜀军营门的凉州劲卒纷纷向前冲去,作为先登之士,这些人无不是精悍善战,对战局有一定的把握,他们知道如今既是悄无声息的踏入了蜀军营门,那么今夜必然有一场大胜在等着他们。 而胜利,自然也就意味着赏赐,酒食美女,都在等着他们。 仿佛面前就吊着酒肉一样,夏育、高硕麾下的凉州劲卒如洪水出闸,或是朝前,或是朝左和朝右的发起了冲锋。 伴随着凉州劲卒发起冲锋的,是夏育令鼓手发起的擂鼓之声,擂镭的鼓声好似雷霆一般,瞬息刺破了夜间的寂静,令本是闲适的夜晚,变得紧张急促起来。 “大善。”衔尾跟在夏育、高硕后方的郭汜,听闻到了约定的暗号之后,他顿时面露兴奋之色,抚掌赞了一句,果如李傕所言,今夜当有一场大胜。 “速速上前。”郭汜忙不迭的命令了一声,他催动着麾下的士卒上前,冲锋到蜀军营垒之中,大肆杀略一番,以泄白日里为飞石车狂轰滥砸的闷气。 只是在这个当口,身为先锋的夏育在命令鼓手擂鼓并在鼓声响起之后,却是露出了一个疑惑的面色,无他,盖因鼓声响起,蜀军营中必然扰动,乃至于有炸营的倾向才是,可眼下,蜀军的营垒之中,一片死寂。(本章完) 第361章 小胜 “且慢。” 都尉夏育自觉蜀军营中过于安静,有一种异样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心随意转之下,他发出号令,想让冲锋在前方的士卒停下脚步。 更确切的,夏育想让冲锋在前的高硕退回来,他和高硕一前一后,高硕统帅士卒在前面先登,而他在中间的位置居中指挥,眼下风色似是有些不太对,他当下的位置八成可以全身而退,可在前冲锋的高硕就未必了。 同高硕为同乡之人,少时结交相好,长大后又是一起战场厮杀奋战,至于今日,二人之间的情谊,亲兄弟也不遑多让,因此夏育自然不能看着高硕往坑里跳,乃至于丢了性命。 但前方作为先登的士卒,正为一桩大功即将入手,身体机能被激发至最强,脑中不做他想,只一味阔步向前冲锋,以至于虽是夏育下发了命令,可士卒们一时间如何停得下来。 而先登队列中的高硕,他不明所以的回头望了一眼夏育,他不明白夏育为何在这个时候喊停,眼下正是他们建功的机会,怎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但高硕很快就知道原因了,只见他前排作为先登的凉州士卒,阔步向前踏出大脚之后,却是没有踏在结实稳固的大地之上,而是一脚踏空,身形不知觉的向前倾倒了起来。 ‘中计了。’ 先登的士卒向前扑倒之际,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明明应该是在营寨外围的壕沟,此刻竟是出现在了蜀营之中,这明摆着是蜀兵为他们挖了一个大坑,等着他们来跳。 高硕身为一员猛将,他的身影夹在先登的几排士卒当中,当他瞧见前面的士卒扑倒入了一个深坑,没由来的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堪堪止住了身形,并高声呼喊后排的士卒不要往前挤动。 “退退退,给乃公退后。” 高硕的语气中是止不住的急切,就像是他现在的心境一样。 蜀兵无缘无故在营中挖了一个大坑,这说明蜀兵已经猜到了他们夜间会来袭营,所以才耍出了这样的手段,当然,蜀军的手段应该不止这些,肯定还有其他的反制手段。 就在高硕思量之时,事件的发展正如他的推想一样,蜀军中一道金鸣之声后,数不尽的士卒自四面八方涌出,呈月牙状不断推进,似是要将他们一口包下。 然而蜀军并没有急着上前贴近厮杀,而是前排列出了数队弩手,弩手们熟练度的操作起了强弩,机鸣拉弦之声不绝于耳,强弩上闪着寒光的箭头,在月光下折射出一道道杀意。 入目皆是蜀军弩箭的寒光,处于前列的高硕顿时背部冷汗涔涔,头上也是汗水凝聚成珠,自脸颊滑下,这些反应无不透露着他心中的惊慌。 高硕瞬时转身,眼下他前面有一道深坑,更有蜀军的弩手,他自是不能向前,这个时候他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逃跑,赶在蜀军弩手发射弩箭之前,拼死逃出一片生天。 “别挡着乃公。” 高硕拨开挡在他前面的士卒,身形不断的向前挤去,他只求身后的士卒能挡住蜀军的弩箭,不至于让弩箭落在他的身上,他是都尉,贵重的很,不比麾下这群卑贱的士卒。 高硕在逃,他麾下的士卒不是傻瓜,自是也察觉到了局势不太对劲,面前是蜀军为他们挖下的深坑,以及即将发来的弩箭,求生的欲望驱使下,先登的凉州士卒同样转身逃窜了起来。 “砰、砰、砰……” “嗖、嗖、嗖……” 在高硕和先登士卒转身逃窜之际,眸子中透露着杀意的蜀军前营主将-甘宁,对着强弩手下达了发射的命令,随即强弩手扣动扳机的铿锵之声,以及弩箭刺破空气的声音,顿然响彻在了战场之上。 听闻到强弩发射的声音,裹挟在士卒中逃窜的高硕脑中立即升起了一阵不妙的念头,这么近的距离,若是他被弩箭射中,虽是他身着玄铠,但恐怕也是要落个甲穿血流的结果。 高硕默默念道起了鬼神,他只求鬼神护佑,护佑自己不要挨上一箭,不然今日他怕是要交代在了这里,毕竟中了弩箭之后,以弩箭的穿透力,他难以跑的太远。 当然,高硕身为一名见惯了身死的军士,他的希望并没有全然寄托在鬼神之上,他更多的将希望寄托在了他身后的士卒身上,他指望着身后的士卒能作为肉盾,帮他抵挡住蜀军的弩箭,换取他这位主将的存活。 三军易得,一将难求,高硕自认他这位都尉的头颅,比起身后数十名士卒是要珍贵的,若是能用他身后数十名士卒的性命,来换取他的性命,怎么都不是一个亏本的买卖。 高硕不管不顾的向前逃窜,同时他的后方传来了士卒的哀嚎悲鸣之声,蜀军的弩箭顺发而至,片刻间,自上空看下去,高硕身后的士卒已经倒下了一大片。 幸运的是,高硕在蜀军的第一波弩箭打击下存活了下来,这不免让高硕自觉有上天眷顾,但此刻高硕也知道不是庆幸的时候,蜀军的第二波弩箭打击想必不会隔上太久。 正如高硕所料,甘宁在麾下弩手发出第一波弩箭之后,立即催着麾下士卒发出第二波弩箭,同时甘宁将目光看向了娄发,他这位有着小养由基之称的巴郡神射手。 娄发感受到甘宁投射过来的目光,他会意的点了点头,自身侧亲卫手上接过了他惯常使用的强弓,比起寻常的弓矢,娄发所用的强弓不仅劲道足,他的箭矢也不同于寻常尖头的箭矢,而是扁平头,好似一个月牙,这是用来破甲的利器。 搭弓引箭,娄发将弓弦拉的仿佛满月一般,他鹰隼似的眸子,在朦胧的月色下,却是对前方正在逃窜的凉州贼寇一览无余,更是相当之快的,他锁定了他的目标,那一名身着金甲的凉州将领。 作为郭汜麾下的猛将,高硕一贯喜欢浮夸的甲胄,是以他为自家的甲胄上镀上了一层黄金,金光闪闪的甲胄,以往让高硕非常自得,但今夜,高硕的甲胄,让娄发一眼就分辨出了凉州士卒中以谁为首,瞬息间就瞄准了正在逃窜的高硕。 娄发的箭矢从不轻发,他每每瞄准的都是贼军中的头目、勇士,这些不一般的人物才值得他发箭,配得上他发箭。 “嘣。”一声好似雷霆的松弦声后,娄发射出了他的箭矢,他瞄准的速度很快,射箭的速度更快,而箭矢破空而去的速度更是极快。 正在一门心思逃窜的高硕,冥冥中似是有什么感触,他察觉到身后传来了一阵刺骨的寒意,这个时候他应该转头看上一眼,但他不敢也不想浪费时间转头。 夏育,这位高硕的至交,他一边指挥士卒从蜀军的营门处逃出,一边不断回望高硕的身影,他看到了身着金甲的高硕,在人群中屹立不倒,正不断的向他这边赶赴而来,他略微心安了一些。 但夏育的心安并没有持续多久,他瞥见高硕忽的顿住了身形,不再向前狂奔,在他心生疑惑和不安之时,他看到了高硕健壮的身影向前扑倒,高硕后颈处,一支不同寻常的箭矢正随着高硕扑倒的身姿兀自晃动着。 夏育顿时目眦欲裂,明明只是十数步的距离,高硕就可以逃得生天,但现在高硕在他的眼前倒地不起,眼瞧着是死的不能再死了,连扑通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这叫将高硕视为亲兄弟的他难以接受。 脸型扭曲,青筋暴起,夏育的面色好似一个怒目鬼神,可心中纵是有滔天的怒火,夏育也知道,眼下他落入了蜀军的陷阱之中,当务之急,是逃得生天,而不是同蜀军蛮干。 忍住心中的悲痛和哀伤,夏育领着麾下士卒逃窜了起来。 “好箭法,难怪明公称呼娄君为小养由基。”文聘称赞了一句,他瞧见了那名凉州贼寇中的金甲将领随着娄发的箭矢飞去而倒地,知道娄发是一击命中。 “是明公谬赞,某哪里比得上养由基那等神射手。”娄发谦虚了一句,但他脸上的自得之色却是难以遮掩住的,这里他并不是是因为射中了凉州的金甲将军而自得,而是因为刘璋给他的称号。 ‘小养由基。’出自明公刘璋之口,给予娄发的肯定,让娄发自觉人生得到了升华。 作为前营的主帅,甘宁都统着娄发和文聘二人,他向文聘下发了命令:“文君,到你发挥了。” 如今凉州贼寇的夜袭,他们先是防备了一手,用深坑止住了凉州贼踏营的盘算,现下‘小养由基’娄发又射杀凉州贼寇中的金甲将领,来袭的贼寇胆志已丧,正是他们衔尾追杀的好机会。 “诺。”文聘拱手应诺,他等这一刻等了很久,自去岁年末归顺到明公刘璋帐下,明公刘璋对他这位败军之将甚是见重,先是提拔他为校尉,而后又划拨给他满编的士卒,且给他的士卒乃是骁勇悍战的青羌。 ‘知遇之恩,无以为报。’ 文聘感受着刘璋的恩情,可他一直没有报答的机会,如今明公刘璋兵临关中,有救济苍生的大愿,而挡在明公刘璋身前的李傕、郭汜二贼,自然而然便成了文聘的眼中钉、肉中刺,他当为明公拔除掉李傕、郭汜二贼。 文聘上前,他命令麾下士卒在深坑上搭起木板,用木板越过深坑去追杀李傕、郭汜二贼派来夜袭的士卒。 在文聘的指挥下,士卒很快就在用来坑一手凉州士卒的深坑上搭建起了一个个木板通道,循着木板的通道,衔尾追杀起了前面的凉州士卒。 文聘率部在前面追杀,甘宁和娄发领兵在后压阵,避免文聘陷入什么危境之中,二人担忧前来夜袭的凉州军队,并不只是面前的这一队人马,恐是后面还有接应的人马。 此外就是甘宁和娄发对文聘的才具并不太了解,他们只知晓文聘是荆州人,是在蔡瑁、张允攻略上庸时,为上庸申氏所俘虏,因明公仁德,赎买了过来,留在了明公麾下任将。 以文聘过往的旧事,让甘宁和娄发对文聘不太放心,尽管他们的明公刘璋对文聘十分见重,可他们自觉难保明公会走眼,用错了人,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通常情况下,追杀敌军是一门技术活,在追杀的过程中,要保证已方部曲的阵型不乱,不然若是追杀时阵型松散,续而敌军一个反冲锋,说不得追杀就会变为反追杀。 是故,追杀时也得小心为上,这里文聘就做的很不错,他都统着麾下的士卒,阵型严密的向着凉州败军追杀而去,决计不给败逃的凉州军队一丝一厘的机会。 追杀而来的蜀兵阵型严密的情形,身处败军之中的夏育自是瞧见了,他知道没有机会去做反败为胜的事情,追杀的蜀兵不可小觑,眼下他只有不断逃窜,对上主帅郭汜的接应才行。 夏育一直逃,文聘一直追。 在追杀出一段距离后,夏育见到了正领着兵众上前的郭汜,他立即命令士卒打出了信号,将当下发生的事情大略的通传到了郭汜的中军处。 很快,自郭汜的中军处传来了回应,夜间旗帜无效,只能用鼓声传递消息,而夏育听明白了郭汜传达过来的命令,他随即让士卒向两侧逃散,避开正面撞上郭汜的大军,以便郭汜的大军上前,对上追杀他们的蜀军。 文聘见着败逃的凉州士卒四散而逃,且有分流两侧的趋势,加上他刚才听到不远处传来的鼓声,他心中有了定论,没有分派士卒去追杀败逃的凉州贼寇,他反而是收拢了队形,不急不缓的向前迎去。 不多时,文聘的部曲对上了郭汜的大军,这里由于士卒少于郭汜的大军,且加上凉州铁骑为盛,文聘但坚阵自守,不给郭汜机会,静候着甘宁和娄发引兵前来。 只是夜间交战不易,两边略微交手一二,在甘宁和娄发引部抵达后,两方便各自引去。(本章完) 第362章 信义 清晨,淡淡的雾气犹如幽魂一般萦绕在关中平原之上,天地间皆是一片煞白,就算是目力再好的人,比如视力极佳的小养由基娄发,也看不穿五丈之外的东西。 可就是在这一片雾气朦胧之下,益州牧刘璋领人往蜀军的前营赶赴而去,早些时候前营主帅甘宁遣人向他通禀了夜间发生的事情,因此他自然要过来瞧上一瞧。 “贾卿当真是料事如神,若不是贾卿进言,我险些着了李傕、郭汜的道。”路上,刘璋向着身侧的贾诩赞了一句。 关于昨日李傕、郭汜夜间袭营的可能,乃是贾诩贾文和的进言,贾诩依着对李傕、郭汜的了解,料定二贼白日受挫之后,必然于夜间会有所图谋,以图赢回一局。 这边刘璋听取了贾诩的建议,他命甘宁、娄发、文聘等人小心设防,挖了个坑等着李傕、郭汜来跳,而事情果如贾诩所料,李傕、郭汜夜间引兵袭营,欲扳回一局。 可是在甘宁、娄发、文聘等人的提前准备下,李傕、郭汜派遣来袭营的队伍,除了留下一地的凉州士卒尸体,以及许些俘虏之外,便再无其他的收获了。 李傕、郭汜夜间袭营的盘算是打的好,可碰上早已准备的蜀军一方,好似一脚踩上颗锋锐的钉子,脚底平白冒出一个大窟窿,流血伤痛不止。 面对刘璋的夸奖,贾诩谦虚道:“诩不过是建言一二,算不得什么功劳,真正有功的是夜间奋战的甘中郎将和娄校尉、文校尉几人。” “话不是这样说的,定策、献计之功,是可以和战场上的军功相提并论的。”刘璋摇了摇头,他面前的雾色又散了一些。 “夫运筹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留侯张良之所以得被封侯,是凭借其智谋超群,献策有功的原故……这一次贾卿你献计有功,功劳是有的,且先记下,待荡平李傕、郭汜后,再论功行赏。” “谢明公。”贾诩并不做太多的推辞,他淡然的致谢了一句。 刘璋忽的想到了什么,他向着贾诩问询道:“贾卿的家人现在何处呢?若是后面关中安集,当家人团聚才是,不然贾卿一人孤零,甚为不美也。” “在华阴县,宁辑将军段煨处,宁辑将军段煨同诩有一些交情,是故诩将家人托付于段煨。”贾诩应声作答。 “段煨啊。”刘璋知道宁辑将军段煨,他前面派遣了巴郡太守程畿之子程郁到过段煨处,打着拉拢段煨的盘算,不使段煨成为李傕、郭汜的助力,而程郁那一趟出使做的很不错,段煨至今都还保持着中立的态度。 虽说若是宁辑将军段煨能领兵前来助他讨贼的话更好,可刘璋也不做强求,只需宁辑将军段煨保持中立,对刘璋来说便是一件好事情,毕竟事情哪有十全十美的,能有个七八成就挺不错的。 “段煨身为故太尉、新丰县候段颎的族弟,听闻其在华阴大力劝农,不像李傕、郭汜一样劫掠百姓,残害士庶,华阴的吏民得以安享太平,是凉州诸将中的另类。” “是的,段将军不同于李傕、郭汜等凉州贼,有志于安民,无意于伤生,是以华阴之地,士庶安乐,有若以往太平的时光。”贾诩应和了一句,他说起了段煨的好话,当然,这也是段煨实实在在所行之事。 刘璋点了点头:“似段煨这等人物,就像池塘里的荷花一样,虽是出自淤泥之下,可纤尘不染,便知凉州诸将中,也不尽是李傕、郭汜这样的大奸巨恶、残民之贼。” “明公说的是。”贾诩道。 说话间,晨间的雾气渐渐散去,浓雾渐渐转淡,刘璋的视野变的远迈了起来,他瞧见了前营的营门,以及在营门处静候他的文聘,这里只文聘一人接驾,甘宁和娄发须得居中料事。 “明公。”文聘见着刘璋一行人到来,他大步跨前,向着刘璋迎了过来,在抵达刘璋数步之遥的位置时,他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大礼。 刘璋跳下马来,伸出手扶起了文聘,他拍了拍文聘的手道:“文卿,军中但行军礼,其他什么劳子的繁文缛节,一概免了,下次无需如此了。” “是。”文聘面带微笑的应了一句,他自是知晓军中只用拱手施礼,而不用跪拜这些大礼,但他心怀对刘璋恩遇的感切,一时间倒是抛之脑后了。 刘璋拉着文聘的手,二人一起向着前营的中军大帐走去。 “听报信的士卒说,昨夜是文卿领兵衔尾诛杀进犯的凉州贼寇,且在遇到贼寇后方大队人马的时候,立阵于前,屹然不动,坚持到了甘宁和娄发的到来。”刘璋面带微笑,将文聘的功业缓缓道来。 文聘面色肃穆,他点了点头:“赖明公之德、神灵护佑,昨夜追杀、遇敌诸多战事,未曾有什么损失,且小有斩获。” “什么德啊、神灵啊。”刘璋嘿然了两声,他批评道:“这是文卿你的才具所致,以文卿的上将之才,所以昨夜才能击退进犯之敌,并小有斩获。” “明公谬赞了。”文聘闻得‘上将之才’四字,他顿时心生欢快之意,但这般欢悦的念头他没有浮现到面上,以免被认为过于轻浮、不沉稳,是故他只淡然着面色,谦逊的道了一句。 不多时,刘璋和文聘抵达了蜀军前营的中军大帐,而甘宁和娄发二人正候在中军大帐门口,静待着刘璋到来。 “明公。” “明公。” 见到刘璋抵近,甘宁和娄发挪动脚步上前,拱手向刘璋施礼。 “且入帐详谈。”刘璋朗声了一句,而后以刘璋为首,几人入得帐去。 入帐后。 甘宁作为前营主帅,他拱手通禀起了昨夜战事的详情:“贼寇来犯之敌中,有都尉高硕,为子初(娄发)于阵中射杀,此外文校尉衔尾追杀进犯之敌,斩首以一百八十余人,俘虏有三百余人。” 高硕,昨夜被娄发射杀的金甲将领,在天明之后,甘宁通过审讯被俘虏的凉州士卒,知晓了高硕的身份,这个时候他一一道来,并将每一项功劳按到对应将领身上。 “善,昨夜一战,足以让李傕、郭汜二贼震恐了。”刘璋抚掌道了一句,他推断十有八九,被他猜中夜袭之策的李傕、郭汜二人,眼下必然是羞愧和愤怒集于一身,毕竟被人猜中了自家计策,偷鸡不成蚀把米,怎么都会令人不快和害怕。 甘宁问询上了一句:“今有俘虏的凉州士卒三百余人,不知明公如何处置。” 刘璋抚着下巴斟酌了一二后,他半眯着眼睛道:“先给他们吃顿饱饭,然后问一下他们的志向,若是愿于军中效命者则留下来,而不愿效命军中者,予其些许钱粮,放归彼等归乡。” 这是刘璋的政策,前面檄文明言的宽大政策,除了李傕、郭汜二人以外,愿意归降并留在他军中效力的凉州士卒,他都是一体接纳的,而不愿在他军中效力的凉州士卒,他明言放归乡里,不做强求。 “嘶。”娄发闻言,顿感有些不妥,他直言道:“明公,凉州贼寇,反复无常,且是罪孽深重,不可轻易释放,岂不闻放虎容易捉虎难。” “况且明公虽是大仁大德,大度的释放这些人,可这些人拿着给他们归乡的钱粮,想是少有人会还归乡里,而是反向长安城投纳而去,回归到李傕、郭汜的麾下,这是助长李傕、郭汜的力量啊!” 娄发言语殷殷,他大力劝告着刘璋不要有这般不理智的念头,去做释放凉州俘虏的举动。 文聘插了一句,他反驳道:“娄兄,明公前有檄文明言,愿降者降之,不愿降者放归乡里,如今正是明公昭明其信的时候,怎可因小故而放弃大的信义。” 娄发闻言沉默了一二刻,若是像文聘一样站在刘璋的角度思考,为了明公的信义,的确是该如此行事,只是考虑到释放的凉州俘虏,很大可能会间道跑回长安城,如此行事就显得有些迂腐了。 一念至此,娄发有了决断,他拱手向刘璋进言道:“明公,不若将凉州俘虏囚于军中,待战后再做处置,如此一来一则不使明公失信于天下,二则也可避免宽宥释放的凉州俘虏窜回李傕、郭汜处。” 娄发的建言听起来这是一个不错的点子,可刘璋只是摇了摇头,他淡然的笑道:“无需等到战后,就此宽宥释放彼等,使关中父老、凉州士卒知晓,我刘璋信义昭然,不延日月。” 闻言,娄发双眉微微皱起,他拱手再欲进言一二,可那边新降的谋士贾诩,却是出言打断了他。 “娄君无需多忧也。”贾诩先是安抚了一声娄发,而后他缓缓言道:“如李傕、郭汜二贼,心性险要,多疑的紧,就算为明公释放的凉州俘虏跑回了长安城,李傕、郭汜二贼也必然不敢接纳,当会疑心彼等是不是暗地里效命于了明公,此番回归长安城是做内应去了。” “所以诩料定,释放的凉州俘虏跑回长安城后,非但不会为李傕、郭汜二贼接纳,反倒会为李傕、郭汜所拒收,不肯彼等进入长安城,说不得还会引弓射击驱赶彼等……到那时,这些凉州俘虏心生怨念之下,必然会还投我军。” 作为同李傕、郭汜厮混过一段时日的贾诩,拥有着对李傕、郭汜心性的了解,他的话具有极高的可信性。 是以贾诩的话一出口,娄发止住了继续进言的打算,他相信贾诩的话,毕竟昨夜李傕、郭汜遣人夜袭的事情,是由贾诩提前预料到的,贾诩这个凉州智谋之士,在他心中多少有些道行。 “贾卿所言在理。”刘璋抚掌,他其实也是这么个盘算,以李傕、郭汜二人如今处于劣势的情势下,对于突然返回的凉州俘虏,必然不能做到信任二字,肯定会有所怀疑,怀疑其中有什么阴谋诡计,更不必提李傕、郭汜本就是多疑的性子,疑上加疑,被释放的凉州俘虏想踏入长安城,只怕比登天还难。 “仲业,你且去把这件事做了吧,甄别一下凉州俘虏,愿意留下来的就留下来,不愿意留下来的就释放了……此外留下的凉州俘虏,需好生看管起来,分散安置,不要让他们聚在一起,有行事造逆的机会。” 刘璋吩咐了一声文聘,同时他补加了一句话。 他是愿意接纳归降的凉州士卒,但在眼下紧要的关口,他对归降的凉州士卒没有多少信任,毕竟难保归降的凉州士卒中有一二心怀叵测之人,到时候弄出点篓子来就不好了。 大战在即,两方胜负未分,这个时候应当小心再小心才是。 “诺。”文聘拱手领命,他倒退几步就向帐外走去,去料理那一批被俘虏的凉州士卒。 一刻钟后,为蜀兵严密看管,去了甲胄和武器的凉州士卒,在心中惶恐的情况下吃完了一顿早餐后,思考着这顿饭是不是他们的断头饭时,却见有一位蜀军将领模样的人物出现在他们身前,扫视他们。 “肃静。” 文聘先是一道厉喝之下,止住了不时发出杂音的凉州士卒后,他在一片死寂下朗声宣言道。 “明公有令,尔等愿意归降的可以留下,不愿意归降、打算回归乡里的,现在就可以走了。” 此言一出,被俘的凉州士卒顿时躁动了起来,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面前的蜀军将领竟是在说他们想走的可以走、想留的可以留,那位刘益州未免太宽大了。 “将军,这是真的吗?我等想走的现在真的可以走吗?”几刻时间的躁动后,一名看起来略微老成的凉州士卒懦懦的问上了一句。 “什么真的假的,明公的话,哪里会有假。”文聘皱着眉头驳斥了一句。 而后文聘出言道:“尔等早做决定,愿意留下的站到左边,不愿意留下的站到右边。” 闻言,下首的凉州士卒开始了行动,向左右分化了起来,这里大多数人都是望着离开,但想离开的人中有些人不免担忧,害怕这是面前蜀军将领的钓鱼之计,是以一段时候后,三百余人的凉州俘虏,居于左右的人数却是相差无几。(本章完) 第363章 关陇动向上 长安城。 “蜀军已有了防备吗?”李傕冷嘶了一声,自郭汜领兵前往蜀军营寨夜袭之后,他便遣人备好了酒席,就等郭汜大胜而归,好生庆贺一番,为得之不易的胜利欢庆。 可令李傕没有想到的是,郭汜回来了,但不是大胜而回,而是灰头土脸的回来了,这一趟,郭汜不仅损失了不少人马,且还折了郭汜帐下的猛将高硕,着实有些狼狈不堪。 李傕惊疑,他前面料定蜀军没有防备,于是让郭汜趁着夜色袭击蜀军营寨,盘算着这一趟就算没有大的建功,但小的斩获肯定还是有的,只是蜀军竟是料到了他们的的夜袭,这未免有些出奇了。 “蜀军料到了我们夜袭,在营中挖掘了土坑,高硕领人冲进营门,几步之后就踏空陷入了土坑,蜀军趁机用强弩攒射,这一仗,白白损失了数百骁勇之士。”郭汜唉声叹气道。 作为先锋的高硕,是郭汜麾下的猛将,而高硕统领的先登士卒,是郭汜麾下一等一的精兵,如今折损了数百勇锐之卒,叫郭汜不免肉疼,毕竟如高硕及能做先登的士卒,在郭汜的麾下也不多。 说到这里,郭汜不免埋怨了一句:“稚然,你的计策过于浅薄,蜀军一眼就看穿了。” 面对郭汜的愤懑和抱怨,李傕并不答话,他只皱着眉头思虑,片刻后,他一拍额头,恶狠狠的咬了一句:“贾文和。” “贾文和?”郭汜对李傕莫名的一句生出了疑惑,他不知道为何李傕提起了贾诩。 很快,郭汜也反应了过来,他面色不善道:“稚然,你的意思是不是指贾诩在为刘璋小儿出谋画策,坏了我们的夜袭之计。” 李傕默然的点了点头,片刻后他咒骂道:“想必就是那贾文和窥破了我的计策,并向蜀兵提前做了预警,以至于你夜袭失败。” “是了,也只有贾文和对你我这般了解。”郭汜脸上泛起了怒意,他对贾诩这个吃里扒外的人极是不爽,恨不得将贾诩划拉个百十刀,直直的给剁成肉酱下酒。 蜀兵固然可恶,刘璋小儿固然可恨,但作为同州之人,叛变投顺到刘璋麾下的贾诩和张绣二人,更叫郭汜不喜,乃至于想要食其肉、饮其血。 没有人喜欢叛徒,叛徒也不会讨任何人的喜欢。 李傕和郭汜痛骂了一顿贾诩,但眼下败局已定,他们再怎么痛骂贾诩也没有什么用,对窜逃到蜀军中的贾诩伤不着一根汗毛,只能是过过嘴瘾而已。 “稚然,如今若想坚守,奈何蜀军有飞石车那般的利器,对我们守御不利,但若想出奇,那贾文和必然会窥破我们的计策……而今进不得进,退不得退,你说眼下如何是好?”郭汜像一只无头苍蝇般,问起了李傕的计较。 不待李傕回答,郭汜压低声音道:“稚然,眼下关中我们只孤城长安一座,又是处于没有外援的情况,这是一处死地,不如我们弃军引亲族卫士窜回凉州,凉州天地广阔,事情尚可为之。” 郭汜打起了退堂鼓,他不想在孤立无援的长安城坚守下去,心中认定长安城是一处死地,留在长安城只有死路一条,他好想逃…… 李傕耷拉着眼皮,一双漆黑的眼珠直勾勾的盯着郭汜,脸上是匪夷所思的神色,他呵呵笑了一声:“郭阿多,你莫不糊涂了,病急乱投医,也不是你这么投法。” 面对打起退堂鼓的郭汜,李傕冷笑了一声:“你不至于这般记忆差吧……以前董相国被王允加害,牛辅又被支胡赤儿杀死,那时候我们凉州诸将群雄无主,大家商量着各自散伙,奔回凉州去。” “说起来,还是贾文和看穿了长安朝廷的虚弱,聚拢了大家,反攻下了长安……而若是我们那时候真的散伙,就像贾文和说的一样,只要一个亭长,就能缚杀我们。”李傕念起了贾诩的好处,他虽是对贾诩背叛一事不耻,但对贾诩的谋略他还是佩服的。 听李傕说起旧日反攻长安的事情,摆出了一桩经典案例来反驳自己,郭汜知道难以说服李傕了,但是郭汜还是殷勤的劝了一句:“稚然,今时不同往日,当时的长安朝廷,哪里比得上如今的刘璋小儿,刘璋小儿兵广将多,士卒甚为骁锐,我们难以对敌,想翻盘太难了。” “我们倒真不如窜回凉州,况且我们也不是单骑返回,有亲族子弟环护在周身,性命自保无虞也。”郭汜来了劲,他说着说着,越发觉得窜回凉州这件事,既是可行又是不错。 “我们到了凉州,凉州天宽地广,且是我们熟悉的故土,可招诱豪杰、羌胡助阵,到时候同刘璋小儿再一决雌雄。” “哼。”李傕轻哼了一声,他对郭汜的话十分的不屑,郭汜说起来动听,但说到底是一厢情愿,把事情往好处想。 李傕剖析道:“你我说是窜回凉州,可在凉州豪杰眼里,你我是窜逃回的凉州,不过是一败军之将尔,到那时,哪会有人助阵你我,只怕是人人嫌忌,说不得凉州有豪杰想借你我的项上头颅,去向刘璋小儿换取千金、封侯的赏赐。” 这是一段大实话,正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而凉州豪杰,大抵是沾染了夷风,见风使舵的本领一流,逆势而上的劲势却是没有的。 郭汜闻言,喃喃不再出声,李傕的话很有道理,他无法反驳。 “而且说不好,就在我们从长安窜回凉州的路上,我们底下的亲族子弟,见着我们走投无路、穷困潦倒,会对你我起了杀心,有心借着你我的头颅,换取千金封侯的富贵。”李傕冷冷的道了一句,这一番话表明,他竟是对自家的亲族都不敢相信。 郭汜面色有些难看,他对李傕的话很是不喜,但他不得不说,李傕描绘的未来有很大的可能性,底下的亲族子弟,难保会有人生出对富贵的贪婪,把刀子伸向他,毕竟刘璋小儿明言只要他和李傕的人头,其余降者不问。 “那你我如何是好。”郭汜摊开双手,他仿佛被逼到了一个死胡同里。 “坚定守住,伺机翻盘。”李傕道出了八个字,定下了他们后面行事的大略方阵。 说到坚守,郭汜想起了蜀军的飞石车,他忧虑道:“蜀军飞石车怎么料理,飞石一百五十步,且能砸到城头之上,我们只能挨打不得还手,这三五日下来,军中士气只怕不振。” “把毛毡挂在城墙上,用毛毡的软绵来抵消飞石的冲击力。”李傕道出了他想好的对策。 郭汜闻言面色一喜,他抚掌道:“还得是你啊,稚然。” 就在李傕和郭汜商谈之时,一名亲卫自帐外通禀了一句,而后在获得李傕和郭汜的同意后踏入帐内,向李傕和郭汜禀告道:“禀将军,城外来了一队人马,言是昨夜战败被俘,今早得蜀军宽宥释放,彼等心向凉州,如今返回长安助阵。” “夏都尉遣我来请令,是否要放彼等入城。” 李傕和郭汜闻言,二人不自觉的对上了一眼,眼中尽是狐疑。 郭汜立即问询了一句:“可瞧见他们的模样,是不是真的是我麾下的士卒。” “这些人抵近城门不远,夏都尉瞧了个仔细,其中有不少熟面孔,却是我军中士卒。”亲卫有问有答。 郭汜脸上狐疑之色稍稍消减,他点了点头道:“既是我麾下士卒,那就先放进城来。” 言罢郭汜朝着李傕笑道:“刘璋小儿假仁假义,竟是释放了这些人,却不知这些人心向我凉州,兜兜转转返回了长安城,又即要同刘璋小儿相抗。” 这里亲卫听得郭汜的命令,他正待领命,可李傕摆了摆手,止住了想领命而去的亲卫。 “怎么了,稚然,有什么问题吗?”郭汜面露疑惑,他不知道李傕缘何阻止了他的命令,归来的即是他军中的士卒,自当放入城内才是。 李傕揪然着面色,他眉宇间的狐疑甚重:“阿多,你不觉得不对劲吗?” “有什么不对劲的。”郭汜为人小憨,神经有些大条。 “这些被释放的俘虏会返回长安这件事,你觉得刘璋小儿会猜不到吗?就算刘璋小儿猜不中,那贾文和会不进言吗?”李傕一双眸子精光闪耀,仿佛看穿了一切。 “这是一个阴谋,八成还是出自贾文和之手,想必是贾文和出谋划策,让刘璋小儿释放这些俘虏,这些人中说不得掺入了一些蜀兵,我们若是大开城门,这些人必然会趁机发难,夺取城门。” “夏育看了,这些都是熟面孔。”郭汜反驳了一句。 李傕冷笑一声:“熟面孔!” “昨夜被俘到今早,谁知道他们有没有被刘璋小儿招诱,归顺了刘璋小儿也说不定,这些人不可信,更不可能放入城内……若是这些人入了城,只怕你我的性命就危殆了。” 李傕说到最后,他摇头叹了一句。 “那怎么办?”听到事关自家性命,郭汜同李傕一样小心了起来,尽管这些人都是他的麾下士卒,可和他的性命相比,那是无足轻重的。 李傕轻抚长须,他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对着来报信的亲卫发令道:“去,告诉夏育,让他自城头发箭,射杀驱赶这些人,好让刘璋小儿知晓,他的计策浅陋,却是被我识破了。” 亲卫闻言,瞥了一眼郭汜,但见郭汜默然一二刻后点了点头,他忙不迭的领命而去。 待报信的亲卫离去,郭汜向着李傕赞道:“刘璋小儿身处第一层,却不防稚然你已经在第二层了,窥破了他的奸计。” “那是。”李傕志得意满的道了一句,他的字典里没有谦虚两个字。 ‘这一次当可扳回一局。’连番吃亏的李傕心中暗自道了一句。 …… 华阴。 宁辑将军段煨细细观阅着间细递来的情报,关于益州牧刘璋和李傕、郭汜争雄的情报,良久,他抚须微笑,向着功曹段誉说道:“功曹,看来我的选择没有错。” 一边说着,一边段煨将手中的绢布递给了功曹段誉。 段誉上前双手接过绢布,同样仔细的观阅了起来,不多时,他将绢布放置到段煨面前的案几上,双手一拱,向着段煨道喜:“李傕、郭汜败逃长安,如今孤城一座,形势危殆,朝不保夕也。” 说到这里,段誉庆幸了一句:“若是将军前往长安助阵李傕、郭汜,只怕也会落入李傕、郭汜今日的危局之中,以此可见将军明智见机,非常人所及也。” 段誉这里似是想起了什么,他抚掌道:“前番刘益州遣使程郁至此,将军好生招待,不曾慢待,想必刘益州那里是留了名的,若是刘益州得了关中,将军不仅自保无虞,说不得还有一场富贵。” 宁辑将军段煨闻言嘿然一笑,‘先见之明’、‘见事知机’,段誉对他的夸赞很是让他开怀。 “闻得刘益州仁德无双,且信义昭明,是世间无二的明主,而如今李傕、郭汜穷途末路,早晚覆灭,关中将有新主也……我思当遣人问候刘益州,向刘益州表明我的归顺之心,不知功曹愿往否,代我向刘益州表明?” 段煨升起了投效归顺刘璋的心思,前面程郁到此,他只是保证不相助李傕、郭汜,并未真正投效刘璋,而如今刘璋声威正隆,他想着还是早早的投入刘璋麾下才是。 “将军有令,誉自当效命。”段誉拱手领命,他的嘴角微微翘起,作为使者,携带段煨投效之意到那位刘益州处,于他、于段煨,都是一桩美事也。 “好,那便劳烦功曹去府库看看,挑选几样能入眼的礼品,给刘益州送去。”段煨见段誉慷然领命,他续而吩咐道。 “诺。”段誉应了一声,倒退走了几步,就此向着府库而去,作为段煨的功曹,他对府库中的珍奇异宝是了解的,几步之间,他就在心中就挑选好了礼品。(本章完) 第364章 关陇动向下 天水郡。 凉州诸郡之中,以天水郡的地位较高,盖因凉州的世家豪族大多居住在天水郡,其次凉州刺史部的治所也在天水郡,即为天水郡冀县。 而天水郡的世家豪族,以四姓为长,乃是郡中冠盖。 至于四姓者,姜、阎、任、赵四姓是也。 在汉家天子尚且颠沛流离的当下,凉州无主,朝廷未能分派任用郡县长官,因而天水郡的大小事宜和上下权柄,为郡中豪强世家所把持,一应事务,皆由姜、阎、任、赵这几家大族商量着处理办妥。 当下,姜、阎、任、赵等几家大族的族中耆老,以及一些天水郡有名望的士人,汇聚在了冀县的官寺之中,商谈起了近来发生的一些事情,这些事情有些是凉州的事情,有的则是外州之事,但事关凉州。 首当其冲的一件事,便是关于安狄将军马腾,马腾近来做得好大事,先是扫平了几家不顺服于他的豪族,而后又背地里捅刀子,趁着异姓兄弟安降将军韩遂不备,袭取了金城郡,一时间声威在凉州甚为煊赫。 只是任凭马腾的声威再如何煊赫,官寺明堂之中的士人,却还是有人对马腾不屑一顾。 出身四姓之一姜姓的姜囧言道:“马腾此人,素无道义,这次更是趁着异姓兄弟韩遂不备,引兵攻打起了结义的兄弟,真是枉为人哉,似这等人,何有面目生于天地之间。” 姜囧言语不顺,语气中说不尽的鄙夷之意,他对马腾袭取自家结义兄弟的事情很是不喜,是以对马腾也抱着极深的厌恶,尽管马腾如今在凉州的风头一时无二,可这并不能让姜囧抑制住他对马腾的厌恶。 品性忠直的名士尹奉语气同样不顺,他先是嗤笑了一声,而后讥讽马腾道:“马腾的出身他人不知,我却是知道的,虽是马腾扬言自家乃是伏波将军马援之后,但究其根底,难以辨明,而且其父马平,因失官留居陇西郡,家贫无力娶妻,最后竟是娶了羌女为妻,生下了马腾。” “由此可见,马腾非是汉儿也,所行所为,远离圣人之道、忠义仁孝,也不是没有原故的。”尹奉不耻马腾的作为,是以将马腾刨根露底了一波,从血统上鄙夷起了马腾。 “原来如此。”姜囧若是恍然大悟,他点了点头,既然马腾不是纯血的汉儿,骨子里掺了羌人的血,那马腾背信弃义,乃至于背刺结义兄弟的事情,便也就说得通了。 一时间,明堂众人纷纷谩骂讥讽了马腾几句,只是明堂众人对马腾的不耻归不耻,却是于事无济。 当下马腾自号凉州牧,势大难制,举凉州之地无有人敌,如今马腾行文凉州各地,要求凉州上下郡县皆表露一二诚意,认同他这个凉州牧。 面对马腾的要求,冀县官寺里的天水郡士人,心中大抵是不愿意向着马腾这样的人物表露忠心的,以马腾不过是一羌胡杂类,何德何能能登临凉州牧一职。 但话又说回来了,为妻子计,为宗族计,在场的人虽是心中不愿,但还是打算和马腾虚以委蛇,捏着鼻子向马腾上一封表露忠心的文书。 天水郡名士,非是出身姜、阎、任、赵四姓,然声望在天水郡数一数二的名士杨阜缓缓开口道:“据说马腾的凉州牧一职,非是马腾自表,乃是刘益州保奏的。” “有这等事?”尹奉闻言面露惊色,他讶异了一句,不为别的,就为杨阜话语中的那位刘益州,他不明白如刘益州那般的人物,为何要保奏马腾担任凉州牧。 自益州牧刘璋兵临关中之后,身处凉州的尹奉是知晓了的,不仅他知晓,整个凉州大部分士庶都在颂扬传诵着‘刘益州’三个字,以益州牧刘璋行高皇帝之旧事,且是在关东诸侯坐守观望的时候引兵征伐关中,为国家讨贼,实是国之柱石。 而如刘益州这样的国之柱石、宗室英豪,尹奉是心向往之,恨不得一见,若不是妻子牵绊,他说不得就要东奔关中,投效到刘益州的帐下。 这里不止是他,尹奉扫了一眼明堂中的众人,他料定,来参加会议的众人,一半是愿意投效刘益州,而另一半,也是愿意投效刘益州的,只投效的缓急不同。 是故,尹奉不解,刘益州为何会保奏马腾这样的无忠无义之徒出任凉州牧。 杨阜点了点头,他话语虽缓,但语气却是十分的肯定:“刘益州保奏马腾为凉州牧一事,却是八九不离十,当是真切的事情。” “刘益州缘何要保奏马腾这样的人出任凉州牧?”尹奉面色上泛起了惑色。 “权宜而已。”天水郡、西县出身的名士赵昂面色淡然,吐出了一句大纲似的解释,同时吸引来了众人的目光。 而后在众人目光全部汇聚过来之后,赵昂不假思索的言道:“刘益州自陈仓发兵,于关中之地没有什么根基,若是马腾、韩遂引兵攻其左,李傕、郭汜引兵攻其右,两面夹击,这对刘益州来说不是件好事,难免会落得左右支绌的局面。” “所以……”赵昂续而言道:“所以刘益州需分化贼势,逐一击破,就像眼下这样,兵发长安,先荡平李傕、郭汜二贼,然后再还顾凉州,平定凉州的乱局。” “在荡平李傕、郭汜二贼之前,刘益州需要凉州之兵不得东下,而凉州诸将中,以马腾、韩遂为长,也即是保证马腾、韩遂不会合兵一处,引兵东向。” 赵昂声音清朗,言语响彻于明堂之内,他在众人凝色思索之时,继续他的推论:“马腾、韩遂二人,好于名利,薄于忠义,刘益州以‘凉州牧’为饵,使马腾心下欢喜,自谓凉州当归己有,可韩遂向来自谓凉州名士,风头无二,自是不愿屈居马腾之下,必然不承马腾行文指令。” “马腾、韩遂二人生怨,自然而然,会落得个交兵厮杀的局面,也就没有余力引兵东向,而刘益州便可以放心后方,聚精会神的荡灭李傕、郭汜二贼,不至于分心他处。” 赵昂一席话语道完,明堂内依旧是沉默的景象,众人或是半眯着眼睛在思索,或是抚着额头露出恍然大悟的姿态。 不多时,姜囧拱手向赵昂佩服了一句:“听赵君一席话语,胜读十年书,也难怪郡中之人,多言赵君胸有十万兵,如今果不虚言也。” “以赵君的才华筹谋,若是单骑东去,投入刘益州帐下,参军、校尉之职,想必是手到擒来。”尹奉心中疑惑为赵昂解开,这个时候他扬声夸赞起了赵昂。 “诸君谬赞,昂不过一二点猜测,具体情形如何,尚未可知。”赵昂谦虚了一声。 杨阜抚掌一叹道:“这具体的情形,当和赵君剖析的结论相差不远……刘益州这是先近后远、先急后缓,先荡平大逆不道的李傕、郭汜二贼,安集关中,抚慰父老,而后再图凉州也。” “以赵君之意,我等眼下当如何行事。”杨阜赞叹了一句赵昂后,他就着眼下马腾要求他们臣服的事情,问起了腹有良谋的赵昂。 赵昂斟酌一二刻后,他缓缓言道:“当今之计,我等可以先和马腾虚以委蛇一二,认可马腾这个凉州牧,一则马腾这个凉州牧虽是刘益州权宜之下保奏,可毕竟是刘益州保奏的,二则刘益州荡平李傕、郭汜之后,不日便会引兵西进,安定凉州,我等可阴蓄力量,待刘益州涉足凉州之际引兵助阵,为刘益州效力一二。” 杨阜低垂眉目思索了一二,他不自觉的点了点头,赵昂的话在理,也很有可行性。 杨阜和姜囧、尹奉互相对了一眼,见几人皆是点头,他有了决断:“当如赵君所言,先同马腾走走过场,虚以委蛇一二,而后待刘益州引兵西进,我等再做商量。” 眼前的马腾相关事宜有了定论,杨阜道起了关中传来的消息:“近闻刘益州引兵东进,一路畅通无阻,关中父老无不是踊跃相迎,举关中之地,大半郡县,皆是挂起了刘益州的旗帜,心向刘益州也……而李傕、郭汜二贼,空余孤城数座,左右无亲,上下皆敌,已经是势穷力蹙的地步,败亡已然是早晚的事情了。” 姜囧面带笑意,他扬声道:“刘益州奉天下大义讨贼,自然是无往不利,加之区区李傕、郭汜,乃是天弃人厌的犬辈,如何当得刘益州的兵锋。” 尹奉亦是朗声道:“古人说‘顺道者昌,逆德者亡’。今刘益州兴义兵,除凶暴,法纪严谨,政治清明,上下一心,有义必赏,无义必罚,可以说是顺道,而李傕、郭汜二贼,背弃王命,残害生民,更是招诱羌胡凌迫我中国之人,无道之甚,古来无二……刘益州以有道攻无道,胜负自然明了。” 在这冀县的官寺之中,一众士人欢快的畅谈了起来,他们展望明天,望着刘益州引兵西进凉州的那一天,待到那一天,凉州的乱局或许能得到终结。 凉州纷乱,生民不堪战乱之苦久矣。 …… 金城郡,郡治允吾县。 身体洪大,面鼻雄异,旁人一眼就可以瞧出其血统非是纯汉的安狄将军马腾,此刻他站在允吾县的城头,眺望着辽阔的凉州大地,心中一股豪情顿生。 “凉州牧。”马腾一字一顿的道出了三个字,这是他如今的官职,名副其实的权位。 若是放在过往,马腾的凉州牧一职却是难以道上一句名副其实,毕竟凉州纷乱,大大小小的军头数以百计,各不相承,马腾虽是自号凉州牧,可认可他这个凉州牧的郡县少之甚少。 但如今不一样了,马腾前面夷灭了几家不顺服的凉州豪族,加上当下击破在凉州能和他并驾齐驱的韩遂之后,举凉州之地,他就是最强的军头,冷眼一扫,管教被盯上的凉州豪族震恐。 这不,马腾在击破韩遂之后,大肆行文凉州各地,各处郡县长官,大部分都向他表达了顺服的态度,不敢不承他的文书告令。 是以马腾志得意满,毕竟他眼下是当之无愧的凉州第一人也。 “使君。”马腾麾下都尉庞德近前,向马腾施礼道。 ‘使君,多动听的称呼!!!’马腾闻得这一声‘使君’,他心态舒展,愉悦顿生。 “何事。”马腾庄严的道了一句,语气肃然,以便符合他凉州牧的身份。 庞德拱手通禀道:“斥候回禀,韩遂藏匿了起来,一时间却是寻觅不到。” “无妨,金城在我手里,韩遂就是一条丧家之犬,无能为尔。”马腾心态很好,他对兵败奔逃的韩遂已然是不放在眼里了,直将韩遂当做一只街头的流浪狗。 庞德面色有些纠结,有些话他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片刻后他仔细着用词,缓缓言道:“使君,韩遂久在凉州,为一些不明形势、不辨是非的羌胡、豪族所拥戴,如今韩遂未曾擒获,若是其人招诱羌胡、豪族助阵,恐为后患也。” 庞德说出了他的担忧,所谓除恶务尽,而现在韩遂未死,就埋有隐患了,更不必提韩遂在凉州素有重名,为羌胡、豪族拥戴,只怕是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令明。”马腾亲切的称呼着庞德的字:“卿勿忧也,韩遂根基已失,胆志丧尽,哪里还能死灰复燃、东山再起,我料韩遂眼下只会想着好好藏匿起来,苟延此生尔。” 话已至此,庞德便不好再说些什么,他只拱手应了一声:“使君说的是。” 可庞德虽是口中这般说道,表示口服,但他眉宇间的忧色却是时隐时现,他问询上了一句:“使君,不知定在何日返回天水郡。” 这里马腾引兵袭取金城,但家人妻子还放置在天水郡,天水郡在凉州诸郡中,算得上稍稍安定,所以马腾如此布置。 “再等几日吧,金城风光无限,我须得好生欣赏一番。”马腾把手搭在城墙的垛口处,放眼收揽着金城的风光。(本章完) 第365章 剪其羽翼 蜀军营寨。 甘宁抚掌叹道:“贾文和果真有良、平之奇也。” 娄发点头称是,他如今对那位刚刚投效过来的谋士贾诩感到叹服,就像甘宁说的一样,贾诩有张良、陈平等智谋之士一般无二的奇才诡略。 无他,盖因今早释放的凉州俘虏,正如贾诩所推断的一样,这些凉州俘虏一经释放,就奔往长安,而凉州俘虏们到了长安城下,城内却拒不放入,反倒是于城头上箭羽乱发,射向这些有意重新进入长安,效命于李傕、郭汜帐下的凉州俘虏。 这群凉州俘虏,就如一颗颗被贾诩把玩的棋子般,他们所走的每一步,都落入了贾诩预先划定的方格之中,不得掌控自身的命运,只能任由贾诩摆弄。 而现在,这些凉州俘虏一张热脸贴上了李傕、郭汜的冷屁股,前不得进入长安城,后不愿就此返回凉州,踌蹰之下,兼之怀着对李傕、郭汜着人射杀他们的愤懑。 因此自长安城头箭雨下得脱的部分凉州俘虏,就此返回了蜀军营寨,于营门口跪拜而下,喊起了顺服的口号。 “我等愿效命于明公,为国家讨贼。” “我愿归降于刘益州,诛除李傕、郭汜二贼。” 凉州俘虏们怀着对李傕、郭汜的愤恨,更是怀着对刘璋宽仁的恩情,于是转念向刘璋请服,欲弃暗投明,转道正途。 “打开营门,放他们进寨。”甘宁发出了一声命令,他嘱咐起麾下的都尉甘九:“另置别营安置他们,不要让他们合在一处,莫要给他们有造逆做反的机会。” 虽是这些凉州士卒口口声声归降叹服,可如今正是他的明公同李傕、郭汜一决雌雄的时候,怎么都得小心一些,不给李傕、郭汜钻空子的机会。 “是。”甘九点头称诺,他领着百余名精悍士卒,将返投过来的凉州士卒牵引安置到了别营,着精细之人看管了起来。 文聘见着甘九押着凉州士卒远去,他面露笑意说道:“李傕、郭汜竟连自家士卒都不敢放入城内,可见李傕、郭汜胆志已丧,这个时候对什么都存着一份疑心,而多疑者,必自败也。” “李傕、郭汜为明公所迫,偌大一个关中之地,如今只剩孤城一座,要是失了长安,李傕、郭汜便如羔羊一般,任由明公宰割了……这个时候,无论什么人物,只要关系到长安城的存亡,李傕、郭汜自然都要小心应对,宁肯杀错,不肯放过。”甘宁面色轻松,他语气轻快的道了一句。 娄发性子一向谨慎,他淡然的道了一句:“虽是如此,还需小心应付,李傕、郭汜有如两只野兽,而今两只野兽被逼到了绝处,难保会做困兽之斗,弄出两败俱伤的局面来。” 文聘点了点头:“李傕、郭汜的首级眼下已是囊中之物,可在枭首李傕、郭汜的时候,还需防着被李傕、郭汜咬上一口才是。” 凉州俘虏去而复返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甘宁做起了今日战事的布置,今日他需要攻取下长安城外的敌营,剪除掉李傕、郭汜的外围力量,压缩李傕、郭汜的势力范围,给李傕、郭汜更大的压力。 这是刘璋同荀攸、贾诩商定后定下的计划,李傕、郭汜在城外的驻军同长安城里的李傕、郭汜遥相呼应、成掎角之势,若是不剪除掉李傕、郭汜在城外安插的钉子,他也就不好放手攻城了,需要派出一股力量盯着李傕、郭汜在城外的驻军。 吩咐已定,事宜施行。 这边甘宁、娄发、文聘,以及作为助力的霹雳校尉阴溥引军抵达了李傕、郭汜在城外的营寨处,据间细回报,城外的驻军并不是李傕、郭汜的嫡系,而是引兵前来助阵李傕、郭汜的关中将领李堪。 李堪此时站在营门之后,心中暗自叫苦,他见着蜀军四面围来,有若泰山压顶,便知今日自己只怕是凶多吉少,他连忙唤动麾下士卒,让麾下士卒点起求援的狼烟,以告知长安城内的李傕、郭汜,让李傕、郭汜速速引兵来救援于他。 只是李堪的想法,刘璋一方早早做了应对,这边甘宁作为主攻手攻打李堪的营寨,那边刘璋亲自挥动大军,于长安城外结阵,堵塞住了李傕、郭汜出城救援李堪的道路,以便甘宁不用顾念后方,安心攻打李堪的营寨。 “阴君,麻烦了。”甘宁向着霹雳校尉阴溥道了一声。 阴溥脸上堆着笑,他谦逊的说道:“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这都是某应该做的……中郎将就看好了,某这就砸破李堪的寨门。” 面对深受刘璋器重的甘宁,阴溥虽是根底出身于南阳阴氏,且于军中略有些薄名,但他也不敢轻易去受甘宁的曲意,只是做出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同甘宁接谈。 话不多说,阴溥和甘宁几句对谈之后,他立即指挥起了麾下的霹雳手们,‘霹雳手’-——这是他的明公给操纵霹雳车的士卒的称号,一个响当当的称号。 不多时,李堪就见到了昨日用于攻城的利器放置在了他的营寨门口,距着他的寨门一百二十步,是他麾下弓箭手攻击不到的范围,当然,他可以打开营门杀向前去,只是他没有这个胆量。 李堪心中有些悔意,驻军长安城外,与长安城形成犄角之势的他,昨日在蜀军攻打长安城时,本应该率军出营,袭扰蜀军的侧翼或后方的才是,说不得那时候会给到李傕、郭汜机会,让李傕、郭汜有机会杀出城来,焚毁蜀军的飞石车。 然而,李堪有心稳坐钓鱼台,不愿折损麾下士卒,加之昨日蜀军有千余骑士一直远远吊着他的营门外,他也就索性关闭营门,摆出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模样。 只是李堪未曾想到,昨日攻打城池所用的飞石车,今日用到了他的身上。 ‘苦也。’李堪暗自叫苦了一声,昨日虽是相距甚远,但他目光锐绝,瞧见了蜀军飞石车的厉害之处,飞石一百五十步,直扑长安城头,且威势不减,大有天雷滚滚席卷之意。 “给我抵住寨门,用木头撑住。”李堪心中虽是叫苦,可他手上的活却是没个消停,他不愿出战,只想坚守营寨,等着长安城内的李傕、郭汜,以及他的好友侯选、程银、梁兴等人来救。 所以在面对威力惊人的飞石车时,他吩咐麾下士卒用木柱抵在寨门上,做出固定的架势,避免寨门被蜀军抛射而来的飞石磨损乃至砸破。 做完守御的准备,李堪朝着长安城翘首以盼,指望着援军速速到来,袭扰蜀军的后方,他好里应外合,击破前来攻打营寨的蜀军。 这边李堪做好了守御的准备,那边阴溥麾下的霹雳手也做好了相应的准备,二十架霹雳车分作两排,前排霹雳车装载的圆石较大,好似一个磨盘,而后排霹雳车装载的圆石较小,但数量则是较多。 阴溥做好了打算,前排的霹雳车用于集火敌营的寨门,后排的霹雳车用于分散攻势,击杀守御的敌军。 当一切准备妥当,阴溥大手一挥,下达了开始进攻的命令,随着阴溥的命令传达,霹雳手们打开了霹雳车的扣发装置,瞬息之间,霹雳车的尾端翘起,一道道有若雷霆的激发之声响起。 “嘭,嘭,嘭……”数十声霹雳车发射的声音挤做一团,落入了李堪的耳中,让李堪的身形不免为之一颤。 但更令李堪惊慌的是,是挤满他双眸的黑点,那一个个黑点,分明是飞石车激射而来的巨石,这些黑点逐渐变大,须臾之间,落在了他的寨门之上。 坚固的寨门受到磨盘大的飞石冲击,兀自摇晃了起来,仿佛是树枝头摇摇欲坠的成熟果实,李堪的身形随着寨门而轻微晃动了起来,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抖动的寨门,担忧寨门顶不住冲击力而倒下。 幸运的是,受到加固支撑的寨门,摇晃了几下后稳住了身形,李堪悬着的一颗心也随之落地,他暗自松了一口气。 不过寨门是稳住了,但蜀军飞石车激射而来的碎石,却是击打中了他麾下不少的士卒,携带着巨大的势能飞袭过来的石头,砸在身上少不得就是骨折血流的结果,某些极其不幸的士卒,被飞石击中了头颅,还不待发出一声哀鸣,就僵扑于地,再不得起身。 这种情况下,李堪麾下的士卒受到内心恐惧的驱使,脚步向后挪动,渐渐远离起了寨门,不敢抵近寨门守御,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受惠者。 而此时,阴溥手下的霹雳手开始了第二轮攻势,这些霹雳手作为技术兵种,平日里的待遇比普通士卒好上不少,也因此,训练的场次也比普通士卒多上几次,对霹雳车的操纵是轻车熟路。 不多时,阴溥麾下的霹雳手们就激射出了第二轮的飞石。 第三轮…… 第四轮…… 一轮又一轮的攻势,如江涛拍岸一般落在了敌营之上。 ‘援军呢,怎生还不过来,说好的犄角之势呢?’李堪看着摇摇欲坠的寨门,脸上是欲哭无泪的面色,若是援军再不赶来,他的寨门就要为蜀军攻破,而他也将成为蜀军的阶下之囚也。 可李堪心心念念的援军,念着李傕、郭汜领兵出城相救,但李傕、郭汜此刻却是坦然站在长安城头,脸上没有一点急色,只静静的眺望着李堪营寨受攻的情形。 “李将军,城外营寨眼下形势危急,还请速速派兵救援。”李堪的好友侯选坐不住了,他出言请令道。 “候将军所言是也,城外营寨同长安城为犄角之势,如今正是两面夹击蜀军,施行犄角之计的时候。”同李堪关系不错的程银道了一句,他从局势上进行了分析。 梁兴顺着程银的话补了一句:“若是城外营寨被破,则我军但剩长安孤城一座,形势危殆万分矣。” 几人言语纷纷,都是出自一个目的,那就是请李傕、郭汜出兵救援城外的李堪,这里他们一则是出于同李堪的友谊,一面是出自对局势的考虑,毕竟城外李堪的营寨若是被破,对于他们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到时候他们便真要坐守孤城了。 众人心急如焚,李傕脸上却是荡漾起轻快的笑意,他安抚道:“城外营寨坚固稳妥,李堪将军更是骁勇,蜀军一时半刻是攻克不了城外营寨的,诸位将军稍安勿躁,且待蜀军攻伐疲敝之时,我等再引军杀出,当可获全功也。” “稚然说的对,我们若是现在就杀出去,蜀军正是锐气充足的时候,我们少不得要奋力厮杀一场,可若是等上一段时间,蜀军锐气消弭,那时候便是如虎驱羊,大胜在望。”郭汜应和了一句。 只是郭汜话虽是这么说,可他心里却不是这么想,他想的是让李堪吃些苦头,毕竟李堪昨日在蜀军攻城之时,竟是连率军出营,威慑蜀军侧翼的事情都没有去做,是故他对李堪有些怨气在。 听得李傕和郭汜这般言语,侯选、程银、梁兴等人互看了一眼,眼神交流了一波后,旋即侯选上前言道:“城外营寨虽是坚固,但蜀军有飞石车这等的利器,恐怕李堪难以应对,不如还是早早救援为妙。” “候将军,你如何连李堪的将才都不相信了吗?若是李堪闻得你的话,只怕要说你小看他呢?……攻城拔寨本就是个耗时间的活,我看我们且再等上个三五个时辰,然后再引兵杀出城去。”郭汜摇头晃脑的调侃了一句,话里话外,皆是不愿现在就引兵救援李堪。 李傕不着意的瞪了郭汜一眼,这个时候他需要同侯选、程银、梁兴这几位关中将领打好关系,齐心协力抗衡刘璋小儿,言语之间须得小心应对才是,当不能如郭汜这般的轻佻不在意。 李傕出首,他安抚着急躁的侯选道:“候将军,且再等个半柱香的时辰,那时候蜀军锐气当是消弭了些,我等一起出兵,相救李堪,同时好生杀略一番气馁的蜀兵……这个时候出兵多少有些不利。” 侯选点了点头,李傕的话在理,他只好应了下来。(本章完) 第366章 羽翼去矣 经过数轮霹雳车的狂轰滥砸,加上李堪麾下士卒懦懦不敢上前,不愿拼着性命去支撑住摇摇欲坠的寨门,是以一段时间后,李堪所在的寨门终是支撑不住,于一声轰然之中扑倒在地。 寨门破矣。 辅汉中郎将甘宁自是瞧见了这一幕,他从亲卫手中接过兜鍪,往头上一贯,护卫住自己的头部,再接着他从亲卫手里接过一个铁制鬼面,往面部一盖,他整张脸就只露出一双漆黑如墨夜的眸子。 而甘宁的身体,自上而下,先是护住脖颈的盆领,而后是鱼鳞般轻巧且密集的铁胄,紧实的贴在甘宁的身上,然后是两侧遮护臂膊的披膊,下方是用于护腿的腿裙。 眼前的甘宁,装扮的直如一个人形兵器一般,此外在甘宁的身侧,百余名锦帆游侠和甘宁打着同样的装扮,簇拥在甘宁的左右,手中均是拿着一柄寒意逼人的环首刀,静候着甘宁的命令。 “阴君,你可以歇息一会了,该轮到某上前了。”甘宁向着霹雳校尉阴溥招呼了一声,让阴溥止住飞石的动作。 “是,某在此为中郎将压阵。”阴溥点头称诺,在李堪寨门被击破的当下,该轮到甘宁出场了。 甘宁抄起插在地上的环首刀,刀锋指向李堪的营寨,他大喝一声道:“儿郎们,随我上。” 一声豪气干云的号令之后,甘宁一马当先,向着李堪的营寨杀去,鬼面遮掩之下,是他喜不自禁的面色,他的骨子里对厮杀、搏命、血流有着天然的喜爱,每每上阵,他仿佛就是进入大海的鱼儿,奔向山林的闸虎。 百余名同甘宁一样装扮,鬼面、重甲、护膊、腿裙,混身上年不露一点破绽的先登锦帆儿,在甘宁一声呼令下,撒开了步子,追随着他们的渠帅向敌营杀去。 冲锋陷阵,死不旋踵。 斩将,夺旗,先登,破阵,是古典战争期间的四大军功,而今甘宁便着意于先登,他有意第一个杀入敌营,将敌营破开一个口子,就此荡平这座李傕、郭汜在城外设立的营寨。 甘宁领着百余名重甲之士杀来,李堪自然是瞧在眼里,他暗自咽下一口唾沫,长安城内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如今他只能依靠自己坚守住营寨了。 至于坚守到什么时候,长安城内才会有援兵发来,这一点李堪心中没有底,他只能先全力守住,方可有一线生机。 这里李堪不由有些悔恨,他悔恨将妻子留在了长安城内,不然这时候他竖起降旗,干脆的归降益州牧刘璋,可保住自家一条性命,又能报答李傕、郭汜坐守城内、不施援手的恶行。 ‘难怪前面遣我出城立寨之时,李郭二人说着什么长安城较为安全,可将妻子留于城内,原来是在这里算计着我。’李堪心中破口大骂,若不是他的妻子在城内,他何至于前后失据,受制于李傕、郭汜。 也怪他当时昏了头,念着李傕、郭汜是有求于他,加上城外营寨的确非是善地,刀剑无眼,沙场无情,一个不好,妻子会受到伤害,此外他念着有侯选、程银、梁兴等好友在城内,妻子自保无虞。 ‘侯选、程银、梁兴,出来混的,没一个靠得住的。’相较于李傕、郭汜二人,李堪对侯选、程银、梁兴这些好友更为愤恨,李傕、郭汜不施救于他是情理之中,可侯选、程银、梁兴等人,同他情好谊深,奈何也不引兵来救,只在城中观望。 心中骂娘的同时,李堪手中口中动作没有个消停,他指挥长矛手在前,刀盾手居中,弓箭手在后,就此堵住了被砸坏的寨门,他打算先顶住蜀军的第一波攻击,然后趁隙修缮下寨门,坚持到长安城内的守军来救。 ‘一百步……’ ‘八十步……’ ‘六十步……’ 李堪计算着鬼面蜀军离他营门的距离,待到鬼面蜀军离他营门五十步时,他大喝一声,发出命令,号令他麾下居后的弓箭手:“给我射,狠狠的射……” 弓箭,作为战场争锋的远程利器,一直为关中子弟所热衷,尤其在凉州羌乱时不时侵扰三辅的近些年来,关中子弟养气力、重武艺,多有练得一手好箭术。 而李堪虽是作为河东人,趁着关中大乱引兵涉足关中、窃据一方,但他麾下的士卒多有三辅子弟,于箭术而言,自然是出类拔萃,比起寻常的士卒强上不少。 在李堪的一声令下,他麾下的弓箭手应声而射,泼泼洒洒的箭矢有如细雨一般,对着正奔向李堪所在的甘宁等人抛去。 箭雨瞬发而速至,可面对漫天的箭雨,甘宁却是不躲不避,直直的继续向前冲去,身形上没有一点停滞,速度更是反倒加快了起来。 甘宁如此胆大妄为的底气,来自他身上的重甲、头戴的鬼面,这些乃是出自邛都蒲氏匠心独运的甲胄,防御力出奇的高拔,李堪麾下弓箭手射出的箭雨,落在甘宁身上,就好似蚊子叮一般,对甘宁造不成一点伤害。 甘宁麾下同他一并冲锋的锦帆儿,亦是不躲不避,只迈着步子紧跟着甘宁的脚步向前冲去,仿佛面前不是漫天的箭雨,而是和煦的春风一样。 这也怪李堪家底穷,没有那么多的资源去招揽上等的铁匠打造箭矢。 是以李堪麾下士卒所用的箭矢,一则是箭杆不够笔直,尾羽多是残缺,以至于发射后势能也就不足。 二则作为箭头的材料,一般须得上等的钢材才行,这样破防的能力才强,可李堪底子穷,箭头也就粗制滥造,对上身穿精甲的蜀军先登,纯属于挠痒痒而已。 ‘不是吧。’ ‘不会吧。’ 居于阵中的李堪,瞧着蜀军不避不躲,硬顶着箭雨冲锋,且自家的箭雨,的确对蜀军伤害渺渺,他不自觉的苦笑了两声,不敢置信下来。 可事实摆在面前,教李堪不得不信,蜀军甲胄精良,防御力出奇的高,不是他麾下弓箭手能对付的。 “长矛手听令,斜刺着长矛。”李堪毕竟不是庸手,他很快就做出了应对,既然弓箭手无用,那便依靠长矛手去阻击蜀军的先登之士,怎么也要将蜀军的先登之士堵在营门外,不让蜀军踏入营中。 听着李堪的命令,长矛手们纷纷斜放着手中的长矛,矛尖对着向他们冲锋而来的鬼面蜀军。 面对有如鬼魅一般的鬼面蜀军,换做一般的士卒,或许早已没了战心,但这伙子长矛手乃是李堪麾下的亲卫士卒,而亲卫,通常是一个军团中最骁锐的,所以长矛手们能定在原地,坦然的对上鬼面蜀军,欲要一决雌雄。 此刻,甘宁距着李堪的营门只余二十步,只需数息的时间,他便可杀入李堪的营中,当然,他需要先料理掉面前的长矛手,如墙堵一般的长矛手,自阵中伸出了无数闪着寒光的长矛,挡住了他的道路。 一二刻间,甘宁有了计较,他脚步不曾迟疑,继续向着长矛阵冲去,很快就落到了长矛手能攻击的范围之内,而李堪麾下的长矛手自是不愿放过这个机会,他们挺动长矛,齐聚矛尖,向着甘宁攒杀而来。 甘宁的鬼面下露出了一个得逞的微笑,只可惜,这个微笑不得被对面的长矛手所瞧见。 甘宁脸上笑着,身形不曾停歇,但见他身形一晃,轻飘飘的避开了攒杀而来的长矛,且趁着长矛手攒杀之际阵型扰动,露出了一个空挡,他挪动脚步挤进了这个空挡之中,就此挥刀向前。 这一下,第一排的长矛手瞬时慌了神,他们见着甘宁挥刀向他们冲来,欲要同甘宁厮杀相抗,可他们是长矛手,方才长矛攒杀出去,一时间却不得收回,于是长矛手想着往后数步,避开有如恶鬼一般的甘宁,可阵型密集,他们却又不得后退。 于是乎,第一排的长矛手前不得进,后不得退,可谓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只能在甘宁的面前露出一个极为慌张扭曲的表情。 ‘不体面啊。’甘宁嘴角微挑,见着长矛手露出的难看面色,他心有不快,就此他踏前一步,贴近挥刀,劈砍了起来。 有如伐木机一样,甘宁刀锋所指,向着的长矛手便轰然倒地,像是被锯断的大树般。 随着甘宁的杀入,长矛手的阵型被纷乱了起来,前排的士卒拼命向后缩着,想逃离面前这尊杀神的攻击范围,而后方的长矛手一时间不得快速散开,以至于长矛手们东倒西歪,乱做一团。 长矛手阵型一散,队列不再成形,追随甘宁先登的百余重甲锦帆儿,也纷纷趁此良机,就此杀入了长矛手的阵中,不过数息的时间,长矛手大溃而逃。 “稳住,给乃公稳住。”居于中军的李堪瞧见这样一副败相,他瞬间心中惊悸了起来,身体止不住的颤栗,但他还想做困兽之斗,挽回败局,于是他大声喝道,意图让溃散的长矛手稳住阵型,抵御住蜀军。 只是兵败如山倒,却不是李堪能阻止的,李堪也没有那个能力,能激励溃卒重新稳固住阵型,那需要良将和一等一的精兵才行。 事不可为,且事已至此,李堪不是固执的人,他爱惜自家的性命,更念着长安城内的妻子,于是他在数十名亲卫的护卫下,准备逃出眼下这片死地。 若要大军合围,将敌营或敌城围的水泄不通,需要十倍于敌的士卒,而眼下蜀军一边需要围攻李堪的营寨,一边需要应付长安城内李傕、郭汜的出手,自然不得将李堪的营寨围的密不透风,多少有一些空子可以钻。 李堪便趁着蜀军一意攻取营寨,合围之势不足密集的时候,意图就此寻得一条生路,奔回长安城中,携带妻子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然而放弃前营,奔向后营寨门的李堪,却是选错了路子,当他抵达后营寨门,数十骑人马冲出营门,就此欲要逃离之际。 暗地里,一支箭矢瞄准了为数十骑簇拥的李堪,是‘小养由基’娄发,在甘宁攻打前营的时候,他正堵着李堪的后营攻打,不过他并不是强攻,只是单纯施加压力而已。 不过娄发的运气特别好,他虽是没有攻破李堪的后营,却是得撞上奔逃的李堪,娄发箭术超神,虽是李堪的身形在数十骑的簇拥之中,他亦是成竹在胸,只淡然的发出了一箭,便将弓箭垂下。 娄发的弓箭垂下,正庆幸逃出生天的李堪却是身形一顿,拉直的双臂、弓着的身躯、夹紧马腹的双腿,仿佛被抽尽了气力,徒然的全部松垮开,他歪歪扭扭的倒下马来,一支高扬的箭矢尾羽,晃动在他的脖颈之中。 ‘兴霸先登,某也不落人后,斩将之功,足以匹敌。’娄发见着李堪倒下马来,心性稳重的他淡然一笑。 李堪即死,李傕、郭汜在城外埋下的钉子,便算是被彻头彻底的拔除,直接去了李傕、郭汜的一张羽翼。 就在甘宁和娄发前后夹击李堪营寨的时候,城头上的侯选远远瞧见营门倒塌,他连忙言道:“李将军、郭将军,事急矣,营门被破,李堪性命只在须臾。” ‘无能,实属无能。’李傕自是也瞧见了城外营寨的营门被破,他心底破口大骂了两声,认为李堪无能,凭借坚固的营寨,竟是连半柱香的时间都未能坚持住。 不过心中虽是对李堪不爽,但李傕也知道城外营寨的紧要,城外营寨若失,他们便只余一座孤城也:“郭阿多,你同候、程二位将军领兵出城,速速前去救援李堪,我为后继。” 李傕下达了命令,他让郭汜、侯选和程银三人先领兵出城,他跟在后面压阵。 言罢,郭汜、侯选和程银正准备下楼,但就在几人走到登城马道的中间时,却听见城外有如一壶沸腾的热水,一声声激昂飞扬的‘万胜’之声,直直的传入了他们的耳中。 侯选和程银对了一眼,二人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安,城外蜀军即是高呼万胜,那李堪的营寨必然不保,更不妙的是,说不得李堪也不得保。(本章完) 第367章 间之可也 长安城外。 刘璋在亲卫士卒的簇拥下踏入了关中军头李堪的营寨之中,他从传令官的口中知晓了战事的详情——军头李堪在前营被破后,仓惶之下逃窜到了后营,欲趁隙逃得一片生天,但不妨被正在攻打后营的校尉娄发所射杀。 如今李傕、郭汜在城外设置的这座由军头李堪坚守的营寨,一则营寨被下,二则军头李堪授首,今日的这场战事可谓是功德圆满,没有一丁点的缺憾了。 只是刘璋心中还有一二点遗憾,他遗憾李傕、郭汜竟是能稳坐城中,对李堪的生死毫不在意,自攻打城外营寨的战事开始到结束,一点儿消息动静都没有。 他本打算通过攻打李堪据守的这座营寨,逼迫城内的李傕、郭汜出战,兵力占优的他有把握,能在攻打城外营寨的同时,去和李傕、郭汜决一雌雄,一战定关中。 但是李傕、郭汜默不作声,直到营寨被破、李堪授首,长安城内都不曾发出一兵一卒,不给刘璋野战破敌的机会,这不免让刘璋有些失望。 毕竟虽然刘璋拥有霹雳车这样的攻城利器,但面对大汉帝国的西京长安城,还是有点不够看,尤其是李傕、郭汜找到了霹雳车的应对之法,把毡布垂挂在城墙上,用以抵消飞石的冲击力。 是以,长安城不易下也。 ‘李傕、郭汜,久在军中,乃是宿将,非庸人也。’刘璋没有因为一时的优势对李傕、郭汜产生轻视,在同李榷、郭汜的对敌中,他探出了李傕、郭汜才具的深浅。 踏入李堪营寨的刘璋,见到了甘宁和娄发上前。 辅汉中郎将甘宁拱手行礼后,他朗声言道:“不负明公所托,营寨已下,李堪授首,今日之战,足以令长安城内的李傕、郭汜震恐。” “大善。”刘璋双手展开,一手握着甘宁,一手拉着娄发,他从不吝啬溢美之词:“今日之战,兴霸先登破寨,乃头功也,子初射杀李堪,功其次之,就于此寨中置酒欢饮,庆其功也。” 拔除了李傕、郭汜在长安城外的钉子,将李傕、郭汜的势力范围限制在了长安之内,使李傕、郭汜仅余孤城一座,对战事来说这是一个极大的进展。 虽是未能逼得李傕、郭汜出战,但今日之战的成果,也是极为巨大的,刘璋将心头的一二点遗憾之情抛之脑后,他专注起了眼前的事情。 入夜。 李傕、郭汜没有安歇下来,二人在城头吹着夜风,并拉长目光眺望着城外的营寨,之前李堪据守的营寨,如今为蜀军所占据,且是一片灯火通明的场景,不用想,那位益州牧刘璋当是在摆席庆功。 偶有丝竹之声传入李傕、郭汜的耳中,叫二人心中不成滋味,毕竟谁也不愿意见着敌手欢悦的一幕。 这里李傕后悔了。 李傕后悔没有早点出兵,他不妨李堪竟这般的无能,连半柱香的时间都未曾拖延住,便教蜀军破了营寨,更是丢了自家的性命,若是早知道如此…… 诶……李傕一念至此,他知晓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无法挽回了,于是心中唯有一声叹息。 李傕后悔,他的同伴郭汜心中却是无一点悔意,有的只是对军头李堪的不屑,他对丢了性命的李堪极是不忿,认为李堪无能至极,偌大一个营寨,竟是连半刻钟的时间都未曾稳住,就算是一头猪,也没有这般无能。 李傕心中的悔意像是一阵风般,不一二刻便席卷而去,他抬头举目,望向晦暗的星空,今日月色不显,只有几颗星辰闪耀,是故夜幕掩映之下,于一片黑暗之中,蜀军营寨中的灯火才会这般的显眼,让他知晓蜀军在欢宴庆功。 瞧着四野昏暗中,唯独明亮的蜀军营寨,李傕升起了一个念头,他在想,是不是可以趁着蜀军今日大胜,就此引兵夜袭蜀军营寨。 毕竟俗语云:骄兵必败,而蜀军现下便是骄兵。 然而李傕心中夜袭的念头升腾而起,旋即就落了下去,他想起了昨夜郭汜夜袭蜀军营寨的事情,郭汜夜袭不得,反倒大败而归,并损了一员猛将高硕。 前车之鉴,他当慎之。 不过李傕转念一想,他忽觉今夜若是夜袭的话,或许、可能是一件可为的事情。 他望着天空上最亮的星星,心中念头翻腾,一则蜀军未必能料到他会连续两日夜袭,二则蜀军连番大胜,自是心中懈怠,对他们不以为意。 李傕的面色随着他的念头转变,或是皱眉思索,或是舒展着,或是神色有些揪然。 夜袭,还是不夜袭? 数息之后,李傕心中有了定论,他放弃了夜袭的念头,无他盖因蜀军中有个对他了解非常深刻的人——贾诩! 关于贾诩这位凉州智者,李傕向来多有一二畏惧之心,毕竟贾诩的智谋深远,非他所能企及,他担忧贾诩猜到了他的计谋,早已做好了应对,挖好了坑就等着他跳。 “笑吧,笑吧,刘璋小儿,看你能再笑几时……” 正当李傕深思之时,他身侧的郭汜在听到蜀军营寨传来一阵缥缈的欢声后,顿时心态有些爆炸,似是破了大防,口中愤愤了一声。 一句谩骂之后,郭汜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面色瞬间松垮了起来,局势如此的不利,胜机似是渺渺,他眼下除了能挣得一二口舌上的痛快,还能做得了什么呢? 心中郁郁,面色萎靡的郭汜,于城头之上,对着月色藏匿、繁星无几的夜空,深深的长叹了一句。 一声长叹后,郭汜朝着李傕言道:“稚然,你说我们还有机会回到凉州吗?” 作为张掖郡出身的郭汜,念叨起了久未归去的故乡凉州。 李傕听得郭汜丧气的话,他面色有些不虞,只是眼下局势危殆,他们只余孤城长安一座,这个时候正是要同心协力的时候,他也就不好驳斥郭汜了。 于是李傕开口言道:“只需击败了刘璋小儿,雍凉之地,任由我们纵横,想回凉州随时都可以。” 郭汜闻言苦笑了一声,连番打击下,他没有以往的雄心:“这位刘益州着实有些门道,不同于旧时的关东联军也……” 郭汜将关东联军和刘璋进行了对比:“往日我们追随董相国进军雒阳,那些公卿世家不服,联军来攻打我们,可关东联军虽是势大,可人心不齐,内部倾轧严重,十分力用在我们身上只有三分了,且他们麾下将士,除了一个孙坚,其余皆非我们敌手,因此我们能同势大的关东联军争横一二。” “可如今这位刘益州。”郭汜面色郁郁,他的语气很是低沉:“军力胜于我们,麾下将士骁勇善战不逊于我们,见事知机、运筹帷幄之能,也是远迈我等……” “更不必替关中人心向之,关中的父老子弟纷纷馈粮于蜀军,举关中之地都在为蜀军摇旗呐喊,天时、地利,我们都不如也。” 李榷眉宇拧做一团,他对郭汜的话很是不喜,可郭汜说的大抵是眼下的事实,是他们所面临的困境,一时间,他却是无法反驳。 就在李榷思索怎么振奋他这位同伴情绪的时候,郭汜移动脚步,贴近了李榷,压低声音言道:“此外,稚然你可有瞧见,在蜀军攻破城外营寨,并将李堪的首级于城下宣示之时,侯选、程银、梁兴这几人面色复杂,瞥向我们的目光似是不虞。” “这人和之道,我们怕也远逊于蜀军矣,我所忧者,侯选、程银、梁兴等人恐会生变。”郭汜摇了摇头,李堪授首,侯选、程银、梁兴等人心生不虞,他们的内部出现了不稳定的因素。 李傕点了点头,李堪同侯选、程银、梁兴等人情好谊深,如今李堪因为他们的出兵拖延导致丧命,侯选、程银、梁兴等人有些情绪是正常的。 而且有一处,侯选、程银、梁兴等人未曾当场发作,这一点让李傕心有戚戚,事出有反必有妖,说实话,他眼下不太放心侯选、程银、梁兴等人。 不过李榷对侯选、程银、梁兴等人还是抱着信任的态度,毕竟侯选、程银、梁兴等人自己于一方之地作威作福惯了,八成是不愿意投到刘璋麾下当狗,虽是李堪授首,侯选、程银、梁兴等人有些不虞,但若说侯选、程银、梁兴等人会反叛作乱,他是不太信的。 至于李榷为何能有这样的信心,至关重要的一点在于,侯选、程银、梁兴等人的妻小,皆在他的把控之中。 他前面借着兵事凶险,同侯选、程银、梁兴等人商议,将各自的妻小聚在了一起,由着他从弟李应、李桓守着,这便是他拿捏侯选、程银、梁兴等人的杀手锏。 因而李榷摇了摇头了,反驳郭汜道:“侯选、程银、梁兴等人妻小还在我们手里呢,况且给刘璋去当狗,哪里比得上威福一方、自擅权威来的痛快。” “不过也还是须得小心些,我即着人加强对他们妻小的把控,不让他们的妻小随意行走。”李榷虽是心中有七成对侯选、程银、梁兴等人的信任,但三分不信之下,他决定还是做一些事情,有备才能无患。 这边李榷、郭汜商讨起了侯选、程银、梁兴等人,那边侯选、程银、梁兴等人也聚在一起商讨起了李榷、郭汜。 在屏退左右,并由心腹之人把守帐外后,侯选率先发言,他单手握拳,大力锤击着案几,愤愤道:“实是可恨之极,李堪受攻,李郭二人却托言其他,不及时发兵救援,致使李堪殒命。” “李堪之死,李榷、郭汜二人不得辞其咎也。”侯选将李堪授首的原因推到了李榷、郭汜的身上。 “谁言不是呢?”程银面色不虞,或者说,自蜀军宣示了李堪的首级后,他的面色一直都不太好看:“李堪驻军城外,同长安城是掎角之势,可李堪受攻,李郭坐守观望,这犄的什么角,成的什么势?” 梁兴比较稳重,他开口言道:“李堪的死是同李郭二人脱不了关系,可也有李堪未能坚守营寨的因素在,当时李榷是点头同意发兵了,只是不妨营寨已破、李堪已死。” “哼。”同李堪关系较好的侯选冷哼了一声,他语气极是忿然道:“说到底,还是李郭二人没有早点出兵,袭扰蜀军,不然蜀军何得一心一意的攻打李堪,营寨又哪里会这么早被攻破,李堪又怎会因此殒命。” 一言至此,侯选的言辞无忌了起来:“这次李榷、郭汜冷眼旁观,害死了李堪,下次说不得就轮到我们了……相助李榷、郭汜这样的不义之人,倒不如投效刘益州去……” 程银闻言眼色一亮,他正待发言,可那边梁兴领先开口了。 “慎言。”梁兴压低声音,眼神四扫道:“莫要忘了,我等妻小还在李榷的手里,得接回妻小,才能做其他打算。” 侯选声音放低,但语气依旧不平,他以最阴毒的心思揣测着李榷、郭汜:“难怪前面李榷托言什么兵事凶险,让我们将妻小安置在长安城内,由他出精兵护着,我们还道他是好意,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们……” “倒也不是吧。”程银道了一句,他借着事实反驳了一句:“虽是我等的妻小由李榷麾下精兵把护着,可妻小也是来来去去,不禁行走的。” “那是之前,现在只怕不得了。”梁兴摇了摇头,似是看穿了一切。 城外的蜀军营寨,一场宴席已然结束,这场宴席只是简单吃个饭,饮上两杯水酒,倒也没有尽兴畅饮,毕竟如今正值战事。 刘璋于宴席结束后,他留下一众谋士,商谈起了军情。 “今夜倒是无事发生,看来李榷、郭汜吃上一堑,也是长了一智。”参军彭羕笑着道了一句,只是这样一来他心里就有些失落了。 “李榷、郭汜非是庸将也。”刘璋点头,旋即他向着贾诩问询道:“李榷、郭汜坚守不出,长安便不易下,贾卿可有什么应对之策,可助我早日攻下长安。” “如今之计,当可间之。”贾诩高深莫测的回了一句。(本章完) 第368章 离间计 “离间?”刘璋在听到贾诩的话后很快反应了一句,他揣测贾诩会施展出历史上一样的计策。 历史上韩遂、马超以及关中诸将合兵对抗曹操,曹操得到贾诩出谋画策,向韩遂发去一封涂抹修改的书信,借此让关中联军的各个军头互相猜疑,而后一举破之。 “对,正是离间。”贾诩肯定了一句,在众人的目光中,他侃侃而谈了起来。 若论起对李傕、郭汜和关中诸将的了解,帐内的谋士,主簿兼军师中郎将荀攸、军议校尉贾诩、兵曹彭羕、参军郑度等,均是不如贾诩的,毕竟贾诩同李傕、郭汜共事多年,对李傕、郭汜的品行习性是知之甚详。 这里贾诩为帐内众人剖析了起来:“长安城内,有三股势力,一股是李傕、郭汜,即是最强的一股,也是同明公纠斗厮杀之心最坚韧的一股,毕竟明公檄文明言,此行必诛李傕、郭汜二人,这二人断乎不可能降服。” “另外两股。”贾诩顿了顿后继续言道:“一股是侯选、程银、梁兴等关中诸将,一股是为李傕、郭汜招诱而来的羌胡部落,烧何、当煎等羌部。” “羌胡之人,素来没有什么信义,见利弃义,见危则遁,如今李傕、郭汜一方处于下方,思来烧何、当煎等羌部当是心怀犹疑,有离去之心,这一股势力且不必忧之。” 兵曹彭羕闻言点了点头,对羌胡之种,以及同羌胡杂处、沾染夷风的凉州人,依他的看法,正如贾诩所言,羌胡和凉州人大多都是没有什么信义。 “即是离间,而羌胡不用考虑,那是落在侯选、程银、梁兴这些关中诸将的身上?”彭羕插了一句嘴,他道出了一句疑虑:“只是这些人以往割据一方、作威作福惯了,怕是不愿归顺明公麾下,听令行事吧。” “就像是野外的饿狼,有一天想让他们去做狗,只怕是不愿做,也做不了。”参军郑度半眯着眼睛,他对人性是有些揣摩的。 贾诩淡然一笑:“诸君说的是,一时间要让关中诸将扭转心态,投效到明公麾下,他们怕是不愿意的,但今日之事,李堪受我们攻打,而李傕、郭汜只坐守观望,不发一兵一卒相救……关中诸将同李傕、郭汜之间裂痕已生,彼此做不到互信,或许守城之战尚可共事,但若是野战,关中诸将当是不放心将后背交给李傕、郭汜。” “野战?”法正摇了摇头:“李傕、郭汜和关中诸将人心不齐,加之式微之际,哪里会同我们野战,既不是野战,我们也就没有机会攻杀李傕、郭汜……想来李傕、郭汜还是会继续坚守城池。” 法正说到这里,他双目精光湛湛,试探性的言道:“贾君莫不是有计,可以挑拨李傕、郭汜和关中诸将在长安城内生隙,以至两方在城内交兵,如此一来,长安易下也。” “然也。”贾诩微笑着点了点头,他拱手向刘璋言道:“羌胡不做考虑,如今长安城内,当可挑拨离间李傕、郭汜和凉州诸将生出嫌隙,乃至于长安内乱,这样一来,关中可定,三辅可安。” “计从何处?”刘璋淡然的问询了一句,问询起了实际的操作。 贾诩面色端正,缓缓向众人道出了他的计策,而帐内众人也纷纷出言完善着贾诩的计策,一场商谈军情的会议蔓延到了深夜。 第二日。 刘璋一大早就听到喜鹊在大纛上叫唤,他便知有好事临门了,也正如他所料,经亲卫通报,宁辑将军段煨自华阴遣使觐见。 ‘这就是优势一方的待遇。’刘璋听到亲卫的通禀后,他暗自感叹了一句,无论是关中父老,抑或是三辅之地的世家豪强,以及同李傕、郭汜交好的段煨、张济等凉州旧将,这些人多是见风使舵,向着他或是投效、或是归顺、或是遣使者致意,有如江河之水入海一般。 刘璋眼下正值做大事的时候,刚刚登上争霸天下的舞台,是以他摆出一副礼贤的态度,邀请了宁辑将军段煨派遣来的使者入中军大帐一叙,他要亲自接待段煨的使者。 “段宁辑帐下段誉,见过明公。” 一入蜀营,便得召见的段誉,他毕恭毕敬的向着刘璋施以大礼,作为受到段煨所遣,表达归顺之意的他,自然是不能托大失仪,毕竟他是有求于面前这位刘益州的。 ‘段誉?’刘璋暗自笑了一声,这位使者的名字,倒是和天龙八部里那位风流浪子的名字一样,只是不知这位使者会不会使六脉神剑,不过大理国的出现须得等到铁血大宋的时候,想来这位使者是不会的。 刘璋将心头杂念抛远,他慰问着段誉:“段君远道而来,风尘仆仆,一路辛苦,还请速速入座,先饮一杯水酒慰藉一二。” “谢明公。”段誉一板一眼的起身,步伐稳重的入座,并在刘璋的举杯示意下饮尽了一杯酒水。 一杯酒水下肚,刘璋快人快语,单刀直入的问道:“段君此来,不知是有什么事情?” 这句问话似是有些多余的嫌疑,毕竟刘璋瞧得段誉的举止行为,以及段誉携带过来的珍宝美玉,他能猜上个八九不离十,那位宁辑将军段煨,当是遣段誉前来表达归顺之意。 段誉听得刘璋的问询,他放下酒杯,拱手端重的言道:“明公兴义兵,为国家讨贼,为黎庶做主,宁辑将军心甚往之,欲助明公一臂之力,只是碍于道路不通,华阴多务,不得亲自前来……小人此番是受宁辑差遣,欲向明公表以归顺之意,还望明公鉴纳。” “原是如此。”刘璋微笑点头:“宁辑将军驻兵华阴,安集百姓,劝民桑农,不与李傕、郭汜等同流合污,实是国之忠良,今次既有意归顺,我自当纳之。” “多谢明公。”闻言,段誉出席跪拜叩谢,他起初还担心刘璋会碍于段煨乃是董卓旧时故将,推脱段煨归顺的事情,只是没有想到,这位刘益州言谈恳切,轻易就接纳了段煨的归顺之请。 ‘果真是但诛李傕、郭汜,其余降者不问。’段誉莫名的感叹了一声刘璋的信誉。 谈妥了段煨归降的事情,刘璋向着段誉劝酒,好生招待了一番这位段煨遣来的使者,不使段誉有什么被薄待的地方。 刘璋这边在招待段誉,那边甘宁、娄发等人,遵着贾诩画定的计谋,开始实施了起来。 当日头一点点没入西山,天色渐渐变暗,一轮淡淡的钩月垂挂在了天穹之上时,甘宁和娄发领着数十骑赶赴到了长安城下,在一个安全的距离驻足了下来。 而后便是由娄发搭弓射箭,将一支不一样的箭矢射到了城头之上,也只有娄发才有这样的劲力将箭矢射到城头之上。 至于所射向区域的城墙所驻扎的士卒,甘宁和娄发早已是打听清楚了,知晓这里的人乃是侯选的部下,非是李傕、郭汜统属的士卒,而这,便是甘宁和娄发所要的。 昏暗之中,侯选麾下的士卒听到了一声鸣镝后,他们先是警觉的缩着脑袋,将身形遮掩在雉碟的后面,然后才是探头探脑的向城下望去,看一看城下有没有什么动静,是不是蜀军趁着夜色攻城。 探头探脑观察了几眼城下后,侯选麾下的士卒松了口气,城下没有动静,蜀军没有夜袭城池的打算,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 只是刚刚的一声鸣镝,加上他们城楼上有箭矢射中木柱的声音,让他们不敢松懈,侯选麾下的士卒开始摸索翻查了起来,想知道是什么东西被射到了城头上。 很快,侯选麾下的士卒找到一支箭矢,一支镶嵌在城门楼木柱上的箭矢,以及箭矢上绑着的一张绢布。 作为曲长的小头目,见着箭矢上绑着的绢布,又是望了一眼城下,但见城下一片寂静、悄然无声,他想了想,将绢布取下,自马道下了城头,往依着城墙驻扎的侯选所部中军大帐而去。 只是这名曲长的动作,被李傕安插在侯选军中的几名间细瞧的仔细,随着这名曲长的下楼,一名间细也在同伴的遮掩下,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城楼上,向着李傕的所在而去。 侯选的中军大帐。 “敌袭吗?”刚刚入睡,就被唤醒的侯选惊慌的道了一句,自好友李堪死后,他是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整日处于忧惧当中,担忧会步李堪的后尘。 是以在听到亲卫通禀,驻守在城楼上的曲长求见时,他心中甚是惶惶。 但很快,侯选心中的慌乱散去,他自入帐的曲长口中得知,非是蜀军夜袭,而只是蜀军莫名其妙的往城楼射了一箭,箭矢上携带着一封绢布信,他不好拆到观阅,所以递到侯选这里。 ‘不是蜀军夜袭就好。’从曲长手中接过绢布,侯选心中顿然松了一口气,紧绷的面色也放松了下来。 侯选一边摊开蜀军射到城头的书信,一边猜测起了书信中的内容,他猜测八九不离十,书信中当是劝他归降的词语,以及那位刘益州给出的归降条件。 不无意外的,侯选从手中这张蜀军射来的绢布上见到了他所推测的文字,那位刘益州的确是有心招降,前罪一概不问,且有重赏于他。 这里侯选皱起了眉头,他瞧着绢布上某些字段处一个接着一个的黑点,多有涂抹修改的地方,他有些疑惑,堂堂一个益州牧,手下的书吏如何这般的文采不佳,竟是要涂抹修改才能完成一封文书。 ‘换做是我的麾下,给出这样一封文书,不打个三五十板子,那是说不过去的。’侯选鄙夷了一阵书写这封文书的蜀军书吏。 将那名差劲的蜀军书吏抛之脑后,侯选暗自思忖了起来,若是归降益州牧刘璋,他自然而然会失去独擅一方的权柄,没了往日那般肆行无忌的快意,不过也可就此安心下来,不像这几日心中忧惧失常,总是害怕步了李堪的后尘。 两难的选择之下,侯选却是难以抉择。 “去,唤程银和梁兴二位将军前来。”侯选决定趁着深夜,无人察觉,去请程银和梁兴商议一番。 这边侯选起身思虑,并着人去请了程银和梁兴,那边李傕安插在侯选军中的间细,也将蜀军射了一封书信到城楼的事情,一一通禀给了李傕、郭汜。 “你是说,蜀军射了一封书信到城楼上,且偏偏是侯选所守的那段城楼。”郭汜面色不善,贴近间细问上了一句。 见着郭汜靠近,甚至有动手逼问的前兆,间细立即就回禀到:“千真万确,蜀军射了一封书信到城楼上,小人是亲眼所见。” “那封书信呢?”郭汜追问道。 “被曲长拿了去,见样子是递去给侯选了。”间细有问有答,无有迟疑的回答起了郭汜的问题。 “你做的很好,当赏,就赏你五十金。”李傕拉回贴近间细逼问的郭汜,他微笑着安抚了一句间细。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在间细不住叩谢的声中,李傕目视亲卫,让亲卫带这名间细下去领赏。 “还好稚然你早些时候收买了一些侯选的士卒,不然这件事情我们却是无从得知……以前我总是对你不怎么服气,现在我郭阿多是心服口服了。”在间细退出帐后,郭汜庆幸了一句,他极是佩服李傕的先见之明。 无论是早些时候劝说关中诸将把家人安置在长安城内,还是提前在关中诸将军中埋下暗子,李傕所做的这些事情无一不是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现在说佩服有什么用,该忧心的是那封书信,以及书信上的内容。’李傕没好气的翻了一个白眼,他对郭汜很是无语,但又不得不同郭汜好生言语,想说什么只能在心里道上一句,毕竟他同郭汜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稚然,你说书信上的内容会是什么?”郭汜佩服了一句,紧接着问询起了李傕。 李傕嘴角一撇,他叹道:“还能是什么,无非是劝说侯选、程银、梁兴他们,让他们献出我们的人头,换取权势富贵。”(本章完) 第369章 王爵 蜀军左寨。 守将孟达和李休正在谈天说地。 “那位驻守在华阴的宁辑将军段煨,当真是位豪杰,颇识时务……眼下明公刚将李傕、郭汜逼的只剩一座孤城,段煨就派遣了使者来。”李休感叹了一声。 “见风使舵,随风摇摆的本事,段煨可以称得上一流了……只是段煨身为董卓故将,明公接而纳之,确乎有些不太妥当。” 孟达闻言摇了摇头,他否定了李休的话:“明公接纳段煨的归降,不过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为何?”李休摆正了身形,他问询出了一句。 出身扶风郡的孟达分析了一句:“段煨是故太尉、新丰县候段颎的族弟,家世非同一般,不是李傕、郭汜那种不识时务、不懂经义的凉州蛮子。” “像故往的时候,李傕、郭汜对天子不敬,怠慢公卿,而段煨则是礼敬天子、善待公卿,这就为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孟达微笑了一声:“是以如今天下之人无不念着诛杀李傕、郭汜,但对段煨这位董卓故将却是视而不见,所以段煨能得到明公的接纳,毕竟不管怎么说,段煨都没有大的悖逆举动。” “这倒也是,休听闻段煨在华阴,非但不去劫掠百姓,反倒是安抚黎庶,劝民农桑之事,与其他的凉州诸将所作所为大不相同。”李休微微仰着头,他道起了他的见闻。 孟达慵懒的饮下一杯水酒,他感叹道:“段煨上则不曾恶了天子、公卿,下则于地方有爱民之德,便可见家世、见闻、气度的重要。” “如李傕、郭汜等辈,肆行凶恶,流毒关中,只顾一时之快,却不图万世之安,而今困守孤城,命在旦夕,终不得安魂故土,只得在荒郊抛尸了。” 闻言李休冷笑道:“李傕、郭汜,一个是边鄙之人,习于夷风,一个是盗马之贼,不通忠义,你让这两个人去做长远打算,还不如让豚犬飞上天来的轻巧。” “前日因,今日果,李傕、郭汜能有现在的结果,正当其宜。” 谈话谈到这里,李休压低声音朝孟达说道:“孟君近来可曾听到一些风声?” “什么风声?”孟达明知故问了一句,他心中大抵猜到李休要说哪一桩事,只是他不愿先吐露出来,而是想听李休讲出来。 李休身形微微仰着,他双眉一拧道:“还能是什么事……自然是雒阳那边传来的风声,传言天子派遣了使者,拜明公为大司马、行车骑将军事,封南郑县侯。” 说完李休砸吧了两下嘴,感叹了一声:“大司马、车骑将军、南郑县侯,天子出手倒也不薄。” “是吗,我倒是觉得不够,就大司马、车骑将军、南郑县侯,哪里能匹配的上明公的重德和功勋。”孟达略带嫌弃的说道。 “明公仁德行于天下,南平蛮夷,北荡米贼,西定武都,如今引兵征讨李傕、郭汜二贼,功勋之大,威名之广,岂是区区大司马、车骑将军、南郑县侯足以嘉赏的。” “哼。”孟达轻蔑的继续言道:“如以往,天子陷于贼手,前有董卓,后有李郭,关东诸侯但坐观而已,任由陛下没于贼手……非是明公,天子如何得脱贼手,如何得归雒阳。” “似明公这等忠贞之士,宗室贤良,天子何以如此薄待。” 孟达比对着关东诸侯和他的明公的所作所为,他的话里话外,皆是对天子赏赐的不满。 “嗯,以孟君之意,明公当受何赏为宜。”李休半眯着眼睛,目光近乎凝成一条实线的望着孟达。 孟达端正面色,坦然言道:“若明公诛除李傕、郭汜二贼,安集关中,抚慰父老,非王爵不足以赏也。” “然也。”李休抚掌赞道,第一时间表达出了认同:“明公如今有大功于社稷,非王爵不足以赏也。” “天子,忒小气了。” 李休混不赖的道了一声,说出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同时李休没奈何的说道:“其实要我说,明公身为宗室,有功于社稷,便是自行称王,又有何妨,天下之人,哪个敢有异议……只是明公尊崇王室,无私无我,信义昭明,不做自立之事,却是教人觉得可惜。” 孟达思虑深沉,他反驳道:“称王虽宜,对明公来讲也并不是什么不得体的事情,但自立为王,确乎太过显眼了……如今明公地不过益州、关中,且全据关中还需料理掉李傕、郭汜二贼,这般情形下称孤道寡,恐惹人嫌忌,成为天下群雄的众矢之的。” “缓称王,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孟达微笑着道了一句。 …… 蜀军前营。 留段煨的使者段誉住了一宿后,刘璋今日便欢送段誉离去,说起来,其实他应该多留段誉住上几日才是,以表殷勤之意。 然而作为使者的段誉有意早日回见段煨,将刘璋同意接纳段煨归降的好消息带回华阴,是故段誉一早便辞行刘璋。 段誉驻足辕门处,他拱手向刘璋保证道:“明公安心,誉此去,将和宁辑一同赶赴而来,携带大众前来襄助明公,为明公诛杀李傕、郭汜二贼效力一二。” “卿有此心,我甚慰之。”刘璋也不推脱,他点头应了下来,虽是攻灭李傕、郭汜二贼,多一个段煨不多,少一个段煨不少,但若是段煨能亲自引兵前来助阵,那便说明段煨是真心归降了。 政治吗?就是将自己的朋友弄的多多,将自己的敌人弄的少少,我方愈发强盛,敌方愈发衰落,大事便可成矣。 “明公留步,誉就此告辞。”段誉进言止住了刘璋送别的脚步,他就此拱手告辞,翻身上马,在数骑的护卫之下向东而去。 刘璋目送了一二刻后,他折返回了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内,刘璋出言问道:“离间一事如今怎么样了?” 作为主谋的贾诩拱手上前:“禀明公,用于离间的书信已经被娄校尉射到了长安城头,侯选当是已经收到了书信,而以李傕的精明,当是也得到了消息,眼下就看城内会出什么动静了。” 法正眼中一道精光闪过,这时候他出席进言道:“今日或可攻打长安,使离间一事坐实。” “怎么说?”刘璋向着法正问道,他期待着法正的计谋。 法正朗声言道:“虽是侯选收到书信,李傕得知消息,但二者未必就会即时猜疑,乃至于交兵,我等可攻打长安,针对李傕、郭汜所守御的城墙攻打,如此可使李傕、郭汜疑心大盛、内怀不安,去忧心关中诸将是否同我们有什么往来协定。” “法君之言是也,明公可鉴纳之。”贾诩微笑着点了点头,同法正交往数日后,他对法正这位年轻人很是看好,现下听闻到法正的计策,他应和了一句。 “当是如此。”刘璋从善如流,他点头应下。 不多时,蜀军大众开拔,往长安城而去。 …… 长安城内。 一大早,李傕、郭汜就会集关中诸将侯选、程银、梁兴等人商议军情。 李傕先是话中有意的言道:“诸君昨夜睡的可曾安稳?” 他的这句话仿佛是问候,但话中藏有的深意,侯选、程银、梁兴等人却是一听就明白了,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交流着各自的意见。 片刻后交流完毕,侯选出席道:“却是不曾睡的安稳,昨夜有蜀军袭扰,教某一夜未曾安枕。” “哦。”李傕慌做惊诧之状,他疑惑的问上了一句:“昨夜倒是未曾听闻到金鼓、厮杀之声。” 侯选摇了摇头:“非是蜀军大众夜袭,而是蜀军自城下射来一封帛书,教我麾下将校忧心了一夜,我也就跟着不得安枕。” “帛书在何处,上言何事?”郭汜闻言立即问询了一句,他的语气急促又紧密,透露出他的内心极为焦躁。 李傕听到侯选的话,他面色泛起讶异之色,不像之前的装模作样,这次是真正的惊讶,除了惊讶外,他便是心中升腾起了一阵惑然之意。 他没有想到,本该是他刺破的私密之事,侯选竟是自己跳了出来,这叫李傕有种蓄意一拳,却是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侯选自怀中掏出一封帛书,递向面色急切的郭汜言道:“便是这封帛书,那刘璋小儿竟是想挑拨我等之间的情谊,却是不知我侯选乃是义烈之士,岂会做那等不义之事,背弃自家的盟友。” 侯选的话光明正大、义气横生,任谁听了,都要说上一句:‘好一个义薄云天的汉子。’ 只是郭汜对侯选的话充耳不闻,他像是抢夺一般从侯选的手上拿过帛书,放眼看了上去。 “稚然……”然而郭汜还没看上两眼,就发觉帛书上的文辞有些讲究,不是他这个粗鄙的武夫所能通晓的,是的,他看不懂这封帛书上的文字,所以他转向了李傕。 李傕心中直直的叹了一声,他对郭汜过于操切的行为觉得不妥,不管是追问侯选、还是从侯选手上拿过帛书,都未免显得急躁过头了,不免教人看浅,而现在拿到帛书的郭汜,竟是读不懂帛书上的文字,更是教人嗤笑。 ‘憨货。’当着众人的面,李傕也不好责骂郭汜一句,他只好在心头道了一声,接着他从郭汜的手上接过帛书,细细的看了起来。 帛书上的内容,大抵没有超出李傕的推测,上面是招诱侯选、程银、梁兴这些关中将领的话,并明言,若是诛杀他和郭汜二人,可受重赏的文字。 面对献上蜀军帛书的侯选,一派义气的侯选,李傕心中是高兴的,他最担心的就是侯选、程银、梁兴这些关中将领被刘璋招诱而去,同他反目成仇、交兵长安,如今见着侯选献上帛书,便知侯选、程银、梁兴这些关中将领还是愿意站在他这一边。 这是一件好事,大大的好事,对李傕来说,但这件好事,有一个疑点,那便是蜀军的帛书上涂抹甚多,修改不少,这未免太令人生疑了。 毕竟堂堂的益州牧,麾下的书吏,竟是需要涂抹修改才能给出一封文书,这是什么咄咄怪事。 因而面对坦诚献上蜀军帛书的侯选,李傕疑心不减,反倒是大盛了起来,不过他掩藏的很好,面上没有犯疑的情绪流露,而只是对侯选坦诚献上帛书的欣喜。 李傕大笑了两声,而后他似是袒露真情,上前握住侯选的手说道:“不意侯将军竟是如此的义气,真是教某心中感切……某担保,若是能退的蜀兵,当以扶风一郡酬谢侯将军。” “李将军,不必如此,刘璋小儿妄图使出这等离间奸计,意图使我等生隙,我等自然不能如刘璋小儿的意。”侯选亦是恳切的说道。 一时间,互握双手的李傕、侯选,激情对视下,仿佛亲兄弟一般。 这幅和睦的场景,令郭汜不住的点头,守城之战,最怕的是人心不齐,内中生忧,而今他们无有内忧,长安城自是不会被攻破。 不同于郭汜,程银却是松了一口气,昨夜侯选在得到蜀军帛书后,邀请他和梁兴做了商议,当时梁兴断定,这封蜀军帛书的消息,必然为李傕、郭汜所知,毕竟李傕为人狡黠,难保不会在他们军中安插间细。 是以智谋为长的梁兴做了谋画,打算借着这封帛书,取信于李傕、郭汜,然后图之便较为轻易了。 而眼下正如梁兴所料,李傕军议一开场就是意味深长的一句,明显是知道了蜀军书帛的事情,这不免让程银对梁兴心生敬佩,若不是梁兴料敌于先,猜中了李傕、郭汜知晓蜀军帛书的事情,他们今日只怕难以善了。 毕竟若是他们藏匿起了帛书,接着李傕再续而盘问,一再追问,他们无法应对,事情的发展就很难说了。 而如今他们几人借着侯选坦坦荡荡的献上帛书,李傕、郭汜对他们必然是信任无比,就算做不到深信,也会对他们放心下来,接下来他们不管做什么都好说了。 侯选、程银、梁兴已然商定,有心借着李傕、郭汜的首级,在那位刘益州处换取一场富贵。(本章完) 第370章 长安乱 长安城内。 一场晨间的会议散去,李傕目送着侯选、程银、梁兴等关中诸将离去,望着关中诸将的背影,他神色中若有所思,眸子里有着道不出的复杂意味。 同样是望着关中诸将离去的背影,凉州双雄之一的郭汜面色轻松,一脸的愉悦和欢快。 待关中诸将走的远了些,郭汜转向朝李傕言道:“稚然,看样子侯选、程银、梁兴等人不愿给刘璋小儿当狗,没有归降刘璋小儿的意愿……不然今日也不会主动递上来刘璋小儿的招降文书,这些人当是铁了心的坐我们这条船了。” 郭汜一口一个刘璋小儿,虽是不能在战场上胜上刘璋一二,但口舌上他不愿落于下风。 面对郭汜的开怀,李傕却是显得闷闷不乐,像是有什么心事萦绕在心头,眉头揪起,不曾舒展开来。 李傕的异样,虽是郭汜为人小憨,但他也是察觉了出来,他出言问道:“稚然,这等的好事,你为何如此闷闷不乐,不应该开怀一场吗?” 李傕重重的舒了一口气,他反问道:“什么好事?” 一句反问后,李傕在帐内的主位坐下,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水,面带愁绪的一杯饮尽,饮完一杯后他还嫌不够痛快,索性拿起酒壶,将壶口对上自己的嘴巴痛饮了起来。 ‘什么好事?’郭汜被李傕的这一句反问弄得有些胡涂了,他顺而反问了一句:“当然是侯选献上蜀军招降文书一事啊,还能是何事?” “我说稚然,你近日怎生这般奇怪?”郭汜面露疑惑,神色中尽是不解。 “诶。”李傕叹了一口气,他挑眉道:“阿多,你且看看这封蜀军的文书,你不觉得的有什么问题吗?” 李傕一边说着,一边将文书递给郭汜。 “问题?”郭汜接过文书,他上看下看了起来,良久,他纳闷了一声:“看不出来,若说真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是涂抹修改的地方太多了,可见书写这封文书的书吏,不是个什么精细的人。” “你这不是看出来了吗?”李傕先是笑了一声,然后笑意转冷:“堂堂益州牧帐下的书吏,书写一封招降用的文书,会弄的到处都是涂抹修改吗?” “嘶……”郭汜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时候他有了一二点明悟:“稚然你说的对,这用于招降的文书,弄的和一张草稿一样,的确不是很符合常理,刘璋小儿行事颇有章法,断乎不是这样粗粝的人。” “也即是说,我们手上的这封文书不是原稿,而是侯选、程银等人修改过的,是不是这个意思?”郭汜恍然大悟的向李傕征求着。 “然也。”李傕肯定的道了一句:“某敢断定,这封文书断乎不是原稿,而是侯选、程银等人精心修改过的,不愿你我知晓文书的真正内容。” 李傕这里自傲了一句:“似侯选、程银等人这般卑浅的伎俩,也就是能瞒过你郭阿多,断然是不能瞒的过我的。” 郭汜没有因为李傕抬高自己、贬低于他而生恼,他只一拍大腿道:“好一个侯选,这是猜到了我们知晓文书的事情,所以干脆的献上文书,用于蒙蔽我们的认知……只叹侯选、程银等人以为他们在第二层,却不知道稚然你已经在第三层了。” 事关生死,在被李傕一指点破谜团后,郭汜夸赞着李傕,毫不吝啬。 “既是这般,长安岂不是不安全了。”在夸耀完李傕后,郭汜忧心了起来。 “是啊,长安不安。”李傕直直的叹了口气:“如今侯选、程银、梁兴等人皆生二心,之所以不骤然发难,想必是碍于他们的妻子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所以没有万全的把握,他们一时间也不会发难。” “只是侯选、程银、梁兴等人终究是个遗患,我们须得好生料理了他们才行,不然长安城内一乱,蜀兵趁机发难,你我之命,断乎难保。” 郭汜听的是频频点头,似勾心斗角、权谋往来,这些事情他是远不及李傕,所以一贯以来,他都是唯李傕马首是瞻,当即他出言问道:“稚然,当如何行事为宜。” “着实难办。”李傕听到郭汜的询问后,他面色揪然,似是不顺:“侯选、程银、梁兴等人如今以为我们对他们不曾疑心,同我们尚且是虚以委蛇,所以我们可以趁几人不备,伺机诛杀,但侯选、程银、梁兴等人好杀,可他们麾下的将士却未必会臣服于你我,恐是鼓噪而去,四散分离,说不得还会因为主将遇难,反攻于你我。” “嗯。”郭汜点头,李傕所言极是,侯选、程银、梁兴这些关中军头好杀,但他们麾下的将士大抵是他们的亲族子弟,决计不会在侯选、程银、梁兴等人死后,就归顺他和李傕的,只会是生出大乱子来。 就在李傕、郭汜二人商量之时,但见远处传来金鼓之声,直入云霄,二人听得真切,纷纷望向了帐外,数息之后,帐外迎来一名报信的亲卫。 亲卫朗声言道:“将军,蜀军攻城。” 亲卫简短且精准的表达出了他想传达的信息,李傕闻言点了点头,不用亲卫通禀,只听到金鼓之声,他便知晓定然是那位刘益州不甘寂寞的领军攻城。 “阿多,走吧。”李傕朝着郭汜招呼了一声,随即二人踏出大帐,往城墙而去,身为主将,他们自然不能待在帐内,而是应该在城头坚守,做一个表率,毕竟事关他们的性命安危。 李傕、郭汜的脚程很快,不多时就来到了用于登上城楼的马道处,二人阔步向上走去。 这时又是一名报信的亲卫赶来,向着李傕、郭汜言道:“禀将军,蜀军乱发火箭,将我们用于抵御飞石的毡布点燃了,眼下已经焚了大半,夏都尉眼疾手快,但也只是收拢保护住了一部分。” 还未登上城楼,就听到一件好消息传来,李傕和郭汜立即都面露不虞之色,双眉高高的吊起,眸子里蕴含着怒意。 李傕思索一二刻后,他开口言道:“把库存的毡布打湿,面上敷一层黄泥,继续挂到城墙上,用来防备蜀军的飞石车。” 蜀军有计,李傕自然有备,狡黠机智的李傕很快就想出了一条计策,赢来了身侧郭汜的赞扬:“稚然,还得是你啊。” 李傕面色不变,但嘴角微微扬起,表达出他还有略有自得。 不多时,李傕和郭汜登上了城楼,身为主将登上城楼的二人,很快稳定住了军心士气,原本因为被蜀军焚毁毡布而慌乱的凉州士卒,这个时候稳定了下来,一个个忙活起了自己手上的事情。 李傕扫视了一眼城外的蜀军,他顿时就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无他,盖因蜀军今日的阵仗略小,不似以往一样分兵攻打,反倒是专门向着他来的。 “嘶……”李傕心中泛起了嘀咕,他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今日的风向着实有些奇怪,他不由得回头眺望起了城内,心中忧心忡忡,面色有若不定的天气。 可蜀军正在攻城,是以李傕虽是心有不安,但也只能按下心中翻腾的思绪,立身于城楼之上,统帅指挥麾下的士卒好生守御。 李傕身侧的郭汜倒是不做他想,他只望着城下的蜀兵,目光中尽是恶狠狠的杀意,他恨,恨刘璋小儿搅扰了他的快活日子。 本来他挟天子以令诸侯,在关中快活无比,而关东诸侯对他的悖逆行径都是视而不见,唯独面前的刘璋小儿,放着好好的蜀地不居,反倒是兵向关中,同他相争了起来。 ‘刘璋小儿,你真该死啊!’坐守孤城的郭汜心中谩骂了一句。 接下来,蜀军的攻城手段一如既往,先是用飞石车不断的抛射巨石,向着城头狂轰滥砸,而李傕、郭汜一方,做出了反射性的应对,他们命士卒遮掩住身形,用布置在城墙外的毡布、安放在城楼上的巨盾去抵御蜀军的飞石。 ‘蜀有飞石车,我有硬木盾。’郭汜依仗着面前的巨盾,面色轻松的同蜀军的飞石车相抗了起来,飞石虽是迅猛且极具冲击力,可势大力沉的石头,飞至城头时,总归是气短了,攻不破巨盾的守御。 只是今日的蜀军却是有些奇怪,以往蜀军发射数轮飞石后,会接着使用冲车、云梯对着城墙发去攻击,毕竟飞石车再好,也拿不下城楼,终归还是得用冲车去冲击城门、用云梯攀上城楼,如此才能拿下城池。 时间一久,不要说李傕,就连郭汜心中也泛起了嘀咕,事情确乎有些不太对劲了。 就在李傕和郭汜心中疑惑的时候,但见城内一道烟柱冲天而起。 城内生变矣。 “稚然,是走水了吧。”郭汜面色惊慌,在士卒的提醒下他看见了城内的那道烟柱,他第一时间往好处去想。 “嗯,当是走水了。”李傕一脸淡然,可握紧的拳头表示他的心情可不是淡然:“阿多,你在此地不要走动,好好坚守住,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好好好,有什么消息可速速传来。”郭汜连连点头,他应着李傕的话。 李傕也不多言,他向着城楼的马道走去,此刻他心中猜疑万生。 是简简单单的走水吗?李傕不敢肯定,他有些怀疑是侯选、程银、梁兴趁着他们守御城池的时候发难,就此献城给那位刘益州做个投名状。 李傕的怀疑也不是无端而生,他瞧见了走水的方向,那分明是他羁押侯选、程银、梁兴等人妻子的地方,他推测,当是侯选、程银、梁兴等人有意先夺回妻子,兼之献出城池。 很快,李傕确定了他的猜想,只见随着前面那一道烟柱,有数道的烟柱冲天而起,在这无风的日子里,烟柱扶摇直上。 正如李傕所作的推测,确乎是侯选、程银、梁兴等人发难,侯选、程银、梁兴等人听到蜀军攻城的消息后,且知道蜀军只专攻李傕、郭汜据守的城池,他们知道机会来了。 俗语云:‘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于是侯选、程银、梁兴等人趁机兴兵向着李应、李桓所据守的营垒发起了攻击,盖因李应、李桓的营垒之中,羁押着他们的妻子,他们本意是静悄悄的袭取回妻子,然后再去打开城门迎入蜀军,可未曾料到为李应、李桓发觉,两方顿时发生了一场大战。 “梁将军,你且去打开城门迎入刘益州,由我和程将军拿下这处营垒,夺回我们的妻子。”侯选道了一句,一时间拿不下李应和李桓据守的营寨,他先迎入蜀军再说,只需蜀军一进城,胜负便可分明,他们也就是有功之臣了。 “好。”梁兴点头应下,他领着麾下亲卫向着城墙而去,这里他的方向是他和侯选等人据守的南面城墙,不同于此刻正在交兵的西面城墙。 不多时,梁兴抵达了南面城墙,他吩咐麾下士卒立起降旗,并大开城门,做出一副归降的模样,向着远处的蜀军斥候示意。 蜀军斥候侦知了这个情况,很快就通禀到了正在指挥攻打长安西面城墙的刘璋处。 “南面城门打开,城头竖起降旗,似是城中有变。”斥候三言两句通禀了情况。 刘璋点了点头,城中有变的消息,其实不必斥候言说,但见长安城内升腾起了的烟柱,便知道城内出现了乱子。 郑度闻言顿然雀跃了起来,他拱手向刘璋言道:“明公,必是关中诸将和李傕、郭汜生隙,两方当是眼下正大战于长安城内,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明公,可趁此时挥师南门,拿下长安城。” 彭羕有些不敢置信,昨夜方才发去用于离间的文书,今日城内就生出了乱子,这未免太快了,是以他进言道:“不可,城内情形如何,未可知也,还不知道是不是李傕、郭汜的诱敌之计,为我们挖的陷阱,当今之计,须得再观察一二,然后再做决断。” 一个参军,一个兵曹,一个突进,一个谨慎,道出了各自的意见。(本章完) 第371章 定长安上 作为一个君主,面对一件事务的时候,会收到手下谋士许多截然不同的建议,这些建议有的是好的、精准的、会带来一场胜利,有的是坏的、糟糕的、会引发一场失败。 就像现在这样,当长安城南面出现降旗、城门大开,城内似乎有人欲要归降刘璋的时候,身为兵曹的彭羕表示了反对的意见,认为是李傕、郭汜的奸计阴谋,而与之相反,出任参军的郑度则是认为这是一个机会,一个不可以失去的机会,把握这个机会,就可以拿下长安城,一举抵定关中。 两个谋士,两个背道而驰的建议。 这个时候,作为君主的刘璋便需要谨慎采纳其中的一个建议,这个建议需要是对的,不然他若是选择了错误的建议,一脚踩空,将会落入李傕、郭汜的陷井当中,导致一场大败。 刘璋没有第一时间去做决断,他的目光扫向了贾诩和法正,彭羕和郑度的建议不足让他做出决断,须得更高明的谋士为他画策定谋。 “明公,机不可失。”贾诩拱手出言,他的话和兵曹郑度的意思一般无二。 “诩料定,必然是关中诸将同李傕、郭汜生隙,相互猜疑下都想着先下手为强,是以两方相争于长安城内,才有了如今城内火起,南门大开的情形。” 法正上前一步,他亦是拱手言道:“明公,城内形势当如贾君所言,贾君知人料事,世间无二,关中诸将和李傕、郭汜的行迹,不会脱得贾君之掌。” 贾诩、法正、郑度都同意出兵,唯有彭羕反对,无论从人数还是权重上来说,似乎刘璋都应该听从出兵的建议,只是事无绝对,毕竟有时候,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然而这一次,刘璋打算随大流走上一波,他向着后方唤到:“子敬。” 束手站在刘璋身后的孟达闻言,他立即上前,转到刘璋的面前,拱手向刘璋言道:“明公。” 刘璋眼睛上瞟,仿佛在观赏白云飞鸟,他口中言语道:“听说子敬对长安城很熟悉,一砖一瓦皆是犹在眼前。” “是,某是扶风平陵人,早年在长安生活过一段时间,因而无论是长安的城墙,还是内中的里巷,某都是熟稔的很……非是某自夸,某就是闭着眼睛都能将长安走上一遭。”孟达自夸了一句,他侃侃言道。 刘璋收回仰视浮云的目光,他微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劳子敬你走上一遭,去看看长安南门大开、归降一事的真假,若为真,卿可前据城门,为我军开辟一条通道。” “切记,此事不知真假,卿须得小心行事,万万不可陷自身于险地。” “明公勿忧,区区群贼,是诓骗不了某的……此去某当为明公夺下长安,抵定关中。”孟达意气纵横,他豪言道。 只是孟达话虽如此,但他的心中不免打鼓,毕竟长安城南有人归降一事,尚且不知是真是假。 可若为真,他可得大功一件,毕竟他是第一个踏入长安城的人,然而若是为假,他一个不慎,恐是会身陷瓮城,命在旦夕。 孟达自忖,他领下的这桩命令,风险很大,收益也很大,但究竟结果如何,不到最后未可知也。 不过孟达斜刺里和法正对上了一眼,只见他的这位至交好友目中示意,他顿感心中安定不少,说什么法正也不会让他去做极具风险的事情,有法正打包票,他如何不心安。 “仲业。”点了孟达的将后,刘璋续而唤来了文聘:“仲业,你可为后继,若事有所不济,可出兵救援子敬。” 孟达在前、文聘在后,刘璋给出了一个组合,在不知道城内真实消息的当下,让孟达这个二五仔去探路,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最后刘璋叮嘱了一句:“若是拿下了南面城墙,切记不必急着先入城,待到城内厮杀交兵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考虑入城的事情。” “诺。”孟达和文聘各自拱手应诺,然后骑马引兵而去。 望着孟达和文聘远去的背影,刘璋心下不知为何轻松的紧,他感觉这一次长安南门大开,有人归降的消息当是十有八九为真了,而长安城,当为他所得也。 “传令。”刘璋将目光转回正面,正在攻打的长安西面城墙,他发出一道敕令:“让甘宁和娄发、阴溥等人,加大攻打的力度和强度,给到还在坚守西面城墙的凉州贼寇压力。” “此外,着张任和张绣二将,引麾下精骑绕城,截杀出城逃离的凉州将士,切记不可走脱了李傕和郭汜。” 一道道将令传下,一名名传令官听命而去。 刘璋驻足原地,他静悄悄的等待着结果,贾诩、法正、彭羕、郑度,以及关中本地的士人张既、韦康,也都是默然不语,静候着结果。 很快,坚守长安西面城墙的郭汜感受到了压力,蜀军的攻伐霎时间变的凌厉和凶猛了起来,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而郭汜心中却是乱糟糟的,此刻的他对面前的战局并不挂怀,他更关心的是城内的局势。 李傕一去,城内纷乱的局势非但没有得到好转,没有安定下来,反倒是有如火上浇油一般,城内的躁动纷乱越发激烈了,处处都是冲天的烟柱,金鼓声、厮杀声,响彻了城内。 ‘长安,守不住了!’郭汜心中给出了一个定论,外有强敌,内有忧逼,长安城如何能守得住。 郭汜绝望之下,他向着神灵祈愿,祈望李傕能平定下城内的乱局,守住今日的长安城,让他能再苟延残喘一段时日。 “守住,给乃公守住。”郭汜督促着麾下的士卒,让士卒或是引动强弩,或是搭弓射箭,去反击攻城的蜀军,拖上多久是多久,给到李傕时间去平定城内的乱兵。 而此刻的城内,李傕正是凶性大发的时候,他一双眼睛仿佛充血般的露出猩红之色,杀意从他的眼中不断流露而出。 作为主帅的李傕,竟是不顾自身的安危,屡次引着麾下亲卫去攻杀叛乱的关中诸将。 杀退一波侯选、程银麾下上前的长矛手后,李傕稍作休息,他扯过从弟李应,向着李应发令道:“去,把侯选、程银、梁兴他们的妻子家人绑来阵前,我要当着他们的面一刀刀杀了。” 李傕知晓今日之事只怕不能善了了,于是他破罐子破摔,打算做一些快意之事。 面对李傕冰冷刺骨的命令,以及对上李傕凶残猩红的双眼,李应忙不迭的点头应下,表示他现在就去绑来侯选、程银、梁兴的家小。 李傕略一松手,放李应而去。 不多时,正在对面街垒当中的侯选和程银二人,见到了他们的妻小被绑到阵前,妻小们惊慌失措的大声号泣着,声声传入他们的耳中,眼看着就要殒命阵前。 “李傕,汝欲何为?”程银离阵而出,他向着李傕质问道。 他有意激上一句道:“汝岂不闻祸不及家人,你这般行事,只怕要惹得天下英豪耻笑,遗臭名于万年。” “切。”李傕切了一声,露出他猩红的牙龈,他快意的朗声道:“尔辈背盟弃好,无耻鼠辈,也有资格点评乃公。” “乃公自知岁月将尽,当是有何快意之事,就作何快意之事,世人言说,算的了什么,行事准则,又算的了什么。” 李傕见着程银越发难看的面色,他更是快意了起来:“给我杀,一个不留,今日我便教尔辈背盟的豚犬孤苦伶仃,孑然一身。” 在李傕的命令下,他麾下的亲卫一刀刀的向着侯选、程银、梁兴等人的家小劈去,随即一声声哀嚎响起,回荡在侯选和程银的耳中。 见此一幕,侯选、程银几欲发狂,二人的情感欲推动二人上前救援家小,而二人的理智告诉他们自己,万不可鲁莽行事,毕竟李傕阵中的弓箭手早已是搭弓引箭,就等着他们轻身上前,好射杀他们这两位主将。 “啊……”侯选咆哮了一声:“李傕,我誓杀汝。” 对面的李傕闻此言谈,他的面色越发的快意了起来,他调侃道:“乃公就在此地,就等着你来取乃公的性命。” 在李傕无端杀戮的催动下,侯选和程银不再是如前般保留实力的同李傕交兵,二人此刻以身作则,亲率亲卫强卒上前搏杀。 一时间,长安城内大乱。 面对城内的乱局,烧何、当煎两个被李傕、郭汜招诱而来的凉州羌部,两个羌部的渠帅有些惑然。 烧何部的渠帅言道:“怎么回事?” 他不解,为何作为盟友的关中诸将,突然和李傕、郭汜所部的人马攻杀了起来,而且看两方交战的情形,那是打出了真火,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当煎部的渠帅摇了摇头,他叹了口气:“不知道……好端端的,也不知道两家为什么打起来。” 当煎部的渠帅亦是不解,按理来说盟友之间不应该是互帮互助的吗? 不过作为羌人,背信弃义、反攻盟友是常有的事,烧何、当煎两部的渠帅也没有疑惑太久,二人只当是李傕、郭汜和关中诸将发生了摩擦,或是分赃不均触发了一场大战。 烧何、当煎两部的渠帅很快就将注意力转到了眼前,李傕、郭汜和关中诸将在局势处于劣势的时候,非但没有精诚合作,反倒是互相攻伐,说明这一局,那位益州牧刘璋当是赢定了,他们这伙作为帮佣的羌胡,得考虑出路才是。 烧何、当煎两部的渠帅不由分说的对视了一眼,二人均是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想要的答案。 ‘是时候润了。’ 长安非久留之地,早晚为益州牧刘璋所得,他们这伙子羌胡若是落在了益州牧刘璋的手里,怕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有了相同的定论,烧何、当煎两部的渠帅立即就行动了起来,如今西面城墙正在遭受攻击,南面城墙在梁兴的手里,他们离的最近的就是北面的城墙,是以他们领着麾下的胡骑朝着北门而去。 在城内扰攘的当下,烧何、当煎两部的渠帅很轻易的就出了北门,正打算出了长安城,一路烧杀劫掠返回凉州的两位渠帅,却不防蜀军的骑卒正在城外驻足着。 烧何、当煎两部的渠帅不以为意,二人自认乃是凉州出身,麾下士卒马上功夫一流,非是区区蜀地骑士能对付的,是以二人领着麾下骑卒不管不顾的冲杀了上去,为了以身作则,二人更是一马当先的冲杀在前。 面对冲杀而来的羌骑,张任和张绣对视了一眼,而后二人目光错开,分别锁定住了各自的目标,同时领着麾下的骑卒迎了上去。 很快,烧何、当煎两部的渠帅发现自家错了,而且错的非常离谱,正面迎来的蜀军骑卒,实力强悍的惊人,无论是骑术,还是骑战的技巧,隐隐有胜上他们一筹的实力。 这里不得不提同烧何、当煎两部的渠帅交手的张任和张绣,在同张任和张绣交手两三个回合后,烧何、当煎两部的渠帅不由感觉头皮发麻,背后冷汗涔涔直流,常年里刀枪里打滚的二人,知晓不是张任和张绣的对手,若是再过几个回合,他们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仿佛踢到铁板一样,烧何、当煎两部的渠帅面色慌张了起来,他们好想逃。 可张任和张绣自然不会放任即将到手的军功遁走,二人步步紧逼,各自手中的大枪耍的是虎虎生威,向着烧何、当煎两部的渠帅刺去。 不数合,烧何、当煎两部的渠帅无有意外的落下马去,魂魄归于地下。 而烧何、当煎两部渠帅麾下的羌骑,则是见到渠帅殒命,纷纷不敢再战,向着四野分散逃离,一时间,大地上仿佛出现了离散的鸟群。 “此辈羌胡,某素来交往的多些,不如就由某清理逃散的羌骑,张骁骑可于此静守。”张绣拱手向张任请命道,他给出了适当的理由。 张任点头表示同意,他拱手抚慰道:“那便有劳了。” “不敢。”一声谦逊后,张绣领着麾下骑卒追杀而去。(本章完) 第372章 定长安下 长安南门。 当孟达率军抵达了这里后,他没有第一时间率军上前抢占大开的城门,而是细致的观略了起来,但见城头之上有几面降旗竖起,城门明晃晃的大开着,完全是一副不设防的姿态。 可就是这一副不设防的姿态,孟达却是心中有些惶惶不安,他望着黑黝黝的城门洞露出忧容,仿佛这不是一个城门,而是洪荒巨兽张开的巨口,只待他上前便将他一口吞下,嚼个粉碎。 于是孟达只驻足城下,半晌都不曾下令麾下士卒上前。 “孟君?”作为后援的文聘关怀的问了一句,他有些奇怪,孟达为何到现在还不上前去夺下长安南门。 孟达被文聘的一声唤语惊醒,他自忧思中脱出,顿了顿后,他语气狐疑的说道:“城内若是有人决意归降,当于城门处接应才是,缘何城门大开,守御士卒不见,恐是有诈尔。” 孟达的分析很有道理,按照常理,城内有人归降的话,怎么也会派出一个身份比较贵重的人出城接应,以表归顺的诚意,可现下只是城门大开,却不见归降之人,这未免有些奇怪。 然而此处却是有一段原故的,只是孟达不知而已。 城内的关中诸将,侯选、程银、梁兴三人决意归降刘璋之后,几人做出了相应的布置,侯选、程银这边去解救他们被李傕、郭汜所羁押的家小,梁兴则是去打开长安城的南门,放蜀军入城,同时向蜀军表达归降之意。 可是计划是好的,但现实往往不会按照计划去走,这里却是出了一二点意外。 先是侯选、程银那边未能解救出他们的家小,反倒是为李傕所阻,并在李傕嫌恶关中诸将背盟的怒意之下,他们的家小被杀了个干净。 而这边梁兴等候蜀军等到一半,从侯选、程银的传令使者处知晓了家小被杀的消息,盛怒之下,他引着麾下士卒冲向城内,向着李傕杀去,放弃了在城门口等候接应蜀军的任务。 梁兴打算先伙同侯选、程银攻杀了李傕、郭汜,为自家的家小报仇,然后用李傕、郭汜的人头去向那位益州牧刘璋换取一场富贵。 也即是现下长安城南落得这般的情形,城门大开、城头竖起降旗,但却无人接应、无人露头,是以孟达心生疑惑,他怕一脚踏入瓮城,到时候城门一闭,他就成了瓮中之鳖,断乎没有逃生的可能了,这条命要折在此地。 听闻到孟达的担心和犹疑,文聘想了想,随即他拱手朝孟达说道:“孟君,不如由我引军上前看看,徒然于此地驻足,确乎没有什么结果。” 秉着对贾诩,这位凉州智者的信任,以及法正,这位军议校尉、后起之秀的认可,外加些许建功立业之心,文聘打算反客为主,由他做先锋杀入城内,而孟达作为后继的援手。 “这不太好吧……”孟达讪讪道,让本该作为后援的文聘代替他作为先锋,代替他去冒险,让他有些不太好意思。 文聘坦诚的笑道:“没什好不好的,都是为明公效力么……况且你我得到明公的命令,是让你我查清城内是否真有人意图归降,谁先谁后倒也没那么必要,反正你我终要踏入城内不是。” 面对文聘的诚心真意,孟达觉得心里有点不太过意,可他嘴上却是说道:“即是文君胆志非常,某也只得成人之美了。” 孟达点头同意了下来,同时他补上了一句:“还请文君放心,若是有什么意外,某拼得这条性命,也要将文君抢脱出来。” “有孟君这句话,聘哪里会不心安。”文聘郑重的点了点头,随即他点出一曲的精锐士卒,指挥着士卒向长安城大开的南门行去,而他这位主将,自然是身处队伍之中。 文聘望了一眼黑黝黝的城门洞,他心中其实也没有底,但念及明公刘璋的殊遇,他目光坚决、义无反顾的向前阔步踏去,踏入了长安的南门之中。 一步紧着一步,文聘听着麾下士卒错落的脚步声、身上甲胄的摩痧声回荡在长安南门的门洞之中,当他踏入了瓮城之内,举目向着城头望去的时候。 此刻的长安南面城墙之上,却是无有风波,一点动静都没有。 “文三,你领一屯人马据住城门。”文聘根据当下的局势,他当机立断,向他的族弟文三发去命令。 文聘打算让文三领百余士卒守住城门,而他则领着剩余的人马沿着登城的马道冲上城楼,掌控住这一面城墙。 ‘先登!’怀揣着先登之功的渴望,文聘领着麾下锐卒登上了城楼,将‘文’字大旗插在了城楼之上,他不忘遣人向城外作为援手的孟达传达,告诉孟达城楼已下的消息。 只是无需使者传达,但见文聘的旗号飘扬在城楼之上,城外的孟达便知晓了城楼已下的情况。 见着‘文’字大旗飞扬在城楼上,孟达露出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他神色间懊悔无比,口中苦涩之感油然而生。 因为一时的胆怯,他将先登之功让于了文聘,这如何教他不后悔。 然而后悔归后悔,孟达不忘指挥着麾下士卒奔向城楼,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虽是文聘先他一步拿下城楼,可他如今率军继之,也算是一桩功劳,就是功劳不如文聘的功勋厚重了。 毕竟文聘是第一个踏入长安城的大将。 ‘悔不信孝直也。’孟达一步步接近着长安城南黑黝黝的城门洞,他的神色越发的沮丧了起来,前面法正目视于他,而他却心存犹疑,以至于丢了先登之功。 一念之差,铸成大错也。 当孟达登上南面城楼后,他见到了虽是强自淡然着面色,可神色中意气风发、难以遮掩的文聘,孟达拱手向文聘赞道:“文君先入城池,功当第一也。” “不过侥幸尔。”文聘淡然的摇了摇头,他道起了正事:“如今城楼已下,当速速遣人通禀明公才是。” “嗯。”孟达点了点头,这个时候的确需要通禀他的明公刘璋了,他随即派遣出了一名传令官,让这名传令官加急向刘璋通报这里的情况,而他和文聘二人,将驻足于此,等候大军的到来。 分派士卒据守住了城楼各处,保证这面城墙完完全全的掌控在自家手里之后,文聘和孟达二人秉持着刘璋前面发下的命令,只据守南面城楼,不去做踏入城内的举动。 文聘来到内侧的城墙,他俯视起了长安,但见此刻的长安城内,强风、劲火、厮杀、哀鸣,一派纷乱无边的景象落入了他的眼中。 “果不出贾文和所料,李傕、郭汜同关中诸将面和心不和,如今相争厮杀于长安城内。”文聘感叹着贾诩的洞察力,他对贾诩这位凉州智者甚是敬服。 孟达闻言颔首,他应和了一句:“贾文和智谋深远,乃是良、平之俦也。” 一言至此,孟达心中方才平复下去的悔意又翻腾了起来,以贾诩的知人、法正的谋略,而他却依旧心存犹疑,乃至于失却了一桩大功劳,当真是可惜,也极为可恨。 “就由着他们去闹吧,等他们厮杀完了我们再去收拾,省得脏了我们的手。”孟达蔑视的道了一句,他对李傕、郭汜、关中诸将这些人物甚是不喜,这些人面临大敌之际,不能潜心和睦,反倒是互相攻伐,真是一群愚蠢至极的豚犬。 文聘点了点头,他表示了同意:“那你我就静候明公的敕令,然后再做他算。” 就此,文聘和孟达静静的欣赏起了长安城内的战局。 而眼下长安城内的战局,却是侯选、程银、梁兴等关中诸将占据了上风,侯选、程银、梁兴等人面对着家小受戮的惨况,心中怒焰汹涌、目中近乎赤红,决意今日不管如何,都要诛杀了李傕和郭汜。 一则是为他们的家小报仇,二则是用李傕、郭汜的人头作为进身之阶,向那位益州牧刘璋换取一场富贵。 是故李傕面临着极大的压力,也是李傕怀揣着一点念想,想着内平关中诸将的叛乱,外退蜀军的攻伐,所以他让郭汜去坚守城池,而他则是领军在城内同关中诸将对垒。 可独木难支,凭借李傕的一人之力,确乎难以应对侯选、程银、梁兴等人的合力攻伐,以至于他眼下落于下风,麾下将士连连后退,军阵有分崩离析的苗头。 这个时候,李傕也只好站了出来,以主将的身份做个表率,用来鼓舞麾下士卒的士气,他一马当先的同关中诸将厮杀了起来。 厮杀了半晌之后,李傕渐渐的绝望了起来,他对今日能保住长安城的希望降到了零点,无他,关中诸将侯选、程银、梁兴等人虽是单人不如他,但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合侯选、程银、梁兴三人之力,却不是李傕能硬抗的。 “去,让郭阿多速速引军来援,留少部分士卒守御城池,告诉他,长安不可守也,现下先合力灭了当前的侯选、程银等辈,然后离开长安再做打算。”李傕拽来郭汜的从弟郭浦,让郭浦唤郭汜速速前来。 郭浦忙不迭的连连点头,然后马不停蹄的向着长安西面城墙而去。 很快,收到消息的郭汜领着守御城池的士卒,赶赴到了李傕所在之地。 郭汜虽是智谋短浅,可郭汜的武勇在凉州是数一数二的,而郭汜的麾下,夏育、伍习等人,也都是一等一的悍将,此外郭汜麾下士卒,凉州上兵也,都是跟着郭汜在刀枪里打滚,打老了仗的。 是故有了郭汜这支生力军的加入,原本处于劣势的李傕一方很快振奋了起来,而作为敌对方的侯选、程银、梁兴等人,霎时间从阳春三月掉入了冰天雪地里,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双方此刻都是打出了真火,刀枪棍棒、弓弩剑戟的纷纷往对方身上招呼,而作为主将的几人,也都是赤膊上阵,不顾身份的厮杀在了第一线。 不多时,双方均有将帅或是丢了性命,或是身上挂了彩,李傕、郭汜一方,李傕的子侄李循、李利,分别为被关中诸将之一的侯选、程银一刀阵斩,大好的头颅喷洒起了热血,无头的尸体随风摇摆而下。 而关中诸将一方,梁兴一个不小心,为郭汜麾下猛将夏育卸掉了一只胳膊,成为了独臂郎君,在亲卫的拼死救援下方才保下一条性命,这会梁兴正兀自哀嚎着,断臂之痛,深入骨髓。 见着李循、李利,这两位兄子丢了性命,李傕愈发癫狂了起来,他不管不顾的向前攻杀而去,竟是以一敌二,同时和侯选、程银交起手来,只求报得兄子之仇。 在李傕的带动下,处于劣势的关中诸将,顿时支撑不住,先是关中诸将之一的程银丢了性命,殒命于李傕之手,然后是侯选胆志丧尽,返身逃窜了起来,连带着麾下士卒也溃逃了起来。 生出胆怯奔逃的侯选,以及断了一臂的梁兴,在拼命逃窜之下,很快就消失在了李傕的视野之中,让李傕不得尽兴的厮杀一场,为两位兄子李循、李利二人报仇雪恨。 仇人消失于目之所及之地,让李傕稍稍清醒了些,他压制住胸膛里流淌的杀意,一把扯住正欲追杀穷寇的郭汜,他出言劝道:“郭阿多,穷寇莫追,当今长安之地不可久留,你我须得离开长安,乃至于远离关中,才得一线生机。” 正是杀得兴起的郭汜,为李傕一言所点醒,他点点头道:“自当如此。” 随即李傕和郭汜二人也不收拾行装,只领着麾下子弟,向着长安东门而去,他们打着反向思维,认为蜀军大部人马都在长安西门,必然对他们是追之不及。 而随着李傕、郭汜一走,长安城,自然而然的落入了刘璋之手。 那边正在引军攻打长安西门的甘宁、娄发等人,击溃了郭汜留下的部分死士,登上了长安的城头,宣告了长安城的归属易主,同时也宣告了关中大地迎来了新的主人。(本章完) 第373章 追击 长安。 甘宁、娄发拿下了长安西门,文聘、孟达拿下了长安南门,如今的长安城,在历经董卓造逆、李郭之乱后,最终回归到了大汉的治下,由汉室宗亲、益州牧刘璋所掌控。 待拿下长安城后,刘璋没有第一时间进入长安城,他依旧停驻在城外的营寨之中,盖因长安城刚刚拿下,城内经历李傕、郭汜同关中诸将的纷争,处于一片狼籍的状态。 这样的长安城,自是不便刘璋踏入。 其次元凶大恶李傕、郭汜远遁,未能诛杀李傕、郭汜二贼,全须全尾的完成刘璋心中的目标,刘璋心中有缺之下,他也无心入城,他打算等到追击并枭首掉李傕、郭汜后再入城为宜。 而且也可以趁着追杀李傕、郭汜的这段时间,着人清理修缮一下长安城,这里刘璋派遣出了善于冶造的李休、蒲元二人,让二人去将长安城焕然一新去,为他这位益州牧踏入长安城做一个好的铺垫。 蜀军城外营寨、中军大帐内。 “李傕、郭汜往何处去了?”刘璋朝着前去收集消息并返回的兵曹彭羕问出了他最关心的事情。 彭羕抖动着他的八字短须,应声作答道:“李傕、郭汜出了长安东门,旋即转向朝北而去。” “北方吗?”刘璋半眯着眼睛思索了起来,片刻后他看向贾诩,贾诩知人知事,尤其对李傕、郭汜的心思揣摩的较为透彻,关于李傕、郭汜的动向,咨询贾诩是再明智不过的了。 贾诩感受到了刘璋的征询之意,他出席言道:“明公,李傕是北地郡泥阳人,郭汜是张掖人,二人如今兵败窜逃,当是不会东奔关外,是以转向北方,向李傕老家北地郡而去,至于后面,由于北地郡地近三辅,李郭想必不会久处北地郡,或许有向凉州奔逃的想法也未可言说。” “北地郡、凉州。”刘璋轻轻挥动手中的玉如意,这柄晶莹剔透的玉如意,是南中豪族献上的佳品,他很是喜欢,是故常常握于手中。 感受着玉如意带来的清凉之意,刘璋向着兵曹彭羕接着问道:“当下谁在衔尾追击李傕、郭汜二贼。” “是张任、张绣。”彭羕答道:“张任、张绣先是击杀了逃窜出城的烧当、当煎两部的渠帅,在清理完离散奔逃的羌胡后,知晓了李傕、郭汜窜逃的动向,张任、张绣二人不待休息片刻,就马不停蹄的引兵追击李傕、郭汜……只是未及上报明公,得令而后行。” “根据张任、张绣的回信,二人离李傕、郭汜所部人马不远,正紧贴着李傕、郭汜追击,当是不会让李傕、郭汜有机会走脱。”彭羕知无不答,言无不尽的说道。 面对张任、张绣的自行其是,或者更恰当的说上一句当机立断,刘璋很是欣慰,他斟酌了一二刻后,他下发了命令:“令甘宁、娄发、文聘、孟达四将各统本部人马,前去接应张任、张绣,且以甘宁为督,其余人等皆需听命于甘宁。” “此外动员大众为后继,我当亲自引兵追之,决计不能走脱了李傕、郭汜。” 李傕、郭汜二贼,流凶名于天下,宇内之人无不恨之,这样的大奸大恶,若是能为刘璋诛除,刘璋自信,关东士庶当无不西望,以他为命世之主也。 所以对于刘璋来说,他如何也不会放过李傕、郭汜二人,须得从李傕、郭汜二人身上捞到捞足大大的威望才是。 再者言之,李傕、郭汜残害百姓、荼毒生民,这是刘璋所不能容忍的,对待李傕、郭汜这种害民之贼,刘璋断乎也不会让二人能得逍遥法外,哪怕多上一日也不能行。 刘璋的命令带着言出法随的力量,在他的一声令下之后,兵曹彭羕拱手领命而去,向甘宁、娄发、文聘、孟达四人去传达了刘璋的令旨。 这里军议校尉法正拱手向刘璋请命道:“明公,我在此间无事,愿请命为先锋,赶赴甘中郎将军中,为甘中郎将出谋划策一二。” 长安已下,法正自觉索然无事,倒不如跟随第二批次的甘宁大军前去追击李傕、郭汜,或许趁此追击的机会能拿到一二功劳也说不定。 “如此甚好,孝直可见机行事,襄助兴霸一二。”刘璋自无不可,他同意了法正的请命,毕竟甘宁虽是骁勇有余,但智谋称不上一等一,有谋略上流的法正在甘宁身侧,两者算是一个不错的搭配。 见刘璋点头同意,法正旋即拱手告退,紧追着彭羕的脚步而去。 不多时,兵曹彭羕将命令传递到了辅汉中郎将甘宁的手里。 在建功立业之心的催动下,收到命令的甘宁,立即召集了娄发、文聘、孟达等人,而娄发、文聘、孟达几人闻令,同样迅速的集齐了麾下的士卒,众将如出闸的猛虎,立即引军向北,循着张任、张绣递来的踪迹而去。 追击的路途之上,军议校尉未曾伴随在辅汉中郎将甘宁的身侧,他往中军后方的位置退了几步,来到了他的好友孟达的身侧,略带失望的打量起了孟达。 孟达为人聪慧,于人情世故通达无比,单单只和法正对上了一眼,他便知晓了法正的意思。 孟达知道,他的好友法正很失望,失望于他前面受到刘璋派遣,前去刺探长安南门有人归降一事的真假的结果,当时刘璋是派遣他做先锋,文聘为后援,可他未能履行先锋的职责,反倒是让文聘先入了城,夺了先登的大功。 “明公那里怎么说?”孟达略带忧色,他问起了法正,此刻他不再后悔未能先登入城,将先登之功让于文聘一事,而是担忧起了刘璋对此事的看法,他受命担任先锋,可却让文聘先入城,这里有所违背刘璋的军令。 法正收回失望的目光,他摇了摇头道:“明公那里没说什么,只是夸了一句文聘胆略非常,此外就是军曹记录下文聘的先登之功,以及你的后援功劳。” “就这?”孟达有些不敢置信。 “你是不是在想明公为何不责备于你?”法正一双眸子通透无比,眼神中湛湛生光,似有看穿一切的能力。 “……”孟达讪讪不敢接话。 法正目光飘远,放在了正在行进中的大军身上,口中缓缓言道:“子敬,你这次当真是大错特错了……你若是听命行事,有所折损倒也罢了,明公也不会怪罪与你,可你临阵退缩、遇事逶迤,这便犯了大忌,明公就说嘴上不说,可心里肯定会以为你不足以任事,下次再有什么要事,也就轮不到你身上了。” 孟达讷讷不敢应声,良久,他正欲言说,可法正快他一步言道:“子敬你也别说什么推搪的话,事已至此,你只能好好表现表现自己,看能不能挽回你在明公心里的分量。” “诶。”孟达轻叹了一声,他摇了摇头道:“悔不听孝直你的话,以至于此。” 面对至交好友,且是一同逃难到蜀地的法正,才辩过人的孟达没有了争辩的心思,他放弃了胸腹中早已想好的争辩之语,只是后悔了一句。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法正见着孟达态度摆的很正,是以他宽慰道:“如今天下多事,可立功业之时多矣,子敬你只需把握住一个机会。” 法正的话很正式,也很是抚慰了孟达现下落魄的心境,孟达拱手向法正致礼道:“孝直,你这话我记在心里了。” 话分两头,这边甘宁领着大众前去接应张任、张绣,甘宁的心情是愉悦的、开怀的,而为张任、张绣紧紧追击的李傕、郭汜,二贼的心境则是完全相反,李傕、郭汜心中惊慌、忧惧、害怕,各类负面的心绪不一而足。 自长安城东门脱身的李傕、郭汜二人,为逃亡的方向争论了一二。 “稚然,你我为何不向东而去,反倒是投身北方。”郭汜疑惑不已,如今关中郡县,无一不在为那位益州牧刘璋摇旗呐喊,竖起归降刘璋的旗帜,他们应当离开关中,投身关东才是。 至于为何不向西,奔向郭汜的老家凉州武威。这里郭汜虽是存着向西奔逃的想法,但念及刘璋自西而来,他们若是奔向西方,路途上必然会遭到刘璋阻击,这不是一条寻觅生机的好路子。 所以在郭汜的看法中,唯有奔向关东,他和郭汜才能得脱生天,苟延残喘一二。 “阿多,你莫不是忘了我是哪里人?”李傕笑着反问了一句郭汜。 郭汜顿然恍然大悟,是了,李傕是北地郡人,因而李傕引着他一起往北方而去,投向李傕的故土去。只是大悟之后,郭汜困惑更加重了一分。 郭汜纳闷道:“稚然,北地郡虽是你的故土,你我前往北地郡,称得上是鱼入大海……可北地郡路途不远,刘璋大军就在近侧,你我虽是得脱一时,可刘璋小儿必然不会放过你我,肯定会派遣大军兵临北地郡,到时候你我如何是好。” 李傕清然一笑,他言道:“这一点我自然是知晓的,北地郡地近三辅,不是你我能长久待下去的地方,刘璋小儿当是不会放任你我在北地郡呆着。” “然而北地郡北接戎狄,西可奔向凉州,东可投向并州,眼下你我去往北地郡,不过是稍作休整,而后再做其他的打算,非是长久的待在北地郡。” 李傕的话条条在理,郭汜听的是连连点头,他应声道:“非是稚然,某早就为刘璋小儿所杀也……稚然之计可行,你我当速速奔赴北地郡。” 言罢,郭汜回望了一眼身后的大众,在长安城内同关中诸将火并之后,他和李傕的实力受到了极大的削弱,外加窜逃的路上步卒容易脱离队伍,跟不上队伍的步伐,是以眼下还在追随他和李傕的士卒,唯有骑卒千余人,步卒两千人。 这么点人数,让昔日挟众万人、横行关中的郭汜为之神伤。 这里更不必提,郭汜瞧见了麾下士卒落魄疲惫的神情,知晓麾下士卒全无了战心和士气,此刻还能追随于他,无非是因为这伙子士卒是他的亲族子弟,关系紧密的缘故。 士众离散,军心不振,郭汜这个时候也没有了争雄关中的念头,他此刻只想着早早的远离那位益州牧刘璋,在一个安静的地方休养生息一段时日,恢复恢复自身的元气。 说起来,自那位益州牧刘璋兵临关中之后,他是连番败绩,每一次交手都是落于下风,不复往日的英豪快意,因而郭汜只愿今生不再同那位益州牧刘璋对阵,他实是怕了刘璋了。 李傕、郭汜有意远离三辅,奔向北地郡,在北地郡修整一段时日,这个念头说得上极好,可现实并没有让李傕、郭汜如愿,李傕、郭汜从后方游骑斥候的传信中知晓了一桩坏消息。 “蜀骑追杀了过来?”郭汜反问了一句斥候。 接着郭汜惊疑了一声:“怎生这么快?明明我们由长安东门而出,接着转向北方,不为人所明知,蜀军如何能察觉得如此之快,刘璋如何能这么快就派遣了追骑?” 李傕面色凝重,他语气不佳的说道:“当是蜀军将领自行其是,先行追赶的我们,然后禀告的刘璋小儿。” 李傕这句话说的肯定,他断定衔尾追着他们的这支蜀骑将领,多半是知晓他们出逃的消息,不及上报,就引兵追赶了过来,不然也不会这般的迅捷。 “稚然,当如何是好?”郭汜像是将要溺死的人,紧紧的抓住了李傕这一根救命稻草。 李傕皱眉思索了一二刻后,他画策道:“我军士气不佳,且军士方才经过一场大战,疲惫不堪,不宜再战,前方城池有黄白城,当袭取黄白城作为据守的城池,修整之后再做定夺。” “也只好如此了。”郭汜点了点头,眼下他麾下的士卒确乎不宜同追击的蜀骑相抗,唯有据住一座城池修整才是上策。 计策已定,李傕、郭汜很快就商量好了具体的实施措施,由着郭汜领着五百余名尚有战力的骑卒奔袭拿下黄白城,而李傕则是领着剩下的士卒急速行军,紧随着郭汜的脚步。(本章完) 第374章 末路 长安。 张既自城墙上向下望去,但见大汉的西京——长安城是一片萧索荒凉的景象,城内没有熙熙攘攘的士庶,也没有鳞次栉比的屋宇,只有断壁残垣、战火留痕。 旧时西汉的古都,今时东汉的西京,化作了眼前这幅模样,究其根本,先是国贼董卓造逆,而后是李郭行凶,外加凉州羌胡不时入寇三辅,才有了当下这座荒残的长安城。 张既眼眸拉低,神色变的低沉了些,出身冯翊高陵的他,见此景象,自是伤怀在心,心中有无限的愁绪,长安如此,天下又当如何。 汉家不幸,以至于此也。 “德容。”京兆韦氏出身的韦康,打听到了张既的所在,他循着马道登上城楼,唤了一声张既。 张既被韦康的一声叫唤点醒,他朝着声音的来处望去,自然而然的回了一句:“是元将兄啊!” “嗯。”韦康点头,他一边向着张既走去,一边眺望起了长安城内的景象。 当走到张既身侧时,韦康先是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他感叹着长安城的荒残:“长安,长安,竟不得安!” “长安不得安,已经是以前的事情了。”张既面色上挂起一抹微笑:“如今有刘益州君临关中,长安当可大安,关中子弟父老能得享太平之日了。” “然也。”韦康肯定的回应了一句,他念想起了张既新得的官职,出言道:“如今长安城市无行人,屋宇焚尽,欲要收拾齐整长安城,须得下一番大功夫了。” “德容,你这个长安令,身上的担子很重。” ‘长安令。’听得韦康道起自己的官职,张既的面色变的端正了起来,昨日夜间,明公刘璋召见于他,向他咨询关中的风土人物,并在结束谈话的时候,授与了他长安令一职。 长安令一职,对于张既而言,算得上是超拔越迁了,这是张既心中的想法。 张既自认他往日里只是担任过郡小吏、右职,后虽得举孝廉,可未曾前往京城入郎署为官,资历上不是十分的厚重,于长安令一职,他却是担不起的。 毕竟以他的资历、他的家世,在对上大汉的西京、旧时的古都,怎么也轮不到他来担任县令,可明公偏偏选择了他。 张既不解,也不敢多问,只不过在明公授予他长安令一职时,他惯例般的谦虚退让一二,可明公那边认定了他担任长安令,并不接受他的退让。 “元将兄说的是,长安令一职,所肩负的担子很重。”张既点了点头,神思落入了昨夜同刘璋对答场景的他,方才回应了一句。 “而明公寄上如此的重任于我,我当竭尽所能、鞠躬尽瘁,为明公治理抚育出一个繁荣昌盛的长安城。” 张既像是在向韦康誓言,又像是在向自己誓言,可不管是向谁,他的心中已是下定了决心,说什么也要使荒残的长安焕发出新的生机。 韦康面露微笑,京兆出身的他,对于张既有如此的决心很是开怀,他也相信,这位素有才名的张既,能做到所讲出去的话:“以德容兄之才具,当是不负明公所托也。” “听说元将兄得授新丰县令?”张既一句话转移了话题,他将话题转到了韦康的身上。 “是的。”韦康点头,他面带忧色的道了一句:“明公授予了我新丰县令一职,只是以我的才具,恐不称职也。” “这是哪里的话?”张既摇了摇头否定道:“听闻昔日太尉杨彪曾有言,以韦君虽是年少,但有老成之风,昂昂千里之驹也。” “以元将你的才具,莫说是一新丰县令,便是一郡之守,也是足以堪任的,切莫菲薄自身,这不是君子的作风。”张既激励着韦康。 “某安敢望郡守之职。”韦康笑着摇了摇头:“只愿能称职于新丰县令任上,不辜负明公的期望就好。” 张既闻言,心头只当韦康谦逊,毕竟以韦康的出身而言,韦康早晚是要得一两千石的,再进一步,说不得一州之牧,韦康也是担得起的。 关于韦康的过往,张既是知晓的,出身京兆韦氏的韦康,不比他出身寒门庶族,初入仕时不过郡小吏而已,韦康十五岁时,便被辟为郡主薄,且能得到太尉杨彪的点评,以韦康的经历和过往,不是他一个寒门子弟所能企及的。 说起来,张既自认他所得的这个长安令一职,若是授予韦康才是合宜,毕竟韦康才具不错、家学渊博,比起他这个寒门子弟恰当的多的多。 “说起来,明公是打算清扫完长安城后再入城吗?”韦康道出了一句心中的疑惑,他不明白明公刘璋在拿下长安城后,为何不第一时间踏入长安城,反而是屯驻城外。 张既摇了摇头道:“非也,明公之所以不入长安城,并非是因为长安城荒残不堪的缘故,而是因为李傕、郭汜二贼如今逃窜远遁,元凶未除,明公心中有缺,所以明公不愿入城。” “原是如此。”韦康点了点头道:“那就是须得等到追击诛除李傕、郭汜二贼,枭首李郭这两个元凶巨恶之后,明公才会入城。” 张既微笑点头:“明公律己甚严,是以不枭首李傕、郭汜,不得给关中父老一个交代,明公自是羞于入城,且唯有诛除李傕、郭汜,这场战事才算得上有始有终,能得一个圆满。” “听闻李傕、郭汜窜逃远遁,向北地郡而去,只是不知现下情形如何了?”这里张既露出忧色,李傕、郭汜抛下长安城,向着北地郡奔逃而去,而北地郡是李傕的老家,若是不能在李傕抵达北地郡前阻击住李傕,后面若想诛除李傕、郭汜,只怕要费一番功夫了。 “有张任、张绣引轻骑追击,当是能赶上李傕、郭汜,而若是张任、张绣能迟滞一二李傕、郭汜的步伐,又有甘宁、娄发等将为之后援,必然不会走脱了李傕、郭汜。”韦康面色轻松,他的语气也是颇为的轻松。 “况且似李傕、郭汜二贼,如今无有存土,为明公所迫,想来愿意追随李傕、郭汜的人当是极少……说不得李傕、郭汜的麾下有人贪于明公的悬赏,念着不论生死、只需诛杀李傕、郭汜,便得千金、封侯的重赏,会做下弑主的行径来,借着李傕、郭汜的人头,向明公讨赏。” 韦康展望了一句,他对失却了长安、窜逃而走的李傕、郭汜不以为意,认为李傕、郭汜就算不被张任、张绣、甘宁、娄发所率领的追兵追上诛杀,也会被二贼麾下的士卒心中的贪念所加害。 “元将说的极是。”张既认可了一句:“李郭二贼麾下大抵是凉州人,凉州士卒贪于财货、不念忠义,是常有的事情……我记得昔日董卓的女婿牛辅,就是被下属一个唤作支胡赤儿的士卒所杀,枭首送往了长安领赏,说不好李郭二贼的麾下此时已然谋划着加害他们。” “再而言之,以李傕、郭汜人神共愤的恶行和过往,天大地大,却是无李傕、郭汜二贼的容身之处也。”韦康笑着补了一句,接着怀揣着对李傕、郭汜怨毒之意的他咬牙道了一声:“你我可静候李傕、郭汜的首级递来,终有李傕、郭汜二贼的首级悬于长安城头的时候。” “如李傕、郭汜这两个恶贼,当高悬城头三日,示之以关中父老,方可解去我关中父老心中一二怨气。”张既此刻目光略显凶光,纵使是素日里端正平和的他,在言及李傕、郭汜这两个祸乱关中的恶贼时,多少会带上一点切齿之意。 长安城外的蜀军大营。 刘璋正接见着投效于他的关中诸将,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侯选和断了一臂的梁兴,此外关中诸将之一的程银,为李傕所杀的事情他已经知晓了。 “哀哉程卿,为二贼所害。”刘璋叹息了一声,只是他这一声叹息,究竟是叹息程银大胜前不幸亡故的命运,还是感叹程银一死,他就不用和程银虚以委蛇,所花费恩赏也就少上一份,就未可得知了。 “程卿即是为国而死,他的家人我当抚育之,只是不知程卿的家人现在何处?” 侯选闻言,他立即拱手应答道:“禀明公,程君的家人,为李傕、郭汜所杀了。” “可有幸存一二人乎?”刘璋追问了一句。 侯选神色落寞,他回答道:“程君家门不幸,程君的近支亲属却是没有遗类,唯有一二名远支子侄尚存。” “痛哉!”刘璋重重的叹息了一声,这下好了,连抚恤的大头都省下来了。 “即是如此,我当厚葬程卿,此外程卿的子侄虽是远支,但我亦当抚恤恩赏。” “明公仁德,世间无双,想必程君在九泉之下,亦得瞑目也……某在此,代程君谢过明公。”侯选跪拜而下,替程银向着刘璋致谢道。 刘璋挥了挥手,他示意侯选站起:“这是程卿应得的,哪里需要谢上什么。” 商谈完了程银的事情,刘璋抚慰起了侯选和梁兴:“二卿能弃暗投明、迷途知返,亦是大功一件,待诛除李傕、郭汜二贼之后,我当一以恩赏……今者二卿可好生休整一二,兵事繁忙,战事劳苦,我见二卿面容枯槁,还需保重身体才是。” 失去了一条手臂,自知今生于军旅之道无望的梁兴,他如今什么念头都没有了,只愿后半生做一富家翁足以,因而他只单臂做拱手状,跪拜而下向着刘璋致谢道:“多谢明公。” 而侯选一身完整,他则是念着向刘璋表个态度,于是他拱手言道:“明公,听闻李傕、郭汜二贼远遁,往北地郡而去,某愿为擒杀李傕、郭汜二贼出一出力,还望明公俯允。” “卿有此心足以,至于追击诛除李傕、郭汜的事情,已经有人去办了,卿还是好生休养一二。”刘璋婉拒了侯选的请求,他知道侯选并非真心要上赶着同李傕、郭汜厮杀,不过是客套的话罢了。 正如刘璋所料,侯选不过是表个忠诚的态度,是以在刘璋婉拒后,侯选不再多言,而是应了一声诺。 接着抚慰一二句后,侯选和梁兴告退而去。 刘璋目送二人离去后,他向着此刻赶赴中军大帐的彭羕问道:“情况如何?” 这里的情况,自然是指的李傕、郭汜遁逃的情况,兵曹彭羕立即做出了回答,将他收到的消息抛了出来:“李傕、郭汜二贼为张任、张绣两位将军所进逼,二贼惊慌之下,引军袭取了黄白城,并入城据守。” “张任、张绣两位将军麾下尽是骑卒,不便攻城,因而张任、张绣两位将军只是引轻骑游弋在黄白城周遭,不使李傕、郭汜二贼窜逃远遁……此外甘宁、娄发等将递来消息,言他们向黄白城而去了,算下路程,如今当是已经抵达了黄白城下,协助张任、张绣二位将军围困李傕、郭汜二贼。” “大善。”刘璋抚掌赞了一句。 在得知李傕、郭汜被围困在黄白城的消息后,刘璋迅速做出了应对措施,他任命主簿兼军师中郎将荀攸管制长安城外的蜀军大营,而他则领着万余人马北上,向着黄白城而去。 黄白城。 李傕、郭汜面容枯槁、形貌颓废,立身于城头之上,向着城外正在绕着城池挖掘壕沟、布置拒马的蜀军望去,看蜀军的动作,这是打算将他们围困在城内,不给他们一点生机。 “至多两三日,蜀军挖掘的壕沟、布置的拒马,将会把整座黄白城彻底围困起来。”郭汜道出了一句他的度算,这一句话他说的有气无力。 李傕点了点头,他的脸上泛着苦涩的味道,所谓英雄末路,不外如是,他这位凉州的豪杰,如今走到了一条死胡同里,眼见着生机不存。 “不能放任蜀军在城外自行其是,当需领兵出城,攻杀挖掘壕沟、布置拒马的蜀兵。”李傕说出了他的应对之策,他决意挣扎一二。 “只是今日我军尚且处于奔走的劳苦之中,待到明日,士卒养精蓄锐一二后,我亲领兵出城,同蜀军大战一场,坏了蜀军的围困之策。”(本章完) 第375章 亡命之徒 长安城外,蜀军大营。 主簿兼军师中郎将荀攸在送别刘璋北上前往黄白城之后,他返身回到了中军大帐。 如今他的明公刘璋引兵前往黄白城,欲亲自指挥诛杀李傕、郭汜二贼的事宜,军中无主的当下,蜀军大营的一应事务就落到了他的头上了。 身为主簿、兼着大营的留守,荀攸身上的担子不可谓不重,无论是军情往来通传、或是军中粮草辎重的调配,均需要他来做应对、做决断,不使主帅离去的当下、军中出了什么乱子。 说起来,荀攸向来是以智谋为长,可近来和当下,他所发挥的作用更多的是抚安内外,而不是忠正密谋这一块,毕竟如今刘璋以下,没有一个如他这般有资历、能任事,可胜任抚安内外之任的人物。 所以荀攸这一向都是在处理军中细务,而今刘璋引军北上前往黄白城,大营的坐镇管控一职,自然而然的就落到了荀攸的身上,他身上的担子也就更重了。 毕竟无论是军中的大事或小事,皆需荀攸来料理。 参军郑度,作为留守蜀军大营的一员,此刻他携带着一封文书赶了过来,在他走到中军大帐门口的时候,侍立在中军大帐两侧的护卫,惯常的掀开了中军大帐的帘帐,方便郑度踏入帐内。 “荀主簿,陈仓急件。”郑度三步并做两步,向着荀攸递上了他携带的书信。 当郑度将书信递到荀攸的案几上后,他倒退了两步,等着荀攸拆开书信阅览其中的消息,而后为荀攸参详一二。 荀攸熟稔扯开文书袋的封口,从文书袋中拿出了一张绢布,而后摊开绢布,仔细的端详起了绢布上的内容,不多时,在阅览完绢布上的内容后,他将绢布折叠收置回了文书袋中。 “陈仓那里是有什么动静吗?”见荀攸观阅完了绢布的内容,参军郑度关切的问询上了一句。 荀攸淡然的笑着,他摇了摇头道:“陈仓一切如常,没有什么变故,这封急件上所载的信息,是关于凉州的事情。” “凉州?”郑度斟酌了一二刻后他,他追问道:“莫不是韩遂、马腾闹出了什么大的动静?” “然也。”荀攸点了点头,他详细的阐述道:“据吴中郎将派遣到凉州的间细所探查到的消息,凉州之地,先是马腾趁隙袭取了韩遂所驻军的金城,一时间马腾之气焰不可制约,然而韩遂非是易处之辈……” 荀攸顿了顿,续而说道:“韩遂久在凉州,深得豪族、羌胡之心,故而韩遂虽是骤然遇袭,势力有所衰减,可韩遂不久就募集聚拢了一支联军,趁着马腾在金城欢乐的时候,引军杀害了马腾留置在天水郡的妻小。” “如今马腾听到了妻小被害的消息,自金城急速向着天水郡返回,料来当下天水郡,一场大战不可免也。” “哦,这倒是一件好事。”郑度面露微笑,他笑的很是洋洋洒洒。 “马腾袭肃了韩遂的金城,韩遂杀害了马腾的妻小,如此这般下来,两家的仇怨深矣,凉州的这两位骁桀,想必是绝无联手的可能了,现下对我们就没有什么危害了。” 一顿分析后,郑度轻松快意的展望了一句:“说不得,韩遂和马腾两虎相争,一起殒落了去,明公后面引兵荡平凉州也就轻松快意了。” “嗯!”郑度琢磨了一下,他侃侃言道:“眼下韩遂、马腾相争于天水,两军纠斗之际,或许,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机会,若是能派兵前往,趁着两家军疲不振,纠斗未分,一举枭除韩遂、马腾……韩遂、马腾,凉州双雄也,韩遂、马腾一除,凉州自然望风归服。” 荀攸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的面色也略微有些开怀:“两虎相争,就算没有一起陨落,但也必有一伤,凉州的力量不得并力,反倒是自相内耗,这对我们来说,的确是一件好事。” “不过当今之急务,还在于诛除窜逃的李傕、郭汜二贼,凉州之事,且先静观其变,再做定夺。”荀攸将事情分出轻重缓急,打算先专注眼前的事情,也即是诛除窜逃的李傕、郭汜。 “主簿说的是,当今的要事,在于诛除李傕、郭汜,不然关中之事不得圆满,多少有些残缺不美。”郑度前面的话也只是建议而已,见荀攸表示了反对的态度,他自是点头应了下来。 “不过我们也可以趁着韩遂、马腾相争之际,去做上一些事情,但还需明公定夺才是。”荀攸斟酌了片刻后,他决定问一问对事情有决定权的刘璋,他虽是留守大营,细务他可以即时处理,但一些要事,他须禀明刘璋然后施行,此为臣之道也。 一念即定,荀攸拿起吴懿递来的文书,朝着书吏孟节说道:“劳烦孟君,将吴中郎将递来的文书,以及问策的话发给明公吧,看明公那边作何决策。” “此外可挂上我的建言。”荀攸缓缓言道:“如今凉州的局面,韩遂、马腾相争于天水,两虎相争,或是一虎败亡、或是两家相持,战况局势难以一时间有个结果……但两虎相争,无暇他顾,确乎宜合我军趁韩遂、马腾不备之际,拿下一二处关中通往凉州的要地,为日后拿下凉州做一些铺垫。” 听着荀攸话语中的‘劳烦’二字,孟节道了一句不敢,而后他双手接过荀攸递过来的文书,倒退几步后,返身执行荀攸下发的命令去了。 “主簿的建言甚是合乎道理,韩遂、马腾的战事我们不用去掺和,任由二人打生打死,但可趁着二人无暇他顾的时候,去夺取一二处要地,为来日兵进凉州做准备,称得上明略最优也……以明公的英才睿智,当会同意主簿的建言,见缝插针,不放过眼前这个机会。”郑度寻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他推论了一句。 “明公睿智英断,必然会有一个决策,你我只需静候明公的令旨便可。”荀攸点头表示了认可。 这里荀攸和郑度讨论着凉州的事务,同时扯及刘璋,而刘璋那边,对凉州未曾上心一丁半点,他只挂念着李傕、郭汜二贼,李傕、郭汜二贼,犹如两只猛虎也,纵虎容易擒虎难,他自是不会放过眼前能斩草除根的机会。 此刻的刘璋,便是正领着万余军士,前往赶赴黄白城的路上,打算就此诛除屯驻黄白城中的李傕、郭汜二贼。 “当下情形如何,李傕、郭汜二贼未曾走脱吧。”见着兵曹彭羕近前,似有消息禀告,刘璋率先开口问询了一句。 兵曹彭羕拱手言道:“禀明公,李傕、郭汜二贼,如今尚且还在黄白城内,不曾走脱……甘宁、娄发等将已经赶赴到了黄白城,现下正在绕城挖掘壕沟、安置拒马,以防二贼出逃,就等着明公大军前往,四面合围,一鼓作气,攻下黄白城。” “李傕、郭汜可有什么举动。”刘璋料定,似李傕、郭汜一般的恶虎,自然不会坦然受死,肯定会做一番困兽之斗。 “自然是有的。”彭羕接着通禀道:“李傕、郭汜二贼,曾领兵出城,有意袭扰我军挖掘壕沟、摆放拒马的举动,只是都被杀退了回去,二贼如今已然是无计可施,只能于城内做困兽之斗。” “大善。”刘璋舒了一口气,他可不想李傕、郭汜一路跑,他这边一路追,撵兔子似的去追杀李傕、郭汜,他想着的是快捷迅速的诛除李傕、郭汜。 一念至此,刘璋下发了命令,让麾下的大军加快行军的速度,急速赶赴黄白城,汇合甘宁、娄发、张任、张绣的什伍,仿佛一个铁桶一般,将李傕、郭汜牢牢的困在黄白城内。 不多时,传令官就将刘璋的命令传遍了大军上下,这一支中军骁锐在收到刘璋的命令后,立即就加快了行军的步伐,阔步向前,向着黄白城赶赴而去。 当日头西移,倦鸟归林的时候,刘璋引着大军赶赴到了黄白城下。 “明公。”军议校尉法正上前,他向着刘璋通告道:“李傕、郭汜几番出城袭扰,但都为我军打退,如今二贼是坐守孤城、外无援手,计穷路尽矣。” 刘璋点头称道,他面色轻松的叮嘱了一句:“李傕素来狡黠,还需防着李傕乘隙出逃才是。” “明公放心,虽是如今绕城的壕沟未曾挖完,所布置的拒马还有漏洞,但有缺的地方,都有士卒盯梢,夜间也会燃起灯火,谨防城内有人出逃,断乎不会让李傕、郭汜悄无声息的遁走。”法正打着包票。 “如此甚好,卿等辛苦了。”刘璋抚慰了一句。 法正嘿然一笑,他意气纵横道:“为明公做事,何谈‘辛苦’二字。” 夜色渐深,刘璋领来的万余士卒,在兵曹彭羕的指挥下,向着甘宁、法正早就设置好的营寨中踏步而入,去好生休息一夜,缓解下疾驰行军的劳苦。 “我军初到,军士疲乏,还需谨防李傕、郭汜二贼夜间袭营。”刘璋见着大军皆已入营,他朝着身边诸将道了一句,惯常夜袭的他,自是会防着李傕、郭汜来这么一手。 法正点头应道:“明公放心,今夜会加派巡夜士卒,并在黄白城周遭点起篝火,以防城内有军突出,断乎不会让李傕、郭汜有机会袭扰我军。” 见军议校尉法正都有了妥当的应对,刘璋放下心来,他向着中军大帐而去,长途行军着实辛苦,他也有一二点疲惫。 刘璋领着万余军士抵达黄白城,黄白城内的李傕、郭汜,自然是侦知了这一消息。 ‘苦也。’李傕见着又有万余蜀军赶赴而来,他只觉口中犯苦,他的面色也是苦涩无比,身形则像苦瓜一样略微蜷缩着,整个人仿佛就是一个苦瓜。 这里李傕是面色不佳,那边郭汜则是脸色近乎惨白,一张脸没有了血色,整个人更是不时的颤栗着,可见郭汜心中惊慌的程度,已经到了不能掌控自身身体的地步。 郭汜说出的话,也是不得沉稳,带上了一丝颤音,仿佛一台经年的老留声机一样,发出的声音吱吱呀呀的:“稚然,你我如何是好?” 郭汜这幅作态,是他从来没有表露过的,哪怕是他追随的相国董卓为王允设计诛除,当时的他都没有这般的失态,毕竟当时他可以趁隙窜逃回凉州,或可保住一条性命。 可如今的局势,比起董卓身死的当时,情况上更加危急,那位益州牧刘璋绝人之路,郭汜自知连窜逃回凉州都做不到,这次确乎难以保全自家性命,说不得只在这几日内,他就要踏上黄泉之地,奔赴幽冥之下。 李傕眸色不定,他望着城外蜀军点燃起的篝火,他知道,这是蜀军为了防备他夜袭、或是防着他趁着夜色逃脱所设置的,这是一点生机都不给他。 ‘今夜,当是最后的机会也说不定。’李傕举目望月,但见月色晦暗,只数点繁星点缀在夜空之中,他生出了一个念头,一个或许能让他得脱生天的计划。 “刘璋小儿大军远道而来,必然是疲乏的状态,今夜你我可各领军士出城,袭扰蜀军的大营,若是能弄出一场大的惊扰来,或许你我可得暂得喘息一二。”李傕出谋道。 郭汜听着李傕的建议,他却乎是不敢点头,他犹疑道:“刘璋小儿恐是会猜到你我的想法,会有所防备。” 李傕冷哼了一声,他牙齿咬的蹦脆,硬朗的说道:“你我身处危境,岂能顾虑太多,如今夜袭或许有一线生机……若是不夜袭,等到明日蜀军大众合围,绕城的壕沟、拒马全部妥当,那时候,你我就断然没有生机了,就要被困死黄白城内了。” 言罢,仿佛一个亡命之徒的李傕,恨得不成钢的紧盯着郭汜。 “好,就听稚然你的,当博上一搏。”郭汜斟酌了一二李傕的话,他点头应了下来,而今的局势确乎如李傕所说的一样,夜袭成功尚且有一线生机,可若是什么都不做,就当真是走向绝路了。(本章完) 第376章 异姓兄弟 黄白城。 李傕、郭汜决定了夜袭蜀营,二人有意趁着今夜月色无光、众星黯淡的时候,飞驰出城、马踏蜀营,掀起一场大的波澜,给那位益州牧刘璋一点小小的凉州震撼。 而决意夜袭的二人,此刻商议起了夜袭的详情,需多少人出城夜袭,哪些人出城夜袭,哪些人守城,又有哪些人接应,这都需要一一做好提前的打算。 兵法云:有备则无患也! “蜀军四面合围黄白城,城池四周皆有蜀军营寨,你我二人可各自领兵,向着相反的方向攻伐而去,如此一来,夜深人静、灯火晦暗,蜀军不明我军夜袭兵力多少,当是惊诧慌乱,为我军所败。”李傕的话有条有理,他细细的规划道。 郭汜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他同意了李傕的策算,只是有一条,他还有些疑问:“稚然,那你我是南北方向各自出城呢,还是东西方向各自出城呢?” 按照李傕的计策,他和李傕需要背道而驰,向着相反的方向出城夜袭,也即是有两条路子,一为东西,一为南北,对此郭汜存着些惑然。 “南北为宜。”李傕斟酌了片刻后,他肯定的说道。 沿着‘南北为宜’,李傕续而分析了一句:“刘璋小儿领着的大军初到,屯兵之地为黄白城之南,是故城南的蜀军长途跋涉、甚是疲倦,容易被惊扰和攻破,而这里需另一人出城北,做夜袭的姿态,逼迫蜀军护住北营,不使蜀军增援南营。” 郭汜重重的点了点头,他自认武勇胜于李傕,于是他开口言道:“既是城南蜀军易破,那就由稚然你去夜袭蜀军南营,城北的蜀军便交予我了,我定教城北的蜀军不敢分心,不得引兵去增援城南的蜀军。” 这里郭汜打定主意去啃城北的硬骨头,让李傕去吃城南的软柿子,若是以往,他自是不会做出这般义气的举动,可事已至此,他自觉和李傕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也离不开谁,也是该抛弃旧怨,团结一致了。 听到郭汜大义炳然的话,李傕的神色第一时间有些动摇,但也只是片刻过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将神色坚定了下来。 李傕摇了摇头,他否定道:“不可,如此不合兵法。” “不合兵法?”见李傕否决自家的决定,郭汜豁然不解,神色间皆是惑色:“这话从何说起?” 李傕缓缓言道:“阿多,你听说过田忌吗,昔日田忌赛马,以上驷对中驷,中驷对下驷,故而赢下了赛局……形势与今夜相同也,以你郭阿多的武勇,可为上驷,我智谋为长、武勇为短,可为中驷,而城南的蜀军,远道而来,疲乏不堪,可为下驷,城北的蜀军修养日久,可为上驷……” “我懂了。”郭汜打断了李傕的话,他仿佛被醍醐灌顶了般,一双眼睛泛起智慧的光芒:“我去对敌城南的蜀军,为上驷对下驷,稚然你去对敌城北的蜀军,为中驷对上驷,如此一来,胜面就比较大了。” “然也,这正是我的意思。”李傕面露喜色的应和了一句,他叹服道:“向来某以你郭阿多为一介莽夫,却不知郭阿多你也是腹有机锋、思维通达啊。” “稚然,我郭阿多纵横天下久矣,自然腹中是有一二谋略的,何故如此这般小瞧于我!”郭汜嘴上虽是这么说着,但心里却是乐开了花,他对李傕的赞美很是受用,仿佛吃了西域来的石蜜一样,甜在心头。 只是甜蜜的同时,郭汜心中有一二点犹疑,对李傕这般行事的犹疑,他自认智谋短浅,是以常常害怕被人所欺骗,尤其是对上如李傕这样智谋之将。 郭汜凭借着直觉进行了揣测,他揣测李傕可能是不怀好意,让他去牵制城南的蜀军,并将蜀军大营的目光引到城南,然后李傕则趁机向着北地郡窜逃而去。 只是郭汜心中的怀疑、揣测、担忧,在李傕接下来的话里,霎时间烟消云散了。 但闻李傕指着他的从弟李桓说道:“阿多,子表有些武勇,可以为你的助力,今夜夜袭,便让子表在你麾下听命行事吧!” “这……”郭汜被李傕的一席话语感动到了,他没想到李傕竟是将从弟李桓置于他的麾下,为他的助力,不由的,郭汜心中那一丁半点的对李傕的怀疑,顿然消弭不见了。 郭汜这里他心中谩骂了自家一句,他不期李傕这般的坦诚相待,他竟还心存犹疑,这也未免太过苟且卑浅了。 “稚然,我愿同你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今日死。”郭汜上前,他握住李傕的手,紧紧的将两人的手握在一起,动情的说道。 李傕听着郭汜动情的话,前面结为异姓兄弟的话还好,但听到后面同年同月今日死的时候,他的嘴角不由抽动了一下,只是神色上没有什么变动,他和郭汜一样,都是露出动情的神色。 待郭汜一席话语说完,李傕紧接着开口道:“某早有此愿矣,只今夜还需夜袭蜀营,可待今夜功成,你我自当结为异姓兄弟……” 李傕朗声动情的说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今日死。” “稚然。”郭汜道了一句。 “阿多。”李傕回了一句。 这一副动情的画卷,落在周遭人的眼里,众人无一不是为之感动。 时间不等人,夜色渐渐深矣,李傕和郭汜各自去做了准备,夜袭营寨,用不上太多的人,一则士卒大多夜间视觉不佳,晦暗之中不能视物,二则夜色恍恍,非精锐士卒不能听令行事,普通士卒只会坏了大事。 待夜袭的事宜准备妥当之后,郭汜寻上了李傕,他指着麾下都尉夏育说道:“稚然,你即是将李桓置于我的麾下,我当报之,夏育虽是武勇不及李桓,但也称得上是一员勇将,今夜且让夏育在你麾下听令行事,希望能对你有所助力。” 作为一名成年人,且心思极重的凉州人,郭汜虽是前面为李傕的操作所感动,但他的动情来的快去得也快,很快他就觉得还是需要防着李傕一手,所以他打算将夏育安插在李傕的军中。 说话间,郭汜细细的打量起了李傕的神色,惟恐李傕有一二推脱的意思。 然而,让郭汜心安的是,李傕是欣然同意,并且几乎是在他说完之后,李傕就立马点头应了下来。 ‘是我多疑了。’郭汜不由责备了自己一句,但责备归责备,若是不将夏育放置到李傕处盯着李傕,他是怎么都不会放心下来,就此出城夜袭蜀军南营的。 郭汜军中有李傕的从弟李桓,李傕军中有郭汜的探子夏育,两边在情谊有似结义兄弟的同时,却又仿佛都对对方做出了戒备的意思,就此两边引兵出城,一南一北,向着蜀军营寨杀去。 至于城内的留守将领,为李傕麾下的王承,以及郭汜麾下的伍习,王承和伍习在以往李傕和郭汜交兵长安之时,战场厮杀有所怨怼,是以二人不会协和密谋,外加城内所留士卒为李傕和郭汜的亲族子弟,郭汜也就放心留任二人在城内据守。 黄白城城南。 “大兄,李傕素来狡黠,我恐他非是要夜袭蜀营,而是大有几率是北向窜逃,向着北地郡而去。”郭汜的从弟——郭浦,同样多疑的他,向着郭汜道出了他心中的担忧。 郭汜闻言摇了摇头,他示意郭浦看了一眼身处前军的李桓,他轻快的笑了一声:“李桓身处我军之中,李傕岂会弃李桓而去,况且李傕军中有夏育在,李傕若是有去意,哪里肯让我放置夏育在他军中。” “汝疑心何以如此之重。”郭汜吐槽了一句,他摇头晃脑道:“今日我同李傕,是一艘船上的旅人,这船翻了那就是一起翻了,要想活命只有团结一致、携手同好,不可疑心对方才是。” “是,大兄说的是。”郭浦点了点头,面色上表示了同意,可他的心中却是不以为意,区区一个从弟,他不认为能拘束住李傕的去心,说不得,李傕是故意将李桓放置在郭汜麾下,好让郭汜安心攻打城南的蜀营。 只是见着郭汜笃定的语气和面色,郭浦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其次他也担心他的话没有灵验,到时候成了离间的小人,那就不美了。 再往前一些,郭汜和郭浦不再言谈,二人屏息凝神,唯恐发出一丁半点声音,惊扰了蜀军,让蜀军有了防备,对他们夜袭的计策失灵无功。 然而就当郭汜摸近蜀军营寨,自认为今夜这场夜袭当可获大功的时候,只听到一声锣鼓轰鸣,在这只有虫鸣鸟叫的深夜里恍若惊雷一般。 ‘怎么回事?’郭汜惑然不解,他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响起了一道锣鼓之声,他明明都这般小心谨慎了,难不成还是被蜀军发觉了他的动向。 正如郭汜所推断的一样,郭汜自出城以来,他这一行军伍的动静,就早早的被军议校尉法正安插下的斥候侦知了,蜀军也就早早的做好了防备,挖了个大坑等着郭汜来跳。 “郭阿多,你这个盗马之贼,真是恶性难改,竟敢夜来偷营,却不知乃公就等着你上门呢。” 郭汜听到对面的蜀军军中传出了一声极是轻薄的调侃之言,他闻言顿然面色发赤,一张脸涨的通红,无他,早年盗马之事,是他人生的污点。 毕竟不管那个成名的豪杰,都不会做出盗马的事迹来,而一个盗马的卑劣之徒,又如何能成为一名豪杰呢? “退、退、退。”只是郭汜心中虽是怒气升腾,但形势比人强,他自知夜袭即是被蜀军侦知,留于此地只怕不妙,得速速退回黄白城才是。 只不过作为设伏的将领,兼之调侃郭汜言语的说话人-——甘宁,自然不会坐视郭汜就这么退兵而去,他招呼了一声麾下的锦帆儿,就此向前杀去,衔尾追杀起奔逃归城的郭汜。 ‘稚然,你的计策什么时候能灵验一次。’听着后方传来的喊杀之声,郭汜不由的腹诽谩骂了一句李傕,不管是陈仓、长安,还是如今的黄白城,李傕的计策每每都被蜀军提前猜到,做好了应对之法,致使他每每掉到坑里。 而正在被郭汜腹诽谩骂的李傕,在出了黄白城北门之后,他先是向着蜀军的营寨行去,待离蜀军营寨不远后,他招来了郭汜安插在他麾下的夏育。 “夏都尉,你的武勇我素来是听闻过的,凉州的勇士,你就算在其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今次既然郭阿多将你调配到我的麾下,那我就要见识一番你的武勇。” 李傕的话像是浇上了一层蜂蜜,甜滋滋的,教夏育不免有些得意,夏育仰着头,瓮声瓮气的说道:“还请将军下个令,不管往哪个方向打,某自当打出一个漂亮的战绩,让将军满意。” “如此甚好,那我便点都尉为先锋,先登破寨,我于后为都尉后援。”李傕神色间很是满意夏育的应对之词,他也很快下发了命令。 “诺。”夏育中气十足的应了一句。 随即夏育领着麾下数百名士卒,向着似是不设防的蜀军营寨杀去,念着当李傕的面,好好展露一二自家的武艺,同时给他的主将郭汜涨涨面子。 在夏育领军杀至蜀军营寨近处,似是一桩大功即将落袋的时候,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 但听见蜀军营中一道擂鼓之声后,蜀军自四面八方袭来,将他这数百之人围困其中,像是瓮中捉鳖一样,牢牢的困死了夏育和他麾下的士卒。 “将军援我。”夏育自马上回头眺望,并高声宣喊出了一句,只是他回头望时,那里还有李傕一行人马,早早的、李傕一行人已是消失在了夜色中。 ‘凉州人,最是叵信。’ 出身关中的夏育心中怒骂了一句,他对李傕见势不妙,立即抛下他的行为,来上了一句地域黑。 只是骂归骂,夏育举目四望,他眼下最紧要的,是得杀出一条生路才是。(本章完) 第377章 兄弟情义 蜀军南营。 刘璋听着远处传来的喊杀之声,这股子颇有劲道的喊杀之声穿过了营帐,直直的摄入他的耳中,教他当下睡意全无,他也就索性起身,披了件单衣出了营帐,往营中高台走去。 夜战,即夜间交战厮杀,火把是少不了的,尤其是今夜月色不明、四野晦暗,若是没有火把的照明,底下的士卒只怕是两眼一抹黑,瞧不见敌军所在,也见不着同袍的身影。 于是乎,蜀军南营前面的战地上,一支支火把被举起,火把一多,有若是夜空中的繁星一般,这让侦望战局的刘璋想起了一个成语-——举火如星。 借着火把带来的光明,登上营中高台的刘璋,大略的将战局情形收入眼底,首先来袭的敌军所竖的旗帜,上面是一个明晃晃的‘郭’字,不用多想,必然是凉州双雄之一的郭汜。 而郭汜在凉州诸将中武勇是出类拔萃的,是以郭汜虽然落入伏中,但郭汜在一番左冲右突之间,竟是隐隐有突阵而出的势头,并且由于夜战局势不清的因素,一时间,倒是真被郭汜钻了个空子,逃出了蜀军的包围圈。 只是追随郭汜的骑卒,可以依仗马力奔逃而出蜀军的包围圈,可追随郭汜前来的步卒,却是依旧被围在蜀军的包围圈里,这些凉州步卒见着郭汜突阵而去,纷纷扬声道:“将军弃我!” “将军弃我!” 凉州步卒的声音既是哀言,也是有意激上一激郭汜,毕竟若是郭汜有一二点良心和傲气,听到凉州步卒这般的言语,自是不会扔下步卒,就此引着轻骑奔逃回黄白城。 可是令凉州步卒没有想到的是,郭汜全然没有战心,只自顾自的埋头驾御着坐下骏马窜逃,对依旧被困在蜀军包围圈中的步卒不管不顾,一点都不念和士卒之间的同袍情义,但顾着自家的性命。 连番的失利,连番的战败,连番的被蜀军猜中自家的心思,让郭汜,这位凉州的豪杰,没有了同蜀军作战的心思,因而郭汜尽管耳中遍布麾下步卒的哀鸣,可他却是充耳不闻,只想着先突围而出,保住自家性命再说。 ‘三军易得,一将难求。’郭汜终究不是铁石心肠,在听闻到麾下步卒的哀鸣时,他心里多少升腾起了一些不甘,不甘就此窜逃而去,但他又不愿留下,是故他以‘三军易得,一将难求’的谚语,催眠着自家,好教自己心中舒坦一些。 而随着郭汜引着轻骑遁去,被留下的凉州步卒失去了主帅,和郭汜一样的,他们没有了战心,纷纷丢下手中的刀戈长矛,跪倒在地,只求蜀军能宽宏的留他们一条性命。 甘宁自少年起,他就横行巴郡,肆行无忌,是故他这尊杀神,一贯的杀心很重,若是放在以往,就算面前这伙凉州步卒跪地求饶,他也会一一诛之,不露些许的慈心。 宽恕这些凉州步卒,何如筑起一座京观,以显武功卓越,这是甘宁心中真实的念头。 可今时不同往日,有了刘璋的约束,甘宁的杀心虽盛,但他很好的压下来自家的杀心,他没有指挥左右军士上前,就此诛尽面前的凉州步卒,反而是接纳了这伙被郭汜抛弃的凉州步卒的请降。 留下娄发去羁押管控面前这伙跪地请降的凉州步卒后,甘宁一个挥手,他忙不迭的引着帐下精卒,循着郭汜窜逃的方向追赶而去。 不顾夜色迷蒙,也不管郭汜时候有后手,甘宁就这么追了出去。 盖因郭汜的脑袋是一个诱人的战利品,对刘璋麾下的诸将有着莫大的吸引力,毕竟刘璋有檄文前言道:‘有能诛李傕、郭汜者,赏千金,封侯。’ 千金,甘宁对金钱,说实在的他不太感兴趣,可封侯,这无疑是搔到了甘宁的痒处,或者说,世间的男儿,大半是抵挡不住封侯的诱惑。 ‘我要做君侯。’甘宁脚步如飞,他的心中贪念大盛,一刻也不曾停歇下追赶郭汜的脚步。 不过甘宁的运气不是太好,虽是他一刻也不曾停歇,一刻也不曾松懈,但还是让郭汜滑溜的从他手中溜走了,同时封侯的荣耀也从他手中溜走了。 这里当甘宁追逐郭汜到了黄白城近处时,郭汜却是提前一步,飞驰着入了城,同时在麾下骑卒还没有全部踏入城中时,郭汜就着人关闭了城门,这一刻郭汜只念着保全自身,全然不去怜惜麾下的士卒了。 不管是骁捷的骑士,还是精锐的步卒,都不如他这位主帅的命重要,这是郭汜关闭城门后的第一个念头。 待到城门完全关闭,城门后的郭汜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今夜的局势着实凶险,若不是他果决的先抛弃步卒,再决绝的放弃骑卒,则黄白城不可保也,他的性命也不可得全。 只是郭汜心中尚且处于庆幸,或者说是略微的自鸣得意的时候,他没有察觉到,围在他周遭的士卒,撇向他的眼神,多少有些微妙了起来,凉州士卒们眼神交错,内中意味各自通明。 “糟糕,我兄长?”被李傕放置在郭汜麾下作战的李桓,在紧跟着郭汜安全的逃回黄白城内后,先是庆幸今夜得生的他,立即就担忧起了他的兄长李傕。 即是他和郭汜遇伏,那夜袭蜀军北营的李傕,想必也是处于不妙的情况。 不多时,郭汜和李桓登上黄白城城北的门楼,向着远处眺望而去,但见远处蜀军的营寨门口,星夜之下、举火如星,分明有一场大战在打响。 “郭将军,还请伸出援手,救援我家兄长!”李桓向着郭汜请求道,他听着远处的金鼓之声,心中是止不住的担忧。 李桓同李傕虽是从兄从弟的关系,可共事多年,之间的关系直如亲兄弟一般无二,这也是为何李傕将李桓置于郭汜麾下听令,就得以让郭汜放对李傕放弃疑心的缘故,不再去疑心李傕有窜逃的嫌疑。 郭汜闻言,他只讪讪的笑了一声:“李将军福大命大,且武艺超群,岂会为蜀军所困,你我只静候佳音即是,却是不必急在一时,若是大军轻出,恐又会中蜀军的奸计。” 话里话外,郭汜都是不愿意引兵出城,去救援似是被困蜀军围中的李傕,遇伏之后奔逃回城的他,说什么也不愿意再轻易出城,去同蜀军交锋了。 是以虽是城外李傕貌似落入危境,可郭汜只是屹然不动,稳如泰山。 李桓闻言,正在俯身埋头请求郭汜的他,目光中闪过一缕凶光,他知晓,面前的郭汜胆志已丧,连和蜀军打上照面的胆量都没有了,竟是决意不出兵救援他的兄长李傕。 不过直起身子、抬起头来的李桓,他眼中凶光弥散,唯余哀求之色,形势比人强,周遭皆是郭汜的亲卫,且郭汜武勇在凉州是数一数二的,他纵有悖逆之心,可也不敢透露出来。 是故李桓只是言语殷殷,夹带着些许泣音哀求道:“郭将军,某愿领某帐下数百士卒,前去接应我家兄长,还请将军俯允。” ‘你自送死,与我无关。’升腾一个关我屁事的念头后,郭汜点了点头同意了李桓的请求。 见郭汜点头同意,李桓一甩战袍,就此匆匆下了城楼,唤来了帐下的数百士卒,着人打开了城门,就此向着蜀军北营而去。 而蜀军北营的围中,却是不见李傕的身影,只有一脸怨愤之色的夏育,夏育此刻目眦欲裂,他对弃他而去的李傕恨意直达巅峰,同时对向他奔杀而来的蜀军还以锋锐的刀锋。 ‘李傕,李傕,乃公今生今世,便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 一边于心底不断地咒骂着李傕,夏育,这位凉州骁将,在亲卫的簇拥下,一边不断的向前攻杀。 夏育作为一名关中人,他心中多少有些信义在,是以他虽是为蜀军重重包围,可念及至交好友高硕,乃是死于蜀军的手中,他是断乎不愿归降蜀军,因而他只一味的攻杀,希望能杀出一条血路出来。 夜色朦胧,星月无光,虽是有火把照明,但蜀军士卒多少会受到黑夜的影响,包围圈出现了脱节的地方,就是这片刻的机会,夏育在亲卫士卒的拼死相助下,竟是奇迹般的从蜀军的重重包围中窜了出来。 一旦脱困,夏育顾不得身后还在蜀军围中的士卒,就此向着黄白城而去,他知道,眼下杀回围中,去救援被围困的麾下士卒,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同被围困的麾下士卒一起送命。 秉持着对李傕的杀意,以及对射杀高硕的蜀将的仇心,夏育头也不回的向着黄白城而去,他心中有恩怨尚未了结,不能就此丧命于此地。 埋头向着黄白城而去的夏育,撞上了出城接应的李桓,李桓见着夏育,他立即问询上了一句:“夏都尉,我家兄长呢?” 夏育在认清身前之人是李桓,并在听清李桓的问题后,他眼中凶光一闪而逝,随即他的脸上堆起了浅浅的微笑:“李校尉,你家兄长无碍,他与我说分兵两路,以搅乱蜀军追击的阵脚,却是绕道城西入城了。” 李桓闻言顿然面露喜色,他不禁道了一句:“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只是做欣喜状的李桓,却是没有瞧见夏育嘴角的诡异微笑。 言罢,李桓同夏育一起返身回到了黄白城。 一入黄白城,夏育率先来到郭汜的身边,向着郭汜耳语了几句,郭汜闻言顿然色变,他眉眼微微挑起,眸中燃起凶光,直直的看向李桓。 李桓自是感受到了这股杀意,而他却是不明其意。 就在李桓不明所以的时候,但见他身后四名郭汜麾下的亲卫上前,各司其职,一名亲卫将他抱住,两名亲卫缚住了他的臂膀,随即最后一名亲卫卸掉了他的武器。 “郭将军,这是何故?”被郭汜亲卫的举动弄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李桓,他甚是惑然的问出了一句。 郭汜不待开口,那边他身侧的夏育冷哼了一声,而后一字一顿,满是恶意的说道:“何故,这就要问问你的好兄长李傕了。” “我兄长?”李桓还是没有明白,他回问道:“夏都尉,你不是说我兄长和你兵分两路,由城西回城吗……若是你同我兄长有什么误会,待到我兄长回城,好好商谈一番解开误会便是了,如今你我两家临着大敌,不是内斗的时候。” “呸。”夏育上前,他朝着李桓的脸上喷了一口口水,紧接着恶狠狠的道了一句:“那是乃公诓你的,不然你如何会同我一起回城……我告诉你吧,你那位好兄长李傕,定下夜袭之策时,就想着抛弃我家郭将军远遁了,如今早就远走高飞,向北而去了。” “不可能,不可能。”李桓疯狂的摇起了头,他不愿意去相信夏育的话。 若是按照夏育说的,他的兄长李傕,便是将他作为一枚弃子,一枚用于取信郭汜的弃子,用他的性命,去换取自家的脱身,这还是他那位至亲至密的兄长李傕吗? “夏都尉,定是你瞧错了,我兄长必然不会远遁,他想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一时间不得返回城中……”李桓喃喃的说了起来,他不住的说道:“当是如此,当是这样子的,我兄长早晚会返回城中。” 听着李桓的自言自语,夏育露出可怜的面色,他嗤笑道:“天下竟有你这么愚笨的弟弟,对自家的兄长都不了解,你这条命,断送在李傕的手里,不为过矣。” 郭汜上前,他挥动着手,像是赶走一只苍蝇的动作,示意麾下亲卫将李桓绑缚囚禁起来。 至于为何不将李桓直接就地正法,盖因他虽是对夏育的忠心很是认可,但他对李傕是否真的离去还存在一二犹疑,毕竟战局纷乱,说不得夏育误判了局势。 所以郭汜打算等到天亮,若是天亮之后,李傕还未返回,那他便要一刀刀的割下李桓的血肉,用以报答李傕弃他而去、不顾信义的举措。 被郭汜亲卫挟持带下去的李桓,并没有做出挣扎的行为,他只两眼无光、身体松软,仿佛一条死狗般,遭到李傕背叛的他,莫大的刺激下,心神不守、脑中空空也。 什么兄弟,什么情义,皆是狗屁!被拖下去的李桓,心中破口大骂了一句,他却是没有去骂李傕,而是骂他自己,骂他自己天真,骂他自己单纯,竟是去相信什么兄弟情义,以至于落入如今的境地。(本章完) 第378章 暗流涌动 黄白城外,蜀军营寨。 当朝阳升起、天色明净之后,昨夜李傕、郭汜夜袭之战的痕迹,便无有遮掩的展露在了刘璋的面前。 但见营寨门口是一具具凉州士卒的尸体,刀戈、弓箭被随意的丢弃在地上,旗帜、大纛不再竖起飞扬,而是笔直的躺在尘土之中。 一副落败而逃的惨况,直直的落在了刘璋的手里。 兵曹彭羕站在刘璋的身侧,拱手向刘璋禀告道:“明公,昨夜黄白城中有两支军队出城夜袭,一支往城北的营寨而去,一支往城南、也即是我们这里而来……往我们这里来的凉州军败退后退回了黄白城,而往城北营寨的凉州军,前部人马被我军围剿,只数人得脱,后队人马似是无心夜袭,在前部人马夜袭之际就引军窜走了。” “有一支凉州军跑了?”刘璋根据彭羕的阐述,问出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刘璋只觉心下不妙,他隐约可以猜到,逃脱的这支凉州军中,必然会有一条大鱼,至少是李傕、郭汜级别的大鱼,而郭汜昨夜引军攻打城南营寨,想必那条大鱼当是李傕。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念及先贤的告戒,刘璋自然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 “可有着人马去追赶?” “确是如此,有一支人马突围而去。”彭羕点了点头,他肯定了刘璋的第一个问题,然后他继续回复起刘璋的第二个问题:“当时张任、文聘二将负责围剿夜袭的凉州军前部人马,是故这支凉州军后部人马,张任指派了张绣去先行追赶……” “而张任、文聘荡平了凉州军前部人马后,张任、文聘二位将军商定,由文聘将军留守营寨,张任则引轻骑去援助张绣了……思来有张任、张绣二位将军,必不至于让窜逃的这支凉州军得脱生天。” “如此倒也妥当。”刘璋不着意的点了点头,有张任、张绣去追,这支见势不妙就即刻窜逃的凉州军,十有八九逃不脱他的手掌心。 这里刘璋扫了一眼拱手束身的贾诩,他缓缓向贾诩问道:“贾卿,昨夜逃窜的凉州军,卿以为当是何人?” “除了李傕,无有他人?”贾诩眸中精光一闪,他立即就回答了一句。 和刘璋相处了一段时间后,贾诩察觉到刘璋非是妒贤疾能的君主,也没有因为他的出身、他的过往,就对他有所猜忌和嫌疑,刘璋心胸豁达,有类高皇帝。 是以在刘璋问策之时,贾诩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去做那等遮掩才具、藏藏匿匿的行径,暂时摒弃了明哲保身的心思。 接着上面一句话,贾诩细细的分析道:“首先昨夜夜袭我们这处城南营寨的凉州军,彼军所竖立的旗帜为‘郭’姓大旗,便可先排除掉郭汜……” “而郭汜夜袭城南,那城北必然是李傕,李傕素来狡黠,武勇稍逊于郭汜,当是不会去做什么先锋,那李傕也就会待在夜袭城北营寨的凉州军后队人马中,所以这支窜逃向北的凉州军,当是李傕无疑。” 说到这里,贾诩轻笑了一声,他推断道:“至于李傕见到前部人马被围,一不上前救援,二不撤回黄白城,八成是李傕自出城夜袭之时,就做好了窜逃的准备了。” “而郭汜,十有八九是受了李傕的诓骗,被李傕诓骗去攻打我军城南的营寨,吸引我军士的注意力,好方便引军向北窜逃的李傕,能顺利的脱身而去。” “好个狡黠的李傕!”兵曹彭羕只觉是拨开云雾见青天,他感叹了一声。 “好一个可怜的郭汜,被李傕当做狗耍。”续而彭羕一声嗤笑,他笑那郭汜智谋短浅,被李傕蒙在鼓里,一番辛苦,为李傕做了嫁衣。 对昨夜的局势进行一顿分析后,刘璋将目光放到了眼前的黄白城上,黄白城内尚且还有郭汜这条大鱼,他得破开城门,将郭汜这条大鱼给烹煎油炸了去。 “传令,让霹雳校尉阴溥先行上前,给郭汜一顿狂轰滥砸先,然后全军出击,四面攻城。”刘璋向着兵曹彭羕下发了他的命令。 听着刘璋的命令,彭羕反问了一句:“不知四面攻城,哪一面是主力。” “四面皆是主力,就看谁先登城了。”刘璋财大气粗,他豪横的说道。 说起来按照正常的攻城节奏,围三必缺一也,不使城内之人有坚守之心,而是去生出逃窜的心思,可如今刘璋对郭汜的人头是势在必得,且以他大军数万之众,对上据守孤城的郭汜数千之众,十倍的优势下,倒也不必去遵守什么围三缺一的打法。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也。 “诺。”彭羕应声称是。 而朝阳升起后的黄白城内,郭汜见着空荡荡的城外,他神色不免落寞了起来,落寞之后,他的脸色转向阴沉,续而变的阴狠,乃至于凶残,仿佛一只欲要择人而噬的恶虎。 “将李桓拖上来,将李桓拖上来……”郭汜大叫着、咆哮着,让麾下士卒将李傕的从弟李桓拖上来,他连声下了数道相同的命令。 此刻郭汜心中有着无限的怒火,翻腾着、汹涌着,于他的胸膛之内,这股滔天的怒意,是向着弃他而走的李傕,是向着诓骗于他的李傕,是向着辜负他信任的李傕。 只是眼下李傕窜逃而去,不知何往,郭汜一肚子的怒火无处发泄,他就想着对李傕的亲近人下手,以卸去胸中的一二点不痛快,也让自己能快意一些。 于郭汜催命般的号令下,神情恍惚、神色呆滞的李桓被拖了上来。 李傕的离去,在郭汜看来,是一种背叛,让郭汜不满、愤怒,而在李桓看来,遭到最亲近之人的背刺,让李桓一时间难以接受,是故李桓露出了恍惚、呆滞的神情。 “李桓,李傕干的好事,便由你先偿还一二。”郭汜提着把环首刀,怒气冲冲的上前,双手高高竖起环首刀,对着李桓劈砍而去。 一刀,李桓发出了一声惨叫,声音犀利且响亮,身体不自主的挣扎着。 两刀,李桓的声音顿然转低,受到重创的他难以哀嚎,他挣扎的动作幅度变小。 三刀,李桓的声息变得若有若无,不再动弹挣扎。 刀刀见血,刀刀触肉,郭汜发了疯一样的,恨不得将李桓、李傕的这位从弟砍为肉酱,也唯有将李桓砍为肉酱,才能泄他心中之恨一二。 郭汜的大力劈砍之下,李桓的的身上鲜血飞溅、肉块横飞,而李桓的生命力,则早已消弭见底,郭汜虽是大力劈砍,可李桓已然没有了反应,也没有了痛楚,他死了。 良久,郭汜收起了他发疯般的劈砍举动,他重重的喘息了几声,而后他将目光放到了被砍成一堆肉块的李桓身上,他不由快意的大笑了数声。 “背叛乃公,便是此等的下场。”郭汜指着被砍为肉块的李桓,他一边说着,一边眼神不着意的扫过麾下诸将,如伍习、王方、夏育等人。 在郭汜扫过每一名麾下将领时,他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杀意,教和他对上眼睛的将领,都稳稳的低下了头颅,表示出臣服的意思,不敢和郭汜对上眼。 “拖下去,喂狗。”郭汜冷哼了一声,他说出的话,有如数九寒冬的严冰,叫人不寒而栗,伍习、王方闻言,都是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而郭汜的从弟郭浦,也是暗自咽了一口唾沫。 唯有夏育,他望着被剁为肉块的李桓,露出满是鄙夷的目光,扬声应和道:“此辈狼心狗肺、全无信义之徒,送去喂狗,正是合宜。” 这时候伍习和王方,以及郭汜的从弟郭浦被夏育一言惊醒,几人纷纷出言道。 “这等不忠不义之徒,合该有此下场。”伍习朗声道。 “对,对,对,就该如此。”王方不住的点着头。 郭浦则是抚掌叹惜道:“只几刀了结,却是便宜了李桓。” 郭汜听着麾下诸将的应和之语,他收回了游离在麾下诸将身上的目光,同时藏匿起了他眼眸下的若有若无的杀意。 “自今日起,须得坚守城池,不可有任何松懈之意。”郭汜扬声宣令道。 与此同时,郭汜发出壮言,用以激励麾下诸将道:“黄白城虽小,可城池坚韧,为昔日朝廷储粮屯兵之处也,蜀军人马虽众,急切之间,我等只需好生坚守,必不会为蜀军所破也。” “天下纷扰,世事无常,三五月内,局势便多有变化,某料定刘璋小儿必然不得在黄白城久处,我等只需坚守数月,就可趁蜀军有他方之忧时,趁隙远遁……天阔地广,还不是任由我等遨游。” “将军说的是,我等只需坚守,便可胜利。”又是夏育,这个因为至交好友高硕为蜀军所杀,对蜀军抱着恨意的将领,第一个、第一时间的跳了出来,应和着郭汜的话。 随着夏育的应和,郭汜的从弟郭浦、伍习、王方等将领,也纷纷出言应和。 “嗯。”见到众将踊跃的回应,郭汜满意的点了点头,而郭汜所没有察觉到的是,郭浦、伍习、王方等人不着意的对视了一眼,接着很快就将眼神错开。 此刻,霹雳校尉阴溥也做好了攻城的准备,他命令麾下的霹雳手们将霹雳车推到了黄白城下,照例发出了数轮砲石,向着黄白城的城头抛射而去。 ‘霹雳车!’在阴溥飞射砲石的打击下,郭汜躲在城墙后面,紧贴着城墙,一字一顿的道出了霹雳车三个字。 他打听到了蜀军对飞石车的命名,同时他也对霹雳车这个命名甚是认可,声如霹雳、发石如雨,确实当得‘霹雳车’三个字。 唯独可恨的是,这等的利器不在他郭汜的手中,且他麾下的工匠也打造不出来这等的利器。 哪怕在郭汜的刀剑督促下,工匠照着蜀军霹雳车的样式打造出来类似的飞石车,但发射出去的砲石却是没有蜀军霹雳车的威力,一则发射砲石的声音不够震撼,二则发射的砲石距离不够远,才三五十步,济不得什么事。 因而郭汜只能被动挨打,默默忍受着蜀军霹雳车的攻击,他知道,霹雳车虽是威力惊人,但攻破城池还得是云梯、冲车才行,而蜀军远道而来,一时间倒是不会有什么云梯、冲车,只会是蚁附攻城。 正如郭汜所料,一顿霹雳车的狂轰滥砸后,蜀军开始了攻城,只是蜀军攻城虽是如他所料一般的蚁附攻城,但攻城的方向,却是四面进军,整个城池哪一面都不曾拉下,声势浩大,有如惊涛拍岸一样。 这不免让郭汜吃起了苦头,面对蜀军的攻伐,他只得以主帅的身份游走黄白城的每一面城墙,在某面城墙遇到大的压力之际,就引亲卫士卒上前抵御,避免城池落得陷落的结果。 身为郭汜麾下的将领,这里夏育做出了付出了极大的努力,他矗立在城头,同蜀军进行了针尖对麦芒的抗衡,说什么他也不会蜀军登上城楼。 一场攻城守城的大战,直到日中才结束了,当听到蜀军鸣金收兵的声音,郭汜心头不由松了一口气,蜀军的攻伐凌厉,若不是他这位主帅身先士卒,只怕今日难以善了,更别说坚守数月了。 一念至此,郭汜招来作战悍勇的夏育夸耀道:“夏都尉今日奋战无前,称得上是首功。” 为表现好的将领递上小红花后,郭汜贬斥起了表现不太好的郭浦道:“今日事急也,你竟是畏惧不前,于后指挥而已,是想城池陷落、丧命于蜀军之手吗……若是再有下次,莫要怪我不论亲谊,杀尔以儆效尤” 郭浦不敢抗言,他只唯唯诺诺,不断称是。 此处郭汜虽是在贬斥郭浦,但一旁的伍习和王方却是从郭汜那里感受到了杀鸡儆猴的意味,郭浦是只鸡,而他们就是猴子,郭汜这是在用自家从弟,来敲打他们呐。 毕竟他二人和郭浦一样,都是于后指挥,没有同夏育一般站在第一线。 该褒奖的褒奖了,该批评的批评了,该暗示的暗示了,奋战半天的郭汜感到了一阵疲惫感袭来,但他不敢下楼,只在城头,手握长矛,依着城楼的柱子闭目养神了起来。 在郭汜休息的当下,尚有余力的夏育巡视起了各面城墙,而郭浦、伍习、王方等人,也一同巡视起了城墙,同受到褒奖的夏育分作两路。 待走到另一面城墙的城楼时,郭浦一个挑眼暗示,伍习和王方和他一起转入了城楼之内,门口则由他们的亲卫把守着。 城楼内。 “听说刘益州有言,此行但诛李郭二人,其余降者不问。”作为郭汜的从弟,郭浦率先出言,他话中的语气,竟是大有深意。 听到郭浦这般坦率的话,伍习点了点头,他舔了舔嘴唇说道:“而且有能诛杀李郭者,赏千金、封侯。” 闻言,王方眼中冒出了精光。(本章完) 第379章 缚虎不得不急也 黄白城。 对郭汜忠心耿耿,兼之对蜀军仇深似海的夏育,他秉着谨慎小心、细致见微的态度,绕着城池来回的巡视,不放过任意大小的城防漏洞,也不放过任意一名懈怠的士卒。 只需见着城防上的漏洞,夏育就催着士卒去修缮补齐,不使这处漏洞成为长堤上的蚁穴,毕竟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再小的漏洞,都可能导致黄白城被蜀军攻破。 与之在发现上午奋战后懈怠躲懒、乃至于拄着长矛闭目休息的士卒时,他就扬起手中的马鞭,一鞭下去,教懈怠躲懒的士卒顿然清醒过来。 “蜀军就在城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攻城,尔辈竟然还有心思睡觉,这个阶段你们怎敢睡觉。”夏育不敢置信的斥责着士卒,他骂骂咧咧道。 官大一级压死人,在面对都尉一职的夏育,士卒们自然懦懦不敢抗言,惟有不住的点头称是,可他们心中怨气顿生,奋战半日,竟是连片刻的休息都不得,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 夏育自是不会在乎底下的士卒怎么样,他只一门心思为郭汜做事,为郭汜保下黄白城。 绕城半圈后,夏育有些疑惑,他同郭浦、伍习及王方等人兵分两路,背向而去,绕城巡视,他如今都走了半圈的城池了,如何竟是不见郭浦、伍习、王方的身影。 ‘惫懒啊惫懒。’夏育没有多想,他只认为是几人懒散所致。 不过遇上这样的事情,夏育因此心生一二点不平和些许疑惑,如他,一介外人,都在为郭汜的事情尽心尽力,为郭汜奋战无前,不使郭汜这位主君为蜀军所害。 而郭汜麾下诸将,除却伍习和王方这两个同他都是外人身份的将领,那郭浦,乃是郭汜的从弟,是再亲近不过的关系,可竟是不如他一介外人奋力,常理言之,郭浦当是为了郭汜奋不顾身才是。 真是怪哉,夏育心头感叹了一声,他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着,巡视起了各处的城防工事。 一边走着,夏育一边思索着,他想到了昨夜及今日发生的事情,在联想到李傕、李桓这对从兄从弟后,他顿时就释怀了,心头疑惑立即烟消雨散了去。 毕竟如李傕、李桓,虽是名为从兄从弟,但关系亲密到如亲兄弟一般的人,在大难之际,都未能和衷共济,李傕轻飘飘的就将李桓卖了去,用作取信郭汜的信物,以至于李桓落得一摊肉块的下场。 而郭汜和郭浦的关系,远不如李傕和李桓亲密,也就难怪郭浦今日之战不够奋力,也就难怪郭汜言语不顺,向着郭浦发出恐吓的话。 ‘兄弟!’夏育感慨着‘兄弟’两个字,如今的世道,人心难以琢磨,兄弟却乎都是靠不住的,真可谓是道德沦丧,世风日下也。 当夏育脚尖转向,巡视至第三面城墙,过了这面城墙,再转向一次,他便可以转到正在拄着长矛、倚柱休息的郭汜处,回到他出发的起点,向他的主帅郭汜通禀巡视的结果。 “夏都尉,郭校尉请你到城门楼一叙。” 就在这时,夏育迎面撞上了郭浦的亲卫,他从郭浦亲卫的口中,得知郭浦想和他商谈一番的请求。 ‘嗯?’夏育有些不明所以,他同郭浦说起来并没有多少交情,平日里不过是撞上的时候有过点头之交,这里倒也不是夏育不通人情世故,而是他对郭浦为人多有不屑,不愿意同郭浦结交的缘故。 夏育自认身居都尉一职,是他敢打敢拼、忠心拥护郭汜所得到的回报,可郭浦呢,武勇远逊于他,忠贞亦是不如他,可郭浦靠着是郭汜的从弟,同郭汜关系亲近些,高居校尉一职。 是故夏育虽是职位低于郭浦,但他却是不把郭浦放在眼里,也不愿同郭浦深交。 只是作为校尉的郭浦既然是邀他一叙,夏育也不好推脱掉,毕竟大敌当前,众将还需同心协力,一同抗衡城外的蜀兵才是。 “好。”夏育点头应了一声,他跟着郭浦的亲卫,一前一后的走进了城门楼中。 黄白城的城门楼并没有多么高耸,只矮矮的一层而已,空间也不够宽大,所能容纳的物件不多,且城门楼里多有守夜士卒留下的秽物,气味发酵下着实难闻。 感受着直冲天灵盖的臭味,一脚踏入城门口的夏育不由眉头皱起,脸色不是十分的好看,他不明白郭浦缘何要在城门楼里同他会面,就在城墙上不好吗? 黄白城的城墙上颇为空旷,气味清净,怎么也都好过腐臭的城门楼。 “郭校尉。”夏育尽量舒展着一张脸,收起嫌弃城门楼的神色,以防郭浦多心,疑心夏育是嫌弃自己,这般容易造成误会。 “伍都尉、王都尉也在啊!”夏育不疑有他,他向郭浦左右侧的伍习和王方施礼道。 “高都尉。”伍习、王方和夏育皆是都尉,是以二人不像郭浦般只微微拱手还礼,而是在拱手还礼的同时,微微弯起腰部,做出略带敬意的姿势。 一番问礼完毕后,居中的郭浦率先开口:“夏都尉,你认为我军能守住黄白城多久?” “嗯。”夏育对着郭浦的问题仔细斟酌了一二后,他缓缓言道:“蜀军虽是有霹雳车那般的利器,可攻城之战,不是有霹雳车就可以拿下城池的,非得冲车、云梯不可,而蜀军远道而来,打造这些器械需要花上一些时间,一二月内,黄白城当属稳固。” “那一二月后呢?”郭浦连忙追问了一句,从夏育话中的意思,他觉得夏育似乎是动摇了,没有守城的决心。 只是郭浦会错了意,夏育接下来的话,表明夏育的战心十分的稳固:“一二月后,虽是蜀军有了冲车、云梯……然有了云梯和冲车,也未必能拿的下我们,守城之战,只需上下一心,坚定守御,纵使蜀军十倍于我们,轻易也拿不下我们的。” “嗯?”郭浦眉头一挑,他没想到夏育的战心如此的坚定,这是打算和蜀军抗衡到底了。 “夏都尉说的是,可我们外无援军,坚守孤城,这是兵家大忌,只怕早晚为蜀军所破。”都尉伍习插了一句嘴,他话里话外,都是颓靡的态势。 闻言夏育皱起了眉头,一双秀长的眉头高高的吊起,他出言驳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局势一时的优劣决定不了什么,哪能一遇挫折,就松懈怯懦,非大丈夫所为也……天下多事,谁又知三五月内,关中会不会出现变故。” 将希望寄托到可能的未来后,觉得这样不足以信服他人的夏育,他举了个例子:“如凉州的马腾、韩遂之辈,岂会坐视刘璋小儿全取关中……说不得马腾、韩遂现下已是合兵东进,袭取刘璋小儿的后方也说不定,到那时,刘璋小儿岂能在黄白城安坐,自然会引兵而去,我等也就可脱困了。” “夏都尉说的是。”郭浦先是应和了夏育一句,而后他轻斥伍习说道:“伍都尉,你未免有些长刘璋小儿的志气,灭我等的威风了。” “是是是,某知错了,刚才那番话,还请夏都尉不要放在心上。”伍习闻言连连点头,他拱手弯腰行着大礼,向着夏育赔礼道歉。 夏育侧着身子,不愿也不太想去接受伍习的大礼,他只拱手告退道:“郭校尉,我需去巡视城防,还请就此告退。” “夏都尉且去,军务要紧。”郭浦点了点头,他同意了夏育的告退。 在夏育告退转身之际,郭浦的头仿佛摆钟一般,左晃了一下,和伍习对了一眼,右摆了一下,和王方也对上了一眼,对眼之间,几人都明了各自心中的意思。 就在夏育准备方才转身,就此准备向城门楼外走去的时候,他听到了郭浦一声呼唤,只听郭浦说道:“夏都尉,还有一事……” “何事?”夏育闻言条件反射性的转身,只是向他迎来的不是郭浦的回答,而是伍习和王方二人的攻杀。 向着夏育攻杀而去的伍习和王方,此时默契的打着配合,由伍习双手握着一把短匕,自下向上,往着夏育的心窝里攻去,而王方,他伸出一双蒲团状的大手,死死的、牢牢的捂住夏育的嘴巴,不使夏育发出一点动静。 为了一招毙命,伍习向着夏育心窝的匕首,在插入之后,他立即就转动了起来,力劲之大,直要剐碎夏育的心脏。 瞬息之间,不做防备的夏育中招,他感受着心窝处传来的痛楚,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不敢置信的扫视着郭浦、伍习和王方三人,他不明白为何三人要加害于他。 ‘他们是欲行反叛。’重创下的夏育想到了一个可能的原因,很快,他将可能变为了肯定,认定郭浦、伍习、王方三人是欲行反叛,才会加害于他。 这是情理之中的缘故,蜀兵势大、郭汜势小,如他的主君郭汜已处于风雨飘摇的境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覆灭了,即是郭汜这条船要沉了,船上的人跳船而去也是能够理解的。 感受着生命的流逝,以及心绪愈发沉重,夏育自知这条性命将要没于此时,于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在沉重的脑海里升腾了一个念头,或者说,是一个疑问。 夏育对伍习和王方这两个外人有反叛之心很是理解,可他不理解的是,郭浦,作为郭汜的从弟,无尺寸之功,高居校尉一职,郭汜对郭浦如此的优待,而郭浦竟是欲行判乱,真是可恨之极。 ‘可恨之极!’带着对郭浦的恨意,夏育断了呼吸,身体也有如一摊烂泥,在伍习和王方松手后,瘫倒在了地上。 撂倒夏育,这名郭汜的忠犬之后,郭浦和伍习、王方并没有松懈下来,几人先是将夏育的尸体挪到了城门楼的角落,随即几人踏出城门楼,向着郭汜的所在而去。 按照常理而言,一名都尉,多少会有十余名亲卫追随,若是这些亲卫不见夏育出了城门楼,只怕会闹僵起来,弄出一场大动静,使得郭浦、伍习、王方等人的谋划泄露。 可这也是郭浦、伍习等人幸运,夏育昨夜出城夜袭蜀军北寨,身为前部先锋的夏育为蜀军所围,他的亲卫子弟,为了让夏育脱困而去,皆是拼死厮杀,陨落于蜀军的重重包围之中,也即是夏育一死,竟是毫无波澜。 很快,转过一面城楼的郭浦、伍习、王方三人,见到了仍旧依靠在城门楼柱上休息的郭汜,郭汜正在休息,士卒自然是散了远远的,不敢靠近、也不敢发出什么声响。 且士卒大半奋战半日,同郭汜一般困乏,多有士卒闭目养神了起来,处于半睡不醒的状态之中。 郭浦见状,他自觉这是一个机会,于是他将头往上轻轻一挑,他左右的伍习和王方立即会意,从腰间抄出一根粗麻绳,二人各执一端的摸了上去。 脚步轻盈,每一步都细微至极的伍习和王方,摸到了郭汜的近处,二人默契的配合着,将粗麻绳一圈又一圈的往郭汜身上绕去,打算郭汜同城门楼柱绑在了一起。 待到自上而下,十数圈的将郭汜同城门楼柱套在一起后,伍习和王方转到郭汜的身后,二人咬着牙,手中使出吃奶的劲力,一左一右的死命扯紧松散状态下套圈的粗麻绳。 瞬息之间,松散的粗麻绳被扯紧,郭汜同城门楼柱死死的被绑缚在了一起,而郭汜,自然在这番勒紧的感触下惊醒了过来,低下头的他见到了身上的粗麻绳,他的睡意顷刻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郭汜挣扎着,想从绳索之中脱出,可他只是徒然无功,半晌都不得挣脱,伍习和王方二人已是将粗麻绳在他身后的柱子处打上了死结,除非郭汜有天神之力,不然绝无破开粗麻绳的可能。 将绳索打上死结后,伍习和王方松了一口气,二人从柱子后转出,到了郭汜的近前处,打量着如肥猪般被绑缚着的郭汜,以及郭汜扭曲滑稽的挣扎动作。 “伍习、王方,竖子敢尔!”郭汜破口大骂道。 听到郭汜的骂声,伍习和王方充耳不闻,只是拍了拍,去掉了手上沾惹的粗麻绳余渣,一脸无所谓的看着郭汜。 “郭大、郭二。”郭汜呼唤起了他的亲卫,他欲要亲卫解救于他。 而这时,郭汜的亲卫也察觉到了这里的动静,放开腿脚就要赶赴过来。 就在郭汜心中升腾起一丝希望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他的从弟——郭浦。 郭汜先是心头一喜,他前面还担心郭浦为伍习和王方所害,如今看来,郭浦未曾被郭浦和王方这两个叛徒所害,只是很快,郭汜听清了郭浦的话后,他顿时陷入了绝望至极的黑暗之中。 只听得郭浦向着郭汜的亲卫说道:“郭大、郭二,尔等欲生乎,欲死乎。” “蜀军十万之众,就在城外,黄白城早晚为蜀军所破,不如就此归降蜀军,方得一线生机,况且郭汜何等人也,薄情寡义、贪生怕死,昨夜夜袭,先将断后的步卒抛弃,后不顾骑卒未曾入城,就此关闭城门……” 闻得此言,作为昨夜郭汜做下无义之事的见证人,数十名郭汜的亲卫停驻住了脚步,不再向前,没有了保全救援郭汜的心思,而是互相打量着,刺探交流着同伴心中的念头。 “追随郭汜这等人,你等早晚为郭汜所害也,不如与我一同归降刘益州,刘益州仁德无双,英才无对,乃世间少有的明主也,必会亏待你们……”郭浦洋洋洒洒的说道。 “是极。”伍习补了一句:“刘益州有言在先,只诛李傕、郭汜二贼,其余降者不问,你我归降刘益州,可得生机,追随郭汜,直如孤魂随夜鬼也。” “不可听……”郭汜在片刻震惊从弟郭浦的背叛之后,他反应了过来,打算出言劝说他的亲卫士卒,不使亲卫受到郭浦、伍习等人的蛊惑而背叛他。 只是郭汜的话说到一半,就被王方往他张开的大嘴里塞进了一块破布,教郭汜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就此不得发言。 “你等速速打开城门,迎入蜀军,可得大功一件也。”郭浦指挥着郭汜的亲卫。 而在郭浦的蛊惑下,郭汜的亲卫心思动摇,抛弃了郭汜这位主君,纷纷争先往后的去向城门处,打算打开城门迎入蜀军。 郭浦、伍习、王方归降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刘璋的耳中,刘璋没有大意,他先是让郭浦、伍习、王方三人亲自出城纳降,并同时派遣麾下蜀军乘隙入城,据住城内的大小紧要之处,而后他才施施然的入了黄白城,夺取了凉州军在关中的最后一个据点。 在城门楼上,刘璋见到了被绑的有如一颗粽子的郭汜,郭汜涨红着一张脸,似是有许多的话要说。 刘璋挥手示意,让士卒去掉了郭汜口中的破布,而口中破布一去,郭汜先是喘了两口气,然后向刘璋请求道:“明公,绑的太紧了,还请松上一松。” 闻言,刘璋淡淡笑道:“缚虎不得不急也。”(本章完) 第380章 愿降 “明公说的极是,似这般的恶虎,不绑的紧一些,怎么也不能让人放心的下来。”兵曹彭羕率先应和了一句道。 “什么恶虎?”参军郑度促狭的道了一句:“眼下不过是一条败犬罢了。” 讥讽了郭汜一句后,郑度踏步上前,来到郭汜的近处,他歪着头打量着郭汜:“我说郭汜,你好歹是做过将军的人,也曾开府治事,如今虽是一朝被擒,成为阶下之囚,但多少也得拿出点骨气来,求着松松绑这样的话,未免不符合你的身份。” 听着郑度的讥讽,换做往常的时光,郭汜当是勃然大怒,提刀上前,将郑度一刀砍翻在地,让郑度为他说的话付出代价。 可尽是不同往日,他现在是阶下之囚,砧板上的鱼肉,任人拿捏揉搓,是故郭汜自然不敢发怒,他强忍着心头的怒气,摆出一副和和气气的笑脸,点头称是的领下了郑度的话。 “足下说的是,小人不过是一只败犬而已。”在郑度一席话语道完之后,郭汜为了保全自家的性命,更是应和了郑度一句。 “即是小人是一只败犬,怎敢摆将军的谱呢,还望足下为我说两句好话,这麻绳勒的实在太紧了些。 随着郭汜的一番话语道出,自刘璋以下,法正、彭羕、郑度、甘宁、娄发等人,无一不是捧腹大笑了起来,笑话起面前的郭汜的言谈。 刘璋闻言则是淡然的摇了摇头,但听郭汜的这番谈吐,不知道还以为是那处乡里的无赖呢。 ‘终究是盗马贼出身。’刘璋于心底感慨了一句,郭汜的身份,以往曾经做到一方诸侯,且曾威逼天子,从天子手中得了一个车骑将军的牌面,可经过这么多辉煌的过往,不想郭汜的底色还是如此的浅薄。 当真是,时势造英雄,什么货色都能够登上历史的舞台,在历史大舞台上舞文弄墨、歌舞演唱一番。 “好一个凉州豪杰,好一个车骑将军。”法正抚掌赞了一声,他的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就是我乡中的地痞,也不如郭将军您无赖啊,竟是自认是一只败犬,这样的话,你说的出口,可我们都不想听入耳中,实在是会污了我们的耳朵。” 言罢,法正做出了洗耳的动作,仿佛是在将郭汜方才那番话语从耳中掏出,这不由的又惹得众人一阵大笑。 郭汜面对刘璋麾下众人对他的嘲笑,他的脸上没有露出一丁半点的怒意,也没有露出星星点点的不快,他只是随着众人一起欢快,将姿态放到和尘土平齐,一点也不在乎自家的尊严。 又是一通大笑过后,郭汜趁着众人换气的间隙,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的他,向着刘璋哀求了起来:“明公,若是能留得小人一条性命,自今而后,哪怕是刀山火海,只要明公你号令一发,小人都将大步上前,为明公出一二分力。” 法正嘴角微微翘起,他讥笑道:“我说郭将军,您就别白费力气了,以往的时候,你上逼天子,下害黎庶,同我家明公又有私仇……你干出那么多的孽来,犯下了多少的罪过,现在还敢妄想就此归降,留下一条性命,这不免有些天方夜谭了。” 法正很是无语,他无语于郭汜竟然还想着祈降,想着保全自家的性命。 这里且不论郭汜曾经对天子、公卿、关中父老犯下的过错,造就的罪孽,就单刘璋的两位兄长,刘范、刘诞,乃是死在李傕和郭汜的手中这一条,李榷、郭汜,这两个凉州双雄,就断无生机可言。 ‘杀人兄长,不共戴天,还想着向人家弟弟求饶,蠢不可及也。’法正在一阵无语后,接着露出了鄙夷至极的神色,他对郭汜的为人甚是不耻。 郭汜听着法正的话,在求生欲的催动下,他立即就把握住了关键,于法正所点明的他的罪过中,威逼天子、残害公卿、屠戮黎庶,都是些大而无当的东西。 毕竟为他所杀的骠骑将军张济,也曾干下这些罪行,而张济前面向刘璋私下纳降,刘璋是答允了的,这就说明这些罪过,在能掌控他生死的刘璋眼里,是不紧要的。 可除却上面这些罪行,要命的惟有一条了,那就是他曾携手李傕加害刘璋的两位兄长-刘范、刘诞,这是刘璋必须诛杀他的理由,放过杀兄的仇人,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郭汜三五秒内整理好了措辞,他把握着眼下的谈话,准备搏出一线生机来。 “明公,加害您二位兄长之事,非是我所为也,实在李傕一人所为,李傕狼子野心、杀心甚重,一意要加害您的二位兄长……对了,我当时曾经出言劝解,奈何李傕独断专行、势大难制,是以被李榷得逞凶威。” 说到这里,郭汜眼角有泪水滑过:“小人之后一直悔恨在心,想着不得救出明公的二位兄长,每每思来,痛心不已,实在是小人此生的一件憾事。” 刘璋看着郭汜动情的表演,他的内心却是没有一点波澜,他只是叹了一句道:“都言凉州诸将,李傕狡黠,郭汜憨直,竟不想,你郭阿多也有这样的演技,能违心发言,乃至流涕。” “别演了,别演了。”法正顺着刘璋的话,发出了一声驳斥:“郭阿多,你的演技表情做做,略显浮夸,还是停下来,不要再恶心我等了。” 郭汜见刘璋并不接纳他的悔意,他立即换了一套说辞:“明公,小人有一些武勇,以往在凉州军中称得上数一数二,且小人的御骑之术,称得上凉州无对……若是明公愿意收下小人,届时由小人将骑,明公统步,天下不足定也。” 郭汜为了求得一线生机,他抛出了他的价值,希望刘璋能看在他的本领上,留得他一条性命。 “切。”法正闻言大笑,这一段时间一直发笑的他,此刻的笑声显得有些有气无力:“留你郭阿多一条性命,让你郭阿多统骑,只怕骑士所架长矛不是向着明公的敌人,而是向着明公了……郭阿多,我劝你还是少废口舌,静静的侯死吧。” 兵曹彭羕也是劝了一句:“郭将军,你还是少说些话,留一二体面吧。” 彭羕素来对贪生怕死之徒尤为不耻,对着眼下不断求饶的郭汜,他心中甚是不快,是以他劝告了一句郭汜。 然而彭羕的劝告,在郭汜处并没有起作用,郭汜只是向着刘璋说道:“明公。” 这一声‘明公’,郭汜的语气是真诚且炽热,好似从心窝里掏出来的一般。 可郭汜却是表错了意,刘璋对他的话是充耳不闻,他招来了郭浦、伍习、王方,这三名郭汜麾下的叛将。 郭汜一见三人的身影,他藏匿的极好的凶暴心性,顿然暴露了出来,他暗搓搓的咬着牙,一双眼睛仿佛滴血般的猩红色,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郭浦、伍习、王方三人。 此刻郭汜所散发出来的气势,有若一只猛虎,若不是绳索的绑缚,他就要扑将上去,用他的尖牙和利爪,将郭浦、伍习、王方三人开膛破肚,啃食个一干二净。 “叛徒。”郭汜的杀意一点点的凝聚,他恨毒了郭浦、伍习、王方三人,尤其是他的从弟郭浦,郭浦无有大的才干,是他一力简拔,郭浦才得以出任校尉,他对郭浦可谓恩深。 本以为自家从弟,将是他的坚定的追随者,可未曾料到,一朝遇上危局,郭浦就伙同伍习和王方反叛,这叫郭汜如何不怀恨在心。 见着郭浦、伍习、王方三人是座上宾的待遇,郭汜转念一想,他立即出言,言语诚恳道:“明公,此三子皆是贪生怕死、不忠不义之徒,为明公计,还请明公诛杀此三人,以正人心,不使后人效仿。” 此言一出,郭浦、伍习、王方三人立即色变,纷纷怒视起了郭汜。 郭汜不以为意,他对着郭浦、伍习、王方三人的怒视的目光,脸上挂起了得意的笑色,且在心里叫骂了一句:‘卿等为座上客,我为阶下囚,那有这样的好事……想拿乃公换取富贵,简直是白日做梦。’ 一念至此,郭汜随即将目光转到刘璋的脸上,他想着刘璋被他说动,着人将郭浦、伍习、王方三人绑缚起来,落得和他一样的下场。 只是刘璋虽是张口,但他的话让郭汜的愿望落了空,但听刘璋向着郭浦、伍习、王方三人言道:“卿等三人,弃暗投明,迷途知返,不可谓不是一件佳事也。” 在刘璋说完一段话,顿了顿的时候,郭浦、伍习、王方三人心中松了口气,几人方才担心刘璋听从郭汜的进言,将他们同郭汜一同诛杀,那他们就白干出背叛郭汜、弃城归降的不义之事了。 “明公,三思啊!”郭汜见刘璋没有顺着他的念想往下走,他连忙喊话进言,打断了刘璋继续发言的话头。 刘璋的话说到一半被打断,他微微皱起了眉头,不待刘璋开口,那边甘宁,对刘璋忠心至极的鹰犬,阔步走到郭汜的近前,伸出一只蒲扇般的大手,扼向了郭汜的脖颈,同时甘宁骂道:“你这逆贼,竟敢插话。” 甘宁有着天然的神力,是以甘宁手上微微用力,郭汜就感到呼吸困难,再怎么呼吸都不得吸进一口气。 不到数息的时间,郭汜的脸就涨了个通红,视线变的模糊了起来,恍惚之间,他仿佛见到了他的太奶,下意识的,郭汜疯狂摇起了头,表达出自己知错的态度。 可甘宁却是不以为然,他只加大着自己手上的力度,打算好好的惩戒一番不知进退的郭汜。 “兴霸。”刘璋喊了一句,他见到郭汜已经快翻起了白眼,知道再让甘宁按掐下去,只怕郭汜就得死在甘宁的手里,而他打算暂时先留郭汜一命,毕竟后面郭汜对他还有大用处。 刘璋的话刚脱口,甘宁就条件性反射的松开了手,而郭汜得到疏解,差点窒息而死的他立即就疯狂呼吸了起来,只是有了前面的教训,他不敢再多言,连呼吸也不敢太重,以免惹恼了刘璋,断送了自家的性命。 见郭汜受到教训,已然老实了后,刘璋继续温言朝着郭浦、伍习、王方三人说道:“本使君前面所发檄文,上有明令,但诛李傕、郭汜者,赏千金、封侯。” 郭浦、伍习、王方三人闻言,几人的嘴角皆是露出了压制不住的笑意,只是他们不敢就此露出笑意,在刘璋面前,他们尽量端正起各自的面色。 “今日卿等即是为我生擒郭汜,依令,卿等可共享千金,皆受封关内侯。” 刘璋接下来的话,让郭浦、伍习、王方三人再也压制不住嘴角的笑意,他们不管是心中,还是面色之上,都是欣喜若狂的境况,为了不失态,郭浦、伍习、王方三人跪拜而下,埋着头向着刘璋行起大礼。 “臣等拜谢明公,从今而后,我等愿为明公效命,至死方休。” 人类的悲欢各不相通,这边郭浦、伍习、王方三人心中怀喜,那边被绑缚着的郭汜却是心如死灰,他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的盯着郭浦、伍习、王方三人,仿佛要将三人的身影印刻进脑海里。 一个是他的从弟-郭浦,两个是他亲近的都尉-伍习和王方,如今当着他的面,向着别人叩拜效命,这让亲眼目睹这一切的郭汜心中甚是凄凉,更有一股子怨恨在胸膛中来回翻涌,让他的胸腹起伏不定。 “卿等的心意,我接下了。”刘璋点了点头,当着郭汜的面,收下郭汜的效忠,这让刘璋有一种奇异的快感,尤其是当他见到郭汜脸上的愤怒和凄凉夹杂的神色后。 封赏完郭浦、伍习、王方三人后,刘璋挥了挥手,他的亲卫就会意的上前,将郭汜从城门楼柱上解下,用绳索重新绑缚了起来,方便将郭汜押解到囚笼之中。 郭汜见刘璋没有第一时间下令诛杀自己,被囚禁在牢笼之中的他,不免生出了一二侥幸的心理,幻想着刘璋会接下他的归降,留他一条性命。(本章完) 第381章 街亭 黄白城。 拿下凉州双雄之一的郭汜后,刘璋并没有因此而清闲下来,双雄之一的李傕还在窜逃亡命,说不得李傕会窜至北地郡-——即李傕的家乡,续而闹出一场风波来。 “最好的结果,当是在李傕抵达北地郡前将其擒获,不使李傕有机会在北地郡招诱亡命和羌胡,继续兴风作浪。”贾诩为着刘璋计量道。 “不然若是让李傕赶赴到了北地郡,以李傕在北地郡的声望,多少会有一些羌胡部落和豪族子弟被李傕招诱,到那时就还需再战一场,荡平北地郡、枭首掉李傕,才能算是平定了整个关中。” 刘璋点了点头,他向着兵曹彭羕问道:“张任、张绣可有消息递来?” “据二人的使者回禀,李傕此贼实是狡黠,几番之下,二人都未能阻拦截下李傕。”彭羕根据张任、张绣所遣使者的通禀,道出了眼下的情况。 “所幸的是,二人未曾丢失李傕的踪迹,目前正紧紧蹑着李傕的脚后跟追赶着,或是不日将有捷报传来。” 道完详情后,彭羕发出一声美好的期盼。 “但愿如是。”刘璋淡淡的应了一句,他对张任、张绣的才干是相信的,毕竟一个是蜀中名将、一个是凉州骁将,都是极为出彩的人物。 而若是李傕能从张任、张绣的追击中逃脱,那也只能说是天意了,但更大可能的,刘璋相信,正如彭羕所言,张任、张绣那里,不日将有捷报传来,只是需要时间,需要等待,需要耐心而已。 眼下李傕逃窜,虽是关中之战未得圆满,刘璋倒是也没有太多的忧烦,区区一个李傕,一条败犬,纵使逃到了北地郡,掀起了一场波澜,对他也造不成太大的困扰。 因而刘璋只是屯兵于黄白城,静候着张任、张绣的‘佳音’,同时也是他有意让麾下士卒休养一二刻,毕竟关中之战,连着两三个月的战事,他麾下的士卒说不疲倦那是不可能的,是时候让麾下士卒喘口气,放放松了。 只是士卒一时间得了清闲,刘璋却是不得清闲,他虽是屯兵黄白城,可蜀地、关中、以及还未拿下的凉州,各处的要事,皆需他来定夺处理,给出一个确定性的方案。 这不,刘璋收到了主簿兼军师中郎将荀攸的来信,荀攸的信上讲述了凉州当下的局势,并根据凉州的局势提出了相应的方案。 刘璋想了想,他招来了贾诩和法正商议,贾诩是凉州人,法正是关中人,有贾诩和法正为他出谋画策,当是能得出一条良好的计策,用于应对未来凉州的战局。 “荀主簿传来书信,言是凉州之地,先是马腾袭取了韩遂的金城郡,一击得手,韩遂败退,然韩遂久处凉州,树大根深,后韩遂招诱豪强、羌胡,袭杀马腾留于天水郡的妻小。” 刘璋顿了顿,换了口气后继续说道:“在金城郡欢愉的马腾闻讯大惊,即刻引兵返回了天水郡,如今这两位凉州的豪杰,正于天水郡对垒交兵,一时间胜负倒是难以决出。” 贾诩和法正闻言后,立即露出了思索的模样,而刘璋则是未停下他的话头,他道出了荀攸的想法:“荀主簿有意趁此机会,趁着马腾和韩遂引军对垒攻杀,无暇他顾的时候,在凉州做点事情,为日后攻略凉州铺垫一二。” “荀主簿莫不是想行来歙之旧事?”法正思维敏捷,他脱口而出道了一句。 这里法正所言来歙之旧事,乃是西汉末年、新莽之际,汉光武帝刘秀与西北之地的军阀隗嚣鏖战陇西的一件事情。 当时隗嚣将所有兵力都布置在陇山前线,用于抵御汉军涉足陇右,而他的内部则是极为空虚,这个情况为刘秀麾下的来歙所侦知。 于是来歙把握住这个机会,单领着本部两千人马,一路穿山越谷,伐林开道,避开番须等陇坻诸要隘,神兵天降的出现在陇右的战略要冲略阳城下。 来歙的这一招,仿佛是一把钢刀一般,直直的插入了隗嚣的心脏地带,致使隗嚣惊慌失措,连忙自前线亲率数万大军反攻略阳,可来歙是何等奇男子,自是将略阳守御的无懈可击。 无论隗嚣是蚁附强攻,还是劈山筑堤、引水淹城,都为来歙所破解。最终,因为略阳的丢失,心脏地带出现敌军,西北狼隗嚣落得了败亡的境况。 “确是如此。”刘璋点了点头,准确的表达出了荀攸的意图:“荀主簿之意,确乎是趁着马腾和韩遂相攻之际,遣一旅之师,就此拿下一二凉州的要地,如此一来,后面拿下凉州,也就能轻松一些。” “荀主簿之计,的确可行。”法正认可了一句,他演算道:“若是等到马腾、韩遂决出雌雄,凉州之地有了一个狼头,到时候不管是谁,都会引兵据守陇坻诸要隘,不给我军进入陇右的机会。” “而眼下马腾、韩遂雌雄未决,若是趁此良机,遣军提前据守陇坻的要隘,到时候陇右的险要在我等之手,拿下陇右也就的确是轻松多了。” 刘璋点了点头,他向着贾诩看去:“贾卿以为如何?” 贾诩淡然着面色,他应和道:“兵法云,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如今正是韩遂、马腾不备的时候,可出其不意。” “只是。”贾诩斟酌一二刻后,他对遣兵拿下并据守陇坻的诸多要隘一事有些自己的看法。 “自关中西去,抵达陇右的通道颇多,我军倒也不必全部拿下,只拿下一二处便可……伤敌十指,不如断敌一指,我军只需拿下一处陇山的通道要隘,后面不管马腾、韩遂谁胜谁负,都得专意此一处要隘来攻。” 法正点头称是,他响应了一声:“贾君说的是,贪多无益,多则难备,我军拿下多处陇山的通道要隘,倒不如专意一处,守御起来也轻便些。” “况且我军初定关中,所耗费的粮草甚多,军士亦是疲乏,此时能派出的士卒不多,若是谈拿下陇山之地所有的通道要隘,倒是有心无力。”法正根据当前军中的情况,做出了分析。 刘璋听取着贾诩和法正的对答,见二人都同意荀攸的想法,他续而问出了一句:“荀主簿之策,当即时发也,以卿等之意,陇山诸道,关陇道、番须道、鸡头道、瓦亭道等道,当取何处通道为宜。” “关陇道为宜。”在雍凉之地厮混长大的贾诩,他闻言即答,给出了一个答案,并说明了原因:“关陇道、番须道、鸡头道、瓦亭道等道,以关陇道最近,其余诸道过于偏远,关陇道即是近前,一则便于发兵赶赴,二则便于粮草接济,当是最为合宜。” 一言至此,贾诩轻抚着胡须,他思索片刻后补上了一句:“只是拿下关陇道,还不足以尽善尽美,当可效仿来歙之旧事,遣兵前往略阳之地,据守住略阳这一处要地……陇山诸道,南下陇右皆需经过略阳之地,有略阳在,凉州之地,便早晚归属明公麾下也。” “那就是关陇道和略阳,这两处要地须得拿下。”刘璋露出深思的模样,他看向了面前案几上摊开的地图,这张地图是凉州的地形地势,乃是留守陈仓的吴懿着人所绘制出来的,随着荀攸的书信一并递到了他的案头。 地图上面有着陇右诸道,关陇道、番须道、鸡头道、瓦亭道等道,略阳的位置也有所表明,在略阳二字的近侧,却是标上有小写的‘街泉’二字。 于‘街泉’二字,刘璋知之甚悉,街泉者,略阳县之旧名也,便是那处大名鼎鼎的街亭之地,断送诸葛亮全取陇右、兴复汉室的地方。 贾诩点头一声,他称是道:“明公明见,关陇道和略阳之地,当尽数拿下,如此一来,不管马腾、韩遂孰胜孰败,凉州之地,自是当归明公所有也。” “善,当如此行之。”刘璋从善如流,听从了贾诩和法正的意见。 如今郭汜被擒、李傕窜逃,关中之地没有大的隐患,刘璋自是可以一伸拳脚,对凉州之地做出部署。 刘璋招来了甘宁和文聘二将,他发号施令,让甘宁去拿下略阳(街泉),文聘则是被分派了拿下关陇道的任务。 “今番多次大战,关中略定,本该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奈何天下多事,还需劳累二卿。”下发完任务的刘璋,他自惭的说了一句。 甘宁闻言上前:“明公这是说的哪里话,某得明公拔擢,起于细微之地,自当肝脑涂地,不辞辛苦,以求报答一二,还请明公断乎不要说‘劳累’二字。” 甘宁惯常的使着他粗直的脾性,向刘璋表露着他的忠心。 而紧跟着甘宁上前的文聘,他同样的剖露着自己的忠心:“为明公做事,是聘的福分,却是担不起‘劳累’二字。” 刘璋微笑点头,又是抚慰和叮嘱了一番甘宁和文聘,随即就让二人准备行装,早早引兵西去,为他拿下关陇道和略阳,日后便可轻快的全取陇右。 甘宁和文聘拱手告退而去,走出中军大帐之外的二人皆是面露欣喜,虽是征战数月,略有疲乏,可二人作为武将,精力比起常人,自是胜之有余。 是以在关中初定的当下,甘宁和文聘自觉又得清闲无聊上一段时间的时候,刘璋向二人颁下任务,派遣二人攻略陇右之地,这不免让二人欣喜在怀。 ‘又是一桩功劳。’甘宁迎着阳光,嘿嘿笑了一声,露出了他清亮的大白牙。 ‘又得报答明公一二了。’文聘迎着阳光,同样露出了一个念头,旧日在上庸作为阶下之囚,为刘璋赎买得脱、授予重任的他,此刻心心念念,就是多报答一二刘璋的恩情。 明公的恩情还不完啊! “文君,何以如此欣喜?”甘宁见着文聘嘴角的笑意,他调侃了一句。 文聘露出促狭的目光,他报以调侃的话:“某之所喜,与甘君所喜一般无二。” 这里二人对视上了一眼,一切皆在不言中,片刻后,甘宁和文聘顿然仰头大笑了起来。 笑了数声后,甘宁发言道:“你我当尽早整理行装,早日出发才是,时间不等人,也不知天水郡的马腾和韩遂,几时会决出雌雄来,若是我们去的晚了,马腾和韩遂决出了雌雄,胜者遣人先我们一步据守住陇山诸道,我等就徒然无功了。” “甘君说的是,军情似火,战机转瞬即逝。”文聘重重的点了点头。 言罢,甘宁和文聘各自往着本部人马的营中,督促麾下士卒准备行装,尽早发兵。 而刘璋这边,在决断完陇右的事情后,他收到了一位凉州将领的请见。 屯驻在华阴的宁辑将军段煨,在眼见着李傕、郭汜日渐式微、败相已露的时候,先前派遣了功曹段誉觐见刘璋,并得到了刘璋的接纳,于是他不再迟疑,领着家人部曲赶赴长安,决意助阵刘璋。 只是段煨走到一半,便听说刘璋已拿下了长安城,往北地郡的方向追杀阻截李傕、郭汜,于是段煨引兵转向,向着黄白城而来,但等段煨走到黄白城,不待他效力一二,他便见到了黄白城上的蜀军旗帜。 攻伐之势,有若鬼神! 段煨对刘璋的攻伐进度甚是惊叹,长安、黄白,蜀军皆是旬日而下,若是换做他的华阴,只怕也是在三五日内,便会为蜀军所略取。 不由得,段煨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选择了投效于刘璋,而不是跟着李傕、郭汜一条道走到黑,走向穷途末路。 秉着对刘璋顺服的态度,段煨将麾下的士卒安营立寨好了后,他便只三五人,马不停蹄的向着蜀军中军所在的地方行去,就此面见他的明公。 自蜀军的寨门向内而行,走在路上的段煨,他看向明媚的阳光,不由于心底感慨了一句:‘这么好的阳光,李傕、郭汜只怕没有机会再看到了。’ 不多时,段煨来到了蜀军的中军大帐近前,他见到了于中军大帐前静候他到来的刘璋,从功曹段誉那知晓刘璋相貌,以及积年的世故识人之能,他自是认出了刘璋。 段煨无有差池的向着刘璋跪拜而下:“武威段煨,见过明公。”(本章完) 第382章 稽服 黄白城。 宁辑将军段煨举起手中的酒杯,向着上首的刘璋致意道:“恭贺明公,今次生擒郭汜,一举拿下黄白城,关中之地,可谓无忧了……如今关中父老,可得享太平,此皆明公之功勋也。” 段煨叙述着刘璋的功勋,以及刘璋为汉家天下做出的贡献。 “可惜走脱了李傕,功不得全,战事还留有后患。”刘璋举起手中的酒杯,回应着段煨的致敬,同时他感叹了一声。 段煨先是饮尽手中酒水,在示意杯中酒尽后,他宽解了一句道:“李傕势单力孤,亡命奔逃,眼下不过是一贼寇尔,纵是一县尉亦能擒获李傕,明公勿需多忧。” 宽解了一句后,段煨表露着忠心道:“自黄白城往北而去,路途远近、市井城寨,某算的上是知悉的……若是明公俯允,某愿领兵向北,为明公追击阻截李傕,定然将李傕生擒回来,不然不复见明公矣。” 闻言,刘璋淡然一笑,他摇了摇头道:“追击李傕一事,已有张任、张绣督办,料来早晚会有捷报传回,却是不必烦劳段卿了……卿有此心,便已是足矣。” 段煨轻快的点着头,他应和了一句:“听闻张任为蜀中名将,骑术无双,一杆大枪,少有人敌,而张绣此子,虽是年轻,但称得上是凉州的后起之秀,凉州的后辈当中,张绣少有人敌,便是李傕的外甥胡封,刚猛难制,却也不是张绣的敌手……若是有此二人追击李傕,当如明公所言,早晚会有捷报传来。” “希望如此。”刘璋举杯,他向着段煨回敬了一杯。 段煨饮下刘璋回敬的酒水,随即在放下酒杯后,他感叹道:“李傕、郭汜二人,为祸关中数载,上挟天子,下迫公卿,朝廷制度,国家礼仪,皆为二人所败坏,致使天下纷扰……其中关中子弟,更是受二人残害,民不聊生,士庶殆尽。” 段煨数落着李傕、郭汜的罪行,同时也是在跟李傕、郭汜划清界限:“煨素有讨贼之志,只是奈何力微兵弱,不足以同李傕、郭汜相抗,惟有驻足华阴、保全一方,静侯时机。” 一言至此,段煨出席,向着刘璋行着大礼,跪拜道:“今幸明公发兵关中,振兴朝纲,挽救在水火之中的关中父老……煨虽是一武人,亦颇知大义,自今日始,某愿效命于明公帐下,任由明公驱使,别无二话。” 经过前面闲谈的铺垫,现下段煨直接袒露了心绪,他向着刘璋表达出了成为刘璋帐下鹰犬的想法,决定自今日起,投效到刘璋这位仁德、武德均是一流的君主麾下。 ‘当今天下,非君择臣,臣亦择君。’俯首表达臣服的段煨,心中的想法是投效到一位明君麾下,就如现下的刘璋,他自知才具不足割据一方,倒不如择明主而事。 只是一向来,段煨都未逢着他心目中的明主,是以他只驻足华阴,观望天下之事,即是今日逢着他心目中的明主,他自是无有迟疑的投效归顺。 刘璋起身,他来到段煨的身前,伸出双手将段煨扶起:“有段卿相助,雍凉之事,我当不足忧也。” …… 北地郡耀县地界。 自诓骗郭汜、舍弃从弟李桓北逃之后,李傕一直在亡命奔逃,一刻也不敢喘息,他知道,若是落于蜀军之手,以他过往犯下的罪过,断无赦免的道理。 尤其是蜀军的君主——刘璋的两位兄长,刘范、刘诞皆是死在他的手里,刘璋的父亲刘焉又因为刘范、刘诞的死而发病而亡,是以直接杀死了刘范、刘诞,间接害死了刘焉的李傕,明白他和刘璋是有着父兄之仇,二人是不共戴天的境况。 一念至此,李傕摇了摇头,他轻蔑的笑了一声,这种情况下,他怎么会和郭汜一起傻愣愣的待在黄百城坚守。 以蜀军的兵力优势,加上蜀军有霹雳车这样的利器,黄白城便是一处死地,绝无生机的死地! 是故自从踏入黄白城后,李傕就明白他绝对不能留在黄百城,黄百城早晚会被蜀军攻破,到那时,他落到蜀军的手里,就会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郭阿多,不是某要负你,实是局势不容某迟疑,你我须得一人留于黄百城坚守,拖住蜀军,另一人才得一线生机也。’李傕想起了被他诓骗的郭汜,对于辜负郭汜信任一事,他多少有些惭愧在心。 只是片刻的惭愧后,李傕就将郭汜抛之脑后,只要他能活下来,从弟李桓他都可以当做取信郭汜的筹码,欺骗郭汜又算得了什么大事。 他的道德底线一向很低、心理负担近乎没有。 李傕举目向着太阳望去,于刺目的阳光之下,他不由半眯起了眼睛:‘这么好的阳光,不知道郭汜还能看上几回,而某却是能长久享受。’ 就在李傕享受着阳光的暖意,感慨着郭汜命运之时,他的另一名从弟-——李应,骑着马从队伍的后面来到了他的近前,道出了一席话语,破坏了他的好心情。 “兄长,斥候通禀,蜀军骑卒正在循迹向着我们赶来,离我们却是不远了。”李应的语气带着一缕的颤音,他的神色略带着些恐慌之意。 李傕闻言,他不由皱起了双眉,不暇思考的他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蜀军的人数多少,统兵之人是何人?” “大约千五百骑,至于统兵之人,见旗号为‘张’字,若是小弟没有猜错的话,当是刘璋麾下的统骑大将张任无疑。”李应将他从斥候处得知的消息一一道出。 ‘千五百骑。’ ‘统骑大将张任。’ 听得追兵的详情后,李傕露出凝重的面色,他向左右周遭扫了一眼,抛下郭汜出逃的他,麾下骑卒不过五百余骑,兵力远逊于追兵的人数。 这里更不必提窜逃而走的他,麾下士卒的士气不振,一众士卒脸上都是颓废和朽败的神色,这种情况下他麾下的士卒是不堪一战的,若是同追击的蜀军对抗上的话,多半是大败的境地。 “我愿留下为兄长阻击蜀军,使兄长得脱。”李应暗自咬了咬牙,他硬着头皮说道。 李应知道,他这位兄长为了自家的性命,前面能用李桓取信郭汜,换取自家的逃得升天,这里当是会用他的性命,来拖延蜀军追击的脚步。 即是李傕定然会有这样的想法,李应觉得倒是不如由他提出来,尝试着感动李傕的铁石心肠,看看能不能让李傕分派其他人拖延阻拦追击的蜀兵。 李傕却是出乎李应的意料,他摇了摇头否决道:“我军兵少,且士气不佳,断乎不能与蜀军抗衡,留下你来阻击蜀军,却是没有太大的收益,阻拦不了蜀军多少时间。” 很快李傕有了决断:“如今蜀军追兵将近,形势危殆,如今之计,当是你我分头行动,这般你我或是可能不会全部为蜀军所没,为我李氏留下一二血脉。” “啊。”李应轻声的讶异了一句,他很是惊奇,李傕竟是生出了这样的念头,有着和他分头行动的打算。 要知道,追击他们的蜀军,首要的目标自然是李傕,这一点近乎可以石锤,而他和李傕若是分头行动的话,蜀军必然是向着李傕逃离的方向追赶而去,也就是他的生存几率比较大一点。 这很是不符合李傕的品性,李应心中狐疑了起来,同时他泛起了一阵不安的感觉,觉得李傕只怕是在挖了什么大坑,就等着他去跳。 在李应的不安心绪中,李傕微笑着看向李应,言语殷殷的说道:“阿应,兄长一向待你如何?” 李应一听这话,他的心中瞬间升腾起了不好的感触,他大概猜测到了李傕的打算。 面对半眯着眼睛,眼神有如一只鹰隼捕食猎物时候的李傕,这个时候容不得李应迟疑,于是他立即做出了应答:“兄长待我,有若父母爱子一般,没有兄长,便没有某的今时今日。” “嗯。”李傕点了点头,他对李应的这番回答很是满意。 李傕点头后,他动情的说道:“你我分兵行动,蜀军必然也会分兵追击,这里蜀军定是会以为兄为首要的追击目标,望着为兄的旌旗奔袭而来……阿应,你当可得脱生天,还望你能在每年的这个时候,向为兄的衣冠冢前浇上一杯酒水,不教为兄绝祀。” 李傕说的动情,可听在李应耳中,却是有如毒蛇吐信一般,滑腻的蛇信在李傕的蛇口不断的进进出出,那分明是危险的信号。 ‘绝计不能答应下来。’李应首先给了自己一个大写的警告,跟李傕相处多年的他,知道若是答应让李傕舍身拯救他的举措,只怕他当即就会被李傕加害。 豆大的汗珠自李应的后背流下,他的大脑疯狂运转,想着怎么应对,很快,灵光一闪的他知道了答案,李傕隐喻不发的答案:“兄长,李氏可无小弟,但决不可没有兄长。” “哦。”李傕略带疑惑的回了一声。 听到李傕略带疑惑的回应,李应知道自家的回答正确,符合了李傕的心意,他随即顺着前面那句话的意思往下说道:“若是没有兄长,便没有了李氏,兄长若在,李氏便在,小弟才具卑浅,声望远不及兄长,确乎是做不了李氏的门梁柱。” 话说到这里,李应的思路清晰了起来,他略带着颤音,似是动情的说道:“兄长,可将你的甲胄付于我穿,兄长你的大纛由我把控,这样一来,蜀军便会舍弃兄长,引大众追赶于我……如此,兄长可得脱矣,李氏未来也就有振兴的希望了。” “阿应。”李傕握住李应的手说道:“不想你竟有如此的大义,兄长我心中甚慰……即是如此,为兄也不好去做什么妇人之仁了,来回推脱什么了,这引开蜀军追兵一事,便交于你了。” “兄长放心,交予我便是。”李应说的义薄云天,可他的心里却是在骂李傕的娘,他对李傕想让他引开追兵、但又不明言一事,觉得心中甚是恶心。 ‘我们这些从弟,莫不是皆是你的肉盾。’李应心里骂骂咧咧,但他的面色却是动情无比,和李傕深情对视着。 时间不等人,蜀军的追兵就在后方,李傕没有太多的时间和李应絮叨兄弟情义,他很快就和李应换了行装,由李应穿上他这位主帅的甲胄服侍,而他则是换上了李应的盔甲。 对于麾下的士卒,李傕也做出了分配,他将三百骑和他的大纛给了李应,而他就领着两百骑,这里不是李傕疼爱李应,而是李傕考虑到假装主帅一方的李应,人数应当比他这边多才是,这才符合实情。 “兄长,我就此去了。” 一切准备妥当,李应拱手向李傕告辞,他的言语颤栗,然而并不是因为动情,而是因为知道他这一去,只怕会被蜀军大众衔尾追杀,因而他感到了惊慌。 “嗯。”李傕神色端庄的点了点头,目送着李应向西北的方向行去,等到李应行去了一段距离后,李傕引着麾下骑卒,向着东北方向而去。 不多时,追击至此的张任和张绣,暂时停驻了追击的脚步,二人看着地上分作两团的马蹄印,知晓了李傕有着分兵的举动。 只是具体的情况,他们还需从斥候口中得知,斥候居于马上,拱手向着张任和张绣禀告道:“将军,贼寇分作两队人马,一队往西北方向而去,一队往东北方向而去。” “李傕的大纛在哪队人马当中。”张任关切了问了一句,他此行的目标是李傕,至于其余人等,他却是不太关心。 “李傕的大纛在往西北而去的人马当中,且李傕的金盔,闪耀之下,同样隐隐可见在往西北而去的人马当中。”斥候事无巨细的通禀他侦知到的情况。 不待张任下令,张绣立即就请命道:“将军,即是李傕往西北而去,将军可引千余人追击,留五百骑卒与我,我当去追击往东北而去的贼寇,不使任何贼寇有得脱生天的机会。”(本章完) 第383章 末路 当得知李傕所部人马兵分两路,且知道李傕的去向后,张绣自认作为一名新近归降的将领,他不应该觊觎擒杀李傕的功劳,那不是他能得到的,也不是他敢得到的。 于是张绣向张任请命,由他去追杀往东北方向而去的贼军,至于往西北而去的李傕所部,则是由张任这位主帅去追逐,他大大方方将擒杀李傕的功劳奉到张任的手上。 面对张绣的请命,张任斟酌了一二刻后,他点了点头,表达出了同意的态度:“那就有劳张君,循迹追杀往东北方向而去的贼军了,当是勿要走脱一人。” “诺。”张绣拱手领命,随即他就招呼着他的亲随子弟,往着东北方向而去。 张绣领着一批人马往东北而去,张任这边也不多做停留,他长枪往西北方一指,麾下精骑随即就跟着他行进的方向,往西北而去。 领着亲卫子弟,奔出数百步后,张绣听到了身边传来一声不解的疑惑。 胡车儿瓮声瓮气的说道:“小将军,刘益州前面有檄文明言,但有擒杀李傕、郭汜者,赏千金、封侯……你如何不往西北而去,去追杀李傕那厮,反倒请命往东北的方向,如东北的贼军,不过是一群游虾尔,何如李傕这条大鱼?” 张绣一时未答,胡车儿自顾自的说道:“若是小将军能得擒杀李傕,上则可以报张将军之仇,下则可以揽千金、封侯之赏,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奈何弃之于不顾。” 张绣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他摇了摇头道:“千金、封侯,那不是我一介新降之人该觊觎的东西……” “我新丧叔父,为李傕、郭汜追杀,亡命归降到刘益州帐下,于刘益州而言,我既非亲近之辈,又非旧臣之属,若是不谨慎为人,小心行事,只怕危殆不远矣。” “似擒杀李傕的功勋,那般的权重,我虽是有意,却是无此心也,或者说,我岂敢有这个心思。” 张绣目光萧索,自有如父亲的张济亡去,他委身于刘璋帐下,凡事皆是听令而行事,不敢有什么逾距的地方,称得上是闻鼓而进、闻金而退,是再惟命是从不过的鹰犬了,如此,他才能得一缕的心安。 面对张绣谨慎小心的态度,胡车儿却是不以为意,他反驳道:“小将军,如刘益州,非是那等不能容人的小人,若是刘益州不愿容纳你我,在你我投效到他帐下之时,就不予接纳了。” “某瞧着,刘益州心胸宽广,有若汪洋一般,不会因小将军之出身,就对小将军存有一二不同的看法和态度……小将军,请勿要多虑。” 张绣面色好转,他笑了笑道:“刘益州的心性为人,我自是明了,可我委身刘益州帐下,与诸多同僚还需处理好关系才是。” “今者李傕亡命,奔逃逐北,早晚为人所擒也……得李傕者赏千金、封侯,如此大功,刘益州帐下哪个不眼红。若是这等大功,为我这个初入刘益州帐下的降臣窃得,恐他人不悦也。” “他人不悦便让他们不悦去,这等大功让于他人,岂不可惜。”胡车儿只是摇头,在他看来,明晃晃的功劳摆在面前,张绣却是弃之不顾,让给了张任,实是太过可惜了。 张绣摆了摆手,他面色上笑意不减:“胡车儿,你须知,为将不止在悍勇,还需用脑子,不用脑子,一辈子都只是个莽夫,只能当一个都尉就顶了天。” “今番我将擒杀李傕的大功让于了张任,张任何许人,蜀中名将也,同张任交好,便是同蜀地诸将交好,同蜀地诸将有了情谊,有了关系,还怕没有立功的机会吗?” 胡车儿一脸惑然,他却是不懂得这番道理,可他听张绣说的确然,他也就不好再反驳什么了:“小将军说的是,还望那张任记得小将军的好,不去做那等忘恩负义的小人之辈。” 张绣哈哈大笑了一声,他摇了摇头道:“张任为人,公正廉明,信守仁义,决计不是忘恩负义之徒,今日将李傕让于他手,送与他泼天的富贵,我却也是心甘情愿,换做旁人,我倒不一定让出去。” 张绣相信自己的目光,他对和他同姓的张任很是欣赏,张任无论是武艺,还是人品,都是一等一的贵重,称得上是一位伟丈夫、蜀中佳士,天下少有此辈也。 此时,往西北而去的张任,望着地上散乱的贼寇旌旗和甲胄皮革,以及远处奔逃的凉州贼寇掀起的烟尘。 张任眼睛一眯,眸中的精光凝成了一条线,远眺向前方的烟尘,李傕离他不远矣,且由着面前这幅丢盔弃甲的败相,可知李傕心中是何等的慌乱。 只是有一点,张任有所不明,散落在地的旌旗之中竟是有贼寇的大纛,大纛上金丝银线所绣成的‘李’字,原本是显赫万分的大纛,如今没于尘土之中,这不由得令张任升起一阵异样的心绪。 正常情况下,一位将领,一位成名的将领,是怎么也不会将自家的大纛旌旗有如草芥一般弃之于地的,毕竟在某种程度上,大纛有时候比这名将领的性命还重要。 张任不免心中惑然,李傕好歹是凉州名将,横行关中多时,于天下州郡之士,亦是多闻李傕其名,如李傕这般的人物,缘何会做出丢弃大纛的行径来。 若说是李傕所部人马为了提升逃亡的速度丢盔弃甲,那还在情理之中,可为了逃亡的速度快上一分,李傕所部人马就明晃晃的将大纛丢下,那却是不可理喻。 ‘百思不得其解。’张任想不通,但实在的情况是是他不想肯定他的某一个猜测,一个在他心头翻腾的猜测,他其实在心底已经有了个答案。 这个答案即是他所追杀的凉州所部,虽是拥有李傕的金盔和李傕的大纛,但其中并没有李傕,这一行凉州贼,不过是李傕放出来的钓饵,引诱着张任引大众追杀,而另一支凉州贼众,乔装打扮在其中的李傕便可得脱生天。 ‘李傕狡黠,郭汜憨直。’ 张任喃喃着自他的明公以下,主簿兼军师中郎将荀攸、军议校尉法正、凉州名士贾诩等人对李傕、郭汜的评价,李傕在凉州诸将中是以狡黠闻名的,不可等闲视之。 一念至此,张任往东北的方向望去,他猜测十有八九,李傕就在往东北方向奔逃的凉州贼寇中,或许这个时候,他应该当机立断,引军往东北而去,去追杀李傕这条大鱼,放过眼前的虾米。 ‘赏千金、封侯。’ 李傕的赏格在张任的脑海里翻腾,起起落落,难以安定,但只一刹那间,张任就收回了往东北方向远眺的而去的目光,专心起了他前方的凉州贼寇掀起的烟尘。 事已至此,张任自知,他就算眼下调转方向,往东北而去,估计也没有多大的希望,毕竟张绣所部已经追赶了一段时间,说不得眼下张绣将李傕擒杀了也说不好。 其次,兵法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张任也摸不准,在他前方亡命奔逃的凉州贼寇,李傕到底有没有身处其中,毕竟以李傕的狡黠,搞不好会做出丢弃大纛、迷惑于他的行径来。 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张任下了决定,他不管前面的凉州贼寇究竟是不是李傕,他都打算上前掩杀了这伙凉州贼寇,先灭了眼前的凉州贼寇再做他算。 “上前。”张任招呼了一声麾下的亲卫骑卒,而后他双腿一夹,催动着座下的神驹‘越隙’飞驰而出,向着前方的凉州贼寇杀去。 不多时,凭借着座下神驹‘越隙’的出色表现,张任衔尾追赶上了亡命奔逃的凉州贼寇,他握紧手中的大枪,枪尖虚点数下,几名妄想人多欺负人少、向张任迎来的凉州骑卒,便被张任刺倒在地,身体不成形的落下马背,滚落到尘土之中,掀起一阵扑起的灰尘。 张任这一招神乎其技的战技,教几名意图返身向张任迎来的凉州骑卒于瞬息之间调转了马头,头也不回的向前亡命狂奔了起来,凉州骑卒们自知不是张任的敌手,眼下只有疾驰逃命才是正理。 可凉州骑卒们不敢对上张任,将后背留给了张任,却是做了一件极其错误的决定,拍马上前的张任没有什么背后袭杀凉州贼、或许会被称作不讲武德的顾虑,他只晃动着手中的大枪,每一枪皆是枪出如龙,饮下一条性命。 ‘蜀中如何有这般的骑将。’李傕的从弟——李应,他听到后方的动静,不由回望的一眼,瞥到了不断挑人下马的张任超神的操作,他心中自是一惊,他不意偏鄙的蜀地,也有马上功夫了得的骑将。 ‘李傕,你害苦了我啊!’此时此刻,李应不由于心底大骂起了李傕,若不是李傕让他伪装成主力人马,他哪里会被后面那名有如鬼神的蜀将追杀,这名蜀将,合该去追杀李傕才是。 一念至此,李应咬了咬牙,他打算做出一个背弃李傕的举动,他止住了麾下骑卒奔逃的脚步,同时他也停驻下了座下的良驹。 面对突然停驻起脚步的凉州贼寇,张任抱着小心的态势,同样停驻起了座下神驹‘越隙’的步伐,他倒要看看,面前这支凉州贼寇是不是够胆同他一决生死。 就在追随李应的凉州骑卒,以为李应这名主帅将要同蜀军殊死一搏的时候,但见李应返身下马,丢下手中的武器,徒步走出了队伍,向着单枪匹马、驻枪挺立的蜀将跪拜而下。 “将军,小人愿降。”李应朗声道了一句。 同时李应不忘招呼身后的凉州骑卒:“事已至此,战则不可,唯降而已……况乎为李傕那等无情无义的小人效死,非丈夫之所为也,诸君且一起下马请降,保全自身,岂不美哉。” 在李应一句‘岂不美哉’的鼓动下,以及念及李傕以他们为饵料的卑劣举动,凉州骑卒们,一个两个,纷纷下得马来,向着张任请降。 ‘就这?’准备搏杀的张任不由在心底发出了一声感慨,他还以为凉州贼寇是要同他搏命,没想到在面前这位凉州将领的带头下,竟是请降了起来。 只是张任对李应的请降浑不在意,他敷衍了一句:“卿等既愿归降,自当免去一死。” 然后在凉州骑卒升腾起欢颜的时候,张任对着李应问询上了一句,这一句他说的有些急切:“你是何人,李傕何在?” “小人是李傕从弟李应,李傕非在此部人马当中,而是往东北而去了。”李应拱手答道。 “哦。”张任脸上闪过一缕落寞,但他很快就收起了这抹落寞,面色淡然的招呼起了自后方赶上的亲卫骑卒,将面前这伙凉州骑卒收拢起来,去掉他们的兵器,以绳索相连,作为俘虏带回长安。 就在张任做下这些事情的时候,那边往东北而去的张绣,同样的拍马赶上了奔逃的凉州贼寇。 然而令张绣惑然的是,他从这伙子凉州贼寇中,见到了李傕,本该出现在张任面前的李傕。 “我道是谁,原来是张贤侄。”李傕见到来人是张绣,他不慌不忙越众而出,向着张绣打起了招呼。 张绣一时间却是未做应答,他在思索为何李傕会出现在此地,不多时,他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当是李傕这厮又做出了背叛兄弟的事情,西北向的凉州军不过是李傕的诱饵而已,而东北向的凉州军才有李傕的真身。 “奸贼,恶贼,逆贼,谁是你家贤侄。”明白过来后的张绣向着李傕破口大骂,为李傕、郭汜所害的张济虽只是他的叔父,但却和亲父别无一二,逢着杀父仇人,张绣没有第一时间上前搏杀,已然是情绪稳定了。 李傕摇了摇头道:“贤侄,莫不是忘了昔日的情谊?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呵呵。”张绣只是呵呵,他冷笑道:“老贼,你伙同郭汜谋害我叔父,我与汝不共戴天也,我誓当生擒汝,食汝肉,寝汝皮!”(本章完) 第384章 大司马 李傕听着张绣的叫骂,他只当充耳不闻,反倒是露出了一缕愉悦的神色,在他的世界观里,被人可怜不是一件幸事,被人咒骂却是一件快事。 被人可怜,意味着你这个人的很凄惨,以至于旁人见了都得暗自抹泪、为你神伤。而被人咒骂恰恰相反,被人咒骂意味着你在同他人的争锋中处于优势的地位,所以旁人才会从口舌上骂骂咧咧,争取一二的便宜。 “贤侄,你省些力气吧。”李傕淡然的摇了摇头,劝告了张绣一句。 “虽是张济有意背叛我,可如今张济已经授首,什么仇怨也皆散了,且人死为大,念在张济早些年间同我有些交情,我也就不杀你了,你就此去吧。” 麾下两百精骑的李傕,对上麾下五百骑卒的张绣,在人数上处于劣势地位的他,丝毫不把张绣这个凉州的后起之秀放在眼里,毕竟他怎么说都是张绣的叔伯辈,而且久经战阵,吃过的盐比张绣吃过的米还要多。 是故李傕的兵力虽是少于张绣,但他却有把握赢过张绣。 “哼。”面对李傕的托大之言,张绣冷哼了一声,他目光冰冷的盯着李傕,口中却是不再答话,他只牢牢的握紧手中的长枪。 而对面的李傕,见着张绣一副爱答不理的神情,且窥见了张绣眼中的杀意,他自知一场战事不可免了。 李傕清然一叹,他叹道:“即是贤侄但求一战,叔叔我呀,也就只好先料理了贤侄,然后再拨马而去了……只是可惜,可惜贤侄作为凉州的后起之秀,今日却是要殒落于此地,惜哉、痛哉。” “李贼,休得多言。”张绣腻烦了李傕的言语,他一声令下,催动着麾下的骑卒同他一并上前,今日怎么也要拿下李傕这位凉州贼子。 拿下李傕,于张绣而言是一举多得的事情,一则可以报叔父张济之仇,二则可以夺下刘璋的悬赏,千金、封侯,诸般念头在张绣心中闪过,他此刻目光锁死在李傕身上。 “竖子,这般的莽撞,真是不懂礼貌。”李傕冷哼一声,他好言好语相劝,可张绣视若罔闻,且连答话都不答,可谓是不知礼仪,无有上下尊卑之分。 李傕提溜着手中的长戟,他无所顾忌的拍马上前,准备和正对着向他迎来的张绣交手厮杀,正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他将目光锁定在张绣身上,打算尽快拿下张绣,赢得此战的胜局。 “嘭,嘭,嘭……” 数声铿锵之声响起,不多时,李傕和张绣已是交手了数个回合,戟来枪往,好不激烈,纠斗之下,两人一时间似是都拿不下对方。 只是这里李傕感受着虎口传来的一阵阵麻劲,他知道方才数个回合虽是未分胜负,但他却是处于下风了,他似乎不太是对面年轻力壮的张绣的敌手。 ‘该死,这竖子怎会有这般的武力。’李傕心道不好,他发现他犯了一个错误,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小觑了张绣的武力值。 李傕本以为靠着他积年的搏杀经验,对上张绣这样一个乳香未干的小儿,自是无往不利,胜券在握,但数个回合下,他没有了这个信心,对战局也没有了把握。 不同于李傕的心惊肉跳,张绣这边在数个回合未曾拿下李傕后,念及叔父张济的大仇,他打出了以命换命的攻势,连连的枪出如龙,向着李傕的心头、脖颈、头颅等致命区域刺去,几招之后,打的李傕是连连闪躲。 面对着张绣凌厉至极的攻势,李傕心头不由道了一句‘苦也’,对上张绣之前,他以为对上的不过是一只大犬,可交手数个回合后,他知道了他对上的乃是一只猛虎。 拳怕少壮,有时候,丰富的战阵经验,却是不及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 李傕一如既往的,他心头升起了退意,这里且不说他不是张绣的敌手,就算他是,缠斗之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难保往西北而去的蜀军,在料理完他的从弟李应后,会赶赴到这里来,将他给围困至死。 ‘不能再打下去了。’李傕一抖手中的长戟,拨开了张绣横刺过来的大枪,他于两军阵前调转马头,整个人头也不回的拨马而去。 于李傕这般电光火速的操作之下,一时间张绣却是难以反应过来,他没有想到,也不敢置信,李傕一见战事不利,竟是弃军而走,这哪里还有一点豪杰的做派。 “李贼休走,今日你便是上天入地,也难逃我手。”张绣一边越众而出,前去追杀李傕,一边口中大声怒叫道。 李傕双腿一夹,催动着坐下马匹,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离关中,保全自身的一条性命,眼下的关中对他来说是一处死地,他断乎不可能在关中存活下来。 至于以后,他只怕要北走胡,南走越,窜入夷狄胡越之中远离中原之地才行。 李傕这边在逃,张绣这边在追,二人麾下坐骑皆是神骏,不同于普通的骑卒所骑乘的马匹,因而二人的身影飘忽远逝,从二人麾下骑卒的目光中消失了。 夏日昼长夜短,是故虽是卯时了,可日头依旧炽热明媚,照耀着北地郡的一草一木,也照在了正在一逃一追的李傕和张绣的身上。 这里李傕和张绣座下马匹虽是相差无几,可李傕亡命奔逃多时,他座下马匹的气息自是不如张绣座下马匹的气息匀称,显得有些呼哧呼哧,是以二人的距离在不断的拉近。 听到自身后传来的风声,察觉到了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一股子凌厉的杀意在不断的迫近,李傕不由感觉头皮阵阵发麻,他可不想今日陨落于此,他的命数也不当这般的短暂。 “贤侄,你叔父的死,乃是郭汜一人为之,与我不相干,何故如此苦苦相逼,况且两贤不相厄,这是高皇帝的话,你又何必逼迫为叔至此。”李傕催逼着座下马匹的最后一丝气力,同时高声宣喊道。 张绣闻言,他不屑的说道:“李贼,你枉为豪杰,竟是如此的卑躬屈膝,你且休得多言,早早的下马受擒。” 李傕听到这话,他不由心头一阵火气,他都这般扯下颜面了,而张绣仍旧不依不饶,只一意要索他的命,真是一点都不顾忌昔日的交情。 只是心头虽是不快和愤怒,但李傕还是耐着性子,他高喊道:“贤侄,你我俱为关西人,昔日亦曾交好,不若就此放我一条生路,他日我必当衔草相报。” 李傕在苦苦的哀求,张绣却只当作不曾听闻,亦是不再答话,他催动座下马匹,不断的疾驰上前,数息之后,来到了李傕的近处,离李傕只有十来米的距离。 ‘可恶。’李傕回头微微一撇,他见到张绣离他已然不远,这个时候他若是再不管不顾的奔逃,恐怕就会落得背后中枪,倒地不起的命运。 逃是逃不掉了,李傕一念遂定,他勒住缰绳,减缓座下马匹的速度,同时以高超的技巧调转马头,正面对上张绣,他准备同张绣殊死一搏,换取一线生机。 两边都是做了决死的想法,李傕舞动长戟,张绣挥动长枪,二人同时催动座下马匹,相向而行,来上了一把既分高下、也决生死的回合。 马蹄错综之间,李傕和张绣的身影跟随着错开,一个回合之内,二人却是胜负分明。 但见李傕的身形在马上一晃,随即李傕仿佛是被抽去了骨髓,没有了支撑自己在马上稳坐的力量,他扑通一声坠下马头,栽倒在了地上。 当面朝大地,鼻尖嗅到一股子若有若无的青草香气的李傕,于人生的最后一刻,他心头不是懊悔生平的过往,而是痛恨这段时间做出的决定,他痛恨不该留于关中同刘璋抗衡,应当早早的远离关中这片是非之地才是。 ‘可恨,可恨,刘璋小儿,我恨啊。’在脑海变的一片漆黑的最后一霎,李傕愤恨起了刘璋,若不是刘璋,他在关中是多么的快活肆意,何至于落得今日这个下场,寿命短浅,福气顿消。 而张绣,他淡漠的看着李傕掉下马头,心头不由释然,他仿佛是卸去了千斤的重担,整个人的身形都变的轻松了起来。 “叔父,你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张绣轻声呢喃了一句。 这边李傕和张绣决一生死,那边张任在收降了李傕的从弟李应后,他留下一部人马看管卸去兵器、用绳索连环绑缚着的凉州降卒后,即是马不停蹄的引着一队人马往东北方向赶赴而去。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赶路后,张任逢上了张绣所部的人马,此时张绣所部人马,在张绣追杀李傕之际,于胡车儿的指挥下,料理掉了李傕的部众,眼下正准备拨马追上张绣的脚步。 然胡车儿见到了张任的旗帜,他连忙拨马上前,向着张任行礼道:“张将军,李傕此贼甚是狡黠,他竟是身处往西北方向的凉州贼中,往东北而去的凉州贼,不过是诱饵也,我们却是遭了他的诡计了。” “此中情形,我已明了。”张任点了点头,表示他已经清楚了其中的情形,同时他忙不迭的问出了一句:“李傕何在?” 胡车儿闻声作答:“李傕此贼,胆怯非常,竟是弃了麾下部众而去,小将军已经去追了,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追上?” 难怪没有见到张绣,张任在了解情况后,他随即汇合胡车儿,一起循着李傕逃跑的踪迹而去。 事已至此,张任自是擒杀李傕的泼天大功,只怕是落不到他的身上了,毕竟张绣的本事,他是知道一二了,说得上和他是不相上下,前面二人曾经交手,介于难解难分的状态。 有张绣前去追杀李傕,张任也就不抱擒杀李傕的希望了。 而事情正如张任所料,兵马行出去未及二三里,他们就逢上了张绣,以及为一匹马所驮着的李傕的尸体。 凉州双雄之一的李傕,已是殒命在了凉州后起之秀张绣的手里。 “张君擒杀李傕,立一大功也。”张任坦然的称道了一句。 张绣闻言,他立即于马上先是恭敬的行了一礼,而后言道:“非将军,绣何以得擒杀李傕,李傕殒命授首,皆纳将军之功也。” 张任明了张绣想推功于他的想法,他淡然的摇了摇头道:“擒杀李傕,卿之功也,任何能窃取卿功,此间之事,任自当一一禀于明公。” …… 黄白城。 大司马、行车骑将军事、领益州牧的刘璋正在宴客,他所宴请的客人乃是前来为天子颁发诏令,授予他大司马、行车骑将军事官职的侍中刘艾。 侍中刘艾一边缓缓的举起酒杯,一边仔细的打量着刘璋的面容,但见刘璋容貌青春,英气自发,嘴角蓄着短须,略显成熟稳重。 刘艾不由感慨着刘璋的年轻,以及如此年轻的刘璋做下了这般的功绩,且受封了大司马、行车骑将军事这等显赫的官职,仿佛为天命所笼罩一般。 “大司马,请。”将酒杯举到一定高度的刘艾,向着刘璋致意道。 “侍中,请。”刘璋微笑回应着刘艾的致意,在满饮一杯之后,他笑道:“侍中却是不必以官职称呼我,侍中和我同为宗室,且年长于我,可称呼我一声季玉,我便称呼侍中一句兄长。” 刘艾面对刘璋的怀柔,他正想点头应下,就此拉近和刘璋的关系,可触觉敏感的他,感受到了宴席之上递来了几道不善的目光,而这几道不善的目光,却是都来自刘璋麾下武将的席位处。 刘艾抖了个冷颤,他向着刘璋摆了摆手道:“大司马,朝廷体制不可轻弃,于众人之间,你我当还是以官职相称为宜。” 在刘艾的一句推脱后,他敏锐的发现那几道不善的目光顿然消失,他也就暗自松了口气,同时他有些庆幸,没有莽撞的应下刘璋的怀柔,不然只怕难以善了。 毕竟面前的这位刘益州虽是好说话,言语温仁,可他麾下的诸将,却是一个比一个杀气重,皆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本章完) 第385章 还师长安 黄白城。 宴请天子使者刘艾的宴席正在渐入佳境,如今的关中大抵安定,祸乱关中的两个祸首——李傕出逃、郭汜就擒,李郭二人再不成气候,出席宴会的宾客自然是心头快意、面色轻松,坦然的享受着宴会带来的快乐。 “陛下如今是到了雒阳吗?”刘璋同天使刘艾对饮了一杯后,他明知故问了一句,问起了天子的所在。 天使刘艾点头,他回答道:“去年赖大司马袭扰李郭之后路,使李郭二贼不敢阻截陛下东归的脚步,后面道路上的司州诸将畏惧大司马的威望,是以少有贼寇敢惊扰车驾,陛下的车驾一路向东,安稳的抵达了雒阳。” “雒阳荒残,士民流离,此间的赋税恐怕不足以供给朝廷,支撑护佑天子的羽林郎吧。”刘璋略带忧心的问询上了一句。 刘艾叹了口气,他回复道:“大司马明见,雒阳之地,前番遭董卓祸乱,宫殿庙宇,焚为丘墟,治内士庶,各自离散,不复往日京都之胜景。” “京畿之内,少有耕农,赋税自是不足以供给朝廷,公卿因而皆是面有菜色……如此窘境下,自尚书郎以下的官吏,都需外出樵采,朝廷的威仪多有不存。” 刘艾念及雒阳的朝廷,他的神色不是很好看,作为一名大汉宗亲,大汉兴盛,他未必会跟着一起发达,可大汉衰败,他这名宗室,十有八九会跟着一起衰败下去,这宗室的命运和大汉的命运,是牢牢的绑定在一起的。 因而刘艾每当提起或念起朝廷和天子,他都不免为之神伤,伤怀如今的朝纲不振,天子威严扫地,四境之内,州郡长官外托忠肯,内怀贰心。 闻言,刘璋面色略显凝重,他续而问道:“关东诸侯,可有前来相佐之人乎。”这里刘璋是真心发问,他对关东的情形不甚了了,这段时间在同李傕、郭汜相抗衡,加之往关东的道路不通,消息往来,多少没有个准信。 刘艾摇了摇头,他神色颓唐:“之前陛下抵达雒阳一段时间后,消息早早传遍了关东,可关东诸侯,皆是装作不曾听闻陛下返回雒阳的消息,无有前来辅佐王室者。” “嗯?”刘艾想起了他在路上听到的一桩消息,他略带欣喜的说道:“只是艾领下天子诏书,出使关中的路上,听闻兖州牧曹操引兵赶赴雒阳,有环护相佐天子之意。” 一言至此,刘艾顿然有些感慨:“曹操者,阉宦之后也,然能在昔日董卓为祸之时,首倡义兵,会同关东诸侯讨董……而今番陛下返回雒阳,关东诸侯除却曹操,竟是无一人前来护卫,可见其人忠贞也。” 刘艾感慨着曹操的忠勤王室,他不免搬出了另外的关东诸侯与之对比:“想那袁绍、袁术,其袁氏四世三公,受国恩厚矣,可陛下一朝落难,为群小所逼迫,袁绍、袁术但坐观而已,只顾着一己私利,攻伐吞并地方州郡,不臣之心,昭于天下。” 刘璋对刘艾的感慨丝毫不感兴趣,他只皱眉着重的问上了一句:“兖州牧曹操引兵赶赴雒阳护驾,此事是真是假。” “八九不离十了。”刘艾乐呵的回应了一句,他对关东诸侯有人引兵前来护卫天子一事很是高兴,毕竟这就说明刘氏人心未曾丧尽,海内犹有忠心天子之人。 ‘历史的惯性,比泥头车的势能还要大啊。’刘璋于心底感叹了一句,天子东归雒阳,恐是会和历史上一样,会陷入曹操之手,曹操怕是逃不掉‘奸雄’的称号了。 “侍中以为兖州牧曹操为忠臣乎?”刘璋淡然的饮下了一杯酒水,他向着刘艾问道。 “自然。”刘艾用着毋庸置疑的口气,回答了一句,同时他援引他的见闻:“曹操昔日首倡义兵,后又平定地方,今次又引兵前来护卫天子,这等忠贞之士,世间少有也……大司马,切不可以曹操为阉宦之后,就对曹操另眼相待。” 刘艾对曹操很是看好,在天子落难,无人看顾的时候,曹操能出手相助,其人其事,自是出乎一片忠心,若是无端猜忌曹操,只怕会寒了忠臣的心。 “侍中还是不要早下决断,如王莽者,若是假使其人早早的故去,没有做出篡逆的事情来,恐怕大家还是以为其人是大汉忠臣呢?”刘璋缓缓言道。 “古人云:‘是非功过,须得盖棺而论’,今者曹操未死,其人是忠是奸,唯有天知晓也。” 刘璋淡然的饮下一杯酒水,他目光幽远,不带聚焦的向着远方瞟去,似是看见了未来一般,他语气确凿万分,让刘艾怀疑起了他方才讲出去的那番话,如刘璋所言,他的话的确有些不妥。 刘艾口头松动,但他还是为曹操辩护了一句:“曹操所行所为,确乎是忠臣之属也,若是如袁绍、袁术,袁绍鹰扬河朔,胜兵十万,可坐视天子流离、饥寒交迫,如何也算不得是汉室忠臣,而如袁术,坐拥淮南膏腴之地,却无一米一布送至雒阳,反而肆兴土木,建造起了宫室殿宇,规格有所僭越,不臣之心明矣。” 说到这里,刘艾压低声音说道:“大司马,可曾听闻过‘代汉者,当涂高也’这句谶语。” “自然听过。”刘璋点头,面色上没有任何的波动,‘代汉者,当涂高也’这句谶语流传甚广、颇有名头,他一个后世之人是知道的,来到东汉末年后,他又从书籍中见到过不少次这句谶语。 刘艾进言道:“袁术以其字为‘公路’,符合‘涂’者大路之意,其次袁氏出于陈姓,陈乃大舜之后,以土承火,正应其运,因故袁术自诩,代汉者,当袁氏也。” “侍中以为袁术的解法对不对?”刘璋听完之后,他问上了一句。 刘艾大力的摇了摇头,他蔑视道:“袁术此獠,不忠不义,其袁氏世受国恩,反倒生出篡逆之心,还敢妄言天命,不过是贻笑大方也,艾深鄙之……不知大司马之意如何。” 刘艾在表达了对袁术的痛恨后,他向着刘璋反问了一句。 刘璋清然一笑:‘吾与侍中的看法相同,区区袁氏,深受国恩,非但不思报国,反倒有篡逆之心,这等不忠不义之徒,虽是一时间得以煊赫,可岁月流转,彼等早晚败亡也。’ “大司马之言,当浮一大白也。”刘艾听完刘璋的话,他举起酒杯向着刘璋致意,作为宗室的二人,谈论起关东的乱臣贼子,自是是情同意和,好不快哉。 第二日。 当侍中刘艾从床上醒来坐起之时,他抚着自己的额头,犹是觉得脑袋有些晕眩,这也是正常的情况,毕竟他昨夜同刘璋相谈甚欢,喝了太多的酒水,他却是不胜酒力了。 不过刘艾并没有因为过度饮酒而生出自责的心理,盖因念及当下的局势,关东有曹操、关西有刘璋,忠贞之士,世不乏出,这汉室的天下,总是有一二擎天之柱撑着,这是何等的快事。 因是如故,刘艾昨夜饮酒,放弃了以往少饮节量的作风,好生的痛饮了一夜,落得今日睡到午时,外间通亮的情况。 刘艾起身后略微坐定了一会,他望着从窗户射入的明亮阳光,心境仿佛这团阳光一样,而大汉的未来也当是像这团阳光一样,明亮无暇,不染晦暗。 方才从沉睡中醒来,刘艾的神思尚且极为粗钝,身体也不听使唤,这种情况下,他不便快速动身,因此他唤来一名童子,让童子去为他打来洗脸水,洗上一把脸,好好的清醒一二。 就在刘艾坐定,等上童子返回的这一会,他忽的听得外间传来雷霆般的呼声,一句句‘万岁’‘万胜’之语远远的传入了他的耳中。 ‘打胜仗了,是何处?’刘艾露出一缕的惑色,但很快,他有了一个猜想,只是需要寻人验证一番。 不多时,为刘艾驱使前去打来洗脸水的童子返身回来了, “外间何事?”刘艾朝着为他端来洗脸水的童子问询上了一句。 刘艾的童子作为家生的童子,自是较普通的奴仆更加机敏,他方才打水之时,听到外间的动静,知道刘艾当是会问询上他一句,是故他打听了一二外间的情形后才向刘艾递来了洗脸水。 这时听得刘艾的询问,童子一边有条不紊的为刘艾递上一条濯水后又挤干的毛巾,一边回答着刘艾的问题:“听外间人言,出逃的李傕为凉州将领张绣所杀,如今李傕的尸体,已是递到了刘大司马的帐前。” “哦。”刘艾闻言,他顿然喜不自禁,露出欣喜的面色。 关于李傕此人,作为侍中、一直追随在天子刘协身边的刘艾,和李傕是打过不少的交道的,对于李傕这厮,刘艾是恨到了骨头里,他心中有无数次对李傕升起了杀心,欲趁隙袭杀李傕,只是碍于投鼠忌器,顾忌着天子刘协的安危,他不得不委曲求全,隐忍不发。 如今乍然听闻到李傕的死讯,刘艾心头不由的快意的道了一句:‘好死,李贼,你也有今日,真是苍天有眼,神灵护佑。’ 刘艾胡乱用毛巾搓了一把脸,而后让童子为自己穿戴整齐行装,接着他往口中放上一片鸡舌香,就此踏出了屋宇,向着刘璋的中军大帐行去,他要亲自验证李傕的死讯,亲眼看到李傕没有了生机的躺在他的面前,他才能放下心来,单凭他人之言,他却是有些不敢确信。 不多时,天使刘艾一路畅通无阻的抵达了刘璋的中军大帐前,他先是向刘璋行了一礼,而后仔细的端详起了置放在地上的尸体,只一眼,刘艾就认定了,地上的这具尸体,正是他朝思夜想、欲食其肉、饮其血的李傕。 “李傕就死,郭汜被擒,凉州的两位贼首,如今都落得如此下场,当可警示世人,朝廷不可欺,天子不可辱也,我汉室,兴盛有日。”刘艾向着刘璋朗声道。 他夸耀着刘璋的功勋:“此皆大司马之功也。” “不过是为汉室做了一点微小的贡献,当不得侍中如此夸赞。”刘璋谦逊了一句。 “不然!”刘艾当着刘璋眷属的面,竟是反驳起了刘璋:“此前李傕、郭汜二贼横行关中,上逼天子,下胁公卿,宇内之人无有出手惩戒者,若非大司马出手,此二贼还不知要喧嚣到几时。” 刘艾感慨万分,他未曾想到,这一趟出使,他先是见到了沦为阶下囚的郭汜,后又见到了死的不能再死的李傕,好生的泄了他心头这些年积郁的愤怒和恨意:“以大司马之功,当勋书竹帛也,此次回见天子,我当向天子言明大司马之功绩,使天子明了,关东之人知晓,世间有大司马这等的宗室贤良、国之柱石。” “侍中之言是也。”兵曹彭羕先是听到刘艾反驳刘璋,面露不悦之下,他后面听到了刘艾对刘璋的夸耀,知道了刘艾真意,他自是应和了一句。 ‘只要你夸赞我的明公,你就是我的朋友。’彭羕应和的同时,扫视了刘艾一眼,和刘艾眼神交错而过。 刘璋浅然一笑,却是不再谦逊,以他如今的身份和地位,过分的谦逊倒也不是什么好事,即是侍中刘艾愿意抬一抬他的花花轿子,他也就乐呵的听上一听。 在李傕就死、郭汜被擒的当下,关中大地,迎来了真正的平和和安宁。 而刘璋,在黄白城整顿大军休息数日,并遣着麾下诸将扫荡了凉州贼寇的残余离散的士卒后,他着人押解着郭汜,同时携带着从李傕尸体上割下的头颅,这里李傕的头颅受到了腌制,避免李傕的大好头颅腐败不堪,难以识别,就此刘璋准备还师长安! 在还师长安的路上,刘璋的心头颇是轻松,如今关中抵定,他不再是困居蜀地的守户之犬,而是一头出闸的猛虎,虎视关中,还顾陇右,将成强秦之势也。 这一刻,刘璋才算真正的登上了乱世的舞台,欲要大放光彩。 第386章 尘埃落定 自黄白城一路向南往长安而去,天使刘艾见到的是这样一副场景,每到一处,本地的父老士庶,必然是倾巢而出,迎接着蜀军的到来。 各地的父老们每每出迎,都是携着牛酒,捧着美食,向着蜀军递上,惟恐招待不周解他们于倒悬的蜀军,其中尤以大司马刘璋最得人心,关中父老竟是跪于道路两旁,高呼‘万岁’,向着刘璋致上最诚挚的心意。 ‘万岁,万岁。’骑在马上的天使刘艾往道路两旁呼喊着万岁的黔首士庶望去,但见这些人所言皆是发自肺腑,面色真诚的叩拜刘璋。 ‘纵是天子,也不曾有如此的待遇,能如此的得人心。’刘艾在收回扫向道路两侧的目光后,他于心底感慨了一句。 这里刘艾升起了一阵异样的心绪,昔日王莽篡汉,汉统几绝,幸有光武帝横空出世,一扫宇内群雄,光复汉家天下,而如今逢着天下大乱,诸侯林立,其间能澄清寰宇,致天下于太平者,将许何人哉。 这个问题,刘艾以前没有答案,但如今他觉得他得到了一个答案了,只是这个答案的正误,还需时间来验证。 “彭君,你是如何出仕于大司马帐下的?”刘艾向着身边的彭羕问上了一嘴,行路难,行路难,在于路途之上没有人排解寂寞,须得有人言谈欢笑才行。 其次刘艾也想从刘璋帐下诸多文武的口中,得知关于刘璋更多的往事,以此拼凑出刘璋的为人和品性。 彭羕闻言,他来了兴趣,这个话题他可是太愿意谈了,他咳嗽了一声,清理了下喉咙,随即微微扬起头颅,目光向着远处望去,一双眸子显得深邃且幽远。 “那时候羕还很年轻,当然了,现在也还是年轻。”彭羕先是谈笑了一句。 “当时我在郡府里担任书吏,由于我才华出众,为郡府里的同僚所嫉妒,那伙子同僚们就借着我沉沦下僚的几句感怀之言,故意放出谣言,言说我不敬明公。” “后来呢?”刘艾追问了一句,他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 “后来不知被谁将这件事递到了明公案上,于是明公就招来我和我的同僚当庭对峙,明公何等贤明,自是不会为小人所诓骗,三五下就拆穿了我那些同僚的丑陋面孔,同时发现了我这枚璞玉,一路将我拔擢到了兵曹的位置。” 彭羕说到这里,不免有几分得色,他感慨道:“若不是明公慧眼识人,说不得我还是在郡府里做书吏,当然了,做书吏也没有什么不好,每日只是传递文书、清闲的紧,但是兵曹一职对我来说,可以更加的海阔天空嘛。” 刘艾点头称意,他循着彭羕的过往,继续问道:“听说彭君曾经追随大司马南征北战,无论是南中之地,还是汉中之战,皆是身处其间,可否为我一叙。” “侍中既是愿听,我当倾囊告之。”彭羕面带微笑,准备向侍中刘艾好好讲述一下刘璋的辉煌过往,当然,还有他的光辉事迹。 这边彭羕同刘艾相谈甚欢,那边中军的刘璋,正同他的功臣张绣交谈着。 “据张任所递上的战况文书,李傕乃是张卿一力诛杀的,不意卿之武勇,乃至于此也。”刘璋言笑晏晏,他夸耀着张绣。 叔父张济故去,领着残兵败卒投效到刘璋帐下的张绣,一贯是谨小慎微的作态,虽是他认为刘璋不介意他凉州将的身份,可他自知作为一名凉州出身的将领,加之他的叔父张济以往做出过威逼天子、迫害公卿等恶劣事迹,他自当收敛心性,不做多求,好生保全自己,不使叔父绝祀。 是故面对刘璋的夸赞,张绣拱手谦逊道:“张将军所言有些过了,同李傕一战,乃是张骁骑指挥得宜,绣不过是趁其间得建一二功勋尔,算不得什么。” “卿何如此谦虚,非是武将之风也。”刘璋大笑了一声,他伸出手拍了拍张绣的肩头:“大丈夫行事,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你就得接着,安得托言其他,做妇人状。” 被刘璋拍着肩头,张绣神色顿然有些恍惚,这一贯,唯有他的叔父张济会拍击他的肩头,同时夹杂着赞语,或是说他长高些,或是说他武力见涨。 这一下,为刘璋拍击肩头,让张绣不由找回了昔日他叔侄二人其乐融融的镜象。 “明公说的是……能为明公除去李傕,是绣的运气。”张绣在刘璋收回拍击肩头的手掌后,他拱手低头回了一句,向刘璋袒露着他的忠心。 “也是你自己的福气,我前面已有明令,得李傕、郭汜者,不论生死,皆赏千金、封侯,等回了长安,千金、封侯的嘉赏便当赐下于你。”刘璋的语气有着一诺千金的势态。 张绣闻言,他连忙推脱道:“明公,绣为明公麾下将士,自然竭心尽力,为明公效力,诛杀李傕一事,是绣的本分,谈不上嘉赏不嘉赏的。” “卿这是打算不要千金、封侯的嘉赏?”刘璋用手摩痧着下巴的短须,他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 “正……”张绣将要答话,肯定他的态度,却无端的被人插了一句嘴。 “阿绣,你这是要明公失信于天下吗?”贾诩顾念着张济旧日的情谊,他点醒了一句张绣。 “这……绣自然不愿明公失信。”张绣无有迟疑的道了一句。 刘璋又拍打起了张绣的肩头,他近乎攘着张绣,向张绣言道:“大丈夫行于世间,信义最重要,就像我以往发往关中的檄文,说是定然要诛杀李傕、郭汜二贼,那李傕、郭汜二贼就是上天入土,也要为我所擒所杀。” “前者檄文又有言,有获李傕、郭汜者,赏千金、封侯,而如今卿诛杀李傕,那便当领千金、封侯,若是推脱,一则非大丈夫倜傥之意,二则教我失信于天下也。” “明公教诲,绣自当深思。”感受着刘璋的亲待,张绣嘴角泛起了一抹笑色,他拱手领命道。 贾诩见着这般其乐融融的景象,一贯淡然着面色的他,也不免嘴角泛起了一抹笑意,作为张绣的叔伯辈,以往多曾受到张绣的敬待,他把张绣是当做自家子侄的,而张绣能得刘璋看好,他心中也是多有抚慰。 而刘璋,他同样的面露笑意,此刻他又收获了一名忠心耿耿的猛将。 行行复行行,在凉州贼寇被荡平的当下,从黄白城到长安是一片坦途,不数日,刘璋就引军回到了长安城外,他没有急着入城,而是依旧驻扎在了城外,他须得做下一件大事,然后再进入长安城。 至于这件大事,便是第二天的一场盛大的法场活动。 刘璋会同他麾下文武,站立在点将台上,当日头慢慢升起,行至半空之际,刘璋一声令下,凉州贼郭汜从囚车里被解到了法场之上。 而法场的周遭,是前来围观今日行刑的关中父老,长时间受到李傕、郭汜欺压和凌辱,乃至于破门灭家的关中父老,在数日前听闻到那位益州牧将要明正典刑郭汜的消息后,他们早早的就赶到了这处长安城外的法场,静候着郭汜的行刑。 当郭汜自囚车中被解出,一步步被押解到法场之上的过程中,对郭汜恨之入骨的关中父老们,纷纷向着郭汜投去各色物件,有将树枝当做箭矢抛掷的,有将石头当做兵器甩向郭汜的。 更有甚者,竟是想冲破蜀兵并排而站所制成的人墙,念着用拳头、用脚,殴打到郭汜身上,给郭汜带去痛楚,不使郭汜痛痛快快、舒舒服服的受刑。 ‘骑在人民头上的人民把他摔垮;给人民做牛马的人民永远记住他!’刘璋见着下方法场周遭的情形,他不由轻声念叨起了曾经学到的诗作。 当文字和现实结合在了一起,文字便有了生命,也就有了活力,这一刻,文字不再是硬生生的文字,而是活灵活现的东西了。 李傕、郭汜二人横行关中,肆行暴虐,不将关中父老的生死放在一眼,只一味的逞凶兴暴,是以李傕、郭汜从关中父老处得到的回报,便是同等的凶暴。 群情激奋,恨意滔天,似是将要把郭汜淹没了一样。 长安令张既、新丰令韦康,在点将台的二人,像是被场下关中子弟们的情绪所感染了,二人的脚步轻微的向前踏去,然后又收了回来,这个时候,若不是顾忌着身份,他们也想下场向郭汜掷去飞石。 哪怕扔石头这种行为对他们来说显得幼稚,但快意是真的快意。 这里正在被押解上法场高台的郭汜,他见着场下皆是恶狠狠、死死盯着他的关中子弟,那一双双眸子,有若一群暗夜之中明晃晃亮起的狼眼,若不是有值守法场的卫兵阻着,只怕下一刻,他就要被这些人撕成肉末了。 “刘益州,小人愿降,还请留小人一命。”郭汜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爆发出了极强的求生欲,他高呼着已经是大司马、行车骑将军事的刘璋,向着点将台上的刘璋求饶道。 可刘璋处自然不会有什么回应,他只冷漠的看着郭汜一步步被押解到法场的中央,静候着正午的到来,当太阳升到中天、阳气最盛的时候,便是郭汜的死期了。 ‘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忌日。’刘璋见着郭汜被押解到了刽子手前,见着郭汜的身子被按压下,郭汜的头颅被伸了出去,郭汜黑黝黝的脖颈暴露在刽子手的目光中。 当事情到了这一步,郭汜知道再也无法挽回了,今天就是他的死期,就是他殒命的日子,在生命最后的时光中,他同常人一样,回顾起了过往。 盗马贼出身的他,由于武勇过于常人,得到了相国董卓的拔擢,一步步高升,他这一路走来,都尉、校尉、将军、开府,甚至于在相国董卓遇害之后,反攻长安,得以把持了大汉的朝廷和天子。 出身卑浅的郭汜,回顾起了过往煊赫的时光,那段时光是那么的美好,那时候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整个关中都是他的游乐场,堂堂的大汉天子,也得见重于他的想法。 可快活的时光过的是那么的快,郭汜短短数秒之内,仿佛是度过了一生。 接着一把虎头大刀被插在了郭汜的眼前,打断了郭汜的追思,至于这把虎头大刀的落下,是刽子手正在进行着最后的准备,他需要饮下一壶的烈酒,这个时候,他自然是需要放下拿在手上的虎头大刀。 虎头大刀被刽子手磨砂的有如明镜,郭汜从刀背上看到了自己的模糊影像,此刻他的披头散发,面容枯槁,断然不复旧日凉州豪杰的英姿。 也唯有这个时候,郭汜想到了他将近的死期,他的泪水顿时从眼角滑下,心中升起了对死亡的恐惧,连带着他的面色,变的惊惧失态。 “不要,不要杀我。”心中破防的郭汜,他竟是苦苦哀求了起来。 可连喊了数声之后,郭汜知道,他的哀求并没有任何的用处,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他的苦苦哀求,并没有换取来同情,而是换取来了台下围观士庶的嗤笑,那一声声轻快的笑意,直直的插入了郭汜的心中。 “李傕,你害苦了我啊。”郭汜念叨起了李傕,这个时候郭汜还不知道李傕已死,他只道李傕已是得脱生天。 是故郭汜谩骂了起来,若不是李傕弃他而去,他如何会遭到麾下叛变,如何会遭蜀军生擒,沦落到如今将要被明正典刑的结局。 日头一步步望着中天移去,在关中父老的期待中,日头抵达了中天的位置,这个时候,作为围观群众的关中父老,纷纷止住了言语和交谈,一个个屏息凝神的盯着行刑台上的郭汜,等着郭汜的人头落地。 刽子手高悬着虎头大刀,在虎头大刀落于地上的虚影不偏不倚的时候,他知道日至中天,当行刑矣,他不做迟疑的落下了手中的虎头大刀。 随着虎头大刀的落下,一颗大好的头颅跟随着落下,郭汜的人头落地也,再跟随着的,是震耳欲聋的欢快之声,那是关中父老心情愉悦,发自内心的大笑。 刘璋见着郭汜的头颅落地,以及欢呼雀跃的关中父老,这个时候他露出了开颜,关中之战,彻底的尘埃落定矣。 第387章 入主长安 清晨,太阳自东方升起,不管关中的政治局势如何,也不管关中的山川是否有什么变动,太阳一如既往的照耀着关中大地,给关中大地带来温暖和光明。 只不过今时今日的关中大地上有了些变故,这片秦之故地今日更换了一名主人,由往日的凉州贼李傕、郭汜,换做了如今大汉的大司马、行车骑将军事的刘璋。 往日里横行关中的凉州双雄,郭汜于昨日被当着关中父老的面被明正典刑,李傕则是先郭汜一步,为凉州骁将张绣阵斩,早早的丢掉了性命。 如今的刘璋,踩着强敌李傕和郭汜的尸骸,以胜利者的姿态,就此准备着踏入长安城。 而刘璋入城的举措,不是简简单单的入城而已,毕竟入主长安,对于刘璋来说,不管是从现实意义出发,还是从政治意义上出发,都是非比寻常的。 于现实意义而言,掌控长安这座前汉的都城、后汉的西京,意味着刘璋将要登上争霸天下的舞台,为宇内之人、四海豪杰所知晓,天下群雄必然侧目而视关中。 于政治意义而言,刘璋的这一举措,同大汉开国皇帝-汉高祖刘邦的行事近乎同轨,这将为刘璋带来极高的声望,而声望,就意味着海内士庶有倾心归顺之意,这对刘璋征伐天下极为有利。 是以今日的入城仪式极为煊赫,但见长安城城门大开,身穿玄甲、头戴红缨的锐士分列城门两侧,一路延伸到了长安城的蜀军营寨,仿佛是道路旁一颗颗挺拔的苍松般。 当一切准备妥当,刘璋领着麾下文武,自蜀军营寨出发,向着长安城行去。 这队人马当先一人自是刘璋,而刘璋身后,是主簿兼军师中郎将荀攸、兵曹彭羕、军议校尉法正、骁骑校尉张任、霹雳校尉阴溥等人,天使刘艾,得逢此等大事,代表天子的他,也就被编入了队伍之中。 当此之时,刘璋麾下的一众文武面色皆是肃穆,不见一丝喜色,也不见一缕悲色,众人只是静默的追随着刘璋的脚步,不急不缓,不骄不躁。 说起来,今日的天气不怎么好,倒也不是说今日有什么细雨风暴,毕竟太阳照常升起,照耀着关中大地,天气还算是正常的天气,只不过今日多云,时不时的,太阳就为云霞所遮挡,明媚的阳光这个时候就会被收起,显得有些阴沉沉的。 在风吹云动,明媚的太阳亮堂一阵、阴沉一阵的情况下,刘璋走到了长安城的门口,离踏入长安城只有数步之遥,这个时候,他只需略微催动座下马匹,就可以跃入长安城内。 但偏偏就是这个时候,也即是太阳为云霞所遮挡,周遭略显阴沉的时候,刘璋停下了他的脚步,一手轻轻带住手中的缰绳,熟练的让座下马匹停了下来,同时他抬头望起了长安城。 而刘璋一停,他麾下的一众文武自是也跟着停了下来,天使刘艾也疑惑的停驻起了他的脚步,刘艾心生疑惑,他不明白刘璋缘何在城门口停了下来,不过这个时候他也不好发问,只能静静的等候着刘璋重新启动脚步。 天使刘艾疑惑,可刘璋麾下的一众文武,却是心思通透,他们跟着刘璋一路走来,十分的不易。这几年来,是南征北战,南蛮、米贼、羌氐、凉州劲卒,在击败这些强敌后,他们才来到了长安城的城门前,见到了他们的目标--长安城。 这个时候,是个人,都会心有所感,意犹未然,于长安城门前驻足,仔细观赏起长安城——这座雄伟的城池。 不过刘璋麾下的一众文武,只是猜中了刘璋的一则心思,刘璋的确是因为心有所感,感于这些年艰苦奋战、终年不卸甲,才将关中、长安纳入手中,是故在长安城前心弦被拨动,不由的停了下来。 但这里,刘璋还有着另一则的心思,那就是他在苦恼,苦恼这个时候怎么就没有一个聪明人站出来,刺破他心中想做的一件事情,但他不好自己说出口的事情。 再静默的片刻,当太阳自云霞处脱身,明媚的阳光重新照耀大地,将刘璋身上的锦绣着装照耀的金碧辉煌之际,在这仿佛天命加身的征兆下,刘璋预备重新启动脚步,就此踏入长安城。 当此之时,一声清脆俊朗的声音唤住了刘璋:“明公,今日且不宜入城,尚有未曾尽善之事,还需明公去做。” 兵曹彭羕闻言倒竖起他的双眉,望向发声的方向,他的眸子很快锁定了发出这声不和谐声音的主人-——此人彭羕却是不识得。 不过彭羕不识得,军议校尉法正却是识得此人,刘璋安集三辅、荡平寇乱,不少关中士人来头,其中就有这位昨夜晚间刚刚抵达的赵戬——故平陵令、京兆长陵人赵戬。 法正的老家是扶风郡,和京兆接壤,加之法正出身显贵,是以法正同京兆的士庶也多有交往,其中就包括赵戬,赵戬字叔茂,是太仆赵岐的从子,年少时质而好学,言称诗书,后被公府所辟,任尚书选部郎,典选举事,转任平陵令。 在平陵令,赵戬做出了一件事情,让法正极为钦佩,那便是司徒王允为李傕、郭汜加害后,尸体被陈于市头,无人敢于靠近收尸,害怕引火烧身,祸及家门。 而这个时候,赵戬作为司徒王允的故吏,主动弃官而去,不避凉州贼刀锋,为王允收尸下葬,全了他和王允之间的君臣之义,其行烈烈,堪称是大丈夫也。 因而虽是赵戬言语不顺,阻止刘璋踏入长安城,法正却是按纳着性子,等着赵戬接下来的话,他知道赵戬当不是无故发难,必然有着后言。 刘璋听到有人出言阻止他入城,他不仅没有生气,而是回顾来声的方向,望向了这人,只是这人位处关中投效过来的士人之列,音容相貌,刘璋却是不识得的。 这也怪不得刘璋,自刘璋克定关中、荡平祸乱以来,关中士人归之如流水,有些时候、有些人,他一时间也抽不出空子接见和了解。 “足下何人,不知有何见教?”刘璋缓缓开口,谦然的问询出了一句。 随着刘璋的问询,众人的目光汇聚到了赵戬的身上,而赵戬身侧的关中士人,却是不防赵戬这个时候口出不顺,纷纷和赵戬拉开了点距离,将舞台留给了赵戬。 听得刘璋好声好气的问询,并没有因为他出言阻止而动怒,赵戬放下心来,这位大司马确是仁德之君,不同于他辈。 赵戬驾驭着坐骑向前数步,稍稍接近了一些刘璋后,他随即下马拱手言道:“在下赵戬,字叔茂,昨夜初至长安,今有心腹之言,望明公一听。” 赵戬没有第一时间道出他的见解,而是先铺垫了一句,随即他方才出言道:“明公兵发关中,诛凶讨暴,是为了汉家社稷、天下苍生也,今者李傕、郭汜受戮,祸首已出,自是一件大喜之事。” “然则。”赵戬话头一转:“当此之时,明公急于入主长安,却是忘了上告宗庙社稷和抚恤遇难忠烈二事……今者明公即是讨定李傕、郭汜,安集关中,当应亲身前往上告高皇帝之山陵,使先祖有知也,其次如故司徒王公、左冯翊宋翼、右扶风王宏等忠烈,为汉家尽忠效力,不及保全自身,此等忠烈,未得血食,明公岂能不恤之。” ‘有识之士,关中不乏英士。’面对赵戬的直言进谏,刘璋心头赞赏了一句,这正是他所想要的进言,上告宗庙先祖这种事情,他自己一个外藩宗室主动去做,多少有些刻意,若是有人进言,他有了台阶,顺着台阶而下,那他便可做的顺其自然。 “卿言是也,璋却是少虑,此二事,我自当行之。”刘璋点了点头,他从善如流。 与此同时,刘璋麾下一众文武,多有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其中彭羕是连连点头,他起初对赵戬还有些不爽,可如今,他对赵戬生出了些许敬意,毕竟赵戬所言乃是正理。 这便是彭羕,对有才华的人,他是以礼相待,对卑浅之士,他则是鼻孔朝天、眼皮翻转。 接着刘璋下了马,他上前来到赵戬身前,伸出手拉着早早下了马的赵戬:“卿是昨夜至此,我竟是未即相见,有失待贤之意,还请卿宽恕一二。” “明公此言,教戬惶恐。”赵戬闻言立即谦逊了一句。 在赵戬的建言下,刘璋先是进谒了汉高祖刘邦的山陵,向着他这位便宜祖宗,道明了如今关中的局势,做出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 续而刘璋做起了赵戬的第二桩建言,他收揽司徒王允、左冯翊宋翼、右扶风王宏等忠烈之士的尸骸,重新将他们入土安葬,并伴以隆重的殡礼,以表达他对忠烈之士的敬意。 在做完这两件事情后,刘璋再次来到了长安的城门前,这一次,没有人再出面阻拦他入城了,他骑着骏马,轻快的踏入了长安城内。 就此大司马刘璋入主长安。 …… 陇山。 自黄白城向西而去,奔赴陇山的甘宁和文聘所部,二人领着麾下士卒昼夜兼程,以三日五百、六日一千的速度赶赴到了陇山,趁着陇山诸多关隘无人把守的时候,拿下了离关中最近的关陇道。 此刻的关陇道上,甘宁和文聘皆是一脸轻快,能如此轻松的拿下关陇道,就说明正在天水郡针锋相对的马腾和韩遂已然是水火不容的境况了,不然也不至于不安排人手护住陇山的通道,就这般轻飘飘的放任他们拿下了关陇道。 “关陇道已下,来日明公兵发陇右,将无险阻矣。”文聘欣然的道了一句。 “然也。”甘宁肯定的点了点头,同时他感慨道:“关西诸将,皆匹夫竖起,无长远的打算,也无雄霸天下之意……不然何以明公兵发关中,地处陇右的马腾、韩遂二贼竟是无有唇亡齿寒之念,在我蜀地大军征伐李傕、郭汜之时,不仅不发兵相助李傕、郭汜,反倒是互相引兵攻伐,使我等无后顾之忧也,得以安心坦然的荡平李傕、郭汜。” “辅汉说的是。”文聘同意道:“关西诸将,贪利忘义,不知忠义为何物,如李傕、郭汜,二贼相互犹疑,猜忌对方,未能同心协力与我蜀军抗衡,自是落得败亡的下场。” “而陇右的韩遂、马腾,二人昔日为结义兄弟,不思协力,反倒互相攻伐,你夺了我的金城郡,我便杀了你的妻儿,猛虎在侧之际,犹是在天水郡纷争不休,交兵连日,此辈短视之贼,真可鄙也。” “关西诸将虽是可鄙,不过敌人的短视和无能,却是我等的幸事也。”甘宁露出快意的笑声,嗤笑起了正在天水郡互相攻伐的马腾和韩遂,若不是马腾和韩遂不顾金兰之契,攻伐起自家的结义兄弟,这处关陇道,便不会这般轻易落入他的手中。 在拿下关陇道的欢愉过后,文聘向着甘宁问询道:“辅汉是打算休整一日夜,然后再兵发略阳,还是即刻出发,往略阳而去。” “嗯?”甘宁斟酌不过一刻,他随即就拍板道:“军情如火,时间不等人,不早早的拿下略阳,某心中不安也,某当即时发兵,向略阳而去,拿下略阳这处关陇的锁钥。” 而后甘宁就如他所说的一样,稍做休整后,便引着麾下士卒往略阳而去,一路上遇水搭桥、逢山开路,不顾艰难险阻的向着略阳城扑去。 当甘宁抵达略阳城后,略阳这座关陇锁钥,在陇右双雄马腾和韩遂引兵相攻的当下,却是处于近乎不设防的状态,轻易的、没有像样的阻拦的,甘宁就引军拿下了略阳城,将蜀军的旗帜插在了略阳城的城头上。 夕阳西下。 甘宁站在略阳的城头,望着陇山的山山川川,以及如残血般的夕阳,他心中顿生一股子豪情,这股子豪情自口中涌出:“景色绝殊,天下胜景也。” 第388章 阎行 自初平年间以来,先是国贼董卓,继之李傕、郭汜,加之羌氐之辈,诸多乱兵将关中祸害的不成样子,此外关中过去几年天灾频频,如兴平元年关中大旱,加上关中连续发生两场地震。 是以关中荒残,人物殚尽。 入主长安之后,刘璋着人对关中的户口、田亩、水利等事关根本的东西进行了调查统计,把控住关中的他,需要对关中有一个大体的了解,才好施行合适的政策。 伟人云:‘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在没有调查清楚关中的根底之前,刘璋自是不会妄谈施政方针,于是他眼下只是先做了一些抚民的常规操作。 刘璋踏步在长安城头,长安令张既慢他一步,跟随在了他的身边。 “长安的情形如何?”刘璋对着出任长安令,已经有了快半个月的张既问道,整个关中的状况还需要主簿荀攸那边花时间派人去收集,不过只长安一地,长安令张既当是应该有了成竹。 张既闻言摇了摇头,他斟酌着用词回答道:“长安之地,以前是李傕、郭汜的驻军之处,而李傕、郭汜等凉州贼,夙来不会治政理事、抚恤士庶,他们麾下士卒所需要的一应军需供给,大抵都是依靠打家劫舍、割剥豪族所得。” “所以不管是长安城,还是长安近郊,能跑的豪族和士庶,多半都已经跑的差不多了,毕竟若是留在长安,十有八九会为凉州贼所屠戮。” 张既顿了顿,他有意给出一二点时间,让刘璋去接收这些信息,而后他继续言道:“因是如故,当下的长安城,户口稀薄,田亩荒僻,榛榛莽莽,有若天地初辟一般。” 刘璋默然的点了点头,这些情形,他也大略观察到了,在趋利避害的习性下,长安、或者说乃至三辅之地,能跑的士庶黔首,大半都跑了。 关中子弟,为避祸乱,或是往汉中,就像法正和孟达一样,或是往荆州,如直言劝谏刘璋的赵戬,赵戬前面原本是想避开李傕、郭汜的刀锋,前往荆州暂避祸乱,然而当赵戬走到的武关的时候,听到刘璋兵发关中,于是赵戬驻足武关,静观时局,等待刘璋一方胜面极大的时候,赵戬就自武关返回了长安。 于是乎,在关中子弟东奔西走、星散流离的情况下,关中的户口自然是衰减的不成模样。 一言至此,张既叹了口气:“既虽是得蒙明公拔擢,担任长安令一职,但我的这个‘令’名,却是和长安如今的户口对不太上,盖因长安如今的户口,不过千余户尔,当是以我为‘长安县长’,方为得宜。” “长安县长?”刘璋闻言重复了一句这个称谓,秦汉时期,万户以上的县称为县令,万户以下的称为县长,而如今长安并没有万户的人口,所以正常来说,张既不当为长安县令,而是应该为张既口中所言的长安县长。 然而,刘璋表情复杂的摇了摇头:“长安者,前汉之古都,今汉之西京也,岂能置以‘县长’之任,若是我以卿为长安县长,只怕是遗笑天下了。” “明公说的是,长安的长官,自然是以‘令’为宜,只是如今名与实不符,空得其名,不得其实也。”张既先是肯定了刘璋的话,而后他道出了长安城的名不副实。 “名,实。”刘璋走到长安城墙的垛口处,望着长安城内的景象,但见长安城内,是一片破败凋零的景象,宫室殿宇,因兵乱被焚为丘墟,民宅闾巷,也是大半不存,只有几处幸运的屋宅,孤零零的坐落在长安城内。 而就是长安城内这般的景象,还是张既这位长安令会同善于土木的校尉李休,一起清理打扫出来的场景,若是李傕、郭汜奔逃的那一日,长安城内的景象当是更加凄凉,一派断壁残垣、孤魂著野鬼,好似一处乱葬岗。 刘璋驻足片刻后,他收回了眺望长安城的目光,转头看向张既,目光灼灼的直视着张既,他亲切的唤着张既的字:“德容,今者虽是‘令’名不符,但以我料之,以卿之才干卓越,当是早晚可让长安得一‘令’名。” ‘刘馥治扬,梁习治并,张既治雍、凉,温恢治扬、凉,贾逵治豫,功皆甚著。’对于魏晋之际的几位治政之才,刘璋是有了解的,张既可谓是其中的佼佼者,是以他对张既很是看好。 张既听得刘璋激励的话语,他心头不由一阵酣然,片刻后他拱手应诺道:“明公,我即是领下长安令一职,就断乎不会让明公有所失望,也决计不会让天下之人以明公不识人也。” “善。”面对张既的豪言壮语,刘璋抚掌称赞了一声。 只是豪言归豪言,壮语归壮语,具体如何行事施政,刘璋向着张既考察追问了一句:“德容,你打算如何治理长安?” “凡欲举大事者,以民为本,以民为先,今者虽是治政,然亦当以民为先。”张既定下了一句基调。 出任长安令半月以来,张既每日皆是鸡鸣时起,至午夜方眠,一门心思的钉在治理长安的事情来,是以他对长安地界的户口知之甚详,也对未来治政有了一个大略的方针。 “如今长安最大的问题,便是户口薄少,当然,不仅限于长安,推及三辅,大半都是这样的境况,是以,当今最要紧的问题,莫过于户口的增长。” 张既侃侃言道:“而若只是劝民繁衍生息,以当今长安户口的薄少,欲得成效,却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所以既一贯在想,当招抚流离他处的关中子弟返回关中。” “哦?”刘璋应了一声,表示他在垂听。 张既言之灼灼的说道“关中流民所向之地,一则汉中,二则荆州,往依二处者,各自当不下十万之口也,若是招抚这些人返回关中,则关中户口虽说是不得大盛,但也不至于如现下这般人物殚尽。” “汉中?荆州?”刘璋点了点头,这两处地方都是比较太平的州郡,也是离关中较近的州郡,关中父老趋吉避凶,往这两处跑是很正常的情况,这一点,刘璋也是知晓的。 刘璋接上了一句话:“流落在汉中的关中子弟,倒是比较容易劝他们返回关中,只是荆州,乃是刘景升之治下,其人虽是同我盟交情好,但若是要刘景升放归流落在荆州的关中子弟,只怕有一二不易。” “不过,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对于在自己治下的汉中,刘璋有着百分百的把握,可以推劝关中子弟返乡,但对于荆州,他虽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也有一定的信心,凭他现在的威望和权柄,能压得那位刘景升放归关中子弟返回关中。 张既闻言面露微笑,他拱手道:“若是如此,则关中之地,可稍得喘息也,今日之关中,实是户口薄少,不得成事。” 刘璋点了点头,只是不再答话,张既的意思,他又何尝不明白。欲成大事者,以人为本也,如今的关中之地没有人,他想成就的霸业也就如同无根之水,须得早早的充实关中的人口才是。 …… 天水郡,安狄将军马腾的驻地。 身处中军大帐的马腾,眼下正在中军大帐内来回的踱步,显示出他如今的心境是如何的烦躁不安。 要知道,前面得到益州牧刘璋举荐的他,出任了凉州牧一职,在他的兵锋所指下,举凉州之地,无人不敢臣服于他,唯有一韩遂据守金城郡,无意降服,然很快就为他所破,金城郡也被他拿下。 这样一来,整个凉州,便是全部置于他这位凉州牧的麾下了。 不过令马腾未曾想到的是,败走的韩遂竟是死灰复燃,重振了韩氏的旗鼓,韩遂更是招诱羌胡,袭击杀死了他留在天水郡的妻小,几近灭了他的满门。 闻讯之下,马腾立即引兵自金城郡离开,向着天水郡赶赴而来,同韩遂交兵对垒,欲报妻小之仇,只是两边相攻旬月,竟是不分胜负的情况。 本来马腾仗着手下有马超和庞德这两位健将,拿下韩遂自然是不在话下,只是未曾料到,韩遂不知从哪里招揽来了一名唤作阎行的骁将,阎行的武艺竟是和他的儿子马超不相上下,一时间,两边发生的这场战事自然焦灼了起来。 ‘难啊。’马腾一边走着,一边心中叹息的一句。马超作为他的庶长子,他原本是不怎么喜爱的,不过马超长大后,武艺超群,难有人敌,于是他亲近了这位庶子,想着依靠这位庶子为他拿下一片基业,没想到竟是不得功成。 于马腾在中军大帐内来回踱步的时候,中军大帐的帘帐这时被人掀开,一身戎装的的马超和马休阔步走了进来,今日却是马超和马休分别前去临阵对敌。 “如何?”马腾见着马超,立即问询上了一句。 马超摇了摇头,他面色有些不太好看:“父亲,那阎行武艺不下于我,虽是我同他攻杀百余招,但确乎难以拿下。” “不过我有信心,定然能……” 就在马超准备向马腾拍胸膛、打包票,誓言为马腾拿下阎行,并诛杀韩遂,报得大仇的时候。 那边马腾在听到马超未能拿下阎行后,他立即就面沉如水,脸色变得凝重,片刻后他转头看向了马休,向着他的嫡子马休关怀的问上了一句:“休儿,今日之战,不曾负伤吧?” 马超的话被打断,他脸上闪过了一缕尬色,同时在听到马腾对马休的关怀时,他的神色变的有些黯淡。 “孩儿无甚大事,只是兄长他……”马休指着马超,他体贴的说道:“今日兄长同阎行交兵,厮杀的甚为激烈,阎行那厮的长矛被折断后,用断矛攻向兄长的脖子,险些害了兄长的性命,兄长今日却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哦。”马腾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然后他转向马超,不带情感的关怀了一句:“超儿辛苦了。” 闻着马腾的这句关怀,马超方才神色上的黯淡一扫而空,他的神色突兀的十分激荡,他拱手正欲发言,向马腾拉近一二父子间的亲谊。 但马腾只是一句关切之后,就不再看向马超,而是自顾自的喃喃道:“若无阎行,则韩遂易下也,而韩遂一下,则举陇右之地,孰能是我马腾的敌手。” “当真可恨。”马腾骂骂咧咧了一句,他恨极了这个突然跳出来的阎行,阻碍了他一统陇右的大计。 马超见此情状,他不自然的将拱起的双手放下,身体自觉的站到了一旁,神色显得有些落寞了起来。 “将军,蜀军,蜀兵……”在中军大帐内气氛略显低沉的时候,一声叫唤从帐外传来,听音色是庞德,而听语气,庞德当是十分的躁动和情急,是以人未至而声先至。 很快,发声的庞德掀开了帘帐,近乎是冲进了中军大帐。 “蜀兵?蜀兵怎么了?”马腾面色有些不悦,他对庞德这般急躁的作态略有不喜,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问上了一句。 “蜀兵、陇道、略阳……”疾步跑来的庞德喘着粗气,却是一时间难以将他知晓的信息完完整整的讲述出来。 ‘蜀兵、陇道、略阳?’听着这几个无法联系到一起的词语,马腾不免皱起了眉头,若说蜀兵,蜀兵不是还在同李傕、郭汜交兵吗,与陇道和略阳有什么干系。 马休为人贴切,他拿来一杯酒水,向着呼吸急促的庞德递去,庞德接过酒水后一饮而尽,一杯酒下肚后,他得到了舒缓,气息变的不再是那般急促。 “将军,蜀兵自关陇道而来,如今已经占据了略阳,这是斥候最新递来的消息。”庞德在气息稍稍平匀之后,他快人快语道。 “啊。”马腾闻言,他的脸上露出惊容,这件事超出了他的接受和理解的范围,那位益州牧刘璋明明答应举荐他为凉州牧,缘何派兵占据了关陇道和略阳。 而且蜀兵有余力兵发凉州,岂不会说蜀兵已经击败了李傕和郭汜,李傕和郭汜怎会如此的不堪攻伐,要知道他昔日会同韩遂一起攻打长安,可是见识过李傕、郭汜麾下锐卒的厉害,大败而回,不得已逃奔回了凉州。 第389章 屯田 建安元年,八月末。 ‘农者,国之根本也。’刘璋在翻阅这段时间来海量的军需辎重消耗的总册时,他不由感慨了一句。 当下,刘璋虽是拿下了关中,诛杀了李傕、郭汜二贼。 可关中户口薄少、耕田稀疏,加之兵灾的影响,所能提供的赋税少之甚少,况且关中初定,兵灾方靡,这个时候若是派下吏去征缴赋税粮草,只怕对对刘璋收揽关中民心不利。 因是如故,刘璋自汉中发兵起,到拿下长安,再到追阻截杀李傕、郭汜二贼,军需供给、辎重所取,无不是俯仰于巴蜀之地。 而从巴蜀之地转运粮秣到关中,需要跋涉山川大江,道路崎岖难行,更不必说有些地方甚至于是没有道路,惟有山间开凿的栈道可以通行,是以粮秣转运,极为的艰苦。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减少粮草辎重的耗费,以免给巴蜀带去太大的压力,不使巴蜀之民沸反盈天、不承令旨。 所以刘璋眼下所开展的军事任务,除却遣甘宁、文聘去袭取关陇道、略阳等要地,就再无其他的军事行动了,他此刻偃鼓息旗,与民休息了起来。 只是考虑到来日的陇右之战,刘璋不免有所忧愁,自关中仰攻陇右,所需的兵力、粮草、辎重,只怕是一个海量的数字,到时候若是再从巴蜀转运,恐是巴蜀之民难以支撑,会出现民夫逃亡的事情来。 一念至此,刘璋放下了手中的粮草总册,他向主簿荀攸说道:“夫定国之术,在于强兵足食,秦人以急农兼天下;孝武以屯田定西域,此先代之良式也……” 在刘璋一句话说完,顿了顿的时候,荀攸已然是明白了刘璋的意思,他点了点头道:“明公说的极是,屯田之策,确是先代之良式也,昔日孝武皇帝开拓西北,自敦煌西至盐泽往往起亭,而轮台和渠犁皆有田卒数百人,且耕且戍,戍卫与垦耕并顾,避免自中州长途运粮,解决了边地守备军队之需,如此方得一举安定西域。” “明公之意,莫不是想于关中屯田,用以足食足兵?”主簿兼军师中郎将荀攸借着前面的话头问上了一句。 “然也。”刘璋重重的点了下头,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他才说一句话,荀攸便可举一反三,诚快事也。 “今者我军中所需辎重粮草,无一不是俯仰于巴蜀之地,可巴蜀僻远,粮草转运辛苦,虽是可支撑一时,却不可支撑一世,总不至于后面兵发陇右,东进中原,还要依托巴蜀转运粮草,只怕到时候巴蜀之民,当沸反盈天了。” 刘璋道出了他的顾虑,接着点明了当下关中的情况:“如今关中之地,先是逢着董卓造逆,后世李傕、郭汜作乱,士庶流离,生民耗尽,眼下是处于地多民少的情况,且其地往往无主,是以我意,将荒地收为官有,分配给士卒耕种。” “如此一来,士卒不至于因为没有战事就闲暇下来,四处惹是生非,有所不利,二则屯田所出,可以用作补给军需,三则不使关中无主的良田荒芜,肥力散尽,化作下等之壤。” 刘璋条条款款的讲起了屯田的好处,封建时代,农业就是根本,种田就是国家的第一等大事,也是他放在心头记挂的事情。 荀攸点头称意,他称赞道:“亦战亦耕、兵农合一,此策上利国家,下利士卒,当即施行也……后面臣下去同诸曹商议一番,给出一个细则承给明公细览。” “好。”刘璋出言表示了同意,作为君主,他需要把握的是船舵,也就是他这艘大船前进的方向,至于细节上的问题,他自是不会事必躬亲,那样太过繁琐劳累了。 诸葛武侯怎么死的,刘璋可太清楚了,诸葛亮夙兴夜寐,凡军杖二十以上必亲览,食不过三四升米,吃的少,却又用心太过,以至于星落五丈原,为后世留下了遗憾。 因而刘璋自然不会去效仿诸葛武侯,他也没有诸葛武侯那般的才具去掌控一切,他只有定下施政的大略方针,至于具体怎么实施,细节上的把控,他便交给了麾下的臣子。 有臣子不用白不用,况且臣子所做的事情,就是为君主搜残补阙,使君主的政策没有大的遗漏。 商量完了屯田的事宜,刘璋向荀攸感慨了一句:“今早收到雒阳间细递来的文书,果如卿言,天子大驾驾临雒阳,关东诸侯皆是翘首观望,唯有兖州牧曹操当机立断,引兵前往雒阳护驾。” 对于曹操出兵雒阳一事,刘璋没有什么意外的,这件事对他来说,不过是历史又重演了一遍而已,他只是借着这个事由,去和荀攸谈论起关东的事情罢了。 闻言,荀攸淡淡的言道:“昔日汝南名士许劭有言,曹操者,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也,若是太平之世,曹操说不得是一名能臣,可如今逢着天下大乱,加之天子在手,曹操恐是会幻化成奸雄一个。” “是故曹操名曰护驾,但以攸看来,只怕其人实则是有挟天子之意。”说到这里,荀攸不由为天子刘协的命运生出一声叹息,才脱狼巢,又入虎穴,刘协的命中,却是注定为人所操控,不得自己。 刘璋抚着手中的玉如意,感受着玉如意的温凉,他淡淡笑道:“荀卿之叔,有王佐之才的荀文若在曹操身侧,说不得会匡正曹操,不使曹操化作奸雄,而是成为一名汉室的能臣呢?” “人心似水,何其深也;民动如烟,何其乱也。”荀攸摇了摇头,他否定道:“如曹操者,若是一朝得势,翻然腾空,非是我叔荀文若所能制衡也。” 荀攸很悲观,他和荀彧多有书信往来,他知道荀彧心存王室,荀彧前番弃袁绍往依曹操,便是因为袁绍内有不臣之志,无匡扶汉室之心,于是荀彧才寻得曹操,打算襄助曹操对抗袁绍,不使袁绍逞凶得志。 不过在荀攸看来,曹操比之袁绍,虽是势单力薄,没有袁氏那般的声威显赫,可曹操的心思难猜,恐是其人也是内存不臣之志,就算曹操没有,怕是曹操的麾下文武,也会推着曹操走上不臣的道路,而到了那个时候,他叔父荀彧又当如何自处。 “事无定论,须得日后才有结果,曹操是能臣还是奸雄,未可知也。”知晓答案的刘璋,给出了一个观望的口吻。 荀攸点头表示认可,但其实他心中有了定论,若是曹操得势,他的叔父恐怕结局不是很好,毕竟他叔父和曹操在某些方面,不是同道中人。 “青徐、淮南之地,近来地处淮南的袁术贪于徐土,发兵攻打徐州,徐州牧刘备引兵在盱眙、淮阴据之,两方相持一月有余,各有胜负。”刘璋扯起了他的同宗刘备。 “只是刘备有所不防,他的后路生忧也。”刘璋顿了顿,续而接着说起青徐的情况:“刘备安排留守下邳的张飞,同故徐州牧陶谦的旧将曹豹发生了冲突,曹豹率众自守,并引吕布偷袭下邳,击破张飞,俘虏了刘备的妻小,如今刘备军士溃散,不得已转军海西,可谓困顿至极也。” 刘璋一边说着,他一边心中有些感慨,自平原相任上走到徐州牧一职的刘备,初据大州的情况下,刘备对局面的把控没有那般的强力,以至于骤得骤失,在徐州牧的位置上还没有坐热,就被吕布袭取了徐州,还需要磨炼一二,才有了日后的汉昭烈帝刘备。 谈及青徐、淮南,距着关中千里之外的事情,荀攸面色放松,他一针见血的分析道:“徐州之地,无险可依,且刘备初临徐州,恩信未立,是故徐州非刘备所能守也,纵使没有吕布,也有曹布,早晚徐州为他人所窃取。” “卿言是也。”刘璋应和了一句,徐州之地,四通八达,而刘备根基卑浅,断乎难以据守下徐州,北有泰山之贼,南有袁术窥伺,西有曹操、内有吕布的情况下,刘备要想守住徐州,比登天还难矣。 …… 天水郡,安狄将军韩遂的驻地。 “马超神勇,若非彦明,我不得敌之也。”韩遂朗声夸耀着阎行,他对武勇超群的阎行是越看越喜爱,论及武力,他军中无一人是阎行的敌手,而敌军中神勇的马超,也唯有阎行能敌。 面带英气的阎行闻言后,他谦逊的道了一句:“岂敢承将军如此见重……马超虽勇,不过一莽之夫也,军中多有能对敌者,非某一人之敌也。” “彦明何须谦卑,男儿当倨才自傲,方不愧为男儿也。”韩遂微笑着摇了摇头,他的话虽如此,但他对阎行谦卑恭敬的态度很是满意,他可以夸奖下属,但下属不能居功自傲,以至于凌迫他这个主帅。 有才华、有武勇、为人又是谦卑,韩遂念及他待字闺中的女儿,不由升起了招婿的心思,他想和阎行结成一门亲事,如此这般,或可让阎行死心塌地的追随于他。 只是韩遂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往来通报消息的信使,递来了一则消息,顿时让他有些坐不住了。 信使于堂下单膝跪拜,拱手言道:“禀将军,据斥候探得,蜀将文聘,引兵据住了关陇道,蜀将甘宁,引兵拿下了略阳,如今蜀军已经深入陇右矣。” “那位刘益州不是正引兵同李傕、郭汜相持于关中吗,关中的战事已经结束了?”阎行面色惑然,他向着信使问询道。 信使闻声作答:“自关中传来的消息,说是蜀军已经拿下了长安城,李傕、郭汜引兵北遁,却是为蜀军衔尾追上,被困在了黄白城中,朝不保夕矣。” “难怪。”阎行自言自语的喃喃了一句,也唯有关中的战事有了一个明朗的结果,蜀军才有余力对陇右进行攻伐,不然蜀军断乎不会在关中战事还没有一个结果前,就贸贸然对陇右下手,这战事最怕的是两线作战,难免会出现一面不支的情况。 韩遂闻言震怒道:“李傕、郭汜怎会如此无能,以李郭二人麾下的凉州精卒,加上关中诸将李堪、候选、程银、梁兴的助阵,如何这么快就失了长安,引兵遁逃。” 韩遂很是愤怒,胸膛跟随着他的怒气一鼓一鼓的,他对蜀军涉足陇右,并且是拿下了略阳这一处要地的讯息,感到了一阵后怕,蜀军既是拿下关陇道和略阳,就说明蜀军有攻略陇右的企图,这对欲要割据陇右的他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信使听着韩遂夹带着明晃晃怒气的话,他不由身形缩上了一缩,待韩遂讲完,他方才开口解释道:“禀将军,听闻是关中诸将李堪、候选、程银、梁兴等人,与李傕、郭汜有所冲突,导致本是盟友的两方竟是在长安城内大打出手,交兵竟日,露出了极大的破绽,是以被蜀军攻取了长安,而后李傕、郭汜不得已引兵遁逃而去。” “真是一群匹夫,大敌当前,竟是不去和睦盟友,反倒引兵相攻。”韩遂作为纵横凉州多年的豪杰,他的养气功夫还算得上精深,在方才动怒之后,他很快止住了怒气,这个时候他吐槽了一句李傕、郭汜,以关中诸将李堪、候选、程银、梁兴等人。 “将军,蜀军即是拿下了关陇道和略阳,就足以说明,那位刘益州得了关中,尚且不满足,还有窥伺我陇右之意……当今之计,须得今早铲除马腾,而后返身拿回略阳,不然凉州之地,早晚为蜀军所略。”阎行拱手进言道。 这是显而易见的情势,关陇道作为进入陇右的一条要道,略阳作为陇山诸道的汇聚要地,若是说蜀军拿下关陇道和略阳,对陇右没有任何企图的话,只怕是鬼都不信。 “卿意与我同矣。”韩遂先是点头道了一句,而后他直直的叹了一口气:“可恨那马腾,为刘璋遣使诓骗,自认为得以坐上了凉州牧的位置,一意与我交兵,可现在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 第390章 许都 建安元年,九月初。 在长安小住了一段时间的刘璋,闲不下来的他动起身来,自长安向东巡视起了关中东面的防务。 关中之地,阻三面而守,独以一面东制天下,有百二秦关之称。 因是如故,刘璋自然而然对关中之地东面的防务极为的看重,在陇右未定的当下,保证关中东面无忧,他才好放手引兵西征陇右、讨定凉州。 此外,刘璋这里并不是单纯的巡视关中东面的防务,他同时还夹带着顺便送别天使刘艾的打算。 天使刘艾在向刘璋颁发天子的诏书后,自是要返回雒阳向天子复命,而刘艾返回雒阳,恰好和刘璋的行路方向一致,都是往东而去,刘璋也就顺带送一送天使刘艾。 这一日,刘璋抵达了华阴。 过去长时间驻守在华阴的宁辑将军段煨,陪同着刘璋和天使刘艾进入了华阴城内。 “都言将军善抚百姓、使民安乐,今日一见华阴城内风色,果如其言也。”刘艾见着华阴城内士庶安乐,一派祥和的景象,他抚着长须赞叹了一句宁辑将军段煨。 且知道,凉州诸将,大抵皆是凶残爆烈、嗜杀成性,将百姓黔首视作牛羊猪狗,从来都是予取予夺,劫掠而已,而如段煨,能与凉州诸将逆向而行,抚慰百姓、与百姓安乐,可谓极为难得。 “侍中谬赞,煨不过是做了一方守将应该做的事情,却是也无有什么功德。”宁辑将军段煨面对刘艾的赞美,他自是谦逊了一声。 刘璋朗声道了一句:“侍中之言,岂是谬赞,如关中他处,士民流离,奔走四野,甚可哀之,何如将军治下,民夷安乐,不知凶岁,将军于华阴之地的士庶,可谓有大功矣。” 刘璋的这一句,实是发至肺腑,他一路向东,所到之地,大半的县域都是荒凉无边,不闻鸡犬,唯有到了华阴,才感受到了一点人间的烟火气息,着实有些难能可贵。 “得明公之赞,教煨甚是羞愧,煨本无治民要术,所行之政,无非是循例而已。”段煨一如之前的谦逊了一句,侍中刘艾的面前,他需要谦逊,而明公刘璋的面前,他更需要谦逊了。 见到略显人间烟火气的华阴城,刘璋自涉足关中之后,面对一路走来的乱象和残破,向来心下郁郁的他,有了些缓解,至少关中之地,尚且有一片净土也。 刘璋来了兴致,他一手拉着侍中刘艾,一手拉着段煨,邀请二人登上了华阴县的城楼,准备一赏夕阳落日、渭水潺潺的盛景,华阴距着渭水不远,加之关中地势平坦,确是能一赏渭水的景色。 循着马道登上城楼,刘璋伫立在城楼之上,举目远眺,但见夕阳西落,余晖的作用下,绚丽的色彩如涂抹的油彩,渐渐融化在天际,给天空披上一层神秘而诗意的光晕。 “夕阳无限美,可惜黄昏日落,晦暗将至,恰如人之将老,壮志不存。”刘艾睹着面前的盛景,他道出了一句愁绪密布、略显颓废的话语。 自中平以来,作为宗室的刘艾,一直追随在天子刘协的身侧,历经了这些年董卓、李傕、郭汜等国贼给汉室带来的灾殃,身心倦怠、饱受风霜的他,心中志气难存,唯剩劫后余生的庆幸了。 “侍中,所言何以如此颓唐,岂不闻,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大丈夫之志向,不因年寿有所衰减也。”刘璋贪婪的将面前的盛景收入眼中,同时扬声激励了一句刘艾。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刘艾闻言露出了深思的模样,他喃喃着刘璋所言的这几句话,仿佛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样。 片刻之后,刘艾收起了脸上的颓然神色,他的眸子变得清亮了起来:“大司马之言,振聋发聩,发人深醒,使艾受教良多也。” “此四句气度恢宏,当名垂千古,流传后世。”宁辑将军段煨小小的拍了一声马屁。 入夜。 刘璋于华阴县的官署之中摆开了一场酒席,作为欢送天使刘艾的宴会,毕竟明日向东,到达黄河之后,他就要同刘艾分别了,明日却是不得饮宴了。 “侍中,回覆天子之时,可上言璋之心志也。”刘璋举杯向着天使刘艾致意道:“璋所行所为,志在扶保朝纲,匡扶汉室,但请天子不以关西为念,我当一以平之。” “大司马之言,艾当传至。”刘艾饮下一杯酒水,豪爽的回复了一句。 因是明日还要赶路旅行,所以这场欢送刘艾的宴会并没有进行到太晚的时候,当月色升起,于空中流光溢彩,照亮四野,宴会就悄然收止了。 第二日。 刘璋和刘艾一路同行,将刘艾送到了桃林塞,桃林塞名头不显,后世之人多有不知,但桃林塞有一别名,甚为知名,其名曰潼关。 只是潼关的设立,乃是建安元年,曹操为了预防关西兵乱而设立的,当时曹操在迎接汉献帝之后,为了防范关中的李傕、郭汜的联军和河东的白波军,曾一度在函谷关设防。 但当时函谷关残破,加之李傕、郭汜的联军也没有进一步动向,曹操于是进一步西进,在桃林塞之西始设潼关,并同时废弃了函谷关,将中原与关中之间的门户划到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 而如今,关中即是在刘璋之手,曹操自是不得于桃林塞之西设置潼关。 “大司马,山高水长,重逢之日不远,就此告别。”刘艾向着刘璋请别道。 功曹张肃,作为刘璋的使者,将陪同刘艾一并赶赴雒阳面圣,他同样的拱手向着刘璋告别道:“明公,肃就此去了,此行定不负明公所托。” “诸君且去,各自珍重。”刘璋拱手道了一句珍重,而后刘艾和张肃就此骑马远去,一路向东。 送别了刘艾和张肃,刘璋查看起了桃林塞的地形地势,桃林塞,相传为逐日的夸父力竭葬身之地。此地位于崤山之北、大河之南、西有后世的潼关、东有当今的函谷,为关中和中原之间的门户。 古人杜氏记载:桃林,在弘农华阴县东,潼关是矣。自函谷至斯,高出云表,幽谷秘邃,深林茂木,白日成昏。又名云潼关,亦曰冲关。河水自龙门冲激至华山东也。 是故桃林塞为关中所守,失之则关中必危。故历代经营关中者,无不重视潼关的守备。反之割据中原者,必然先取桃林塞,方得窥伺关中,不然只得于关外遥望而已。 “我意于桃林塞之西设立一关,名曰‘潼关’,为关中之地的东大门,用于据守关东诸侯,至于函谷关,可用作烽火台之用,无需遣大兵据守。”刘璋遥鞭一指桃林塞之西,向着麾下文武说道,同时暗含询问的意思。 彭羕顺着刘璋马鞭指向的区域看去,桃林塞之西,为渭河及黄河的交汇处,对面便是黄河的重要渡口风陵渡,也是一处极为险要之地,就此定论,若是于桃林塞之西筑城,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明公高见,于桃林塞之西筑起‘潼关’,甚是得宜,此关定然可为明公阻击关外诸侯,使明公不以关东为念。”彭羕颂扬了一句,他对刘璋的这个想法打出了十分的评价。 作为在关陇之地混迹多年的老滑头,贾诩在听到刘璋的打算后,他甚是惊疑和赞赏,毕竟刘璋的想法和他是不谋而合。 过去的时候,贾诩常常行进于函谷关,从关东到关西,或是从关西到关东,他每每经过函谷关的时候,都自觉函谷关有名无实,做不到秦时泥丸可塞的夸张程度。 通读典籍的贾诩知晓,那是因为沧海桑田的缘故,秦时的函谷关,为稠桑原上的一道裂缝,车不能方轨,马不能并鞍”,当真可谓“泥丸可塞”。 且秦时函谷关前有弘农河,为函谷关天然的护城河,敌人想要进攻函谷关,就必须先渡过弘农河,但由于弘农河紧贴着稠桑原东侧而流,河岸和关城之间只有一条狭小的窄路,大军根本排布不开。 至于绕过秦时的函谷关,确乎也是难以做到的事情,毕竟稠桑原上乃是森林密布,从崤山到潼津这一百多里路,到处都是密集的森林,行人都难以通过,更何况是军队。 因而秦时,只要守住了函谷关,便等于断绝了东西交通,纵使百万之众,也只得于关前叹息而已。 可至于今日,贾诩眸光变的幽邃了起来,今时今日,由于大河的水位下降,原本贴着稠桑原的河道裸露出来形成了河滩,由此关东的军队完全可以走河滩绕过稠桑原,而不必再走函谷道。 再加上稠桑原上的树木由于砍伐过度,早已失去了天然屏障作用,关东的军队也完全可以走稠桑原上面,不必只专意函谷关。 这种情况下,于函谷关囤聚重兵的意义就不大了,关东若有贼来进犯,函谷关做不到据敌于关外的作用,是以贾诩旧时经过桃林塞时就在想,若是于桃林塞设立一关,当可做到秦时函谷关的作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使关东虽有百万之众叩关,却也是无计可施。 只是,贾诩有些惑然,这些都是他实地考察才得出的结果,而刘璋远在僻远的蜀地,初至桃林塞,生出的想法竟是同他不谋而合,莫非是天定乎。 “文和、孝直,你二人以为如何。”刘璋考问起了他的两位一流谋士。 “臣以为可行,潼关若设,便如秦时函谷关一样,有万夫兴叹之险。”贾诩应和了一句,即是刘璋有了决断,且和他的想法一样,他自是赞成。 法正作为扶风人,对关中四周的地理地势自然是知悉的,他斟酌了片刻后,点了点头道:“潼关若设,其前为黄巷坂,宽仅丈许,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峻之地,有此一关,可无忧于关东也。” “即是众卿与我意同,当设潼关矣。” …… 雒阳。 “又迁都?”居住在已故的中常侍赵忠家中的天子刘协,翻阅着司隶校尉、录尚书事曹操递上来的表奏,他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先是被国贼董卓将都城从雒阳迁到长安,而后好不容易从长安迁回了洛阳的天子刘协,对迁都一事心中是有所忌讳的,非必要他是不想、也不愿意迁都的。 但是这封表奏的上承者,乃是引兵前来护驾的兖州牧曹操,刘协就不得不好好思量下了,这年头,形势比人强,谁手握强兵,谁的声音就大。 刘协将手中曹操的表奏递给国舅、卫将军董承,他面带忧容的说道:“董卿,此事你以为如何?” 国舅董承接过曹操的上表,他大略的扫了一眼其中的内容,随即他就双手恭敬的将文书递回给了天子刘协,而后他斟酌着说道:“今者方迁回雒阳,朝廷初定,若是大驾再行迁徙,只怕有所不利,只是若是不从曹操,恐曹操有所不悦也。” 一言至此,董承的面色有些后悔,前面韩暹、张扬等将矜功恣睢、干乱政事,他为了制衡韩暹、张扬等跋扈的将领,暗中递去书信招来了兖州牧曹操,用意是平衡朝局。 只是未曾想到,曹操一到,韩暹、张扬等将便为曹操所败,如今的朝廷上下,曹操这一派的实力近乎一家独大,也因故,天子刘协授予了曹操司隶校尉、录尚书事等职位,用以拉拢、抚慰曹操。 原本事情到此就该打住了,曹操得了司隶校尉、录尚书事等职位,对于曹操这个阉宦之后来说,他也该满足了。 可令董承没有想到的是,曹操和以前的国贼董卓一样,竟是上表欲行迁都之事,虽是曹操在表奏里说的好听,京都无粮,移驾幸许县,将无乏粮之困尔,但在董承看来,曹操不过是想挟持天子。 “卿言是也,朝廷播越,新还旧京,当是以安定为先,不宜迁都。”刘协点了点头道,接着他面色凝重的道了一句:“只是曹操虽是上表请之此事,但依朕观来,曹操不过是通知朕一声尔。” “陛下。”听得刘协此语,董承连忙跪拜而下,语气哀怜的道了一句陛下。 第391章 蒲坂 桃林塞。 刘璋于此地驻足数日后,到了动身离开的时候,他留下善于营造的校尉李休,着令李休于桃林塞之西挑选一块便于起城的土地,先将‘潼关’的地基弄出来。 而刘璋,他沿着大河一路向北,来到了蒲津。 蒲津,又名蒲坂津、夏阳津,为黄河上的一处重要的渡口,也是一处极为险要的山河要隘。 其地位于陕西东部大荔县以东黄河西南,战国时期,魏国就于此地兴建筑造了蒲津关,此地处于秦、晋间的重险之地,无论是从关中进入晋地,还是从晋南进入关中,往往济自蒲津。 “据《左传》载,当年秦穆公伐晋,从蒲津渡河后,将舟船焚毁,以示有进无退、决一死战的决心……秦末,高皇帝由此渡河,击败俘虏了殷王邛……” “孝景皇帝之时,吴王刘濞于反书中曰:‘齐诸王与赵王定河间、河内,或入临晋关,咸与寡人会于洛阳。’……其中临晋者,盖蒲坂也,刘濞言之蒲坂,可见蒲坂的重要性。” 作为扶风人的法正,道起‘蒲坂津’的古往今来,说的是头头是道。 “说起来,潼关若立,却是不足以据尽关东之兵,须得蒲坂在手,不然关东之贼由蒲坂入寇,沿大河南下,突至潼关之后,潼关腹背受敌,自然沦丧。” 法正侃侃言道:“因是如故,只需据守住潼关、蒲坂,此二处在握,纵使关东州郡合为一处,也不得涉足关中半步。” 刘璋轻轻的点了点头,他望着潺潺汹涌的大河,心中若有所思,关东之兵进犯关中,往往并不是从旧时的函谷关、或者今时的潼关入手,而是常常从蒲坂寻觅机会,就此渡过黄河,一举攻破关中。 就如建安十六年,曹操亲率大军佯作由潼关北渡黄河,吸引关西联军前来阻击,但曹操实则是想趁着两军混战,将主力秘密调往蒲坂津渡河,绕开潼关这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隘。 而等到曹操引军从蒲坂津渡过黄河,沿黄河西岸向南推进,关西联军虽是很快赶赴到了渭口,可也是无力再战,最终关中之地为曹操所得。 “此乃关西之要冲,河东之辐辏也。”刘璋一念至此,他指着蒲坂津说道。 贾诩应和了一句:“明公所言极是,蒲津和潼关,皆为关中之要隘也,此关河巨防,断乎不容有失……虽是关东方乱,可也需小心有人趁着此时,窃观三辅,窥视关中。” “愚意遣一军渡河而去,拿下河东郡的蒲坂县,一则蒲坂县在手,关东诸侯不得逾过蒲坂县窥伺关中,恐后路生忧矣,二则河东重地,天下之要冲也,虽是当今大战之后,不宜生事,然拿下区区蒲坂,以示河东豪杰,招诱彼等,对明公日后拿下河东自是有所裨益。” “贾卿之言,我当思量。”刘璋放眼远眺,仿佛见到了在大河之东的蒲坂县。 蒲坂县,属河东郡,正如贾诩所言,乃是一处要地,且是一块用于涉足河东的踏板,他应当先发制人的拿下。 入夜。 星光黯淡、钩月无光,这是一个没有月色和星辉的晚上,四野皆是一片晦暗,惟有刘璋驻军之处有着光亮,那是篝火和火把所映照出的明亮之色。 “子初。”刘璋唤了一声娄发,同时他饶有闲情的用木棍挑了挑面前的篝火,掀起了一团子火星,仿佛一个个流离的萤火虫般。 “明公。”娄发听到刘璋的叫唤,他先是应了一声,而后起身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刘璋近前坐下。 “不知明公有何事吩咐。”坐下后的娄发拱手询问道。 作为混迹在巴郡的一名小豪杰,娄发少时虽是意气纵横,慨然有横行天下之意,可略微年长之后,他通晓世事,自问出身,不过一介寒门,此生最多不过纵横巴郡,却是无横行天下的机会。 只是世事无常、风云变幻,娄发受到甘宁的邀请,自巴郡往成都而去,投入到了刘璋的帐下,自此之后,娄发但觉此生,说不得能有机会纵横天下,做一等一的快意之事。 而如今,梦想照进了现实,他一介寒门,巴郡一个不出名的小豪强,如今已是征战于关中,投身于辅佐汉室、救济黎民的道路之上。 他此生,何其幸哉,得遇此等明君。 因而,坐在刘璋面的娄发,他板正着身子坐在刘璋的近前,态度恭敬的准备临听刘璋的吩咐,是一副士为知己者死的神色。 “子初,无需如此拘谨。”刘璋没有先说出他托付给娄发的任务,而是伸手拍了拍娄发的肩头,让娄发放松下来。 娄发的身姿和态度着实有些端正了,让身形松散、面色轻松的刘璋感到些许压力。 “诺。”娄发应声作诺,他身姿微微松垮了些,但还是一副端正不失礼的模样。 刘璋见此情形,他的神色有些无奈,思及他的麾下诸将,娄发寡言少语,姿态沉稳,是出了名的,也是娄发的性格如此,毕竟娄发是以射弈为长,箭术有时候并不是考究熟练度,而是考究的心态。 性情轻浮无度的人,往往达不到箭术的最高层级,唯有性情沉稳,惯于集中精力的人,才有机会一探箭术的最高层次,能于青史上留下扬名的箭术。 “蒲坂要地,我思当以良将镇守,思及麾下诸将,非卿不可,只是不知卿意如何?”刘璋道出了他嘱托给娄发的任务,他有意让娄发领着本部人马,渡过大河,驻守于河东的蒲坂县中,作为他守御蒲坂的一张坚盾。 此外,驻守蒲坂县的这员守将,还需为他刺探河东情形、招抚河东豪杰,为他日后兵临河东打下一个河东士庶箪食壶浆来迎的好基础,这员守将所肩负的任务自是很重。 “即是明公有令,某当从之。”娄发话语简短,他没有推脱什么,也没有多问上什么,只是领命行事而已。 第二日。 “卿且渡河,若有他故,当邀我为后继。”刘璋叮嘱着即将渡河而去的娄发。 娄发拱手言道:“但请明公宽心,区区蒲坂,臣必下之。” “嗯。”刘璋点头,并给出了一个信任的面色,对于大河之西的蒲坂县的情形,他已是遣人调查的一清二楚,城内的驻军,不过是一位不知名的毛贼而已,有娄发前往,想来是无往不克。 言罢,娄发引着本部两千人马开始了渡河,大河之上不见浮桥,唯有用皮筏渡河,一则速度很慢,二则每次能载士卒不多,所幸大河东岸并无敌军,不然只怕会落个半渡受击的险况。 从雾气清浅的晨时,直到日到中天,娄发才引着他的本部人马全部渡过了大河,而后他马不停蹄的向着蒲坂县行去。 至于刘璋,自是安坐蒲坂津的西岸,坐等娄发的捷报传来。 而娄发,并未让刘璋有所失望,两个时辰后,娄发就遣使者递来的捷报-——蒲坂已下,城池在手。 刘璋听得捷报,他着人拿来一张绢布和狼毫笔,在绢布上书写下了五个大字——鹰扬中郎将。 《诗·大雅·大明》有云:“维师尚父,时维鹰扬。”鹰扬者,如鹰之飞扬也。 …… 上庸。 “蔡瑁固庸奴也,其能奈我何,而张允者,一匹夫尔,无害于我等也。”天师道的师君张鲁很是开怀,他大肆贬低着引兵前来攻伐上庸的蔡瑁、张允二人。 当然,也无怪乎张鲁如此贬低蔡瑁、张允,实在是蔡瑁、张允着实不成器,自去岁兵败上庸后,蔡瑁、张允今岁整军备战,重整旗鼓,引大军前来攻伐上庸。 然而,蔡瑁、张允虽是兵力胜于张鲁,可张鲁依靠着天师道蛊惑人心,得士民死力,加上房陵、上庸之地山高林密、四境险塞,轻轻松松的将蔡瑁、张允据之于房陵、上庸之外,使荆州之兵不得涉足上庸。 上庸申氏的族长申公朗声应和了一句:“有师君在,蔡瑁、张允等庸犬,自是无需忧虑也。” 申公同张鲁一样,他也很是快意,去岁蔡瑁、张允引军来攻,直视他上庸申氏为无物,不仅不好言款款招降于他,反倒是恶语威逼。 于是不胜其忿的申公,引张鲁入主上庸,借着张鲁的力量击败了蔡瑁、张允,并且在今岁又和重整旗鼓前来进犯上庸的荆州之兵分庭抗礼,以三县之地以抗全楚,这是何等的武功和荣耀! “申氏得全,上庸安平,皆师君之功也。”申公言谈切切,赞美起了张鲁。 张鲁却是脸上愉悦之色一收,露出闲云野鹤般的淡然面色,他端正的道了一句:“此非本师君一人之功也,亦乃诸君之功,非诸君襄佐,上下一心,我何得以三郡之地抗衡全楚。” 张鲁虽是语句中是谦虚的用词,可他脸上的自得之色,却是遮掩不住,不经意间会略微展露了些出来。 而这里张鲁说的三郡之地,乃是指的西城、上庸、房陵三郡,此三郡本是汉中之下的县城而已,张鲁考虑到县君之名轻,加之不愿再将西城、上庸、房陵置于汉中郡下,于是乎他擅权自署,把西城、上庸、房陵皆置为一郡。 说起来,光是将西城、上庸、房陵三县从县升为郡,张鲁还是有点不太满足的,他还想着将西城、上庸、房陵三郡合为一州,号曰‘庸州’,满足他担任州牧的权利欲望。 只是张鲁虑及这样做过于招摇,加上他擅权自署,显得有些自娱自乐了,旁人见了,只怕会小觑于他,更甚者只怕会讥笑,于是张鲁就止了升郡为州的念头。 “只是有一点,楚地毕竟是金城万里、士民百万之处,非是西城、上庸、房陵三郡所能比也。”申公说起了他担忧的一件事情:“以粮草辎重而言,虽是我军于本郡作战,无运粮之耗费,可也架不住蔡瑁、张允同我们交兵数月、相持日久。” “申老说的是,我等同蔡瑁、张允相抗日久,蔡瑁、张允背靠荆州这颗大树,只怕是能同我们相持经年,可我们地不过三郡,户不过两万余,断乎不能同蔡瑁、张允去做长久的对抗。”张鲁点了点头,于他心中,蔡瑁、张允虽是不足为虑,可蔡瑁、张允依托着荆州,能活活把他们耗死,这就是他需要深忧的一点了。 不过关于这一点,张鲁也没有太过忧虑,他最近收到了一桩消息,来自于江东的消息,根据局势而言,他料定,蔡瑁、张允,必然不会有过多的时间来和他们相持了。 “申老勿忧也。”张鲁出言宽慰道:“申老可知江东地界上的事情吗?” “江东远在千里之外,老朽只是听闻到一点风声,说是袁术遣兵攻伐江东,甚是快畅,江东地界,恐是要落入袁术之手了。”申公将他知晓的消息道了出来,同时他有些疑惑,张鲁扯到江东做什么,他们不是应该关心眼前的蔡瑁、张允吗? 张鲁面色轻松,他问询道:“申老可知袁术所遣征伐江东的将领?” “不知。”申公摇了摇头,天下大事对他一介老朽而言是没有吸引力的,他关心的唯有眼前人和眼前事。 张鲁嘿然一笑,他不再云遮雾罩,而是坦言道:“袁术所遣之将,乃是昔日的破虏将军、乌程侯孙坚之子孙策……孙策此人,骁勇不下其父,自兴平元年发兵江东以来,一路攻伐通畅,无人可敌,如今江东郡县,大半已为孙策所下。” “这与今日之事有何干系?”申公面色略显茫然,他不清楚孙策攻伐江东同他们有什么关系。 张鲁露出笑颜,他扬声道:“孙坚昔日为刘表麾下大将黄祖所伏杀,孙策便与刘表有杀父之仇,可谓不共戴天,兼之袁术久有窥视荆襄之意,如今江东为袁术所下,袁术、孙策君臣一心,必以荆州为念,将谋求荆州也……” 申公听到这里,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荆襄之东将有忧也,蔡瑁、张允自是不得安座于此,同我等相持,我等可稍做喘息。” 第392章 六郡良家子 《汉书·地理志》中所载“汉兴,六郡良家子选给羽林、期门,以材力为官,名将多出焉”。 所谓六郡,即是指汉代陇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西河六郡。 此六郡者,在两汉属于帝国的边缘地带,郡内山高林深,与帝国边境的戎狄临近而处,所以居住在六郡的士庶黔首,往往会去修习战备、崇尚高上气力,用以同时不时飘忽而来、欲行劫掠的异族厮杀抗衡。 也正是因为这般的原故,使得六郡子弟身体素质优良,民风彪悍、善于骑射,得以被大汉帝国的统治者所看重,不时有天使往六郡挑选‘良家子’,置为天子的侍卫近臣。 至于良家者,也就是出身于官员和富裕农民家庭,非是商人、手工业者、医生、巫师、异族、穷苦百姓出身……这算得上是一种汉代的政审,毕竟是要挑选天子的侍卫,自然需要家庭出身良好、成分不错的六郡子弟。 当下,刘璋离开了蒲坂,他没有返回长安,而是向东行进了一阵,来到了六郡之一的北地郡,他有意征召一批北地郡的良家子充作宿卫,拉拢边郡之地的士心民心。 吞并、攻下一处郡县,并不代表着这一处的郡县便归属于己,攻占只是第一步,后续还有消化、融合等一系列的步骤需要去做。 就像刘璋眼下拿下关中,在拿下关中这片大地后,他需要招揽关中士人、收录关中豪杰,将关中的英才俊士一一纳入他的幕府之中,于关中之地达到盘根错节、树大根深的程度。 如此,关中才称得上他的基本盘,能成为他日后征伐天下的基地。 正如王佐之才荀彧有言:‘昔高祖保关中,光武据河内,皆深根固本以制天下,进足以胜敌,退足以坚守,故虽有困败而终济大业。’ 有一个稳固的基本盘,和没有一个稳固的基本盘,对于一个政权来说,是生死存亡的事情,当有一个坚实的后盾,便是一时的困败,终究还是能翻过身来,可若是根基不稳,就算是一时小挫,也会落得兵败国亡的境况。 这一点,通晓史书的刘璋,自然是清楚的紧。 而至于如何挑选北地郡的良家子,刘璋心中已然有了定夺,他打算趁着今时为肃杀的秋日,来一场盛大的猎赛,一则给麾下将士宣泄下精力,二来见识一下北地郡子弟的英姿。 “明公,北地郡的世家、豪族、吏士子弟均已赶赴围场,眼下正候着明公。”张绣于刘璋的帐门处向内中宣言了一句。 “阿绣,你且进来说。” 张绣听得刘璋的叫喊,他迟疑了一二,而后见刘璋帐前护卫士卒没有反应,他才移动步子向帐内踏去。 一入帐内,张绣就见到了装扮齐全的刘璋,但见刘璋身着戎装,头戴兜鍪,一副英姿飒爽之气扑面而来。 “明公好身姿,今日游猎,当可拔得头筹。”张绣有如一颗苍松般站着,侍立在刘璋的近前,拱手向着刘璋赞了一句。 刘璋闻言自我哂笑了一声:“不过是人靠衣装,中看不中用,我的武艺比常人高不上几分……今日游猎,还是见识一下阿绣你的英姿吧。” “明公这是哪里话,某不过是有些许武勇,耍的是庶民剑,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罢了,不如明公使的是诸侯剑,此剑一用,如雷霆之震也,四封之内,无不宾服而听从君命者矣。”张绣拽了一句文,掉了一句书袋。 刘璋面色略显讶异,他抖落了下身上的甲胄,转回头朝着张绣问道:“阿绣,你这是读过庄周的文章?” “略读一些书,记得几句文而已……说起来还是叔父今日在时,硬逼着某读的,某却不是读书的材料,做不得博士,只能做一介武夫。”张绣态度恭敬,只在说到‘叔父’二字时,他的神色有些哀伤。 “不一般啊。”刘璋上前拍了拍张绣的肩头,引导着张绣道:“以后有空可以多读读书,非是要做博士才去读书,做武将也需要读书的,日后成为兵法大家,著书立作,也是一桩美事。” “臣岂敢望此。”听到著书立作四字,张绣连忙谦逊了一句,他一介武夫,武勇是在行的,但若论起经学典籍、兵法学术,他只能在门外站着,更遑论著书立作了。 “只是明公有言,臣当一试,日后若有闲时,当不忘读书,勤奋向学。”张绣不敢反驳刘璋的指教,他顺着说了一句。 刘璋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他招呼了一句张绣:“走吧,且去见识一二北地郡的俊士英杰。” 不多时,刘璋跃马来到了今日的围场,但见兵士分为数重,驱赶和围捕着猎物来到狩猎之处,而参与狩猎的北地郡良家子,就等着刘璋的到来,以及刘璋一声发号施令,他们好纵马奔驰,在刘璋面前展示他们的武艺。 今日参与狩猎的北地郡良家子,他们一则感怀刘璋讨平李傕、郭汜的厚恩,二则敬畏刘璋坐拥巴蜀、关中的权柄,是以其中的有志之士,无不想着今日一场狩猎大放光彩,博得刘璋的青睐。 当刘璋来到围场当中,北地郡良家子们于马上拱手施礼,向刘璋致敬道:“明公。” 齐声而至的‘明公’,由肺腑之中发出,自然是声量惊人,有若雷霆一般,惊扰的围场周遭的林中飞鸟扑天而去,游弋在空中观望形势。 刘璋点头应了一声,随即他朗声道:“今日游猎,当一见北地郡子弟的英姿,卿等当锋芒尽露,不可藏拙。” “诺。”北地郡良家子们又是齐声应了一句。 言罢,六郡良家子们立即纵马奔驰,向着周遭飞驰而去,打着多多射杀猎物的念头,在还未见到猎物之前的良家子们,却是已经搭弓引箭了。 “元雄,你且去吧,我这里有丈八看顾,况且周遭皆是亲卫,勿需担心。”刘璋扫了一眼吴班,见少年的吴班正是跃跃欲试的模样,他于是道了一句,有意让少年心性的吴班去好好游猎一番,痛痛快快的玩上一场。 “诺,明公,我且去了。”仿佛是听到下课铃响的学生一样,吴班顿时面露欢喜,他在回应的同时纵马而出,向着大好山林而去。 刘璋老成持重的于原地静候着,打着守株待兔的心思,等着猎物被驱赶到他面前时,再去搭弓引箭,试一试他的射艺。 而就在刘璋等候的时候,不时有往来传递消息的斥候,将北地郡良家子射得虎熊、野猪等猛兽的消息传递到刘璋处,通报着北地郡良家子的狩猎战绩。 ‘六郡良家子,果真名不虚传。’刘璋听着通报,于心中感慨了一句,他心中多了一份期待和快意。 自汉武帝时期起,为了打击帝国北疆的匈奴,汉武大帝刘彻专门建立了只属于皇帝的近卫部队,即是传说中的羽林军,且招募标准为六郡的良家子,并成为了帝国的传统。 于是乎,出身于六郡良家子,由于贴近天子的缘故,加之自身素质不错,涌现了一批青史留名的英士,如西汉的李广、赵充国、甘延寿,东汉的皇甫规、皇甫嵩、董卓都是典型的代表。 更是留下了一句经典的谚语:关东出相,关西出将。 而如今,刘璋入主关中,北地郡、上郡、安定郡在手,六郡之三归属于他,他将组建拥有属于他的羽林军,去掌控收拢六郡的良家子,为他征伐天下。 …… 河东郡。 河东郡作为两汉时期京畿七郡之一,由司隶校尉直接监管。 其地位于黄河东岸,地处晋、秦、豫“黄河金三角”区域的中心,西可长驱直入关中平原,直接关系到前汉都城长安的安危。 向东可经太行山与晋、豫边界的重要关隘炽关陉、太行陉进入河洛平原,据太行之险直接俯视华北平原,可谓是兵家必争之地。 然而现在的河东郡,却是无人顾及的存在,除却一些不成器的白波贼寇侵扰,别无他事,因此河东太守王邑,自出任河东郡太守到如今,他是安安稳稳的做着他的河东太守。 并且王邑趁着天子刘协东归雒阳,遣使向天子献上了丝绵绢帛,得到了天子的认可,获封了安阳亭侯的爵位,成为了一名大汉的列侯。 在这种情况下,河东太守王邑的日子自是春风得意,逍遥无边,只是近来关中有一场大的战事,让他有些担心会波及于他,是以他最近有些忧愁。 不仅是王邑,还有河东郡的两大望族,卫、范二家的领袖级别的人物,功曹卫固、校尉范先,同样也在关注着关中的局势,毕竟关中与河东不过是一衣带水,甚为接近。 而这场战事,自然是刘璋同李傕、郭汜相争于关中的战事。 起初,河东太守王邑、功曹卫固、校尉范先等人,议事之际,多是认为两虎相争,悬而未决,恐难分胜负,虽是刘璋一方兵力占优,可李傕、郭汜这些凉州悍将甚为骁勇,麾下更有凉州铁骑,战事当旷日持久矣。 然而令河东太守王邑、功曹卫固、校尉范先等人未曾想到的是,关中的战事很快有了结果,且地近关中的他们,能很快得到关中的讯息。 于是河东太守王邑、功曹卫固、校尉范先等人知道了李傕、郭汜授首的消息。 河东郡郡治安邑的县寺之中。 “何其迅也,真若是迅雷一般。”校尉范先感慨的道了一句,他对关中的战事这么快就有了结果,很是惊奇和震动。 功曹卫固揪着下巴的胡须,啧啧一声后,也跟着感慨了一句:“不过数月而已,这位刘益州竟是拿下了李傕、郭汜二贼,真叫人不敢相信。” 卫固算着进度,他自觉蜀兵进入关中,哪怕是一路行军,在没有阻拦的情况下,也不该有这般的顺畅,可事实就是如此,蜀军兵临关中,所想皆破,一路畅通无阻的抵定了关中。 河东太守王邑斟酌了下,他开口言道:“刘益州抵定关中,枭除李傕、郭汜二贼,此国之庆事也,我意遣使者前往,向刘益州进贺。” 当然,王邑进贺的举措,并不是出自真心实意,他更多的是想遣人打探一下关中的具体情况,以及着使者评鉴一番那位刘益州的为人,看看那位刘益州是否有进犯河东的企图和打算。 作为河东太守数岁,自擅威权数载,王邑略有沉迷于这种权力带来的快感之中,他念着若是能长长久久的把持河东郡的大权,将何其妙哉。 因此,对于刚刚入主关中的刘璋,王邑抱着一个谨慎小心的态度去对待。 “府君所言甚是,自当遣人去鉴阅一二那位刘益州。”功曹卫固应和了一句。 一番言谈下来,河东太守王邑、功曹卫固、校尉范先等人均是没有说出投效刘璋的言词,或者说他们没有这样的念头,毕竟如今河东的大小权柄,皆在三人的把控之中,若是投效刘璋,受制于人,却是没有今日的快意也。 就在三人商谈之际,却有一名小吏进言。 “府君,数日前有一支蜀军自蒲坂津渡河,攻克下了蒲坂县。” 小吏的言语虽不是很响亮,可听在河东太守王邑、功曹卫固、校尉范先三人耳中,却是如同夏日晴空的闪雷一般,直教几人震耳欲聋。 “刘益州这是何意,莫不是有窥伺我河东的意图?”河东太守王邑讶异道。 身为河东太守的王邑,其实并未掌控河东全境,有一些边缘的县城在贼寇手中,就如蒲坂县。 蒲坂县作为河东的边缘县城,且关中的凉州贼寇东出,往往会经由此地,是以蒲坂县屡次遭受兵灾,残破不堪、士民稀疏,因此王邑一向也就未曾搭理蒲坂县的事宜,不想今日蜀军竟是占据了蒲坂县。 而蜀军占据蒲坂县,只怕是有窥伺河东之意,这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蜀军拿下蒲坂县后,可还有其他的动作吗?”功曹卫固追问了一句。 “没有。”小吏摇了摇头道。 河东太守王邑闻言面色顿然放松了些,不再如前面讶异惶恐,他半眯着眼睛思索了一阵,随即言道:“遣使关中一事,今日便当行矣。” 第393章 杜畿 襄阳。 镇南将军、领荆州牧刘表阅览着从关中传来的消息,他的神色或是作欣喜状,或是作深思状,良久,他放下手中载着消息的绢布文书,随手把文书递给了身侧的侍从。 作为刘表的近侍,这名侍从不用刘表发出什么言语上的指令,只需刘表一个眼神和动作,他就明白了刘表的意思,他接过文书,倒退几步后转过身来,将文书递到了下方陪坐的别驾刘先和从事蒯越处。 身为别驾的刘先从侍从的手里接过绢布,他一目十行的阅览起了,而从事蒯越,则是安座静候刘先阅览完,他的神色甚是淡然,好似无风的平湖一般。 不多时,别驾刘先阅览完了手中的文书,他的脸上露出了快意之色,他没有过份的沉迷于喜悦之中,而是很快将手中的文书递给了从事蒯越。 蒯越见着刘表和刘先阅览文书时的神色,他对从刘先手中接过的这份关于关中之地的情报,于其中的内容,他大抵有些了心理准备,或者说,他已然是推敲出了文书的内容,只需一览之后验证一番。 同样的,没有花上太长的时间,蒯越就将文书中的内容印入了脑中,他看完了这封不太长的文书。 蒯越微微侧过头去,在和别驾刘先对上一眼后,二人默契的出席,跪拜而下,向着刘表作声道:“恭贺使君,李傕、郭汜弃了长安远遁,败亡有日矣。” “李郭二贼,于董卓之后最为暴虐,上凌天子,下残黎庶,如今兵败亡命,此乃二贼报应之时也。” 听着别驾刘先和从事蒯越的恭贺,刘表的脸上微微泛起了笑意,他点了点头道:“刘益州发兵关中,不过旬月,而李傕、郭汜二贼就露出了败亡之相……可知我汉家得神灵相佑,上苍庇护,凡汉家之贼,纵使是猖獗一时,可早晚也是败亡而已。” “刘益州为国讨贼,功盖寰宇,我当遣使贺之。”作为刘璋的盟友,在刘璋讨定关中、即将枭首李郭的时候,刘表念着他当派遣使者前去祝贺一番刘璋,如此方不负盟友之义。 “自当如此。”别驾刘先应和了一句,他十分同意刘表遣使的打算,毕竟盟友之间,当是互相给面子才是。 从事蒯越听着刘表遣使的言论,他察觉到了刘表在说到‘为国讨贼、功盖寰宇’时,有一股子酸气,虽是刘表隐藏的很好,但他却是可以肯定,刘表对于同宗的刘璋为国建功一事,心里多少有些酸溜溜的。 蒯越猜的不错,上首安座的刘表,心里对于刘璋这么快讨定关中确是有些酸溜溜的,说起来,他比刘璋年长,是和刘璋之父刘焉同辈的人物,且他比起刘璋,于宇内名望更显,为天下所知名。 然而今时今日,刘表可以肯定,天下之人说起宗室中的俊才,必然是首推刘璋了,他将落于人后矣,这让刘表心中多少有些不爽利。 明明他起步比刘璋更早、更快,到如今,竟是落后于刘璋了。 “刘君朗(焉)生了一个好儿子,若是刘君朗九泉之下得知刘益州讨定关中,将行诛杀李傕、郭汜的事情,必然可以瞑目了。”刘表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念起了和他有过纠纷的刘焉,却是为刘焉有刘璋这般出彩的儿子而高兴,但他的语气多少有些复杂,不止是高兴,多少有些怅然。 别驾刘先点了点头,他接过刘表的话头:“昔日李傕、郭汜二贼,加害了刘君朗的长子和次子,刘范、刘诞二人,刘君朗也是因为听闻长次二子遇害,一病不起,发病而亡,带着遗憾死去。” “如今李郭二贼败亡有日,早晚被刘益州枭首示众,刘君朗当是不会有什么遗憾了,于九泉下也可瞑目矣。” 对着关中的消息长吁短叹了几句后,刘表吐槽起了李傕和郭汜:“李郭二贼,真匹夫尔,对阵大敌,非但不能和睦友盟,反倒是引军同关中诸将相攻于长安城内,这等憨蠢之货,也就是逢着我汉家衰颓,不然何得纵横关中多时。” 刘表对李傕、郭汜在关中之战的表现很是不满意,他本来认为李郭虽是兵力少于刘璋的蜀军,可凉州之卒,非是蜀地士卒能比得上,李郭兵少但精、刘璋兵多但庸,何期李郭内中生乱,未曾临敌,就溃败而走。 亏他旧时听闻李郭二人的事迹,以二人虽是汉家之贼,可得纵横关中多时,也应该多少算的上是一个豪杰,如今看来,不过是两只豚犬尔,固是匹夫庸人哉。 “李郭二贼,凉州匹夫也。”从事蒯越对答了一句:“二贼先前能得纵横关中、把持朝政,无非是时局所致,非是二贼有这样的能力……就拿二人盘踞关中数载来说,二贼不善抚民,只一味残害百姓,致使关中士庶四散流离,关中空虚。” “且二贼去岁便不和睦,有过相攻于长安城内的事情,以此可知凉州之贼,皆竖夫屈起,无雄天下意,苟安乐目下而已……这般的贼子,遇上强敌临门,败亡之事,乃自然之理也。” 蒯越对于凉州诸贼,他的态度是甚是鄙夷,毕竟凉州诸贼所行所言,过于拟人了些,攻占郡县、掳掠人民、逼迫皇帝、杀害公卿,诸般恶事,没有凉州诸贼干不出来的,更甚者,凉州诸贼全无信义,杀略起自家人来,也是毫不手软,纯纯的无忠无义、无仁无德的匹夫罢了。 关中之战虽是震撼人心,得刘表、刘先、蒯越等人切切商谈,只是关中过于飘远,作为荆州牧的刘表,他更加关心的是荆州近处的事情。 “江东之地,孙策击走刘繇,后攻会稽,会稽太守王朗连番战败,无力同孙策抗衡,如今江东之地,大半皆为孙策所得也……孤甚忧于东方。”刘表抚须深叹了一句。 江东猛虎孙坚虽死,可如今的幼虎孙策竟是不逊其父,自兴平二年从历阳渡江以来,所向皆破,扬州刺史刘繇、会稽太守王朗,以及江东地界上的宗贼,均非孙策之敌手也,眼见着,孙策就要全据江东之地。 而关于孙策将全据江东这件事情,刘表心中和他说的一样,他是非常担忧,毕竟孙策的父亲孙坚,是死在他的手里,孙策拿下江东后,肯定会向袁术请命发兵攻打荆襄,以求报杀父之仇。 况且就算没有杀父之仇这一桩事情,刘表也可断定,那位路中悍鬼袁公路也肯定会窥伺荆襄,毕竟早先袁术在南阳的时候,就对荆襄蠢蠢欲动,更是派了江东猛虎孙坚来攻打他,若不是他麾下的黄祖设伏诛杀了孙坚,荆襄之地眼下的归属,还难以言说。 对于刘表担忧江东的事情,蒯越先是轻笑了一声,而后他出席言道:“使君无需忧也,以越料之,江东之地,二三年间,当是不得兵犯我荆州,说不得彼自生乱,为我等所趁也。” “这是何故?”刘表听着蒯越的话,他疑惑的追问了一句。 蒯越淡然一笑,他朗声道:“越所料江东之地,二三年间,当是不得兵犯我荆州,盖因孙策虽是尽得江东地界,可江东郡县,丹杨、宣城、泾县、陵阳、始安、黟县、歙县等地,宗贼林立,各不宾服,孙策虽得江东,但不过一时伪定尔,待到孙策彻底讨定江东各地的宗贼,快则二三载,慢着三五年矣。” 刘表闻言眼神闪烁,片刻后他点头应道:“卿言在理。” 得到刘表的肯定,蒯越并没有什么得色,他只淡然言道:“至于越所言彼自生乱者,乃是越听闻,孙策自拿下会稽后,将原有长吏全部更换,自己兼任会稽太守,以舅氏吴景为丹杨太守,以孙贲为豫章太守,分豫章另置庐陵郡,以孙贲弟弟孙辅为庐陵太守,朱治为吴郡太守。” 顺着孙策所作之事,蒯越分析道:“孙策分封亲戚、宾客、好友担任江东郡县的长官,而不是请命于寿春的袁术,虽是可以说因为江东初定,不及请命,然于此事,可知孙策其人,非有臣服袁术之心也,而是内怀贰心,有不臣之意。” “蒯君说的极是,袁术为人反复无常,往往言而无信,我记得袁术曾许诺以孙策任九江太守,过后却任用了丹阳人陈纪担任九江太守……”别驾刘先拣选出了往事,用以佐证了蒯越的观点。 “此外袁术与庐江太守陆康有隙,遣派孙策攻打庐江之时,允诺拿下庐江后,任命孙策为庐江太守,然而庐江被孙策拿下后,袁术却任用他的旧吏刘勋当了庐江太守,以孙策年少的心气,恐是对袁术无有什么忠诚可言。” 蒯越微微向着刘先致意一二,并待刘先讲完后,他续而言道:“是故以越的浅薄之见,孙策虽是眼下还未曾叛袁独立,但如今孙策尽得江东地界,羽翼丰矣,必然不愿意臣服于袁术这等无信之人的麾下,只待有一个借口,孙策将与袁术相绝,自行割据江东,不为袁氏臣也。” “如此一来,袁术和孙策反目,袁术必然不愿坐视江东脱离自己的掌控,也必然不喜孙策背叛自己,到时候袁术和孙策相攻,哪里顾及得上进犯我荆州。” “彩。”上首的刘表抚掌一叹,他感慨道:“闻蒯君一席话语,如拨云雾见青天也。” “只是话虽如此,还需遣间细侦知江东的情形,根据局势的变化去做相应的应对,如此有备则无患矣。”蒯越的最后一句,他给出了一个稳重的建议。 “这是自然。”刘表点了点头,蒯越关于江东局势的推断,终究是推断而已,从实际出发,他还需防着江东一手,不至于被江东趁隙袭击。 会议至此,到了快结束的时候,这里刘表问了一嘴上庸的战事:“蔡瑁、张允引兵攻打上庸已经数月了,近来情形如何?” “根据蔡中郎将递来的军情文书来看,二将虽是连番胜于米贼张鲁,奈何上庸之地,山高林密、河流纵横,一时间倒是不易难下,还需耗费一段时日才行。”别驾刘先依着当前的军情道了一句。 闻言,刘表的脸上露出了愠色,他对蔡瑁、张允的进度甚是不喜,要知道,蔡瑁、张允引着倍于米贼张鲁的兵力,竟是这么长时间都未曾拿下西城、上庸、房陵区区三县之地,真是有些平庸了。 这个时候刘表很是想脱口而出,让别驾刘先向蔡瑁、张允发去一封文书,文书上将关中的情况言明,让蔡瑁、张允知晓,在相同的时间内,蜀军都已经拿下关中数个大郡了,而蔡瑁、张允还在攻打上庸,不知何年何月可以拿下,岂不是令人嗤笑。 但刘表还是忍了下来,念及蔡瑁、张允同他的关系,他忍住了,没有让刘先发去一封讥讽的文书。 “若是到了九月将尽,还未拿下上庸,就让蔡瑁、张允引兵而回,顿兵坚城这么长的时间,不是什么好兆头,容易为米贼张鲁所趁。”刘表叹息了一声。 “诺。”别驾刘先拱手应诺。 …… 关中的消息传的很快,一名客居荆州的京兆杜陵人-——杜畿,在听闻到关中将定的消息后,他连忙来到了他的继母处,向他的继母道出了这则好消息。 “母亲,近来有刘益州兵发关中,为国家讨贼,如今盘踞关中的凉州贼李傕、郭汜等,已经是为刘益州所败,想来不日就会被擒获诛杀。” “这是好事啊!”杜畿的继母欣然的道了一句,欣喜之下,她更是不由落泪。 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后,杜畿的继母感慨的言道:“最近我总觉得身体不适,命数不长了,想着只怕要做他乡之鬼……如今关中安定的话,我们就可以返回关中,我得葬身故土也。” 杜畿连忙快慰了一句:“母亲,医匠说了,你的身体只需好生调养,没什么大碍的……返乡一事,儿子会同一起流落到荆州的同乡商议一下,定一个日子,尽早动身返乡。” “好好好,吾儿速去。”杜畿的继母催促道,流离外乡的她,很是期盼回归故土。 第394章 江东孙郎 当杜畿到达关中同乡聚会的场地之时,场地内已是有了关中游子汇聚此地,众多游子的脸上都是挂着笑意,时不时能听到几声扬声大笑,快意的气氛在场地上倘佯着。 “杜君,你来了。” “是杜君啊!” 杜畿的同乡众人见到杜畿到来,连忙一个两个的上前致礼问候起了杜畿。 作为同批次由关中避难到荆州的流民,杜畿在流民团队中算是一个头目,毕竟杜畿出身于京兆杜氏,他的先祖他杜周、杜延年父子,是曾经在太史公书和汉书中留下姓名的大人物,虽是杜畿这一脉在杜畿父亲那一代未曾做官,已是个普通人家。 然而杜畿作为经学传家的子弟,为人孝顺,拥有孝子的名声,在大汉以忠孝治天下的情况下,他得以被举为孝廉,二十岁时得以出任京兆功曹,同时兼任郑县令,后来由于在县令任上政绩斐然,升迁为了汉中府丞,如此的出身和经历,使得杜畿在流民之中隐隐被拥到了首脑的位置。 问候完毕,有人朝着杜畿说道:“杜君可听闻了,那李傕、郭汜二贼,在蜀兵的攻伐之下,连连败退,先失陈仓,后弃长安,如今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二贼有今日之果,真是痛快啊!” 言辞快意,这人的语气也是快活无比,他的一番言语过后,现场顿时洋溢着喜气的氛围。 “我听闻过了。”杜畿面带笑意的点了点头,他开口言道:“据说李傕、郭汜二贼未能同关中诸将和睦,致使两方生怨,相攻于长安城内,刘益州当机立断,遣兵入城,就此拿下长安,使得李傕、郭汜没有了居所,只得奔逃北窜。” “可惜,竟是叫二贼逃了,不知道刘益州能否擒获李郭二贼,将二贼明正典刑,如此才得圆满也。”有人惋惜了一句,惋惜声中夹带着对李傕、郭汜的怨恨之意,为李傕、郭汜所逼,不得已流落他乡的这人,哪里会对李郭有什么好言好语。 杜畿听到这话,他宽慰了一句:“这天大地大,却是无李傕、郭汜的容身之地也,宇内之人、有识之士,无一不是念着诛杀李郭二贼,李郭二贼逃得了一时,却是逃不了一世也。” “况且以刘益州之英名才具,自是不会走脱了李郭二贼,其次刘益州与李郭二贼有杀兄之仇,怎么都会遣人衔尾阻杀李郭,必然是要李郭二贼人头落地的。” 杜畿话里对那位未曾逢面的刘益州有着十足的自信,他有着一股子强烈的直觉,坚信那位刘益州能诛杀窜逃的李郭二贼。 “杜君说的是,刘益州之大兄二兄皆是为李郭二贼所害,如何会走脱了杀兄的仇人,便是天涯海角,刘益州都会寻觅过去,将李郭二贼诛杀掉。”有人应和了一句。 一派洋溢着欢快的气氛下,有人率先提出了一个在场游子心心念念的事情:“既然眼下李郭窜走,关中初定,我等是不是也该是去好好准备一下回乡的事宜了……杜君,你觉得如何?” 一言至此,众人纷纷将目光看向杜畿,他们等着杜畿的回答,想听听杜畿这位领头羊的看法。 杜畿没有让众多游子等上太久,他很快就做出了回应:“这是自然的,关中既是稍定,我们便不用在荆州驻足,是时候准备回乡的事宜了。” “只是如何返回关中,什么时候回,这个我们得好好商量一下,动作一致才是……毕竟关中虽是稍定,但由荆州到关中的道路不够太平,一路的艰辛磨难,若是我们不和睦一处,着实难以应对。” 杜畿的话,惹来在场游子的频频点头,他们很是认可杜畿这位领头羊的话。 “那以杜君之见,我等当何时动身为宜。”游子中有人追问了一句。 杜畿半眯着眼睛斟酌了一二后,他说出了他的计划:“我等先准备准备,由荆州到关中路途遥远,不做好准备,只怕半道上就粮尽人散……其次关中刚刚为刘益州拿下,一时间情形晦明不定,我们还需观望一段时间……” 杜畿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然后继续言道:“依畿之见,我等可以趁着准备动身的这段时间,再看看关中的情况,若是关中无虞,我们那时候也快准备好了,可以动身返回关中……如此,能早一日动身,早一日抵达关中故土。” “好。” “如此甚好。” “应当如此。” 杜畿的话,迎来了一片的应和之声,在场的游子对杜畿的计划很是满意,他们或是点头,或是出言应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杜畿忙不迭的准备起了返回关中的路上所需的粮食、帐篷等物,说起来他一个壮汉,其实用不上帐篷,路上随便找一间破屋,或是直接露天休息也是无妨,可念着他的继母,他自然是要准备一间可以收纳搭起的帐篷。 就在杜畿和他的同乡热火朝天的为回归故土做准备的时候,从关中传来的一道消息,让他们顿时欣喜若狂,甚至于一个个走在路上的时候会突然莫名的露出笑意,仰天长笑起来。 无他,盖因他们得知了李傕、郭汜伏诛的消息。 自董卓受戮之后,关中之地,以李傕、郭汜为首的凉州贼寇,攻略郡县,残害士庶,他们这群流落到荆州的游子,对李郭二人皆是有着深仇大恨,一时间闻得李郭的死讯,他们自然满心欢喜,难以自已。 关中子弟的同乡会上。 “杜君,李傕、郭汜二贼伏诛,可知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有人向着杜畿发声道,语气里是直冲云霄的快意。 而知晓了李郭受戮消息的杜畿,他的神色稍稍端正些,没有过分的喜色,但快意之色,在他的眉目之中,亦是显露的无疑,他应和了一句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杜君,我看我们可以出发了,李郭既然受戮,关中当无他事了。”游子中有人向杜畿提出了建议。 杜畿点了点头,他微笑道:“诸君,我等游子,当归乡矣。” 紧随着杜畿的这句话,众多关中游子中随即迸发出了一道齐声齐心的应和,人群之中不免有人落泪,他们这伙流落荆州的关中游子,流离外乡数载,却是总算到了可以归乡的时候了。 …… 吴郡。 自击溃会稽太守王朗,拿下会稽郡后,江东的地界表面上尽归孙策所有,他分派麾下将帅,任以地方郡守县令之职,有意将江东把控在自己的手里,而不是白白的去替袁术打工。 这过去一向发生的事情,让孙策被反复无常的袁术恶心的实在是不行了,先是袁术许诺给他的九江太守,袁术不给也就算了。 而后袁术当着一众文武的面,说是只要他拿下庐江郡,便任他为庐江太守,他满心欢喜的,苦苦奋战两年拿下庐江郡后,袁术立即就任了老部下刘勋当了庐江太守。 是故如今的情况,吭哧吭哧的为袁术白干了几年苦活累活,一点大些的好处都未拿到,被袁术当做猴耍,孙策自是积怨在心,心中愤愤然矣。 ‘这等人,也配得上四世三公、经学传家的底蕴,连我等武夫都不如也。’孙策念及往事,他的心中是愤愤不平,对袁术失望至极的他,心中有了自立的打算,尤其是如今尽得江东地界的当下。 “文表、子正,以你二人之见,我如今布置江防,断绝同袁术的关系可否?”孙策朝着他的谋士秦松、陈端问道。 这里他没有招来彭城人张昭、广陵人张纮,盖因比起作为宾客的秦松和陈端,张昭和张纮皆是纯良君子,不宜同张昭和张纮商谈背主而立的事情来,而秦松和陈端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 秦松和陈端闻言皆是静默了片刻,二人在思考此事是否合乎时宜。 片刻后,秦松率先开口:“将军,愚意以为,与袁术相绝一事暂不可行,将军虽是自渡江以来,兵锋所指,悉以破之,然江东之地,深险之处尚未荡定,如泾县宗帅祖郎、乌程严白虎等,包括窜逃到豫章的刘繇,皆是拥兵一方,不曾宾服,是所谓内忧也……” “如今内中方有忧患,自是不能轻易与袁术相绝,以免江东初定之际,引得袁术遣兵来攻,到时候内忧外患相连,局面当是不易应对。” 孙策闻言微微皱眉,对于秦松的话他有所不喜,只是他也清楚其中的厉害关系,是以他忍耐了下来,但他只点了点头,并不做回应。 秦松一席话语道完,那边陈端也说出了他的看法:“与秦君一样,以端的浅薄之见,暂时不太适合同袁术相绝,何者,盖因大丈夫处事,忠义为先,将军即是侍奉于袁术麾下,若是未得一个由头,便与袁术相绝,恐是豪杰英士,将轻薄于将军也,于将军之大事不利。” 两位心腹谋士都表示了反对的意见,孙策虽是对袁术失望至极,片刻也不愿侍奉袁术,他也只得先止住了自立的心思,不过他还是要为自立做出些尝试:“便如卿等之言,先暂时表面服膺于袁术,不过自立一事,卿等还需为我谋划一二。” 听得孙策的话,秦松和陈端二人思绪通达,开始为孙策谋划起自立所需的条件。 又是秦松率先言道:“将军,如今江东初定,今岁不宜再起兵戈,可先安抚百姓、招揽隽才,以示恩德之状,而后待来岁动兵,讨定不曾宾服的豪宗强右,剪除内忧,此深根固本之法也。” “自然,祖郎、严白虎等人,我早晚戮之,不使彼等有兴风作浪的机会。”孙策点了点头,表示了认可的态度。 这里秦松听得祖郎、严白虎的名字,他淡然一笑:“祖郎、严白虎等,盖匹夫尔,说起来成不了什么大的祸患,松所忧者,乃刘繇麾下太史慈也,此人胆志气勇,超乎常俗,而今太史慈虽是奔向豫章,遁於芜湖,但若是一朝得势,其祸不小也。” 孙策闻言重重的点了点头,刘繇麾下的太史慈,他昔日曾与其在神亭厮杀相斗,一时间不分胜负,这等的猛将,他自然是放在眼里的,不由的他感慨了一声:“太史慈信义笃烈,有古人之风,我意不愿与其对敌,若是得招揽其人,共谋大事,真可谓人生一大快事也。” “恐是不易。”秦松摇了摇头道:“太史慈以意许知己,死亡不相负,乃大丈夫之属,今者其人即是归于刘繇,想来轻易不会弃刘繇而去。” “嗯。”孙策应了一声,他也知道招揽太史慈这样的忠义之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算太史慈被他擒住,只怕太史慈也会慷然赴死,不会归降于他。 衔着二人的感慨,陈端出言道:“听闻天子得脱关中,眼下已经东迁到了雒阳,将军即是有自立之意,当尊奉天子,躬事汉室,若得天子一纸诏书,将军自立一事,可遂定也。” “善。”孙策闻言抚掌一笑,他认可道:“当如卿言也,我意令奉正都尉刘由、五官掾高承二人携带表奏、方物赶赴天子所在,卿等以为如何。” 孙策做事快人快马,不逾日月,既然陈端有了一条良谋,他立即就给出了决断。 “刘由、高承皆是性谨之人,宜当其任。”陈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的态度。 这时有往来的信使通禀消息:“将军,自关中递来情状,言是益州牧刘璋由陈仓道兵发关中,如今已是拿下了长安,李傕、郭汜遁逃而去,关中之地,已属益州牧刘璋矣。” 秦松闻言,他啧啧了两声,道出了他的惊奇,旋即他轻笑了一声道:“由陈仓道兵发关中,旬月的时间击败李傕、郭汜这等强敌拿下三辅之地,莫不又是一高皇帝也。” 熟悉的操作,加上刘璋又是宗室的身份,秦松的感慨之语,将刘璋比作了高皇帝刘邦。 只是不用秦松对比,孙策和陈端的心中同样都是念起了高皇帝的旧事。 孙策起身,他抚掌仰叹道:“天下英雄,真如过江之鲫也!” 第395章 许县 ‘才脱狼嘴,又入虎口。’ 这是大汉天子刘协自车驾上,望见地平线上的许县城池的时候,心中升腾起的念头,一个自怜的念头。 去岁兴平二年,他好不容易从李傕、郭汜的掌控中脱身,自长安一路心惊惶惶的向着雒阳奔去,最终在今岁建安元年抵达了雒阳,事情到了这里,算是有了个不错的小圆满。 然而到了七月时,镇东将军、领兖州牧曹操引大众前来护驾,说是护驾,但实际上依着刘协的看法,曹操同往日的董卓、旧时的李郭没有什么差别,都是有意掌控住这位大汉天子,借着他大汉天子的名头一用罢了。 因是如故,刘协才有了前面的感慨,离开了雒阳,驻跸于许县,他又将受制于人、不得自己也。 大汉天子的车驾一步步的前行,远远的还只是在地平线上的许县,逐渐的变的高大、巍峨了起来,许县露出了真容。 刘协不经意的点了点头,果如曹操在奏疏上所言,雒阳残破,许县完备,只是身居雒阳,他这个大汉天子还得自行其事,而居于许都,他的这条性命将把控于他人之手了。 一念至此,刘协自觉还不如留在雒阳,尽管雒阳残破、士庶流离,不如许县繁华着锦,但相比于居住的条件,自由才是最重要的。 可惜形势比人强,身为大汉天子的他,没有强兵可以作为依仗,如何也不能否决曹操迁都的提议,况且就算他一意否决,估计也没有多大的用处,曹操自是可以挟持他到许县来,他还不如一口应下,大家都体面一些。 “陛下,前面就是许县了。”这时一骑飞至刘协的车驾旁,向着车驾内递去了一句通报。 ‘是曹洪。’刘协听出了来人的声音,乃是出自曹操的从弟曹洪,他听闻昔日曹操起兵讨伐董卓,于荥阳兵败,为贼寇迫近,几近丧命之际,是曹洪舍命献马,使得曹操得脱,如此一来,曹洪可谓是曹操最为亲近不过的人了。 “许县既近,朕可得安矣,也是辛苦将军一路护送。”刘协抚慰了一句曹洪,曹洪作为曹操最为亲近不过的从弟,被曹操派遣来护佑在他的身旁,当然,明说是护佑,其实刘协心里门清,不过是监管而已,再说难听点,就是羁押了。 “不辛苦,不辛苦。”曹洪大大咧咧了一句,他脸上洋溢着笑色:“臣奉我家兄长之命护卫陛下,自当一路谨慎小心,不使陛下有所惊扰。” “陛下放心,如今到了许县,陛下和一众公卿便不用每日惶惶,忧心于粮食了,许县比起雒阳好的可太多了,出产之物,足以供给陛下。” 曹洪絮絮叨叨道:“陛下能同意我家兄长的奏疏所请,迁都到许县,可见陛下是一名明君也,若是听着旁人的话留在雒阳,恐怕是有断炊的风险,天下哪有饿着肚子的天子。” “嗯。”天子刘协闻言面色有些不虞,曹洪的话虽是关切,可有失恭敬,不过他没有去责怪曹洪的打算,毕竟赏罚之权没有握在他的手里,其次曹洪是为将之人,粗疏一点也是正常的。 而此时队伍的前方,曹操同他的子房荀彧对上了。 “明公,内城已收拾完备,可为天子居所。”荀彧道出了他为了迎接天子所作的准备工作:“只是内城一起,文武公卿所居的地方就不够了,日后当筑造外城,用作文武公卿的居所。” 曹操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斟酌了一二后道:“外城当立,不然许县算不得一座都城了,只是近来多事,粮草匮乏,外城的建造可以慢慢的规划。” 言罢,曹操立身于道旁,先让天子刘协率先入城,待到天子刘协入了许县县后,曹操望了一眼许县的城楼,随即就督促了一下座下马匹,施施然的入了城。 许县,如今随着天子刘协的入居,改了头换了面,成为了大汉的都城-——许都。 入夜。 自雒阳还归许县的曹操,他的精力依旧充沛,没有因为旅途往来而感到困乏辛苦,因此他没有早早的睡下,而是召集了麾下谋士进行了议事。 “我此去雒阳,迎奉大驾,邺城方面动静如何?”曹操先是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即是邺城袁绍对他迎奉天子一事的看法和应对。 “邺城无有动静,但坐观而已。”荀彧摇了摇头道,掌控中枢情报的他,对邺城的动向可谓是相当的了解。 曹操闻言嗤笑了一声,他抚掌道:“袁本初啊袁本初,见事而不知机,多谋而寡断,我曹操当真是没看错你啊。” 其实关于袁绍对于他迎奉天子一事的应对,曹操心中早就有了答案,那便是袁绍会坐视不顾,只是他想着印证一二,是故问了荀彧一句。 如今从荀彧的口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曹操不免自矜了一声。 听到曹操自矜的言语,荀彧微微偏首向北,目光幽邃,仿佛眺望到了位于河朔的邺城,又见到了他曾经侍奉过的袁绍。 是的,起初荀彧以颍川是四战之地,如果天下有变,当大遭兵灾,所以他将宗族迁徙到了邺城,后来邺城为袁绍所得,他和弟弟荀谌及同郡辛评、郭图都在袁绍手下任事。 只不过虽是袁绍待他以上宾之礼,他却在瞧出了袁绍无有匡正天下之心、有不臣之意后,且察觉以袁绍的才具不足以成就大事后,他便弃了袁绍,投到了当时还在东郡的曹操麾下。 如今关于奉迎天子一事,足以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袁绍坐视天子于雒阳困苦,且见事不知机,不明白天子的重要性,放任天子为曹操所得,可知袁绍终不能成大事也。 “明公,关中之战如今情形如何,可有遣人侦知?”荀彧关切了一句关中的战事,他早间听闻益州牧刘璋引大众发兵关中,有心上为国家讨贼,下为父兄报仇,对于这场正在进行中的战事,他是相当关心的。 毕竟自从董卓之后,李郭造逆已有数载,而关东诸侯,皆是坐视放任天子公卿为贼所控,无意于匡扶汉室,拯救黎庶,如今不想有益州牧刘璋引兵讨贼,这让荀彧心中甚是欣慰和高兴。 从雒阳赶赴到许都,离关中之地较近的曹操,他对关中之战的经过和结果也是十分的关心,有关关中之战的文书,每每都是直接递到他的案头和手里,不经片刻的迟疑,是故他对关中之战的近况是相当了解的。 曹操向着荀彧讲解起了关中的情形:“据间细传信,李傕、郭汜同关中诸将生出嫌隙,乃至于引兵相攻,为刘璋所趁,如今长安城为刘璋所得,至于李傕、郭汜二人,却是奔亡窜走,往北地而去了。” “大善。”荀彧赞了一声,他对那位未曾蒙面的益州牧刘璋赞了一句。 “李郭造逆数载,为祸不小,只是操过去方忧于兖豫,无力征伐,如今有益州牧刘璋为国讨贼,真乃快事也。”曹操感慨了一声,他对如今李郭败亡窜走的结果很是开怀,毕竟他眼下多少还是心向汉室。 “想来不久便可收到李郭受戮的消息了。”荀彧展望了一下未来,也是他内心的推测,如李傕、郭汜等辈,不过匹夫尔,而追随李郭的人,大多是无忠无义、贪财好利之徒。 因是如故,现下李郭败走,二贼手下的将校,当是不会忠心耿耿的效命于李郭了,而是有拿着李傕、郭汜的人头领赏的打算了,李郭就算想逃,又哪里能逃得掉呢? “然也。”曹操点了点头,他也认为李郭早晚会落得身首异处的境况。 商谈至此,曹操忽是想起了一件事,他神色不免有些伤怀:“志才亡故,吾少一大助力也。” 戏志才,是他颇为器重的一位谋士,只是在他前往雒阳迎奉天子返回许都的路上,却是听闻到了戏志才亡故的消息,现下想来,他不免感伤于肺腑之中。 荀彧闻言,他自是也伤怀了一二,戏志才是他进于曹操的筹画谋士,同他的关系也很不错,只是不想竟是早夭矣。 不过荀彧在曹操返回许都的时候,寻到了一位能比肩戏志才的筹画谋士,他拱手言道:“前者收到明公文书,于汝、颖之间寻一奇士,继之以志才之任……今者彧已寻得,其人出身颍川阳翟,姓郭名嘉,字奉孝,智谋略不出世,可助明公成就大业。” “既是文若所进,我当早早见之,明日可引见于我。”对于荀彧的识人之能,曹操是非常信任的,他热切了一句,希望早早的见到荀彧口中的郭嘉、郭奉孝。 “诺,明日当引见于明公。”荀彧恭声道了一句。 …… 寿春。 路中悍鬼袁术近来心情很是开怀,盖因他最近势力发展的很不错,一扫旧时的颓唐之风,有了飞腾之意。 首先是淮南之北的徐州,同他交兵抗衡的徐州牧刘备……准确来说,自任徐州伯的他,并不认可刘备徐州牧的职位,他只将刘备还当做平原相。 刘备在盱眙、淮阴同他相持的时候,为收留的吕布所袭,说起来,也是他致信诱骗吕布反叛的刘备,经此一事,如今的徐州到了吕布的麾下,而他,也去了刘备这一个大敌也。 接着是淮南之南的江东之地,自他遣江东猛虎孙坚之子孙策渡江之后,江东的地界现下大半已经归于他的治下,就只还有一些深险之地未曾讨平而已。 如今,袁术自觉徐、扬之地皆归他的统属,此外豫州的黄巾军、并州黑山军和白波军也都是纷纷响应于他,恍惚间,他有一种大半天下皆在手中的感觉,不免志得意满,春风得意了起来。 尤其是当下,袁绍处有臧洪举东郡叛乱,加之太行山群盗的威胁,以及河间郡易县屯驻的公孙瓒,逼近着袁绍的腹地,此时袁绍方的势力在袁术看来,面对着多线作战的危局,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败亡了。 ‘该死的婢子,若是有一日投奔于我,我当好好羞辱一番。’袁术快意的展望着未来,他仿佛见到了袁绍败亡的结局,见到了袁绍向他跪拜求饶的模样。 而曾经多次击败他的曹操,先是为至交张邈和谋士陈宫所叛,历经寒暑,方才平定了叛乱,袁术可是听闻了,曹操连军士的饥馁温饱都存在问题。 此外袁术听到了一件秘闻,言是曹操的军中曾以人脯充饥,就曹操眼下的境况,远不及他占据富庶的淮南,衣食无缺,喝的是蜜水,吃的是粱肉,甚至于吃不及,乃至于腐烂了。 袁绍、曹操这两位大敌的困顿,让袁术每每闻之都欣喜异常。 在这般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绝妙局面下,袁术升腾起了一个念头,或者说,是他一直按纳于心中的想法,只是逢着眼下大好的局面,他决定抛出来。 而这个念头,便是建号仲氏,称帝一方,至于他敢称帝的底气,来源于他当下的诸般情状。 说到身份,他出身于汝南袁氏,四世三公,人脉深广,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朝中、州郡官员,哪一个不与袁家沾亲带故?其中不乏身居高位之人。 说到势力,如今他坐拥扬州的大半和徐州的广陵、下邳两郡,以及豫州的汝南和沛国等地,坐拥扬、豫、徐三州十一郡之地,整个大汉的东南几乎都属于他的势力范围。 说到盟友,有徐州的吕布和他结盟,又有豫州的黄巾军、并州黑山军和河东的白波军与他遥相呼应,声威显赫,被于天下,四方之士,无不知晓他的名字。 有如此的身份、势力和盟友,袁术自认不称帝都说不过去了,也唯有称帝,才能符合他的身份,不然便是辱没了他四世三公、雄踞东南的威名。 一念至此,袁术的心中越发的火热了起来,他等不及了、也不愿再等了,称帝,称帝,称号建制、自置官署。 逢此乱世,得遇天时,这是上天给他的机会,也是他谋求到的时机。 汉德即衰,袁氏当继也。 第398章 天子的苦楚 ‘五五开。’ ‘三七开也不是不行,大不了朕分三成。’ ‘多少给朕留一点不是,一分一毫都不留给朕,多少有些过分了。’ ‘大司马刘璋进献给朕的方物,便是是朕的财货,你曹氏凭什么夺了去,且不给朕留下分毫。’ 东阁之内,天子刘协枯坐于上首的位置,心中全然是今日于董贵人屋内发生的事情,画面一幕幕的在他眼前浮动,他越发的感觉到了屈辱的滋味。 实在是太过屈辱了,诸侯进献给天子的方物,自是当归属天子的内库才是,由着他这位天子去支配分发,可曹氏一个招呼都不打,就将大司马刘璋进献给他的方物全部夺了去,这是压根不把他这位天子放在眼里了。 昔日董卓之乱,曹操首倡义兵,今日又迎驾于雒阳,摆明了是一副忠臣的模样,可未曾想此贼竟是貌忠而实奸,所行之事,不过是作秀尔。 此刻,天子刘协对曹操的些许好感灰飞烟灭,他心中不禁把曹操比作了昔日的王莽,王莽初时,亦是一副大汉忠良的模样,可谁曾想,王莽竟是做出了篡汉的举动来,若不是光武皇帝刘秀奋起,天下不知归属谁家。 “陛下。”侍从皇帝左右,出入宫廷,与闻朝政,担任侍中和守尚书令一职的荀彧踏入了东阁之内,他前面得小黄门传话,言是天子欲要见他,因而他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荀彧一踏进东阁之内,刘协就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淡香气息,他知道这股子淡香是随着荀彧的身影而出现的,盖因荀彧喜欢熏香,久而久之,荀彧身带香气,有‘荀君至人家,坐处三日香’之美称。 只是刘协闻着这股淡雅的清香,心中却是愈发的烦躁,不过一向为人所挟持的他,对面部表情管控的极好,未曾表露出来什么,他面色淡然,招呼着荀彧近前,同时屏退了左右的侍从。 “荀卿,可近前一些。”刘协出言道。 荀彧缓步前行,来到了刘协之下首座的位置坐下,他面色上泛着淡然的笑意,向着拱手问道:“不知陛下召臣何事?可有臣能为陛下效力一二的事情。” “无事,朕不过是一家翁尔,外间的国事、天下事,自有大将军(曹操)为朕料理定夺,朕却是无忧于天下也。”刘协缓缓言道,言语平缓且淡然:“今者召荀卿一见,不过是同荀卿闲聊而已。” 闻言,荀彧面色不由一暗,上首的刘协话语中不含任何的语气,可那股子怨气却是显露无疑。 “陛下,为君者不宜将国事一以委之臣下,此非为君之道也,陛下身为天子,自当习于国事,亲抚黎庶才是。”荀彧劝导了一句,他说出了一句正理。 天子刘协打量着诚心正意劝谏自己的荀彧,他摇了摇头,轻轻的叹了口气道:“习于国事,却是不得理政,习之何用,无异乎朱评漫学屠龙于支离益,靡费千金,却是无济于事……天下之事,非在朕也,而在大将军也,有大将军在,朕无需理政,亦不应理政也。” “陛下何出此言?大将军不过是理一时之政,非是侵夺汉家权柄者……往日董卓悖逆,是大将军首倡义兵,会和关东诸侯讨董,可知其人之忠烈。”荀彧听得这般诛心的话,他出席俯首向着刘协劝告道,并借着往事表明了曹操的忠良之性。 荀彧的话,入得刘协的耳中,他的心稍稍好受了些,不过不是因为荀彧的话,而是荀彧的态度,他自觉荀彧非是曹氏的死党,而是微微心向汉室的贤良忠臣,可惜忠贤少矣、权佞多也。 一念至此,刘协想到往日在董卓、李郭把控下的旧事,再想及今日方物被夺、于董贵人身前丢了颜面的屈辱,他索性破罐子破摔的道了一句:“卿无需多言,近日之事,已是明证,但递上一句话给大将军,若大将军愿意辅助朕,则辅助之,若不愿辅助朕,还请早日自取。” 言罢,刘协起身,转入了后堂。 “陛下!”荀彧追着刘协的背影讶异了一声,他未曾想到今日刘协唤他前来,竟是说出这般的话,不过他细思了一二刘协的话,似乎事出有因,非是刘协无事生非也。 思忖了一二后,荀彧板正着一张脸,一股子愠色浮于他的眉宇之间,他起身向着阁外走去,虽是心中含怒,但他的步伐依旧很是稳当,不急也不缓,和以往一般无二。 待走到阁门之时,他忽的伫立在了原地,向着阁门口侍立的小黄门问道:“近来宫中可有什么异样?” 小黄门听得荀彧的问话,他连忙摇了摇头道:“禀侍中,宫中近来并无异样之事,一切如常而已。” “嗯?”荀彧微微皱起了双眉,他眸中精光流传,换了一种问法:“宫中宫外之间,可有什么非常之事。” 小黄门低眉顺目,他琢磨了一二后,依旧是摇了摇头道:“禀侍中,宫中宫外素来无事,只昨日蜀地使者张肃面见陛下尔,此外就是蜀地使者此行进献了不少珍奇异宝的方物,就是还未入库而已。” “未入内库?缘何未入内库?”荀彧像是抓住了关键点,他追问了一句。 小黄门笑了笑,坦言道:“是执掌禁军的曹子廉曹将军,其人谨慎小心,想着仔细盘查一番蜀地所进献的方物,所以一时间不得入库。” “也就是说,眼下蜀地使者进献的方物,在曹子廉将军的手中。”荀彧打着问话的词语,可他已经是断定了,这批蜀地进献的方物,在曹子廉的手中无疑。 “是的,现下蜀地进献的方物,当在曹子廉将军的手中,却是不知曹子廉将军要盘查到几时,方可得入内库。”小黄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回道。 ‘原是如此!’荀彧念头通达,他想清楚天子刘协缘何今天如此的言谈无忌,原是出自曹洪曹子廉,关于曹洪的品性,有识人之明的他可是太清楚了。 事情应当是这样的,荀彧推断着。 昨日蜀地使者张肃前来面圣,并携带蜀地方物进献,而天子一方接受方物,这本是顺理成章、约定俗成的事情,但典掌禁军、值守宫门的曹洪却是贪财好利太甚,托词详查蜀地进献的方物,将蜀地方物不知归置何处去了。 是以天子受此屈辱,心中郁郁之下,招他前来倾诉了一二,言谈中更是不受其忿,有不宜的言词降下。 至于曹洪要详查蜀地方物到几时,荀彧料想,当是没有期限,似曹洪那般好财之人,入了曹洪肚子的东西,断乎没有吐出来的可能。 想到这里,荀彧挪动脚步,他向着大将军曹操的公署走去,作为曹操的谋主,以及兼着侍中之任的他,一路上自是无人敢阻于他的面前,唯有到了曹操的屋宇之外,才有一人阻于他的面前,请他稍候片刻,待通传一声。 此人是曹操帐下都尉,姓典名韦,陈留己吾人,形貌魁梧,膂力过人,有万夫不当之勇,且有大志气节,性格任侠,是一名忠义之徒。 因是如故,典韦为曹操所亲爱,被曹操任命为都尉一职,成为了曹操的亲卫,常领亲兵数百人,绕着曹操的大帐巡逻,护佑曹操的安全。 荀彧于曹操的公署外未等上几时,就见公署内一矮短精悍的中年人走了出来,此人正是曹操,他上前道:“文若来了啊,快快,随我入内饮上一杯。” 曹操近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迎奉天子到许都,为他赢来了政治上的优势,他区区一阉宦之后,竟是得以出任大汉的大将军一职,总览朝政,事无巨细,一以决之。 此外他可以借着天子的旗号征伐叛逆,说谁是逆贼,谁就是逆贼,同时能用朝廷的官职爵禄去招诱宇内的诸侯,用公器去做他的私事,为他的霸业添砖加瓦。 曹操的亲身出迎,换来的却是荀彧的淡然回应,荀彧轻轻叹了一声道:“曹公近来做得好大事。” ‘曹公?’曹操听得荀彧的称呼,他反应了过来,不同于往日的‘明公’之称,说明今日荀彧不是来同他言笑的。 “文若?”曹操纳闷的问询上了一声,他想知道,是何事招了他这位子房的不快。 荀彧也不打什么哑谜,他直白的言道:“蜀地使者张肃昨日面圣,兼之进献方物,可方物未曾入得内库,却是为曹子廉将军所劫走,外藩进贡,臣下却擅自侵夺,逾越之甚,人所不耻……只是不知曹子廉将军得了谁的令,听了谁的命,竟是做出如此悖逆的举措来。” 闻言,曹操恍然大悟,他猜中了其间的关节,蜀地进献方物,为曹洪所带走,没有入得内库。这件事无论怎么看,以曹洪一介武将,都不会有这样的胆量,是以荀彧将这桩悖逆之举安在了他的头上,认为是他指派曹洪所为。 “文若。”曹操上前握住荀彧的手说道,明白其中关节的他抚慰着荀彧:“此事非我所为也,实乃曹洪自作主张,嗯……或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卿且稍待,我招来曹洪一问。” 言罢,曹操一脸肃然的发令,让典韦去将曹洪请来,他要好好招呼一二曹洪,竟是擅作主张、不闻上命就将外藩进献天子的方物夺取,实在是太过大胆了。 ‘实在大胆。’ 只是,以曹操对曹洪的了解,他想来曹洪不是大胆,而是被财帛迷了心智,竟是贪财贪到了天子的头上去,做出了如此不体面的事情来,还惹得他为荀彧所怨。 不多时,曹洪为典韦请了过来,见到曹操的第一时间,曹洪露出憨厚的笑意,他上前道:“兄长,不知唤小弟前来所为何事。” “这里没有什么兄长,只有大汉的大将军。”面对热情似火的曹洪,曹操冷言冷语的回了一句。 听到曹操冷淡的回应,曹洪顿感一阵凉风从他的脖子上吹过,他缩了缩脖子,微微埋下头,眼神却是偷瞄着曹操,同时试探着说道:“兄长,小弟可是做错了什么?” 与曹操自小厮混长大,曹洪对曹操的脾性是知晓的,他知道定然是自己不经意间做了什么混事,触怒了曹操,不过他像是害怕的露出缩头缩脑的模样,其实他本心是不惧的,他知道,不管他做出何等的混账事,曹操也不会过分的苛责于他,二人兄弟情谊在此也。 “子廉,我且问你,蜀地所献方物,缘何未曾入得内库,却是为你劫到何处去了?”曹操单刀直入,快言快语道。 “蜀地方物啊,小弟正在详细清查,如今方物暂且放在小弟的家中。”曹洪聪慧的回了一句,他察觉出了氛围的不对,兄长曹操之言且先不论,曹操身侧的侍中荀彧可是正在面色略显不悦的打量着他。 曹操向着身侧的荀彧示意道:“文若,原是一场误会,子廉不过是做事认真了点,是故行事多少失却了谨慎,他的本意是好的,只是执行上出了点问题,还请勿要责怪于他。”他的这番话,有意为他的从弟曹洪开脱。 听着曹操、曹洪的一唱一和,荀彧自是不得再说些什么,虽是曹洪的理由着实扯淡,且曹洪竟是将蜀地方物都已经搬到家里去了,这是明摆着要收归已有的举动了。 事已至此,荀彧只劝告了一句:“子廉将军,外藩所献方物,还是早早的入了内库为宜,若是放在你的家中,外人还以为你有意侵夺了天子的财货,流言在耳,于你的名望不利。” “入内库?这……”曹洪犯了难,他可是舍不得蜀地进献的珍奇异宝,蜀地方物的价值且不说极高,更是有些物件在市面上是有价无市的那种,就这样平白的入了内库,好好的珍奇异宝,岂不是明珠蒙尘了,这些珍奇异宝,只有他才值得欣赏。 “嗯?”曹操皱着眉头,不怒自威的发出了一道质问的威压。 “荀君所言,洪谨记在心,今日便当将蜀地方物入得内库。”曹洪连忙拱手向着荀彧恭敬的道了一句,似是将荀彧的金玉良言听在了耳中,记在了心里。 第399章 白马将军公孙瓒 许都。 辅国将军、仪同三司,国丈伏完的居所之内,一场酒宴正在欢快的进行当中,国丈伏完所宴请之人,却是益州使者张肃。 张肃自抵达许都,一朝面圣之后,时不时就有许都的官宦世家遣人邀他参与宴会,这里一则是因为张肃的身份,乃是蜀地的名士,非同常人,二则是张肃眼下所担任的职位,乃是代表着大司马刘璋,刘璋因诛除李傕、郭汜一事,声威大涨,宇内士庶无不延颈向之。 是故张肃作为刘璋遣送到许都的使者,自是受到了许都官宦的欢迎。 “辅国,请。”张肃端起酒杯,称呼着伏完的官职,向着伏完致意道。 “张君,请。”国丈伏完脸上荡漾着浅浅的笑意,他同张肃对饮了一杯。 今日伏完邀请张肃的宴会为私宴,宴会之人,人数不多,且大抵都是伏完信得过的人,是以一杯酒下肚后,伏完向着张肃摇了摇头道:“张君,‘辅国’二字还请莫要言之,老朽已是向陛下请辞了辅国将军一职了。” ‘请辞?老朽?’张肃闻言顿然生出了疑惑,他打量着伏完的容颜,但见伏完正值壮年,须发皆黑,不见一点斑白之色,与‘老朽’二字相距甚远,且伏完身为国丈,辅国将军、仪同三司一职,正合其宜,如何壮年精悍的伏完,竟是请辞了‘辅国将军’一职。 张肃放下手中的酒杯,他身侧的侍从见状,立即悄无声息的为放置在张肃面前案几上的空杯倾倒起了酒水,而张肃见着晶莹剔透的酒水倾注而下,他借着这个间隙,拱手向伏完问道。 “辅国正值壮年,当是为国家效力的好时节,为何要请辞‘辅国将军’一职。”张肃道出了一句问询,只是心思通透的他,大抵猜到了其中的关节。 伏完身为国丈,是天子刘协至亲之人也,作为外戚的伏完,天然就是刘协的死党,而且轻易不得和刘协划清界限的那种,然而天子如今式微,一应权柄,掌于大将军曹操之手,伏完担着辅国将军一职,想来是如坐针毡,不得安枕。 ‘当是自保之策也。’张肃未待伏完回答,他就在心中给出了一个答案。 伏完那边听到张肃的问话,他面色一黯,嘴巴一张一合,却是一时间没有出言答话,他的心中有所顾虑,毕竟此中真意,不足为外人道也。 思索了一阵之后,伏完脸上恢复为了淡然的笑意,他开口言道:“完虽是正值壮年,可心气已经熬没了,昔日随天子一起被劫持到了长安,如今又迁都到了许县,一路坎坷崎岖,哪里还有什么雄心壮志,为国效力之心也。” “我啊,只望着日后天下太平,完得为一富家翁,安享晚年。” 须发皆黑、精气神看起来不错的伏完,说出的话却是颓唐慵懒的紧,似是一个行就将木的老者才能说出的话,全不似一个壮年豪杰应该讲的话。 “人各有志,也不强求,惟愿辅国之志可成。”张肃没有继续追问伏完请辞辅国将军的真意,也没有去劝告伏完什么,伏完即是想做一富家翁,那就随了伏完的意,他一介使者多说无益。 “谢张君好意。”伏完端起为侍从斟满的酒杯,轮到他向着张肃致意了。 又是一杯酒下肚,伏完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叹了口气道:“美酒佳宴,欢愉其间,再过一段时日,只怕不可得了。” “这是何故,如今朝廷初定,许都亦不是战乱之所,如何美酒佳宴不可得了。”张肃同样饮完一杯美酒,放下了酒杯的他循着伏完的话问询了一句。 伏完哂笑了一声,他摇了摇头道:“朝廷虽是初定,可天下扰扰,军国多事也,粮草辎重、布帛钱粮,一时间皆是支应不足……” 说到这里,伏完朝着张肃的位置凑了凑,低声言道:“听闻大将军的幕府有禁酒之议,说是酿酒所耗废的粮食过多,须得禁之,庙堂朝野皆需禁酒,不得妄饮。” “原是如此。”张肃闻言点了点头,他言笑了一声,宽慰着伏完道:“蜀地早先也有禁酒之议,以军国多务,一应粮草当供给军需,不当浪费在酿酒之上。” “哦,蜀地也禁酒吗?”伏完眨巴了下眼睛,他问询上了一句,他对蜀地的事务多少有些兴趣,毕竟蜀地一個偏鄙之邦,未曾想竟是拿下了关中,其中当有可以研探的事情。 闻言张肃摇了摇头,他笑道:“未曾禁绝,而是将私酿转为了官酿,由官府负责酿酒的事宜,如此一来,便可控制住酿酒的规模,毕竟酿酒过多,确乎耗损太多的粮食。” “这倒是不错,可惜听大将军幕府中传出的消息,许都当是禁绝酿酒,无论是私酿还是官酿,都将一以禁之。”伏完叹了口气,喜好酿酒的他,对此条教令甚是不喜,毕竟对他一个有心做富家翁的人来说,即是打定主意不理政务,也唯有开开宴会欢愉了,只是宴会岂能无酒,没有酒还算什么宴会。 “蜀地之政可称善也,惟愿大将军能顾及一二我这等好酒之人,不要禁绝酒水。”伏完祈愿了一声,自迁都至许县后,朝廷为大将军曹操所独揽,宫廷宿卫侍兵皆是曹氏党羽,朝堂上下近乎成为了曹操的一言堂,少有人敢捋曹操的胡须,若是曹操打定主意禁酒,当是没有什么人能阻止。 “辅国不必如此,就算朝廷禁绝酿酒,可辅国你身为国丈,向大将军索一个例外之请,大将军当是会顾及你的身份,同意你的所请。”张肃摆了摆手,他让伏完不必太过忧心。 伏完却仍旧还是一副郁郁的样子,他即是不愿、也不敢向曹操去索要一个例外的请求,毕竟他这个国丈的身份,非是得人见重,反而是一块不太好的招牌,眼下掌握朝廷大权的非是天子,而是曹操,天子会顾忌他,曹操却是不会。 见伏完依旧是一副不快的样子,张肃换了一套说辞宽慰着伏完:“不是说大将军要在许下屯田了吗?且任命了心腹之人枣祗为屯田都尉,听闻枣祗素来擅于抚民,劝课农桑,积谷屯粮,以往在东阿的时候便被称为良令,有枣祗督农,想必许都日后当无乏粮之忧也。” “是有这么一回事,大将军击破颍川、汝南之地的黄巾贼,夺得了一大批耕牛、农具,枣祗向大将军进言,招抚流民,开垦土地,施行屯田的政策。”伏完点了点头道。 “只是还不知道成效如何。”虽是枣祗过去有良令的声名,但对于屯田能有个什么结果,伏完自觉还不能做十足的定论,当是还需观望一二也。 张肃倜傥言笑道:“辅国,奈何忧以一樽酒也,若是日后你府中无酒,可致信于我,我即令人递金浆于你。” “金浆?”伏完惑然了一句,他不明所以,只是既然张肃愿意送酒于他,他却是开怀在心。 对着疑惑的伏完,张肃解释了一句:“金浆即是蔗酒,乃是用诸蔗所酿造,非是用粮食,因酒水呈金色,是故称作金浆,如今蜀中自从官营酿酒之后,多用此物,大减粮食的损耗。” “原来是诸蔗所酿,却是不知滋味如何。”伏完来了兴趣,一种金色的酒水,不知道入肚之后是何等滋味。 …… ‘燕南垂,赵北际,中央不合大如砺,惟有此中可避世。’ 自从幽燕之地的儿童传颂起了这句童谣之后,在龙凑、鲍丘二地连番败阵、争霸受阻的白马将军公孙瓒,心神不守之下,他揣摩起了这句童谣的真意。 “中央不合大如砺”之中的“砺”,意为磨刀石也,是以公孙瓒揣测,这句童谣所言,乃是指燕地的南边,赵地的北边,有一处像磨刀石一样平整连接的地域,只有在这里才可以躲避乱世。 公孙瓒循着幽州的南界,冀州的北界寻觅了起来,很快,他找到了这个地方,并在此地建设了易京城,这座城堡围堑十重,楼以千计,皆高五六丈,非常雄伟。 他特意在围堑的正中特别盖了一座十丈高的京,供自己居住,并在里面囤积了三百万斛谷,以铁为门,斥去左右,令男人七岁以上不得进入,只与妻妾住在里面。 而后公孙瓒又让妇人练习大声说话,使声音能传出数百步,用来传达命令,如此一来,他也就不用男子来传达命令了,没有男子近身,这样他身家性命可以安然了。 至于外敌袁绍、以及刘虞的旧部等人,在筑起易京之后的公孙瓒就此不放在心上了,盖因兵法有云:‘百楼不攻’,如今的他有高楼千座,积谷三百万斛,什么样的外敌都无需放在心上了,只需在易京中坐观天下形势。 战局确乎正如公孙瓒所推测的一样,在他筑起高楼千座,积谷三百万斛的情况下,袁绍派遣来攻打他的军队,对他并没有造成什么创伤,他在易京城内,一日悠闲过于一日。 这一日,公孙瓒登上了易京的城楼,举目远眺白云苍狗、浮生变幻,他没有身着甲胄,而是只穿着一件单衣,单衣之下,是他健硕的身形,好似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一般。 可惜有着这般健勇身姿的公孙瓒,面色上却是没有一丁半点豪情壮志,他的脸上流露出的是慵懒至极的倦怠,同袁绍争雄河北数年,他的雄心大受打击,没有了过往白马将军的英姿勃发。 当初驱叛胡于塞表,扫黄巾于孟津,自谓天下指麾而定的公孙瓒,到了如今,认为天下大事非是他所能决定的,不如休兵卸甲,种田畜谷,以此度过乱世,是以他筑起了易京,打算于易京坐守观望。 如果筑坞于郿,高厚七丈,与长安城相埒,自云‘事成,雄据天下;不成,守此足以毕老。’的国贼董卓见到白马将军公孙瓒这番和他别无二样的举动,他当是会道上一句‘英雄’所见略同也。 只可惜想在郿坞终老的董卓被点了天灯,却乎是见不到公孙瓒了,也见不到公孙瓒的结局。 白马将军公孙瓒在闲观了一会白云飞鸟之后,他顿感有些倦怠了,出外的时间对他来说有些长了,他该回去观赏歌舞,饮酒作乐了。 然而公孙瓒却是不得清闲,下楼之后的他,见到了前来觐见他的长史关靖,以及他的儿子公孙续,虽是他所在的这座高楼之中,一般情况下不得男子入内,可作为长史的关靖和他儿子公孙续,却是有着除外的特权。 “何事?”公孙瓒的问话,语气中夹着厌烦的情绪,他实是不愿搭理俗务,只想着安享当下。 长史关靖自袖口抽出一张绢布,双手捧着,毕恭毕敬的向着公孙瓒递去,同时口中解释道:“将军,袁本初遣使递来书信一封。” “袁本初,我同他没有什么情谊,他递书信于我作甚。”公孙瓒冷笑了一声,他从长史关靖的手中接过绢布,一边将绢布展开,一边嗤笑了一声道:“不会是袁本初屡次遣兵前来攻伐于我,皆为我所败退,奈何不了我的情况下,想着向本将军请和吧。” 展开绢布的公孙瓒耷拉着眼皮,浏览起了绢布上的文字内容,然而绢布上的内容却乎令他额头上青筋暴起,双目充血。 只见绢布上言:‘足下志犹未厌,乃复纠合馀烬,率我蛑贼,以焚爇勃海。孤又不获宁,用及龙河之师。羸兵前诱,大军未济,而足下胆破众散,不鼓而败,兵众扰乱,君臣并奔。此又足下之为,非孤之咎也。自此以后,祸隙弥深,孤之师旅,不胜其忿,遂至积尸为京,头颅满野,愍彼无辜,未尝不慨然失涕也。’ 袁绍在递给公孙瓒的这封文书,念叨起了公孙瓒在龙凑那场大败,且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想着说服公孙瓒归降。这样的文字,自是令公孙瓒一时间怒上心头。 “我今坐守易京,袁绍能奈我何,竟敢如此轻视于我。”公孙瓒拿着绢布两端的双手微微用力,顿时绢布被撕做两团,扔弃于地上。 第400章 徐州风云 先是淮南袁术发兵攻打徐州,刘备令张飞留守下邳,而自己则率军与袁术相持于盱眙、淮阴,两方交兵一月有余,各有胜败,一时间都奈何不了对方。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袁术动起了歪心思,他写信给了投靠刘备的吕布,信中以谦辞卑语吹捧吕布过往的功勋,并以二十万斛米和兵器战具诱使吕布发兵袭取下邳。 作为有奶就是娘的温侯吕布,受到袁术的一通蛊惑,随即发兵前往下邳,正好下邳城中,张飞同陶谦旧将曹豹起了冲突,两方交兵于下邳城内,吕布趁此良机,一举大败了张飞,成功的拿下了下邳城。 而身在盱眙、淮阴同袁术抗衡的刘备,在得知这一消息后,只得引兵退还,他原本想着重新夺回下邳,但是军队行至下邳时军士崩溃四散,无计可施的他只好收集散兵,前往了广陵郡。 在广陵郡的刘备饥饿疲惫,大小吏士相食,穷饿侵逼,不得已他只能向吕布请降,而吕布怨恨袁术未曾解送来许诺他的二十万斛粮,于是应下了刘备的请降,并将刘备安置到了豫州,吕布表刘备为豫州刺史,驻守小沛。 小沛。 从事孙乾向着刘备言道:“如今徐州士庶和散兵,闻使君屯于小沛,多有携幼扶老前来相依者,乾大略统计了下其数,当可得万人之卒也。” 刘备闻言点了点头,他的面色上无悲无喜,露出的是一贯的淡然之色,虽是徐州为吕布所得,且自己一个名正言顺的徐州牧被驱赶到了小沛屯驻,但他心神依旧坚韧,并不为这次的打击所动摇匡扶汉室的决心。 “兄长,既有万余人马,我们当可考虑夺回徐州的事情了。”张飞脸上露出喜色,他朗声道了一句,这一声甚是嘹亮,屋内屋外,皆是能听的一清二楚。 张飞对徐州丢失一事这一段时日来是耿耿于怀,寝不得安,食不知味,盖因下邳城是从他的手上的丢失的,若不是他没有去和睦陶谦旧将曹豹、许耽等人,以下邳城的坚固,便轻易不会为吕布所拿下,而徐州也就不会为吕布所得。 关羽听得张飞的发言,他的丹凤眼微微张开,枣红色的一张脸轻轻的晃动了一二:“不可。” “现下我们虽是纠集了万余士卒,可这批士卒远不如吕布麾下的将士勇猛,猝然临阵对上吕布,恐是大败的结果。” “二兄,你何故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张飞叹息了一声。 “云长的话是正理,我军士卒精悍确乎远不及吕布麾下将士,若是此时对上吕布,胜机渺渺。”刘备认同着关羽的发言,而后他转头说教了张飞一句:“翼德,行军打仗不能意气行事,一便是一,二便是二,万不可由着本心。” “是,兄长。”张飞拱手应道,旁人的说教他可以不听,但刘备的说教他则是洗耳恭听。 作为丢失徐州的第一负责人,张飞本该是军法从事的下场,只是刘备以一句‘胜败乃兵家常事’为张飞开脱而去,得此兄长,张飞自是言听计从,跟随刘备左右。 “如今我等方至小沛,未得根深蒂固之势,当不宜生事,可先休养生息一二,依局势而行事。”刘备给出了未来的规划,他打算在小沛坐守观望局势,况且以他目前的实力,也不足以让他做一些撼动徐州的事情来。 实力不足的时候,自是应该蜷缩着爪牙,收敛起锋芒,见机而作,这是刘备一贯的生存哲学。 只是于小沛修养的刘备,对天下的局势仍旧关心的紧,尤其是河北的局势,眼下他的师兄公孙瓒正和四世三公的袁绍交兵厮杀,做着决定大河以北的权柄归属的争霸赛。 谈起河北的战局,从事孙乾不由叹了口气:“公孙将军于龙凑、鲍丘连番战败,加之幽燕大旱,蝗灾泛滥,粮谷昂贵,局势对公孙将军很是不利。” “而在如今幽燕生民乏粮饥困的情形下,公孙将军非但没有去体恤治下的百姓,反倒是不恤百姓,拷问豪右,致使幽燕民怨沸腾,代郡、广阳、上谷、右北平等地纷纷杀死公孙将军任命的长官,他们和刘虞的旧部鲜于辅联合起来,与公孙将军为敌。” “公孙将军一时间不免困顿,胆志略丧,竟是信奉起了一首童谣,以‘燕南垂,赵北际,中央不合大如砺,惟有此中可避世’,谓童谣所言之地为易县,于是公孙将军在易县修筑高楼自守,以侯天下有变之时。” 孙乾侃侃道来,将眼下白马将军公孙瓒的情形一以言明,同时他的神色甚是感慨,毕竟当年雄姿英发、横行河朔的白马将军公孙瓒,一番挫折打击下,竟是成了守户之犬,没有了往年白马将军的英姿,这叫人如何不感慨生叹。 刘备难得的神色低落了些,波澜不惊的面色上露出了些情绪,他轻叹了一声:“外无援军,内中不宁,公孙师兄于易县筑楼自守,恐是作法自毙。” “河北之地,将早晚为袁本初所得也。” 刘备发出了一声感喟,他似乎看到了公孙瓒的结局,那位以前倜傥言笑、雄姿英发的公孙师兄,会在自己筑造的高楼之内引火自焚,妻子没有遗类,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至于河北之地的归属,刘备以当今的局势也进行了推断,当是没有什么意外,只会是被那位四世三公的袁本初所得。 “袁本初若得幽燕,到时虎踞冀幽青并四州,天下恐是莫有敌者,所幸袁本初不类袁术,袁术有不臣之心,而袁本初所行看上去心向汉室,非是逆臣也。”孙乾顺着刘备的话往下开展了一句。 只是孙乾的话,落得张飞的耳中,张飞却是嘟囔了一句:“依我看,袁本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今岁天子复归雒阳,怎生不见袁本初引兵护驾,而是被兖州的曹操抢了个先。” “以往曹操屯兵河南,担任东郡太守,是袁本初所置也,且吕布袭取兖州,非袁本初伸出援手,曹操几至危殆,二家可视作一家,曹操引兵护驾,就等于袁本初引兵护驾。”孙乾为袁绍辩解了一句,在他眼里,曹操就是袁绍的心腹小弟,袁氏曹氏两家是分不开的。 张飞闻言哂笑了一声,他反驳孙乾道:“我听说曹操自任大将军,而假天子之诏,以袁本初为太尉、封邺侯,这天下岂有下位居于上位,上位反倒居于下位的,依我看,曹操心中当是不服袁本初也。” “嘶。”孙乾用讶异的眼光打量了一眼长相粗犷的张飞,他没有想到张飞竟是还有这般细腻的心思,说起来,这件事,他倒是没去深思一二。 现在想来,这的确是不合常理,按理曹操为袁绍所扶持,大将军的位置,当是袁绍无疑,而如今曹操自居大将军一职,以袁绍为太尉,封邺侯,太尉位居大将军之下,曹操的心思却是可以明见一二。 “张将军说的是,乾倒是疏忽了,此事确乎有些不太寻常,看来曹操对袁本初非是恭敬事之,而是心中有他念也。”孙乾作为大儒郑玄的子弟,性情忠肯实在的他,向着张飞致敬了一句。 刘备听得张飞的这番言论,他不自主的点了点头,他对张飞还是有些了解的,张飞非是一员莽将,而是心中多有些玲珑细思的智将,不可等闲视之。 “曹操将天子迁徙到了许县,又任亲戚宾客把控禁卫,且自任大将军一职,心思亦是难测……天子之安危,却是难以自主。”对许县之事多有耳闻的刘备担心起了远在许县的天子,曹操此人,心思诡谲难测,天子刘协的安危,自是不得自己,而是把控于曹操之手。 “倒也不必太过担心。”孙乾宽慰了一句刘备:“眼下四海纷争不断,曹氏非为至强,将有忧于四方也,一时间曹氏自是不敢轻易对天子操弄一二。” 这一点,刘备较为认同,他的面色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关中有刘季玉,荆州有刘景升,宗室外藩林立,料来曹操虽是把控朝局,但也不敢肆意妄为太甚。” 在刘璋和刘表两位割据一方的宗室中,刘备拨出了刘璋,对着刘璋感喟道:“向来听闻刘季玉为人懦弱,不能视事,而后刘焉一朝亡故,刘季玉坐领大州,南征北讨,贼寇除尽,而今又引兵讨贼,诛杀李傕、郭汜二贼,真可谓英杰也,有刘季玉在,宇内权奸,自当收敛一二。” 谈及刘璋这位同宗,刘备心中多少有些敬佩,也多少有些不甘之,他敬佩的是刘璋为国讨贼,除去了李傕、郭汜这两个大奸大恶,使得关中得安、父老庆生。 而不甘的是,刘备对刘璋能做出此等的举动,确乎是因为刘璋有他父亲刘焉留下的益州,一個人口百万、士民富庶的大州,是以刘璋得此做出这般的功业。 一念至此,刘备谓然一叹:“设使备有基业,宇内贼寇奸佞,不足虑也。” 出身没落皇族,除却一张宗室的身份牌,每前进一步都需要自己奋力打拼的刘备,对上坐领大州,兴兵讨贼,一时间风头无二的刘璋,他感慨起了自己的出身。 但也只是感慨了一句,刘备就恢复了波澜不惊的面色,目光更是较往日更加坚定,虽是一时为吕布所趁,失却了徐州,可他不是公孙瓒,一时的挫折并不能打倒他,他只会像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翻个身继续奋战。 …… 下邳。 温侯吕布正在饮酒欢宴,他很久没有这般快意了。 自从初平三年奔逃到了关东之后,他先是有意投效到了袁术的帐下,本以为他诛杀了董卓,为袁氏报了血海深仇,应该是袁氏的恩客,袁术当对他厚待才是,可袁术竟是对他拒不接纳。 于是吕布只好投效到了袁绍的麾下,作为客将替袁绍同黑山军张燕作战,黑山军虽是有精兵万人,兼之数千骑兵,但吕布并不放在眼里,他骑着赤兔马,领着麾下猛将成廉、魏越,只数十骑就敢冲击张燕的军阵,甚至于一天来回冲杀三四次,就此为袁绍击败了张燕。 只是令吕布未曾想到的是,他只不过是想增加一点帐下的士卒人数,袁绍不仅不答应,还因他纵兵抄掠一事责怪于他,更是派兵有意谋害他。 他不得已,只好逃到了河内,同河内太守张杨联合。 这里吕布有一二不明,他堂堂一个为汉室建有大功,诛杀过国贼董卓的英雄,关东诸侯要么是不接纳他,要么是有意谋害于他,真是教人费解。 后来到了兴平元年,他的好运来了,陈留太守张邈、曹操手下从事中郎许汜、王楷及陈宫等人派人来迎接他,请他担任兖州牧,有内鬼响应,他很是顺利的拿下了兖州。 可惜的是,他最后为曹操所败,只得从兖州离开,投到了同是边郡之人的徐州牧刘备麾下,刘备对他倒是不错,不仅接纳了他,还接济了他粮草。 当然了,他也没有亏待刘备,在袭取了下邳,夺得徐州后,他没有听从手下诸将的劝说对刘备赶尽杀绝,而是接受了在广陵郡海西县穷饿侵逼的刘备的请降,并任命刘备担任豫州刺史,让刘备屯驻于小沛,而且他亲自在泗水上为刘备送行,可谓厚意非常。 ‘无有我吕布,刘备岂能活矣。’吕布念着在小沛的刘备,他希望刘备为他守御好小沛,替他挡住西面来敌。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有探马来报:“禀君侯,刘备在小沛招合离散的士卒,如今已得万人之数,却是不知其意。” “嗯?”微微醉酒的吕布面露不悦,他心中升腾起一二担忧,他担忧刘备召集离散的士卒是为了对付他,不然刘备召集这么多人马作甚。 “取我戟来。”吕布起身,他向着堂下诸将发令道:“且汇集大军,随我去小沛一观,看看刘备做的什么盘算。” “诺。”堂下众将慷然应诺。 第405章 种田 建安元年,关中,长安近郊。 时间虽是九月将尽,清清秋风乍起的时候,但在‘秋老虎’的威力下,正午时分的太阳依旧热辣无比,天穹之上,明媚炽热的太阳向着关中大地每一寸角落施以热意,不带一丝怜悯的暴晒着关中父老。 而其中,就包括穿着犊鼻裤,手中握着锄头样式的农具的大司马刘璋,炽热的阳光使得锄地没有多时的刘璋额头上已然是汗水涔涔,汗珠不止的沿着他的脸颊汇聚到下巴处,然后滴落而下。 不多时,刘璋就厌烦了这种汗珠滴下的方式,他拄着锄头,直起身来,扯着袖头把额头上的汗水擦拭了一遍,一通下来,他顿感舒爽了不少。 擦拭汗水后,刘璋没有忙着继续锄地,他只举目四望,但见他的周遭,不尽的蜀地士卒正在和他做着一样的事情,忙忙碌碌的翻耕起了土地,透露出一副欣欣向荣的场景。 这便是刘璋和荀攸商议的计划——屯田关中。 至于屯田的主力,由于连年战乱、关中人口希少的缘故,屯田的主力由刘璋麾下的蜀地士卒参与提供,蜀地士卒参军之前,多是农夫出身,少不得熟悉稼种,自是不错的屯田兵。 当然,刘璋也没有让这些士卒去做免费的劳动力,一点报酬也不给予士卒。 在同荀攸一通商议后,刘璋颁下了号令,依着士卒身份的高低,给予士卒不同数量的田亩,这些田亩将记挂在对应士卒的名下,只需士卒还活着,就归士卒耕种。 而田地的产出,依着五五分成的比例,官家得五成,士卒亦得五成,算是一个比较公道的比例,尤其是在如今豪强坐大,世间农夫只得耕种所出二三成的情况下。 这也是一种策略,用赐田锁住蜀地士卒的归心,在关中战事日久的情况下,蜀地出身的士卒已经多有怨言,欲返回蜀地同妻小厮守。 而赐给蜀地出身的士卒土地,兼之将蜀地士卒的妻小迁徙到关中,当可让蜀地士卒安稳的留在关中,充盈关中的人口,于关中人口稀少的当下,对想要振兴关中的刘璋来说是一件好事。 此外,这种政策多少有些府兵的影子在,府兵最重要的特点是兵农合一,平时为耕种土地的农民,农隙训练,战时从军打仗,不仅节省了国家的军费开支,还保障了经济农业建设,可谓是军国多事的时候一条良策。 只是想要抚育出真正的府兵来,刘璋还需循序渐进,慢慢的施政抚育,至于是不是同历史上的府兵一样,其中也有值得商榷的地方,毕竟时代不同,政策也有所相异,做不到完全一致。 “明公,要不要歇上一歇。”刘璋的亲卫百人督,吴氏出身的吴班,同样的穿着犊鼻裤,拿着一柄锄头,站在刘璋的身侧忙碌,此刻他向着满头大汗的刘璋关怀的问上了一句。 说起来吴班前面有些疑惑,屯田这种事情,刘璋这位大司马何必亲自带头,有着官吏督使想来是足以的,堂堂大司马,耕种于田间,多少有失身份。 只不过在刘璋的亲自带头下,见着士卒踊跃的耕种,不知疲倦的开垦关中抛荒的土地,吴班才知晓了刘璋为何亲自耕种的缘故,作为明公的刘璋亲自耕种,对蜀地士卒的号召力不可谓不强。 不过作为亲卫的吴班,就耕种之外,他更关切的是刘璋的身体,在吴班的心中,刘璋的生命高于一切,任何危害、或是有害于刘璋的事物,他都将挡在刘璋的前面,替刘璋承受侵害。 听着吴班关切的话语,刘璋摇了摇头,他又是擦拭了一把额头上汗水,而后指着脚下的土地说道:“关中久遭兵灾,耕种不得行,农田抛荒日久,为荒草杂树所盘踞,还需早早的翻耕一二,非是我等休息的时候。” 借着吴班关切的话语,刘璋说出了他的心声,原本的关中土地在经过秦、西汉、东汉等数代的耕种后,土地的品质称得厥田上上,是一片广衍的沃野。 但在近时,羌氐袭扰、李郭为祸,导致关中的人口流离四散,而人口的稀少,导致了土地的抛荒,无人耕种的土地,很快就会被野草杂树所盘踞,成为厥田下下的土地,沃土不再,关中的天府之名不得也。 此外,土地的肥力下降,还算是一个小问题,更让刘璋忧心的是关中的农田水利工程。 西汉之际,定都关中,关中地区的农田水利得到了全面发展,规模之大,效益之高,在全国均居于首位。 当时泾、渭、洛等水系都得到了开发,相继建成了龙首渠、白渠、六铺渠等大型水利工程。 依靠着这些西汉政府主导的大型水利工程,关中地区农业发展中的干旱、土壤盐碱化等问题得到了解决,极大的促进了关中地区农业的发展。 然而,西汉末年,王莽之乱,都城长安人口因战乱而出现了大量的锐减,农业生产遭到严重的破坏,关中的水利工程也得不到良好的维护修缮。 加之近世,东汉定都雒阳,对关中的重视程度就下了一个阶梯,而最近的董卓之乱、李郭之争,更是给关中给予了极大的破坏,致使关中的水利工程处于无人看顾、破败不堪的情况。 太史公书云:“甚哉,水之为厉害也!” 农业时代,靠天吃饭,能摆脱老天爷脸色的水利工程,其重要性近乎关系到一个政权的存亡,作为将立足关中、图谋天下的刘璋,自是对此重视无比。 是以开垦翻耕抛荒的土地,修缮维护破败的水利工程,这是刘璋目前最为重视的两件事情,这也即是他亲自带队下地耕种的缘故,在关切到他争霸天下的生命线时,他当是要起带头作用。 种田,种田,种出一个天下来。 刘璋此刻仿佛化身种田争霸流的主角,一门心思的栽在土地上,同千千万万个蜀地士卒一起,在关中大地上开启种田兴霸的大业。 第408章 使者 在商议完了凉州、河东河内的事情后,刘璋遣散众人,让他们去早早的歇息,而他自己,在忙碌了一天之后,身体、精神的能量也到达了临界点,这个时候的他也念着歇息去了。 不过循着前世的习惯,刘璋须得泡上个热水澡才得安枕,不然擦拭一二就躺到床上,他只觉混身不太舒坦,怎么个姿势入睡都不好潜入梦乡。 因此,当下的刘璋整个身子都泡在了一个大木桶中,只露出一个脑袋,在滚热的洗澡水蒸腾而起的雾气中浮现。 “巴适。”泡在热水中的刘璋舒坦的叫唤了一声,如果说有什么能解去身体上的疲乏和精神的困顿,那就唯有泡上一个美妙的热水澡了。 只不过虽然是在泡澡,但刘璋的思维却是不得停歇,他在思考担任河东太守的王邑。 据有河东的王邑,是刘璋日后东出所要面临的第一个敌人,当然,也可能王邑会在刘璋大军临境的时候请降稽服,倒戈卸甲,以礼来降,成为他麾下的臣子。 此外,也有可能河东太守王邑在刘璋未曾兴兵的时候,就举河东之地请降,早早的投效到他的麾下,得到极为丰厚的赏赐,成为刘璋的一个招牌,展示给关东诸侯看。 不过不管如何,河东之地,刘璋是肯定要拿在手中的,只需凉州一下,他就要图谋河东了。 毕竟自古天下有事,争雄于河山之会者,未有不以河东为噤喉者也。 河东地区在受到关中平原和河洛地区双重政治压力的同时,成为了这两大战略区块之间最为重要的一块联动枢纽,是一把高悬于关中平原和河洛地区的利刃。 刘璋经营关中,欲要保证关中之地的安全,则河东之地断乎不能握于他人之手,若是河东之地在外人手中,他所面临的压力就极大了。 遍历中国上下五千年,有数不清的关东政权凭借河东作为跳板,由蒲坂直接插入关中平原腹地,可知占据了河东要地,对夺取关中之地,是有着极大的优势。 只是凉州不定,刘璋一日不得东出也,不然东边正兴刀戈的时候,大后方的凉州出现枭雄袭扰刘璋的后方,到时候两面受敌,刘璋的处境就不是很好应对了。 兵法的忌讳之一就是多面临敌,这种情况下容易顾前不顾后、顾头不顾腚,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的情况,这也是军事地理上,金角银边草肚皮的来源。 可惜的是,凉州的马腾和韩遂竟是没有被相互之间的仇恨冲昏头脑,没有去拼个你死我活,反倒是在刘璋派遣甘宁拿下略阳后,文聘据守关陇道后,就此出现结盟的苗头,有意先攘外,后安内。 “狼狈为奸,看尔等能和睦到几时。”刘璋见着面前洗澡水蒸腾起的雾气变的稀薄,他不急不缓的起身,同时吐槽了一句马腾和韩遂,他对马腾和韩遂猝然结盟的消息相当的不看好,他不相信马腾和韩遂这两位豪杰能真的团结在一起同他抗衡。 刘璋一起身,服侍的婢女就靠近了过来,细心的擦拭刘璋湿漉漉的身躯。 在婢女的擦拭下,刘璋的身子被擦拭一干,而后他展开双臂,婢女就贴心的为他穿戴起了单衣,并为他将衣饰摆弄齐整,服务不可谓不细心周到。 ‘万恶的封建社会。’体验着这般舒爽流畅的服侍,刘璋心中欢愉的情况下,不由的吐槽了一句,身为红旗下的男儿,他自是不会被万恶的封建社会腐蚀掉,失却了他的雄心壮志。 刘璋的初心不改,他要摆平乱世,开创一个煌煌盛世,使大汉重新伟大起来,做出三兴大汉的壮举,不让东西两晋、南北分治、五胡乱华的旧事重现。 第二日。 刘璋一大早就召见了河东太守王邑、河内太守张扬派遣来的使者。 “昨日璋出城耕种,忙于农事,是故二位使者到来,却是没有第一时间接待二位,多少有些失待,还请二位见谅。”刘璋的态度一向是平易近人,他向着两位使者表达了他的歉意。 只是刘璋的致歉,河东、河内二地前来的使者,却是万万不敢应下,毕竟他二人虽是郡中有些脸面的人物,但在刘璋面前,怎么也是不够看的。 在他们面前的这位汉室宗亲,位居大司马、行车骑将军事,坐拥南中、巴蜀、汉中、武都、关中之地,据地千里,户口百万,且今朝诛杀了国贼李傕、郭汜,声威震于戎狄,是大汉一等一的人物。 是故河东、河内来到两位使者,连忙避席让道。 “我等不过是郡县下吏,当不得大司马如此见重。” “大司马之事为重,不必以我等为意。” 河东、河内的使者你一言、我一语,都是不敢应下刘璋的致歉,他们自认不过是一介小卡拉米,地位不高,无足轻重,哪里敢当得刘璋的致歉。 见到二位使者如此的知趣,刘璋但宽言以待,对着自河东、河内赶赴到关中的这两位使者好生的抚慰了一二。 “我自河东而来,路上经过蒲县渡过黄河,见蒲县上插着蜀军的旗帜,不知是否蒲县所驻之军,当真是蜀军否?”席间,河东来的使者,受着他从河东太守王邑那里得到的命令,向刘璋问询上了一句。 河东太守王邑对刘璋遣军拿下蒲县一事甚为忧惧,他担心刘璋会图谋河东,是故使者来到关中,欲要旁敲侧击的得出刘璋拿下蒲县的真实意图,就算得不到刘璋的真实意图,也要探一探刘璋当下的军事规划。 “哦,蒲县确是我麾下蜀军,本来蒲县作为河东之地,我不该遣兵据之,但听闻蒲县为凉州贼据有多时,王太守未能荡定,所以我就冒昧的出手清理了蒲县的贼寇。”刘璋说的坦荡,很是自然。 “使者可回禀王太守,蒲县之地初定,若是我军一退,说不得会有什么动荡,可暂时就置于我军治下,若是王太守有什么想法,也可以直接发信于我。”刘璋露出善意温和的笑。 “原是如此,多谢大司马出手,不然蒲县之民,不知还要受贼寇残毒多久。”河东使者出席致谢了一句,他的态度摆的很正,没有去要求索回蒲县。 第411章 武都太守王谋 汉中。 去岁汉中虽是有过一场大的战事,但在刘璋攻取汉中、驱逐米贼张鲁的过程中,一则攻进的速度很快,米贼张鲁很快就被他从汉中驱逐而走,二则刘璋的军队什伍法令森严,无有犯民之举,是以汉中大体保持安宁的状态,百姓士庶都安享于太平。 如今汉中郡的郡治南郑,是一派士庶往来、熙熙攘攘的太平模样。 当然,其中也有如今的汉中太守、兼镇南中郎将黄权治理得宜、抚民通便的功劳,毕竟一个好的地方长官,一二年间便能令当地大治,而一个劣等的地方长官,三五个月就会败坏地方的吏治,使得当地民不聊生。 这里也可以从南郑街头巷尾的幼童口中念诵的歌谣可知:‘汉中守,黄府君,自到此,民安乐。’歌谣中极是称赞了黄权这位汉中太守,以黄权为汉中的明府君。 幼童的歌谣声,引来了当下途径汉中,前往武都担任太守的王谋的注意,他见着南郑热闹非凡的街景,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对那位未曾蒙面的汉中太守黄权提前有了一二分好感。 王谋,字元泰,汉嘉人也,他以容止操行扬名于蜀地,比起当前的汉中太守黄权,一二年前还寂寂无名、不为人知的黄权,王谋算得上是早有盛名的人物,早些年间名头是盖过黄权许多的。 不过虽是有盛名傍身,王谋却不是什么自傲的人,且他自认即是路过汉中,当是不免拜访一下黄权这位地主,以免有什么失礼之处,惹来黄权的不喜。 毕竟黄权作为汉中太守、兼镇南中郎将,坐镇在汉中这一处联通关中和蜀地的咽喉之地,可知黄权甚得刘璋的信重。 对上位高权重,又极得主君信任的黄权,依靠着前任武都太守吴懿作为征讨关中的先锋去了关中,如今吴懿因为军功升迁了右扶风的太守,导致武都太守一职空缺,侥幸得到武都太守一职的王谋。 在黄权的面前、路过黄权坐镇的地界,他哪里还敢托大,摆弄以往名士的架子,自是打算亲自前往南郑县寺登门拜访黄权,以表殷勤之意。 此外这里还有一桩事情,使得王谋不敢轻视忽略黄权,即是黄权的妹妹同他当今的明公刘璋早有婚约在身,只是明公刘璋有意先诛杀李傕、郭汜二贼,以报父兄之仇,然后再结婚不迟。 而如今他的明公刘璋抵定关中、枭首李郭,也就意味着不日黄权的妹妹就要被他的明公刘璋明媒正娶,迎为正妻,如今的汉中太守黄权就成为了他明公的舅氏,关系更近了一步。 ‘啧啧啧。’武都太守王谋感叹了一二,他出名比黄权早,可仕途之路却是不如黄权通畅,而且眼见着他只能看到黄权前进之时激起的烟尘而已,却是连同黄权比肩都不得,真可谓是命数玄乎,不可测也。 感叹着人生际遇各不相同,先飞者不一定飞得高,后飞者不一定飞的低,其间或有能乘风而起,扶摇直上者的王谋,远远的望见了南郑的县寺。 不过南郑县寺的门口,似是有着一群人在等候的样子,让王谋不由半眯着眼睛细细的侦望了起来,在看清县寺门口等候的人物服饰后,他催促了一声车夫,让车夫加快一点速度。 不多时,王谋来到了南郑县寺的不远处,他没有让车夫驾车到南郑县寺的门口,而是提前下了车,三步并做两步的快步走向南郑县寺,只是虽是大步快走,他的身形却依旧稳重得体。 “黄太守。”王谋来到南郑县寺门口等候的一群人面前,依着众人的服侍穿着,以及众人的站位,他从这群人中辨认出了谁是当今的汉中太守,并率先拱手施礼。 黄权还以一礼,而后表达了一二歉意:“郡中事务繁杂,不得远行,是以王君将至,权未曾远迎,只在府门静候,却是有失待贤之礼,还请王君勿怪。” “岂敢,岂敢,得黄太守于府门相侯,如此厚遇,我都是受之有愧,若是黄太守出迎,则是要捧杀我也。”王谋不敢托大,他言辞上退却了一二。 一番言语上的客套之后,黄权作为地主,将王谋迎入了县寺之中。 于县寺的西阁,黄权和王谋分主客坐定,随即就有侍从们递上了酒水之物,放置在了他们各自面前的案几上,并贴切的为他们斟好了一杯酒水。 “王君,请。”黄权举杯向着王谋致意。 “黄君,请。”王谋将黄权的称呼从黄太守换成了黄君,以示热络之意。 一杯酒水下肚,黄权谈起了王谋即将担任的武都太守一职:“武都之地,汉夷杂处,此前便有诸多氐王作乱,虽是得前任武都太守吴子远平定,然则武都虽是小定,现下还是会时不时有蛮夷起事作乱,今幸得王君出任武都太守,想来当是可以抚定武都,不使武都生乱。” 对于担任武都太守的王谋,黄权很是服膺,毕竟王谋有盛名于蜀地,且王谋不止是有一个名头而已,王谋此前还在地方上有过不错的政绩,得所治之地的百姓颂扬其名,称得上是一位良守。 有王谋出任武都太守一职,黄权料想,武都的百姓士庶可得安平也。 “得黄君见重,却是羞惭我也,谋即是出任武都太守一职,自是尽心竭力,为明公安定一方,不使武都有什么乱子,不然,谋当披发奔入山林,不复见世人也。”王谋先是谦逊了一句,而后信誓旦旦的起了个承诺,发出了不当好武都太守,就跑到山林中做野人的毒誓。 “何至于此。”闻言黄权微笑道:“武都这种地方,汉夷杂处,人情不定,形势错综复杂,任凭是谁去坐镇,难免都会有些小乱子,只需不要出现举郡沸腾的乱局,便算的上是明府君了。” “嗯,黄君说的是。”王谋认可的点了点头,武都作为边郡之地,蛮夷丛生,没有谁能保证一点乱子都没有,惟有保证不会出现大的动乱,不使武都举郡沸腾。 第412章 主簿王累 南郑。 新任武都太守王谋在南郑停留歇息了一夜后,就向汉中太守黄权请辞,他打算尽早一些赶到武都上任,这里武都自前任太守吴懿前往了关中后,已是数月无人看顾了,只暂时由着近处的汉中太守黄权兼顾看管。 不多时,于明媚升起的朝阳下,王谋乘坐的马车出了南郑的东门,车辚辚,马萧萧,车驾数十人,就此马不停蹄的朝东面的武都而去。 ‘当真是命数。’ 出了南郑东门的王谋感喟了一声,他昨日同黄权一番交谈,对当今关中的局势有了详细的了解,知晓了刘璋抵定关中、枭除李郭的诸多事迹,明白如今的关中已经全然是在刘璋的掌控之中。 而上一个做到从陈仓道袭取关中的人物,乃是大汉的开国帝王-——高皇帝刘邦,他的明公刘璋,这一手操作像极了高皇帝,简直是如出一辙。 王谋想起了蜀地流传很广的一句谶语,出自图谶一学殿堂级人物董扶口中的谶语,即是董扶劝告故益州牧刘焉入蜀时所说的话:‘京师将乱,益州分野有天子气。’ 如今看来,董扶这位图谶学大师果然名不虚传,的确是有一点门道,益州分野确乎是有天子气,且当是应在明公刘璋的身上,王谋心中断言道。 既是明公刘璋有天子气,那么被董扶称作有大贵之相的黄权之妹,当是的确有大贵之相。 说不得黄权之妹能成为开国皇后,而黄权日后自然而然的会成为大将军,巴西郡黄氏一门,将与国同戚,屡代金紫。 ‘命数,命数啊!’想到这里,王谋又是一声感慨。 那边黄权送别了武都太守王谋,他返身回到了汉中太守的府邸,埋头于案牍之间。 作为汉中太守,坐镇在关中和蜀地的联通之地,黄权肩上的责任不可谓不重,他一则要保证治下汉中的稳定和谐,使得汉中民和年丰、百姓安康,二则要防范上庸之地的米贼张鲁,虽是上庸对汉中的威胁不大,但黄权自认还是要做到万无一失,不露给米贼张鲁一丁点破绽。 这里不由得黄权不用心,一来明公刘璋对他殊遇非常,先是任他为主簿,后又超拔他为汉中太守,可谓是国士待之,他自当国士报之,二来关中既定,他的妹妹黄婉就将同明公成亲,到时候就是一家人了,自家妹夫的大业,他自然要上心。 来到府邸西阁的黄权,迎面见到了他麾下的主簿王累。 王累正捧着一摞文书,看到黄权的到来,他携着笑色迎了上去:“府君,这是需要你批阅的文书,都是比较紧急的事宜,得早些处理。” “嗯,放在案几上吧,今日都会有个结果的。”黄权点头,他招呼了一句王累,让王累将这些文书放到案几上,同时给了王累一句保证。 言罢黄权就坐到了案几面前,一一展开文书批阅了起来。 虽是如今关中抵定,没有了大的战事,只有一些剿杀贼寇的军事活动,小打小闹一通,黄权本应该不用像前面关中之战进行中的时候一样,每日操心于粮草运输、辎重往来的事宜,夙兴夜寐的埋头案牍之间。 但是关中虽然抵定了,可关中经过数载的大乱,困乏非常,粮钱辎重等物还是需要汉中暂时的接济,且汉中不足供给,还得蜀地运送钱粮等物。 是故作为蜀地和关中之间中转站的汉中,每日所需处理的事宜就十分的多了,身为汉中太守的黄权也就忙碌非常,前面黄权同途径南郑的武都太守王谋所言事务繁杂、不得远迎,确乎是实实在在的话。 同时如今黄权所需处理的事情,不止运往关中的钱粮一端,他还需料理流落汉中的关中士庶返乡的事宜。 之前因为关中之乱,不得已流落到汉中的关中士庶,在听闻刘璋抵定关中之后,一个个神情悦然,生出了返乡的念头,且有的关中士庶已经早早的出发了,走得早的估计都到了关中也未可知。 而这里作为汉中太守的黄权,就得为关中士庶返乡的路途上做出妥善的安排,不让关中士庶的返乡之路有一二点波折,毕竟这些返回关中的士庶,大抵都是青壮年,是不错的在籍丁口,能为关中的振兴做出贡献。 “近几日走了多少人。”黄权朝着他的主簿王累问上了一句。 主簿王累应声作答:“大约一千多人,还有千余人在做动身的准备,愿意留在汉中的关中士庶很少,都望着返回故土,不愿意留在异乡……府君,需要挽留一下这些人吗?” 王累在回答了黄权的问题之后,他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对于这些流落到汉中的青壮人口,他有意将这些人挽留下来,毕竟乱世之中,青壮是稀缺之物,对于地方是有大用处的。 “不必。”黄权摇了摇头,他言辞坚决的说道:“士庶顾念乡土,我等不好挽留阻止,况且比起汉中,关中较缺青壮的丁口,明公那里需要这批返乡的士庶……所以不仅无需挽留,还需为关中士庶返乡做好妥帖的应对,以便他们尽早返乡。” “是。”主簿王累点头称是,他应了下来。 “上庸的间细递来消息,言是蔡瑁、张允久攻不下上庸,已经引军退还了襄阳,你等会写上一封书信,发给中郎将沈弥,让他仔细汉中的东面防务,不要露出什么空挡给米贼张鲁。”黄权在翻阅了一封文书后,他吩咐了一句王累。 同时他说出了原由:“昔日米贼张鲁在汉中传道,信奉之人颇多,且多有虔信者,虽是这段时间有官府明文,三老劝告,但还是有不少人信奉鬼道,延颈东望,盼着张鲁归来,是故我等须得小心为上。” “府君说的是,民夫无知,虔信鬼道,且不知悔改者多矣,这些人一则不好处置,二则其念坚定,着实是一个大问题。”王累感叹了一句。 黄权淡然一笑,他心态放的很宽:“米贼一去,鬼道大衰,眼下只需潜移默化,抚定数载,这汉中的鬼道中人当是会消弭一尽。” 第421章 人口问题 乱世之中,最重要的资源有三点,一曰人口,二曰人材,三曰土地。 这三点中最重要的就是人口,理由非常简单,有了足够的人口,才能筛选出争霸天下所需的人才,占据的土地才会有人去耕种。 简而言之,人口是一切的根基,没有人口,也就没有人才,割据再多的土地也没有意义。 而当下,刘璋所据有的地盘,益州称得上户口百万、士庶殷富,但关中之地,经过董卓、李郭等凉州贼的一顿霍霍之后,用四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十室九空,百里无人烟,鸡犬不相闻。 且关中这种荒凉落败的景象,并不是近年出现的,曾经的天府之国-——关中的衰败,是从西汉末年开始的,两汉之际的战争对关中造成了巨大的破坏,这也是东汉建都雒阳,而不是建都长安的缘故。 接着东汉建国以来,凉州的羌乱又是此起彼伏,如连绵细雨般打了近百年才稍微消停一点,百余年来,临近凉州的关中,作为后勤基地和兵源地,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导致关中始终处于流血的状态,不得恢复到西汉时期天府之国的水平。 总而言之,一系列的战事致使关中渐渐衰败,人口流失、土地荒芜,曾经的天府之国如今是名不副实。 也即是如此,刘璋眼下最忧心的就是关中的人口问题,他以后东出潼关,东向以争天下,关中就是他的后勤基地和兵源供给区域,需要给到他最稳定的支持,而眼下的关中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之前的会议还在继续,刘璋同荀攸和贾诩商谈完了在许都安插间细的事情,接着谈起了关中的人口问题,这一桩如今至为重要的议题。 “如果想使得关中人口充盈,鸡犬相闻,单靠现在关中人口去繁衍增长,恐怕要花上百余年的时间,才能够做到。”荀攸皱着他秀气的双眉,略带忧心的说了一句。 出任京兆尹的荀攸,这一段时间深入基层,摸底了京兆的户口情况,而结果呢,只能说非常的难看,过去频繁的战争、持久的动荡,导致京兆郡的人口不过三万余人。 三万余人,五人一户,即六千余户人家,还不如以往的一个大县,他堂堂的京兆尹,应当改成京兆县长才合适,连万户的县令都当不上。 “就像眼下,京兆不过六千余户,三万余口,户口稀少,曾不如过去的一大县,这点户口,欲佐王霸之业,难矣。”荀攸叹了一声。 刘璋闻言,却是没有太过惊讶荀攸给出的户口数据,毕竟据史料记载,董卓挟持刘协同学进入关中时,三辅的户口也才数十万而已,偌大一个三辅,不过和中州一介大郡人口比拟。 后面经过董卓受戮、李郭反攻长安、凉州贼肆虐三辅等诸多的战乱,关中士庶强者四散,羸者相食,到如今,京兆郡能剩下三万人,说实在,刘璋都觉得还算不错了。 只要期望值放的足够低,多么渺小的成果,都不会让人失望。 贾诩作为军师祭酒,对关中的人口问题,他给出了自己的观点:“向来李郭造逆,肆虐关中,多有关中豪族结伴而行,经武关向荆州而去,毕竟眼下荆州安乐,无有战乱。” “这些人虽是迁徙到了荆州,但想必还是顾念乡土,若是这些人听闻到了关中安定的消息,当是会有不少人愿意迁徙回关中。”贾诩道出了筹谋,即是招募流离到荆州的关中子弟还乡。 “巴蜀、汉中亦有不少关中子弟。”荀攸补了一句,自从投效到刘璋帐下,他了解到益州有不少的关中人,就像刘璋麾下的东州兵,大部分都是从南阳、关中迁徙到益州的。 此外刘璋帐下不少文武,如军议中郎将法正、扬武中郎将孟达等人,是从三辅之一的右扶风迁徙到汉中,如今关中安定,法正、孟达等人已经开始着手安排在汉中留守的族人返回关中了。 刘璋点了点头,招募关中流离到他乡的流民返乡,这是肯定要做的,他坐镇关中,自是不能放任关中子弟成为他人的助力。 “流民返乡是一桩,只是流离四方的关中子弟,数量本就不多,想来就算大力招募,也不过是能得数万户,十来万口而已。”刘璋表达了他的看法,单是招募关中子弟回到关中,成效并不会很大。 “如今四方多事,战乱、蝗灾、旱灾接踵而至,关东流民颇多,或可招揽关东的流民前来关中,赐予土地、耕牛,不使关中的沃土闲置。” 刘璋看向了荀攸,荀攸作为颍川人,对关东还是熟悉的,虽是荀攸很长时间的没有返回过中原,但荀攸同中原士人的信件来往是没有停过的。 至于通信这一桩事情,荀攸是自己上报过,所以为刘璋所知。 荀攸点了点头,他扯起了许都正在发生的一件事情:“听闻曹孟德遣心腹枣祗、韩浩,于许下招募流民进行屯田,和我们想做的事情是大差不差的。” “不过曹孟德处屯田,如果耕农是使用官牛的,土地所出,官府得六成,耕农得四成,而如果耕农使用自家的耕牛,土地所出同官府均分。” “其中,不管使用官牛还是私牛,所需缴纳的税赋都非常重,如果我等欲要招募四方流民到关中来,应当给出一个比许下屯田分成较优的政策,这样流民就不会奔赴到许都,而是向关中而来。” 刘璋颔首,有句话说的好,人口流动的方向就是文明的方向,但这句话并不够准确,最准确的应该是,人流是向着能允许自己利益最大化的方向前进。 虚假的文明,哪里比得上真实的利益。世人言语嘈杂,说着各种各样的主义,但嘴上都是主义,说到底还不是利益。 “就劳公达和文和商议一二,给出一个章程,用以招募四方流民进入关中……夫欲成大事者,以人为本,今者关中人少,此为首要之务也。”刘璋殷勤的嘱托着荀攸和贾诩。 “诺。”荀攸和贾诩各自拱手称诺,应下刘璋吩咐的任务。 第424章 大将军袁绍 长安官廨。 轻飘飘的,像是扔掉一根解手后的厕筹般,大司马、行车骑将军事刘璋坚定的拒绝了大汉天子刘协赐下的王爵封赏,干脆且利落的行事风格,惹得院落内不少人神色间浮现讶异的表情。 其中就包括从许都来的副使史涣,史涣露出难以置信的面色,他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位大司马刘璋竟是对王爵一点贪念都没有,诏书刚颁下,刘璋就拒绝了,而且看态度相当的决绝。 ‘匪夷所思,不可置信。’史涣心中连着感慨了两声,他没想到,有人竟是能在王爵的爵禄面前不为所动,这份心性真可谓是坚如磐石。 当然,也有人面色平淡,露出意料之内的神色,就比如许都来的正使刘艾,刘艾神色间淡然无比,对刘璋拒绝王爵一事,他在来到长安之前,就十有八九的断定刘璋不会接受,做足了心理准备。 毕竟之前就来过一趟关中的刘艾,和刘璋交往言谈之下,对刘璋的心性有些了解,他看出刘璋不是什么贪权好利的人,心性也尤为的坚韧稳重,区区王爵之赏,还不足以动摇刘璋。 ‘当面拒绝还不够,后面还得上表天子才是。’只言片语拒绝王爵赏赐的刘璋,盘算着得上一封表奏给许都的天子,才算是正式的拒绝。 不过上表的事情不急,刘璋关注着眼下,他伸出手,招呼着刘艾和史涣这两位天使进入正堂。 在实力没有碾压一切的时候,他习惯性的装出了一副大汉宗室贤良的模样,对天子的使者态度很是谦恭,好生的招呼着天使,甚至于保持着身位和正使刘艾在同一条线上。 只是刘璋想借此表达对天子使者的尊崇,但侍中刘艾却是略显惊慌,他小步迈了一二步,将身子成功落后刘璋一个身位,使得刘璋成为领头的人物,而他则是跟在刘璋身后。 入得正堂,又是一场宴会开摆。 昨日长安令张既在传舍里给刘艾和史涣摆开的宴席,不过是接风宴而已,今日的宴会,才是真正接待天使刘艾和史涣的大宴,大汉天子的使者,应当受到四方诸侯的礼遇和尊崇。 或许其他胆大妄为、丧心病狂的诸侯可以不把天使放在眼里,不给天使应有的礼遇,但身为宗室的刘璋,必须给天使以礼待,做到应该有的尊崇。 无他,天子和刘璋都是刘姓,在某些地方上的利益是一致的,天子的颜面,和刘璋也有着一定的关系,其他人凌迫羞辱天子,也等于是在打刘璋的脸。 如果说刘璋连天子的颜面都不去挽尊,那还会有谁去尊崇刘氏,恢复大汉的荣光又从何说起。 宴席总是欢快的,而欢快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不知不觉间,宴席到了散场的时候。 刘璋留下了正使刘艾,放任副使史涣回去传舍休息,而走到门口的史涣,不自觉的回头看了一眼上首的刘璋,以及刘璋身侧被留下的正使刘艾,史涣的神色间颇是有些复杂。 “天子安好?”刘璋首先问起了天子刘协的近况。 见史涣离去,刘艾没了顾忌,他回答道:“天子在许,由曹大将军总览朝局,而曹大将军非是董卓、李郭之俦,对天子的态度是敬而礼之,不曾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这里刘艾多言了一句,说起了他在许都听到的秘闻:“曹孟德有意卸下大将军一职,改任司空,过了个把月,应该呼为曹司空了。” “曹司空?是冀州那位袁盟主的原故吧?”刘璋随口一问,但也说不上寻求刘艾的肯定,他的语气已经肯定了下来。 刘璋知道历史上在建安元年一开始担任大将军的曹操,后来因为袁绍不满授予的太尉一职,所以将大将军让给了袁绍,自任司空一职。 说起来,冀州那位四世三公的袁本初,袁公子,当真是傲气的很,太尉好歹是三公之一,且为三公之首。 但就因为太尉位居曹操这位大将军之下,袁本初就因此不满,满腹牢骚,先是拒绝了太尉一职,而后传出了些恐吓曹操的话来,吓得曹操让出了大将军一职,自领了三公之末的司空。 只是区区官位,有什么大不了的,高一点低一点对刘璋来说,都是可以接受的,然而袁绍这位志大而智小,色厉而胆薄的人物,竟是就咽不下这口气,不愿被曹操这位发小居于其上。 ‘该争的不争,不该争的这般胡搅蛮缠。’刘璋于肺腑中感喟了一声袁绍,袁绍视天子如敝履,不奉迎天子大驾到邺城,放任曹操夺得天子,而今又对虚名的大将军一职耿耿在怀,轻重不分、无有缓急,真可谓庸人也。 侍中刘艾瞪圆了双眼,他略微有些惊讶,他未曾想到刘璋这么快就揣摩出了其中的内情,或者说,听刘璋的语气,怕是已经知道是因为袁绍的缘故,导致曹操舍了大将军一职,想必面前的这位大司马,在许都和邺城有着摸得着机密事的间细。 “是的。”刘艾没有呆愣太久,片刻后他点了点头。 “起初授予袁本初的是太尉、邺侯之官爵,但袁本初上表不受封拜,还传出只言片语,言是曹孟德几次濒临危亡,都是他袁本初出手相救得脱,如今曹孟德竟是忘恩负义,自领大将军,反倒授予他袁本初太尉之职,上下不分,尊卑不明,简直不当人子。” 身在许都,知晓内情的刘艾,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出。 “曹孟德听闻之后,惧于袁本初如今的威势,所以让出了大将军一职,而自领司空……不过须得等到来年,才得遣使者持天子符节去邺城拜封袁本初为大将军,毕竟若是现下就拜封,于曹孟德脸上不太好看,有损威望。” 说到这里,侍中刘艾不由对比起了袁绍和面前的刘璋,袁绍不忿自己没有得到大将军一职,口出怨言,上表辞封,而面前的大司马刘璋,对送上门来到的蜀王都弃之如敝履,看神色是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 以此可知,刘大司马优于袁大将军也。 第425章 刘豫州 “此外,袁本初有意使曹孟德搬迁天子到东郡甄城,说是许县低洼潮湿,雒阳残缺破败,甄城还算是完整丰足的地方,可以用于安置天子,只是曹孟德婉言拒之。” 刘艾说起了袁绍上表请辞的同时,所央请的一件事情。 关于袁绍欲奉迎天子车驾到甄城的打算,刘艾大抵猜得出来一二其中的深意,无非是许都离邺城太远,不便于袁绍知晓朝廷的动向,而甄城离邺城较近,便于袁绍操控朝廷。 不过袁绍的这番盘算,想来是镜中花、水中月,天子在曹操的手里,曹操奉迎天子,举动都依托着天子的诏令,海内为之响应,怎么想,曹操都不会放弃天子的,把天子迁徙到甄城。 “袁本初棋差一招,无能为力也。”刘璋摇了摇头叹道,天子都在曹操的手里了,袁绍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亡羊补牢,确乎未免太晚了些。 只是如果见事而知机、多谋且善断的话,那就不是袁绍了,袁绍的出身决定袁绍在汉末这场吃鸡赛上能获得极大的优势,但袁绍的心性注定袁绍没有坐拥四海的天命。 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很残酷,也很切实。 “大司马说的是,袁本初落于人后、棋差一招,现在就算是想弥补,也弥补不了了。”侍中刘艾应和了一句,他肯定着刘璋的话。 “关东近来有什么事吗?”刘璋随口问上了一句,关中地处西北,他对关东的消息虽说是能收到,但个中详情,多少是不如刘艾知晓的清楚。 “近来有一我等刘姓宗亲,投往许都而来。”刘艾说起来他最近认识的一位英豪。 “此人姓刘名备,字玄德,过去得徐州牧陶谦推让,出任徐州牧一职,然最近引兵同淮南袁术相抗之际,为温侯吕布所袭,徐州也为吕布所得,吕布置刘玄德于小沛,使刘玄德守卫徐州的东门。” 说到这里,刘艾饮下一杯水酒润了润唇舌,接着继续说道:“但由于刘玄德甚是仁义,徐州士庶归之小沛,犹黎庶之从父母也,导致惹来了吕布的不快,吕布统麾下强卒攻破小沛,刘玄德因此流离投往到了许都。” 刘艾面色上浮起了敬仰的神情:“艾同刘玄德于许都曾相会一二,自觉此人雄姿杰出,有英豪之气,且虽遭兵败,家人离散,但刘玄德是面无悲戚,沉稳莫名。” 谈完了对刘备的观感,刘艾感慨了一声:“宗室之中,有大司马和刘玄德,我汉家中兴有望,断不会教奸臣贼子肆虐凶暴。” 刘艾姓刘,作为宗室子弟,他自是心向汉室,虽是当下大汉的时局非常不堪,可今宗亲之中,英雄辈出,让他觉得也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不管如何,天下将还是刘姓之天下。 “侍中即是言刘玄德有雄才,不知曹孟德能否容得下。”刘璋循着刘艾的话问上了一句,并且跳过傀儡般的天子,问起了曹操对刘备的态度。 刘艾顿了一顿,而后出言道:“刘玄德来投,曹孟德礼之甚厚,予了刘玄德兵马粮草,使刘玄德往沛地收纳散卒,并以刘玄德为豫州牧,可谓恩遇非常。” “刘玄德为宗室子,又有雄才,曹孟德能收纳之,真可谓有容人之量也。”刘璋感慨了一声,不过虽是感慨,但平静的紧。 毕竟刘璋知道历史,现在的情况和历史上一样,对于曹操称为‘为吾俦也’的刘备,虽是程昱、郭嘉都大力劝告曹操诛杀刘备,以不留后患。 但作为谋士的程昱、郭嘉只需要考虑提出计策,而作为君主的曹操所要考虑的东西就比较多了,曹操方拥天子,收募英雄,这种情况下干掉刘备,大损曹操的声名。 到时候因为天子刘协在许,有意前往许都的四方之士,听闻到刘备无故被诛的消息,恐怕都会停歇下脚步,心怀犹疑,不敢莽撞的冲到许都去,担心落得和刘备一样的下场。 所以这里并不是因为曹操有容人之量,而是时局容不得曹操痛下杀手,刘璋这一声‘曹孟德有容人之量’的感喟也就平淡如水了,不过是应付刘艾而已。 侍中刘艾闻言沉默了片刻,然后他扫了一眼周遭,但见左右皆是刘璋的近侍,于是他放胆言道:“大司马,非是曹孟德有容人之量,而是远人来投,无故诛杀,世人将谓曹孟德无容人之量,不敢赶赴许都襄佐,弊大于利,是故曹孟德不为也……非不为也,实不能尔。” 刘艾说出了一句肺腑之言,他身在许都,深入了许都的朝局当中,即是朝局中人,对朝局自然看的清晰一点,他可是听闻了风声,有人进言曹操,欲要诛杀有雄才的刘备,只是被曹操拒了。 言罢,刘艾眼眸中泛起精光,和刘璋对视上了一眼,个中意境,不言而喻。 刘璋脸上浮起笑意,他打量了一眼吐露肺腑的刘艾,对刘艾的话不置可否,只是亲自为刘艾斟上了一杯酒水:“听闻侍中所言,璋有所悟也……请满饮此杯……” “请……”刘艾同样面露笑意,饮下了杯中的酒水。 接下来,刘璋屏退左右,和侍中刘艾对饮了起来,二人言谈切切,直到深夜。 当月至中天的时候,刘璋亲自将刘艾送到了官廨的门口,并派人护送刘艾返回传舍。 ‘好明媚的月色。’送别了刘艾,刘璋举头望天,但见一轮玉盘般的月亮垂挂于天穹之上,淡淡的月光流泻于周遭,映照的黑夜有如白昼一样,惹来了刘璋的一声夸耀。 而景色同情绪通常都是有关连的,赞美月色明媚的刘璋,心情自是非常不错。 今日的宴席,侍中刘艾在和刘璋独对的时候袒露心迹,有意私下效命于他,成为他在许都的一枚暗子,这一桩喜事让刘璋很是开怀。 毕竟刘璋前面就打算着在许都招揽一二位官吏,作为在许都的暗子,侦知许都朝廷的动向,了解朝局的变化以及人员官职的升降,做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而今他刚打瞌睡,刘艾就递来了枕头,让刘璋有一种适逢其会的感触,他自然而然的接下了刘艾的效命,将刘艾作为他在长安的第一枚暗子。 第426章 稻棉 在清朗的月光下,侍中刘艾辞别了大司马刘璋,向着传舍的住处行去。 事情很顺利,刘艾心中想到,他有心投效大司马刘璋的麾下,做大司马刘璋的臣子,而大司马刘璋对他的投效是倾诚接纳,自今而后,他就是大司马刘璋的臣子了。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后。’ ‘见机不早,悔之晚矣。’ 刘艾觉得他的这项决定是再明智不过的了,说起来上一次抵达关中,向刘璋授与大司马、行车骑将军事的嘉赏,那时在同刘璋交接一二后,他就起了这份心思,如今总算合盘而出,目标达成。 ‘大司马,明主也,既是逢之,如何不臣?’ 刘艾思索到这里,他不由的举头望起了夜空中的皓月,皓月当空,月色明媚,甚是相合他当下的心境,快意且飞扬。 只不过,他虽是投效到大司马刘璋帐下,但他明面上依旧是侍中的身份,私下里才是大司马刘璋的臣子。他需要返回许都任事,在许都做一名暗探,刺探朝廷动向,将之传递到长安来。 然而他这个侍中的身份却是不知道还能担任多久,刘艾有些怀疑,说不得他这次返回许都,就会被去了侍中的身份,毕竟曹操不太会让他这样一位宗室担任侍中太久。 前面他还保有侍中的身份,是一时间曹操不好去做过多的人员调整,不然显的有些太出格了。 要知道,九月的时候,忠于天子的太尉杨彪和司空张喜都被罢免了,一段时间内过多的罢免追随天子东迁的官员,曹操也不好这般肆意。 官廨距离传舍并不太远,骑着马的刘艾很快抵达了传舍,来到了他所居住的屋宇前,不意外的,他在屋宇的庭院处见到了不曾休息的中军校尉史涣。 “史校尉,夜已经深了,缘何不去休息?”刘艾面色平淡,语气中夹杂些关心,向着立身于中庭的史涣问道。 史涣举头望向上空的圆月,没有立即回答刘艾的问题,片刻后他才出言道:“今晚月色甚佳,若是不欣赏一二,多少有些遗憾,是以长夜漫漫,无心睡眠,立身于此赏月。” 史涣的解释挑不出一点毛病,今晚的月色的确很美,刘艾也认可了史涣的这个解释,他点点头道:“校尉所言甚是,如此月色,不可多得也,若是不欣赏,当是会留下一二分遗憾。” 话虽如此,但刘艾心中对史涣的解释不以为然,他清楚的知道,史涣立身于此,是等他回来罢了。 毕竟他和刘璋单独相会,作为副使的史涣,担着监视他的任务,肯定会心中有所不定,在揣摩他和刘璋会面时商谈的内容,哪里会睡得着觉。 很快,就如侍中刘艾所推测的一样,史涣漫不经心的向刘艾问道:“侍中为大司马留宴,可见侍中得大司马见重,是有要事相商吧。” 不是明晃晃的提问,只是一句试探性的话,换来刘艾自然的讪笑了一声,他貌似坦诚的回复道:“当前朝廷初定,纲纪方立,大司马对此多有关心,所以问询了一些许都的事情,却是没有什么要事。” “哦。”史涣应了一句,语气中既是没有肯定的意思,也没有怀疑的口吻,只是单纯的应了一声。 史涣调转了话题,他不打算在刘璋和刘艾单独会面,商谈了什么事情上纠缠下去:“未料大司马竟是对王爵都看不太上,弃如敝履般的拒绝了,当真是干脆的紧。” 史涣谈起了白日的事情,即是刘璋拒绝王爵一事。 “大司马拒绝是正常的事情,只是要辛苦校尉和我了。”刘艾淡笑了一声,开解史涣道。 “辛苦你我,侍中这是何意?”史涣面露狐疑。 “也或许下一次来长安颁下诏令旨意的不是你我,但总归有人要辛苦。”刘艾想了想,换了种更妥帖的说辞。 在史涣困惑的面色中,刘艾解释了起来:“王爵之赏甚重,若是大司马第一次受封就接下,他人当是以为大司马为人贪鄙,而大司马是不愿意背上贪鄙之名的,所以正常来说,没有个三辞三让,礼节上来往,大司马是不会领下蜀王的爵禄的。” “原是如此,多谢侍中解惑。”史涣诚恳的向刘艾致谢了一句,而后他心中泛起了不以为然,他还以为刘璋是看不上王爵,没想到是其中有些圈圈套套他不知道而已。 “夜深了,侍中早些休息,涣也有些累了。”史涣向刘艾告辞道。 “校尉自便。”刘艾向史涣告别道。 …… 南中,兴古郡。 自交趾郡出发,历进桑关,抵达兴古郡西随县地界的张裔神色甚是欣然,面色中透露出无法遮掩的快意。 ‘益州,乃公回来了。’ 从兴平元年起,他被明公刘璋派遣到交州寻觅稻种和吉贝,到如今的建安元年,已经足足有三个年头了,他才终于又踏上了益州的土地。 如今抵达西随县的他,只需往北到达贲古县,再往北抵达滇池边的建伶县,而后一路向北,就可以返回成都,这座他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城市。 只是这条路甚是险绝,兽犹无蹊,人所莫由,别称‘鸟道’,他要走完这条路,还需花费不少的时间,当是在年底赶不到成都了。 不过道路险峻、地形不便,对张裔来说算不得什么,他过去几年在交州遍地摸索,寻觅明公所言的稻种和吉贝,走了不知多远的路,翻了不知多少的山岭,到如今,飞鸟才得翻越的山岭,对他来说和平地差不多。 一念至此,张裔望向前方背负着大袋物件的南中马,他的目光没有落在南中马身上,而是目光火热的盯着南中马背上的袋子上,那里面是他一番辛苦寻觅到的珍宝。 交州数年,在交趾太守士燮的帮助下,张裔终是寻觅到了他此行的目标,如今,就是携带这些东西返回成都,进献给他的明公。 功不唐捐,功不唐捐,心情不错的张裔想到,他此行深入蛮荒之地,与蛮夷多有交接,最终天不负苦心人,为他完成了了明公交付的任务,不负明公所托也。 第431章 略阳攻防 略阳。 一伙子穿着破烂、手持各色武器的羌胡,如同在菜市场闲逛一般,队伍不齐、毫无章法的杀向了略阳县城。 羌胡们一边冲着,一边口中止不住的嘟嘟喃喃,张开大口,露出发黄的牙齿,发出不同样式的怪叫,希望藉此恐吓到略阳城内的蜀军,使城内的蜀军失去战心。 当羌胡们踏入离城墙百余步的时候,意料之外的,他们没有受到城头蜀军抛射箭矢带来的打击。 如此一来,原本有些担忧的羌胡们放下心来,直直的向着略阳的城墙冲锋了起来,他们只道城内的蜀军为他们所惊吓,害怕的连箭矢都拉不动了。 ‘区区汉军而已。’冲锋的羌胡脑子中都露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也无怪乎羌胡有这样的念头,毕竟羌胡为祸凉州百余年,同汉军厮杀了不知有多少个回合,在年复一年的战火洗炼中,羌胡们对汉军多多少少失去了敬意,不会去畏惧汉军。 “给乃公冲。” 这支羌胡队伍的渠帅-——烧戈,他说着略带口音的汉话,指挥着麾下羌胡儿郎们尽快接近略阳城墙。 在同汉儿杂处多年,多有羌胡部落都讲起了汉话,所以烧戈临阵指挥,口中所言皆是汉话,却是不道胡语。 “快一点,上前,上前,将梯子架到城墙上去……” 趁着略阳城头的汉军似是还处于惊疑的状态,以至于到现在城头还没有发下一箭一矢,烧戈有意趁着如此的良机,一个冲锋拿下略阳城。 马腾说了,韩遂许诺了,两位凉州的豪杰大人都对渠帅烧戈发下誓言,只要烧戈手下的羌胡能第一个登上城楼,便允许烧戈所部洗城三日。 这也即是烧戈愿意第一个发起攻城的缘故。 汉人富庶,一个村落都能让他的部族吃饱,而今有一个县城放在他的面前,烧戈很难去拒绝。 距离略阳城墙七十步…… 距离略阳城墙五十步…… 距离略阳城墙三十步…… ‘近了!快了!!!’ 渠帅烧戈心头欢愉不已,他们离略阳的城墙已经很接近了,就要摸到略阳的城墙,不对,就快摸到略阳的城头了。 就要拿下略阳城,开始一场盛大的烧杀劫掠了。 带着对财富和美人的渴望,利令智昏的烧戈带着他所部的羌胡儿郎来到了离略阳城墙二十步的距离,即将摸到略阳的城墙。 但就在此时,就在烧戈沉浸在拿下略阳城,于略阳城内宣泄兽性的幻境的时候,他听到了原本安静的略阳城头上,出现了‘嘣嘣’、‘嗖嗖’不绝的声响。 烧戈下意识的埋下了头,久经战火淬炼的他,有一些战场上潜意识的动作。 方才的‘嘣嘣’和‘嗖嗖’之声,烧戈的身体告诉他,乃是汉军的强弩和强弓发射的声音,这个时候他需要隐藏身形,站到人群的后方,不然命将陨矣。 烧戈眉头一皱,不再向前冲锋,而是驻足原地,并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几步,站到了麾下儿郎的身后。 事情确乎没有出乎烧戈的预料,片刻后,他听到了麾下儿郎的惨叫哀嚎之声,自略阳城头突然抛射而出的一片箭雨,让贴近略阳城的他们损失惨重。 此时的烧戈还想着让麾下儿郎冲上一冲,就此冲到略阳城头,但很快,他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无他,略阳城头蜀军抛射而下的箭雨,有如江南梅雨时节的绵绵细雨,无边无际,也没有个尽头。 这般绵延不绝的箭雨下,他们决计是没有机会摸到略阳城的城头的,如今进不得攻下略阳城,烧戈知道,他只有一个选择…… “退、退、退……” 冲锋的时候有多么气势高昂,语气有多么的嚣张,现在的烧戈的神思和语气就有多么恐慌和战栗,他高呼着,想让麾下儿郎快速逃离蜀军的箭矢打击范围。 可是他们贴近略阳城墙不过二十步,这个时候想退走,还需反方向冲过八十步,才能完全脱离略阳蜀军的箭矢攻杀范围。 ‘苦也。’ 奔逃的烧戈感觉口中泛起了一阵苦味,他未曾料到,略阳城内的蜀军竟是这么有耐心,硬是等到了他们接近城墙二十步的时候才搭箭引弓,心理素质简直可怕到了极点。 一般的城池守军,很多时候只要在肉眼看到了来敌,就惊慌的抛射箭矢,不敢让来敌接近城墙,而略阳的蜀军,竟是胆大的放任他们接近城墙二十步。 ‘略阳城我不要了,我要回部落。’ 一边撒开步子狂奔,一边听着身后儿郎中箭倒地,尖声哀嚎的惨叫,烧戈后悔了,他的胸中泛起了无边的悔意。 烧戈不敢再去念着略阳城内的花花世界,他此刻只想回家,回到部落中去。 这一波攻城,他手下的羌胡儿郎是损失惨重,他需要回到部落中舔抵伤口,好生经营,恢复元气。 如此的想着,烧戈的脚步加快了几分,他不想陨落于此,身为渠帅,他担负着族人的希冀和崇敬,也不当死在这里。 ‘部落中的耆老话果然是真理,贪心会扼杀一个人。’ 烧戈念起了部落中耆老的教诲,若不是因为他贪心,贪心马腾和韩遂许诺给他的洗城三日的报酬,他的部落儿郎决计不会死伤的如此惨重。 身后中箭倒地的羌胡儿郎,他们临终前的哀嚎声像是一柄柄利剑一般,直直的刺入了正在逃跑的烧戈的心脏中,使得烧戈揪心不已。 略阳城头上,甘宁放眼往前望去,但见气势汹汹、前来攻城的羌胡,于城墙前留下了一地的尸体,而侥幸活着的人,还在舍命狂奔中,只求远离略阳的城墙。 “好似一阵风,来的快,走的也快。”甘宁摇了摇头,感慨了一声,羌胡有利则进,遇祸则避,是真正的做到了唯利是从。 待到存活的羌胡跑到了离城墙七十步的距离时,甘宁竖起了他的手,示意麾下士卒停止射击。 距离远了,弓箭的杀伤力就小了,继续射击的战果也就小了,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射击。 “收手吧。” “停止放箭。” 甘宁发出一声命令,而随着他的命令传下,城头泼泼洒洒抛射而出的箭雨,于瞬息之间收止,城头不再有一箭一矢落下。 令行禁止。 第432章 一钱羌 “此精兵也!!!” 羌胡烧戈引部攻城,马腾和韩遂却是袖手旁观,立于一座土山上侦望战况。 当看到烧戈所部人马冲入略阳城下差不多二十步的距离,方才受到略阳城头降下箭雨杀略的时候,马腾感喟了一句。 自中平年间入伍为军,转战厮杀十余年的马腾哪里看不出来,略阳城内的蜀军能沉得住气,放任羌胡近城至二十步,这不是精锐是什么? 况且在羌胡撤走,远离城池七十步的时候,城头上抛洒而下的箭雨,瞬息间就收止了,仿佛是上一刻还是雷霆暴雨,下一刻转成晴空万里,转变之快,几近让马腾讶异出声。 一声感喟后,马腾面沉如水,略阳城内的蜀军有如此森严的纪律和老练的战斗技巧,这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好事,毕竟这意味着略阳难以攻下。 “确是精兵,城内的蜀将指挥也是妥切非常,非是庸将也。”韩遂点头,他的面色也有些不太好看,略阳城内的蜀军不简单,略阳城恐怕是难以拿下了。 马腾望向略阳城头的旗帜,白底的旗帜上是一个大大的黑色‘甘’字,即是略阳城内的蜀将为‘甘’姓,他思索起了那位大司马刘璋麾下‘甘’姓的将领。 “甘宁,甘兴霸,略阳城内的主将当是此人无疑。”马腾皱着眉头,容貌雄伟的他揪起双眉,显得威严无比,他吐纳出了蜀军主将的名字,并肯定了一句。 “听闻甘宁为刘璋麾下骁将,夙来是做先登、陷阵的事宜。”马腾讲述起了甘宁身上发生过的事迹。 “前面陈仓为蜀军拿下,便是甘宁于严寒时节进军,趁着陈仓城内的李傕郭汜部众不作防备,一举拿下了陈仓,打通了蜀军进入关中的通道。” 马腾一边说着,他的眉心处的忧思也越来越深,如果陈仓城有甘宁这样的主将,又有令行禁止、进退优容的精卒,那略阳城对他来说,就是不可得之物了。 “料来是甘宁无疑,非是甘宁,略阳城也不会这般悄无声息的落入蜀军的手中。”韩遂虽然是前面远在金城,但他对关中的战事也是关切的紧,甘宁的名号他也听闻过。 忧心忡忡的马腾将目光放回了战场上,但见羌胡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一般的亡命奔逃,连滚带爬的只求远离略阳城。 见此情状,马腾叹了口气:“今日无功矣。” “如何无功?”紧随着马腾的叹息,一句反驳的话语传出。 “嗯?”被人驳回了一句的马腾,向着发声的位置看去,却是韩遂心腹之人成公英出言。 “成公先生,这羌胡攻城,连城墙都没有摸到,无有尺寸之功,反倒折损了一批人手,哪里有什么建功。”马腾发出了一句疑问,他指着略阳城前铺盖大地的羌胡尸体说道。 左近无有羌胡之属,成公英没有顾忌,他直言道:“羌胡辈,不足惜,语曰‘一钱羌’是也。” 成公英同样指向略阳城前的羌胡尸体,他解释起了他前面为何反驳:“用一些不值钱的羌人,消耗掉了城内蜀军如此多的箭矢,这就是今日之功啊!” “本来这些箭矢该是落到我们头上,可如今,是落不到我们头上了,让这些羌胡替我们接了去,这些死难的羌胡是我们的恩人啊。”成公英的脸上浮起了惬意的微笑。 闻言,马腾皱起的双眉略微舒展,但很快又皱了起来,他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不得建功,这些射杀羌胡的箭矢都在略阳城前百余步内,我等又拾捡不得,毕竟若是遣人近前拾捡,将为蜀军射杀矣。” “就算是做好了防备,但难免也还是会有死伤……这些箭矢想来终是为蜀军趁我等远去,着人拾取回略阳城内,到时候又将落于我等的头上。” 马腾思索了下让士卒穿戴甲胄,备齐盾牌去抢夺蜀军散落在城墙前的箭矢的可能,一番思索后,他放弃了,不值得让麾下精卒去冒这个风险。 “将军所言甚是。”成公英道,他出人意料的认可了马腾的话,似是否决了他前面今日有建功的言辞。 但很快,成公英话锋一转,说明他所认可的马腾的话,非是否决了他前面今日有建功的言辞:“蜀军当是趁着我军远去,从城头放下士卒,去拾捡这些箭矢用于守城,而这,便是我等的机会。” 说到‘机会’二字,成公英一双眸子中精光绽放,清澈且明亮。 马腾和韩遂闻言,纷纷看向了成公英,二人皆是若有所思了起来。 不一刻,马腾的眼睛越来越亮,他朗声道:“常言云:‘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成公先生真是深窥此道者。” “腾却是一叶障目,迷途其中也。”马腾感慨着成公英的谋略,同时也带着一份羡意。 如他的帐下,却是没有成公英这等的谋略之士,他羡慕韩遂能招揽到成公英。 “将军谬赞,英不过是凑巧有所明见罢了,而以将军之才略,虽是一时未曾想通其中关节,但稍待一会,也当洞见矣。”成公英谦逊了一句。 那边韩遂抚掌笑道:“既是先生定策,那我等需好生商略一二,看看如何给蜀军一个惊喜才是。” “对对,给蜀军一个大大的惊喜才是。”马腾朗声笑道。 言罢,马腾、韩遂、成公英等人纷纷举目望向略阳城,嘴角都挂上了一缕的笑意。 此刻略阳的城头之上。 都尉甘九指着城墙前散落的箭矢,向着甘宁言道:“渠帅,这些箭矢须得收回才是,守城之战,少不得弓矢助阵。” “嗯。”甘宁点了点头,方才射出的箭矢,大抵在城墙前百步之内,凉州贼是不敢近前拾捡的,自当为他们收回重新利用。 “贼寇在侧,眼下不便拾捡回来这些箭矢,等稍晚些,贼寇收兵回营,再遣人下城去收回。” 虽是打算回收箭矢,但甘宁知道,眼下不是好时机,凉州的贼寇就在离着城池的不远处,这个时候派人去拾捡,那是茅厕里点灯——找死,多半派遣出去的人,会为贼寇所害。 “自当如此,眼下不宜拾捡收回。”甘九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第433章 智谋往来 十月,正是入冬的时节,当夜幕降临后,寒意也一点点的席卷开来,而这股子寒意由夜间的寒风率先发起,呼啸着,从略阳的城头刮过。 “呼,这时节,怎么一年比一年冷。”都尉甘九为夜间寒风一吹,他立即紧了紧身上的冬衣,向着冰凉的手呵了一口暖气,这夜间的寒意有些逼人。 甘宁立身城头,他向着略阳城前的场地望去,今夜的月色寡淡,四下皆是一片晦暗,他却是看不清略阳城前的景象。 收回目光后的甘宁,听得了甘九对天气一年比一年冷的吐槽,他淡笑了一声,给出了一个解释:“我们现在身处凉州,不是蜀地,这自来北地苦寒,非是一年比一年冷,是我们所处的位置发生了改变。” 言罢,甘宁扫了一眼周遭的士卒,但见士卒一个个都是裹紧了冬衣,于是他吩咐了一声甘九:“给儿郎们多发一件冬衣,凉州不比蜀地,儿郎们需要多穿点才是。” “另外不必吝啬木柴,燃起几个火堆给守夜的士卒烤火。” 甘宁所统领的士卒,大半是他在巴郡横行时招募的壮士,也即是旧时的锦帆贼,这些人基本上是巴人,少数为蜀人,如今突然来到苦寒的凉州,自是有些不适应凉州的气候。 “诺。”甘九领命,但他并没有亲自去办,而是派遣了一名屯长,让这名屯长带着数十人去府库中运出冬衣,分发给士卒。 同时甘九另外指派了一名屯长,让这名屯长领人去搬运木柴,升起篝火,以温暖守夜士卒的身体。 “难怪前面陈仓那边运来这么多的冬衣,看来是先见之明啊!”在传达完甘宁的命令后,甘九发出了一声感慨。 前面屯驻陈仓的将军吴懿运来大量冬衣,远超在略阳城的蜀兵数量,当时他还以为是陈仓那边记错了他们的人数,如今看来,却是吴懿对凉州之地的天时深入了解的原故。 不多时,冬衣被送到了城头,分发给了打着冷颤的士卒,以及几个篝火堆被燃起,守夜的士卒分作两批,一批值守在城头,防备凉州人偷城,一批则是烤起了火来,每隔半个时辰换一次班。 夜色渐渐深了,月光愈发的清浅了起来,四野罩在了一片黑暗之中,同时也布满了清霜寒风。 在这个连虫鸣鸟叫都没有的寒夜,原本静坐烤火的甘宁突然起身,他目视了一眼甘九,口中发令道:“放士卒下城,去拾捡回城墙前的箭矢吧。” 秉着节约的美好品德,以及未来守城战中,需要海量的箭矢,甘宁做出了今夜派人回收白天里射杀羌胡的箭矢的决定。 甘九眼睛里露着促狭的光,他嘿然一笑:“得令。” 一声得令后,甘九吩咐起了士卒,让士卒从城墙的垛口里吊下一个个箩筐,而箩筐中皆是一个人形的身影,这些箩筐中的‘人’是即将出城去拾捡箭矢的人。 箩筐一点点从垛口的位置下降,起初周遭还很平静,但当箩筐下降到略阳城墙中间的位置时,意外发生了。 “给我射!!!” 略阳城前晦暗不明的空地中,传出了一声命令,随即数不尽的箭矢,从那片看不清的空地中飞射而出,射向了城墙半空的‘蜀兵’。 如此密集的箭雨,挂在城墙半空的‘蜀兵’自然是免不了中箭,情况也正是如此。 随着箭矢的迫近,很快,从城头降下的‘蜀兵’,一个两个都挂上了不少箭矢,如同身上满是尖刺的刺猬。 而中箭的‘蜀军’濒死,数声将死之人最后的哀嚎,同时在四野飞扬了起来。 不过你若是站在略阳城头,便可清晰的发现,哀嚎之声不是从城墙半空传出,而是从略阳的城头传出。 “十三,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惨叫的声音在城墙前回荡的调子都被你造出来了。”甘九压低声音,朝着曲长甘十三夸赞道,方才惨叫哀嚎的其中一声,正是出自甘十三之口。 “大兄谬赞。”甘十三一脸得色的谦虚了一句,同时他解释了一句自己模拟惨叫为何如此精准,且是连城墙半空的‘士卒’哀嚎之声撞到城墙的回音都造就出来的缘故。 “小弟以前为了混口饭吃,学过一二口技的本领,只是后来跟了渠帅,混迹沙场,口技的活就放下了,不想今日竟是派上用场了。” “嘿嘿。”说到此处,甘十三发出了一声得意的笑声。 “呐,这个就叫专业。”甘九指着甘十三,示意方才模拟惨叫之声不够精准的士卒,有意让其他人向甘十三学习。 “鸡鸣狗盗,亦有可采之处。”甘宁听闻到他们的讲话,拽了一句文,接着他吩咐了一句:“差不多了,把草人收上来吧。” 甘宁的一声吩咐,士卒们立即行动了起来,他们一边高喊‘敌袭’二字,一边迅速将挂在城墙半空箩筐中的草人吊起,于城头做出乍然受袭、惊慌失措的模样。 当草人们被吊至城头,甘九扫了一眼草人身上挂着的箭矢,他嘿然一笑:“渠帅,这马腾、韩遂猜到我们会去拾捡城墙前的箭矢,却是没有想到我们猜到了他们会偷袭我们派出去拾捡箭矢的士卒,被我们将计就计,白白送给了我们这么多箭矢。” “把箭取下来,等上半个时辰,再把草人放下去。”甘宁面色含笑,他打算依靠这批草人继续向马腾、韩遂借箭。 “诺。”甘九抱拳得令,他招来一批士卒,和他一起将草人身上的箭矢拔下,准备等上半个时辰继续刚才的操作。 略阳城墙前,听着蜀军哀嚎之声的烧戈,心中是止不住的爽利,白日里他麾下的羌胡儿郎为略阳城内的蜀军射杀了不少,这个时候听到蜀军惨叫,他颇有一种报仇雪恨的快感。 “阎将军,大功已建,我们是回去吗?”当见到被射杀的蜀军被拖拽回了城头,烧戈向阎行问询了一句,虽是阎行只是校尉,但烧戈作为一名渠帅,自是会来事儿,因此他喊起了阎行为‘阎将军’。 “不。”身形高大的阎行摇了摇头,他抚着下巴的短须,向着旗令官吩咐道:“做鸣金之状,但士卒不动……” 接着阎行转向烧戈:“蜀军贪于箭矢,若是听到鸣金之声,说不定会以为我们走了,再派遣人来拾捡箭矢,到时候,我们可以再建一功。” 烧戈闻言眼睛一亮,他频频点头,称赞道:“阎将军真是神人也,区区蜀军,他们的举动和心思全在阎将军的把玩之中。” 第434章 别射了 “痛快。” 于旷野之中吹着冷风,匿身于黑暗之中的羌胡渠帅烧戈,见到第二批想摸下城墙,拾取城墙前散落箭矢的蜀军被射成刺猬,加之蜀军的哀嚎声不绝于耳,他畅快的抚掌道。 很快,烧戈见到了略阳城头的蜀军传出一片沸腾嘈杂之声,城头的人影交错混乱,将第二批放下城墙的蜀军又是拉回了城头。 见到事情的发展如阎行所言,烧戈转头看向阎行的目光,是那般的崇敬和炽热,他带着拜服的语气说道:“阎将军之智,便是汉初的留侯张子房,想来也不过如此。” 凉州羌胡和汉儿杂处,久而久之学到了汉家的经学典籍,知晓了大汉过往的历史,作为渠帅的烧戈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于是乎,他夸赞阎行的时候,引用了留侯张良,以表达他对阎行智谋的崇敬程度。 听到烧戈的夸耀,阎行虽是保持着面色上的平淡,但他的心里却是欢愉的,毕竟美言美语,少有人不爱听。而阎行之所以刻意摆出一副平淡的面色,是为了表示品性稳重。 “阎将军,蜀军即是再遭我们的袭杀,这吃一堑长一智,蜀军当是不会再派遣士卒出来拾取箭矢了,我们是不是现在回去?” 夜已经深了,在这里蹲守到了两波蜀军后,烧戈自认功劳足够了,且蜀军应该也不敢再有什么举措了,他们这一行人是时候回去补上一个大觉,舒缓一下疲倦的身体。 “不。” 烧戈闻言一愣,他未曾想到阎行否定了他的提议,他面露疑惑,望向了阎行。 阎行一声否定后,他自信满满、成竹在胸的说道:“渠帅所言,确乎有道理,但正是巧了,蜀军也是这么想的。” 在烧戈越发疑惑的神色中,阎行侃侃道来:“两次受挫之下,我们会以为蜀军不敢再有举动。蜀军也会这般认为,认为我们会见好就收,且认为我们会以为蜀军不敢再去,然后蜀军就会派出第三批次的人手出城了。” 像是一位制作千层饼的师傅,阎行一层一层的分析了起来,最终他认为蜀军还会有第三次出兵的可能,打算再蹲守一波。 乍然听得阎行的话,烧戈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他思索了一会后,眼睛越来越亮,他抚掌赞道:“听阎将军所言,某才知道什么是智,何为谋也。” 若不是拘于自己羌胡渠帅的身份,以及阎行未必会收自己为徒,烧戈心中都有一种冲动,那就是跪拜于地,拜阎行为师,学习阎行的谋略。 眼下的烧戈,确乎已经是对阎行的智谋,到达了五体投地表示敬佩的地步。 “鸣金,不收兵。”再一次,阎行招来旗令官,发出了和方才同样的命令。 紧接着鸣金之声响起,但阎行所部的弓箭手却驻足原地,等着蜀军第三波的出城。 “嘭、嘭、嘭。”烧戈屏住呼吸,他将目光和精神全盘聚集到略阳城头,这一刻静的他仿佛听到了他的心跳声。 虽是对阎行的分析十分认同,但究竟有没有第三波蜀军,烧戈心中还是不太确定的,他期盼着第三波蜀军的出现,注意力集中到了极点。 和烧戈一样,阎行同样将目光放在了略阳的城头,他方才对着烧戈所言虽是自信满满,但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在打鼓,不确定第三波蜀军是不是会真的出现。 ‘蜀军主将甘宁是一个聪明人,十有八九会派出第三波的蜀军。’ 阎行给自己喂起了定心丸,他从心理角度分析,认为甘宁即是派出了第二波蜀军,说明甘宁是一个聪明人。 而甘宁是个聪明人的话,肯定会以为他这次肯定会走,就此甘宁会再派出第三波拾捡箭矢的蜀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阎行和烧戈都死死的盯着略阳的城头,在二人的期盼当中,略阳的城头上,一个又一个的箩筐,载着一个又一个的蜀军,从城头开始降下。 烧戈瞪大了双眼,一双眸子溜圆到了极致,且是一眨也不敢眨动,他不敢置信,正如阎行所言,略阳城内的蜀军派出了第三波的人手。 “蜀……”片刻后,烧戈打着分享喜悦的念头,指着略阳城头上正在下降的蜀军士卒,想对阎行说上什么,但很快,他反应了过来,闭起了嘴巴。 现在略阳城头的蜀军刚从城头降下,若是他这个时候出声,恐是会让蜀军有了防备,不会再继续往下降落。 而他们需要等到出城的蜀军卡在城墙半空,上不得、下不得的时候,才好给蜀军带去最大的杀伤力。 因是如故,烧戈闭起了嘴巴,等着蜀军降落到城墙半空,降落到他们编织的死亡陷井中。 蜀军的动作很快,不多时,第三波出城的蜀军降落到了略阳城墙的半空。 “给我射,大力的射。”阎行把握着时机,在蜀军卡在略阳城墙半空的时候,发出了攻击的命令。 接下来,是重复的场景,悬挂在城墙半空的蜀军发出惨叫声,城头的蜀军惊慌失措,手忙脚乱的想将他们的同袍拉回城头。 不多时,当略阳城头的动静止息住了,烧戈出言,只不过这一次,他不再是请求返回营寨,而是打算留下来:“阎将军,我们是不是留下来,再等上一等,看蜀军会不会派遣第四波人手出城。” 阎行点了点头,虽是射杀了三波出城的蜀军,功劳对他来说是足够了,但他还想多捞一波功劳,他打算再等等,看看是不是有第四波蜀军出城。 虽是阎行认为第四波蜀军出城的希望不大,毕竟事不过三,略阳城内的蜀将甘宁吃了三次亏,怎么也不会在同一个地方绊倒四次。 只是事情的发展和阎行的念头背道而驰,静候了一会后,他带着讶异的神色,见到了第四波出城的蜀军。 阎行挥了挥手,让麾下弓箭手放箭,接着是一波复刻之前的场景。 然后等上一段时间,第五波蜀军开始了出城,阎行这次不再是讶异,而是神色狐疑了起来,但虽是心中有疑虑,他还是吩咐了麾下弓箭手放箭。 又再是一波复刻之前的场景。 待到第六波蜀军出城,阎行手下的弓箭手不待命令,就拉弓放箭起来,而阎行那边迟来的命令并不是放箭,却是在说:“别射了,别射了。” 止住了麾下弓箭手放箭的动作后,阎行拿过一把弓、搭上箭,在箭头裹上布条,浇上桐油,点燃后向着城墙半空的蜀军射去。 弓马娴熟的阎行,自是一击命中了城墙半空中悬挂着的蜀军,紧接着,这名‘蜀军’为这支火箭所点燃,顷刻间通体燃起了火光。 ‘蜀军’燃烧时候的人形火光,印入到阎行的眼中后,换来了阎行目瞪口呆的神情。 中计了。 第442章 凉州风起二 建安元年,十一月。 身在陈仓的刘璋念道起被他派遣到天水郡的彭羕和娄七。 而此时抵达天水郡已经有一段时间的彭羕和娄七,正继续执行着他们所肩负的使命-——联络、沟通、拉拢天水郡的豪族世家,使得天水郡的豪族世家站到刘璋的一边。 当下,彭羕和娄七正在前往天水四姓之一、姜姓所在地的路上,前面彭羕和天水四姓的其他三家,阎、任、赵三家豪族的族长已经约定,只待明年刘璋兵发凉州,这些豪族就将拥兵自保,更换旗号,投效到刘璋的帐下。 “娄君,你什么时候升迁校尉,我记得你眼下的都尉一职已做了不少的时间吧。”路途之上,彭羕向着娄七发问,藉此打发旅途上的乏味和无聊。 娄七闻言,他黝黑的脸上展露略显窘迫的笑颜,却是摇了摇头道:“兵曹,关中已定,没有战事就没有军功,这一时间某难以升迁到校尉的位置……但希望能在明公攻略陇右之时,能斩获一二军功,那时某或许有机会升迁到校尉……” “非是或许,而是一定。”彭羕朗声道:“凉州之地,豪强、羌胡、戎狄四散,各据一方,互不统属,这种情况下不得遂定,需要一个坞堡一个坞堡的去啃,一个部族一个部族的去杀,才能扫定凉州,为凉州挣得一太平。” 彭羕来到天水郡不久,却是已是察觉到了,陇右之地的情况属实是有些复杂的,方方面面的种种是非,一时间是难以厘清的。 就拿彭羕对凉州的局势看法来说,前面彭羕认为凉州和关中一样,只需要剪除马腾和韩遂,这两个有类关中李傕和郭汜的军头,凉州之地便可传檄而定。 可今时今日,彭羕在深入天水郡,了解了凉州的局势后,他清楚的明白了,除掉马腾和韩遂这两个凉州双雄,只是荡定凉州的第一步,后面还有不少的细活去做。 自凉州双雄马腾和韩遂以下,陇右豪族林立,羌胡部族有若星辰,皆是依仗着地处偏远,位于深险之地,宾服不臣,擅权一方。 就比如聚众枹罕的陇西人宋建,此人在中平元年的羌人叛乱中趁隙而起,后面割据于枹罕,改元,置百官丞相,且以枹罕居于大河之上流,自号‘河首平汉王’,气焰之嚣张,简直不可复制。 除却聚众枹罕的宋建,陇右又有诸多的羌胡部族,大者万余人,小者三四千,皆是割据一方,时降时叛,对凉州的安定危害很大,甚至于有时候会联兵一处,倾覆凉州。 而以上这些凉州安定的隐患,皆需一一剪除消弭才是。如此一来,后面荡定凉州的战事,时间上当是旷日持久,而战事的数量上,则是少不得百余战了。 因是如故,彭羕朝娄七言道:“来日发兵凉州,抵定一方,战事颇多,或百战才得一定……娄君你身处其间,当可大放光彩,一举登临校尉之职。” 彭羕向着娄七发出了祝福和期望。 娄七拱手向彭羕致谢道:“若如兵曹所言,异日某为校尉,当置酒宴请兵曹才是。” 彭羕朗声一笑,他摆了摆手道:“娄君,这顿酒宴你是请定了……此外依我看来,娄君日后的前程,当是不止于校尉,来日陇右若定,还有关东尚需讨平,偌大一个关东,又不知有多少的战事。” 说到这里,彭羕抚着下巴上的短须,嘿然一笑道:“异日娄君当是可因功封侯,得人称呼一声‘君侯’,大放异彩,光耀门楣。” 听到‘将军‘、‘君侯’等字样,骑在马上的娄七连忙摆了摆手,他谦卑道:“某一介草莽之人,黔首出身,甚为卑贱,安敢望将军、封侯之事,若得一校尉,此生则足矣。” 言罢娄七叹了口气,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出身和斤两。说实话,对于如今的都尉一职他都已经很是满意了,日后再有一二进步,幸运的攀上校尉的职位,此生也就心满意足,再无他念了。 至于彭羕口中所言的‘将军’和‘封侯’之事,娄七自觉以他的身份,当是不要有如此的奢望,或许他的渠帅娄发可以做到,但他当是万万不及也。 “这是什么话?!”彭羕哂笑了一声,这一声哂笑却不是针对娄七,而是针对娄七的此番谦卑的言谈。 彭羕眸子中闪过一缕精光,他平视车驾的前方,一叙胸臆道:“出身寒微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舞阳侯樊哙何等人也,贱时以屠宰为业,固一屠夫尔,萧相国者也不过起自县吏,然追随高皇帝,终为王侯,留名青史。” “今有明公,不以出身论人,唯才是举,娄君但忠勤任事,奋战忘身,趁此风云汇聚之时,何谈做不得将军,受不得爵禄。”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彭羕这番话说的气荡回肠,衷情发自内心,盖因他的出身也非豪门世家,是以虽是他身高八尺,面容相貌魁梧,腹有大才,非是凡品,然出仕做官,起家不过为一书佐,埋头案牍之间,昏昏然不知时光流逝,徒然磨损光阴。 现下他闻得娄七以出身自卑,自是不免激励了一番娄七,教导娄七当以昔日的萧何、樊哙为榜样,不必以出身自贱,当是忠勤任事,以求光明的前程。 “兵曹教诲,某受教矣。”听得彭羕倾述衷肠,娄七于马上向彭羕拱手,真诚道了一声致谢。 ‘将军’、‘封侯’,娄七一声致谢后,他目光从车驾上的彭羕身上偏转到正路上,眸子中精光流转,视线向远处掠去,仿佛看到了一段光明的未来。 车驾不急不缓的前行,在经过一刻钟后,抵达了一处坞堡。 在距离坞堡一段距离时,彭羕放眼打量起了坞堡的样式,但见面前这座坞堡,虽说比不上真正的城池,可也是不遑多让,该有的守御之具都是有的。 护城河、垛口、城门楼,都是一应俱全,给人一种不可轻下的坚城姿态。 从这座姜家坞堡的守御完备可以看出,凉州的羌患的确是非同一般,有些严重,不然天水姜姓也不会打造如此坚固的坞堡,用作护卫族人和辎重所用。 打量完了坞堡,彭羕将目光放到了坞堡门前出迎的人身上,姜姓坞堡出来的一行人中,为首者身高八尺,形貌端重,气势甚为不凡。 ‘此人当是姜姓家主-——姜囧,如今的天水郡功曹。’彭羕只一眼打量,就判断出了出迎的姜姓族人中,姜姓的家主姜囧的身份。 车驾行到姜家坞堡百余步时,彭羕叫停了御者,让他止住前进的马匹步伐,待马车停稳后,彭羕下了车,一步一步的向着姜姓出迎的众人走去。 彭羕的所作所为,显露出了一副谦恭的姿态,作为一名使者,且为刘璋寄以重担,他自知当是收敛一二往日里的骄纵之气,尽量的坦诚平和,方能将出使一事做到尽善尽美,无有一点错漏。 这边彭羕向着姜囧走去,那边姜囧自是发现了来人之中气质不凡的彭羕,他于心中感喟道:‘大司马麾下文武果无凡品,此人身高八尺,面容魁梧,气韵雄浑,真乃伟丈夫也。’ 一边感叹彭羕的相貌气质,姜囧一边忙不迭的快步上前,在保持仪态端重的同时,三步并作两步的向着彭羕走去,以表对大司马刘璋使者的见重之心。 “可是彭君。”在到达彭羕近前数步的时候,姜囧拱手问道。 “正是,我乃大司马麾下兵曹彭羕,字永年,此行受命出使天水。”彭羕应了一声后,道出了他的姓名来历,同时他反问了一声:“卿为姜子光否?” “然也。”姜囧点头应了一声,而后他招呼道:“此间非是议事之处,还请入坞堡一叙,囧早间听闻彭君将至,已是备下酒席,并于门前静候多时,就待彭君一至,即开宴矣。” 对着彭羕,姜囧态度恭敬,无一缕失礼之处,无他,盖因当今大司马刘璋声威显赫,震于戎狄,彭羕作为大司马刘璋的使者,他接待起来,自是不能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至于更为重要的,是姜囧听闻蜀军已经进入了关陇道,并拿下了略阳这处要地,将手深入了凉州的腹心之中,此外凉州双雄马腾和韩遂合兵去攻,却是无有战果,如今马腾和韩遂因天气严寒已是引兵而退,一者退往陇西郡,一者退往金城郡。 依着眼下的局势来看,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凉州之地早晚为大司马刘璋所得,马腾和韩遂虽是一时喧闹,但终无所成也。 即是大司马刘璋将主凉州,作为天水姜姓的家主,姜囧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该用什么样的等级去接待大司马刘璋的使者彭羕。 “彭君,请。”仿佛一名侍从般,姜囧为彭羕指引起了道路,他的身形不紧不慢的落后彭羕一个身位。 “姜君,请。”彭羕客套了一句。 在姜囧的指引接待下,彭羕踏入了姜家的坞堡之中,而一场准备良久的宴会也得以开始。 宴会的初始,姜囧一一为彭羕介绍起了陪坐的姜氏耆老,接着向着彭羕先致酒三杯,以示对彭羕这位客人的见重和礼遇。 当饮尽一杯酒水,姜囧将酒杯放下,他不待彭羕出言,先开口道:“彭君,我姜氏世为汉臣,不与逆贼、羌胡相接……闻大司马抵定关中,枭除李郭,我仰慕已久,只是不得拜会,不知可否为之接引一二。” “这是自然。”见着姜囧一副归效的态度,彭羕拍着胸脯应了下来,说起来他此行出使天水的任务就是招揽天水郡的豪族世家,即是姜囧有意归效,他自是要接纳。 与此同时彭羕心中甚是感喟,他这一行出使天水郡,担着招揽的任务,于天水四姓阎、任、赵、姜,无一不是手到擒来,轻轻松松就收到了天水四姓的归顺之意,其中不少不待他开口招揽,就吐露出归顺的心意,例如面前的姜囧就是一例。 对于这趟任务轻松明快的节奏,彭羕知道这不是他的名望和口才所致,毕竟他在陇右可没有什么名头,而口才,他都未曾开口,姜囧就表露了归顺的心意,也就没有口才上的原因。 ‘这都是明公的仁德和军威所致。’彭羕将此归功于自家的明公刘璋,他自知自己不过是狐假虎威,依仗着明公的名头,此行才如此的顺利和通畅。 在姜囧表露出有心归顺刘璋的心意后,宾主之间的关系拉近了一些,宴会的气氛更加的融洽了不少,宾主尽欢的宴会一点点走向了高潮,也一点点的走向了落幕。 当宴会散去,姜囧留宿了彭羕一夜,夜间他同彭羕商谈了关于归顺投效刘璋的详细事宜,并约定了一些事情,到了次日,他热切的留彭羕用过午饭,然后一路将彭羕送出了坞堡,且远送一二里后才返身折回坞堡。 “兵曹,如今天水四姓阎、任、赵、姜,皆已表露出归顺之意,此行可谓大获成功,可以往归通禀明公了。”路途上,娄七面带笑意的朝着彭羕言道。 “嗯。”彭羕点了点头,他的脸上带着自得的笑意,正如娄七所言,这一行他是大获成功,拿下了天水郡最重要的四个豪族阎、任、赵、姜,只待明年发兵凉州,阎、任、赵、姜就将举旗归附。 此时一阵朔风吹来,彭羕裹了裹身上的大氅,他感叹了道:“天寒岁冻,凉州冬日甚是凛冽,比起蜀地确乎是寒意更深,果然是苦寒之地,也难怪此州户口稀少,多是羌胡居此。” “兵曹说的极是,某原以为关中户口算是少的,可一看,这凉州户口更是稀少。”娄七应了一句。 “前面亭中换了车驾,即是返回关中,也就不用摆弄使者的姿态了,换上马匹,早早的返回关中,通禀明公才是正理。”彭羕嘱咐了娄七一句,他现下这颗心,只盼着早点回到关中,侍奉于明公左右。 “嗯。”娄七重重的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个心思。 第443章 凉州风起三 由于一行使者人数较少,于是彭羕和娄七自陈仓狭道向关中而行,没有去考虑向北绕到宽敞的关陇大道,不数日,一行人抵达了陈仓,并在陈仓见到了巡视至此的刘璋。 陈仓县寺中。 “明公,羕此行幸不辱命,天水郡四姓郡望,阎、任、赵、姜,皆有意归顺明公,只待明公来年兵发凉州,彼等便举兵响应。”兵曹彭羕朗声道,向着上首的刘璋通禀了一桩好消息。 一言至此,彭羕从袖中掏出了一封绢布,向着刘璋递去:“明公,此乃阎、任、赵、姜等四姓的族长与我结定的契书,其上有他们的名字和盖下的印章。” “永年此行辛苦。”刘璋抚慰了彭羕一句,而后从彭羕的手中接过绢布,展开铺在了案几上,放眼浏览了起来这张契书。 于契书的内容刘璋只粗略的扫过,他细致的看起了天水四姓各自族长的姓名,阎、任、赵三家的族长姓名入目,刘璋却是没有什么印象,三国之中似乎这几人都没有什么大的声名和著名的事迹。 但当姜氏族长姓名映入眼帘,刘璋脸上不免露出淡淡的笑意。 姜氏的族长,单名一个‘囧’,字曰‘子光’。 囧字本义为‘光明’,所以姜囧字为子光倒也无可厚非,说起来在当世没有什么奇怪的,只是在后世,囧字因为它独特的显示,看上去仿佛一个郁闷、悲伤、无奈的人,于是囧字有了新的注释和含义,以囧为名,不免惹得刘璋发笑。 只不过刘璋挂上笑颜,还有另一桩原故,姜囧虽是声名不显,历史上也没有什么著名的事迹,可刘璋却是听过姜囧的名字。 无他,盖因姜囧之子为季汉名将姜维,姜维作为诸葛丞相遗志的继承者,在刘禅出降邓艾,季汉将亡之时,犹然抱着‘愿陛下忍数日之辱,臣欲使社稷危而复安,日月幽而复明。’的念头,做到了至忠至诚,为汉室忠纯,不负诸葛丞相之托。 于是乎,前世刘璋在阅览姜维传时,顺带着将姜维之父姜囧一并记了下来,如今在天水四姓的归效文书上见到姜囧的名字,他顿有因缘际会之感。 阅览完文书后,刘璋将文书递给了书吏程郁收录起来,与此同时他心中泛喜,天水郡作为凉州户口最多,士庶最殷富的一个郡,且凉州之州治在天水郡冀县,上邽要地亦在天水郡,而如今天水四姓有心归顺,意味着天水郡对他来说是唾手可得,这自是一桩大喜事。 片刻的快意之后,刘璋将心思放到了当下,他问起了彭羕凉州双雄马腾和韩遂的动向:“兴霸上报,马腾和韩遂因大雪之故引兵而去,不知卿前番在天水,可听闻到马腾和韩遂退兵的去处。” “确有耳闻,马腾所部前往了陇西郡,韩遂所部返回了金城郡。”彭羕道出了他的见闻,同时对这种情况分析了一句:“二贼如今缔结盟交,却是返回各自的巢穴,没有合兵一处,以加深盟交之情,可见二贼貌合而心不和也。” “卿此见,与孝直同也。”刘璋点了点头:“前面孝直建言,以马腾、韩遂恩怨已深,虽是一时联合,可做不到互助互信,心中对对方怀有戒备之情,我等可以从此谋划一二。” …… 金城。 韩遂,凉州金城郡人也,由于出身金城郡的缘故,所以韩遂将金城郡打造成了他的大本营,置为了自己的根基之地,容不得他人窥视。 今日,韩遂立身于金城郡的郡治允吾城的城头之上,举目望着城外山林间的雪景,大雪铺地,天地为之一白,可谓是胜景也。 然而韩遂目光飘忽,不曾凝聚,一双眉宇微微皱起,流露出一副深思的模样,可见其人并不是在欣赏眼前的雪景,而是心中若有所思。 至于韩遂所思之物,乃是他的前程,想到前程,他不免念及起了自身的过往。 作为凉州名士,韩遂本姓韩约,字文约,少时他作为金城太守殷华的下吏,当时殷华在任上去世,他追送殷华的遗体到遐邱,由此扬名一时。 思来那时候他还是汉室忠良,于中平元年入京办理公务时,他因作为凉州名士得到了大将军何进的特地召见,当时他还曾向何进进言诛灭宦官,只是何进未曾听从,他也就返回了凉州。 后来中平元年冬日,羌人北宫伯玉、李文侯反叛,自立为将军,以他声名显赫于西州,将他劫持,希望他统领军政,一同作乱陇右。 思及此处,韩遂脸上露出了一份凄凉之色,他本是汉室臣子,欲图诛杀奸宦的忠良,一时不慎,为贼所挟,背负上了贼名,不得已更改名姓,作乱凉州十余载,到如今为祸深矣,无法回头了。 只片刻的挣扎之色后,韩遂面色逐渐坚定了起来,即是做了贼子,回不了头,他自是此生继续背负汉贼之名,横行于凉州,快意此生。 可如今,大司马刘璋克定关中,虎视陇右,更是遣人夺取了略阳、陇邸,将手伸到了凉州的腹心之地中,对他的前程很是不利。 ‘刘季玉!’念及刘璋,韩遂目光紧锁,眉宇间忧色甚重,以前李傕和郭汜霸占关中之时,他乐得在凉州逍遥,毕竟李傕和郭汜没有图谋他的心思,可刘璋不一样,刘璋摆明了就是要鲸吞凉州,将他整个吞进肚中去。 “将军好雅兴,登高望远,赏此雪景。” 这时韩遂听得身后有一声恭维,虽是没有转身看见来人,但韩遂凭借这句话的音调之色,辨别出来了来人的身份,来人乃是他的心腹谋士成公英,从中平末年就追随于他左右,从无一丝离叛之心。 “非是赏景,却是有愁绪在心。”在成公英的面前,韩遂没有去遮掩什么,他吐露出了自己的真心,道出了他心中的忧愁。 “大司马刘季玉自继任益州牧以来,大军所向,无不糜定,南中、汉中、关中,皆是为刘季玉所攻伐讨定,且战事从无旷日持久的情况,每每都是旬月而定,可知其人用兵非是凡俗。” “如今刘季玉虎视陇右,关陇道为其所得,略阳重地,更是为刘季玉把控,直直的插入了凉州腹心之中,陇道之险阻,已为刘季玉所克……” “甘宁、文聘,又皆为一时之良将,来年我等欲引兵夺取略阳和陇邸,想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略阳、陇邸不下,蜀军便可自关陇道长驱直入,席卷凉州,形势危殆,是可以预见的。” “此外。”韩遂目光闪烁,最终还是坦言道:“外患虽盛,可内忧也是不浅,马腾此人,前者其袭取我金城,我报以杀其妻小,如今虽是因蜀军临境,我同马腾不得已约为兄弟盟交,可马腾之心难测,我甚为不安……卿可有建言上承。” 将当下遇到的内忧外患袒露而出,韩遂的身形背对着成公英,目光依旧眺望着城外的雪景,口中却是对身后的成公英问询起了应对之策。 “以将军之见,李傕、郭汜缘何败于刘季玉之手。”成公英对韩遂的提问不做应对之词,出言似是将话题扯开了去,聊起了前面李傕、郭汜败亡的事情。 “嗯?!”韩遂先是呆愣了一声,而后他思索片刻后,抚须道:“李傕、郭汜二人,逢有大敌,却是各怀鬼胎,不曾和睦,三分之力应付蜀军,七分之力却是用来对付盟友,是故败亡在了刘季玉的手里。” “也是李傕、郭汜二人势均力敌,导致军无主帅,不得并力,反倒是互相牵制,耗损了大部分的精力和力量,而刘季玉一方,众志成城,上下一心……由此李傕、郭汜败亡,可谓是自然之理。”成公英补了一句。 “今者将军同马腾,虽为盟交,可内中皆有犹疑,并不敢置信对方,势同旧时的李傕、郭汜也。” “嗯。”韩遂的这一声语气肯定,他点了点头,正如成公英所言,他和马腾做不到互信,也就是对对方存有犹疑,这种情况下虽是合兵一处,但战力却是还不如分兵的时候……就像是抱团的李傕、郭汜,猜忌盟友,拿来防备盟友的力量超过对抗刘季玉的力量,李郭不亡,那就没有天理了。 “以卿之见,今者当如何行事。”对于眼下的这种窘境,韩遂一时间没有什么主意,他自是问起了成公英。 成公英抖落着山羊胡,他应道:“如何行事,还需看将军之意,将军以马腾何许人也。” “马腾此人,无有大志,其得以横行凉州,不过是因其于羌胡之中薄有名望,可招羌胡助阵,且其子马超健勇难当,凉州少有人敌,是故得独霸陇西郡,逞志一时。”说起马腾,韩遂口中尽是轻薄的话语,他不太看得上马腾这个身怀羌胡血脉的杂种。 “然也。”成公英点头道:“马腾此人,素无大志,若是能得为一富家翁,说不得马腾会去做得……异日蜀军大众凌迫陇右,马腾或许会存有归效刘季玉之心。” 一言至此,成公英继续言道:“说起来前者刘季玉曾上表马腾为凉州牧,刘季玉同马腾之间,早间便有往来,若是局势有所不利,马腾当是会存一份降心,借着往日里同刘季玉的交情,投效归顺到刘季玉麾下……而马腾若是于后面的战局之中暗降于刘季玉,将军又是不知,或将睡梦之中为人所害。” 听到这里,虽是寒冬,但韩遂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转身看向成公英,片刻后他双掌一拍:“卿言甚是。” “唯今之际,莫若诛除马腾,一则剪灭后面可能的隐患,避免两军对敌之时马腾投效刘季玉,对将军造成伤害,二则马腾一死,金城、陇西,将皆为将军所把控,由将军独掌,凉州的二日同天,将变为将军的一日凌空。” 成公英给出了他的计谋,即是诛杀马腾,清理掉马腾这一桩可能爆发的隐患,此外避免了大军有两个主脑,分庭抗礼之下使不出全部的力量。 “攘外必先安内,内中不定,安得对敌。”成公英道出了他所规划谋略的中心思想。 ‘攘外必先安内。’韩遂半眯着眼睛,他重复着成公英的话,心中发出连连的认同之意。 片刻后,韩遂上前,他握住成公英的手,郑重其事的言道:“当如卿言,攘外必先安内也。” 定下了目标后,韩遂似是想起了什么,他面露忧色:“只是马腾小憨,可其麾下骁将马超、庞德,皆不是好对付的,我纵想诛杀马腾,但引兵去攻,一时间也难以攻灭马腾,若是战事旷日持久,到时候无需刘季玉来攻,我们就和马腾两败俱伤,不战自败于刘季玉。” 成公英听得韩遂的担忧,他却是露出淡笑:“将军,如今有一个机会,却是不知将军敢与不敢?” “怎么说?”韩遂眸子中闪过一道精光,他问询道。 “马腾遣使前来,欲邀将军赴陇西饮宴,商议对敌刘季玉一事……我寻将军至此,也正是为了此事。”成公英半眯着眼睛:“我意将军前往赴宴,示以诚心,只是不知将军是否敢前往陇西,与马腾豪饮一番。” “马腾邀我饮宴?”韩遂有些忧心,俗语云,会无好会,宴无好宴,他担心马腾这是摆开了一场鸿门宴,虽是名义上邀他前去赴宴商议军情,但实际上是加害于他。 忽的韩遂想到了什么,他朝成公英问道:“马腾邀我饮宴,同诛杀马腾有何关系?” 成公英淡然一笑:“以英之见,马腾为人小憨,大抵是做不出加害将军的事情,而将军此去示以诚心,待返回之后,再遣使邀请马腾前来金城一会……” 成公英的话还没有讲完,韩遂却是明白了成公英的意思,也明白了成公英的打算。 皱着眉头思虑一二后,韩遂对着成公英问道:“马腾所遣使者何在,我当亲自会上一会,招待一二。” “诺。”成公英点头应诺,他为下了决策的韩遂引起了路。 第444章 凉州风起四 建安元年,十一月末。 陇西郡,郡治狄道,严寒之下的狄道显的有些萧索,路无行人,积雪覆盖着街道,这里一方面是因为狄道户口不丰,人口希少,第二是因为严寒侵迫下,士民自是缩在家中,不愿意出去受寒风欺凌。 狄道城头的马家士卒,大部分人都猥集在了城门楼中,只有少数倒霉蛋站在了城头上,监视着城内城外的动静,干着守御城池的本分活。 “娘的,今日的运道着实不好。”于城头上驻守的马三谩骂了一句,他的眼神望向了能挡御寒风的城门楼,眸子中流露出深切的渴望。 作为被分派到城头守御的马家士卒,这些人念着大雪之下,羌胡和贼寇都止息了,不会也不可能有敌人进犯狄道。所以他们登城之后,抽签决定留下三五人驻守在城头,其他的幸运儿则是缩到城门楼里取暖。 而马三,则是三五个倒霉蛋中的一个,他抽到了驻守城头的签,没有运气,也没有那个福气进入城门楼躲避刺骨的寒风,只得抖落着身子,不断从嘴中呵气温暖近乎快要冻僵的手掌。 ‘换班的人什么时候到,冻死乃公了。’ 就在马三心心念念换班的士卒过来替换他的时候,他忽的发现城池的前方出现了异样的东西,数十只黑点蚂蚁般的东西在不断接近狄道城。 马三皱着眉头,他汇聚视线向前望去,霎时间,他看清了来物,那是数十骑人马,正在不断的向着狄道奔驰而来。 见着有不明人物临境,马三抄起他放置依靠在垛口的短戟,当他的手一握上短戟的戟把,他顿感一阵冰寒从手心沿着手臂的脉络传递到了他的心肺处,让他不由‘嘶’然了一声。 马三没有过多的在意短戟递来的寒意,他三步并做两步,向着城门楼走去,当走到城门楼口时,他大力的一把推开了房门,挟带着风雪冲进了屋内。 “马三,换班的人到了吗?今日换班却是有点早啊,平日也不见那帮小子这般勤快。”作为一众士卒的头目,曲长马达盘坐着,疑惑了一句。 马三跳过马达的问题,他大喊道:“曲长,有敌情!” 听到‘敌情’二字,马达顿时坐不住了,他连忙跳将起来,迈着大步,快步的走出了城门楼,向着城池前望去。 这时候来骑已经很接近狄道城了。 “尔等何人,来此所为何事?且在六十步外答话,若敢靠近,乃公手中的弓箭可不留情。”马达大喊威胁道,言罢他拉弓引矢向着来骑远远的射出了一箭,刚好落在城池前六十步的位置。 来骑知趣的停了下来,而后从这支队伍中有一骑越出,骑士指着队伍中被众星拱月的人物,向着城头扬声道:“此乃安羌将军韩遂,受你们马将军的邀请,今日特来赴宴。” 马达闻言一愣,他凝聚目光,向着这支骑士队伍中间被环护的人物看去,片刻之后,他脸上露出讶异的面色,无他,盖因他是识得韩遂的,也知道马腾邀请韩遂赴宴的事情,只是他未曾想到,韩遂竟是真的来赴宴,且看队伍的人数,不过数十骑,一副完全信赖马腾的样子。 ‘嘶,好胆色。’马达在心中暗暗敬佩了韩遂一句,要知道,眼下虽是两家为盟友,可是前面韩遂是加害了马腾的妻子,两方的仇怨不小,可韩遂竟是敢轻身赴宴,且护卫寥寥。 一念至此,马达举目向着城池前远处望去,在保证没有伏军的情况下,他先是朝着韩遂大喊道:“韩将军稍待,待我通禀我主,就迎韩将军入城。” 而后马达转头低声朝着精细的马三吩咐道:“快,速速禀告将军,就言韩遂前来赴宴了。” “是。”马三应了一声,而后双腿仿若一个风火轮般的下了城楼,向着狄道的衙署奔去。 不多时,狄道的衙署内。 “韩遂来了?”在马三的视线中,安狄将军马腾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是,韩将军小人是识得的,确是韩将军亲自来了,言是应将军所邀前来赴宴。”马三低垂下眉目,恭声的回答道。 马腾点了点头,在来回踱步了几次后,他朝着马超招呼了一声:“孟起,你且去将韩遂迎入城中。” “诺。” 在马超的应声中,马腾忽的一下站起,他朝着马超摆了摆手道:“还是为父亲自去吧,韩遂亲身前来赴宴,诚心正意如此,为父不亲迎说不过去。” 狄道城的中央大道上,原本寂寥的大道此刻热闹了起来,数十骑奔驰在大道上,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回荡出清脆的马蹄声。 而为首的骑士,正是决意亲自出迎韩遂的安狄将军马腾,马腾对于韩遂亲至一事,到现在还是犹疑不已。 他原本没指望韩遂亲自来赴宴,想着以他和韩遂之间的恩怨,韩遂也不敢亲自来赴宴,多半是会派遣手下的成公英前来。 可万万没想到,事情出乎了马腾的预料,韩遂竟是亲自来赴宴了,这不禁让马腾心中升起了一股子羞惭之心,韩遂亲身至此,固盟的诚意不可谓不足,可他前面还在猜忌韩遂,真可谓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显的他马腾有些器小了。 行不多时,狄道城的城门打开,马腾单骑越出,他朝着韩遂行去,来到韩遂的身边,伸出手和韩遂双手互扣,热情洋溢的欢迎起了韩遂。 “韩兄。”马腾招呼了一声。 “马兄。”韩遂报以真诚的回应。 马腾伸出手往狄道城示意:“来来,城外颇为严寒,非是谈话的好地方,且随我入城一叙。” “好。”韩遂自然而然的点了点头,脸上是热络的神色,只是当他的目光扫向狄道城黑压压的城门洞时,眼神的深处却是藏着一分担忧。 不过韩遂掩饰的很好,他的面上依旧是热情的和马腾往来呼应,谈着近来的一些事情。 “近来我无所事事,率领士卒野外狩猎,射杀了一只白虎,今日当为韩兄奉上白虎宴也。”马腾迎着韩遂进入了狄道城,同时谈起了他近来狩猎的战果。 “哦,那遂却是有口福了。”韩遂落落大方的笑道。 入夜,白虎宴隆重开场,马腾热情似火的招待着远道而来的韩遂,唯恐有一点不周到的地方,如今两方携手应对大敌,正是要和睦的时候。 当宴会散去,马腾邀请韩遂同眠,以前的时候他们曾经约为兄弟,后来因为一些事情生隙,如今似乎又回到了当初结为异姓兄弟、甚为亲近的时候。 第二日。 于中午时分马腾又是设宴款待韩遂,而后他亲自送别韩遂出城,更是远送一二里后方才同韩遂离别,展露出一副兄弟欢好的样子。 驻步目送韩遂远去后,马腾挥了挥手:“回城。” 回城的路上,马超贴近马腾身侧,他直叹道:“父亲,韩遂轻身至此,正是诛杀韩遂的好时机,韩遂一死,凉州便为父亲所有,缘何父亲纵其归去,将成后患也。” 这番话,马超昨夜于宴席之时,趁隙也向马腾进言过,只是马腾没有听从,如今韩遂已去,让马超感到错失良机,心中叹息。 马腾皱着眉头,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他驳斥道:“韩遂亲身至此,诚意十足,我若是于酒宴之中杀之,天下英豪将如何看待为父……况且当下的大敌是刘季玉,正是需要和韩遂携手并力的时候,如何大敌未却,先除去自己的一条臂膀。” “父亲,韩遂此人,心性险要,实是难测,今会同其为盟,实不如除之,可消弭潜患也……至于刘季玉,主骑者有孩儿,主步者有庞德,再招诱羌胡数万,足以敌之,何赖于遂,何求于遂。”马超言语恳切,发自内心。 “遂,为父之兄弟也,如何能杀害兄弟,汝言甚是荒唐,切莫再言。”马腾一句责骂后,他御骑向前几步,不再同马超交谈。 见着马腾向前,马超不免神色低落,他只觉错失良机,恐是以后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眼下由着马腾放走了韩遂,确乎是遗患日后也。 建安元年的十一月很快就过去了,时间踏入了建安元年的最后一个月,十二月。 在十二月十日,马腾收到了一封邀请函,来自他的兄弟韩遂,韩遂于书信上言,邀请他前往金城饮宴,作为之前他邀请韩遂饮宴的礼尚往来。 马腾没有多想什么,他立即准备动身的事宜,留下马超和庞德留守狄道城,他打算带着马铁和马休前往赴宴,至于护卫人数,和之前韩遂来到狄道的护卫人数大差不差,皆是数十人也。 狄道城门口。 “父亲,不如由孩儿代为赴宴,或者孩儿护卫父亲前去赴宴为宜。”马超脸上浮着忧色,他对马腾亲自前往金城赴宴一事甚是担心,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寻常,此去或是有什么灾祸。 “荒唐。”马腾照旧对这位庶长子不假辞色,他言道:“前者韩遂亲自来此赴宴,为父若是遣你去赴宴,岂不是露怯,再者此去有铁儿和休儿护卫,自是万无一失,勿需多虑。” “是。”马超无奈的应了一声,而后他目送马腾远去,直到马腾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后,他才收回了目光。 收回目光的马超脸上是重重的忧色,对于韩遂这只凉州的狡狐,他却是猜不透韩遂的心思,只求是他的疑心太甚,想的太多了。 数日后的一个薄暮,由于冬日的太阳一贯落山的早,是故天色已然是晦暗不明,难以洞见远处。 今日还是马达和马三于狄道城头值守,白日在风平浪静的情况下过去,到了白日与黑夜交接的时候,城头下却是闹出了一些动静。 “马达,速速打开城门,将军回来了。”城头下传来一声叫唤。 马达耳朵机敏,他听出了这句声音的主人,乃是跟随马腾前往金城赴宴的亲卫吴侃,借着城头的火把,他也确定了城下喊话之人却是吴侃,而吴侃的身后,影影倬倬的却是看不太清了。 “来了,来了。”在确认是吴侃后,马达招呼人打开城门,同时他也下了城楼,准备亲自迎接回来的马腾。 在城门打开后,马达上前和吴侃交接了一句:“如何直到夜间抵达城下。” “路上风雪阻路,不太好走,所以拖得晚了些。”吴侃回了一句。 “哦。” 就在马达点头之时,他身前的吴侃,却是趁着马达无备之时,抽刀挥下,劈向了马达。 “你,吴侃,你这是何意。”马达猝不及防下,一条手臂被卸下,他连忙退后几步,惊恐万分的问道。 吴侃露齿笑道:“韩将军授我都尉之职,我已归顺效命韩将军也。” “将军呢?”马达追问起了马腾的情况,虽是失去了一条臂膀,他却是还在关心既是君主,又是家主的马腾。 吴侃阴森一笑,于城门洞晦暗的灯火下,有若鬼魅一般:“马腾已经授首,为韩将军所诛。” 听得此言,马达顿时大惊,他连忙向着城门内退去,同时喊话招呼士卒守御:“敌袭,敌袭。” 只是马达未得奔逃几步,他的身体就被一支从后捅来的长矛所贯穿,当他回头望去,看到的是韩遂麾下健将阎行的面孔,随即他双目失色,头无力的垂了下去。 随着马达一死,值守城门的士卒失去了主心骨,顿时大乱了起来,加之夜间灯火晦暗不明,来敌究竟有多少也难以知悉,更是加剧了这种混乱。 于是乎,阎行轻而易举的就领着麾下士卒杀入了狄道城中,趁着马家部曲无备的时候,在城内烧杀一通,更是四处冲杀,大肆破坏。 顿时狄道城内,乱做了一团,马家部曲不成队列,四散分离,由着阎行领着麾下士卒攻杀,却是难以做出应对的举措。 而留守狄道的马超和庞德,对于此等的乱局却是无有回天之力,他们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马超夹带着从弟马岱和小妹马淑,和庞德一起逃离了狄道。 第445章 凉州风起终 陇西郡,狄道城。 昨夜的动乱已经停息了,而伴随着动乱的停息,狄道城换了新的主人,此刻狄道的城头上,白底黑字的‘韩’姓大旗,迎着寒风呼呼作响。 至于曾经主宰狄道城的凉州豪杰马腾,早已是化作孤魂野鬼了。 当下马腾和他两位嫡子马铁及马休的人头,正明晃晃的悬挂在狄道城头,这几颗人头,脸上怀揣着惊恐、忿怒、不敢置信的神色,双目圆睁,眸子里透露着死不瞑目的怨恨之意。 就在韩遂部曲收拾城内乱局的时候,城外有数骑飞至城前,只是这几人不是来攻城的,他们只从城墙前飘忽而过,就此远离了狄道城,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 不多时,侦查清楚了狄道情况的庞德,他在临时驻地向着马超通禀道:“公子,确乎是韩遂那个贼子夜袭狄道,眼下狄道的城头挂着的是韩姓旗帜。” “可恨。”马超咬着牙齿,直到嘣嘣作响,他不甘道:“我素知韩遂此贼心性险要,不可轻信,多次劝我父亲诛杀此贼,数日前韩遂来狄道赴宴,便是良机也,可惜我父亲未曾听从,不然何来今日之事。” “可有我父亲和弟弟的动向,他们是为韩遂所擒了吗?”一声追悔后,马超向着庞德问询起了他父亲马腾和两位弟弟现下的情况,以他的推测,父亲前往金城赴宴,当是为韩遂所擒了,至于韩遂会不会加害他父亲的性命,他想韩遂多半做不出来,毕竟他父亲好歹挂着韩遂结义兄弟的身份,此外大家都在凉州厮混,不至于下死手。 半晌,马超都没有等到庞德回声,庞德面色有些凄凉,沉默良久后方才开口,而这长时间的沉默,不免让马超有些心悸,瞧着庞德的面色,他有些不太好的念头。 “公子,将军同两位公子,皆为韩遂此贼所杀,眼下头颅悬挂在狄道城头。”庞德语气凄厉的做出了回应,他其实并不想这么快告知马超,毕竟当下马腾身死,一应大事还需要马超做主,若是马超听到此等悲痛的消息,五内俱焚,神智不敏,那就落得军中无主的结果了。 而正如庞德所料,听闻到父亲身死、两位弟弟丧命的马超,有若被雷击了一般,直直的呆愣在了原地,嘴巴微微张开,一双眸子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整个人的灵魂仿佛是被抽走了一样,只剩下一副躯干兀自站立着。 乍听到父亲亡故的消息,马超此刻脑中混沌一片,却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追忆过往,马超幼时,他和马腾的父子关系并不是十分的亲密,盖因他虽是长子,但不过是庶长子而已,马腾的父爱更多的给了马铁和马休这两位嫡子,出行周游往往都带着马铁和马休,就像此次赶赴韩遂的宴会,马腾就带上了马铁和马休,并一如既往的留下马超把守狄道城。 只是等到马超稍稍长大,习得一身好武艺,在凉州以健勇称名,那时候马腾才稍稍多关注了一下自己这位庶长子,将武勇无双的马超倚为了柱力,不过此中没有什么父子情,更多的是利用马超的武勇而已。 然虽是同马腾没有多少父子情谊,但毕竟是自家的父亲,一力抚养自己长大,马超当下悲痛发自肺腑,他瞠目怒吼道:“韩贼,我与汝势不两立,当寝汝皮,食汝肉,方泄我心头之恨。” 一声宣泄过后,马超顿感天旋地转,他笔直的仰面倒下,似是悲痛至极,眩晕了过去,一侧的庞德和马岱连忙上前,扶住了将要倒地的马超,并为马超疏通郁气,喂以汤水。 良久,马超方才自晕眩中脱离,他睁开双眼,看着向他围来的一众人等,些许的压迫感让他顿感有些气短,他连忙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后。 “散开,散开些。”马岱明白马超的意思,他顺着马超的意思挥手斥退了众人。 众人散开,面前只剩下庞德和马岱,以及小妹马淑后,马超趁机连连深呼吸了几口,一呼一吸之间,将心头的郁气排泄了出去大半。 “兄长,伯父为韩遂所害,若要报得此仇,唯有你有这个能力,还请切不可伤怀过度,悲痛失意。”马岱见马超渐渐缓了过来,他关心了一句。 片刻后,马超点了点头,他面色悲痛不再,恢复了以往蓬勃的英姿,他郑重的起誓道:“这个道理为兄心中明了,就算是死,为兄也要先诛杀了韩遂再死,不杀韩遂,我誓不为人。” 接下来,马超领着数骑从临时驻地奔出,他偷摸着来到了狄道城前,望着狄道城头的‘韩’姓大旗,他的眸子中透露着仇恨的光芒,片刻后,他收起了这股子光芒,望起了挂在狄道城头的三颗人头。 那三颗人头,分明是他父亲马腾,以及两位弟弟马铁和马休,三人皆是死不瞑目,至死都不得合上双眼。马超带着悲痛之色,远远的祭拜了一二,就此返身离去了。 回到临时驻地,马超盘算起了当下的境况,只能说十分的不好,猝然遇袭之下,且是夜间风雪呼啸之时。是故狄道城内的马家士卒星散,不成队列,只在城内四处乱窜。这种情况下,逃离出城的马超,只带得百余名亲卫士卒,其余之人,大半皆为韩遂军斩杀或是俘虏了,做不到收拢败卒,重振士气,以求再战的机会。 入夜,星光黯淡,冷月无声。 马超拨弄着身前的篝火,眉宇间若有所思,良久,马超停止了思索,他有了决断,与此同时,他的声音突然响起在了庞德和马岱的耳边。 “如今我麾下只此百余人,实难以同韩遂相抗,报得我父弟之仇,我意向东往关中而去,投奔归顺于大司马刘季玉,借着大司马刘季玉的力量报得父弟之仇。” 马岱闻言,他犹疑了一句:“我军前面同韩遂联合,一起攻打略阳、陇邸的蜀军,才和蜀军交战一场,这个时候去投往关中,不知道那位大司马会不会接纳?” “听说大司马刘季玉仁德无双,为世人所称,应当是会接纳我等。”庞德思索一二后言道。 就此往来了一句后的庞德和马岱,二人将目光看向了做出决断的马超,马超神色淡然,他拨弄着篝火,使得篝火腾然泛起一阵火花,燃烧得更加旺盛。 片刻后,马超丢下手中的木棍,他肯定道:“大司马刘季玉方欲经略陇右,正是招揽英杰之时,我们虽是同蜀军有过冲突,可刘季玉即是欲要成就大事,必然会抛弃小怨,收纳我等,以我等我助力。” 听得此言,庞德和马岱不自禁的点了点头,按照那位大司马刘季玉过往的事迹,以及刘季玉的图谋,他们此行东去,当是十有八九被收纳下来。 第二日,马超整肃行装,回头望了一眼不可得见的狄道城,就此再不曾回头,领着麾下众人往东而去。 于是乎,当刘璋在陈仓巡视完毕,自陈仓返回长安,留宿武功县的一个夜晚,他收到了驻守陈仓的吴懿递来的消息-——马腾之子,马超来投。 马超来投,这样的消息,起初让刘璋有些不敢置信,但在通读了文书,知晓了马超缘何来投的情状,他顿感有些唏嘘不已。 韩遂竟是对着结义兄弟马腾痛下杀手,袭取了陇西郡,尽诛了马氏,如今的马氏宗族唯余数人而已,这般狠辣果决的手段,可谓是出手惊人。 刘璋思考起了这件事情的得失,虽说马腾被杀,凉州叛贼联军少了一份力量,但考虑到如今陇右是韩遂一家独大了,人心上比起前面马腾和韩遂的联军,心齐了不少,算的上是有得有失。 ‘果然是凉州人,无信无义,利字当头。’抛去对局势的分析,刘璋通过韩遂加害马腾一事,感慨起了凉州人的品性,凉州人在东汉得到的评价很差,尤其是在董卓造逆之后,简直沦落到了和蛮夷同论的地步。 不过也怪不得凉州人不如此,毕竟凉州为西州边鄙之地,土地瘠蛹,出产不丰,加之羌胡时时起事作乱,所以士庶鞍马为居,射猎为业,男寡耕稼之利,女乏机杼之饶,以武力为长,仁义礼智信渐渐消弭。 在凉州士庶生活困苦不堪,性命朝不保夕的时候,谈仁义,谈道德,自然是行不通的,唯有活下去才是真正的硬道理,而不用纠结怎么活下去,光明的活着和阴暗的活着,都是活着,至于人生其他的美好品德,都是可以舍弃的。 藉此刘璋脑袋有些犹疑,他在犹疑一件事情,那就是该不该接纳马超的归降,要知道,马超虽是在三国演义里的身份很是光亮,乃是大汉的忠臣,汉室的栋梁,是蜀汉响当当的五虎上将之一。 但考究过三国志的人,无一例外,都会称赞马超一句‘大孝子’。当然,这里的大孝子并不是指马超是个孝顺的人,意义恰恰相反,是在讥讽马超为人不孝顺。 毕竟真实历史上的马超,不顾忌在身在许都的马腾和宗族上下数百口,在曹操有意规图关中的时候,和韩遂一起在关中举兵起事,且死性不改,丢失关中后窜去羌地,招诱羌胡接着在凉州搞事,最终磨灭了曹操的忍耐值,马氏宗族二百余口被夷灭。 这样的‘大孝子’,品性反复恶劣的人,刘璋第一时间是不想接纳的,他起初还盘算着后面经略陇右,将马腾和韩遂一并除去,去了凉州动乱的两个祸根。 只是如今,马腾身死,马超作为远人来投,刘璋若是拒而不纳,以马超凉州人的身份加以排斥,在当下来说不是一个上佳的做法。 从政治家的角度来看,刘璋应当接纳下马超的归降,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当下刘璋也的确是这么做的,他吩咐了一声书吏程郁:“发文书于到陈仓,让吴懿遣人护送马超来武功县,我将在武功县接见马超。” “诺。”程郁恭声领命,而后倒退几步下去执行刘璋的吩咐。 待程郁一去,刘璋半眯着眼睛思考了起来,他的手指轻轻地击打在案几上,露出清脆的动响,随着手指一上一下,连绵且不绝。 《三国志·魏志·杨阜传》:‘(杨阜)言于太祖(曹操)曰:‘(马)超有信、布之勇,甚得羌、胡心,西州畏之。’ 马超有着韩信、英布一样的武勇,且甚得羌胡之心,得曹操感叹‘马儿不死,吾无葬地也’,如果运用的好的话,对接下来刘璋经营陇右的军事行动中十分的有利。 只是如此武勇的马超,不知是不是因为身含几分羌胡的血脉,导致品性上十分的不堪,为人是强而无义、勇而不仁,见得不思义,历史上被姜叙之母骂为‘背父之逆子,杀君之桀贼’。 就如此,马超是一个能力很不错的大将,也是一个品性不堪的凉州人,刘璋如果利用的好的话,马超将成为他手中的一柄利剑,而如果使用不当,马超或许会成为不小的祸害。 刘璋接纳马超的归降容易,但要约束、掌控、使用马超这柄利刃,制服马超这匹凉州来的烈马,确乎需要不同寻常的手段才是。 在武功县等上了一日后,刘璋见到了马超,身高八尺,形貌雄伟,身着孝服的马超,自有一股子英杰之气,不愧为‘锦马超’之名。 “家父遭韩遂毒手,遇难于金城,超一介亡命,落难至此,还望明公鉴纳,异日明公发兵陇右,超愿为先锋,死不旋踵,以求报家父之深仇。”马超涕泗横流,向着刘璋哭拜道。 “以前我父同汝父盟交,发兵长安,欲要从李傕、郭汜手中解救天子,襄佐王室,近来我表卿父为凉州牧,欲同卿父一同安定关西,抚慰黎庶……却是不料韩遂凶险,竟是加害结义兄弟,卿父遇难,吾心甚哀。” 没有去谈马腾和韩遂合兵攻打略阳的事情,刘璋只谈起以往刘焉和马腾的结盟情谊,以及近来他和马腾的往来,拉近着和马超的关系。 一边说着,刘璋一边上前,他扶起拜倒的马超,抚慰道:“卿且居于关中,来日发兵陇右,定携卿同行也。” 第446章 伏波中郎将 长安在望。 刘璋自陈仓巡视完毕,折返回长安的他,如今已经抵达了长安的近郊。 ‘当真是意外之喜,只是不知是福是祸!’ 望着和离去时没有多大差别的长安城,刘璋心中略有所感,此行西去巡视扶风郡,他本意也就是在扶风郡打个转,视察一下扶风郡的地理人情,然后就此返回长安。 只是未曾想到,攻打略阳不利,退兵返回陇西、金城的马腾和韩遂二人会突生一段变故。要知道马腾和韩遂一则是盟友,二则是结义兄弟,这般的情谊下,韩遂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加害了马腾。 而随着马腾一死,在陇右横行多年的马家军也随之分崩离析,唯有马超、马岱、庞德、马超的小妹马淑,及马家百余骑卒得从韩遂布下的天网逃脱,投效归降到了刘璋的帐下。 对于投效过来的几人,庞德自不必言,忠心是没得说的,历史上为关羽水淹七军所擒,于兄长庞柔在蜀地效命刘备的情况下,他依旧是宁死不屈,衬托的五子良将之一的于禁仿佛一个小丑般。 至于马岱,历史上在蜀汉官至平北将军、陈仓侯,在诸葛亮死后魏延、杨仪争权之际,奉杨仪命率军斩杀魏延,多少是一个忠义之人,算是个中规中矩的将领。 得到庞德和马岱,刘璋是有几分欣喜的,然同时投效过来的马超,却是让他有些头疼。 不同于庞德和马岱,身份皆是一介将校,听人之命从事,赴汤蹈火而已。马超在历史上是做到过一方诸侯的人,和袁术、刘表等相仿,不可视为一战将。 只是真实历史里的马超风评不是很好,所做出来的事情也是悖逆人情,其人虽是健勇无当,可在忠义之间,却是落了下乘。 ‘须得好好调教一番,不然早晚成一隐患。’刘璋暗自揣摩着,他既是接纳了马超,将马超置于麾下,自然是要物尽其用,使得马超成为他手中的利剑,为他经营天下出力。 然而当下的马超,心性品德还需打磨一二。这里马超品性虽是不佳,不过从马超临终上疏云:‘臣门宗二百余口,为孟德所诛略尽,惟有从弟岱,当为微宗血食之继,深讬陛下,余无复言。’可见马超为人还不至于如同吕布一般,全无忠义可言,多少可以挽救一二。 就在刘璋思索之间,车驾却是已抵达长安城下,长安令张既立身于城门处,迎接着他的明公到来。 “明公。”张既一见刘璋的车驾,他快步上前,身姿衣摆却是纹丝不动的赶赴到了刘璋的辎车前,拱手伏拜向着刘璋施以大礼。 “德容,长安近来可有他事?”刘璋示意张既起身,不必如此多礼,同时问询起了长安城内的近况。 张既淡淡的摇了摇头:“长安城内无有他事,只近来臣下趁着冬季,黔首正是闲暇的时候,征调了一批农夫,于长安城内起了一些宅居,明年蜀地官宦迁居长安,也就不用临时起宅了。” “如此甚好。”刘璋点头赞了一声,明年他在成都的幕府班底,将集体迁徙到长安城来,后面长安城将是他的幕府所在,只是长安城内经董卓、李郭的祸害,是一片荒芜,张既趁着农闲的时候起屋建宅,是一件洞见先机的事情。 在张既的迎接下,刘璋向着长安城的衙署行去,路上,刘璋嘱咐了张既一声:“陇右马腾为韩遂所害,其子马超、从子马岱等人前来归降,卿可拣取一座新宅,为马超、马岱的居所,以示优待远人之意。” “诺。”张既恭声应诺,同时告辞了一声,立即操办刘璋吩咐下来的事情去了。 不多时,长安城南的一座新宅门口,马超和马岱举目打量着面前的这座大司马刘璋给予他们的住宅,这座宅邸算不上十分阔气,但简朴之中五脏俱全,在长安城荒凉的当下,算的上是一处不错的居所。 作为投奔归降的远人,马超和马岱对于面前的这座宅邸并没有太多的意见,心中坦然的接受了下来,有如丧家犬的兄弟二人,此时即是不能有意见,也不敢有意见。 “二位将军,长安方遭兵灾,城内宅邸十不存一,且留存下来的宅邸也多半是残破不堪,这座屋宅是近来起建的,由于人力不足,所以宅邸算不上宽敞阔气,还请二位将军见谅。”长安令张既谦然的说道。 “不敢。”闻言,马超立即低头拱手道了一声‘不敢’,他言辞恭敬:“丧家之人,能得一居所,已是心满意足,何敢奢望太多,再者我兄弟二人皆为将种,惯于风餐露宿,这等的屋宅便足矣。” “那就请二位将军入住其中,若有什么不便之处,尽管来长安衙署寻我,我当为二位将军处理一二。”张既伸手示意马超和马岱进入屋内,而后他拱手向着马超和马岱告辞,作为长安令的他事务繁杂,今日的案牍却是还没批阅完毕,不宜在此久留。 张既告退而去,马超和马岱,以及马超时年四岁的小妹马淑,即是举步踏入了他们在长安的居所,至于庞德,由于深知陇右情形,为刘璋遣送到了陈仓,在吴懿麾下效力。 入得屋内,左右无人,马岱张口,同马超说起了亲近话。 “兄长,世人所言不虚,大司马为人仁德,更是豁达大度,有类高皇帝,今番接纳你我归效一事,可足以见之。”得到刘璋的接纳,并得到一处居所,马岱对刘璋如今是感激涕零。 “嗯,只是令明(庞德)被遣送到了陈仓,却是不知他在陈仓过的如何。”马超点了点头,他念起了被派遣到陈仓的庞德。 马岱洒脱一笑,他言道:“兄长不必忧思,令明得拜平羌校尉,此去陈仓,将是有所建功也,当是无有他事,不必挂念在心。” “只是不知你我二人得拜何职。”马岱琢磨了起来,刘璋还没授下他和马超的官职,只是将他二人带到了长安,仿若闲置了起来。 “不管是什么官职,哪怕是做一个马弓手都可以,某只求来日攻伐陇右之时,得为一先锋,手刃韩遂老贼,报得父亲和二位弟弟的血海深仇。”马超目光坚定无比,似是苍天大树一般不会因风雨动摇。 “小弟亦是如此,大仇未报,他事不足以放在心头。”马岱眸子中亦是坚定的神色,他点了点头。 就如此,马超和马岱在长安城中居住了下来。 第二日,念着父仇的马超,这段时间素来不得安枕,在早间闻到鸡鸣之声,他就下了床榻,穿戴整齐,顶盔掼甲,于院中习练熬打起了武艺。 当东方的天空翻起鱼肚白的时候,马超已是熬打了一个时辰的武艺了,于冬日严寒之下,此刻的他身上蒸腾着白气,缭绕着向上方升去,可见其人筋骨热血之强劲。 “兄长,你这是什么时候起来的?”这个时候方才起身的马岱,他望着院内正在耍着一杆大枪的马超,以及马超身上蒸腾而出的雾气,知晓这位兄长当是熬打了好一阵了。 马超并未答话,他还沉浸在习练武艺当中,当下把手中的大枪耍的是行云流水,神诡莫测,显露出极高超的武艺来,这是他能在陇右获取‘健勇’之名的依仗。 半晌后,马超收起手中的大枪,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浊气,这个时候他才回答起了马岱问出的问题:“却是不知时辰,只在鸡鸣时起身。” “鸡鸣。”马岱盘算着,那就是一个时辰前了,他摇了摇头叹息道:“兄长如此勤勉,小弟却是惫懒不及也,明日我当同兄长一起,鸡鸣时起身习武。” “那明日我唤你一起。”马超点了点头。 早间习武完毕的马超,他卸下身上的甲胄,用温水擦拭起了身体,一通洗漱完毕后,他和马岱一起去食用起了奴仆端上来的粥食。 吃完粥食的二人,出了屋宅,向着长安衙署的方向而去,如今投效到他人帐下,自是需要做事勤快,时时为所侍奉的君主分忧。 当马超和马岱抵达长安衙署时,二人被迎了进去,引入到了东厢的一间屋内。 “明公。”马超拱手行礼。 “明公。”马岱跟着行礼。 “坐。”刘璋伸出手示意,一副很是随和的样子。 待马超和马岱坐定,刘璋向着马超问道:“听闻孟起乃是马伏波的后人?缘何流落陇西。”他所言马伏波,为东汉开国的将领马援,铜柱折、交趾灭的马援。 “禀明公,某确是马伏波的后人。”言及先祖,马超的面色尤为端重,他解释道:“臣之先祖世居右扶风茂陵,到了祖父这一代,因失官留居陇西郡,就此在陇西郡过活,是以臣祖父、父亲及臣三代,皆居住陇西郡。” 刘璋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称赞道:“马伏波经文纬武,谋勇双全,能得人,能知人,能爱人,能制人,省天时之机,察地理之要,顺人和之情,详安危之势,为古之名将也。” “卿即为马伏波之后,当绍先祖之旧轨也。”刘璋有若一位长者般叮嘱着马超。 马超出席拜倒:“明公教诲,超铭记在心。” “嗯。”见着马超的态度,刘璋略微满意的点了点头,不同于历史上横行关中的马超,使得曹操惊叹‘马儿不死,吾无葬地也’,如今的马超未做到过一方诸侯,年龄、见识还是有些稚嫩,也是容易调教、校正的阶段。 “孟起慕关中之德化,远来投效,吾当授卿以官职,卿即为马伏波之后,吾意授卿伏波中郎将一职,不知卿意如何。”刘璋面含微笑,目光灼灼的看向马超。 ‘伏波中郎将?!’马超闻言不免一愣,他没有想到会得授中郎将一职,毕竟前面他还只是一校尉,他更没有想到会得授‘伏波’二字,和先祖马援所得称号一样,不由得,马超感觉心下有些触动。 马超为刘璋给出的官职发愣,一旁的马岱也为之震惊,一时间难以反应过来,‘伏波’二字,对马氏族人来说意义不可谓不重,这是马氏先祖的荣耀象征所在。 “孟起。” 马超良久不得回音,刘璋轻声唤了一句,这一声有若石破天惊般响彻在马超耳边,马超出席跪拜于地,施以大礼道:“于‘伏波中郎将’一职,臣下心中惶恐,唯恐不胜其职,有损先祖之名望。” “卿虽是年少,可吾也多闻卿之健勇,异日必为一大将,伏波中郎将一职,非卿莫属也。”刘璋淡笑道。 “明公厚意如此,臣必肝脑涂地,以报效明公。”马超拜服而下,心悦诚服。 刘璋起身,他上前扶起马超:“望卿能绍先祖之旧轨,追及先祖之功业,不负‘伏波’二字。” 授封完了马超,刘璋转向马岱,他瞧出了马岱脸上些许紧张的神色,知晓马岱对自己会得到何等官职,心下紧张不已。 却是如刘璋所洞见,马岱当下多少有些紧张,庞德得拜平羌校尉,马超得拜伏波中郎将,皆是有所升迁,不过庞德和马超皆是有武勇之名于当世,得到升迁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而马岱自认自家的武勇不及庞德和马超,名头也不是很响,恐是得不到什么好官职。 “德山,吾今中军帐下少一都尉,不知卿愿任否。”刘璋开出了给马岱的官职。 ‘中军’‘都尉’,虽是马岱对都尉一职看不太上眼,毕竟他在马腾麾下就是担任都尉一职,可中军的都尉,那可就不一般了。 马岱面色有些惶恐,他一介新近归降之人,面前的大司马竟是将自己放置到了中军里,担任宿卫的职责,这让他有些难以置信,脑子有些发懵。 不过马岱反应很快,没有等到刘璋点醒,他就出席拜倒:“臣下唯明公之令是从,明公旌旗所指,便是臣下所赶赴之地,纵是刀山火海,臣下也不会皱一个眉头。” 马超和马岱皆是受命,刘璋双手一合,言道:“如是,望卿兄弟二人勤勉任事,遵吾号令,异日经营陇右,必为卿等报宗族血仇。” 第447章 建安二年 建安元年,年末。 按理来说,每到年末的时候,不管是官宦还是黔首,都会得到休息的机会,一年的忙碌到此会暂时的停息下来,但是侍中刘艾,作为一名官宦,他却是不得安歇,此刻的他奔波在前往长安的路上。 侍中刘艾肩负着王命,即颁发下封赏大司马刘璋为蜀王的旨意,只是前两次带着旨意到长安,大司马刘璋都干脆利落的辞了诏命,拒不接受蜀王的爵禄,是故刘艾只得来回奔波于许都和长安两地。 风陵渡。 于晨间淡薄的雾气中,刘艾打量着面前熟悉的渡口,他不由的摇了摇头,深深的叹了口气,这是他第三次抵达风陵渡,也是他第三次前往长安为大司马刘璋颁下蜀王的封赏。 却是不知,这一次是将功成,还是又将无功而返。 不过依刘艾揣度,不管这一次大司马刘璋会不会接受蜀王的封赏,他都将得到一段时间的喘息机会。 无他,如果这次大司马刘璋接下蜀王的爵禄,他完成了这桩要事,当可得以安歇一段时间。而如果大司马刘璋第三次也拒不接受,朝廷自是拉不下脸来让他第四次出使关中,硬是要把蜀王的爵禄塞到刘璋的怀里,毕竟这般强求,多少有些折损朝廷的颜面。 坐上风陵渡的渡船,此刻早间的薄雾为绚亮的日光所驱散,刘艾得以一览无余,瞧见风陵渡对面的江岸,只是,对岸的境况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了。 和刘艾第二次离开关中时不同,在风陵渡的对岸,一座北临黄河,南踞山腰的城池露出了雏形。 “船夫,对岸是在建造城池吗?”刘艾出声,他问询起了满头华发的老渔夫。 老渔夫手中船桨,此时正不住的在河中荡开清波。 听到刘艾的问询,接过话头的老渔夫笑道:“正如先生所言,对岸在筑造一座新的城池,听说是大司马麾下校尉李休督造,城池的名字唤作潼关。” ‘潼关?!是因为潼水流经所得名吧。’刘艾目色萧然,他远远眺望着潼关所在位置周边的地理地势。 作为天子的侍中,刘艾多少有些军事上的学问,虽说不过是纸上谈兵,但也足够让他一窥潼关的险要。 潼关的地形跟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函谷关很像,它位于渭河与黄河的交汇处,对岸即是刘艾方才经过的风陵渡口。 潼关的东向之处,有两条河流,一曰潼水,二曰远望沟,在两条河水中间有一道山塬,山塬常年被水流冲刷,因此峭壁陡立,非常险峻,向西行进的人,都必须通过原上,而再无其他路可走,而如今山塬前立起了潼关。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侍中刘艾在仔细观察了潼关城址所在的位置后,心中默默的点了点头,大司马刘璋麾下果有能人,竟是选出了这样一处险要的地址,作为关中的东大门。 渡船悠游,穿过大河,来到了对岸,刘艾起身登岸,于岸边静候了一会,他的侍从牵着马匹正乘坐着另一条船,不过另一艘船的船夫不如他所在这艘船的老渔夫干活利落,此刻离岸边还有几许的距离。 稍稍等上了片刻,待到侍从牵着马匹下了船,刘艾翻身跃上马背,数骑之人就此向着长安而去。 ‘哎。’ 离长安越近,刘艾心中的愁绪就越盛,不过不是因为封赏刘璋为蜀王一事,他所忧愁的是他自己,这趟任务出使返回许都,他料想将会被卸下侍中一职,不得再侍奉天子左右。 至于为何他会被卸下侍中一职,盖因为把大将军一职让于袁绍,如今自领司空、总揽朝政的司空曹操。 自曹操迎奉天子都许之后,先是将宿卫禁军替换为了他的亲信,并卸下了伏完、董承等天子亲故的兵权,到如今,已经开始对天子身边的近臣下手了,把忠心天子的近臣一一或是贬斥,或是置之闲职,不得环护在天子左右,做出密谋之事来。 ‘不想又是一董卓也。’刘艾心中悲叹,董卓受戮,李郭伏诛,妄图把持朝廷、控御天子的权臣一个个都落得悲惨的下场,可权臣是前赴后继,到如今,又出了一个总览朝廷之人。 且不同于董卓和李郭,董卓和李郭皆是匹夫而已,没有什么大的志向,只得逞一时之威。而曹操却不一样,曹操有志向、有权谋、有韬略,是故刘艾有一种直觉,他认为曹操会断绝汉家的国祚,颠覆汉家的社稷。 ‘希望是我想多了。’刘艾沉沉的叹息了一声,念及到此次出使返回许都,可能会被卸下侍中一职。他即是有些忧虑,忧虑天子近臣一一被祛除,天子安危难保,可他也有些庆幸,庆幸得免去侍中一职,毕竟眼下司空曹操总览朝廷,他若是过于亲近天子,恐怕会被曹操寻一个借口下狱,最终落得被夷灭的结果。 总归是汉室倾頽,社稷衰渐,对于眼下天子被置为泥塑木雕,朝廷公卿被视若无物,刘艾只道是汉家不幸,刘氏的气运衰落的原故。 不过刘艾也没有太悲观,他望着不远处的长安城,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如今汉家有不少能力出众的宗室,如关中的大司马刘璋,荆州的镇南将军刘表,豫州牧刘备…… 汉家如今的局面当是一时之衰,后面将复振也,刘艾安慰着自己,中兴大汉,就在眼前也。 临近长安城,于长安城的门口,刘艾见到了长安令张既。 来往关中的次数多了,刘艾对面前这位年轻的长安令有一些了解,张既青春年少,但能力出众,担任着长安令一职,把破败的长安管理的是井井有条,使得长安城焕发出了旧京的色彩,有如一颗古木长出了新枝一般。 “德容。”刘艾亲切的唤着张既的表字,他提前十余步下了马,存着一份敬意的向着张既喊道。 “侍中。”长安令张既作为地主,他快步上前,向着代表天子来到长安的天使刘艾致礼道。 二人于城门口客套了几句,而后就齐齐上马,向着长安的寓所行去。 刘艾于马背上放眼审视着长安城内的境况,三五月内,原本一片荒凉、甚是破败的长安城,从路无行人到如今行人纷踏,道路两旁皆起了屋宅,元气逐渐恢复,往着好处发展了起来。 “德容为长安令,我每回至长安,都可以见到不一样的景色,世间的良令,德容当可坐二望一也。”刘艾言语上无有吝啬的夸赞起了张既。 “侍中谬赞,我为长安令,不过是称职而已,还谈不上是什么良令。”张既谦逊了一句。 刘艾摇了摇头,他搬出了刘璋:“我的眼光或许会有所错漏,可大司马的眼光可不会错,大司马识人用人皆是有若准绳,大司马即是起用德容为长安令,自是见重德容的才干。” 面对刘艾的这种强硬的夸赞,张既不好反驳了,他只淡淡的笑了笑,默然的应了下来。对于启用自己担任长安令的明公,殊遇如此,感怀在心的他决计不会说刘璋的不是。 不多时,张既将刘艾送至寓所,而后让车马劳顿的刘艾好生歇息一日,待到明日再去长安的衙署颁发天子的旨意,刘艾自是应了下来,一路奔波,且是来回的奔波于许都和长安之间,他早已是疲乏的紧,张既的好意,他如何会拒绝。 张既离开寓所,来到了长安衙署,向着刘璋交差。 ‘曹孟德当真是不识趣,吾都拒了两次,竟是让刘艾又跑了一次,区区一个蜀王,还弄出三辞三让的动静来。’刘璋听着张既的通禀,他心中腹诽了一句,又不是禅让,需要走上三辞三让的流程,一个蜀王,还非要三辞三让的硬塞到他的怀里。 当着张既的面,刘璋感慨了一句:“如今都年末了,曹孟德还让侍中刘艾奔波劳累,真是不当人子。”他对侍中刘艾往来奔波、困苦劳累的境遇多少有些怜意。 “明公说的是,年末之际当同亲友往来欢娱才是,何能出使他方,不得安歇。”张既点了点头:“虽是王命,可王命也没有这般不通人情的,曹司空确乎有些过分了。” “嗯,明日礼接天子诏令的布置,就有劳德容了。”刘璋同张既闲扯了几句后,他说起了正事,作臣子的受天子诏书,得毕恭毕敬,布置一二才是。 “诺。”张既应声作答。 第二日,长安衙署内。 “卿功盖于寰宇,非王爵不足以封赏,望卿能明悟朕心,受此嘉赏……” 从侍中刘艾的口中念出的诏书用句,和前两次相比来说是不一样的说辞,然而意思却都是一个样,即是封刘璋为蜀王。 侍中刘艾念诵完诏书,收拢起来,双手端着,欲递到刘璋的手中,可他见到刘璋不为所动的样子,心中有了明悟,这一次他又白跑了。 “望使者上禀陛下,臣为汉家讨贼,是臣之本分,虽有薄功,但王爵之赏太重,请陛下再斟酌一二。” 从刘璋的口中,刘艾听到了不一样的辞让语句,可辞让的的意思还是同样的,且拒绝的语气是一次比一次坚定。 “大司马所言,我会一字不落的禀明陛下,使陛下明知大司马谦让之心。”侍中刘艾收起诏书,脸上挂着微笑,略微讨好的向着刘璋言道。 走完了‘辞让蜀王’的常规流程,刘璋大摆宴会,招待起了侍中刘艾。 宴会的开始,刘艾为刘璋带来了一桩好消息:“前者大司马上表请奏追封父兄一事,朝廷有了决断,不日将颁下令旨,追赠大司马之父为司徒、封南郑侯,二位兄长,一追赠汉中太守,一追赠巴郡太守,皆封为亭侯,以表彰大司马父兄死节之功。” “吾父兄在天之灵,可得安息也。”刘璋端重着面色,郑重其事的言道,而后他举杯向着刘艾:“想来侍中必于其间出力不少,还请满饮此杯,让璋得以致谢一二。” “艾实无功,此皆陛下之心意也。”刘艾避席不敢居功,他将功劳按在了天子刘协的身上。 刘璋点了点头,他感怀道:“天子厚意如此,璋无以为报。” 接下来,是宾主尽欢的场面。 席间,列席的马岱,自出任中军都尉后,值守中军,典任宿卫,却是少有还家的时候,于是他借着这个机会,和担任伏波中郎将的兄长马超聊起了天。 马岱低声同马超私语道:“不想朝廷嘉赏明公为蜀王,而明公竟是拒了。”马岱的口吻掺杂着可惜的语气,他对刘璋没有接下蜀王一职甚是叹喟。 “区区蜀王,如何匹及明公今时今日的威德。”马超轻蔑的道了一句,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这可是王爵?!”马岱有些发懵。 “王爵又如何,蜀,无名之小国也,远不及晋秦齐楚,唯有晋秦齐楚,才得匹及明公一二。”马超的话很是狷狂,近来刘璋对他的殊遇,让马超对刘璋有一二心服,如今站在刘璋的角度谈起了封王一事。 “近来你典守宿卫,可有什么状况。”马超扯开了话题,他问起了担任中军都尉一职的马岱,在中军里的情况如何,他担心马岱会犯下错误,错失了这份和明公刘璋近距离交好的机会。 马岱摇了摇头,他言道:“小弟自出任中军都尉以来,一向勤勉任事,和睦上下,无有什么差错,兄长放心便是。” “听说明公分派给了兄长两千青羌,青羌素来悍不畏死,踊跃好战,且夷风甚重,无分上下,但以血勇为先,可有不服管教者。”马岱关心上了一句。 马超闻言轻笑道:“德山,何以如此小觑我……青羌中起初是有不服管教者,可皆为我所败,如今青羌于我麾下,是屏气凝神,不敢违逆一二。” 马超的这一席话,透露着一位凉州豪杰该有的自信,在武力上的信心十足。 欢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宴会在入夜后便悄然结束了,四方多事,刘璋没有通宵达旦欢娱的想法,也不会有这种荒悖的念头。 入夜。 刘璋立身庭中,举目望着天空的冷月,算着时间,建安二年将至矣。 第448章 河首平汉王 长安,灞桥。 “愿侍中此去一路顺风。”大司马,行车骑将军事刘璋,于长安灞桥之上,端起一杯酒水,向着天使刘艾致别,告慰刘艾几番来到长安的辛苦。 刘艾举起酒盏,同刘璋对饮了一杯,他眉目间露着笑意:“大司马,且请止步,送到此地,艾已是深感厚意,感怀在心,再接着送下去,艾却是难承厚意。” “也罢,就送到这里。”刘璋应下了刘艾所请,他抬起手来,折断一根柳枝,递到了刘艾的手上。 他这番操作是经典的折柳送别,《诗经·小雅·采薇》有云:‘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于是乎杨柳有了离别之意,加之柳字发音与‘留’相仿,用作离别时表达依依不舍之情是再合适不过了。 刘艾伸出双手接过刘璋递来的柳枝,而后他稍一拱手,倒退了几步后,就此告别了刘璋,翻身骑上侍从牵来的马匹,径直向东去了。 刘艾飞驰而去,刘璋并没有立即折返回长安,他驻足原地目送了一会。 待刘艾远去,背影几近不见,刘璋方才收回远眺的目光,他登上马车坐稳之后,发出了一声命令:“回长安吧。” “出发。”都尉马岱,忠勤的执行着刘璋的吩咐,他顺着刘璋的意思督促车驾动身了起来。 车辚辚,马萧萧,就此向着长安城而去。 返回长安的路上,适逢其会,一场春日的小雨落下,滋润起了关中大地。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坐在马车上的刘璋,伸出手感触着这略带陡峭春寒的细雨,念想起了杜甫的诗。 建安元年已经过去了,如今是建安二年春,今时所下之雨,自然就是杜甫诗中的春雨了。 在略有略无的春雨之中,刘璋一行抵达了长安的衙署,仆役们知趣的递来了雨具,遮风挡雨,将刘璋迎入了衙署。 “春雨贵如油,这场春雨一下,关中今年的收成当是不错了。”主簿、京兆尹荀攸望着门外淅淅沥沥的春雨,面带笑意的感喟了一声。 刘璋闻言点了点头,只是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莫名的叹息了一声:“可惜关中人口经过这些多年的战乱,十不存一,田地荒芜,无人耕种,不然若是有足够的人口,将关中抛荒的土地复耕,也不枉上天降下这一场春雨。” 听到这话,荀攸眉目含忧的点了点头,关中沃土,号曰天府,土地都是上上之田,可惜关中少人,再多的良田,没有了足够的人口,也只得抛荒。 “近来有不少在荆州的关中流民,听闻到关中安定的消息,由荆州往关中而来,据武关守将递来的情状,每日通关之人,少则百余人,多则数百人,一月之内,有数千人之众。” 荀攸说起了一桩喜事:“明公,以此度之,今年之内,当有数万在荆州的关中流民返回关中,藉此可充实希少的关中户口,不使土地荒芜,良田长满野草。” “传令从武关到蓝田这条路上的一众县长,告诉他们须得好生安抚返乡的流民,不可欺凌羞辱,若是有什么差池,吾决不轻饶。”刘璋听到这一桩消息,他思忖片刻后,下了一道命令。 “诺。”荀攸点头表示记下,这里他继续说起了他处的喜事:“自从明公颁下号令,凡赶赴关中的流民,得授田、发赐耕牛一事,由潼关、蒲坂奔赴关中的黔首流民,每日也在百人左右……不消数年,关中当人口滋生,户口倍增。” “夫举大事者,以人为本,有了人才有了做大事的资格,没有人,大业就是镜中花、水中月,可往而不可及。”刘璋向着荀攸袒露心迹,同时语重心长的向荀攸嘱托道。 “公达,安抚流民,使彼等乐于留在关中,此事卿可多上上心……如今关中户口稀薄,人丁匮乏,多多招抚流民,滋生人口,乃是第一要务。” “明公不言,攸也是懂得,但请明公宽心,安抚流民一事,臣下决计不会有什么错漏。”荀攸拱手称道。 “有公达在,吾心自宽。”刘璋淡笑道。 议论完了流民一事,刘璋转头看向贾诩,贾诩如今为他所倚重,典掌机密,参与军国大事,不少军情贾诩都将为他参详一二:“凉州的情形,文和可知晓了?” 一开口,刘璋就扯到了凉州,明眼人都知道,他这位大司马,如今在军事上的第一要务就是夺取凉州,断绝后顾之忧,毕竟他后面东向以争天下,不可能在凉州留下什么隐患,牵扯去他争霸的精力。 “略阳、陈仓、天水各处递来的文书,臣下皆已经都阅览过了。”贾诩点了点头,表示凉州的情形他都知悉了。 接着上面的话,贾诩分析起了凉州的局势:“由诸多消息可以得知,韩遂在去岁年末袭杀马腾之后,如今是独霸陇右,无人可制……现下韩遂正在向四方遣使,招诱凉州的羌氐,以及结交凉州的豪杰,欲汇合凉州的各色逆贼,一起抗衡明公。” “羌胡氐人之辈,或可多为韩遂招诱,毕竟羌胡氐人贪于财货,韩遂只需多出金银,加以放纵羌胡肆虐州郡,羌胡当是会听其号令,从其征讨。” “然。”贾诩转折了一下:“凉州豪杰,多是明事理,知时务者,听闻过明公的威德,知晓我大军的武功,豪杰们念及宗族妻小,心存忧惧,就断不会接受到韩遂的招诱。” 久在凉州,对凉州事务知之甚详的贾诩,淡然的笑道:“是故韩遂将自弃于荒野,同羌胡厮混,合羌胡之众以为用,或许韩遂能汇聚起一大批乌合之众,可乌合之众见利方进,不利则会四散,与明公相抗,无异于朽木对利斧也,为明公破之必矣。” “文和知悉凉州内情,所言甚是在理。”主簿荀攸附和了一声,对于凉州的韩遂,他并没有放在眼里,毕竟韩遂号为凉州名士,可所行卑下,所言粗鄙,此固一匹夫尔。 不过虽是看不太上韩遂,但荀攸还是保持着谨慎的心态,因为不管怎么说韩遂都是在凉州厮混多年,于陇右之地可谓是根深蒂固,一时间难以拔除,且凉州局势波诡云谲,汉人、羌胡、氐人,诸多势力杂陈,一个不慎,说不定会有所折损。 于是荀攸补上了一句:“韩遂之军,虽是乌合之众,可还需小心应付……胜者有大胜小胜,大胜以不战屈人之兵,无所折损,小胜则流血漂橹,胜了也没什么可喜的。如今关中元气不足,若得小胜,折损太多的士卒,则为不美也。” “嗯。”刘璋点了点头,表示他记在心里了,对于接下来的凉州之战,他自是不会硬碰硬的去打,而是尽可能避免大规模的厮杀混战,能通过计谋、策略解决的问题,那就通过计谋、策略去解决。 不过所谓事情十有八九不如人意,如果真有需要打硬仗、咬嚼头的时候,刘璋也不会畏惧退缩,此外不打上一二场硬碰硬的小规模战斗,只怕凉州之地难平矣。 毕竟凉州之人以武勇为先、教化在后,不打趴下几个看不清形势的凉州愣头青,其他的凉州豪杰恐会小觑了蜀军,以为蜀军的战斗力不够看。 “不管如何,且等到夏收之后。”刘璋发出了定论,连年征战,虽是蜀地富庶,可也支撑不起了,须得收获一季的粮食,方能支撑他去征讨凉州。 而今方入春,夏收还有数月,刘璋须得等上一段时间,他也只能等待,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没有粮草,再强悍的军队都会不战自溃。 如历史上多的是粮草被劫,大军不战自溃的例子,三国的官渡就是一例,一场乌巢的大火,终结了袁绍的野望,断送了极有可能的袁家天下。 …… 陇西郡,郡治狄道县。 韩遂立身于狄道县的城头,他的眉目间含着浓郁的忧色,似是化不开的积雪,累积着,难以消融。 良久,韩遂叹息了一声,他扫了一眼挂在城头的马腾、马铁、马休父子三人的人头,口中发出的叹息之声更甚了些。 时光荏苒,严寒不再,韩遂也从去岁年末袭杀马腾、独霸陇右的快意中脱离了出来,杀了马腾,他虽是一家独大了,可也招了不少凉州豪强的忌讳。 凉州豪强担心落得和他的结义兄弟马腾一样的下场,对他是阳奉阴违,表面上和气融融,私下里忌惮无比,不答应也不拒绝他的会盟邀请,只一味地推脱,导致现在引兵前来助阵的凉州豪强数目远不及他的期望。 ‘我做错了吗?’韩遂有了一丝的悔意,不过很快,这一缕悔意就消失了,他目光坚定,冷笑着朝挂在城头的马腾的首级说道:“马兄啊马兄,不杀你,今朝你若是反复,私下里投效刘璋,挂在城头的就是我的头颅了。” 对于加害结义兄弟马腾一事,韩遂心中全无悔意,也没有什么羞愧的,毕竟他知悉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让他觉得他诛杀马腾,是一件做的再正确不过的事情。 而这件事情就是马腾被杀、狄道城陷后,马超、马岱、庞德等人,向东往关中,投效归顺到了刘璋的麾下,为刘璋所接纳,且听间细所言,马超得授伏波中郎将,庞德得拜平羌校尉,皆是得到刘璋的拔擢重用,尤其是马岱,为刘璋收为中军校尉,典守中军。 ‘手软不得,还好我杀的早,马腾狗贼死的不冤。’韩遂对于马超、马岱、庞德等人在刘璋处被宠命优渥一事,当时听间细讲述的时候,他是冷汗直流,身体发寒。 毕竟马超、马岱、庞德等人被刘璋接纳,就足以说明马腾和刘璋之间有着说不清的关系,而马超、马岱、庞德等人得到刘璋的重用,更加说明马腾和刘璋之间的关系匪浅,不然刘璋何以如此宠命优渥马超、马岱、庞德等人。 而如今他把握先机,提前拔掉了马腾这一枚钉子,去掉了身边的隐患,这是一件大喜之事,尽管他因为此事失去了一二人望,可人望和性命相比,实是不足为道。 “将军,前往枹罕的使者回来了。”韩遂的心腹谋士成公英登上城楼,向着韩遂禀告道。 “宋建怎么说?”韩遂带着一缕期望,向着成公英发问。 身在枹罕的宋建甚是为韩遂所看重,毕竟宋建自中平元年作乱凉州,至今已有十余年了,其人造逆日久,于枹罕根深蒂固,据传麾下有骁卒万人,兵精粮足,实力雄浑。 若是宋建愿意领兵前来襄助,韩遂对于抗衡大司马刘璋一事就更加的有信心了,而宋建参与的几率,韩遂自认还是很大的,毕竟唇亡齿寒,他没了好下场,宋建当是也没有好果子吃。 对着韩遂期望的目光,成公英面色沮丧,他摇了摇头:“宋建言他居于枹罕,安乐一方,陇右之事与他无关,不愿意领兵前来襄助。” “嗯?!”韩遂讶异了一声,期望落空的感觉并不是很好受,片刻的讶异后,他双眉吊起,面色愠怒道:“真是匹夫尔,刘季玉将征伐凉州,枹罕岂能置身事外,我若败亡,他宋建还能在枹罕安座,称孤道寡,为河首平汉王乎。” “竖子不足以谋也,亏我还以他为凉州豪杰,如今看来不过是一竖子尔。” 韩遂大发雷霆,怒喷起了河首平汉王宋建,他没想到宋建竟是这般的目光短浅、志向狭小,在陇右即将倾覆于刘季玉之时,宋建还妄图置身事外,独善其身,这如何可能? 听着韩遂的动怒之语,成公英心中不免一叹,他起初也以为宋建会来助阵,但没想到宋建这般苟且,不仅自己不来助阵,也一兵一卒也不曾派遣过来。 “将军,恐是这次去的使者言辞不利,是故未能说动宋建,英请命出使,前去枹罕为宋建说明利害,引枹罕之兵前来助阵。”成公英想了想,他拱手向韩遂请缨道。 “唯有拜托先生了。”韩遂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