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选项系统助我位极人臣》 第一章 有子贾琅 京都,荣国府贾家近日有两件奇事。 这第一件事,是府内大老爷的继室邢夫人与二老爷的正室王夫人同日诞下男婴。 邢夫人诞下的这位哥儿,因这一辈从玉字,便取名贾琅。 另一件事更是奇了! 那便是二太太王氏诞下的二公子。 据说这位哥儿落草时口内衔着一块玉,而且上面还有词意通达的字: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这孩子甫一出生,府内的老太君便喜爱的跟心肝眼珠子一样,给全府上下的奴才们都加了三个月的月钱。 二夫人担心这福气太大,小孩子压不住。 便给二公子取了个乳名为“宝玉”,众人也这么浑叫着,只待日后宝玉长成再由府内老太君取名。 这日,荣国府西侧,一处由府中花园隔断出来的房屋院宇。 王善保家的刚送走一茬一茬来贺喜的丫鬟婆子,迎面是张笑脸,扭头转身就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 “呸!什么糟烂东西也往我们这儿送! 打量着那边生的金啊玉啊的是处热灶,平白拿来这些东西糟践我们琅哥儿!” “妈妈快住嘴罢!” 一旁的小丫头好容易才把这妇人拉到偏门处,忙不迭的给人捏肩捶腿,好声好气劝慰着。 “别让咱们大太太听了去,您老人家再受好一顿挂落。” “我们姑娘可不像二房那几个小性儿人。” 这王善保家的原本是荣国府大房太太邢夫人的陪房。 一时气愤便又称呼起邢夫人在闺中时的叫法。 “我冷眼瞧着这荣国府上上下下都不成样子。 大房不像大房,丈夫不像丈夫,婆媳更不像婆媳。 我们姑娘在闺中便是要强惯了的,到这荣国府反倒不知哪冒出来的胡乱主子都能压她一头,一时想岔了也是有的。” 她一想到刚出生的小主子,神色又和缓起来,不复刚刚的疾言厉色。 “幸而我们大太太近日得了个琅哥儿。 那是天老爷子赐福,我们太太这后半辈子算是有了指望,近日来性子也不再那么执拗。” “琅四爷生的那样玉雪可爱,姐妹们都喜欢极了呢!”一旁的小丫头忙奉承道。 说是奉承其实也是真心话。 这位大房的邢夫人只是中人之姿,大老爷贾赦也不是什么风流人物。 偏生出来的琅哥儿模样精致,一双凤眼更是有如画龙点睛,不知日后会惹得多少姑娘家的朝思慕想、牵肠挂肚了。 “还算你这个小蹄子看得清。” 王善保家的伸手点了点小丫头的额头,站起身来,“走罢,这该收的礼也收了,该见的人也见完了,是时候去给夫人回话了。” “诶!妈妈小心脚下,我扶着您走。” 这小丫头一叠声的伺候着,一众丫鬟婆子穿过影影绰绰的垂花门,朝着邢夫人所在的正院走去。 邢夫人院内的圆脸二等丫鬟,叫柳儿的打起门帘对内通传道:“妈妈回来了!” 这王善保家的便穿过门廊,绕过前厅屏风,右转进了西耳目房。 荣国府大房太太邢夫人容色寡淡,并不十分出众,此时正头戴一条青色抹额正坐在里间。 她气质虽显刻薄凌厉,面上却有百般慈母温情,“回来了?” “是,夫人。”王善保家的垂手立在里间。 “宁、荣两府送来的那些礼,都已经收好造册等您过目呢。” 邢夫人正逗弄自己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宝贝疙瘩琅哥儿,手中那块色若渥丹的玉珏不停晃动。 “旁的倒也不要紧,你只说说老太太、二房和咱们的琏二奶奶这三处都派了哪些人过来?” “老太太那边来的是鸳鸯。 说是老太太不胜欢喜恨不得亲自前来瞧瞧咱们琅哥儿,却又担心扰您修养。 只叫太太别忙着去请安,哥儿满月酒后再来不迟,将身体养好才是上上大吉。 至于二房那边来的是彩霞,撂下一对儿玉貔貅便匆匆走了,说是二太太并宝玉那离不了人。 至于琏二奶奶那边,二奶奶推说有事没来,推了平儿出来。” 王善保家的倒也没煽风点火,全都据实说了去。 “真是好婆母、好妯娌,好儿媳啊!” 邢夫人冷笑一声,“罢罢,左右我有了琅哥儿,日后也有了指望。 咱们大老爷也不似以往那般混账,东西跟流水似的送进我这院儿里。 只要没人挡我们哥儿的路,这死水样的日子自然能平平安安过下去。 要是那边想从我这抢东西,就看看他们的假玉碰不碰的过我们的真玉!” “诶呦我的好太太,您可刚生产完,千万注意可不能动怒。 等咱们琅哥儿的满月宴上,那才是有场硬仗要打呢!” 王善保家的瞧着比邢氏还急,一边担心太太身子,一边又对这些人恨得牙根发痒,恨不能冲上去替自家太太厮杀。 “这荣国府哪一处不是战场,只要我的琅哥儿好好的,将来顺顺利利袭爵,我就能跟那起子豺狼虎豹斗下去。” 邢夫人低头望向贾琅,只觉得这刚出生的婴孩儿没一处不好,心中妥帖极了。 王善保家的自然无有不从。 数日后,荣国府满月宴上。 这位衔玉而生的宝二爷竟在抓周时自个儿抓了盒胭脂。 其父贾政大怒,言:“将来酒色之徒耳!” 倒是大房的琅四爷,一上场便抓了枚狮子首的玉质方章,又将其递给上首的老太君。 得了东西的史老太君登时将贾琅揽在怀里,心肝肉儿叫个不停。 更别提一旁乐的不见牙的大老爷贾赦了。 自那之后,荣禧堂内给贾琅专门洒扫出一间房,用作哥儿偶尔歇脚的去处。 大房的邢夫人虽然还是笨嘴拙舌,却也渐渐在老太君面前说的上话,主院内更是让她把持的密不透风。 大房与二房竟渐渐呈现分庭抗礼之势。 连荣国府的下人们都慢慢察觉到,这风向许是要变了。 这一晃便是七年过去。 这七年间,二房大爷贾珠过世,二房嫡女贾元春被送入宫中做了女史。 而贾琅与贾宝玉具已长成小童模样。 第二章 再造恩师祁同伟 这日,贾琅正在院中温书。 便见到贾母房中的大丫鬟鸳鸯迈入院门冲他福下身:“给四爷问好,老太太叫大夫人和四爷去荣禧堂见客呢。” 贾琅放下手中读到一半的《大学》让鸳鸯起身。 复又让身后的丫鬟侍书去唤母亲邢夫人,“是什么事情这么紧要,竟让鸳鸯姐姐亲自忙这一趟。” 鸳鸯直起身笑着回道:“是林姑娘到了! 我来时听说是刚下了码头,此时应是快到府上了。” “原来是林姑娘到了。”邢夫人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她见到鸳鸯脸上便带上三分笑意。 “我还真是糊涂,竟辛苦你来跑这一趟,算算日子可不是该这时候到了么!” “大太太这么说我就要羞愧了。 您平日里管着这些个小猢狲们,又要照顾大老爷,更要操持四爷的学业。 连老太太都说属您最辛劳。 这些个琐碎事自然是该我们丫鬟来做,否则不真把我们养成副小姐了?” 鸳鸯笑着打趣,又福了下身,“那太太您先带着四爷换身衣服,我先回荣禧堂回话。” “去吧,告诉老太太我们随后便到。” 待鸳鸯离开,邢夫人端着的笑脸才放下,她将一众丫鬟婆子留在院中,只带着贾琅步入里间。 待里间不见下人们的身影,贾琅才开口道:“母亲今日对着鸳鸯做的不错,可最后还是没能做完全套。” 邢夫人知道,贾琅这孩子向来早熟,四岁不到便已经熟读三百千。 幼时便语出惊人,说话做事无一处不妥帖,惹得老太太越发喜爱,自家老爷更是称之为麒麟子。 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出身小门小户,虽然在家中厉害却也不识得几个字,更别提有什么见识。 可却知道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道理。 家里那位老爷虽然近些年有些长进,可邢夫人早就对其死心,只一门心思的听儿子贾琅安排。 贾琅让她戒骄戒躁,顾惜名声,切莫刻薄待人,她也乖乖听着。 见贾琅面色不渝,她立刻接道:“是母亲没做好,琅哥儿莫要生气,母亲下次尽力就是。” 贾琅叹了口气,还欲再说什么,却见邢夫人恨不得赌咒发誓再也不犯的模样也只能将话吞入肚子里。 贾琅有两个秘密。 一是从他记事起,便有数次在梦中以他人模样度日。 这些人脾气秉性并不相同。 有人文采风流,得诗仙名号;有人胜天半子,却无路可逃; 更有人心狠手辣,却死于背叛; 而大多数人只能庸庸碌碌无声无息。 其中贾琅经历最多的便是那位名为“祁同伟”名士的一生。 胜天半子说的便是他了。 此人说话做事步步谋算滴水不露,若非时局相逼必然能成就一番伟业,可惜最终还是草草收场。 于贾琅而言,这位祁同伟便如同再造恩师。 贾琅于梦中听着、看着、学着,只觉越发眼明心亮,看人待物也越发得心应手。 他瞧着荣国府的一众人事,竟渐渐觉察出鲜花团簇、烈火烹油之兆。 父亲贾赦内秀于心,面上却荒唐的厉害。 母亲邢氏又是个愚犟性子,贾琅只能勉励自身以求出路。 二是他自小便得了个名叫“系统”的神仙宝贝。 虽不能显于人前,亦无神志,却可在关键时刻给予他些选项,以作破局之用。 若是选的好,“系统”便会为他提供似耳聪目明、融会贯通等奖励。 虽然有些选项看起来过于荒唐,但贾琅还是甘之如饴。 “罢了,母亲与我换身衣服,先去荣禧堂罢。” 慢慢再教母亲罢,他这样想。 “内宅的事我不好插手,母亲只记得,你就当自己是个泥捏的菩萨。 要面上带笑,万事不过心。 二太太那边也莫要理会,凡事只看祖母怎么做,你便怎么做。” “母亲晓得了。”邢夫人边说着边带着人往荣禧堂走。 这位姑苏来的表小姐林姑娘似乎已经到了花厅,几个小厮正抬着空轿子从垂花门处离开。 贾琅瞧着,竟觉出不妥来。 因着内宅夫人与外男不便见面,再有贾母还在荣禧堂等着,他便让邢夫人先走。 自己则命人拦住这四个小厮问道:“你们几个是送姑苏林姑娘来的?” 见那小厮点头称是后,他复又问道:“林姑娘进府里来走的是哪个门?” “回四爷的话,是西侧的角门。” 好哇!不知是冲谁借的胆子敢摆这样大的谱。 堂堂荣国府,竟让自家的表小姐、圣眷优渥的从三品巡盐御史的独女走角门! 如今的荣国府是二房管家,不用再问贾琅也知道这是谁的主意。 贾琅叫来大丫鬟侍画,对她交代一番后便带着一众人穿过一个东西穿堂到了荣禧堂后院。 随行小厮们不可入内院,便只侯在院门处,垂手而立。 大丫鬟侍画绕过众人随侍在邢夫人身侧悄声耳语。 贾琅甫一踏入后房门,便有人笑道:“咱们这位四爷真真是位读书种子,连老祖宗都叫不动他,叫咱们一阵好等啊!” 邢夫人听到王熙凤这话瞬间柳眉倒竖就要发作。 被身后的侍画狠狠拽了一把才缓过神来,只能将话咽到肚子里,继续装她的泥面菩萨。 贾琅没理会旁人,只撩起衣袍对着上首的老祖宗一拜一叩全了礼数后才抬头看全了人。 贾母正面榻上独坐,边上坐着邢夫人同二房的王夫人。 迎春姊妹三个也都落座,二房遗孀李纨并大房琏二奶奶王熙凤立于案旁布让。 贾宝玉则立于他左前方,显然也是刚到宴席。 此刻,贾琅身上的“系统”在其眼前弹出选项。 【王熙凤暗讽你故意来迟......】 【1.说梦遇神仙】 【2.大声辱骂】 【3.向老祖宗撒娇祈求原谅】 贾琅看了对方一眼,这才复又拱手作揖对着老太君说道。 “祖母勿怪,只因孙儿昨日温书梦到神仙,那神仙为我卜算一卦。 卦上说祖母思念表妹,见到必然是要哭过一场的。 必要此刻到,这后院遇上贵人才能让祖母开怀。” 这场景与他梦中所见名为“祁同伟”的名士经历大致相同。 于是他便将那人的对话换个样式复述出来。 “那这贵人又是谁呢?”一旁的贾宝玉按捺不住急急发问。 他是个最好颜色的性子。 只看贾琅眉眼精致如观音坐下童子般便愿意同这个弟弟打交道。 第三章 破碎的宝玉,生病的黛玉 “这贵人自然是林表妹了。 祖母喜爱表妹,初见便落泪不能自抑,再见自然只剩欢喜了。 我只要在此刻来,祖母自然欢喜。” 贾琅说着向左边第一张椅上坐着的陌生女童作揖见礼。 只见对方身量纤纤,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看着倒像是个病西施了。 林黛玉也起身见礼,心中正疑惑着:“以往只听过宝玉宝二爷,这位四爷倒是未曾听闻。” 抬头一看不禁暗自赞道:“我原道是宝玉就已经足够丰神俊秀,眉如墨画。 原来天底下最钟灵毓秀的人儿在这呢!” 登时贾琅耳边响起“系统”提示音。 “选项完成,获得技能:辨析祸福,在脑中选定一个人,使用技能,可预测吉凶。该技能每月可用一次。” “林黛玉好感加一,恭喜开启好感度页面。” 贾琅被“系统”的好感度提示惊了一瞬,却也没机会琢磨,只能按下待宴席结束后再仔细查看。 琅黛见礼当下,屋内众人早就笑开了。 “这便是我家另一个泼皮猴子,是你大舅母家的,单名一个琅字。 平日里净会说些好话来哄我开心,最是嘴甜。” 贾老太君抚着面榻上的雕花扶手笑道:“你只当他是嫡亲哥哥,想要什么想玩什么都叫宝玉和琅哥儿给你拿来。 若他们不依,你便告知我,我替你教训他们。” 众人笑闹过一番后,复又纷纷落座。 邢夫人将贾琅拘在身边,唯恐他再遭了二房的风霜刀剑。 这厢贾琅正安抚母亲,贾宝玉那边又再起波澜。 缘是贾琅来迟,是以宝玉还未曾同黛玉见过礼,此刻正为黛玉取表字。 宝玉道:“《古今人物通考》上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况这林妹妹眉尖若蹙,用取这两个字,岂不两妙!” 黛玉便如受惊般蹙起那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 心下想着:“果然是个蠢物,哪里有表哥来给表妹取表字的规矩。” 邢夫人注意到贾琅的视线,便指着迎春笑道:“大姑娘快拦一拦你宝兄弟,你林妹妹的表字自然有父亲师长来做主。 偏你这兄弟是个最怜香惜玉的,今日咱们若不拦一拦,怕是赶明儿他就要上街给姑娘们取表字去了。” 这一通话连消带打,又是笑又是骂,将邢夫人的恶气好好的出了一出。 一旁端坐的王夫人紧紧掐住手中的紫檀佛珠强笑道:“正是呢,宝玉快回来。” 众人本以为此事作罢,都松了口气,谁料这憨货竟又问道,“可也有玉没有?” 众人不解其语。 宝玉得了个“没有”的答复登时发作起痴狂病来,摘下那玉,就狠命摔去。 骂道:“什么罕物,连人之高低不择,还说‘通灵’不‘通灵’呢!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 贾琅眼前便又出现了选项。 【贾宝玉痴症发作,竟将那玉掷于地上......】 【1.竟吓到了林表妹,教训宝玉一顿】 【2.竟吓到了林表妹,顺势将宝玉杂碎】 【3.竟吓到了林表妹,快快安抚表妹】 这选项不知怎么回事,明明是与黛玉初见,竟表现得比贾琅这个表哥还关切。 对不住了宝兄弟,贾琅想着,对着邢夫人身后的侍画使了个眼色。 侍画虽不知四爷想要做什么,却也上前来带着一众丫鬟们一拥争去拾玉。 众人忙乱间不知是谁失了手。 只听得“啪——”一声。 片刻后,有个年岁不大的小丫鬟才壮着胆子颤声道:“宝二爷的玉,碎了!” 众人闻言更是大惊。 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一时间竟拿那玉毫无办法。 倒是贾宝玉听到那宝玉碎了,并不如何在意,竟抚掌大笑起来。 “你们都说这玉是什么稀罕物件,如何灵验,又如何宝贵。 如今它碎了,便是说它也不是什么神物,不过一块石头罢了!” 只见他笑着,然后生生从喉间咳出一滩血来,直挺挺昏死过去。 “宝玉!” 二房太太王氏扑了过去,一把推开围上来的丫鬟婆子。 “都离我的宝玉远些,还嫌害他不够么! 金钏儿!金钏儿!” 一个向内努嘴,看着多少有些顽皮的丫鬟拨开人群,“二太太,奴婢在这呢!” “作死的丫头!愣着做什么,快去拿我的帖子请郎中啊!”王夫人复又骂道。 待到金钏儿请来郎中,王夫人在里间陪伴,贾老太君并着一众太太小姐便在后院等候。 那姑苏来的林姑娘一时间被撂到一旁,身后只有个年岁不大的小丫鬟伺候,瞧着竟有些可怜。 到了此时贾琅才寻到间隙安抚林表妹。 黛玉本就因为宝玉先是摔玉又是吐血吓得心中惶惶。 甫一听贾琅的一番慰问,竟一时没忍住掉下泪来。 她身后那年岁不大,叫雪雁的小丫鬟忙慌里慌张扯出一条手帕为自家姑娘拭泪。 贾老太君看到如此场景方又问道:“黛玉这又是怎么了?” “回老祖宗话。”贾琅向贾母拱手道,“原是我的不是。 当着表妹的面提已故姑母,竟又惹得表妹掉了眼泪。” 贾母被贾琅一提,又想起病逝的女儿贾敏,当下虽担忧宝玉却也又疼惜起黛玉来。 “好孩子,你们两个都过来。” 贾母搂了二人道,“我只敏儿一个女儿,如今黛玉来了,我自然是要好好待她。 只盼着我的宝玉渡了这一劫,日后我定然将你们三个当眼珠子般疼。” 琅黛二人自是无有不应。 只是黛玉心里暗道:“这宝玉真真是个混世天魔星,日后定然要离他远远的才好。 倒是琅表哥,虽年岁不大,瞧着倒是个妥帖君子,只待日后再观。” 她冰雪聪明,如何听不出方才二舅母是在指桑骂槐,只是她苦于初入贾府,无人支撑只能不作声罢了。 “这第一日进府便生出这许多波折来。不知日后还有多少风雨。” 可她这满腹愁思被贾母一搂一哄便又烟消云散了。 直到此刻,系统才姗姗来迟。 “选项完成,获得技能:宝玉通灵,在脑内选定一件事,使用技能,可预见事态未来走向。该技能每月可用一次。” “林黛玉好感加一。” “检测到宿主首次完成多项选项,提供奖励:直上青云。该奖励将在日后以符合现实逻辑的方式发放。” 贾琅这边还在琢磨新得到的天赋奖励,那边耳房里间贾宝玉的丫鬟袭人出来报喜。 “宝玉醒了!” 第四章 一把火点了荣禧堂 宝玉醒了! 众人时刻悬着的心这才算是略微放下。 贾母当即要去看望宝玉。 便携琅黛二人走在最前面,身后还坠着太太小姐们一并踏入耳房。 恰好遇见王夫人正命金钏儿去拿十块银钱,给郎中封了一个席敬。 那郎中接过席敬,才对着众人嘱咐道,“公子这是骤然大悲大喜,冲撞了。 待我开服药,辅以沸水煎服七日,这病也就好了。 只是近日要好生将养,切忌辛劳,更不可思虑过甚。” 琏二奶奶王熙凤登时便回道:“郎中只管开药,需要什么稀罕的天材地宝也一一写来,咱家什么药材都用得。 若是贾家没有的,我就差人去王家要去。” 贾母一听这话,只伸出手来拍了拍身旁的鸳鸯。 那慧鸳鸯便冲王熙凤福身笑道:“还是咱们琏二奶奶更疼人儿,只是郎中也说宝二爷得的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小疾。 想来也不过是些人参、鹿茸之流的寻常物件,何须劳烦亲家。” 贾琅身边的邢夫人也还记着儿子的嘱咐,只听老太太的,其他人一概不管一概不听。 见鸳鸯这样说,她也忙不迭的应和。 “可不是这么个道理。 单就说咱们每日流水般的人参、鸡汤喝下去,莫说主子,就算丫鬟们也能沾上一沾。 如何还需辛苦外人,凤丫头这话也忒小家子气。” 邢夫人此人有万般不是千般不好,偏就一个优点,便是说话太直,从不搞那些七弯八绕的名堂。 若说其他主子们打的口舌机锋,有那愚钝的小丫鬟尚且听不懂。 到邢夫人这么一搅合,也就知道个七七八八了。 贾琅见邢夫人越说越不成样子,便悄悄拉了拉对方,冲着她摇了摇头。 邢夫人虽然不解,却也还算听话,只好收声。 贾母这才对郎中笑道:“家规不严,这几个小儿拌嘴,倒是让人看了笑话。 郎中别理他们。只管开药便是。” 那郎中哪敢说个不字,直接告退,退去外间开药了。 再说回这宝玉。 不知这人是石头铸成的心窍还是天生的风流种子。 这憨货一睁眼不问父母,也不问那碎了的宝玉,竟只一叠声的问琅黛二人在何处。 待二人来到床前探望,宝玉才拉过二人的手细细关怀。 说的不外乎是可曾被吓到,切莫责备己身之类的话。 琅黛二人对视一眼,感动之余还有些好笑。 当下,黛玉的奶娘王嬷嬷来请问黛玉之房舍。 贾母思虑片刻说:“宝玉这一病来的突然,需得好好将养,碧纱橱是住不得了。 今将宝玉挪出来,同我在套间暖阁儿里,把你林姑娘暂安置碧纱橱里。 等过了残冬,春天再与他们收拾房屋,另作一番安置罢。” 这边宝玉虽还病恹恹躺在床上,一听这话还是勉力撑起身子。 “好祖宗,这病也不妨碍什么,我就在碧纱橱外的床上很妥当,何必又出来闹的老祖宗不得安静。” 【贾宝玉想与黛玉同住碧纱橱......】 【1.说你也要同住】 【2.一把火点了荣禧堂,谁都别住】 【3.带黛玉离开,另择他处】 贾琅一听贾母、宝玉这话便觉得不妥。 表小姐来做客竟连一间正经的客房都没有,虽说和祖母住是亲近,可传出去到底还是难听。 更遑论和表哥同住碧纱橱,那更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男女七岁不同席,宝玉不懂事,祖母不会如此不明事理罢? 原是不准备做什么,可贾琅却见贾母竟因宝玉的话有些意动。 只得对着母亲邢夫人使了个眼色。 先前便说这位邢夫人秉性愚钝,并不十分聪明。 因此贾琅这眼色抛出来邢夫人全然不解其意。 幸而邢夫人身后叫谷雨的大丫鬟瞧得明白。 那丫鬟眼睛一转,噗嗤笑了一声,引得贾母问道:“你这孩子笑什么?” 谷雨这才站出来,冲着贾母并一众太太福身笑道。 “老祖宗、太太、小姐们勿怪,我只是想着林姑娘果真是个最最有福气的。 不但有我们家大太太惦记着,连老祖宗都疼的跟什么似的,一时高兴忍不住笑起来了。” 说着谷雨伸手往自己脸上轻轻抽了两记,“没想到这一笑竟扰了老祖宗和各位主子,是奴婢的不是。” 贾母只叫她住手,细细问询道:“你们大太太如何惦记林丫头了?” “我们太太总跟我们这些小的提,说膝下只有琅四爷一个。 二小姐迎春又常在老祖宗跟前尽孝,我们太太总想亲近却又亲近不着。” 谷雨提到二小姐又向着迎春福了福身。 迎春乍一听谷雨这话,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应,只呐呐一句“母亲......”便没有后话了。 索性谷雨此话也只是顺势提到迎春,并不在此处纠缠。 “大太太自从知道林姑娘要来,高兴地跟什么似的。 特意命我们洒扫出一处单独小院,那地方僻静清幽又不失雅致。 最最好的是离老祖宗和各位太太们的院子都近,也算是处极好的住处了。 今日奴婢听到老祖宗要让林姑娘住碧纱橱,便觉得您和我们太太便是天底下最亲近的婆媳了。” 你这蹄子放什么狗屁!是谁指使你来害我? 邢夫人怒不可遏,刚要张嘴又被身后的大丫鬟白露拽住。 白露冲着贾琅的方向努了努嘴,这邢夫人可算是反应过来。 “可正是呢老祖宗!您都霸走了一个迎春,这林丫头可是我千盼万盼盼来的。 怎么也该住进我准备的院子,让我尽一尽心意啊。” “瞧瞧,瞧瞧。” 一听有人同自己一样心疼黛玉,贾母倒是有些欣慰,指着邢夫人笑道。 “我原还说呢,琅哥儿那样的泼猴性子许是随了他父亲。 现在看来除了他父亲,咱们这还有个大泼猴。” 上首的王夫人也捻起帕子捂嘴笑道,“正是呢,我这嫂子平日是个最快人快语、古道热肠的。 她说是备好了自然是备好了,咱们不如全了这份心意。” 她最是知道这邢夫人只是个银样镴枪头,整个荣国府都在王夫人把控下,这邢氏是否准备了院子她自然是知道的。 若是大房丢人,怠慢来客,再让这贵客成了恶客,那这大房在老祖宗这可就更没颜面了。 况且王夫人与黛玉之母贾敏早有嫌隙。 这黛玉一来便勾的宝玉不知父母宗亲,还摔了那玉。 桩桩件件下来,王夫人心中早已恶了黛玉,只是面上不显罢了。 “罢,罢,那便全了你这副慈母心肠。” 贾母当下决定道,她原也对黛玉住在何处并不是十分坚持,只是为了宝玉才这般考虑。 现如今这个木头样的大儿媳想要讨她的好,怎么也不能当着黛玉的面驳了她大舅母的面子。 “只一点,若是你给林丫头的住处不好,我可要问你的。 还有迎春,你也一并领回去好好教导。 好好的姑娘家一直在我这老婆子膝下也不成事,必得有主母教导,日后亲事才顺遂。” “诶!媳妇晓得的。”邢夫人当即亲亲热热上前拉住迎春、黛玉的手,面上带笑,嘴里却发苦。 她暗道“二丫头倒是好说,只是这黛玉。 我哪有现成的院子给她住? 琅哥儿,你这下可害苦母亲了。” 第五章 表妹被气哭了? 这边贾母、宝玉各自睡下,众人才纷纷离去。 邢夫人来时只带着一个贾琅,走时身边又多了黛玉、迎春两个丫头。 她面上带笑,眼睛却发直,明摆着不知拿这两人如何是好。 贾琅见状便开口提点道:“今日出来的这样急,还未曾给表妹送过见面礼。 我那里没什么女孩顽的物件,只有父亲送来的一方上好砚台,不知表妹是否喜欢。 再有,若有什么喜爱的也可同母亲一并说了,给你在院中一同补上。” 黛玉心中妥帖,因着初来乍到也不好意思多加要求,只得说不需什么多余添置。 经贾琅这么一提,邢夫人心里这才有了些章程。 “实在是我见了你,心中不知该怎么喜欢好。 不拘什么,只要林丫头想要,尽可同大舅母提。” 邢夫人复又开口道,“那院子原本我也觉得千好万好了。 可一见了你这孩子,又觉得院子里的陈设都是俗物,要重新添置些才好。” 黛玉何等聪慧,闻弦而知雅意。 当即说道:“大舅母不必在此陪我们这群小辈,若是有事尽可去忙。” 贾琅也跟着说道:“母亲便先行一步去表妹的院子再看看是否还需要装饰。 我陪着二姐姐和林表妹一道回去。” 邢夫人这才带着自己的几个大丫鬟,并着贾琅的大丫鬟侍画匆匆离去了。 现下刚入夜,前头有贾琅的大丫鬟侍书、侍琴提灯探路。 身后又有黛玉从贾母处新得来丫鬟鹦哥、雪雁,并着迎春的几个丫鬟随侍。 贾琅想了想,同迎春、黛玉姊妹两个说道:“我瞧着二姐姐的院子同咱们回母亲的院子顺路。 表妹可愿同我先送二姐姐回院子,权当消消食?” 黛玉自是无有不可。 只是迎春才被贾母送还给大房,正是心中惶惶之际,“可我合该去大太太院中拜别主母才是......” “二姐姐。” 贾琅当即打断迎春的话,“咱们这儿没这么多规矩,你且慢慢来,便都知道了。” “贾迎春好感加一。” 自家亲姊妹,也有这样的提示? 这一晚诸事叨扰,至今还未打开“系统”的贾琅实在疑惑。 贾迎春素来是个老实无能、懦弱怕事的“二木头”。 见贾琅这么说,便也只能如此照办,一路上未曾再说过一句。 直至琅黛二人将她送至院门口,她才开口告别,带着丫鬟们离开。 贾琅自知要使得迎春扭转态度,时日、气力缺一不可,因此也并未追求一日之功。 只同迎春拜别后,便带着黛玉一同前往邢夫人所在的正院。 黛玉一路默默看着,并不作声,心里却也将这荣国府思量了一圈。 “外祖母自然是坐镇四方、万邪不侵的。 只是这荣国府大舅母、二舅母似乎有些龃龉,连她这个刚入府的半个外人都看得分明。 不知是私怨还是两房内斗?” 黛玉复又想到大舅母邢夫人,心下艳羡,“若是母亲还在,便也会如大舅母对琅表哥般。如何使我在这儿独木难支?” 一时间又是羡、又是悲,竟不自知泪满盈眶,连贾琅的话也未曾听到。 贾琅屏退左右,只留几个大丫鬟同黛玉说明邢夫人所谓“早就备好院子”的实情。 转头便看到表妹已然泪盈于睫。 这倒把贾琅吓了一跳,“林表妹可还好?” “只是恍然想起母亲,倒是惹表哥笑话了。”黛玉这才回过神来,抽出帕子拭泪。 贾琅这才舒了口气,“人之常情,不妨事。” 他原以为是自己把表妹气哭了,还在想这表妹竟是个水晶玻璃制成的脆弱人儿,稍微碰一碰就要碎了。 幸好是误会一场。 “倒是表哥,刚刚同黛玉说了些什么?”黛玉复又问道。 于是贾琅又将“备好院落”的实情一一道来。 这话本就是一时情急胡诹出来的,有心人都不用查便能清楚一二。 贾母更是眼明心亮,明白着呢,方才还撂下话提点邢夫人。 若是黛玉住得好便相安无事,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定是要“问上一问”的。 索性这话原本只是为了面子过得去,不至于传出什么龌龊名声。 至于实情,贾琅也不想瞒着黛玉,实在是也瞒不住。 他自认看人眼光不差,又有“系统”提点。 只需将利害与黛玉细细分说,想来这位表妹也能清楚一二。 果然,黛玉只消一听便全懂了。 “表哥不说,我便也权当不知道。可表哥既说了,便也是没把黛玉当睁眼的瞎子看。” 说着黛玉冲着贾琅一福身,“单这一点,黛玉也是要谢过的。” “至于住处,便全听大舅母安排,总也不能更差了罢。” “林黛玉好感加一。” “系统”提示来的恰当好处,贾琅这才信了黛玉心口如一,不曾因此芥蒂。 他便也投桃报李,“你便当我是你嫡亲哥哥看,但凡表妹想要的,万不可同我客气。 往后在这荣国府,不必害怕,你身后不仅有老祖宗,还有你大舅母和琅表哥呢。” 便是千言万语在黛玉心中也抵不上贾琅这一句了,她捏紧手帕应了一声。 这厢琅黛二人兄妹情深,邢夫人处忙得火热。 她这一路千想万想终于想到荣国府东北角的梨香院。 这梨香院小小巧巧,约有十余间房屋,前厅后舍俱全,还带着一条抄手游廊。 甫一选定,当即带上丫鬟婆子布置起来。 一旁谷雨、白露并着侍画几个大丫鬟帮忙打下手,倒也还算井然有序。 只是如今这时候,打扫完整个院落自是不能了。 邢夫人此时倒也果决,“旁的先不打紧林姑娘要住的正房、并着西厢房这两处务必给我弄得一尘不染。” 正说着,贾琅带着林黛玉便到了院门。 “琅哥儿带着妹妹来了?”邢夫人见了,便领着人往打扫好的正房过去。 “林丫头看看,可有什么不合心意的?” 邢夫人边走边同黛玉介绍,“正房这三间已经洒扫出来用作会客。 西耳目房是便是你安寝处。 东耳房尚且空着,你想置办成书房或是绣房都随你。 西厢房便拨给你的丫鬟嬷嬷住,如此可还满意?” 黛玉四处瞧着,虽是打扫匆忙却也能见用心,当下已是十分满意,当即拜倒。 “多谢大舅母。” “诶!你这孩子。”邢夫人连忙扶起黛玉,她满心满意都是贾琅,原也并不如何在意黛玉。 可见黛玉如此懂事,也难免心生欢喜,忍不住多疼她几分。 因而又道,“老太太将鹦哥儿给了你,我便也给你个丫鬟。” 说着便唤了一位圆脸喜庆的丫鬟进来,“这是我房里的二等丫鬟,叫柳儿,平日里也算伶俐。 有她和鹦哥儿帮衬着,你也能松快些。” 贾琅也让丫鬟取来砚台、诗册等一一赠予黛玉,一面又有王熙凤命人送了一顶藕合色花帐,并几件锦被缎褥之类。 黛玉又谢过不提。 “选项完成,获得物品:潇湘诗稿,诗稿本体只能在脑内呈现,可于纸上誊抄。诗稿翻看不限次数。” “林黛玉好感加一。” 第六章 爱慕?畜生啊! 安置好林黛玉,邢夫人又带着贾琅一同回了正院,让丫鬟们摆了茶果上来。 因着贾琅刚满七岁,府内还未给他专门开辟院子。 刑夫人也乐得不提,将贾琅拘在身旁。 因而贾琅与母亲邢夫人暂且还住在一处。 这边贾琅终于空闲,将“系统”页面展开。 第一页便是贾琅大名被誊在首行,下方则是他的年龄、技能、成就与获得物品。 技能这行已有:耳聪目明、融会贯通、辨析祸福、宝玉通灵。 成就这行倒是只挂了一个:宵衣旰食。 获得物品也只有:潇湘诗集。 第二页则是新加入的好感度页面。 甫一打开,贾琅就被密密麻麻的名字镇在当场。 荣国府上至贾母下至贾琅叫不出名字的粗使丫鬟、小厮皆在其列,一时间竟难以分辨, “是否开启筛选功能,该功能启动后将屏蔽非重要人物。”“系统”提示道。 “何为非重要人物?” “人之降生,所得气运不同。 根据气运划分,气运低者即为非重要人物。 持有龙气者不分气运,皆为重要人物。” 贾琅当即了然,“开启筛选。” 此话一出,这页面总算清爽不少。 只是贾琅看着,觉察出所谓气运绝佳之人竟大都聚集于二房。 以贾宝玉、林黛玉为最,余下也多是年轻女子。 他反复询问,“系统”却再次消失匿迹不知所踪。 贾琅只能按下不提,转而打开那册“潇湘诗集”。 不知这“潇湘”是哪位大家? 这诗册一打开便有两首词跳了出来。 一首海棠诗,一首菊花诗: “咏白海棠。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问菊。 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休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片语时。” 贾琅虽是韶年,还未曾学过如何作诗,但好歹也有眼睛,能品诗、会品诗。 他一看那诗,便觉察出作诗者是位女子,只觉眼睛一亮,复又叹了口气。 贾琅望着海棠诗里的“偷、借”二字,只品出自艾、自谦、自弱之感,颇觉惋惜。 待再往下看那首“问菊”,又觉此人眼光奇高,竟说“举世无谈者”。 人生几十年,这作诗者过眼之人究竟多少,竟一个都看不上么? 这厢贾琅正品鉴诗集,已然忘却外物超脱世俗,却被邢夫人唤回凡尘。 “我儿,你如何管起二房闲事?”邢夫人一路左思右想不得其解,终是按耐不住问道。 贾琅叹气,却也觉得是时候好好同母亲分说分说。 “母亲觉得,今日这些事二房那边做的如何?” “自然是不如何,连我都看得出来,那王氏就没把这林丫头当回事儿。” 邢夫人倒是头脑清醒,知晓自己的本事。 既是她都察觉到了,那旁人自然也都看得清楚。 “正是这个道理,您看得清,祖母也看得清,外人更看得清。”贾琅往嘴里塞了个果子,到底还是韶年小儿,熬到这个时辰已然困顿了。 邢夫人更是不解,“既然如此,便让他们自个儿丢人去。” “母亲,我只问你。外人若谈起今日之事,会说是荣国府二房苛待亲戚,还是只称荣国府?” “那自然是只称荣国府,他们二房也配被单独提出来?”邢夫人说到这儿,登时反应过来。 “好哇!这姓王的虔婆子好恶毒的心肠!” 邢夫人柳眉倒竖,“旁人只知荣国府,自然觉得是咱们袭爵的大房干下这等下作事情。 这是生生往咱们身上泼脏水啊!” “不止。 母亲您再想,林表妹的父亲林如海官至巡盐御史,那是何等圣眷优渥。” 贾琅继续道,“若是陛下和姑父知晓我们如此对待表妹,会作何想? 他们可不会给贾府分大房二房。” “她!她这是想拖着全家去死啊!”邢夫人被吓住了。 倒也不至如此。 贾琅想着,王夫人毕竟常在内宅,只怕一时也没想到这层。 但这话就不必说给母亲了,还是要让母亲警醒些。 只是一点,贾琅如何也想不明白,“祖母虽年事已高,却绝不是个昏聩的。 她明明知晓二房的做法,为何一声不吭,还做出让宝玉和表妹同住碧纱橱的糊涂事?” “我的儿,你果然还不知事儿呢!” 平日里只觉得儿子不像儿子,竟像老爹。 邢夫人可算在这儿找到为人母的快乐。 她当即为贾琅解惑道:“老太太这是想把宝玉和黛玉凑成一对呢。 今日是让我拿话顶回去了,日后还有的闹呢,你且看着吧。” 她正说着,却又满腹愁肠问道,“琅哥儿,你别不是也瞧上黛玉了?” 她咬咬银牙又道:“若是我儿真有这份心思,为娘的也为你筹谋一番!就是陛下......陛下......” 邢夫人说着说着又怕了起来。 “母亲!”贾琅最怕从邢夫人口中听到“筹谋”二字。 “儿子尚且年幼,还未曾考虑过这些事。” 如今贾家大厦将倾,他哪有心思想儿女情长。 何况他与表妹一个韶年,一个尚且不足髫年。 该是如何的畜生,能对这样年纪的孩童情根深种、不可自拔? 贾琅兀自想着,竟无意间将宝玉骂了一顿。 也是。邢夫人看向贾琅那不足五尺的幼童身量点点头。 都是二房那个天魔星,白日里又是取表字又是摔玉,竟让我也糊涂起来! 邢夫人想着想着,复又咬牙切齿起来。都是一群祸害! “分家!必然要分家!”她突兀提道。 贾琅倒是刮目相看,没想到邢夫人竟想到这一层,“母亲,我们暂时还不能分家。” “为何?难道要等他们二房闯出塌天大祸连累我们吗?”邢夫人不解。 “我们分家,一不占公理道义,二无钱财傍身,平白落人口舌。 我朝以孝治天下,若真如此,只怕儿子日后仕途无望。”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 邢夫人急道,“那难道要让这群吸血虫硬生生把咱们耗死不成吗?” “母亲,要等。 不止是你、我,还有父亲,还有整个大房,都要等。 为此,母亲要自己立起来,统管好大房不出差错。 今日二姐姐被祖母送回来,您就要照看好二姐姐。别让祖母心寒,也别让大房的人心寒。” “那贾琏呢?那可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邢夫人一想到王熙凤那副王家人的做派就不舒服。 “琏二哥和琏二嫂就罢了,那早就是二房的马前卒了,若有机会和他们撇干净就是了。” “那咱们到底是要等什么呀!”邢夫人更加不解。 贾琅只看得出父亲贾赦是表面轻狂却内秀于心,可父亲怎么想的贾琅便一无所知了。 他只管盯着那项名为:直上青云的奖励。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待青云直上,那便是时机已至。 第七章 你已被官家标记 青云直上的机会这就来了。 这日,荣国府众人正聚在荣禧堂。 外头有人高声禀报:“宫中有旨意给一等将军贾赦,快请老太太、太太、公子、姑娘们出来正院接旨!” 一时众人换好正装,又排开香案,外院这才在贾赦的导引下,走进来一位宣旨的小黄门。 “陛下口谕,一等将军贾赦并贾府众人,上前跪接!” 众人哗啦啦跪倒。 “朕膝下只有四位皇子,老大老二都已长成。 老三老四又是刚进学的年纪,便想着给他们找几个伴读。 朕还在记得,当年同大哥、恩侯一起进学的日子。 算来恩候的嫡子也是快进学的年纪,不如送进宫来,让朕瞧瞧,也让朕的儿子们看看。” 跪在最前方的贾赦听着,脸色顿时惨白,身子不由自主地瘫软在地! 贾琅一看便知道这里面大有内情,只是现在不方便问父亲。 那小黄门说到这,笑眯眯地看着下头跪着的众人,点一点头,“钦此。” 贾府众人都屏着呼吸,听他说完,这才口中念着:“谢主隆恩。” 然后各自软着膝盖东倒西歪地爬起来。 贾母环顾一周,发现顶事儿的除了贾琅外竟再没一个了,心内悲哀,却也只得吩咐贾琅。 “你送天使出去,再去找你老爷说说话。 等你和你老子聊完,便让他来见我。” 后又示意鸳鸯跟着他同去。 贾琅便笑着上前肃手请那小黄门往外走,鸳鸯也在旁垂头疾步跟随。 事情发生得太快,众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唯有邢夫人,这时候眼疾手快,越众上前扶了贾母,又端庄地吩咐众人。 “行了,都回去换衣裳歇着吧,喝些茶水用些点心,堵上嘴!明儿再来陪老太太说话。” 邢夫人说完,觑了一眼贾母的神色。 贾母便也顺着邢夫人的话缓行而去。 这边贾琅并鸳鸯将小黄门送出荣国府。 “贾公子就送到这儿吧。” 那小黄门朝着贾琅拱一拱手,“旁的也就罢了,只是官家在宫里等着见您。 若是得空就让一等将军递了折子进来,别让官家等着。” 贾琅点头称是,待那小黄门离开后,便同鸳鸯分别,径直去了贾赦书房。 贾赦果然在此,贾琅当即便要行礼。 贾赦挥了挥手,止住贾琅,“那传旨内监同你说什么了?” “旁的也没说什么,只说官家想见我,让咱们快些递了折子上去。” 贾琅自是一一道来。 贾赦听罢默然不语,贾琅也不催他,捡了旁的书看了起来。 待贾赦回过神来,竟看到这小子捧着本杂书看得津津有味,颇有些怡然自得,竟把他气笑了。 “好小子,你老子我为了你这点事想了又想,你倒是全不在意了。” “儿子急也无用啊。” 贾琅这才将书撂到一旁,“圣上摆明儿是要见我,既然躲不了,倒不如泰然处之。 只是父亲,儿子实在不知您同官家到底有何渊源,竟劳烦官家还提上一句。” 贾赦虽是十分疼爱这个幼子,却也鲜少提及过往,因而贾琅实在是无从知晓缘由。 见贾琅果然问到点子,贾赦也不藏着,“告知你也无妨,只是我曾为先太子伴读,陪着皇子进学过一段时日。” “咣当——” 书房门窗处传来声响,贾赦父子朝外看去,恰好看到脸色雪白的邢夫人。 原是邢夫人听了官家口谕,面上镇定,却是心内惶惶。 左思右想叫来白露做了几碟子果子,携这些吃食往书房来想寻贾赦拿个主意。 谁知还没进门就听到这桩密辛。 贾琅将邢夫人引入书房,又让侍书、侍画等大丫鬟将贾赦这院子团团围住,不许任何人进出,复又返回。 邢夫人一进书房便扯着贾赦,“老爷说的是哪位先太子?是当今这位,还是曾经那位……” 贾赦叹气,“是曾经那位先废太子,我曾做过他的伴读。先废太子与今上不睦。” 原来如此,贾琅接着问道,“那父亲在宫里进学时与今上如何?” 这话倒把贾赦问住了,他蹙眉思量片刻才答道:“我作伴读时年龄尚小,便是今上都大我许多。 先废太子同其他诸位伴读倒是不拘着我,许是看在我父亲的份上,对我也颇多忍让包容。 先废太子还未疯魔时,我同今上倒也说得上几句话,再旁的就没有了。” “儿子晓得了。” 听了贾赦的话,贾琅心中大安,“咱们几日后便要递折子进宫,论起来谁也没有父亲熟悉宫里情形,还请父亲提点一二。” 邢夫人坐在一旁,虽未全懂却也知晓琅哥儿心中有了成算,便也不再插嘴。 这边邢夫人放下心来,那厢二房太太王氏却不依了。 “若说聪明才智,一百个贾琅也抵不上我的宝玉,更遑论其它。 合该是我的宝玉去做伴读,偏官家看上了他!” 王夫人越想越气,正恨声撺掇贾政为宝玉夺来今上注意。 贾政早就听得不耐烦,听到这话当即指着王氏鼻子骂道:“无知蠢妇!当真是无知蠢妇!” “你以为皇子伴读是什么好差事? 今上是个最睚眦必报的性子,大哥做过先废太子伴读,已然被今上记住。 你让宝玉顶了这位子去,是有几个脑袋给他掉?” 他一甩袖子又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把元春送进宫想谋个前程,可咱们贾家是最不必送女儿去那种地方的。 因着当年那些事,父亲嘱咐我和大哥不可放肆,大哥是个最爱玩乐、最要面子的人。 偏也为着家里忍了好些年的委屈,算下来是我对不起大哥才是! 琅哥儿这事不必再提,你也把你的心思收一收,别再去找大房麻烦。 “宝玉不是承爵的材料,这荣国府,早晚都是琅哥儿的!” 贾政越说越觉得自家不识好歹,可奈何他也是个心里清楚面上软弱的,若真要他拿主意反而没了章程。 因而只是骂完便摔门而去。 只留王夫人一人在里间将牙咬得吱吱作响。 “好哇!你们都是贾家的,偏我一个是外人。 你们兄弟和睦,倒叫我一个人受苦! 想要袭爵,也要看他能不能撑得住这么大的福分!” 她正骂着,却听门外彩霞来报,“太太,周瑞从外院给您传话,说是金陵那边儿来信了。” 王夫人掀起帘子走出来,“把信拿来给我,顺道叫你琏二奶奶来见我。” 倒是又恢复一派端庄模样。 第八章 兄弟,你好香啊 二房那边略过不表。 这厢,贾琅细细问过父亲贾赦,心中便有了章程。 这几日将琐事抛下,只一心在家学读书。 时不时还让丫鬟送些小玩意儿给家中姊妹解闷。 或是小糖人、或是各类鲜亮丝线、胭脂钗环、诗册书籍。 都被送至黛玉及迎春三姊妹处。 邢夫人亦是听了贾琅的劝告,挖空心思给黛玉、迎春添置各类新奇玩意。 遇到什么新鲜吃食也记得送去一份,不分亲疏远近,皆一视同仁。 黛玉、迎春同邢夫人越发亲近,大房一时竟前所未有其乐融融起来。 又隔了几天,贾赦便递了折子带贾琅一同进宫请安。 随侍贾琅的几个小厮将马车停置大明宫宫门不远处的转角。 直到眼看着贾赦同贾琅进了宫门,便有一个小厮下了马车一溜小跑回了荣国府同贾母众人报信。 复又折返回来。 贾琅同父亲贾赦甫一进宫门,就见一位年轻小黄门出面,引着他们往里走。 贾赦往这小黄门手中塞了把银子,“不知这位公公名讳,这是要带我等即刻去见官家么?” “正是前往武英殿斋居的路上。 咱家名邓文荣,不值当您劳神记着,只唤我小邓子便好。” 那小黄门不曾收下孝敬,反倒将到手的银锭推了回去,拱了拱手。 “还请一等将军勿怪,咱们何监一向最忌讳门人在外乱收孝敬,规矩如此,切莫怪罪。” “原来是何监门下,那确是我唐突了。” 贾赦听罢也不推拒,径直将装着银锭的荷包塞入袖中。 又小声对贾琅说道:“这位何监便是官家身边的御用总管大太监何之礼。” 贾琅闻言了然。 那日在书房,他便通过贾赦之口洞悉宫中形势。 如今宫里面的人,可笼统分为三派。 这第一位的,并非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何之礼,而是太上当年的御用总管大太监戴权。 这位如今是大明宫掌权内相。 当年跟随太上出生入死,很得看重。 因而太上如今与太上皇后同住太极宫,依旧还叫这位不到五旬的戴监随侍。 直到如今,戴监还统辖仪鸾司,掌管太上仪仗和内廷侍卫。 宫内尊称一句“戴相”或是“戴内相”。 第二位便是当今的御用总管大太监何之礼,正是当今陛下的亲信。 因着太上是禅位,还住着太极宫,一众老臣也还在。 当今陛下手中能用的人不多,何监便是其中一个。 何监只管把殿中省牢牢攥在手中。 乾清宫、思政殿、御书房、武英殿,陛下处置朝政的地方,如今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 第三,便是当今皇后提拔起来的夏守忠。 这位是敬事房的总管太监,掌管后宫娘娘们的事务,是个死要钱的主儿,但脑子却是极清楚的。 只管顾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除收受孝敬外,并不与前朝有往来。 太上和陛下便也为着皇后的颜面留着他。 这姓邓的小黄门说是何监门下,便也是官家的人。 贾赦得了邓內监的话,也不再多问,只带着贾琅往宫内走。 却见那內监带着人绕了又绕,贾赦瞧着竟不是去武英殿的路。 待要再问,这邓內监竟将他们二人带到御花园处,拱手道: “陛下的意思,同一等将军聊的是公事,怕贾公子无聊,便让其留在这儿看看景,先自个四处顽一顽。” 贾赦到底是纨绔多年,文才武略一概未长,但脾气可是见长。 见那內监竟将贾琅留在这,连个使唤的也不留。 脾气上来也不管是不是宫内,张嘴便要犯浑。 贾琅因着同邢夫人相处久了,已练就眼疾手快的本事,在贾赦坏事前便拱手道。 “那我便在这等着,劳烦內监送我父亲去武英殿。” 贾赦被这么一打断,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跟着邓內监离去。 只是面色难看不少,态度也不如何恭敬。 倒是那个唤邓文荣的內监多瞧了贾琅一眼,才带着贾赦离开。 贾琅自然是不怕的,早在前日他便发动技能:辨析祸福,知晓此行无惊无险。 他拜别父亲,便真的放空心思在御花园中闲逛起来。 许是时候不对,贾琅这一路逛来竟未曾遇到什么人。 直逛到澄瑞亭,竟迎面撞上一胖一瘦两个男童,身后跟着一众女使內监。 这两位瞧着都比贾琅要大上一些。 胖的那个甫一见面便指着贾琅道,“你!你过来!你是谁家的?叫什么名字?” 姿态傲然,显然不是寻常大臣之子。 贾琅刚要上前,就见“系统”选项在他面前徐徐展开。 【来人勒令叫你走上前来......】 【1.大吼一声,家父一等将军贾恩候】 【2.问他是谁家的,让他滚过来见礼】 【3.谁也不理,转头就跑】 且不说面前这两位衣着样式不俗、周身环佩叮当。 单说在宫中年纪正好,还能如此畅行无碍的两位。 便只能是皇后所出的皇三子朱允成及贤妃所出的皇四子朱允则了。 贾琅不欲作死,上前行了两拜礼, “小子贾琅,见过三皇子,见过四皇子。家父,一等将军贾恩候!” 身量稍胖的朱允成被这一声震的发昏,“是就是呗!你吼......什么?” 他正要生气,却见面前小童抬起一张灿如春华,皎若秋月的脸,顿时三魂丢了七窍,连要说什么都忘了! 朱允则一瞧就知道皇兄这爱好美人儿的毛病又犯了,他只好上前帮衬一句。 “不必多礼,一等将军今日入宫了?你一人在这可觉得烦闷无趣,可要同我们一起顽?” “是是!”皇三子朱允成回过神来,也不计较对方吓住了他,只上前挽住贾琅。 “这儿有什么好顽的,我带你去绎雪轩。咱们去那儿吃点果子,我给你看我新得的宝剑。” 说着也不管身后的朱允则,只拉着贾琅的手快步离开。 “三哥!三哥!” 朱允则想拦却没拦住,指着身后的女使內监骂道,“愣着作甚么,还不快跟上去!” 说罢自己也匆匆跟上。 这边被朱允成拽着步履匆匆的贾琅这才听到姗姗来迟的“系统”提示。 “选项完成,获得奖励:前朝旧事(碎片),该奖励于梦中发放。” “明德帝好感加一。” “朱允成好感加二。” “朱允则好感加一。” 第九章 哥的玉碎了,哥的心也碎了 “这几个孩子!” 御景亭高耸于御花园北的堆秀山上,是宫苑中眺望风景的绝佳之处。 亭内天花藻井,并面南设宝座,亭外设石桌。 被內监引走的贾赦并未去武英殿,反而又被带回御花园。 此时,明德帝正邀贾赦于亭外对弈。 这二人身后,御用总管大太监何之礼正眼观鼻鼻观心,静静站着。 明德帝于棋盘落下一子,复又看向山下那几个孩子,对着贾赦笑道。 “我这三子是个最喜美人儿的性子,可巧你儿子又是个钟灵毓秀的,这不一眼就看上了?” 贾赦不知明德帝的意思,也只能讷讷附和,只是心中恐慌,大滴汗水便落在弈桌上。 “恩候可是热了?” 明德帝瞧见,便从怀里抽出一条绣着盘龙的明黄帕子,径直往贾赦头上擦去。 贾赦登时大惊,即刻伏地拜倒,口称万岁直呼不敢受之。 他这一跪,上首明德帝便不出声了,下方二位皇子并贾琅的声音隐约传来。 贾赦只觉双股颤颤,直道今日许是他命丧之日。 想起儿子,贾琅更觉悲切,一时竟哭了起来。 总管大太监何之礼这才上前扶起贾赦。 “一等将军这是做什么?陛下喜欢您家公子,想让他给皇子做个伴读,可是把您高兴坏了?” 明德帝本是想吓吓贾赦,贾赦大哭,他却哭笑不得起来,“恩候何时这般胆小? 朕记得当年你还朝朕、六弟、七弟收取束脩,说能在大哥、二哥面前保下着朕呢!” 当年就是太蠢了,居然犯下这么多事! 贾赦暗自腹诽,他恨不得重回过去狠狠给自己几个大耳刮子,也好过现在这般。 “罢了。”明德帝将手里的白子丢人瓷罐,长身立起。 “这棋是下不成了,左右恩候你棋力太差,也不可惜。咱们还是看戏吧,” “看戏?”贾赦甫一问出,就恨不得立刻抽自己一记耳光,叫你多嘴! “看戏啊。”明德帝指向正拽着贾琅匆匆前行的皇三子朱允成,和追着他们的皇四子朱允则。 “看看朕这两个傻儿子准备把你们家这个拐到哪儿去。” 这边朱允成将贾琅带至绎雪轩。 一边吩咐内监将自己新得的宝剑、宝玉并一堆新奇玩意通通带来; 一边又叫女使上些时兴瓜果。 倒是十分忙碌。 朱允则在绛雪轩另一头落座,一时也没开口。 等到女使、內监送上珍奇宝贝、茶水果子时,朱允成已从贾琅平日喜好问至家中亲眷了。 “那个衔玉而生的是你兄弟?” 提及家中亲眷自然不免谈到贾宝玉,朱允成道,“我听说那玉是生下来就有的?上面还刻了字,叫什么仙什么昌的?” 一旁朱允则更清楚些,当即说道,“我听说刻的是八个字,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朱允成低声跟着念了一句,“只是这样倒也没什么稀奇,我原以为会更胆大些。” 他这话甫一出,倒叫贾琅来了兴致。 “殿下如何这么说?” 朱允成正往贾琅手中塞时兴果子,听到问话也不抬头。 “不过是内宅手段,妇道人家为了儿女彰显地位都会弄些金啊玉啊的。 还有人算时辰日子,赶上什么彩霞漫天、百鸟争鸣的更是得意。 只一块不知所云的玉,如何算的上稀奇?” “殿下高见。”贾琅拱手。 只短短相处片刻,他便有对这二位皇子有了些许了解。 这位三皇子看着行事性情与宝玉相似又不尽相同,刚刚这番话足可见他是个心有沟壑的。 方才问了这许多话,不像是自己想问,倒像是问给别人听的。 贾琅想着方才那声提及明德帝的“系统”提示,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宝玉一事可大可小,大了算得上是僭越,更诛心的便可说贾家有不臣之心。 可三皇子却在言语中将宝玉一事划为内宅争斗,倒是隐隐可见善意,贾琅在心中记下,承了这份情。 至于四皇子朱允则,竟是个外表沉稳内里鲜嫩的角色。 远不如他三哥一言一行皆有目的,足见贤妃疼爱孩子,将亲子养的如此天真烂漫。 “我记得那个宝玉还说过什么:‘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朱允则接着道。 “蠢货!”朱允成摇摇头,竟是连点评都懒得了。 他凑到贾琅身前,“这贾宝玉一听就是个绣花枕头草包脑袋,你可离他远些,别被沾了一身晦气。” “可我听说那贾宝玉也是个眉目如画的好颜色,怎么三哥不去亲近一番吗?”朱允则复又问道。 “若是美人儿说话做事都是一副蠢出生天的模样,便是再美的美人儿又有什么有趣?” 朱允成转身捧出一个不大的描金镶玉檀木盒子,挑拣起来。 “真遇见这人,我只惋惜他污了这身好皮囊,恨他还来不及,如何还能亲近?” 话毕,他在那檀木盒中翻出一块未经雕琢、色若碧波的玉石,示意贾琅凑近来瞧。 “这是母后前些日子送来的,我还未曾想好做些什么,比之你那兄弟的宝玉如何?” 还未等贾琅回话,朱允则急急接道,“问他有什么用?咱们得看到那宝玉,才晓得孰优孰劣。” 贾琅这才回道:“殿下的玉自然是上品,只是我那兄弟的玉两位殿下怕是看不到了。” “怎么他敢不给我们看不成?”朱允则闻言怒道。 “倒不是因为这个。”贾琅如是说道,一旁朱允成让朱允则坐下。 “只是前些日子宝玉碎了,宝兄弟伤了心神,至今还卧病在床。” 碎了? 碎了! 这话一出朱允成、朱允则兄弟二人都有些发懵。 半晌,朱允成这才抚桌大笑起来,“碎了的通灵宝玉,有意思!有意思!” 他将手中这块玉石丢进贾琅怀中,“既然他的玉碎了,那我就赏你一块新的,贾家可不能失了这通灵宝玉!” 这位三皇子面上笑着,却不十分心口如一。 贾琅只听得一句。 “朱允成好感减一。” 第一次,“系统”播报的好感度内容有了变化。 第十章 给大明宫来点学霸震撼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这边明德帝已不满足于在远处瞧热闹,竟带着贾赦并何之礼大监从御景亭上下来了。 “父皇万安。” 朱允成亦是未曾想到明德帝竟毫不遮掩的露面。 当下带着朱允则行叩首礼,贾琅也跟着跪了下去。 “快起来吧,都跪来跪去的像什么样子。” 明德帝抬抬手算是回应,转身大刀阔斧歪坐在绛雪轩正首榻上。 “回父皇的话,儿臣正和三哥聊他们贾府的通灵宝玉呢。” 这是不死心,还想再提宝玉的四皇子朱允则。 “正是说到这个,贾琅说他弟弟的通灵宝玉碎了,儿臣本想见见宝玉,心下惋惜,便想着给他们再补上一块好的。” 朱允成跟着说道。 明德帝抬眼瞧着隐于二位皇子身后的贾琅,招手道,“你就是恩候家的那个?叫什么名字,走近点让朕瞧瞧。” 贾琅便上前打千儿道,“草民贾琅,拜见陛下。” 因还未曾袭爵,也无官身名号,便只以草民自称。 待这孩子走近,明德帝一看,果真是金质玉相,一副好皮囊,竟衬着那块稀世宝玉灰突突的。 “这算什么好玉。” 明德帝随性惯了,见那玉不衬贾琅,便对着身后何之礼道。 “去把朕前些日子收的那块玉拿来,给这孩子。” 何之礼诺了一声,叫来一位女使去取。 “你家的孩子,你最是了解。若叫你来说,该如何评价啊?”明德帝复又问起贾赦。 贾赦看着这个最最满意的儿子,又想起荣国府三代荣光竟断送在自己手中。 一时思虑良多,不知该夸该贬。 他沉默了一会儿,良久才张口,一说话就是石破天惊。 “珠玉在侧,觉我形秽。 这是上天赐予我来雕琢的宝玉,我日夜辗转不安,生怕坏了这天地造化而成的孩子。” 这话一出,几双眼睛,一齐落到贾琅这小小身影上。 明德帝笑起来,“这般嚣张啊,倒像是从前的恩候回来了,就是这个味儿!” 贾琅倒是想起自己过去日夜苦读不敢有片刻松懈,又有“系统”辅之以灵慧。 岂不正是“上天恩赐、天地造化”。 因而也未曾觉得德不配位,只觉理所应当。 于是,众人就见,瞩目之中的贾琅冷静自持。 虽面颊稚气犹在,但那双眼,蕴含着超凡脱俗的静气。 让人一望则知,他并不是懵懂无知所以无畏,而是了然一切,却依旧不惧。 还真让贾家这破铜烂铁里出了个真金? 明德帝不信,“过来,是与不是,让朕考一考才知道。” 他招手示意许玥上前,走近一看,越发俊秀无俦。 随后开始考教,先是从四书中随意抽了几句。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下一秒,贾琅便答:“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明德帝没叫停,贾琅便一直背了下去,直到将其下整篇《大学》背了出来。 明德帝未曾点评,只继续考校,将《论语》、《孟子》、《中庸》、《大学》里的句子混搭,询问出自何处。 贾琅还是连思考都不需要,出口便是流畅的答案,无一错漏。 直至最后,明德帝语速越来越快,掺杂的小陷阱越发隐蔽,人也直起身来。 整整三刻,绛雪轩竟全是明德帝同贾琅你来我往的问答声。 “好啊!”,明德帝将手中的串珠往上一甩,“是个大才!恩候,你倒是有个好儿子!” 贾赦早就在这一问一答中神色激动,脸涨得通红。 一旁旁观的朱允则同样脸色发红,生怕明德帝想起还有个儿子在这儿。 这贾琅竟如此聪慧? 朱允成同样讶然,却也并未因此动容许多。 贾琅暗松了一口气,明德帝的问题刁钻,又如疾风骤雨扑面而来,险些使他也无法招架。 幸而有惊无险。 “明德帝好感加一。” “朱允成好感加一。” “朱允则好感加二。” “达成成就:帝问。该成就可为宿主增加朝臣名望,当前您的名望为:默默无闻。” 未曾想对此次问答感触最深的竟是一直端着的四皇子。 一番考校后,明德帝将贾琅夸了又夸,旁的却没说什么,便让贾琅与贾赦一同出宫了。 与他们同至荣国府的还有明德帝流水般的赏赐,其中最显眼的还是那块宝玉。 贾家这一大家子人正聚在老太君的荣禧堂等贾琅来问话。 依旧是贾母坐在上首,王夫人并邢夫人坐在两侧,王熙凤并李纨分别立于婆母身后,宝玉、黛玉、迎春姊妹坐在下首。 甫一听陛下赐予贾琅一块宝玉,王夫人的帕子险些没有捏住。 许是养气功夫做的愈发足,竟还在脸上露出一个笑来。 倒是邢夫人被这泼天的赏赐一砸,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又压二房一头,一时腰板更直。 老太君将立于堂前回话的贾琅拉到身边儿来,也不问他遇到了什么,“进宫一趟觉得如何,可是累到了?” 贾琅一一答了。 旁边端坐的王夫人听了一圈,按捺不住,“可曾听了你大姐姐的消息?” 这说的大姐姐自然是被送入宫中做女史的元春。 听了这话,宝玉也眼巴巴的瞅着贾琅。 “未曾听闻大姐姐的消息。” 贾琅注定让二房失望,他被带入宫中就直奔御花园。 接着就先后撞见皇子与陛下,哪有闲暇去瞧一个并不亲近的大姐姐? “陛下就未曾同你提过元春?”王夫人含着泪,笑容勉强起来。 贾琅见对方全然未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便也不再理会,只同黛玉、迎春说话。 王夫人还待再问,贾母先止住话头道,“好了,琅哥儿进宫一趟也累了,先回去同他老子歇歇,咱们几个就别拖着他了。” 王夫人咬着嘴唇垂下眼帘,一字不发。 宝玉倒是机灵,知道自家母亲的做派许是惹得贾琅厌烦。 便接道:“若是正事说完了,琅兄弟就先走,母亲和大娘也回去歇着,我们陪着老祖宗安生坐坐。” 说着他往黛玉身边凑了凑。 第十一章 史上第一琅吹 贾宝玉这话一出,那头迎春就笑着接道。 “宝兄弟,可不就是巧了么,我来时才同林妹妹相约一会儿去做针线。 还要聊些女儿家的私房话,只怕是要辜负你的好意了。” 话毕,她起身拉着黛玉向贾母福身,“便同老祖宗告罪一声,我与黛玉先走了。” 贾母不好将宝玉硬推上去,只笑道,“都散了吧。” 迎春姊妹三个并黛玉便都退了出去,在院门口分别。 这厢,迎春同黛玉离开,宝玉却追了上来,口中高呼。 “迎春姐姐、林妹妹,二位等等我!” 甫一听这声音,黛玉便暗自腹诽:“怎么竟避不开这天魔星了么!” 迎春见状拍了拍黛玉的手,转身道,“宝兄弟?怎么一个人跑来了,仔细摔着。” “不打紧,不打紧。” 这宝玉看也不看迎春,一双眼只盯着黛玉瞧,“从前我都与姐姐妹妹们在一处顽,如何现在却要避开我?” 这话说得他竟好似还有万般委屈一般。 眼瞧着这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愈来愈多,黛玉不欲与他在此处纠缠。 “实是我和迎春姐姐约好了,再者我那院子还未洒扫彻底,待梨香院可见客了,必是要邀请姐姐妹妹们同聚的。” “那到时候我也能来么?”宝玉尚且不死心,又上前一步问道。 迎春上前一步将二人隔开,“自然,到时别说宝兄弟,琅兄弟、环弟弟还有大房的琮弟弟都要来的。” “叫他们来做什么,平白惹人厌烦......”这憨货竟还嫌弃上了旁人。 ”好罢,林妹妹可要记得请我。” 落后许久的袭人追了上来,宝玉这才在袭人劝说下依依不舍的走了。 迎春、黛玉这才具松了口气,这二人对视一眼,竟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我怎么不知何时同你约了针线?”黛玉笑着问道。 “好你个没心肝的林丫头!”迎春笑的眼角泛泪,正抽出帕子擦拭,一听这话便指着黛玉假意气道。 “我这都是为了谁扯了这些谎,还不是瞧你不愿同那位打交道么!” 黛玉见迎春像是恼了,忙不迭去扯她袖口,“好姐姐,可千万别恼了我,是我笨嘴拙舌说错了话。” “你呀!” 迎春伸手点了点黛玉额头,“现在也是躲开了不想见的人,你还待如何? 与我同去大太太处见见琅兄弟?” 黛玉也不再撒娇卖痴,只点头应道,“原就是有此意,竟被个蠢物耽误了这许多功夫,咱们快些走吧!” 那边,邢夫人同贾琅回了正院,贾赦已在房内等候。 一进门,邢夫人便屏退左右,一下扑在贾琅身上。 “我的儿!快让为娘看看,这趟进宫可受了什么委屈?你爹爹有没有护着你?” 她在贾琅身上不住翻找,像是要找到什么隐蔽伤口似的。 先前在荣禧堂她不便多问,也不欲在二房那露了下风。 好容易挨到回房,满腔忧子之情这才有处宣泄。 贾琅到底人小气力不足,一时不察险些被母亲扒掉外裳,他只好求助父亲贾赦。 一旁贾赦早就心生醋意。 这邢氏果真眼皮子浅,说的那宫中似是龙潭虎穴一般,老爷我还护不住琅哥儿么! 他倒是全然忘记自身如何被明德帝吓得涕泪横流了。 再者老爷我也一同进宫,怎么不见这妇人如何关切我? 贾赦心中再多不满,也还是将贾琅从邢夫人魔掌下解救出来。 “有我在琅哥儿如何能受委屈?倒是给我大大的长脸!” 他还要再说,邢氏的大丫鬟谷雨隔着帘子道,“二小姐同表小姐来了!” 得了通传,黛玉同迎春便婷婷袅袅进了里间,先向贾赦、邢夫人见礼。 迎春这些日子被邢夫人养的很好,虽是还有些害怕贾赦,到底还是关心弟弟。 “琅弟弟,今日在祖母跟前我们不好多问,你这趟进宫如何了?” “父亲正要同母亲细说呢,两位姊妹到的正好,也坐下来一起听罢。” 邢夫人笑着免礼,贾琅同样同黛玉、迎春二人见礼。 三人见面自是高兴,都一脸笑意落座。 贾赦正要说到精彩处,被黛玉、迎春二人打断也不生气,只让二人快快落座,便继续讲述。 “琅哥儿一入宫便同三皇子、四皇子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陛下问我琅哥儿如何,我只答‘珠玉在侧,觉我形秽’。 陛下不信,便要亲自考校琅哥儿,你们猜怎么着?” 贾赦正说到尽兴处,觉得口渴。 也不管茶水是否寒凉,拿起桌上的紫砂茶壶便对嘴灌进去。 “然后如何了?”黛玉正听得入迷,一双妙目发亮,可叹贾赦竟在此处停下,便急急催问。 见众人都看向她,不禁俏脸一红,拿帕子遮脸道,“都看我做什么,舅舅还没讲完呢!” 贾琅不欲使得黛玉羞臊,便让父亲不要再卖关子。 “陛下连考琅哥儿三刻,一刻不停,便是经年学究有些题目都答不上来。 偏我们琅哥儿对答如流,连陛下都惊了!” 贾赦哈哈大笑,颇有些意气风发。 邢夫人并黛玉、迎春二人更觉与有荣焉,捏着帕子,一张俏脸色若桃花。 “林黛玉好感加一。” “贾迎春好感加一。” “倒没父亲说的这般厉害,只是陛下的问题我恰好略知一二,也是勉力才不出丑罢了。” 贾琅倒不觉有什么厉害,实话实说道。 经此一役,他倒因此察觉自身学问上的不足,日后更该勉励才是。 “琅表哥已经是极厉害的人物了!”黛玉赞道。 琅表哥之才已然超出同辈者许多,她适时想到父亲林如海。 不知父亲这般年岁是否也是如此惊才绝艳? 她复又问道,“既说叫表哥进宫是因着皇子选伴读,那陛下可定了让琅表哥做哪位皇子的伴读?” “这......”贾赦激动上头,竟全然忘了问这件事,只得看向贾琅。 邢夫人并黛玉、迎春也一同看过去。 “陛下心中早有决断,只是未曾与我们说。” 贾琅端是镇定,他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又道,“咱们只等消息就是。” “正是,正是。”见儿子如此说,贾赦这才将心放下,转而安抚邢夫人来。 第十二章 贾赦:爷是傻白甜团宠 大明宫内,被贾琅认定早有决断的明德帝正同两个儿子说话。 “今日见了贾家这个,你们觉得如何?” 三皇子朱允成思虑片刻。 “若单论皮囊来看,虽还稚嫩,倒也看得出绝色,配得上父皇赏的那块宝玉。 至于旁的,儿子愚钝,瞧不出了。” 一旁的皇四子朱允则却道,“儿子倒觉着那贾琅是个人才,若三哥不要,将他给儿子做个伴读也好。” 实在是贾琅方才在绛雪轩对答如流的模样让朱允则印象深刻。 他私心想着若是能让贾琅做自己的伴读,或许少傅便能少罚他抄几本书。 明德帝倒没立刻回应,只是瞧着这两个孩子。 大的这个,太聪明、心思太多,同朕说话也遮遮掩掩,没趣。 小的这个,是个表面光,面上瞧着正经,内里竟是个直肠子,半点心眼也无。 这俩孩子各有各的好与不好。 明德帝一甩袖子,“那便将贾琅给老三做伴读吧。” 他大踏步离开,路过四子时拍了拍这孩子肩膀。 “老四,你也多长点心眼吧!”端是语重心长。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朱允则被这一拍搞得不解其意,只转头看向三哥。 朱允成瞧着父皇离去的背影,复又瞧了瞧四弟那张怎么绷着都透着傻气的脸,也拍了拍对方肩膀。 “没什么,你就这样很好。”说完便也离去。 只留朱允则一人冥思苦想。 这边,明德帝带着何之礼回了御书房。 他从案上捡起一本奏折看得漫不经心,半晌竟笑了起来,“大伴,你瞧着今日那贾琅如何?” 何之礼适时从女使手中接过一杯热茶放在案上,明德帝并不急于喝茶,只看向何之礼。 “奴才哪懂这些啊,只是瞧着一等将军的公子长得是真真好。”何之礼躬身回道。 明德帝也想起贾琅那张脸,“也是,恩候那张脸平平无奇,竟能得这么一个儿子。” “这就是得天独厚了。”何之礼跟着笑道。 “那大伴你说,是那贾琅得天独厚,还是那传闻衔玉而生的贾宝玉更得庇佑啊?” 明德帝复又发问。 这话一出,何之礼登时跪了下去,冷汗直冒。 “陛下,您可别拿奴才取乐了!再怎么得天独厚也越不过您去啊! 您是天子,恩泽四方。谁更得天老爷看重,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吗!” “你这老货胆子忒小,朕不过说说罢了,还能问责你不成?” 何之礼方又抓起落在地上的拂尘爬起来,“奴才一直是个不经吓的,还是陛下包容老奴。” “罢了。” 明德帝没了兴致,“你亲自跑一趟,去知会贾家那群人,朕定了贾琅为皇三子伴读。” 何之礼应了声“诺”,复又问明德帝可要传口谕? “那也太给他们贾家脸面了,就你去一趟得了。”明德帝这般说道,何之礼这才告退。 一时间整个御书房除了明德帝及侍茶女使外竟再无一人。 “珠玉在侧,觉我形秽。” 他念着这句话,将手中奏折掷于案上。 “可惜了啊!” 到了晚上,宫外众人具已知道贾琅被定为三皇子伴读,也算是入了品级也有了前程。 一时间拜帖便如雪花般朝着荣国府扑来。 贾琅让父亲一一拒了,又让大房众人紧闭门户不许张扬。 这才遁入院子,不理世事,只琢磨日前得到的奖励。 因着“系统”奖励:前朝旧事于梦中发放。 贾琅便早早叫侍书将一众闲杂人等赶走,不许靠近。 自己回了里间,合衣置于床榻。 一时天旋地转,再睁眼已是身处学堂模样的地方。 还未等贾琅做出反应,他正前方一位锦衣少年回头笑道。 “恩候,怎的在课上睡着了?仔细太傅罚你!” 一语未了,只见一袭明黄翩然而来,“子清,别逗弄恩候了。” 来人眉眼带笑,端是清贵无双,眉眼间具是骄矜。 众人纷纷起身:“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恩候。 贾琅从不是蠢人,只消片刻便明了自己已身处父亲贾赦的过往。 此时应是父亲做前废太子伴读那段时日。 前朝旧事,倒是恰如其名。 那边太子党众人正聊到诸位皇子,待有人提五皇子时,贾琅耳朵一动。 这五皇子恰是如今的明德帝。 众人正笑这五皇子为人怯懦,难登大雅之堂。 太子端坐在众人当中,一派漫不经心。 大庭广众便可如此谈论皇子,可见此时前废太子何等盛宠。 却不知如何竟成了那般结局? 贾琅正想着,那位名唤子清的锦袍小将又提到他。 “快别提五皇子了,咱们恩候看了几本江湖杂书,正是侠肝义胆的时候。 前几日还替五皇子训斥了对他不敬的嬷嬷呢!” 太子闻言倒来了兴致:“恩候,可是如此?” 贾琅顿觉周身不受控制,只听得自己大声道。 “回太子话,看杂书是绝没有的事儿。 但六皇子的嬷嬷实在是太过张狂了些,我便训诫了她一顿。” “你可知那是......”有人忿忿不平想说些什么,却被太子抬手止住。 这身着明黄的太子撑着下巴,“恩候还小,想做就做罢,左右也不碍着孤什么事儿。” 众人便不再多言。 画面一转,贾琅又发觉自己换了个地方。 “你在这儿做什么?”这还是贾赦的身子。 他面前是尚还稚嫩的明德帝,现今的五皇子。 只见这皇子打扮的明德帝正躲在御花园一角,将一块果子递向贾琅。 “这是贾世子你要的束脩。” 五皇子话甫一出,这身体便一愣。 贾琅登时察觉到尚且年幼的父亲心中正不可置信的想:竟还有这般软弱的皇子,还真是蠢货。 思及明德帝上位时的腥风血雨,贾琅无奈扶额,不知到底是谁愚蠢。 这五皇子此举明着是来借父亲势的,怎的父亲这也看不明白? 御花园来往人数众多,必能一眼瞧见五皇子与父亲“相交甚密”。 这才是五皇子的目的。 父亲年轻时竟如此天真,怎的毫无察觉么? 梦中景象破碎,贾琅复又睁开眼睛,半晌无话。 第十三章 打!都能打! 这厢贾琅因着梦境,一时思绪纷杂,全无睡意,只得睁眼到天明。 那边明德帝并贾赦也做了相同的梦。 只他二人以为是白日重遇故人所致,因而只是心下感慨,并未觉察出异样。 次日。 是贾琅为皇子伴读第一日,需入大明宫进学。 邢夫人寅时便醒来,带着几个大丫鬟为贾琅装填行囊。 或是笔墨纸砚、或是外裳吃食。 若不是白露拦着,邢夫人还想往行囊里塞把匕首。 此举瞧的众丫鬟魂不附体、胆战心惊。 待行囊装完,又唤来帽儿、扇儿、坠儿共三个小厮,叫他们外出行走需得看顾好主子。 直至卯时,才使唤人叫贾琅起身。 贾琅甫一见那行囊,顿觉好笑,却也不忍弗了母亲好意。 只让小厮带着,想着到时放在车上不带入宫便是。 因着是第一次入宫进学,便叫了家中那辆四架马车。 贾赦并邢夫人一同相送。 路上邢氏照旧有千般话要嘱咐,贾琅一一应了。 倒是旁听的贾赦早就不胜侵扰,便张口制止邢夫人。 自己却又道,“你一向是个懂事孩子,平日从未叫我担心。 今日你入宫只记得一点,万不可叫自己受了委屈。 若是四王八公之下哪家子侄敢招惹你,不必怕给我惹麻烦,狠狠打回便是。” 邢夫人也应和点头。 贾琅登时便忆起昨日梦境,便好奇道,“若是四王八公家的招惹儿子该如何? 若是皇子欺辱儿子又该如何?” 贾赦冷笑一声,他读书时谁都能打得,怎的自己儿子还要受他们气么! “若是四王八公家的子侄敢招惹你,你也给我狠狠打回去。 回来将他们都是哪家的告知我,老爷我再带你亲自打上门去。 至于皇子......” 还未待贾赦说完,邢氏便急急接道:“我儿,若是皇子你也打回去! 万事不怕,都有你爹呢!” “蠢妇!” 贾赦一听便是好一阵咳嗽,“我是他爹,又不是天王老子! 打了皇子如何能护得住他?” 他思量片刻又道:“若是皇子,你便去找官家,求官家做主,其神情越悲怆越好。” 话正说着,马车已到了大明宫附近。 邢夫人不便下车,只在车内相送。 贾赦步行将贾琅送至大明宫,待贾琅同内廷侍卫确认腰牌及身份后方才离去。 甫一进马车,便见邢氏正默默拭泪。 贾赦又是一顿好生安慰。 这边贾琅随着一位小黄门进了尚书房。 本朝尚未立太子,皇长子及皇二子皆已上朝听政。 因此贾琅同三皇子朱允成、四皇子朱允则见礼后便坐下听课。 皇子少傅皆为翰林院进士出身,半日下来贾琅受益颇多。 待到午时,朱允成邀贾琅同去皇后所在坤宁宫用膳。 皇子请,不敢辞。 他们到时,坤宁宫正殿案上已摆放好餐食。 皇后王氏瞧着年岁不大。 并不如何端庄,反而十分娇俏。 神态天真,恍若少女。 一见朱允成便什么也不顾,只一叠声问他可有吃好、穿好,尚书房可有人欺辱他。 那样子同邢氏如出一辙,竟全然未曾看到三皇子身后的贾琅。 朱允成甫一进殿门,便有一堆话围着,一时竟倒不出空来同皇后引荐。 倒是王皇后身后的一位中年女官走了出来,向贾琅见礼。 “贾公子见谅,奴婢梦姑。 皇后娘娘思子心切,一时也顾不上别的,公子也无需拘礼,先请上座。” 复又往里一伸手:“贾公子,请。” 待到贾琅落座,王皇后方才拉着朱允成过来。 “这位是?” 王皇后转身向身后女官问询,瞧着竟像是全然不知伴读一事般。 那名梦姑的女官一福身,“这位是荣国府贾家的贾琅贾公子,如今正是咱们殿下的伴读。” “原来是你!” 坤宁宫显然并无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只见那王皇后恍然道,“你便是那个‘珠玉’么?” 什么珠玉? 贾琅不明其意。 “珠玉在侧,觉我形秽。 一等将军那日同父皇说完,这话就传出去了,现下怕是都知道了。” 朱允成瞧见他不明所以,当即笑道。 贾琅这才恍然,父亲那话一说,他便知道或早或晚他会因此小小扬名,倒也未曾忧虑。 贾家已是烈火烹油,不缺他这一根薪柴。 若想谋得出路,需得破而后立才好。 他不怕扬名,不遭人嫉者,是庸才! 今日这点风霜雨剑也要避过,来日贾家之危若至,难道还会有人让他不成? 他当即道:“回皇后话,正是小子。” 王皇后似只是随口一提,应和一声后又不再言语。 待这顿午膳用完,今日已然无事,朱允成便遣人送贾琅出宫。 贾琅离去,梦姑上前招呼女使撤走餐食,又陪同皇后回了寝殿。 “皇后今日有些莽撞,毕竟是官家钦点伴读,瞧着又是个良才,何苦难为那孩子?” 王皇后噘嘴,愈发娇憨,“姑姑不必劝再劝。 什么良才美玉,如何比得上成儿?” 她坐在铜镜前,将发间钗环一一卸去。 “那贾家与本宫母家王家虽有姻亲,却早已是日薄西山,不值一提。 何况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谁知他日后如何?” “前日本宫已选好伴读人选,偏官家定了他,总归让人不高兴。” 皇后离了铜镜,换了身寝衣,“不必再说,本宫乏了,要歇一会儿。” 贾琅甫一离开大明宫,明德帝那便得了消息,连着坤宁宫的事儿一同被置于案上。 何之礼跪在地上,不敢直视天颜,只在心中揣测官家心情如何。 明德帝先是瞧了眼贾琅今日做了什么,又拿起那份记录皇后言行的密报。 只觉心中疲累,不由得捏了捏眉心。 罢了,当初选王氏做皇后不就是因为她蠢吗? 这自认为聪慧的蠢人是最好把控的。 “起来罢。” 明德帝唤了声何之礼,“你去库房挑点小玩意儿,送到荣国府去。 记得是你亲自去。” 何之礼诺了一声,刚要离去又听明德帝问道。 “贾家送进宫的那个姑娘,叫元春的,现下在哪呢?” 第十四章 邢夫人大战薛姨妈 再说回这二房这位王夫人。 那日她收了外院口信,知晓两件事。 一是她母家哥哥王子腾升了九省统制,奉旨出都查边。 二是她一母所生姊妹薛氏正要上京送女待选。 又知这薛氏之子薛蟠因着个女婢沾了人命官司。 所幸无虞,只是耽搁了几天,如今已是快到京都了。 王夫人一时高兴,心中顿生万千筹谋,只待这薛氏入京慢慢盘算。 这日,贾琅下学归来,便得了消息,唤他去前院入席。 “好端端的家里如何摆了席面?” 贾琅奇道,“是哪家亲戚上门拜会了么?” 若是亲戚上门,不过是各家见各家,又何需这样大的排场。 “还能是谁,自然是二房的好妹妹上门,从金陵薛家来的。”邢夫人在旁忿忿道。 “这一进府便是阖家拜会,四处送礼,哄得老祖宗开心,自然万事好说。” 也不怪邢夫人心中不平,实在是她自家亲戚上门时,贾府多有冷落。 两厢比对,任是圣人转世只怕也不能毫无芥蒂。 “母亲不必如此。” 贾琅不忍邢氏落寞,便道,“日后咱们分府别住,母亲的母家上门不比这风光许多?到时我亲自相迎。” 邢夫人被这童言童语逗得一笑,不再郁郁。 被身后白露一拽,似是想到什么,复又说道。 “母亲晓得你是个最孝顺不过的,只是薛家同咱们可不是什么实在亲戚。 你万不能一时心软给自己招来麻烦。” “母亲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贾琅更奇了,“他们便是求也只会求二太太,如何能求到我身上?” “你当那薛家为什么来京都? 今上正为公主郡主选入宫陪侍,那薛氏是为了她那唤宝钗的女儿来的!” 邢夫人见贾琅不解其意,当即急道:“你是皇子伴读,他们必然是要从你这探听点什么。 若是那更不要脸的,怕是就要求你替他们说好话了。 我的儿,你可千万不能糊涂啊!” 贾琅原本不知缘由,听了这话便也渐渐懂了。 他感念邢氏一副慈母心肠,更对薛家妄想感到好笑。 公主、郡主选侍读怎会如此轻率? 必是家室、人品、才学样样不差才能有一丝机会罢了。 “母亲放心,儿子知晓了。” 他又唤侍画进来,“去前院通传一声,就说我实在是乏累,今日就不去赴宴了。” 贾琅想了想,又嘱咐道,“这话你原原本本再同父亲说一遍,让他心中有个成算。” 侍画福了下身,便去前院传话。 贾琅扭头,便看到邢氏一副“还可以这样”的神态,更觉亲切。 “本就是二房的亲戚,叫我做陪实在不成样子,拒了也就拒了。 若是真如母亲所说,薛家想走我的门路,日后定会寻机会来见我。 任他们如何,儿子都不理会他们便是。” 他这样安抚邢夫人,又道,“儿子今日实在乏累,真要好好歇上一歇。 母亲若无事,儿子便自行去了。” 邢夫人一听这话也不欲久留。 那薛氏并女儿宝钗正在后院,由贾府女眷做陪,她必得去一趟的。 话毕便匆匆离去了。 贾琅对邢夫人谈及自身疲累并非托词。 实在是每日进学、与众皇子交际所耗精力不知凡几。 他自身尚是幼童,长久下来便有些撑不住。 贾琅想着过些时日需给自己找个师傅,习得些武艺。 不求冲锋陷阵、征战沙场,只求强身健体之用。 他这般想着,转头又拿起一本《易经》细细研读起来。 如此直到晚间。 邢夫人又带着黛玉、迎春一同拜访了。 这些时日,黛玉同大房愈发亲密,不再谈及你、我,言谈间竟将自己视为半个大房人了。 黛玉甫一落座,也不说话,只自己笑起来。 贾琅不知所以,只看向邢夫人、迎春,盼着有人能解释一番。 迎春被弟弟这么一看,顿觉心口一片柔软,当下也不卖关子。 笑道:“琅弟弟可不知道,今日母亲好大的威风呢!” 黛玉跟着连连点头,一旁被夸赞的邢夫人挺直腰板满脸笑意。 迎春继续道,“因着薛家姨妈来,我们都去了祖母院子做陪。 原本是没什么的,谁知二太太想薛姨妈在这儿住下,竟看上了林妹妹的梨香院。” “若她好声好气同林丫头商量也就罢了。 偏二房那个是个最要脸面的,竟自个儿不提,推了个小丫鬟出来。” 邢夫人接道,“当着那么些人的面,又是孝道又是亲戚的,好顿胡说。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就把这群人撅回去了。” 迎春又接着笑,“哪有撅回去这么简单,母亲那话分明是指着薛姨妈和二太太的鼻子骂,真真儿是叫人无地自容。” 正说着,迎春指着邢夫人身后的丫鬟霜降。 “霜降是个最会学话儿的,好姐姐,快把母亲当时的话学给琅哥儿看看!” 那霜降得了邢夫人点头,便也落落大方站出来,伸手掐腰,一甩帕子便学道。 “弟妹这丫鬟说话忒痴! 论说我也是个外八路的嫂子,同薛家这位也算不得什么正经亲戚。 可林丫头的院子到底是我给置办的。 如今你们想要了去,倒不如先同我分说分说。” 瞧那模样,竟将邢夫人平日里的骂人的样子学了个十成十。 莫说黛玉、迎春,就是贾琅也忍不住笑起来。 霜降继续道:“若论孝道,人家林姑娘正经的父亲是三品巡盐御史,和你们薛家又是哪门子亲戚,要给你们撑门面? 若论亲近,这上头可还坐着她的亲外祖母! 若论理字,那就更明白了,我们林丫头先入府,先选了院儿,倒是要给你们让出来。 你们薛家好大的威风啊!” 这话说得刁钻刻薄,却实在是漂亮,句句骂薛家,偏又把王家也骂了。 贾琅未曾想母亲竟有如此大的进益,顿感欣慰。 黛玉笑的愈发大声,半晌才平复下来。 又忍不住同贾琅笑道,“这府里都说我是个言辞锋利、从不让人的刻薄性子。 谁知道我这是有传承的呢!” “好哇!林丫头!” 邢夫人一听便知道黛玉说的是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贾琅任母亲与众姐妹调笑,待平复后又问道,“母亲如此,那薛家最后如何了? 祖母那边又是何反应?” 不待邢夫人张口,黛玉便道:“薛家没在大舅母这落到好儿,只说在府内找一处院子先住着. 待他们京中的房舍洒扫好再自行搬出去。” “至于外祖母。” 黛玉斟酌一番才道,“外祖母瞧着不那么高兴,却也似乎并不生气。” 这话一出,贾琅便知道了. 无非是纵横捭阖四字。 倒是黛玉,被这么一问似是也明白了什么. 她也不言语声张,只是瞧着贾琅的目光又晶亮几分。 “林黛玉好感加一。” “好感度达标,获得物品:长春功第一册,功法只能在脑内呈现,可于纸上誊抄。翻看不限次数。” 第十五章 什么不问问神奇宝玉呢 当晚,荣禧堂内,史老太君正要安寝。 丫鬟婆子们都被驱了出去不许进入,只留了鸳鸯在里间侍候。 那鸳鸯扶贾母靠在软榻上,又将烛芯一一剪好。 贾母任凭鸳鸯动作,半晌问道,“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鸳鸯这才回身放下手中物件,犹豫片刻道:“今日二太太是太不稳重些。” 说着她又窥探一眼贾母神色,续道:“可大太太也是糊涂,何苦要当着薛家的面儿闹得这样难看。” 贾母面沉似水,忽地冷笑一声,“你也不用替二房描补,她王氏做得,自然该想到会有人驳斥她。 先前把元春送进宫,只说什么为了贾家的前程。 如今撺掇我同琅哥儿开口让薛家做选侍,也是为了贾家的前程? 只怕是为了他们王家吧!” 越说越生气,贾母也顾不得替二房遮掩,只管恨声痛骂。 “如今我还没死呢!他们就想欺负了林丫头去。 若改天我死了,怕不是要将我的坟都挖了,才能彰显出他们王家的威风来! 目光短浅、贪吝无度的蠢货!全天下的便宜都想占了去! 什么孝顺、慈悲,都是装出来哄我的!也不想想我经历多少风雨!” 几个大丫鬟并媳妇婆子站在屋外,各自低着头。 都恨不得堵住耳朵,只求没听见屋里越来越尖刻的骂声。 自从老太君进了这座院子,谁敢忤逆她老人家? 便是当初赦老爷出了那事儿,她老人家虽也又哭又骂的,可没生这么大气、骂得这么难听啊! 这可要怎么了局? 这群媳妇、婆子聚在一起,半天也没个章程。 只听得屋内鸳鸯低声安慰了几句,骂声才渐渐平复下来。 一夜无话。 荣禧堂内发生了什么贾琅一概不知。 第二日恰逢休沐,他便使唤小厮坠儿去城内寻个有名声的武馆师傅来。 “系统”给的物件:长春功是门养生功法,用于强健体魄再好不过。 他叫个武馆师傅,是为了帮他打磨筋骨,指点姿势,别走岔了路去。 晌午不到,一位姓陈的武师便被请了过来。 贾琅问了些基本,又同武师定了时辰,约定每日卯时起身。 先扎马步,待马步扎的稳了再徐徐图之。 这边送走了武师,那边贾琅又迎来了位不速之客。 你道是谁,竟正是缠绵病榻半月有余的贾宝玉。 那宝玉自从母亲王夫人处听得了贾琅被选为伴读,不如何妒忌,倒十分惋惜。 直言:如琅兄弟那般钟灵毓秀的人儿竟也要被那些“禄蠹”玷污,实在可惜可叹! 偏那日在宁国府见了秦可卿之弟秦钟,见其粉面朱唇、身材俊俏,一时痴了去。 复又想起伴读一事,竟不知如何求得贾母,让那秦钟给他当了伴读。 今日恰是万事已定。 宝玉送贾母从宁国府处回来,忽地想到薛宝钗曾言想见一见这个琅兄弟,这才登门拜会。 宝玉甫一见贾琅,便又觉秦钟不过是人间俗物。 还是自家兄弟人品出众、举止风流,一时竟全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贾琅只得开口:“宝兄弟今日怎么想起来我这小院坐坐?” 宝玉这才如梦初醒,忙笑道,“原是看今日日头正好,便想邀琅兄弟在府内转转,不知可有闲暇?” 贾琅是知道这个宝玉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 “邀约”是假,“拜托”是真。 只是他刚随着武师扎马步,身上出一些汗,浑身气血精力更盛。 也愿意出去逛逛,瞧瞧热闹。 便笑道:“不敢请耳,固所愿也。” 这二人在园中闲逛,你言我语也打发了不少时间。 贾琅只见宝玉带他越走越偏,竟走到一处小院门口。 他登时便笑道:“宝玉啊宝玉,我竟被你诓了去。 这儿莫不是二太太的亲戚,薛姨妈处吧?” 贾琅这话音一落,院门口便哗啦啦出来了几位丫鬟婆子。 为首那个妇人瞧着四十余岁,浑身富贵气,一脸笑意。 “都说咱们赦大老爷的公子是个最聪明不过的,可不正是我的院子。” 那薛姨妈笑着,意欲将贾琅、宝玉二人引入院内。 贾琅也不推辞,只似笑非笑瞧了薛姨妈一眼,便走到了最前头。 甫一进屋内,便见一位身着蜜合色棉袄,脸若银盆、眼如水杏的女郎捧茶出来。 薛姨妈便指着这女郎道:“这便是我那女儿,名唤宝钗的。 她那哥哥今日不在,改日必要让他去见你。” 贾琅同宝钗见礼,复又坐下同宝玉闲聊,竟半点不理薛家人了。 薛姨妈瞧着着急,只强笑着道:“我这年纪和你们这群半大姑娘小子聊不到一起,我先去催催外面的茶水果子了。” 说着掀开那吊着的半旧红软帘便快步走了出去。 薛宝钗心下暗叹,到底还是先张口问老太太姨娘安,复又问别的姐妹们可都好。 待得了宝玉答复后,又笑道:“我在金陵还听母亲讲宝兄弟衔玉而生的奇事。 说那宝玉是从不离身的,怎的没见你带出来也给我瞧瞧?” 宝玉一听这话便被勾起心事来,只低头喝茶,也不言语。 贾琅倒是笑道:“薛小姐刚来许是不知道,那玉不在家中,今日你是无缘得见了。” 宝玉到底姓贾,是以他不欲在外人面前自曝其短,只找个由头遮掩过去。 宝玉见状也松了口气,接道:“正是如此,但要说我那玉也不值什么。 比不得琅兄弟身上这块陛下亲赐,那才是天地造化的灵玉呢!” 宝玉提起的正是那日明德帝赏给贾琅的玉石。 邢夫人一得了这玉石便命能工巧匠日夜雕琢,如今正佩在贾琅身上。 那玉佩只有巴掌大,灿若明霞,莹润如酥,呈祥云之形。 技法巧夺天工,实乃一等一的好物。 听得宝玉这话,薛宝钗更添兴致,“琅兄弟可否让姐姐好好瞧瞧?” 说着便挪近前来,宝玉亦凑了过去。 贾琅心中冷笑,正待说话。 几日不见的“系统”有了反应。 【薛宝钗想要观赏御赐宝玉......】 【1.掀桌,凭什么给你看】 【2.给她看,也瞧瞧她的璎珞项圈】 【3.为什么不问问神奇宝玉呢】 第十六章 早知琅表哥来,我就不来了 “宝兄弟怎么想?可是也想瞧瞧?” 贾琅也不瞧宝钗,只盯着宝玉问道。 要说这宝玉是个最怜香惜玉的风流种子,因着听了宝钗的话,也勾起好奇。 只笑道:“若是琅兄弟割爱,能给我同宝姐姐瞧瞧便是再好不过了。” 正说着话,又往贾琅这儿瞧,却见贾琅面上虽带笑,一双凤眼却似把刀子,瞧着竟是动了真火。 “话说回来,看与不看又如何打紧?” 贾宝玉不明所以,但也还算机灵,因而又补道,“那玉到底是天家恩赐,我是素来笨手笨脚不听使唤的。 若是不小心磕了碰了,岂不是连累全家?” 薛宝钗一听这话便调笑宝玉:“我道是什么,连你这皮实惯了的也怕。 便只让琅兄弟放在桌案上,咱们凑近看上一看不就行了? 琅兄弟,你觉着如何?” 不愧是二房的亲戚,这不动声色撺掇别人的劲儿都同二太太王夫人一模一样。 若是王夫人知晓自己的宝贝疙瘩宝玉被薛家这对母女当了马前卒,不知是何感想? 贾琅这般想着,也不再推诿,将那玉佩解下托在手心。 宝钗、宝玉便凑近细细观赏。 那薛宝钗瞧着玉佩赞道:“到底是今上恩赐,我们薛家大小也算是个皇商,竟也未曾见过这样莹润的宝玉。” 说着也不伸手,只抬头望向贾琅,“琅弟弟这玉可也有字没有?” “不过是块玉,平日里带着顽罢了,何须配什么字?”贾琅答道。 宝玉因听着宝钗反复问玉,不禁奇道。 “宝姐姐怎的这样在意那玉有字没有,可有什么缘故?” 这厢宝钗摇头,只笑道无事。 身后宝钗的丫鬟莺儿嘻嘻笑道,“哪是无事呢? 缘是我们小姐也有个项圈儿,上面錾了几句话。 推己及人,才这般问两位爷的宝玉可有字没有。” “莺儿,越发多嘴了!”宝钗适时嗔道。 宝玉听了,也被勾起兴致,忙笑道:“原来姐姐那项圈上也有字,给我也赏鉴赏鉴。” 宝钗道:“你别听她的话,没有什么字。” 宝玉笑央:“好姐姐,你怎么瞧琅兄弟的,却不许咱们瞧你的呢?” 他复又回头道,“琅兄弟,你说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宝钗被缠不过,因说道:“也是个人给了两句吉利话儿,所以錾上了,叫天天带着。 不然,沉甸甸的有什么趣儿。” 贾琅此时与宝玉、宝钗就近,只闻一阵阵凉森森甜丝丝的幽香,竟不知系何香气。 那边宝玉正问着:“姐姐熏的是什么香?我竟从未闻见过这味儿。” 那厢宝钗已是解了排扣。 从里面大红袄上,将那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璎珞掏将出来。 还未待宝钗作答,贾琅已是面色大变,登时站起身便朝着外面走。 回头一瞧那石头脑袋还愣着,同他那宝姐姐说话呢! 于是又回过头去,劈手拽过宝玉的衣襟,就这样扯着他往外走。 甫一掀开门帘,便见薛姨妈隐于帘后做偷听状。 贾琅径直拽着宝玉路过,竟是瞧一眼也嫌脏。 那薛姨妈竟一声未吭,也不阻拦,眼瞧着贾琅同宝玉就这样离去。 “琅四爷!琅四爷!” 宝玉被这般拽着,身后的奶妈妈并一众小丫鬟不敢上手抢夺,只跟在身后不住念叨。 “您行行好,先撒开手放了咱们宝二爷。 有什么事儿咱们好好说啊!” 贾琅这才松开手,任凭宝玉跌坐地上,只瞪着他道,“你跟不跟我走?” 宝玉被这么一摔,有些发懵,一时也没回话。 贾琅见此也不再管他,转头便要走。 “我走!我走!”宝玉这才回过神来。 虽不解其意,但想着贾琅总归不会害他,只一叠声应和。 “既是要走,就把斗篷披上,咱们这就离开。” 贾琅这边已让丫鬟将斗笠替他带好,转身便要出了外间。 “诶呦!” 因走的太急,这一出门竟撞上了人。 贾琅倒是不如何,只是来人却被险些撞到。 贾琅伸手去扶,来人正是黛玉。 “琅表哥?”黛玉也是一惊,没料到竟在这撞上了贾琅和宝玉。 “你来这儿做什么?”贾琅蹙眉问道。 黛玉便答,“我来这儿瞧瞧宝姐姐。” 那日邢夫人荣禧堂大骂薛姨妈,黛玉本不想同宝钗有何来往。 可到底这二人年岁相仿,加之宝钗行为豁达,随分从时。 两人便日渐亲密起来,闲暇时也可说说话。 这日正是黛玉想着宝钗前些时日生了病,便来探望,谁承想竟撞上了贾琅。 那厢薛宝钗已整理好衣裳,从里间出来迎接黛玉,面色如常,其镇定自若更胜薛姨妈许多。 “林妹妹来了!” 甫一出来便握住黛玉的手道,“怎的这样冷,快随我去里间暖暖!” 正说着,黛玉却将手从宝钗手中抽出笑道,“早知琅表哥来,我就不来了。” 她何等聪慧,从贾琅那一撞便知晓许是在这儿受了什么闲气,便也不欲久留。 宝玉一见黛玉,是惯例神不附体,只跟着问,“这是何意?” 黛玉笑道:“要来一群都来,要不来一个也不来。 今儿他来了,明儿我再来,如此间错开了来着,岂不天天有人来了? 也不至于太冷落,也不至于太热闹了。 你怎的如何反不解这意思?” 贾琅见黛玉被那一撞乱了身上的红羽缎对衿褂子,示意侍画上前替黛玉整理。 复又对黛玉道:“天这样冷,你那身子如何不是比我清楚? 如何竟来趟这浑雪?” 黛玉听着便笑道,“这不是见了琅表哥便知道自己错了,再不敢如此了。” 接着转头同薛姨妈与宝钗道了声扰。 竟也不进外间,跟着贾琅、宝玉二人一径回至贾琅房中。 那边薛姨妈进了里间,瞧见宝钗倚着软榻怔怔出神。 恨声道,“还是我没用,若是我再争气些,何须我儿去做这样的事!” 宝钗这才回过神来,只摆摆手道:“母亲不必多说,幸好是没成,若是成了女儿才觉得更难堪。 琅哥儿这儿怕是不成了,咱们再从别处多下功夫罢。” 第十七章 黛玉:脸红、脸红还是脸红 “你这个蠢东西!” 三人甫一回到贾琅房内,便见他屏退左右,指着宝玉骂道。 黛玉怕贾琅气坏了身子,只得劝慰着。 “琅表哥快别生气,宝玉许是做错了什么,你好好同他说也就是了。” 这边宝玉还不明所以,想要告罪,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贾琅一瞧宝玉那副蠢样便更气。 “我且问你,她薛宝钗是你什么人? 她当着你面儿解开衣襟已是犯了忌讳! 偏有人痰迷心窍,不错眼珠儿的在那儿看!” 他怒火中烧,灌下一杯茶水更觉心火燥热,续道。 “那屋子里里外外都是薛家人。 若那黑心肝儿的人家此时进来叫破,逼着你认下,你又如何?” 宝玉一听这话也顾不得心虚,只叫嚷着:“这是在咱们贾家府内,谁敢冤了咱俩去!” 贾琅见这蠢物还敢顶嘴,气得踉跄。 罢、罢,个人有个人缘法,他又不听,我教他作甚。 到底是二房的人,别平白浪费了我这一番苦心。 贾琅这般想着,也不言语,只坐下小口喝茶平复心绪。 那边黛玉早就就着贾琅的话将事儿猜的七七八八,惊骇之余不免气愤。 因着忆起宝钗言行,又觉着宝姐姐不该是这样的人,一时也有些心烦意乱。 见着贾琅如此生气,也不顾心中思绪万千,帮着贾琅道。 “宝二爷何苦同琅表哥置气?”这话一出,亲疏立现。 “表哥不过是怕宝二爷着了道儿,这才一时情急。 我也不信宝姐姐是这样的人。 只是今日这事,若是真如表哥所说,宝姐姐又不是你房里的袭人、晴雯。 便是为了女儿家的名节着想,到底还是该避讳着。 表哥是为咱们贾家着想,宝二爷怎的还怪他?” 宝玉见黛玉肯同他讲话,便不住点头,觉着林妹妹说什么都是对的。 又听黛玉说“我们贾家”更觉欢喜。 仔细一想便觉贾琅同黛玉所说句句在理,那痴狂病也不犯了,忙起身作揖告罪。 “是我糊涂,竟累得琅兄弟教导还不回转。 如今想来是大大不该,该多谢林妹妹同琅兄弟才是。” 这般说着,复又作揖连连赔罪。 贾琅见其还算心诚,也有心描补,便道:“不妨事儿。 只宝兄弟日后还是要警醒些,伤了咱们事小,若伤了女儿家的名节便是大大罪过了。” 宝玉应和,只心里想着:难道宝姐姐还未嫁人当下竟也成了那“死鱼眼珠儿”了么? 竟不觉有些伤感起来。 “选项完成。薛宝钗好感加一。” “贾宝玉好感加一。” “林黛玉好感加一。” 话已说完,贾宝玉便起身告辞,只是走前还恋恋不舍瞧着他那“林妹妹”。 黛玉只同贾琅说话,竟像全然瞧不见似的, 待宝玉离去后,贾琅并黛玉二人的丫鬟们方又回里间伺候。 贾琅此时也不再气愤,瞧着黛玉避之不及的模样有些好笑。 “你这般躲着他作甚?是厌烦他,还是女儿家羞涩?” 黛玉甫一听这话也不顾什么,抬头瞪了贾琅一眼才道。 “表哥快别作弄我了,我如何能瞧上那样的蠢物? 今日你一提宝姐姐那儿的事,更让我觉着这竖子可恶!” 她又道:“若要我说,能使女儿家羞涩不敢相看的必得是......” 这话一出口黛玉自个儿先愣住了,继而脸颊漫上红霞,竟不肯再多说了。 “必得是什么?” 贾琅正听着,见黛玉自个儿止住话头,便接着问道。 黛玉不欲在此话题多做纠缠,只好道。 “琅表哥快别问这个! 方才你同宝玉说宝姐姐当着你们面儿解开衣襟,究竟是个怎么回事?” 贾琅见黛玉如此便也岔开话题,将薛姨妈院中之事一一道来,听得黛玉一阵惊呼。 “贾府内竟真有这样的事儿?若不是表哥同我说,我是万万不敢信的。” 说罢,她不解疑道:“可若是真的,宝姐姐因何要做这样的事儿?” 贾琅道:“我瞧表妹话里话外的意思,竟还觉得那薛小姐是个好的不成?” 黛玉犹豫片刻道:“我虽与宝姐姐交情不深,却也自认不是个眼瞎耳聋的。 我自知不如她有成算,又体贴大方。 可她便是不说是个圣人,也称得上是人品贵重。” 她又窥了眼贾琅神色,见其并未生气续道:“若是说宝姐姐做出这样的事儿,我也是万万不敢信的。 若真做了,必得是有极大的事儿推着她才行。” 贾琅瞧着自己这个半路表妹,更是欣赏,赞道,“不愧是林探花独女,倒是自有一番不俗见解。” 惹得黛玉面颊飞红,只抿嘴笑,催着他快说。 贾琅便继续道:“寻常事儿自然不值得,但若是能改换门庭的大事呢?” 黛玉闻言,当即惊道:“表哥是说,日前说的公主选侍一事?” 她“腾”的站起来,也不顾什么仪态。 “宝姐姐怎的如此糊涂! 莫说是公主,便是郡主选侍也得仔细挑选人家。 四王八公的儿女尚且还要争上一争,何况薛家只是商贾。 世人多是生了一双势利眼,她要去争又如何争得过!” 黛玉正说着,便起身要往外走,却被贾琅止住。 “你现下急着去做什么?” 他让邢夫人赠给黛玉的丫鬟柳儿拉住自家小姐,不许她出去。 “你当薛家人想不到么?” 贾琅想了想薛姨妈那样子,又道,“旁的人许是想不到,你那位宝姐姐必是清楚的。” “那为何......”黛玉急道。 “改换门庭啊......” 贾琅叹口气,“这么大的一件事摆在面前,任谁不会动心? 只是薛家到底是蚍蜉撼树,心存侥幸罢了。” 试想若是有朝一日,有人能让他脱离荣国府,自立门户。 便是剜掉块肉、流些骨血也是甘愿的。 贾琅这般想着,到底没对薛宝钗观感太过恶了去。 只是到底还是要找人敲打一下薛家,别把贾府当成他们的垫脚石。 贾琅这般想着,招手唤来一个小丫鬟问道。 “去外头问问,咱们宝二爷可回了二太太处?” “表哥这是想做什么?” 黛玉被贾琅劝住,到底也没去敲薛家的门。 瞧着贾琅这般举动便忍不住问道。 “我要做什么?” 贾琅哼笑一声,“给薛家找点事儿做。 省的他们总盯着我,让人浑身不自在。” 第十八章 最爱你的人是我 那边宝玉回了自个儿院子,谁也不理,一副垂头丧气的可怜样儿。 院内晴雯一见宝玉回来,本想臊他两句逗逗乐,谁承想宝玉也不搭茬,平白惹了没趣儿。 丫鬟茜雪捧上茶来,宝玉接过吃了,复又想起刚才薛家院内事。 就着一旁丫鬟们嬉笑怒骂,不堪其扰竟越想越气,将手中的茶盏顺手往地下一掷。 只听“豁啷”一声,茶盏打了个粉碎,泼了茜雪一裙子的茶。 再有那袭人本躺在里间炕上装睡,引宝玉来怄他顽耍。 听到外间摔了茶钟,动了气,遂连忙起来询问缘由。 好巧不巧,王夫人因着宝玉这病,时常来看。 一进院门当即便被吓了一跳,只不住问宝玉怎么了。 那贾宝玉因觉自个丢了面子,也不欲声张。 王夫人只好不提,转头出了院子便叫袭人来回话。 幸而袭人早就从今日出去的丫鬟口中知晓了大概,见二太太来问也不慌。 只道:“原是说我们二爷今日不知怎的,去了琅四爷的院子同他一起顽。 后又一同去了薛家那处院子,好像在那儿见了林姑娘。 那时便起了争执,只是今日跟去的都说不知为何。” 王夫人一听宝玉去寻了贾琅心中便有了气,又听这里还有黛玉的事儿,心火更盛。 只挥手叫袭人退去,又唤来周瑞家的并彩云、彩霞,要一道儿去贾母院里讨个公道。 待走到小花园处,却听到两个不大的小丫鬟碎嘴。 一个道:“今日你是没瞧见,琅四爷好大的脾气,竟险些同宝二爷吵了去!” 另一个道:“究竟发生了何事?惹得四爷烦躁?” 王夫人甫一听见宝玉、贾琅的名字,便朝着身后丫鬟婆子一挥手。 众人也不言语,只听那小丫鬟接着道。 “可说呢!说是薛家大姑娘不知为何,竟当着两位爷的面解了衣裳。 琅四爷当即就要走,又回头瞧了宝二爷还在那愣着,唯恐他受了算计,这才拖着他一道儿走了。” 另一个小丫鬟又笑道:“我不信,你又不在那院子当值,如何知道的这样清楚? 莫不是框我呢吧!” 那小丫鬟急了,“怎么是框人! 我妈妈的奶姑娘就在那院子,是她同我讲的! 你若不信只管问去!我再也不同你讲便是!” 这话一说,那另一位小丫鬟又是好一顿求饶,片刻后两人又亲亲蜜蜜去了。 王夫人待这二人走后,才对着彩霞道:“可听得清是谁?” 彩霞应了声,王夫人又道,“可怜见的,这么小的两个孩子,竟不知如何得了那脏病,真是阿弥陀佛。” 说完便留下彩霞,带着众人也不去贾母院子,竟转道去了薛姨妈处。 二人见了面,依旧是亲亲热热聊了几句,王夫人问宝钗,薛姨妈就答受了寒、发了热,不便见人。 王夫人也就没有久留,回了院子脸色又阴沉下来。 唤来周瑞家的道:“你去外院找你汉子去,帮我同大哥哥传个口信,只说是不中用了便是。” 王夫人复又去小佛堂念经烧香,好好的经文竟让她念得杀气腾腾。 那边,黛玉听了贾琅的谋划,倒不觉得如何狠毒。 只是对这表哥的了解又深了几层。 她问道:“表哥如何能判定二舅母必然跟着你的谋划走? 若是一着不慎岂不是引火自焚?” 贾琅听了此话便笑道:“表妹你入府不久,不知这二太太是个最刚愎自用之人。 其心眼之小只怕世间难寻。” 他敲了敲案板,又道,“若是她自个的谋划成了,那万事好说。 若是谁跳出了棋盘不受控制,那王夫人定然要发疯的。” 黛玉若有所思,接道:“何况宝玉正是二舅母的逆鳞,薛家擅自主张已是一错。 在宝玉身上动了心思又是二错。” “正是。”贾琅笑着应道。 “那岂不是薛姨妈同二舅母如今已是势同水火了?” 黛玉这般想着,当即向贾琅求证道。 贾琅摇摇头,也不解惑,只端起茶盅吃了口茶,复又将茶盅置于案上。 黛玉瞧着那茶,福至心灵:“是了是了!还不到时候! 眼下二舅母同薛姨妈还有其它联系,这颗棋还未全死。 还不到这茶该被泼出去的时候呢!” “表妹聪慧。”贾琅赞道。 “如何是我聪慧,明明是表哥明察秋毫、聪慧过人才是!” 黛玉也笑,端起茶盅吃了一口。 两人都已心下了然,便不再提此事。 只一门心思聊些文章经义,倒也颇有闲庭意趣。 待到晚间,丫鬟来送饭,黛玉这才告辞。 “此间事了,黛玉便不打扰表哥,这便离去了。” 她冲贾琅一福身,带着柳儿并雪雁便走了。 贾琅只道:“表妹慢走。”心中满是为人师表的喜悦。 若是母亲也能这般一点就透,这荣国府早就是大房当家了。 他这般想着,又哑然失笑摇摇头。 罢了,这荣国府也不是什么好去处。 母亲虽不聪慧,也有自己的好处,何苦比较这个。 这时“系统”提醒姗姗来迟,“林黛玉好感加一。” 贾琅一听这播报,心中倒是想起一桩事来。 缘是他还未细细看过“系统”好感页面具体数值。 现下无事,便当即调出页面查看。 父亲贾赦、母亲邢夫人好感高居榜首,已是满值。 再往下数值最高的竟是贾宝玉。 后面按数值大小排列,依次跟着林黛玉、贾迎春、贾母及薛宝钗等人。 宝玉那些丫鬟们,如袭人、晴雯等,因未曾有什么交际,数值空置暂且不提。 大明宫内的皇室,好感值倒是低的很平均。 最高者竟是皇四子朱允则。 这数值大多不出贾琅意料,只他盯着贾宝玉的那栏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为何这宝兄弟竟如此爱戴他? 因他指使碎了那玉?还是因着今日骂了他一回? 贾琅实在看不透这宝玉,只觉这是古今第一奇人。 他思来想去更添疑惑,索性不去多想。 只拿起书来细细温读,又扎了会马步。 直到身心俱疲,被侍书、侍画等丫鬟扶至炕上,脱换了衣服。 至此一夜无话。 第十九章 那是朕的宝刀! 这日,贾琅正在大明宫尚书房进学。 因着时日久了,也同皇四子朱允则的伴读,名唤许来诚的小子亲近起来。 这许来成正是威武将军许攸之子,生的虎头虎脑,一脸憨相。 许来成正说着,要邀二位皇子并贾琅下午同去酒楼吃菜做客。 贾琅这边刚应了声,就见外头有一小黄门一溜烟跑进来。 先给皇子磕头,又对贾琅见礼:“公子,太后口谕,邀您去太极宫走一趟。” 什么? 太后? 贾琅一愣,还未反应,那边朱允则便问道。 “可是你听漏了,太后娘娘只叫贾琅一人去么?” 那小黄门方答道,“未曾记漏,太后娘娘只叫贾公子一人去。” 朱允则便不说了,只拍拍贾琅肩膀, 皇三子朱允成笑道,“太后她老人家最是和蔼,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又叫身后一个小黄门跟着贾琅,道,“让林甫与你同去,我在母后宫里等你回来一同用膳。” 贾琅朝二位皇子并许来成一拱手,打量一下自己衣着整齐,便跟着小黄门去了太极宫。 太极宫原是太上登基之初的居处,后来大明宫建成,便搬了过去。 贾琅一路跟着那年轻小黄门一路走,只瞧着枯枝雪泥,竟觉阵阵强弩之末的朽败。 直到进了甘露门。 因甘露殿乃是太上现今居处,后头又有太后所居延嘉殿、太妃们所居的承香殿紫微殿等。 宫人们往来渐多,这才感觉到了些许生气。 到了延嘉殿门口,贾琅止步殿前,让那內监前去通传。 又过了一刻,里头出来一位怀抱拂尘、满面笑容老内监。 “这便是大明宫掌宫内相戴公公,公子称戴相便可。” 朱允成派来的內监林甫在旁轻声指点。 贾琅这才见礼,口呼“戴相”。 老內监呵呵笑着摇头道一声“不敢”。 又道:“太上和太后正在里头,公子且进去问安便是。” 大殿之上静悄悄。 贾琅同林甫轻轻进去,在殿中行了礼。 只见一位须发皆白、威武高大的老者,与一位鬓角花白、慈眉善目的老妇,正端坐于上首。 “这便是贾家的那个孩子?上前来给我瞧瞧。” 太后这般说道,冲贾琅轻轻挥手。 贾琅这才上前,因不能直视二圣,便只是抬起脸,眼睛还盯着地面。 “倒是个标志孩子。”只听得太后赞道,“别拘着了,坐罢。” 贾琅便依言在下首落座。 “今日唤你来也不为别的,只听了些闲话,实在好奇。 正好听说你近日都在宫中,便说见上一见。” 那慈眉善目的太后直言,又指了指身侧的太上。 “至于太上你更不必害怕,方才叫他同哀家一起下棋。 这棋局刚结束,这才同你撞上了。” 太上哼了一声,却没说话。 太后复又笑道,“输了一局给哀家,正闹别扭呢。” 说着站起身来,“咱们不理他,换个地儿聊会天。” 说是换个地,实则也只是从殿中挪到殿尾处的一处软榻处。 太后拉着贾琅,先问了贾家老太君。 复又问了贾政、贾赦如何,竟是只在闲聊,全没谈及别的。 上首的太上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手中碧玺串珠,并不理会下方众人。 贾琅不知今日来这太极宫缘由,只得乖乖作答。 待到午时,太后又拉着贾琅一同用饭。 那太上虽寡言少语,却也一直在殿中待着。 直至宫门下钥,才放贾琅离去。 待贾琅离去,朱允成那儿方得了消息,便叫林甫前来回话。 这边,明德帝听闻贾琅出宫,便带着何之礼前去太极宫拜见太上。 这二人甫一见面,不像天家父子,倒像陌生人般。 太后心中叹气,只得缓和氛围:“是我叫那孩子来的,实在是好奇,不为别的。” 明德帝便笑道:“母后既见了那贾家小儿,觉得如何?” “天地造化,不是凡物。” 太后回想起那孩子的一言一行,便直言。 “宁国公、荣国公都是国之功臣,他们家的子弟自然是极好的。” 明德帝一听这话便全懂了,也不问太后,只向太上:“这也是父皇的意思?” 那须发皆白的太上这才开口。 “朕早就同你说过,四王八公不可轻动,偏你不听。 那孩子我今日瞧了,是个好的,别失了人才。” 明德帝哑然失笑,“父皇这话竟说的朕想杀了贾琅似的,朕绝无此意啊。” “有或是没有你自个清楚,何必一副小儿情态。”太上拂袖道。 见这对父子越说越不成样子,太后便给大內监陈实使了个眼色,屏退殿内众人。 又道,“好好地又吵些什么,不怕被人听了去。” 那太上更是不虞,“圣人之言,谁敢听去!” 明德帝也不掩饰,也高声道:“父皇问谁敢听去,那朕就告诉你。 这殿中一言一行尽数去了那所谓的四王八公耳朵里! 这殿内的一草一木,都是他们的耳报神!” 他复又跪下,言辞恳切,“父皇! 国之根本,在国在民。 前朝太子之变已是错了一步,不可再错第二步了!” 一听明德帝提起前废太子,太上像是撑不住般,瞧着愈发苍老,只跌坐在软塌上。 半晌才出声,“那你待如何?” 明德帝这才膝行几步,靠在太上身边。 “儿子从不想如何,是这些朝臣他们想对儿子如何啊! 朕实在是被逼无奈,不得不变啊!” “罢了!” 太上摆手道,“朕是老了,本该颐养天年的岁数,你便放手去做吧。 只一点,做事别太过,给各家留些火种。” “儿子知晓。”明德帝这般说着,又瞧了眼何之礼。 何之礼便适时端来一盅汤,由今上亲手端给太上。 一时,延嘉殿内复又欢声笑语起来。 待明德帝回了乾清宫,何之礼帮着陛下卸去香囊玉佩,就见那闭目养神的明德帝笑了起来。 “恩候这法子还真好用,只哭一哭、求一求,便心想事成。 到手的那样容易,怪不得他是那样个浅薄性子。” 何之礼闻言便道恭喜陛下,又问道,“只是您真要听太上的么?” 明德帝先不答话,只瞧了何之礼一眼,便将对方吓得跪倒在地。 “世家清扫何等艰难,不急于这一时。 今日太极宫那边叫贾琅去,便是做给我看。 父皇既觉得我要杀他,何不顺势而为,讨些好处? 可若真杀了他,那才是暴殄天物。 一瞧见那小子朕便知道,那可是一把绝世好刀。 太上眼睛瞧着世家,其余地方便顾及不到。 眼下的春闱科考,那才是咱们现在该干的正经事。” 他踢了一脚何之礼,又笑道。 “糊涂东西,四王八公送来的那些礼你收下便收下,别忘了你是谁的人。” 说罢也不理他,径直往内殿走去。 “叫那贾元春过来。” 第二十章 死,都可以死 这日,林黛玉正同邢夫人、迎春闲话, 却见外院王善保家的传话,说是扬州有信传来。 黛玉甫一听,便知是父亲林如海所寄,当下急忙拆开。 那信果真是林如海寄来,却为身染重疾,写书特来接她回扬州去。 那黛玉再如何冰雪聪明到底还是小女童,一时间六神无主,竟只顾流泪。 邢夫人被这一哭,也闹得不知如何办才好,也没了章程。 还是迎春性情沉稳、机敏,劝道。 “二位快止住眼泪,莫要伤了心神。 看时辰琅弟弟已是要下学回家,不如同他讲,也叫他拿个主意。” 邢夫人当即道:“是极是极,琅哥儿是个最有主意的! 林丫头快不要哭,咱们等琅哥儿回来说。” 因此,这日贾琅从大明宫回府,就瞧见邢夫人、黛玉、迎春三人正正好坐在那儿等他下学。 他甫一瞧见便笑道,“今日是何事?如何母亲同二位姊妹都在这等着?” 邢夫人也不同他客气,当即同贾琅细说,直言让他拿个章程。 贾琅这才知晓竟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当即道。 “祖母此时怕也知晓了此此事,母亲便带着林表妹同去荣禧堂让祖母拿个章程。 一应土仪盘缠,不消烦说,自然要妥贴。 这点母亲比我更清楚,自是不用我来提点。” 邢夫人连连点头。 “二则,此次表妹回扬州,不止丫鬟小厮,需得有个亲人长辈在身边才好。” 贾琅这般嘱咐道,却也一时竟想不得何人得用。 邢夫人又道:“琅哥儿若说要一房长辈,我这倒有个人物。 乃是我舅舅家的一位表兄,名唤邢文的。 那人虽不十分机灵,却也是老实本分,从无二心的实诚人,或可让林姐儿带着他去。” 那邢夫人家中有姊妹三个并一个弟弟,具都不成器,是以早没了来往。 只这舅舅家还算得上人品厚重,因而逢年过节也走动着。 贾琅这样一提,邢氏便想到邢文。 贾琅也点头道,“虽说如此却也要亲眼见过才好。 晚些母亲便向外院传话,叫我见上一见,也算减去担忧。” “再有便是丫鬟、小厮。 我身边的侍画最是稳重机灵,先拨给林表妹带着。 另你们回扬州应是走水路,我再叫父亲寻一伙镖师坠在你们身后以作照应。” 贾琅一一吩咐下去,黛玉三人已是心中大定,当下便自去安排不提。 贾琅又见那黛玉神态悲惘,瞧着可怜。 又悄声对她道:“琐事具已打点妥当,表妹此去不必忧思。 只记得我同母亲、父亲并二姐姐在这儿等你。” 黛玉听懂贾琅言下之意,只拭泪点头,将贾琅所做均一一记下。 那边贾母听了此事未免又加忧闷,只得忙忙的打点黛玉起身。 宝玉大不自在,争奈父女之情,也不好拦劝,于是贾母定要贾琏送他去。 邢夫人见状,又同贾母提及堂弟邢文。 得了应允便替了贾琏入队一同前去扬州。 作速择了日期,邢文与林黛玉辞别了贾母等,带领仆从,便要登舟往扬州去了。 临到登船之际,却见一小厮骑马奔来,口中高呼,“邢大爷!” 那邢文心中纳罕,却也等了片刻,却见此人正是贾琅小厮“坠儿”。 那坠儿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并锦囊来,只说要给表小姐。 原是黛玉拜别后,贾琅左思右想终是放不下心,便使用了技能:宝玉通灵。 竟从中窥见林如海身死、林黛玉被族中苛待。 更有那明德帝御用太监的身影浮现。 贾琅不由大惊,便命小厮快马去追。 林黛玉收下荷包并锦囊。 回了船舱屏退左右,才在无人处拆开两样物件。 只见荷包、锦囊内分别是圣上亲赐贾琅的宝玉并一纸信笺。 笺上有一句诗: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那字瞧着写的匆忙,却金钩铁马自有一番凌厉气势。 黛玉珍而重之将那两样保管起来。 御赐宝玉更是贴身带着,一刻不敢忘却。 只觉前路不明,却有一争之勇。 再说回荣国府这边。 邢夫人并迎春送走黛玉后,每日觉得懒懒的,只盼着黛玉无事,快快回来。 贾琅将一应物件命人送去,每日还有镖师送回信件,述诸事态,倒是不如何担忧。 那日府中一众正睡着,却只听二门上传事云板连叩四下,将众人惊醒。 外院小厮传话来:“东府蓉大奶奶没了。” 邢夫人闻听秦可卿身故,吓了一身冷汗,出了一回神。 却不许众人惊了贾琅,只自个忙忙穿衣。 先去贾母处回话,又命人备车,直到了宁国府前。 第二日贾琅才从邢夫人处得知此事,待下学后便前往宁国府悼信。 只见府门洞开,两边灯笼照如白昼,乱烘烘人来人往,里面哭声摇山振岳。 贾琅那边下了车,直至停灵之室,又去拜见贾珍。 却听得贾珍同薛蟠要了副纹若槟榔,味若檀麝的樯木做棺材。 觉得不妥,又不知如何张口,只得作罢。 罢!罢!荣国府二房作死我尚且不去管他。 宁国府已是取死有道,我又如何管的过来? 且让他们自去吧! 贾琅这般想着,也不多嘴,只冷眼瞧着贾珍亦发恣意奢华。 待首七第四日。 明宫掌宫内相戴权,先备了祭礼遣人来,次后坐了大轿,打伞鸣锣,亲来上祭。 待礼毕后,又有小黄门前来唤贾琅,只说戴相相邀。 贾琅推脱不过,便暂告邢夫人,带着小厮前去应约。 跟着那小黄门走了好些路,又绕过一处小花园,这才进了偏僻厢房。 贾琅只觉不对,刚要离开,却见那戴权戴相正立于里间,身前还站着个须发皆白、威武高大的老者。 当即拜倒,口中高呼“太上”! 那太上抬手止住贾琅动作只说,“朕不欲声张,只叫你一人来是有事要你这小娃娃去做。” 说着,戴权递来一支碧色珠钗。 太上又道,“你将此物悄悄放入秦氏棺中,不可声张。” 待贾琅收下后,戴权便将其送出厢房。 只听得太上在房内叹道。 “唯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 第二十一章 人死了你跟我说她身份贵重? 这东府的蓉大奶奶原是宁国府贾蓉的正房。 同贾琅关系并不密切,倒是同邢夫人有些许交情。 因而这秦可卿故去,邢氏常去灵房落泪缅怀,这就给了贾琅放入玉簪的机会。 但他嘴上应的好好儿的,却并未真的将那珠钗放入棺中。 只奉了礼便要走,却在这当口见那忠靖侯史鼎的夫人携侄女史湘云送祭礼拜会。 后又有锦乡侯、川宁侯、寿山伯等纷纷携礼而至。 当下更是心惊。 待回了荣国府便直去书房寻贾赦去了。 又说这贾赦,因着自个儿幼时溜猫逗狗,颇惹人嫌,留下许多旧怨。 自儿子贾琅入大明宫进学以来,便一直等着儿子回家哭诉与人发生争执云云,早已做好打上门去的准备。 谁承想竟相安无事这许多天,倒叫他有些失意。 忽听闻小厮来报,“琅四爷到了。” 这才喜笑颜开,忙忙叫人进来,只自个坐在案前,拿余光打量贾琅。 “今日来可是有事相求?”贾赦这般问道,心中满是为儿争气的激动。 贾琅也想不出父亲竟这般孩童心性,只让底下下人出去,不许围着书房。 方才躬身作揖见礼,“今日却有一事要烦请父亲解惑。” 果然! 贾赦险些掩饰不住喜悦,只得咳嗽一声道:“琅哥儿不必拘礼,快快说来便是。” “儿子想问,那宁国府故去的蓉大奶奶秦可卿,究竟是何人?”贾琅转身坐下。 原来是被宁国府欺负了,待老爷我带我儿打上门去,让他们瞧瞧我的厉害! 贾赦还在这般想着,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复又问道。 “琅哥儿你方才说的是宁国府的谁?” 贾琅方又说了一遍:“宁国府蓉大奶奶,名唤秦可卿的那个。” 贾赦面皮一抽,“宁国府那个不是已然去了么?琅哥儿因何提到此人?” 贾琅瞧着父亲脸色便知晓那秦可卿果真身份有异,只将太上吩咐之事同贾赦尽数道来。 甫一听这话,贾赦吓得赶忙去捂贾琅的嘴。 “我儿! 万不许这般大声,被旁人听了去又要多生许多事端!” 贾琅避开父亲伸向他的大手,只蹙眉问道:“此人究竟是何人?” 贾赦瞧着实在瞒不过,便低声开口道:“那位秦可卿,是秦家抱养来的养女。 养到十五六岁,因生的花容月貌便入了宁国府,做了贾蓉正房......” 贾琅当即打断这话,“父亲说的我都已知晓,何苦还拖着我不讲实情?” 天老爷! 何故让我生了个这么聪明儿子! 贾赦心中叫苦,却还是好生安抚。 “这是那秦氏明面的身份。” 他闭了闭眼,声量如蚊虫低鸣,“实际上,她是先废太子独女,该是姓朱才是。” 什么! 贾琅“腾”的直起身来,也不说话,只在房内来回踱步。 贾赦瞧着儿子这架势,竟比当年老父在堂要请家法时还要瘆人几分。 当即续道:“琅哥儿莫急,那知晓秦可卿身份者不多。 只要咱们不说,必不会惊动官家。” 贾琅闻言也顾不得什么,只冷笑道:“知晓此事者不多? 今日四王八公家的来了一半! 同我们家相熟不相熟的都送了祭礼来!” 他握拳,手心内似还能感受到那冰凉珠翠。 “便不说他们,她秦可卿是什么身份?能让大明宫掌权内相亲来送礼?”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咱们家同太上关系亲厚、不同寻常么! 贾赦到底不是个蠢出生天的废物,话说一半,这未竟之意已是被他参透。 只是他仍心下侥幸,“太上比不上官家铁腕治下,却是个最重情义的。 手中又大权未失,咱们追随着如何不好?” “父亲!” 贾琅只觉心火燥热,“当今不是那昏聩愚昧的,又正是与太上分庭抗礼之时。 咱们家这般显眼,焉知不能被杀鸡儆猴? 便是太上肯保咱家,又肯花费多少气力? 太上麾下旧臣何其之多,失了我们不过不痛不痒。 但今上若是除了我们,却正是立威的好时机!” 一个不愿出全力,另一个却肯狠下心,誓要从暮年之虎口中撕下块肉来。 还未开战便胜负已分。 “届时二龙相争,他们不痛不痒,只咱家会灰飞烟灭啊!”贾琅这般说道。 那边贾赦已被这番话吓得魂不附体了,“若是如此,我们该如何做才能保全自身?” 贾琅在房内踱步盘算,“父亲先同我细细说来,此事你参与多少?” “我只是知晓实情,却未曾参与半点。” 到了此刻贾赦已不敢再有隐瞒,当下全盘托出。 “自今上登基,我不理荣国府世事后,那贾珍便同太上麾下走得越发近了。 蓉哥儿的婚事本定了川宁侯之女。 不知他们如何操作,竟让蓉哥儿有日瞧见那秦可卿,就此情根深种、非卿不娶,这才将亲事换了。” “先废太子独女,为何被丢在养生堂? 再有那秦氏之父,又是谁的麾下?”贾琅复又问道。 贾赦一一答了:“原是先废太子妃不忍女儿受苦,诞下女儿对外报了个死婴。 后托了自家亲信将那孩子送出去,一番运作便由秦邦业抱养。 至于秦氏之父秦邦业应是先废太子麾下罢?” 贾琅早就面色如常。 方才疾言厉色只是为吓住贾赦,让其莫要隐瞒。 若是因这些事便气愤难当,他早被活活气死了。 “被幽禁非死不得出的先废太子夫妻自个儿存活尚且艰难,却能联络家臣送个女婴出去。 那是个会喘气会哭号的孩子,又不是什么物件。 事成的这般轻易,父亲也不觉得奇怪?” 贾赦被问的老脸一红,想要生气却又心虚,只反问道:“那琅哥儿觉着是怎么回事?” “我只问父亲,算算秦可卿的年纪,那时今上刚刚登基,手中尚无权柄。 能做到这个份儿上的还能是谁?” 是太上! 贾赦恍然大悟。 “若只是为了个已故先废太子,今日四王八公及那些大臣谁会给宁国府这个情面? 那些人家精明着呢!”贾琅又道。 他是不对宁、荣二府众人抱什么希望了。 除了自家人竟都是些蠢货饭桶! 太上真是好心机,好手腕啊! 在贾赦口中重情义的太上,能将亲子幽禁二十余年,让其潦倒残生。 又能将孙女送至麾下养着,博一个慈悲美名。 便是今日这孩子死了,太上也能借着这个孩子给官家一个好大的没脸。 这是告诉官家:这些人都在我麾下效力,你要争权还早着呢! 明面上便有这好些人,其中不乏位高权重者。 那私下又有多少势力? 这让官家如何想?又如何不怒? 贾赦瞧着贾琅只怔怔出神,许久不曾言语。 便小心翼翼问道:“琅哥儿,咱们现下该如何啊?” 贾琅这才回过神来,想摸玉佩,却摸了个空。 “若父亲信我,咱们这次必得壮士断腕、破釜沉舟了。” 第二十二章 卖,都可以卖 这日,贾琅照旧入大明宫进学。 待到下学后并未如往常般出了宫门,而是转头去见何监门下那位名为邓文荣的年轻小黄门。 那邓文荣倒是客气,听了贾琅的来意,只略微思索,便答应代为传达。 又等了片刻,就见御用总管大太监何之礼前来,请他入御书房一叙。 贾琅这才理了理外裳,跟着进去。 一入殿便口呼“万岁”跪倒。 “起来罢。” 明德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书案边有一女官打扮的女子手捧茶点随侍在侧。 贾琅定睛一瞧,正是早些年被荣国府二房送入宫中的嫡女贾元春。 今日贾琅求见,这元春竟也被明德帝放在身侧,正正好儿让其瞧见。 贾琅心下诸多猜测,复又低头不再看。 “抬起头来,朕又不会吃了你,做这般小儿情态做什么?” 明德帝道,他看了眼身侧贾元春,又笑着开口。 “是了,你们姐弟许久不见,甫一见面自是有话要说,不如先聊聊?” 得了官家应允,元春向陛下谢礼福身,复又向贾琅含泪问道。 “这是琅弟弟罢?竟都这么大了。 我入宫这许多年,不知家中可好?” “劳烦大姐姐挂心,家中一切安好。 宝兄弟日前也入了族学读书,眼下已是长进不少。” 贾琅挑着些好的、能说的尽数说了。 贾家现下倒也称得上还算好,只是待贾琅见完圣上后,可就祸福难料了。 “行了。” 见他们姐弟俩寒暄完,明德帝便接道,“你今日求见是有什么要紧事儿?这便说了罢。” 贾琅当即跪下,“臣请罪! 宁国府受人蒙蔽,竟使先废太子之女藏于家中。 臣甫知此事,日夜担忧,恐伤陛下爱臣之心,因而求见,还请陛下降罪!” 听着贾琅这一席话,明德帝面色如常。 他转身接过贾元春递来的茶水,笑问。 “你弟弟这般说,窝藏罪臣之后已是大罪,更遑论先废太子之女。 你瞧着该怎么处置好?” 那边贾元春甫一听贾琅这话已是不知如何是好。 又听得官家出言考校更是心焦。 可她到底是荣国府金尊玉贵养大的姑娘,深受贾母教导。 当即跪下,“窝藏罪人是政事,原不是臣女这身份能置喙的。 只是琅弟弟既是说宁国府之事,于臣女而言亦是家事。 因而便随意说上几句。” “窝藏罪人自是要依法处置,领头那人也要好好惩治一番。” 她瞧着明德帝面上仍是带笑,便续道。 “方才也听说宁国府是受了蒙蔽,虽是可怜却也实在愚蠢。 必得好好罚过才好。” 窝藏先废太子之女若是当今想要细细追究,盖一顶谋逆反叛的帽子下来,顷刻便是贾家抄家灭门的祸事。 元春只得抓住“蒙蔽”一词大做文章。 只求重罚出了官家的恶气,莫要累及家族。 明德帝瞧了眼元春,又问向贾琅:“听说那日戴权也去宁国府送了祭礼?” “正是。” 贾琅又将太上亲至一事和盘托出,复又拿出那支碧色珠钗由何之礼代为呈上。 明德帝瞧了眼那钗,抬手将其插入元春发间。 元春刚要下跪推辞便被制止,“别动,这钗衬你。”明德帝这般道。 话毕,又亲自扶起贾琅,“琅卿觉得这钗戴在你姐姐头上如何?” 琅卿,这称呼变了。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贾琅也不去瞧贾元春,只吟诗赞道,“陛下的眼光极好。” 明德帝拍了拍他的手背,意有所指,“朕也觉得,朕眼光极好!” 说着转身回了御案前,让贾元春在旁侍候笔墨,写下一行字。 贾琅因着距离较远,看不清官家御笔亲书何事。 倒瞧见元春面色愈发苍白,竟险些撑不住身形。 片刻后,明德帝搁笔,唤何之礼上前。 “秦家窝藏先废太子之女,其心可诛,营缮郎秦邦业及其家眷,务必处死。 宁国府贾珍、贾蓉虽受人蒙蔽,到底亦是助力。 便降爵革职,摘掉宁国府牌匾,其后代三代内不许入朝为官。” 这罚的算得上是极重了。 元春心中着急却也不敢在此刻说些什么,只盼着莫要牵连自家。 “至于荣国府嘛。” 明德帝沉吟片刻又道,“因着琅卿检举有功,便恢复其父贾赦爵位,复为荣国公。 其母邢氏晋为一品国公夫人。 贾卿便先称世子,其待遇位同众皇子,待冠礼后承袭爵位,到时朕亲自为你加冠!” “谢陛下!” 贾琅也没等何之礼去各府传旨,当即谢恩,算是把事儿先定下来了。 明德帝此刻正是志得意满之时,也未曾在意这些小节。 他看了眼贾琅又问:“朕之前赐你那块玉可在身上?” “回陛下。微臣表妹回乡侍疾,因着担忧她一人回乡受人欺凌。 臣便做主将御赐宝玉暂借表妹以防宵小,请陛下恕罪。”贾琅当即道。 “无妨。朕记得你那表妹是如海独女?” 明德帝提林如海的语气端是熟唸。 “正是,因祖母慈爱特接表妹来京长住。 母亲喜爱表妹性情,便也多加照拂,一来二去便亲近起来。”贾琅答道。 “瞧瞧!瞧瞧!” 明德帝转头同贾元春调笑,“你这弟弟果真是个好的。 小小年纪便能为朕如此分忧,假以时日必是国之栋梁啊!” 元春不明所以,只福身笑道,“都是陛下抬举。” “不是朕抬举,是咱们的世子自己会抬举自己啊!” 明德帝这般说着,挥手让何之礼下去传旨。 自己则给贾琅吝啬的加了好感。 “明德帝好感加一。” “完成成就:复爵。朝臣声望增加,当前声望:小有耳闻。” 一时间君臣相宜,各自满意。 那厢贾琅离去,明德帝带着贾元春并一众侍从去了太极宫拜见。 陪着太上及太后闲话家常,瞧着倒是岁月静好。 只太后貌似无意提了一句,“官家身后这女官头上的簪子样式倒是别致,不知是哪家的?之前未曾见过。” 待贾元春自报家门也就笑赞几句作罢。 直至明德帝告辞,太上这才拂袖将案上茶杯摔得粉碎。 “瞧见贾家那小丫头没?那是来朕跟前儿炫耀来了!” 身后戴权上前,“太上,可要老奴同宫外的那几家说一声,弄点动静?” “弄什么动静?他既然敢把人带到朕面前,已是摆明了车马要保贾家那几个。 这是要告诉人家,只要转投他门下,便能得大好处。 你瞧着罢,咱们这儿还有的乱呢!” “那老奴就这么看着?”戴权复又问道。 “你这老货忒急,还不到咱们动作的时候。” 一旁太后也不管满地狼藉,只悠哉游哉倒了两杯茶,“现下有人怕是比咱们更该急呢!” “知我者唯卿卿也。” 太上听了这话方接过另一杯茶,不复怒意,竟笑了起来。 戴权见罢便不再言语,默默告退。 第二十三章 给家人们来把大的 外人如何贾琅尚且不知,倒是宁、荣二府的嘴脸他全看了一遍。 那日贾琅归家,已有那传旨太监宣了明德帝旨意。 一时贾府乱作一团,都聚在荣禧堂等老太君拿个章程。 二房王夫人听了旨意便神思不属,竟硬生生拽断了手中那串佛珠。 更有那宁国府贾珍、贾蓉哭求老祖宗救命,具都被贾赦并邢夫人挡了回去。 贾家这位老太君倒是既喜又忧,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拉着邢夫人不肯松手。 荣国府小辈倒都还好。 迎春已是喜极而泣,贾宝玉也私心为着贾琅高兴。 探春、惜春瞧着二太太的模样只收敛心神,不欲露出喜色。 贾琅甫一回家,便被老祖宗遣人急急找去荣禧堂问话。 他也不欲隐瞒,只一五一十据实说了。 复又嘱咐道,“因着隔壁窝藏罪人,陛下大怒,咱家切记不可重蹈覆辙,” 众人皆应了。 贾母思及贾珍、贾蓉字字哀切便问道,“琅哥儿,宁国府此事无回转余地了么?” “祖母。” 贾琅恰是要说此事,“陛下圣旨已下,那边已摘了牌匾,降爵革职,再不能称宁国府了,只称贾府便是。 再有窝藏罪人乃是大罪,更遑论贾府包庇之人身份更是特殊。 若有人借此事做文章,莫说贾府,便是咱们荣国府也难逃干系。 怕不是还会被扣了个意图谋反的大罪。” 贾母掌管荣国府数十年,眼光、手段无一不缺,只是一时情急未曾想到这层罢了。 听了贾琅这话已觉心惊肉跳,当即又对众人嘱咐一遍。 待贾母话毕,贾琅续道,“如今贾府已遭陛下厌恶,咱们须得同隔壁割席才好。” 底下琏二奶奶王熙凤又问,“如何割席?咱们这一家子沾亲带故,出个门便能碰上。 还能不问候几句,搭搭话茬儿不成?” 贾琅瞧着底下王夫人之流都一派不以为意的模样,只不住冷笑。 “琏嫂子尽可去搭话,莫说搭话,便是遇见哪个可怜见的送把银子,将人邀请到自家也无不可。 你只管瞧着,今日隔壁贾家便是咱们日后的下场。” “好了!” 贾母敲了敲手旁梨花木案板,“听琅哥儿的! 我把话放在这儿,这当口谁若是胡闹,动些歪心思,我便把她逐出去!” “今日便散了罢!”贾母续道。 “祖母。” 贾琅闻言上前拜了一拜。 又道,“今日陛下不仅下旨办了隔壁贾府,还下旨复了我父亲的爵位。 如今依旧是称荣国公。” “琅哥儿!” 王夫人这声音听着尖利,见众人都瞧她,脸上硬生生扯出一个笑来。 “咱们都知道今日是你们大房的喜日子。 只是咱们到底同宁国......隔壁贾府是血脉同源,只怕今日没那心思同你道喜。” 她又道,“改日!改日!我一定亲自选了贺礼,给你热热闹闹的办个宴席来。 如此可好?” 这王夫人神态急切、面色苍白,不复端庄,瞧着竟有些可怜。 宝玉瞧着母亲这般心下不忍,虽是不解王夫人用意,到底还是张口想要劝慰一二。 甫一张口,便被一旁紧盯他动作的迎春瞧个正着。 迎春狠狠拽了宝玉衣袖一把,默默摇头。 平日你虽是个呆子,到底还有一腔真意。 今日救你一救,不让琅弟弟恶了你,也算全了我们姐弟情分。 迎春这般想着,接着松开拽住宝玉衣袖的手。 她只肯帮这一回,余下便看命罢。 那边迎春、宝玉二人眉眼官司被贾琅正正好看在眼中,他也不以为意。 只瞧着王夫人佯装委屈道。 “二太太如何这般看我?难不成我竟是为了众人那一点贺礼么?” “琅哥儿......”王夫人欲言又止。 倒是邢氏早瞧不惯她三番五次针对贾琅,张口便要骂人。 “琅哥儿是我们大房金尊玉贵养大的,更得陛下青睐,要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稀罕你这点货!难不成你们王家的那起子东西比大明宫里的还好不成!” 这话王夫人自是不敢接的。 贾赦也开口,“琅哥儿是我膝下唯一嫡子,二弟妹这话是欠考虑了些。” 这话听着竟像是全没将大房嫡次子贾琏当回事儿。 那边贾琏并王熙凤已是面色大变。 贾赦却瞧也不瞧那二人,只对贾琅道,“琅哥儿有话尽可说来,不必害怕。” 贾琅这才对父亲作揖,又对贾母一礼。 “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今日恰好众人都在,是个提此事的好时机。 我自出生便同父亲母亲居住在咱们府内的一处小院。 那儿原是拿花园改建的,虽是别有意趣,到底还是不甚方便。 今日父亲复爵,不若咱们一家搬回正院住着。 再者我日渐长成,没个自己的院子终究听着不像个事儿。” 邢夫人听着这话已是心疼。 她原本是被这府内苛待惯了的,早些年还心生不忿想同人一教高下。 现下虽还是同二房针锋相对,只她自个知道,实则早已失了心气。 可不论如何也不该苛待了儿子去! 既然儿子想要,那又本该是他们大房的东西,如何不能争上一争? 当下便也目光灼灼瞧着上首的老祖宗。 王夫人暗道一声果然。 自贾琅甫一开口她便猜到这腌臜小鬼打着这个心思。 只是几次三番都未曾堵住贾琅的嘴,竟真让他说出来了。 一听这话当即道,“这话说的也对。 只是咱们到底住的久了,一应物件整理入库再有重新定院选址都费时日。 只怕不是一日之功啊。” 邢夫人也不被这话蒙骗去,只回,“二弟妹执掌中馈这些年竟连这许多小事也做不明白? 到底你们二房不用袭承爵位,这荣国府也不归你们继承,做事这般不上心。 若是你理不了事当不了家,不如早早把家里的对牌钥匙交出来,大家各自便宜。” 这话说的甚是毒辣,句句直戳王夫人心口。 气得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连面上常带的笑也没了。 只不住拿眼睛去剜一旁的二老爷贾政,盼着他能说句话。 “够了!都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 贾母手持檀木镶翠拐杖狠狠敲击地面,“都听琅哥儿的! 五日之内二房将地方挪出来,给琅哥儿一家住进去。 二媳妇的对牌钥匙也一并交给大房。” 贾母瞧着下首还面露不忿的二太太王夫人冷笑道。 “你也不用去瞧你那老爷,咱们这二老爷在他媳妇面前还不如个死人呢! 如今倒是指望起来了,没用!” 王夫人闭了闭眼,只道是尘埃落定,再是恨意满满也只得低头。 于是众人便当众交接起来。 贾琅瞧着又想起什么,“母亲别忘了给林表妹再寻一处好去处。 梨香院虽好,等咱们搬了地方到底也是远了。” 邢夫人笑着应是。 正说着,外院有人传话说,“林姑老爷没了!” 第二十四章 悄悄成为世子,然后惊艳所有人 待到五日之期已满,二房众人具已空出屋舍。 倒是贾琏夫妇仍自诩大房中人,未曾搬离。 邢夫人也不去管他,只等自家琅哥儿腾出手来整治这些个不要脸皮的人家。 贾琅这边又有不同光景,等他再入大明宫一众仆从无不鞍前马后、热情备至。 一时也叫他知晓了如何才是“炙手可热”。 往来众人也不唤他贾公子,只口称“荣国公世子”,若是关系尚可便称他一声“世子。” 贾琅甫一踏入尚书房,便见威武将军许攸之子许来成冲上来狠锤了一下他的肩膀。 “好你个贾琅,竟不声不响做了一件这样大的事! 我爹爹昨日在家同我好一阵夸赞你! 现下你是荣国公世子,该我同你见礼了罢!” 他这般说着,恭贺之情全然出自本心,倒也没那些弯弯道道的心思。 威武将军许攸本就是今上的坚定拥簇,今日许来成此举许是也有其父授意的缘故。 贾琅这般想着,面上端是滴水不漏。 只你来我往同人交谈,那日御书房之事一字也未提。 正说着,那边皇三子朱允成并皇四子朱允则相携而至。 朱允则一见贾琅便恭贺道,“你来了?我方才还同三哥谈起你。 还未恭喜你成了世子,我母妃备了些礼,让我转赠给你。 不知你喜欢什么,可不许嫌弃。” “殿下说笑了,您特意送的礼,微臣感激还来不及如何还敢嫌弃?”贾琅当即道。 朱允则瞧了眼贾琅,复又对朱允成笑道,“咱们荣国公世子就是这点好。 就算你知道这话许是假的,一瞧他那张脸便也觉得他必是真心诚意。” 朱允成便也同他笑道,“可不是么!这便是他的好处了。” 说完,又转头向贾琅道喜,“昨日不知你要去做这等大事,也未来得及助你一助。 乍一听闻此事竟让我毫无准备,一时来不及为你备礼,可莫要恼我。” 贾琅一听便知晓,这位殿下是自个儿恼了,正拿话挤兑他呢! 只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何谈备礼一说,有殿下的心意便足够了。” 这话还未说完,一旁朱允成端着张表面干练精明的脸接道,“如何不是大事? 我朝还从未有过复爵的先例,今日下学咱们必得同去庆贺一番才是!” 说着这全然瞧不懂他人脸色的四皇子还撞了撞朱允成的胳膊。 “三哥,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那朱允成已然被自己的蠢弟弟气得脸色青白。 听了这话只得道,“正是,晋为世子,且位同皇子如何不算大事? 今日下学必得好好恭贺世子一番。” 短短几个字竟像硬生生憋出来的。 贾琅瞧着觉得实在有趣极了,便拱手应下。 “朱允成好感减一。” 几日未见的“系统”再次出面。 【皇三子朱允成因你晋升世子一事颇有微词,对此你表示......】 【1.位~同~皇~子~,有人嫉妒咯】 【2.跪下表忠心,三殿下您才是我唯一的主子】 【3.我~听~不~见~,是谁在说话】 这三个选项让贾琅第一次认识到何为“左右为难”。 实在是一个都不想选。 见贾琅许久未有动作,那选项在他面前不断放大。 一时竟不能视物,目之所及尽是文字。 前两项贾琅只看着都觉得荒唐,只得无奈选了选项三。 选项一自是不用提,若是贾琅想死大可选它。 只说那选项二。 当今正值盛年,择主一事尚早。 三皇子聪慧,却因着贾琅晋升世子一事心下不满,便知道这是个不能容人的。 遑论三皇子之上还有两位及冠皇子。 如今具已是议政的年纪,便是陛下百年后如何也轮不上三皇子即位。 再者贾琅昨日刚向明德帝交了投名状。 若是今日便转投门庭,只怕会毙命当场。 因而他只得不理朱允成,待下学后便同皇四子朱允则并其伴读许来成一同前往皇子所居的含章殿。 朱允则正说着要在殿内好好摆上一桌宴席庆贺。 朱允成也不搭话,只悠哉游哉与他们三人同行。 待到了含章殿,餐食早已备好,贾琅四人又分别落座。 朱允成这才举杯道,“便在这恭贺咱们的荣国公世子了。” 贾琅似是未曾听到这声恭贺,只盯着案台上的酒杯瞧。 许来成见形势不对,上前扯了扯贾琅的衣袖,悄声提醒。 “三殿下同你讲话呢。” 贾琅这才如梦初醒,抬头道。 “啊?” 朱允成收敛笑意,一双眼紧盯贾琅那张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的脸。 片刻后哼笑一声,也不等他再应,便将杯中酒尽数倾倒入口中。 “朱允成好感加一。” 贾琅只觉莫名其妙。 朱允成这时倒是看懂了自家三哥的脸色,因而岔开话题。 “三哥杯中的是酒水?咱们明日还有晨课要上,不可贪杯啊。” 朱允成闻言撇了他一眼,“并不是酒水,只是果饮罢了。 咱们这几个都尚且年幼,那些奴才有几个脑袋敢为咱们上酒。” 说罢也不理朱允则,只对贾琅续道。 “方才那杯你没听见,那这杯总能接下了罢?” 贾琅瞧着“系统”选项已然完成,也知晓再一再而不可再三的道理。 便也举起酒杯中果饮尽数饮下。 一时众人推杯换盏,氛围复又融洽起来。 “选项完成。朱允则好感加一。” “许来成好感加一。” “已开启武官好感板块。获得物品:《六韬.详解》,其本体只能在脑内呈现,可于纸上誊抄。翻看不限次数。” 待宴席过半,有一脸生小黄门入殿同皇三子朱允成贴身内监林甫耳语几句,复又告退。 那林甫又上前同朱允成低声禀报。 朱允成听着不住往贾琅处瞧,竟露出个笑来。 他拾起玉箸往杯壁处敲了敲,待众人收声后道。 “陛下下旨,封荣国府贾元春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 许来成一听此话便问,“荣国府贾元春,那不是......” 贾琅当即拱手,“正是家姐。” 朱允成复又续道,“荣国公已入大明宫谢恩,此时应在临敬殿见父皇,你可要去?” 贾琅思索片刻,便同二位殿下告罪,要前往临敬殿谢恩。 众人知晓这是大事,当下都表示不在意。 贾琅一路跟着来传信的小黄门去了临敬殿,同样进殿谢恩不提。 更有荣国府诸位诰命按品大妆,贾母率领邢、王二夫人,一共三乘大轿,鱼贯入朝谢恩。 再说含章殿这边。 因着贾琅离去,剩余三人也觉得没甚意思,便就此散去。 林甫随侍朱允成回了内殿,见其面色轻松,似有愉悦之意。 不解道,“殿下原本不是还因着那贾琅晋升世子一事恶了他么? 怎么今日他家姑娘封妃,您倒是毫无反应了呢?” 朱允成心情正好,也不介意为其解惑。 “你道我是为何恶了贾琅?自是因着他身为我的伴读,凡事该以我为主。 可他自己做了那样大事却未曾与我知会一声,这便是目中无人、不肯俯首了。” 他复又道,“原是怕这人得了父皇青睐便养的心大了,将来许是不愿屈居人下。 今日父皇给那贾元春封妃,阵仗那样大,恨不得天下皆知。 我便知道无论是贾元春或是贾琅都是父皇的筏子。 只是尚且不知父皇要用这些人做什么。 只是无论做什么,待这人用着不趁手了,必会被父皇弃如敝履,” 他这般说着,竟笑出了声,“可偏我是个不愿看明珠蒙尘的。 贾琅此人年纪虽幼,却胸有沟壑,是个大才。 若能雪中送炭将其收入麾下,自是一大喜事。” “那若是那贾琅不识抬举呢?”林甫问道。 “那便是珠沉玉陨,只能可惜了啊......” 第二十五章 琅哥哥,我没有爹爹了 再说这荣国府。 近日因着府内大房复爵,又有二房大姑奶奶贾元春封妃一事。 里里外外好不热闹。 竟也渐渐稳住了因隔壁宁国府获罪而涣散的人心。 一时亲友来贺,府内分外热闹,众人也分外得意。 这边贾赦并贾琅自临敬殿谢恩后,便在书房闭门密探。 只叫邢夫人并元春约束大房门下不许张扬。 待到次日这二人方才面色如常,大房中人也皆松了口气。 只是自那日起,这荣国公贾赦请安奏折递的越发勤勉,恨不得一日三餐具都报备。 其文辞之肉麻为明德帝平生罕见,也叫他啼笑皆非。 此事先略过不提。 又过几日,邢文与黛玉回来,先遣人来报信:“明日就可到家了。” 贾琅同邢夫人并迎春听了,方略有些喜意。 细问原由,林如海已葬入祖茔了,诸事停妥。 听见元春才选凤藻宫的喜信,便由黛玉做主,昼夜兼程而进。 因着有镖师一路护送,俱各平安。 邢夫人听得黛玉都好,便算着日子筹备起来,只待为其接风。 好容易盼到明日午错,外院有人来信道:“邢文邢大爷和林姑娘进府了!” 众人见面自是彼此悲喜交集,未免大哭一场,又致庆慰之词。 待贾琅下学归家,去了黛玉名为樨香轩的新院落。 甫一瞧黛玉便觉越发出落的超逸了。 黛玉此时正忙着打扫卧室,安排器具。 边上是邢夫人及迎春帮衬着,倒也井然有序。 许是此去扬州一趟遇见许多事,瞧着长进不少。 其眉宇间竟也生出些洒脱英气来。 贾琅静静瞧了片刻,方才招呼道,“表妹,许久不见了。” 黛玉听着这朝思暮想的声音,一时也不顾上别的,猛地抬头,直直对上一双凤眼。 “琅表哥......”竟是欲语泪先流。 邢夫人见状便叫小丫鬟们下去各自去顽。 领着黛玉、迎春并贾琅回了里间叙话。 待入了里间,众人还未落座,黛玉已是无法自抑,不禁簌簌泪下。 “琅表哥,玉儿没有爹爹了!” 她这般哭着,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有那泪窝浅的大丫鬟,如柳儿、侍画、白露之流已是默默拭泪。 邢夫人更是红了眼圈,伸手将黛玉揽入怀中轻声安慰。 “乖孩子不哭啊,荣国府就是你的家,咱们林丫头有人疼!” 众人一番劝慰,黛玉终是止住泪水,方才从邢夫人怀中起身。 又将些纸笔等物分送与邢氏、迎春等。 瞧着日头渐晚,邢夫人便率先领着迎春、贾琅告辞,三人又各自回了自个院子。 因着荣国府内大房重入正院,贾琅自个也有了院子,名朝晖堂。 他甫一回院,只叫丫鬟侍书、侍画打了热水来洗去尘土。 不过片刻后却未等来热水,竟等来了方才分别的黛玉。 只见黛玉只带了个丫鬟雪雁上门,身披墨色大氅,瞧着被这夜间妖风吹得直抖。 贾琅便立刻叫人上壶热茶,又只叫心腹丫鬟在房内伺候。 黛玉吃了杯热茶,才从大氅内珍重取出来一块手帕,递给贾琅。 “这是表哥临行前送来的御赐宝玉,我此行并未生出许多波澜,因而未曾用它。” 她这般说着,将那帕子打开,那祥云形状的宝玉果然在此。 贾琅也不同黛玉客气,伸手将宝玉重新佩于身上, 又道,“表妹此行只是为了还玉么?”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表哥。” 黛玉不见先前脆弱可怜,只低声道,“确有一事要告知表哥。” 她话至于此也不再说,只拿一双含情眼不住往贾琅身后两个丫鬟身上瞧。 贾琅知晓这是询问这俩丫鬟是否可信之意。 便接道,“表妹不必顾虑,侍书、侍画皆是我的心腹丫鬟,不必瞒着。” 黛玉听了这话这才道,“表哥知道我此次回扬州是因着家父病重。 我年轻尚不知事,幸而大舅母家的弟弟一力为我支撑。 父亲离去那日,原本家中老仆不许我陪伴。 是邢家叔叔带着贾家家仆强压他们,才给了我见父亲最后一面的机会。” 她说的这般简单,可贾琅知晓这其中必然有许多说不出的苦楚。 可叹林表妹离去时虽也聪慧,到底还是个心思敏感的小姑娘。 不知受了多少磋磨,养成今日这副万事如浮云的模样。 黛玉不知贾琅所思所想,只道,“幸而那夜我在。 父亲离去前同我细细叮嘱、字字恳切。 更是交给我一本册子,上面记录了他自任巡盐御史来的所见所闻。” 贾琅本还感念黛玉辛苦,一听这话当即直起身子。 不消多说,他也知道这册子何等重要。 恐怕能牵连数个家族的命运,更甚之前朝、后宫都能为此扯上关系。 若真如黛玉所说,林如海临终前将那册子托付给独女。 只怕黛玉在扬州便会被“病逝”,根本挨不到回京都与众人相见。 这必是有位高权重之人出面保了她才行。 许是看出贾琅的疑问,黛玉续道。 “正是父亲仙去那夜,有陛下贴身内监何监连夜前来,向我要走了那本册子。 也是他为我镇压林氏族人,操办了父亲祭礼。” 何之礼! 这话石破天惊,倒让贾琅想起黛玉临行前他用的那招:辨析祸福。 那日他通过技能瞧见何之礼的身影还百思不得其解,如今才有了答案。 “原来如此。”贾琅喃喃道。 明德帝任命一个家道中落的探花郎为巡盐御史本就没指望他做得长久,也没指望其做出建树。 林如海应是饵,为的是钓出姑苏那一带的大鱼。 那林如海许是也知晓自身自任职以来便走到了绝路。 不然不会准备得周全,竟将一切理成册子。 贾敏之死便是个预兆,应是姑苏有人下手。 因此林如海才不顾独女孤弱,将其匆匆送至荣国府以求庇护。 只是明德帝及林如海都未曾料到,这死期来的如此之快。 否则这册子应是神不知鬼不觉交到明德帝手中,断断不会经了黛玉之手。 贾琅这般想着,又想到自家。 当年林如海虽高中探花,却也实在够不上荣国府的门第。 祖父、祖母是因何将姑姑低嫁给了林如海? 他想到那本何之礼亲自来取的册子,只觉心惊。 荣国府在这其中到底掺和了多少? “表哥?” 第二十六章 黛玉:好哥哥,要宫绦不要? “表哥?” 这厢黛玉瞧贾琅怔怔出神,便出言试探。 “表哥可是觉得此事有何疏漏?” 贾琅将纷乱思绪收回,因着如今一切只是猜测,他也不愿妄言生出事端。 于是便只问黛玉,“无事。此事你可还同他人提过?” “自是没有。” 黛玉也知晓此事利害,将事情瞒的密不透风。 便是贴身侍婢也不知晓,只将其告知她最信任之人。 她犹豫片刻,复又问道,“表哥,可是我父亲之事有何不妥?” 她原也读过许多圣贤书,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 母亲贾敏自失了一子后整日缠绵病榻,郁结于心因而病故。 可父亲向来身体康健,如何竟能一病不起,乃至丢了性命? 黛玉此次回京都路上不仅有镖师相护,更有何之礼遣人一路护送。 如此情形如何不叫她细细揣度,又如何不觉此事疑点重重? 贾琅不好瞒她,却也不能将话说死。 只道,“我也说不好,只是此事有陛下出面,想必必然不是小事。 只是如今诸事不明,一切尚无定论,只待日后罢。” 黛玉一听便懂了,也不多在此处多加纠缠。 “在路上便听得大舅舅复爵,表哥晋升世子的喜事。 黛玉早早便备了一份礼,想着能亲自交到表哥手上。” 说着便从那朱红对襟内取出一串宫绦来。 “我思来想去,寻常金银珠宝表哥许是看腻了。 便照着那御赐宝玉的颜色打了个配色的宫绦来,若是挂在腰间倒也别致。” 贾琅接过那串宫绦,只见其颜色别致、其上镶着许多细小珠子,倒是十分精巧。 只消一眼便看得出做此物者必是费了许多工夫。 贾琅自然喜爱,当即将其挂在腰间,“多谢表妹,我十分喜欢。” 黛玉虽是满腹愁肠,见贾琅此举却还是忍不住红了脸、低下头,只管弄衣裳。 那一种软惜娇羞、轻怜痛惜之情,竟难以形容。 “表哥既收下我的礼,便不许将它随意丢了去。 否则明儿再想我的东西,可不能够了!” 黛玉面生红霞、坐立难安。 撂下这句话,便一甩帕子,找了个借口匆匆走了。 再说二房王夫人这边。 自大房得了势,她被逼着搬离正院又失了执掌中馈之权后,便总是心下不痛快。 三不五时的派人去邢氏处盯着,只待揪出错处便狠狠落井下石,找人麻烦。 却未曾想到那邢氏竟不是个草包莽妇。 经手荣国府这几日竟没什么错漏,倒惹得王夫人愤恨更甚。 那日贾元春才选凤藻宫的消息甫一传来,这二太太乐的跟什么一样。 进宫谢恩后便不住在小佛堂上香还愿,只觉又是扬眉吐气的好时机。 此时她正同这荣国府二老爷贾政于房中商谈省亲一事。 那王夫人正问着,“省亲的事可是准了?” 贾政便道,“虽不十分准,也有八、九分了。” 王夫人一听这话便不肯应,当即道,“准便是准,如何说得上八、九分?” 原是那日进大明宫谢恩的郎君只贾赦及贾琅二人。 贾政这位贤德妃的至亲生父却不知为何,没被叫入宫中。 因而省亲一事也是贾政听着自家大哥贾赦复述罢了。 见王夫人这般,贾政虽心中不耐,可到底还是回忆贾赦所说再一一道来。 “大哥同我说当今因怜宫里嫔妃才人等皆是入宫多年,抛离父母。 因而已启奏太上皇、皇太后,每月逢二六日期,准椒房眷属入宫请候。 太上皇、皇太后闻之大喜,深赞当今至孝纯仁,体天格物。 因此二位老圣人又下谕旨,说椒房眷属入宫,未免有关国体仪制,母女尚未能惬怀。 便大开方便之恩,特降谕诸椒房贵戚,除二六日入宫之恩外,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者。 不妨启请内廷銮舆入其私第,庶可尽骨肉私情,共享天伦之乐事。” 他这般说完,见王夫人面露喜色,又道,“如今周贵妃的父亲已在家里动了工,修盖省亲的别院。 又有吴贵妃的父亲吴天佑家,也往城外踏看地方去了。 只是这两家到底家底殷实,咱们家如何能比? 因而我说省亲一事可成八、九分,余下那一、二分是看咱家自个儿能不能撑起来罢了。” 王夫人听了这许多,只听进去个“圣人应允”。 当下便喜笑颜开,“如何办不得?家里出了个贵妃娘娘,难道只咱们一家得了好处么? 合该是让公中拿些银子置办起来才好!” 贾政一听这话只瞪着王氏,半晌才缓过气来。 “你还以为那是你手中的荣国府么! 如今是大房管家,你又与大嫂闹成那个样子,如今竟有脸让公中出钱么?” 说着越说越气,只丢下一句,“你自个去丢这个人,别平白扯上我的脸面!” 说完便忙忙穿上衣服,去隔壁寻小妾赵姨娘快活去了。 王夫人也不去拦他,只恨声骂道,“还真是个死人,竟半点用不上他!” 只是娘娘省亲到底还是大事,单一个二房自然拿不出这许多银钱来。 王氏自是不愿只自家掏了银子,给全家撑了场面。 只道,“她以为整个荣国府是她邢氏说了算么?荣禧堂的老太太还没死呢!” 这话说着倒像是动了老太君处的心思。 次日一早,王夫人便早早去荣禧堂给老太太请安。 又将贾政昨日说的一大串话转述一遍。 见贾母不为所动,便又道,“元春未进宫前,您向来是最疼她的。 如今有机会见上一面,如何还不肯全了儿媳的一片慈母之心啊。” 她这般说着,竟掉下几滴泪来。 贾母在上首八风不动,那似全然未听进去的模样,瞧的王夫人狠狠咬牙。 原是宫内允许省亲的消息一出,贾琅便想到家中必然有人要生事。 省亲与否全是天家父子斗法所致,贾赦同贾琅早将其中利害告知贾母。 因而贾母如今瞧着下首的王夫人,不像是瞧儿媳,倒像是瞧着一只不知死活、上蹿下跳的苍蝇。 王氏到底还是没在贾母这儿讨到好儿。 可她终究还是不死心,转头便去寻了自家姊妹薛姨妈。 第二十七章 宝钗:我只问琅弟弟一句 话说这薛姨妈原本入荣国府是为着自家女儿宝钗参选公主、郡主侍读来的。 那薛家众人在荣国府内左右逢源、好不热闹。 府外又有薛蟠上下打点,四处寻求门路。 本是一切都好。 可自那日贾琅同贾宝玉离去后,不知怎的,薛家竟处处碰壁起来。 薛姨妈并宝钗私心想着许是那日谁走漏了风声。 可事情到底没有闹大,府内也无人议论,这猜测便也作罢。 待大房回了正院,一切又重归了邢夫人调度。 那薛姨妈处便越发空荡。 虽无人苛责,却门可罗雀,好似众人将这母子二人忘了去。 便是薛姨妈想寻自家姊妹王夫人,也次次扑了个空。 直至今日,不知吹了哪来的邪风,这小院竟迎来了二房太太亲自登门。 王夫人同这薛姨妈聊了许多,只瞧着她从薛姨妈院儿处离开时,面色不复凝重。 倒是薛姨妈独坐里间,端是阴晴不定。 片刻后,叫人唤来个名唤香菱的笑丫鬟。 吩咐道,“去瞧瞧小姐睡了没,若是没睡请她来我这儿商量。” 又过了片刻,薛宝钗一身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并葱黄绫棉裙,离了住处。 这宝钗也未带上许多仆从,只让那香菱手捧锦盒,与她一同匆匆往外走。 你道这二人如此紧迫是要去哪? 竟是去寻了朝晖堂处的贾琅。 这边贾琅听得院内看门婆子来传话。 说,“薛家表小姐上门了,说是来送礼。” 一时倒也奇怪,只叫人将院门大开。 又让丫鬟婆子皆在旁候着,才叫人迎了薛宝钗进门。 宝钗甫一进堂厅,便瞧见贾琅身旁大、小丫鬟并其它使唤竟哗啦啦站了十余个人。 便知晓日前在自家院子那出儿到底还是让这位小世子存了戒备。 当下心中暗叹,却也无可奈何。 因着有事相求,也不拿乔,只福身进礼道,“拜见世子爷。” 贾琅也没叫免礼,只抬了抬手道,“薛家表姐如何这般客气,一切如常便是。” 宝钗知晓这都是虚话,也不顺竿上爬,只谨遵本分。 “原是听闻世子大喜,在家中寻了千百样物件尤觉不够。 还是母亲拿了主意定了章程,世子只看这礼物合不合心意?” 她从身后那眉心处有一米粒大小的一点胭脂记的小丫鬟手上拿起一方锦盒。 甫一将其打开,竟是满堂华彩。 众人定睛一瞧,那锦盒内存放的是一匣子宝石并一尊童子模样的佛像。 贾琅只看一眼便笑起来,“这倒是奇了,旁人送礼若是送佛也只送观音、如来或是佛母串珠。 偏表姐是个心思巧妙的,竟送了我一尊''善才''。 不知这是什么说法?” 宝钗闻言也笑道,“旁人送释迦牟尼或是观世音都是有事相求。 世子既然唤我一声表姐,咱们亲戚之间若是有事也只消一句话。 如何需送那般大礼?” 她复又将那锦盒往身前推了推,“说来也怪,原本母亲备的礼只那一匣子宝石,瞧着流光璀璨已是不俗。 偏今日姨母上门,他们二人不知聊了些什么悄悄话,竟连我也不告诉。 待姨母走了,母亲方又往这匣中添了这尊''善才''来。 我倒也不知母亲到底是何用意了。” 贾琅听着宝钗这许多话,挥手让旁人下去,只留几个心腹丫鬟在场。 也不虚与委蛇,直言道,“自那日院中一见,我便知晓表姐是个聪明人。 表姐今日既敢来,想是心中已有了章程,不妨直说便是。” 他那双眼瞧的分明,那日薛姨妈院中便看得出宝钗说话做事样样妥帖,薛姨妈远远不及。 宝钗假托薛姨妈之口,或是怕那日举止孟浪,恐他因此恶了去。 只得扯个幌子,让贾琅愿意一听罢了。 宝钗见众人退去便知贾琅愿意屈尊一听。 便也不顾什么礼节,当即拜倒。 “宝钗自知那日行为不妥,心下不安懊悔却又知无济于事,只心中记世子不传之恩。 今日前来奉上珍奇,只为向世子问一句话。 若得了这一句,宝钗便是赴汤蹈火亦是在所不辞。” 贾琅听着好笑,这宝姐姐果真是个周全人。 姿态放得这般低,话又说的这般恳切。 仔细推敲竟全是虚话,连句实实在在的好处也不肯给。 这话却不需他挑明,贾琅身后侍画早瞧见自家世子脸色。 当下便道,“薛大姑娘这话好没道理,既是亲戚跟要算的清楚些,需知''亲兄弟还要明算账''。 您自个儿来求我们世子,竟只掉两滴眼泪,说几句好话,就让我们世子巴巴儿为你做事么?” 薛宝钗只伏地呜呜哭泣,倒是其身后那眉心一点红的小丫鬟上前。 “姐姐这话也有失偏颇。 我们家小姐还未言明要求什么,许是只是想听世子爷一句宽慰罢了。 便是求人,也奉了礼、下了跪,什么体面、尊严通通都不要了。 怎得这些姐姐竟全然瞧不见么?如何这般咄咄逼人?” 这小丫鬟年岁不大,生得袅娜纤巧又温柔安静,瞧着也是温温柔柔。 谁承想一张口便能将人气出个好歹。 “香菱,还不快住嘴!”薛宝钗这才回头斥道。 贾琅甫一听这名字便觉得耳熟,仔细一想这不是那好感度名单上的一位么? “系统”曾言过了筛选的皆是气运在身、天地钟情之人。 可贾琅瞧着黛玉、宝钗几个除了出奇美貌又格外聪慧外,倒也瞧不出什么奇异之处。 再有这小丫鬟也是,除了貌美外也无甚特别。 难道这气运加身之人样貌都格外出众么? 他这般想着。 那边侍画被香菱一通抢白已是柳眉倒竖。 还待辩驳却被贾琅抬手止住。 他叫人扶起宝钗,待其落座这才问道。 “薛表姐先说说,究竟想从我这儿讨一句什么话? 若是我答不上,这交易也做不下去不是?” 宝钗落了座,见贾琅愿意松口才舒了口气,只道这事儿已成了大半。 她也不急着抽出帕子擦拭花掉的妆容,只身子前倾,直直盯着贾琅问道。 “我只想问,若我薛家倾尽全力,那侍读之位可有一争之力?” 第二十八章 宝钗:姐有后台 她竟是问这个? 她竟只是问这个? 贾琅那日虽同黛玉说“改换门庭”是大事,可他到底出身钟鸣鼎食之家。 自出生以来便是顺风顺水,遇到最大的难题便是如何将自家从荣国府烂泥坑拽出来。 除此之外,外面的风雨半点也没打在他身上。 见宝钗只为了句话便这般豁出体面,不由得即惊又敬。 这般心气何分男女? 先前那点事儿在贾琅这已是一笔勾销了。 只是薛家应选侍读一事本就是镜花水月,便是散尽家财也只会落得一场空。 一时贾琅倒不知如何开口绝了宝钗念想。 倒是宝钗这边,她甫一问出这话便紧盯那双凤目。 见着对方半晌未曾言语,心下已是有了章程。 只是还残存一丝奢望罢了。 她自问才智不输男儿。 这些时日母亲同哥哥是如何境遇也具被宝钗看在眼中。 大把银子、珍奇撒出去,便是砸人也能听个响儿。 可自从入了这些京官囊中竟是半点儿动静也无。 眼瞧着面前是个无底洞,宝钗实在不愿一人拖累全家。 再有那王夫人今日上门竟想叫薛家出元春省亲的花费。 话里话外是什么“日后让娘娘着人说几句好话,侍读这事儿就成了。” 听着全是虚话! 这话唬得住母亲,却唬不住她薛宝钗。 她本就日夜思虑,听母亲说了此事当即下定决心来朝晖院见贾琅。 不求贾琅相助,只求一个痛快。 如今还未曾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悬崖勒马为时未晚。 贾琅未曾言语,只对着宝钗摇了摇头。 就见面前这杏眼桃腮的姑娘半低下头,一时又是笑又是哭。 待其在抬起头,那双眸子竟似拭去尘埃,重又清澈起来。 “父亲早逝,家里哥哥又不争气,我唯恐哥哥守不住这些家财再叫人诓骗了去。” 宝钗起身福了一礼,“我只一心只想着赚个前程,让家里有所依仗,竟迷障了。 今日若不是琅弟弟一言,怕是家里要因着我万劫不复,姐姐在此谢过了。” 话既说开,宝钗也不假客气再唤贾琅世子,倒是真的一切如常了。 贾琅也对这位果决表姐心生好感,当下侧身避过,不受宝钗这一礼。 宝钗平了心绪,复又笑道,“今日了却一桩心事,却也有一事叫琅弟弟知晓。” 她将那锦盒中的“善才”像取出。 “我那姨母今日却来院中找过母亲,是为着商谈娘娘省亲一事。” “你不必说,叫我猜猜。” 贾琅笑道,“莫不是在祖母那儿碰了壁,尤不死心。 想让你们薛家出钱使力去修甚么省亲别院罢?” “琅弟弟聪慧。” 宝钗当即点头,“姨母同母亲说了许多,母亲倒是未曾应下,只推说要思虑几日。 倒是我听了此事,深觉不妥,才此刻前来同琅弟弟拿个主意。” 这便是今日第二件事儿了。 贾琅给了宝钗答复,她也应了贾琅的好儿。 当即便说出王夫人去了他们处之事。 这事自然是瞒不住的,邢夫人如今掌管中馈,只消一查便即刻分明。 宝钗这般说便是露出一个讯号:薛家同荣国府二房不是一路人。 既同二房不是一处人,那自然是同贾琅这个大房嫡子有的聊了。 贾琅知晓宝钗心中已有了章程,只问道,“此事表姐如何想。” “原说我们薛家只是荣国府的亲戚,还是个七弯八拐才能摸得着的亲戚。 府内出了贵妃自然是好事。 只是却没有我们亲戚拿主意凑银子,买这份儿虚热闹的说法。” 宝钗窥了眼贾琅面色,见其面上带笑便心中安定,知晓对了他的意。 便续道,“我同母亲想着也是在府上叨扰了好些日子,薛家在京都的住处具已洒扫干净。 这几日便会向老太君请辞。 如今是大太太管家,还请琅弟弟同大太太说声,给我们行个方便。” 贾琅见对方知情识趣也不为难,当即应允。 又问道,“你如今拿定主意不去应选侍读,接下来又有甚么章程?” 宝钗也不瞒他,“之前想的是让家里借我的势,如今没了这念想一时也不知晓该如何了。 我虽是女子,于商贾之道却也算得上有些天赋。 先帮衬哥哥些时日,让薛家在京都立住才好。” 贾琅见她说了这一番话,倒是越发欣赏。 只道,“若是只是借势倒也不难,只是荣国公世子的势不知你敢不敢借?” 宝钗听了这话登时喜不自胜,只觉柳暗花明。 只是到底还是个清醒人儿,没被一时喜意冲昏头脑。 当下便出言试探,“琅弟弟如此助我,姐姐倒不知如何感谢才好。” 贾琅也不同她客气,直言,“也不是平白让表姐借势。 若真要借,我倒想着与其借表姐一人,不如借整个薛家。 只是不知表姐当不当得薛家的主?” 这话说的犀利,薛宝钗一介女眷自是当不了薛家的主。 若是她当得,薛姨妈又怎会带着他们兄妹求上京来, 又怎会成了今日这病猫模样。 但她也不恼,只道,“我知晓琅弟弟是想考校我,毕竟口说无凭。 我虽不成器,名下却还有几家商铺。 我们以三月为限,且叫弟弟瞧瞧我的手段。” 宝钗将那尊“善才”置于桌上,“若是考校过了,弟弟便助上姐姐一助。 若我功成,愿用举族之力供奉这尊‘善才’。” 这话说的,竟是要投诚了。 “好。” 贾琅当即让侍画收下那尊“善才”像,“半年为限,我等着瞧姐姐的手段。” 宝钗见贾琅收下那尊像,复又松了口气,只觉一块大石重重落地。 她这厢放下心事,才有闲暇玩笑起来。 “‘善才’为观世音菩萨的协侍,凡''善才''现世身旁必有童女作伴。 琅弟弟收了我这尊''善才'',怎么没有童女来配?” 贾琅也是心情正好,听闻此话也笑起来。 “怎么没有?童女不正在你身后么?” 说着抬手一指宝钗身后那香菱。 宝钗一听这话先是笑,又是一愣。 心下想着这香菱是哥哥沾染人命官司强占回来的丫鬟,到底还是有隐患。 因而又将香菱一事同贾琅据实说了,求他拿个主意。 贾琅本就对此事有所耳闻。 先前是薛家没犯到他面前,他也懒得管这闲事,只待天收。 今日薛家半只脚已入他门下,自然也不会让这薛家自己留下这些把柄。 因而道,“你哥哥犯下的事儿,让他自个去应承。 或是拍板子或是入狱,都给我按章程来。 别还没成事就留下这么大纰漏,我不愿救这样的人。” 宝钗听了知晓这又是一层考验,当下应是。 贾琅续道,“至于你身后这丫鬟,既是走丢便托人寻她的生身父母去。 待找到了人,给她个恩典叫她回家去也就算了。” 宝钗自无不可,“我是个人微言轻的,薛家在京都也没什么门路。 此事只能托琅弟弟、给这孩子找找。 若是琅弟弟不嫌弃,我便将香菱放在你这儿,稍后便将这孩子的卖身契送来。 让她先跟着你身边的这几个大丫鬟。 也学些眉眼高低、出入上下。 大小的事儿,也能见识见识。 便是日后归了原籍,回了家去也不至于毫无本事。” 宝钗这般说着,又得了香菱的意愿,便只等贾琅发话。 贾琅原觉着麻烦,不愿收她,却复又想到“系统”那标准成谜的好感度名单。 顿觉心头好奇心起,想着将这人放在身边。 仔细瞧着这人到底如何“天地钟爱”,寻些道理也好。 当下便点头应允。 “薛宝钗好感加一。“ “香菱好感加一。” 第二十九章 王夫人:哈哈,我不想活喽! 话说这王夫人自离了薛姨妈处。 便志得意满等人将银票并奴仆使唤双手奉上。 左等右等却不见人上门,心里便犯起了嘀咕。 又等了几日,瞧这日子怕是不能再拖,只得再次上门问询。 谁知那薛姨妈竟是一改温吞之态,言辞坚定将王夫人拒了回去。 次日便举家向贾母并邢夫人递了辞呈,竟是全然绕过了二房。 待王夫人知晓,薛家已是搬入自家在京都的宅子。 她再是愤恨却也只得放下。 只全身心备着娘娘省亲一事,待日后再向其讨要说法。 见薛家那儿弄不着银子,王夫人复又想起自家出了外任,任京营节度使的哥哥王子腾。 当即去了一封信诉诸来意。 只说需一处宅子并一些银钱使唤用以娘娘省亲之事。 那王子腾倒也是个疼妹妹的主儿,不知如何运作,倒真让京都王家在京郊腾出一处空置宅院以做省亲别院之用。 又包了五万两银票叫人交与王夫人。 王夫人自是喜不自胜,当即风风火火忙碌起来。 荣国府如今俱在邢夫人掌控下,这点小动作自是瞒不住其耳目。 贾赦倒是乖觉,将这些许事情一五一十上了折子告知明德帝,想求个主意。 明德帝瞧了那折子,只回了三个大字:“随他去!” 贾赦这才安下心来,又同贾琅说了此事,方又安安心心做他的荣国公去了。 得了官家亲笔,荣国府大房也无人去管那王夫人,只要不支出公中银两,便随她折腾去。 再说回王夫人这边,虽得了五万两银票,却实在是杯水车薪。 自那省亲别院动工以来,金银铜锡以及土木砖瓦之物,搬运移送不歇。 又要请聘教习,采买女孩儿,置办乐器、行头等事。 这细细算下来,所需银两怕是数十万不止。 王夫人这才犯了难,不知从何处再变出些钱来。 可巧那日大房媳妇琏二奶奶王熙凤来王夫人院内聊闲话。 恰巧听了这一耳朵抱怨,当即笑道。 “我道是什么烦恼事儿!原是为着点银钱,二太太大可不必如此为难!” “你道那银子是天上的雪,你一想便从天上哗哗下来么?” 瞧着这王熙凤言辞凿凿,似是胸有成竹。 王夫人不由摩挲手中佛母串珠急道,“好侄女,莫要做那不说明白话的坏心人儿。 快同我说说如何才能变出些银钱来?” 王熙凤与这二太太王夫人本属同家,便也不瞒她。 因着院内人来人往怕人听去,只将茶水倒在桌上,就着那水一笔一划的写出几个字来。 “放......印......子......” 王夫人跟着念叨,话说到一半便拿帕子捂住嘴。 放印子钱! 官眷私放印子钱,那可是重罪! 闹不好是要革职、打板子的! 王夫人方才将这侄女放在眼中又仔细打量一番。 想不到这丫头这般胆大,敢干这样的事情。 王熙凤瞧见王夫人这般情态也不以为意,她是个最天不怕地不怕的。 若是银子到手,管他们什么阴私报应一概不放在眼里。 因而又道,“太太别急,我只同你说了此事。 这事儿真真是个最赚钱的买卖! 大把银钱放出去,单这十日便能进项这个数。” 说着她将五指张开,在王夫人面前晃了又晃。 王夫人这时再瞧王熙凤不像是看侄女,倒像是瞧一座金山,只觉目眩神迷。 她忆起自大房得势后的种种得意之举。 又畅想起女儿元春得了皇恩,省亲后为她带来的依仗。 当即点头应下此事。 待十日后,王熙凤果真携五百两上门拜会。 甫一瞧那白花花的银子,王夫人不住念佛,全不在乎那银块背后有多少辛酸血泪。 王熙凤见时机到了,又道,“我这儿还有件喜事要同太太说,待您知晓了这事儿再欢喜不迟。” 王夫人此时心情大好,当即伸手点了点王熙凤的额头,“你这凤丫头,又有甚么好事想到我?” 那琏二奶奶王熙凤作势“诶呦”一声,逗得王夫人止不住笑。 这才组好措辞道:“可不是喜事,是有人巴巴儿的要给太太您送银子来呢!” 她见王夫人面上有了兴致又续道:“我那叔父王子腾不是前些日子放了外任,升了京营节度使么? 可巧叔父手下有个姓李的小官,为人最是上进,却苦于没有门路。 偏日前撞见了我家琏二爷的小厮,这才攀上关系,想着走一走咱们的门路。 我知晓姑妈您是最悲天悯人、不忍明珠暗投的,便想着给那李姓小官一个机会。 只求您帮他去一封信,传个话,让叔父见上一见也就得了。” 王夫人一听这话并未应声,只犹豫道,“哥哥用人自有他的章程。 我一个出嫁女如何指手画脚,平白遭人嫌弃。” “诶呦我的太太!如何同银钱过不去?” 那王熙凤复又伸出五指,“那小官说了,只需传句话,便将两万两银票奉上。 若是事成了,还有三万两银票等着孝敬。 这不正解了太太的燃眉之急!” 王夫人虽觉得不妥,到底还是没抗住诱惑,点头应了下来。 第二日便有两万两银票从外院送来。 至此,她也放下心来。 这放印子钱并买卖官爵的买卖让她玩的风生水起 王夫人只管高居佛堂做她的富贵菩萨,自有人愿意撒大把大把的银钱供奉着。 她一时没了银钱困扰,省亲别院自是如火如荼进展迅速。 这二太太正是得意之际,却万万未曾想到底下人竟出了纰漏,让人寻了缝子将身后人窥探个究竟。 你道这见微知著者是谁? 竟是同贾琅定下半年之期的薛宝钗。 原来这薛宝钗自搬离荣国府后,不知废了多少口舌劝得母亲薛姨妈应允她抛头露面出去经营。 哥哥薛蟠倒是全不在意,只要有银票让他花天酒地,也不在乎是谁管着铺子。 那薛宝钗这才有机会一展抱负。 只说那日,她巡视铺子却见自家管事未来。 问遍众人才得知原是管事儿子欠下银钱,被人好生教训一回。 管事因着此事气病了,告假几日。 薛宝钗觉得此事蹊跷,细细询问才得知那管事儿子竟是被荣国府放了印子钱! 她闻知此事大惊,当下便也顾不得什么,只叫人快向荣国府世子传话。 只说十万火急,必得要见上一面。 第三十章 元春:你们嚣张的让我害怕 贾琅得了薛宝钗消息,又遣了小厮坠儿、帽儿寻人打探一番。 待得了准信,才于第二日大明宫下学时求见明德帝。 因着他如今已是世子,倒也不必周折去寻那小黄门邓文荣,只在御书房外等陛下传召便是。 可他还是往邓文荣内监那儿跑了一趟,叙了话、送了礼方才说要求见陛下。 邓文荣自是进去找何之礼传话。 须臾片刻,何之礼便面上带笑走了出来,“世子爷,官家传您进去。” 说着一挥拂尘,往殿内伸手请贾琅进去。 贾琅也不拖大,只道,“何监不必如此。” 这才跟着走入殿内,向明德帝请安。 明德帝依旧端坐于御案后,抬手免了贾琅的礼。 “你们家都快忙成一锅粥了,怎得你不去替朕的爱妃修建省亲别院,竟有空来寻朕说话么?” 贾琅听着这话就知道陛下许是知晓了什么。 也不拖延,只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交由一旁何之礼。 明德帝搭眼一瞧那呈上来的文书,便不在意的将其掷于案上。 笑骂道,“一个贾恩侯,再一个你贾琅。 你们父子俩把朕当了什么书袋不成? 一个个恨不得吃了几粒米也要来向朕禀报,真是好大的胆子。” 这话听着严厉,观其语气却又很是纵容。 贾琅当即道,“臣与臣父是个最笨嘴拙舌不知如何表露心意的,因而只能用些笨法子。 不论遇到何事只要呈给陛下便觉着心安。 便是陛下不理,我等也如同有了主心骨,不至于行差踏错去!” “听听!听听!” 明德帝一听这话更加开怀,“你要是个笨嘴拙舌的,那朕这满朝文武不都成了木头去? 朕看就属你小子最鬼机灵! 恩侯从前只是直率些,可没这么滑头,想必是让你这个儿子带坏了去。” 二人就着此事好一阵闲聊,竟没人先开口谈及荣国府二房王夫人并大房琏二奶奶王熙凤买卖官爵、私放印子钱一事。 贾琅不先提此事,是因着这王夫人不论如何如今都是荣国府的人。 若是他先提,不知该如何定罪才能顺了陛下心意。 若是按贾琅自个的心思,最好是将这二人昔日恶事统统抖搂出来。 一纸休书赶回家去,也算落得阖家清净。 至于贾琏自有其它手段等着他。 只是贾琅让父亲贾赦三番五次上折子传了荣国府大房要大兴土木的消息,陛下只说“不必管他”。 许是要有大动作。 贾琅这才今日求见,想得个准信,别坏了明德帝的谋划。 这厢明德帝正等着贾琅开口,却见这小猢狲同他拉扯起来,怎得都不肯先提。 便在心里骂了句:这小滑头鬼。 到底是爱才,不欲逼他。 只对旁侧侍立的何之礼道,“叫贤德妃来御书房伺候笔墨。” 那何之礼得了吩咐,忙叫门下小黄门去请元春。 不到片刻,有人通报:“贤德妃娘娘求见。” 待得了明德帝应允,就见一女子身着繁复宫装款款而来。 虽容貌端庄艳丽,眉宇间去笼着一缕轻愁,叫人见之忘俗。 那元春甫一进殿便瞧见贾琅,却也不动声色。 只朝官家福礼问安,又上前研墨,竟是一丝眼风也没扫过来。 明德帝止住元春动作,指了指贾琅呈上的那纸文书道。 “好好瞧瞧,咱们贤德妃的母家胆子有多大。” 除那文书外,何之礼又呈上些卷宗,交给元春一并看去。 贾琅这边正猜卷宗上又记了些什么,却见元春那芙蓉面刹那失了血色。 似是荼靡花开过之后,失了全部芳华,只剩一丝精气神吊着。 她跪下,哀切道,“陛下,这案宗定是有人污蔑的! 母亲向来宽厚,弟妹又向来稳妥,怎会做下这些事?” “你这是说朕的世子污蔑你了?” 明德帝似笑非笑,往下首贾琅处一指。 “抑或是爱妃瞧不上朕门下这些人,觉得他们费尽心思只为污蔑一介妇人不成?” 贾元春见贾琅在此本就猜测与自家有关,瞧见了那几份文书也知晓自家犯了何事。 她是看重母亲王夫人,却也因着贾母的教导更看重整个荣国府。 方才出言辩驳是一时情急乱了分寸,现下已是回转过来。 她瞧着这些卷宗,知晓官家许是要向世家下手。 更知晓陛下屡次见贾琅也不止爱才这般简单。 元春自上次御书房一事便细细揣摩,隐约猜到贾琅许是陛下选定刺向世家的一把刀。 既是一把刀,便要细细磨砺,不能有太多羁绊。 否则那刀被情丝牵扯,如何锋利的起来? 她这个出身荣国府二房的“宠妃”,便是再如何深明大义也绝不可同贾琅沆瀣一气。 否则怕是碍了陛下的眼。 元春想了这许多,也不过一瞬间的事。 她当下磕头请罪,状似无措道,“许是......许是琅弟弟错信旁人,误会了母亲和弟妹。 又或是母亲被底下的人蒙蔽,她不知晓此事。 请看在臣妾自入宫以来一心为着陛下的份上,饶恕臣妾母亲罢!” 元春眼中泪光盈动,又将头重重磕下去。 明德帝冷眼瞧着,未曾将其扶起,只问下首站立的贾琅道。 “琅卿觉着此事该如何?罚还是不罚?” 一听这话贾琅便知道这出戏该到自个儿出场的时候了。 陛下虽抛了问题,可他作为荣国公世子从没有其它选择。 因而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身为官眷知法犯法,买卖官职又私放利子钱,都为国法不容。 应罪加一等,从重判决才是......” “贾琅!” 还未待他说完,贾元春已是急声打断,“我的母亲也是荣国府中人! 那王熙凤更是你们大房的人!” 这话于贾琅而言不像警告,倒更像是提醒。 元春仍跪在御案旁,明德帝瞧不见她的神色,可贾琅却看的正着。 那双杏眼含着朦胧烟雨,千言万语、欲说还休。 “怎么闹成这副样子。” 明德帝亲自扶起元春,“说是国事,也是家事。 本朝以‘孝’治天下,今日爱妃这般也不负''贤德''之名,其母王氏之事容后再议罢。” “谢陛下。”元春也不纠缠,得了好便顺势起身。 “至于此事另一位主使,既是同王氏一同做事做的惯了,挑个日子将他们一家归到王氏名下罢。” 明德帝似是想到什么,又同贾琅道,“朕这般处置如何?” “陛下赏罚分明又实在仁厚,当是天下表率。” 贾琅当即拜了一礼。 “滑头。” 明德帝笑骂,旋即为贾琅加上一点好感。 “明德帝好感度加一。” 第三十一章 谁才是你的好哥哥 “陛下真这么说?” “就这么轻放了王氏?” 贾赦同邢夫人同时问出声。 缘是贾琅一回了荣国府,便同贾赦并邢夫人说了此事。 “陛下这是何用意啊?” 贾赦想不通,只觉官家许是糊涂了,这般行径竟也忍得下去。 这话他却也不敢往外说,只是在心中嘀咕几句。 他瞧着夫人邢氏的脸,只觉二人怕是想到了一处。 一时也觉得这夫人倒也和他心有灵犀。 贾琅一见父亲、母亲神色便知晓这二人许是想岔了去。 于是提点道,“若真罚了王氏,不过只处置了个妇人。 到底如隔靴搔痒,没得无趣。 陛下所图可不止内宅,若想钓到大鱼,自然要将饵料喂足才好。” 他瞧着二人若有所思的模样也不欲多言,只让他们自个儿参透去。 贾琏并王熙凤的处置,因着陛下说过些时日再让他们夫妇二人挪动地方。 因此贾琅也未和他人说了去。 “且让那虔婆子再嚣张几日。” 邢氏忿忿嘀咕道,“我最是瞧不上那得了几个银子便顺势猖狂起来的浅薄样! 前些日子还巴巴儿的禀了老太太,说要下帖子请个叫甚么妙玉、妙宝的尼姑进府来住。 打着给娘娘祈福的幌子,谁知道又要做什么腌臜事?” “夫人如何同那边计较,不过''秋后蚂,蹦跶不了几日''了。” 贾赦竟破天荒的安慰起邢氏来。 见其止住话茬,又问贾琅:“琅哥儿,咱们便只这样瞧着? 那王氏贼妇到底是用咱们荣国府的名头出去惹事,平白污了咱家门第。” 这话说的越发明理,贾琅不由欣慰。 接道,“父亲所说有理,只是既然陛下发了话,说暂且不动她,咱们也不好轻动了去。 只那放印子钱到底是有伤人和,需得找人看顾着。 不许王氏再借此生利,以往那些恶事也得好好平复,免遭反噬。” “琅哥儿不必说了,为父晓得了。” 贾赦听了儿子这话便有了章程。 他往日最爱胡闹,不论如何贫富贵贱,只对了他的脾气皆能交际,因而识得不少狐朋狗友。 做大事是不成的,可做些毁坏人家买卖的小事总是能做到的。 再者坏了王氏放印子钱的买卖,怎么也算得上一件功德。 他自信必然能办的圆满。 “还有一事。” 贾琅挥手叫那名唤香菱的丫鬟进来,指给贾赦并邢夫人瞧。 “这丫鬟名唤香菱,因着我应允了一人要给她找生身父母。 父亲、母亲若有消息便可告知于我。” 说着又让香菱把自己知道的尽数说了。 只是她被拐之时年纪尚小、记忆不清,倒是语焉不详。 贾赦听着头痛,因着是儿子委派的活计不得不打起精神。 “这丫头说的这般模糊,只怕不好找啊。” 那香菱听了,便福了一礼道,“寻人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事儿。 世子爷、大老爷、大太太愿意操这份心,已是奴婢天大的福分。 这等大恩,奴婢愿结草衔环,执鞭坠镫。” 这话说的漂亮,倒叫贾赦、邢夫人二人将此事记深了几分。 贾琅也道,“只叫父亲、母亲帮忙留意着,若从哪处听了消息同我说便是。 儿子今日还有约,便先行告退了。” 说着便作揖行礼,带着香菱并几个大丫鬟离去。 “不是下学了么?怎的还有局?”邢夫人喃喃不解。 “许是与同窗约了吃酒,你莫要操这些闲心。” 贾赦也是从伴读过来的,最是知晓这个年纪哥儿的心思,倒也不以为意。 “吃酒!琅哥儿才多大年纪,吃了酒怕是要伤身,这如何使得!” 贾赦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邢夫人当即急了。 急急唤王善保家的进来吩咐。 “快去外院让你那爷们叫几个有功夫的护院小厮跟着琅哥儿去! 看着点我儿,别让他醉酒失了态去。 叫人告诉他,只说我说的,少喝几盅酒,莫要伤了自个儿身子!” 说完便赶忙催着王善保家的速去传话,倒叫贾赦看个新鲜。 那边贾琅甫一出门子就叫王善保携数十个小厮叫住。 虽听了邢氏传话,却也不许这么多人跟着。 只叫留下几个身强力壮的安了母亲心思就好。 王善保也拗不过世子爷,只得精挑细选筛了八个小厮,再有一个自己一同留下伺候,又匆匆遣人去回话去了。 贾琅叫他们远远跟着,自个带着丫鬟、小厮上了自家马车。 小厮坠儿接了车夫的位子,问道,“爷,咱们去哪?” “去揽月阁。” 贾琅方才并未同邢夫人扯谎,今日确是同人有约。 因着大明宫进学日子渐久,他同威远将军之子许来成日渐亲密。 他前几日因要探查香菱一事,想着户籍造册许有线索,便顺口提了一句。 谁知那无意一句竟让许来成这小子记下。 今日正是许来成做东,叫了贾琅并户部侍郎之子李圭,要为他二人好好介绍一番。 待贾琅到了揽月阁,许、李二人皆已到了。 许来成一见贾琅便笑道,“咱们世子爷这回迟了,快罚一杯!” 贾琅比许来成小上几岁,他也不敢带着贾琅饮酒。 因而那贾琅那酒杯瞧着厉害,实则内里皆是果饮。 便是喝多也只会频繁如厕,其它倒是不妨事。 贾琅是知晓此事的,也不推辞,举杯尽饮,喝着全无负担。 待菜上齐,三人已是相谈甚欢。 许来成、李圭杯中皆是正经酒水,现下二人已是微醺。 酒过三巡,那李圭正拉着贾琅,言辞恳切道。 “许来成那混小子真是个天杀王八羔子! 有这么个神仙弟弟也不早点叫出来同我们认识。” 说着他举起杯中酒又猛灌了自己一口。 “莫要担心,不过是为个丫鬟送还原籍的小事,包在哥哥我身上!” 许来成也是喝得神思不清,闻言凑了上来。 “什么哥哥、弟弟!我们琅哥儿就我一个好哥哥就够了!” 这二人醉酒胡言乱语,倒叫贾琅瞧着好笑。 他避开这俩醉汉,开了雅间的门。 正想唤门口侍立的丫鬟、小厮进去服侍。 却听见隔壁传来一声怒骂。 “什么荣国公、荣国府的!我去他奶奶个腿! 让那什么贾琅来爷跟前来!必要叫他好看!” 第三十二章 他一直这么勇敢吗? 牛远青近日很是不顺。 他本是镇国公牛清曾孙,现袭一等伯牛继宗之子。 因着是一等伯牛继宗的老来子。 自小也是金尊玉贵、顺风顺水被娇宠长大的。 太上在位时,八公之中若论皇恩,任谁也比不上他家。 镇国公府到了牛远青这辈,也没指望他成什么气候。 只盼望着同当今打点好关窍。 能如太上在位时那般,圣眷依旧便好。 本以为凭着自家声望,那皇子侍读之位是手到擒来的易事。 谁承想竟不知从哪跑出两个小子,硬生生从镇国公府手里撕下这块肥肉来! 什么荣国府、什么威远将军! 在他们牛家眼里都是破落户儿! 侍读嘛!说到底也是个伺候人儿的玩意,他牛远青还不稀罕。 只是被家中长辈念叨的不堪其扰,拽了一众狐朋狗友出来吃酒取乐。 这原也没什么。 可不知哪个没眼力见儿的,竟叫了个荣国府二房的小子,名宝玉的来席上同乐。 乐他奶奶个腿! 牛远青一听荣国府便烦躁,正愁没处发泄,偏有人自个撞上来。 酒意上头也不管什么,张口便指着宝玉骂! “什么荣国府、荣国公的!跟条巴儿狗似的撵着别人屁股后头跑。 就是复了爵也是破落户儿!当你家是什么好东西呢! 爷爷我也不管你是哪房的,都一样晦气! 今儿给你个教训,回去告诉那贾琅,我镇国公府等着他来上门!” 这般骂着还不解气,瞧那样子竟是要甩开膀子要扑上去给宝玉狠狠来那么一下。 众人拦的拦、劝的劝,一时乱的不成样子。 宝玉早被吓得不敢作声,只后悔今日不该听了晴雯撺掇出来这么一遭。 因着是偷偷溜出来,身边只带了个小厮打扮的晴雯,便是再愤恨也无力还手。 众人吵闹间,只听“咣铛”一声。 雅间那用作遮挡的漆画木制屏风被人狠狠踹倒。 下一瞬,一只瓷质酒盅越过众人直直砸到牛远青额角处,那血便顺着淌下来。 众人纷纷回头望去,只见那门口站着一小童。 瞧着唇若涂朱、面似堆琼,却面带厉色,冷声道,“谁要见你贾琅爷爷!” 牛远青捂着脑袋,影影绰绰瞧见那站着一人,也不顾看不看得清,只叫嚷道。 “都是死人么!瞧不见爷爷我被打了? 还不快给我教训那小妇养的东西!” 于是众人蜂拥而上,又有贾琅的小厮听见动静前来襄助自家世子。 只听得房内“劈里啪啦”乱响,你给我一下,我复又给你一下。 美食佳肴撒了一桌,一时碗碎酒流。 那宝玉见了贾琅如同见了主心骨儿般带着晴雯躲在其身后。 倒是贾琅,将宝玉并身后那个俊俏小厮往自家仆从那儿一推。 自个仗着平日里修炼《长春功》底子打的牢固,又兼之人小灵活。 甫一入人群倒像如鱼得水,所过之处皆是人仰马翻。 很快便到了那出言不逊的镇国公家公子牛远青面前。 当下也不管旁人,只按着他打。 那牛远青白白痴长了几岁,却挣不开一介小童。 只能捂着脑袋哀哀求饶。 远处宝玉、晴雯二人正拍手乱笑、喝着声儿叫打。 “谁敢伤我弟弟!” 这是刚酒醒想寻个地方如厕的许来成并李圭二人。 这两人瞧见此景,还以为贾琅受了欺负,大吼一声便举着拳头奔来。 到了近前才发觉贾琅竟是毫发无伤。 许来成当即收起拳头问贾琅道,“你这是什么章程?” “也没什么,不过是听见有人嘴里乱喷沫子,想给个教训罢了。” 贾琅住了手,只踩着牛远青回道。 他带来的那几个护院小厮还真是都有真功夫在身。 不过几息,这些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并他们的废物小厮便都被制住。 王善保倒是知晓利害,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世子受人欺负。 只得一边苦着脸,一边让这几个小厮下手再狠些。 “贤弟,你脚下这位是?” 李圭看见贾琅踩着那位的脸,登时便酒醒了。 四王八公哪个也不是他一个户部侍郎之子能惹得起的人。 敢将镇国公家那位踩在脚底,这位新晋荣国公世子若不是有大靠山,便是真的疯了。 他硬着头皮问了这一句,只盼着贾琅还没疯到彻底,能给彼此留些脸面。 虽然可能,也没什么颜面可留了。 “你说这人啊。” 李圭只瞧见那男童听了他的问话,漫不经心的将脚在牛远青背上碾了碾,又续道。 “不知哪来的无名小卒,竟敢辱骂家父。 我父亲是陛下亲复的爵位,羞辱父亲便是羞辱陛下。 因而给他个教训。” “你放屁!爷爷我是呜呜呜......” 牛远青还待再说,被贾琅又狠狠给了一脚才老实下来。 得!现在是面子里子都没了! 李圭狠狠闭上了眼,也不欲再劝。 那镇国公府与他家也没什么交情,提了两句也就得了。 若是镇国公府那边想要日后找麻烦,那他只能对不起父亲,在家里躲一阵就是。 李圭这般想着,只觉得一顿家法怕是免不了了。 只是心里也不如何害怕。 镇国公府听着威风,也不过同太上一般都是落日余晖。 他父亲是今上钦点的户部侍郎,算是陛下门下。 怎么也同镇国公府算不上一路人。 倒是这个复了爵的荣国府,不知陛下是什么章程? 李圭这般想着,又瞧了贾琅一眼。 正对上对方一双凌厉凤眼,当即打了个寒颤,也不敢再想。 倒是许来成听了贾琅那话,竟像是真没瞧见牛远青般。 点头应和道,“若是真如贤弟所说辱了你家,定然不可轻饶。” 他说着,又给贾琅出了个主意,“不如将这群贼子送至京都府问询定罪如何?” 兄弟!你是我亲兄弟啊! 他这话一出贾琅还未如何,李圭倒像是被人打了两拳般,瞪向许来成。 可他喏嗫几下,到底还是没能张口,便低头不再言语。 贾琅瞧了一眼许来成,直直对上那双瞧着澄澈的眸子。 问道,“许兄觉得这般更好?” “自然还是得听世子决断。” 许来成将问题抛了回去,拱手道。 “没听到许兄说的话么?把这些人送到京都府去。 记得跟京都府尹说明,是我们三人共同将人送来的,懂么?” 贾琅抬手唤来王善保,指着自己并许来成、李圭三人吩咐道。 “今日被这群蠢货吵得兴致也没了,下次我做东再请二位一同游玩罢。” 贾琅复又对许、李二人告辞。 带着一众丫鬟、小厮往外走。 待路过宝玉时拿眼风扫了他一眼,“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正说话间,“系统”提示已至。 “选项完成。明德帝好感加一。” “许来成好感加一。” “贾宝玉好感加一。” “晴雯好感加一。” 第三十三章 你切记,哥们命不久矣 回荣国府路上,世子所属的二驾马车里。 宝玉自知自己做错了事,也不敢说话,只一双眼不住往贾琅处瞟。 贾琅此刻却没功夫搭理宝玉,他正盯着“系统”页面瞧。 方才他同许、李二人同宴共饮,出门透风听见牛远青那话最开始本不想理会。 却听着那边越骂越露骨,还待叫人,便叫“系统”选项提了个醒。 【你听见镇国公牛清曾孙,现袭一等伯牛继宗之子牛远青在揽月阁雅间大骂荣国府......】 【1.当你的乌龟王八,权当听不见】 【2.谁叫你贾琅爷爷,给他们吃个教训】 【3.冲进去跪地求饶、痛哭流涕,说自己实在是怕了,快别说了】 原来是镇国公家的崽子。 贾琅本不欲太过伤人脸面。 可一听是镇国公府世子,便知道该大闹一场了。 四王八公半数以上都是太上一脉,其中以镇国公为最。 那镇国公之孙牛继宗当日也曾去宁国府奉上祭礼,想必陛下也是清楚。 贾琅自成了世子,还不知如何向官家表心意。 一把好刀不仅得刀刃锋利,还得自个儿会挑缝隙下手才是。 这下可是瞌睡来了有人便送上枕头。 当下便冲王善保使了眼色,旋即提着酒壶冲进隔壁。 虽是途中有些波折,又被许来成隐晦提点了几句,到底还是结果喜人。 只是贾琅盯着那行“明德帝好感度加一。”的提醒猜测甚多。 不知这是“系统”预判的好感提示,还是陛下在他做了此事的当口便已然知晓了呢? 若是当即便能知晓贾琅此间行动,又是如何探知的? 太上手中有仪鸾司,焉知陛下手中没有同等权司? 贾琅这般想着,一时出神。 对面坐着的贾宝玉被小厮打扮的晴雯拽了下衣袖,这才开口道。 “琅兄弟,今日之事可怎么是好?” 他左想右想都觉得闯了大祸。 琅兄弟因着自己打了镇国公家公子,却又因不知其底细将人送到京都府去了! 若是那许多人家上门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 他越想越慌,竟把自己吓得魂不附体。 片刻后,又瞧了眼贾琅那张如水月观音般的脸,咬牙道。 “等咱们回府里,我便立即去禀了祖母。 只说今日都是我一人的错,琅兄弟将一切推到我身上便是!” 这话说的倒有担当极了,竟不像是从贾宝玉口中说出来的。 宝玉被贾琅似是瞅什么稀奇玩意的目光瞧的面上涨红。 他也知晓自己平日是个不着四六的混账。 可到底琅弟弟是因着自己才犯了这么一遭,总该担起责任来。 贾琅知道这憨货是错以为今日之事都是因他而起,也乐得让宝玉欠个人情。 只道,“少说浑话,你我兄弟,如何能让你顶包? 此事你不必张扬,我自有章程。” 这话说的宝玉更是感激涕零,一旁晴雯也是粉面含春瞧贾琅个不停。 言语间众人已回了荣国府。 甫一下车,便有贾赦遣小厮叫贾琅去书房回话。 贾琅便让人先送宝玉、晴雯回去,自个则在二人担忧目光中去了贾赦处。 “好小子!一来就给老爷我来了个大的!” 那边贾赦早已听了王善保传话,知晓自家儿子今日做了什么大事。 得了消息知道贾琅没让人占去便宜便放下心来。 只等着镇国公为首的几家打上门来,再好好臊臊他们的脸面。 至于贾琅是否得罪了谁,又有什么后果,贾赦全不在意。 他本就是个混不吝的主儿,自贾琅懂事后便只听儿子的,哪管的了那么多。 贾琅瞧着父亲一副“我家有儿初长成”的模样不禁失笑。 “父亲可想好后续该如何了吗?” “那自然是让他们该滚哪去滚哪去,少来咱们府前充大爷了。” 贾赦也不过脑子,想也不想便道。 正说着,却瞧见贾琅不赞同的模样。 便小心翼翼问,“琅哥儿,我这样可是不妥?” 贾琅不答,只问道,“明日父亲是要上朝的罢?” 贾赦不甚情愿的点了点头。 自他复了荣国公爵位,按制除年节休沐外需每日上朝听政。 倒叫他因着晨起一事受了好些苦楚。 “我将那镇国公家的打了,又送到京都府,已是狠狠下了对方的脸面。 若是想将事情闹大,明日他们必得上朝与父亲殿前对峙,求陛下圣裁。” “那我待如何?”贾赦问道。 “父亲只记着,今日是儿子被人指着辱骂,不仅骂了儿子、还骂了咱家不过是捡了个荣国公爵位的破落户。 对方见辱骂不成,还对儿子动了手。 我因此吓病了去,只怕是不久于世了。” 贾琅思索片刻,这般嘱咐道。 贾赦听了儿子这话,颇觉为难。 倒也不为别的,只这借口属实假了些。 再瞧贾琅那张脸面若桃花,怎么也不像命不久矣的模样。 这要是在殿前说了去,让人抓住便是欺君啊。 贾琅瞧出父亲的犹豫,当即安慰道。 “父亲莫要害怕,只管放手去做便是。陛下那儿是乐见其成的。” 贾赦见儿子这般言之凿凿,也不再犹豫,当即答应下来。 这边贾琅自书房离去,回了朝晖院后便窝在房内闭门不出。 到了晚间,丫鬟香菱哭着去荣禧堂求见贾母。 只说世子发了热,怎么也醒不来,求贾母下帖子去请郎中来。 邢夫人虽早被贾琅派人知会过,听了这话还是忍不住慌了神。 正六神无主之际,还是被黛玉悄悄拽了一把方才回过神。 当即哭叫起来,忙叫人速去拿帖子请相熟的郎中给贾琅瞧病。 后又做主封了贾琅的院子,不许外人进出探听消息。 黛玉、迎春并邢夫人分了时间,不错眼珠儿的坐镇荣国府,不许下人乱了去。 再说宝玉这边,本就因今日之事揣揣不安。 乍一听贾琅发热病重的消息,竟一时痰迷心窍昏了过去。 被一众丫鬟扶到榻上,又有袭人哭着去求二房太太王夫人。 晴雯也悔得肠子发青,只恨自己怎得如此贪玩,竟撺掇宝玉出去这一趟。 不然也不会让世子爷和宝玉遭了殃,一时又气又悔,竟发了痴病去。 幸而院中人心惶惶,一时也没人注意她。 王夫人被袭人一番哭诉已是方寸大乱,催着人请郎中过来给宝玉诊脉。 一时也无暇顾及大房之事。 这夜过后,京都官宦便都知晓。 这荣国府一夜间竟连着两位爷都发了急病! 第三十四章 他说的都是我的词啊! 满朝文武都知道,昨天发生了件趣事。 荣国公家的世子将镇国公家那位公子教训了一顿。 不仅动了手还叫人将人送去了京都府。 这事儿弄得镇国公好阵没脸。 今日大朝会四王八公后台到的倒是齐全。 想必都是同朝臣们一样,是来瞧热闹的。 瞧个什么天老爷的鬼热闹! 贾赦瞧着这满满当当的人,满腹火气的想。 他为做戏做得全套,自贾琅让人往外传发热的消息后。 便同邢夫人做出一副急得团团转的模样,为求逼真更是一夜未睡。 天刚蒙蒙亮时才睡下去,晨起还险些误了时辰。 生生挂着一对乌眼儿青来上朝。 便是不用演也是一副怨气深重的骇人模样。 待众大臣各自奏本后,何之礼便张口道。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这边镇国公府公子牛远青之父,一等伯牛继宗刚要出列上表。 那边贾赦便手持牙牌,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出了队列,大声哭诉起来。 “陛下!陛下要为臣做主啊!” 其声音之哀切竟将早有准备的众人吓了一跳。 撒泼卖痴是先荣国公在世时贾赦的常用手段。 虽是多年未用,却还是上手极快。 他全然不顾旁人指点,依旧伏地痛哭道。 “臣之嫡子昨日不知怎得惹怒镇国公家公子,竟遭对方言语辱骂,辱骂不成还动起手来。 可怜我家那孩子自小体弱多病,甫一回府便心悸发热,现下都没有好转啊!” 贾赦字字哀切,说到痛处更是语不成句,老泪纵横。 贾政更是因着大哥这番话想到自家也受了惊发了热的宝玉,一时也不禁鼻头一酸。 朝野上下闻言亦是哗然。 按制朝会上其他官员陈情时不许有旁人插嘴打断。 可贾赦此言事关镇国公府,其所说更是颠倒黑白、无一真话。 一等伯牛继宗本也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脾气,闻言哪还能忍,当即驳斥道。 “放屁!” 他也手持牙牌急急出列,“陛下勿要被此等小人蒙蔽。 此事本就是他家那混帐小儿仗势欺人打伤我儿。 又脸黑心狠将我儿送去了京都府。 可怜我家孩儿遭了毒手,今日还要被人这般污蔑,还请陛下圣裁啊!” 这二人你说你的、我说我的,竟互不相让起来。 其实说到底不过是两小儿口角,也没什么新意。 上首早已知晓事态原委的明德帝抬手止住二人争论。 “两位爱卿说了这许多,是想要朕做个什么样的决断?” 一等伯牛继宗当即道,“荣国府世子贾琅这般轻狂,皆是家教不严所致。 所谓子不教,父之过。 臣以为,当革除荣国公贾赦并荣国公世子贾琅之爵位,以儆效尤。” 这话说的果断,倒像是早就想好一般。 一等伯牛继宗此言一出,身后又站出几位大臣为其助言。 好好好,你们这些个丧天良的蠢家伙,好恶毒的心肠! 贾赦一听这话狠狠咬牙,却也还记着贾琅的嘱托。 也不同这混账争辩,只低头冲明德帝方向哀哀哭泣道。 “我那儿子是得过陛下赞誉的好孩子,偏有人说他轻狂。 那你一等伯的儿子在揽月阁说甚么荣国公不是什么值当玩意。 不也是没将陛下钦赐的爵位放在心? 这般无君无父的混账,不也是你们镇国公府的家教么!” 他这般哭着尤觉不够,还不住嘀咕,“若说革爵,该革了你家才是。 自家儿子还躺在病榻生死不明。 做老子的不放在心上,却只顾着革别人的爵,当真是冷血。” 一等伯瞧着上首明德帝迟迟未曾表态,已是心下着急。 又听耳边贾赦不住念叨,只觉心头火起。 一时激愤之下,竟不顾身在朝堂,直直上脚踹了上去。 “一等伯莫要如此!” 身后出言相助的一位大臣见势不好,正要阻拦。 却不知被谁拌了一脚,竟反而扑了上去。 恰好一牙牌拍在牛继宗面门。 那边李圭之父,户部侍郎李显不动声色收回脚,只抬头望天。 这一拍可不得了,一等伯牛继宗的火气更甚。 一时也分不清敌我,来劝架之人竟都被他伤了门面。 贾赦见这般轻易便激起牛继宗火气,顿时喜上眉梢。 边大声告饶,直呼,“一等伯轻些下手,我知错了,荣国府知错了!” 一边趁其不备给牛继宗并几个出言大臣都狠狠来了一下。 正混乱间,瞧见人群外一脸焦急却屁也没放一个的贾政。 贾赦眼珠一转,一边哀叫一边趁乱将弟弟贾政拽入战局。 他想起自个不得不装病的儿子,复又想起二房那个虽不知情却还能给自家儿子打配合的贾宝玉。 越想越瞧着这贾政不大顺眼。 趁势狠踹了他几脚。 底下众人乱作一团,明德帝在上首倒瞧着有趣。 待贾赦一时不查被人正对眼眶打了一拳后,才让何之礼分开众人。 “众卿家闹够了?” 明德帝声音不大,却叫底下朝臣闻言出了一身冷汗。 不住责问自身如何鬼迷心窍竟敢在朝堂放肆。 贾政之流更是脸色泛白,浑身抖如筛糠。 贾赦被何之礼叫人扶起,就着脸上被人误伤的淤痕哭道。 “陛下便将臣与臣儿子的爵位恩赏收回罢! 臣护不住陛下的恩赏,也护不住自个儿的儿子。 实在是有愧皇恩啊!” 明德帝知道这老小子这是求他给做主,也不欲叫人失望。 当即道,“不过是两小儿不懂事,也值得你们这般胡闹? 这朝堂热闹的朕都不愿看了。 以荣国公并一等伯二人为首,皆罚一月月奉以儆效尤。 至于今日尔等启奏之事......” 明德帝瞧了眼贾赦的乌眼儿青,只觉滑稽,险些破了功去。 “小儿拌嘴是常有的事,朕记得一等伯家的公子已是十之有二,怎得还同孩童闹脾气。 以大欺小已是不妥,既是吓到了荣国公世子,便着人上门奉礼赔罪便是。” 复又对何之礼吩咐道,“你叫人送去些补身子的玩意。 荣国公家的娃娃还在大明宫进学。 这几日没他做伴读只怕老三、老四也是无心进读书。 莫要叫孩子们荒废了学业去。” 这话说的亲切,只是当着满朝文武这般说,倒叫人忍不住细细揣测陛下深意。 “陛下......”牛继宗还待开口。 却被身后齐国公陈翼之孙,如今世袭三品威镇将军的陈瑞文狠拽了一把。 牛继宗见其微微摇头,便是心下再不忿,也只得闭口不言。 朝会这便散去了。 “你做拉我作甚!” 第三十五章 我要见太上,我要见太后! 待牛继宗随那陈瑞文出了大明宫。 又入了归家马车才甩手怒道。 “你拉我做甚!如何不让我说话?” 陈瑞文方劝道,“老哥哥,你是昏了头怎得? 竟是要同陛下论短长么?” “如何论不得! 是他荣国府欺负了我儿子去,还叫我们给他做低服小? 那必不能够!” 牛继宗虎目圆睁、双手成拳直直砸向案板。 这莽汉! 陈瑞文心下不屑,到底还要用他,只得好言劝慰道。 “陛下金口玉言,既说了这是小儿斗嘴,那不是也是了。 这小儿之争说破天也是小事,叫家里爷们出面到底还是不妥。” 话已是说到如今这副田地,可陈瑞文瞧那牛继宗还是副懵懂蠢货模样。 不禁咬牙将话说得更浅显些。 “此事爷们不便出面,可我听闻嫂夫人交际甚广。 近日太上皇后总爱叫人入宫陪着看戏,用以作伴解闷。 不如让嫂夫人叫上三五好友去太上皇后那儿说项说项?” 牛继宗眼中精光一闪,复又大声赞道,“贤弟这法子不错! 我这就回家叫夫人递折子进宫去,好好儿告他一状!” 牛继宗许是真觉着这法子不错,也不顾此事需低声密谋。 在车内便大声张扬起来。 惊的陈瑞文不住去捂这蠢货的嘴,又掀开车帘往外看去。 此时车架正驶过东市闹区,来往人数众多。 陈瑞文瞧了又瞧,幸而未发觉什么可疑之人这才复又放下帘子。 也不敢同牛继宗再说些什么要紧话,一路闭口不言。 直到了自家府门前才下了马车拱手离去。 待其离开,马车复又行驶一段路程才到了镇国公府。 牛继宗带着几个小厮甫一踏入院子,便有其夫人遣人叫他去正院一叙。 他只道,“叫夫人稍待片刻,老爷我换身衣服便去。” 复又问院内丫鬟,今日夫人可曾用膳、心情如何、牛远青如如何。 待下人一一答了,才露出个笑模样,又回了自个房里换了身家常服饰。 “爷,您真要听那威镇将军的话,叫咱家夫人递折子进大明宫一趟么?” 他身边名唤菖蒲的小厮伸手帮着牛继宗整理香囊配饰,犹豫片刻还是问道。 牛继宗一瞪眼睛,“去!怎么不去!” 又瞧见面前小厮满脸欲言又止,复又接道,“我知道你意思。 觉得那陈瑞文心思不正,怕他多半是要坏我。” “正是!” 那菖蒲见自家老爷知晓利害,当即道,“小的虽然不懂,但也知道那威镇将军此次必定没憋什么好屁。 叫咱家夫人去见太后,只怕是要咱家恶了陛下去。 老爷您可要拿个章程啊!” “你这老小子!” 牛继宗瞧了眼身前这小厮,到底是跟了自己数十年的老伙计,只笑骂。 “满嘴屎尿屁的冒犯当朝官员,当老爷我能一直护着你不成?” 菖蒲也不害怕,镇国公府内谁不知道自家老爷最是护短。 有老爷在谁敢动他分毫去? 似是看出菖蒲的心思,牛继宗道。 “你当我看不明白么?那陈瑞文是个口蜜腹剑的。 可荣国府也确实伤了我儿。 你这老小子我尚且要保,何况我亲子受了这般委屈?” 他复又叹息,“咱家本就受太上恩泽许多,怕是早就恶了陛下。 他陈瑞文的齐国公府和我家向来没什么大交情。 今日拉我这把也是想借我试探太上那边的态度,当我看不清么! 人家这是阳谋,就是笃定我受不了这气,见了这坑儿也得往下跳。 爷们我还真就跳了!” “他陈瑞文想让咱家做这个马前卒,替他们趟浑水却也不能够。” 他这般说着,又叫菖蒲上前。 “我一会儿先去正院同夫人说此事。 你叫几个面生的,将今日陈瑞文对我说这话传出去。” 待菖蒲应下,牛继宗方出了门子,去自家夫人正院探望。 再说回贾赦这边。 朝会散去众朝臣还未出大明宫,便有何之礼带人叫住他。 “荣国公留步!” 何之礼这般喊着,又叫身后的小黄门上前, 来人正是与贾琅有些许交情的邓文荣。 “陛下派人给世子送些补身子的好东西,我便叫这小子跟着荣国公同去贵府。” 贾赦自是无有不可,点头应下。 何之礼又道,“世子这么一病,便是皇后娘娘也是心中挂念。 这不托我问一句世子何时回大明宫进学呀?” 这话当着还未散去的众臣面前一说,众人都是心中惊涛骇浪,恨不得多长只耳朵听清这二人交谈。 贾赦当即道,“犬子竟能得陛下与皇后娘娘这般看顾,有圣恩庇佑,想必不日便能痊愈。” 他面上瞧着端庄,心中已是发颤。 只不住哀嚎,琅哥儿没教我遇着这话该如何答啊! 老天爷保佑,可莫要叫我答错了去! 索性何之礼也没拦他太久,又说了几句便叫贾赦带着邓文荣离去了。 倒是众臣一阵唏嘘,怎么不多说几句再让我们知晓一二啊! 虽是扼腕叹息,可到底也窥见荣国府如何圣宠。 皆是回家对着自家夫人、子侄耳提面命一番不提。 倒是贾赦带着邓文荣回了荣国府。 众人一听是陛下赏赐又忙不迭摆香案,开中门迎接。 因着贾琅“病重”,故而特许不用出面谢恩。 邓文荣念了口谕,又送上些许珍奇补品。 面上离了荣国府,又从府后专为他开的角门进了去。 甫一入府,便有小厮等在角门处带他去贾琅所在朝晖院。 这厢贾赦早到了这院子,正同贾琅并邢夫人复述今日见闻。 一旁黛玉并迎春也落座旁听。 众人身侧除了贾琅几个心腹丫鬟侍书、侍画等,也再无他人。 香菱抱着个板凳坐在房门外,不错眼珠儿盯着,不许人靠近里间。 “给世子爷请安。” 邓文荣一进里间便行礼问安,身侧侍画眼疾手快止住其动作。 贾琅笑道,“叫邓公公行这么大礼如何使得? 还不快请邓公公落座?” 邓文荣依旧打了个千儿,也不落座,只凑上前瞧了瞧贾琅面色。 “世子爷倒是风采依旧啊,您不问我为何来此?” “应是陛下有事儿要私下说与我听罢?”贾琅回道。 一听这话邓文荣却笑了。 “世子爷怎得不想想,许是奴才有事想同您私下说呢?” 第三十六章 邢夫人:啊?我吗? 贾琅一听这话也笑了。 “若真是小邓公公想同我悄悄说些什么,又怎会青天白日前来。 今日虽是叫人为邓公公开了角门,到底也不如何隐蔽。 以小邓公公之才如何能落下这等纰漏?” 且不论这话真不真,邓文荣倒确是被贾琅这么小小一捧觉着分外高兴。 “世子确实明察秋毫。” 他赞道,当下也不卖关子,“陛下有句话同您说。” 他清了清嗓子,再张口声调沉稳不少。 “咱们世子玩够了就回来罢,朕还有场戏要请你和荣国公夫人看呢。” “啊?我?” 邢夫人没承想竟还有自个的事,当即出声反问。 待众人都瞧向她,邢夫人才知晓一时不察竟将自个儿心声吐了出来。 当下闹了个大红脸。 索性在场众人都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主儿,也没人在意此事。 倒叫邢夫人脸上热浪消退不少。 邓文荣传了话也不欲多留,便告辞了。 待邓文荣走后,邢夫人这才复又问道。 “琅哥儿,怎得陛下还提了我一句? 是叫咱们看什么戏?陛下爱看戏?” 陛下从未有过爱看戏的传闻,倒是近日太后迷上了看戏,隔日便叫些有品级的官眷入宫做陪。 贾琅转念一想,便猜到镇国公府的事许是未完,有人要去太后那儿做些文章。 因而将自个儿猜测同邢夫人说了,又安抚道。 “母亲不必惊慌,便是太后召您入宫,您也记得我的嘱托便是。” “母亲晓得,做个泥捏的菩萨,面上带笑,万事不过心。” 邢夫人将儿子的话时刻记在心里。 “不论他们做什么,我能避就避,能躲就躲。 实在不行我便装傻,他们还能强压着我不成?” 她这般说道,终是拿定了主意。 她如今已是一品诰命夫人,荣国府的当家主母。 凡事得自个儿拿个章程出来,不能总靠着琅哥儿。 女人家直觉最准,邢夫人只隐约知晓儿子许是在做件大事。 只盼着自己能立起来,让贾琅少些烦忧。 可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寻常理事倒还好,若遇到些糟烂手段到底独木难支。 因而邢夫人将眼光放在黛玉并迎春身上,想着能否将这二人扶起来,做个帮手。 此事暂且不提。 待众人要走时,黛玉同迎春自发留下说要照顾贾琅,邢夫人等也放心离去。 这二人在外间将声量放低,描描花样、又闲聊几句。 时不时入里间瞧瞧贾琅情况,一时也算岁月静好。 贾琅便也借着假寐的功夫在脑内研习《六韬.详解》。 刚歇下没一会儿,便又被人从榻上挖起,叫他做个菩萨救星。 缘是自贾琅、宝玉相继发热。 二房王夫人虽是被宝玉之事冲昏头脑,却也慢慢回转过来。 只觉得此事有蹊跷。 下了手段问遍宝玉院内众人后。 到底是从袭人那儿知晓,是晴雯撺掇宝玉出府去顽。 更是这狐媚蹄子起了心思,不让宝玉带上小厮使唤,这才受了这顿无妄之灾。 当下便怒不可遏,只骂晴雯是个“作死的小娼妇,烂心烂肺的混账!” 直要叫人将其打死了事。 晴雯原也觉着是自个儿闯了大祸。 听了这话想分辩几句,却也无从开口,便也跪地表示愿受了刑罚。 倒是宝玉原本在里间榻上昏昏沉沉。 听了王夫人这话连外裳也未披,跪在母亲脚下只不住给晴雯求饶。 王夫人见状更是恨得咬牙,恨不得当场啖其骨血。 面上却一派慈母模样,应了宝玉的讨饶。 只待日落之后叫人将那小娼妇抓来处置了。 那厢宝玉虽被劝回榻上,却依旧翻来覆去觉着不甚安稳。 便支开袭人,左等右等只等到一个叫小红的丫鬟上前挑灯油。 这才给了宝玉近身的机会。 于是他也不顾别的,只一把攥住小红的手,倒将那小丫鬟吓了一跳。 “好姐姐。” 宝玉一场大病受了好些苦楚,连话都说的断断续续。 “我只怕太太不肯放手,求你帮我将晴雯送去琅兄弟院子。 求他收留,保晴雯一命罢。” 到底是亲母子,宝玉也知晓此事怕是不能善了。 便是院内小丫鬟们其实也瞧的分明。 那小红原是荣国府管事林之孝的女儿。 原也是个有远见的、有才干的姑娘。 虽平日不甚起眼,也曾受过晴雯、秋纹、碧痕等人的奚落。 可到底一副侠肝义胆还没被彻底磨灭。 得了宝玉吩咐,只思索片刻便咬牙应下了。 待出了里间,便借口描花样子将晴雯骗了出来。 在路上同人说了利害,便带人直直往贾琅院处走。 待一入院,小红便拽着晴雯在院中跪下,当着一众丫鬟婆子便哭求起来。 “好伶俐的丫头!” 迎春隔着门窗瞧了眼,赞道。 “这般声势浩大的,只怕不是为了做给咱们看,是做给旁人看呢。” 黛玉也隔着门户瞧了眼,也不评论这二人。 只不住蹙眉,“太聒噪了些,莫叫她扰了琅表哥。 叫她二人近前来小声回话。” 说着便要让柳儿出去止住小红、晴雯哭喊。 倒是贾琅早就被小红那一嗓子惊到,已是下榻出了里间。 “不必如此,我已然醒了。” “表哥!” “琅弟弟!” 黛玉、迎春见状都要上前来扶他。 这二人不知贾琅装病,因而事无巨细都想将人照顾的密不透风。 贾琅抬手止住二女的动作,掀开帘子到了外院。 甫一到院子便有那伶俐丫鬟香菱搬来椅凳供贾琅坐下。 “表哥!” 黛玉在外间跺脚甩帕子,到底不愿贾琅一人出去受风。 忙同迎春急急出去陪伴。 那边小红见琅四爷出来,登时磕头力度更大。 口中不断喊着,“求世子爷救命!” “你身后那丫鬟不是宝兄弟院儿内的么? 有事不去叫他做主,怎的来求我?” 小丫鬟瞧着年岁不大,嗓门却高。 贾琅被吵得头疼,出声止住小红叫嚷。 “我既已出来便是要听你陈情,也不必呼喊,据实说来罢。” 小红方又拽着晴雯磕了个头,这才道。 “奴婢小红,身后跪着的是晴雯。 确如世子爷所说,我们二人皆是宝二爷院内的丫鬟。 今日冒昧上门,原不想扰了世子清净。 只是人命关天,宝二爷叫我二人务必来求您救命啊!” 她哭喊着,复又“砰砰”磕起头来。 第三十七章 晴雯和小红的荣国府奇妙冒险 待小红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一口气将事儿没有一点驳杂的说完。 贾琅也知晓了情况。 还未待他张口,黛玉便道。 “你们宝二爷倒是一副慈悲心肠。 怎得自个儿不去同外祖母求个情,只让我们做这个得罪人的活计?” 她是生怕贾琅一时心软受了蒙蔽去。 纵使自个儿再觉得这丫鬟如何可怜。 可该说的话、该问的事也得弄个清楚明白。 小红见状又道,“实在是宝二爷被那袭人时时刻刻不错身伺候着。 便是我也是二爷寻了缝子才递了话出来的。 二爷那儿是有心但无力啊!” 她说着复又拉着晴雯磕头。 “如今是大太太管家,来寻世子已是犯了错。 更不能越了大房私去打扰老太君清净。” “你叫小红?本名是甚么?”一旁迎春开了口。 “奴婢本名林红玉,因着犯了宝二爷同林姑娘的名讳,便改了名字只叫小红。”小红答道。 “林红玉、林红玉......” 迎春喃喃几句,又问道,“那林之孝家的是你什么人?” 她原是个不爱说话、万事藏于心的内敛性子。 因着不爱说话,倒比别人瞧见不少事。 听了小红的本名便觉得耳熟,当下才有这么一问。 “回二小姐的话,您说的那位正是奴婢的娘。 奴婢父亲是林之孝,是负责管理银库账房的。” “原来他们二位的女儿。”迎春听了便同贾琅笑道。 “都说小红那老子娘是两个最懂事的。 男的帮着管外边的事儿,女的帮着管府内的事儿。 外头人叫他们甚么''都是锥子扎不出一声儿来的''。 他们夫妻两个都是有才干的主儿,怨不得一瞧见小红我就觉着喜欢。” 迎春借着同贾琅调笑的功夫,将知道的尽数说了。 见贾琅边听边笑着点头,便知道这个弟弟是听进去了。 当即放下心来,同黛玉坐在一处,也不再多嘴。 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贾琅便开口问道。 “听你说了这许多,你身后这丫鬟怎么只顾着磕头? 是叫晴雯罢?你抬起头来说说自个儿怎么想?” 晴雯听了这话方才抬起头来。 这丫头生得模样比旁人标志些,又长得风流灵巧。 这一通磕头下来,早就印堂通红。 兼之受了惊吓,眼角含泪要掉不掉的。 端是瞧着惹人怜爱。 “奴婢本就犯了大错,到底得了宝二爷怜惜让我尚且能来世子这院子瞧上一眼。 世子若肯搭手救一救晴雯这条命,日后我定然将您当顶头的菩萨伺候。 若是您不愿也没什么要紧。 今日见世子贵体安好,晴雯便什么心愿也没了。” 晴雯一张口,贾琅便知道这许是个在宝玉院子里娇养的“副小姐”。 话说到急处竟连尊卑也忘了,“你呀、我呀”的一通乱说。 瞧的贾琅身后侍立的香菱拧紧了手帕。 那晴雯一说话,这泪珠便成串往下掉。 偏她又是个倔性子,只顾盯着贾琅瞧,竟是擦也不肯擦一下。 这眼巴巴儿的模样倒叫贾琅似是瞧见了一只皮毛湿透的雪白小狗。 “快擦擦眼泪,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小红是个鬼精灵,一听贾琅这话便知道这是松口了的意思。 当即又拉着晴雯磕了个头。 贾琅早在知晓小红父母是谁后便动了心思。 原本只想收下小红,将身后那个退回去。 谁承想这个晴雯自个儿是个争气的,倒硬生生叫贾琅改了主意。 他随手指向香菱,对二人道。 “你们二人便跟着香菱一同学学这个院子的规矩。 待出了师再来我身前近身伺候。” 小红同晴雯又福身行了一礼。 直到此时,晴雯才松了口气。 方有了心力抬起雪白腕子狠狠擦拭脸颊泪珠。 她瞧了香菱一眼,只觉对方也没甚么特别。 待我学好规矩,自是能把这些人都比下去。 到时爷身前就我一个可心人儿了! 晴雯这般想着,不禁露出一丝端倪,丝毫未曾注意到香菱的打量。 倒是小红,左看看右看看,对着香菱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 “林红玉好感加一。” “晴雯好感加一。” “有了这两个伶俐丫鬟,琅弟弟这院子也增色不少。” 见事情尘埃落地,迎春笑着恭贺道。 倒是黛玉,应和几声后又有些担忧。 “只是琅表哥这次收下这两人,到底是打了二舅母的脸面,只怕此事还有的闹呢。” 她这话说的不错,到了晚间那王夫人便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来了。 这日傍晚,贾琅特邀了母亲邢夫人并迎春、黛玉三人一同饮茶消食。 因着贾赦有人宴请,是以并未邀他。 贾琅自得了《长春功》以来,每日清晨行气锻炼,又绕着院子走上个小十圈。 已是成了惯例。 今日傍晚用了饭,也照例拉上邢夫人并迎春、黛玉一同在院中散步消食。 只绕院走了几圈,便听见外头拍门已是震天响。 只见那王夫人满面怒容,平日不离身的佛珠也没攥在手里。 双手提裙大步走来,后头连带丫鬟、婆子,哗啦啦带着七、八个人。 邢夫人已知晓小红、晴雯之事,也见过了人。 眼下瞧见王夫人来者不善,忙让人拦住。 “弟妹这是做什么?来自个儿侄子的院子讨茶吃么?” 王夫人也不装样子,一脸煞气,“咱们世子爷真是好威风、好手段啊! 你这手伸的也太长了,自家兄弟的丫鬟也要霸了去么!” 贾琅闻言眯了眯眼。 “二太太这话是兴师问罪?这我倒不敢接了。 还叫二太太把话说明白些,让我也清楚些。” “我的宝玉是个实心人!却偏被院子里的狐媚撺掇,受了冲撞。 这才发了热,受了惊去。 就冲这一条,那叫晴雯的死上一百遍都不为过!” 王夫人双手叉腰,咬牙切齿的瞪着贾琅。 显然是新仇旧恨,将错儿全堆在他一人身上了。 “她是我儿子院里的丫鬟,自有我来帮着处置。 偏她又是个眼大心空、见了那山望那山的主儿。 犯了错不等着认罚,竟同那小红一起跑去你这儿了。 当这是个甚么好去处,能叫她保了命不成!” 她这般骂着,尤不解气。 一口啐出来,又不敢往贾琅身上啐,便朝着地上狠狠呸了几口。 “二舅母。” 黛玉见她说完了,这才出声提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琅表哥如今已是世子,陛下金口说其位同皇子。 您方才来时,同琅表哥见礼了么?” 第三十八章 香菱发动技能:一个大嘴巴 这话一出,王夫人登时顿住。 这才将这林氏孤女狠狠瞧在眼中。 不是说会咬人的狗不叫? 怎得这丫头平日牙尖嘴利惯了,到了现下还有功夫同我呛声? 她这般想着,却不愿俯身行礼。 局面竟这般僵持起来。 “诶呦,林丫头你可不知道,我这弟妹是个当惯了富贵菩萨的。 叫她低头比杀了她还难受,快别难为她了!” 邢夫人当即笑起来,听着像是解围,可字字句句都是锥心。 黛玉便应和道,“那便不为难二舅母了。” 还不待王夫人松口气,却听黛玉又道。 “只是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又不小。 少不得要盖个不敬皇恩的名头来。 许是二舅母是王家人,不在乎这个罢。” 这话王夫人再昏头也万万不敢接的,当即扯出个笑脸来。 “林丫头说的哪里话,实在是我来时太急,竟忘了同世子见礼。 都是一家人莫怪、莫怪。” 她忙同贾琅见礼。 帕子被她死死攥在手心,水葱般的指甲隔着帕子嵌到掌心肉里,叫她知晓了如何才叫痛。 贾琅见其福了一礼,也不立刻叫人起身。 只等着王夫人险些撑不住身形才道。 “二太太莫要同我这般客气,都是自家人,甚么见礼不见礼的。” 他这般说着,却到底未曾叫人扶上一把。 那厢邢夫人接上话茬,“琅哥儿你将人瞧做一家人,却不知道人家可没把你当回事。” 她用眼风扫了一眼王夫人身后那七、八个丫鬟婆子。 “知道的是来自个儿侄儿院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架势是来拿人的呢!” 见自家太太被人挤兑的不行,王夫人身后那周瑞家的眼珠一转。 觉着这正是表现自个“忠心护主”的好时机。 当即越众而出,上前道。 “我们太太本就是来这儿院子抓宝二爷的丫鬟的。 那丫鬟是个最会狐媚惑主的腌臜玩意儿。 这回还是卷了宝二爷院的东西偷跑来的。 这么个丫头,可别脏了琅四爷的院子。” 说着那周瑞家的竟想绕过贾琅一行人,直直去抓晴雯。 那晴雯早叫周瑞家的一同污蔑气得脸色发青。 见其伸手过来只悄悄捏紧手中藏着的银钗。 只等那双手到自个儿跟前,给她狠狠来上一下! 必要让她见点血腥、出口恶气! 这周瑞家的许是今日没有血光之灾。 竟叫邢夫人身后王善保家的拦住了去路。 贾琅眉心一皱,瞧了那周瑞家的一眼。 “这是二太太的意思?” 他这般问,也不等王夫人回话,便拿眼又瞧了眼香菱。 这香菱来朝晖院的时日久了,同贾琅也有了些默契。 知晓今日是给她立威,也是考校她的时刻。 当即上前。 “啪!” 一声脆响! 正是香菱一个大耳刮子狠狠抽在周瑞家的脸上。 那面皮登时便有了五条红痕浮现,明晃晃的直扎王夫人的脸。 倒叫王氏觉着那巴掌不是打在周瑞家脸上。 竟像是活生生打在她自个儿脸上一般。 香菱扇完这一巴掌,不忘朝众人福身行礼。 “我们家世子是圣上亲封。 方才表小姐也提过,圣上亲口说位同皇子。 你周瑞家的不过同我们一样,都是家奴。 安敢在世子面前这般无礼叫嚣? 若是不拦你,今日你还要冲撞世子不成? 你有多少脑袋能掉?” 香菱还未说完,又上前对王夫人一礼,瞧着竟是要贴上其面门。 语气端是柔和,言辞间又像淬了刀子。 “周瑞家的这般行事,便是主子没管教好的缘故。 今日香菱斗胆替二太太管教一番。可到底还是越矩了去。 这事儿自是要罚,只是香菱如今顶头的是世子爷,赏罚都该世子定夺。 如此,二太太可服气?” 这话听着柔柔弱弱,却不像问二太太服不服气。 倒像是告诉二太太,便是不服你也给我趴着! 贾琅瞧着好笑又欣慰。 “香菱,你亲手打那老妇成什么样子,仔细手疼。” 他倒是演都不肯演,连责罚也没有便叫人退回身后。 香菱便乖乖站回原本的位置。 小红与晴雯不动声色的低头快步凑了上去。 晴雯一脸赞叹,只觉得自个是个天下第一大蠢才。 像香菱这样兵不血刃的将人骂个狗血淋头的才是真英雄呢。 当下又觉着该好好跟此人学习一番。 王夫人这边面子、里子都没了。 想要鸣金收兵,可又觉着自个儿占理,不想轻饶了晴雯去。 “我听了这么好一会可算是将事情听明白了。” 见儿子唱了红脸,邢氏赶忙出来唱了个白脸。 “原是宝玉院子里的丫鬟犯了小错,我可瞧着不过是误会一场。 那丫头我看过的,是个可心的。 只是日前惹了宝玉发脾气,并着小红一同被赶出来了。 我见琅哥儿院子正缺人,可巧我们大房也不是个一次犯错便终身不用的刻薄人家。 便叫这俩丫鬟在琅哥儿院子里做事。” 邢夫人转身叫晴雯、小红这两个丫鬟上前来,问道,“我说的可是真的?” 小红当即道,“正是呢,实在是我们两个不得二爷喜欢,这才被分配到世子爷的院子。 可若说偷盗东西、撺掇爷们的事儿是断断没有的!” 邢夫人听了这话,依旧笑眯眯点头。 “如何?弟妹这下算是清楚了罢?” 王夫人的脸青了红、红了黑,活像开了个染料铺子般。 她自己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可邢氏那意思已是明确的很。 给她这个面子和台阶,让她赶紧退去得了。 现下退去,大家面子上也好看些。 王夫人想得明白,到底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只是如今大房瞧着如日中天,不是同人翻脸的时候,也只得低头。 “原是底下人传话,倒叫我误会了,还让嫂子瞧了笑话。” 邢夫人也顺势笑道,“既是误会,说开也就得了。 都是自家人,也没什么要紧。” 正说着,外面忽然又有人叩门。 门口婆子传话来,说是“宝二爷来了。” 进来一看,来人果真是病病歪歪、面上没一点血色的贾宝玉。 “太太。” 宝玉自个都站不直身子,只将身体倚在扶着他的丫鬟身上才能勉力支撑。 “您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第三十九章 狐媚子!全是狐媚子! 贾琅瞧见贾宝玉面色如此苍白,自个儿倒吓了一跳。 “宝兄弟怎得如此虚弱,你那院中是谁照顾你,竟这般不当心么!” 说着便让人扶宝玉进屋坐下。 宝玉倒是拒了贾琅的好意,一双眼只盯着王夫人瞧。 “太太,咱们回去罢。” 好好好! 这从身上掉下的这块肉,竟被个不知底细的狐媚东西蛊惑了。 偏要同他那生身母亲逆着来! 王氏方才虽已同邢夫人妥协,被宝玉这么一问复又苦意上喉。 只觉一颗心被宝玉反复揉捏,酸胀的不成样子。 “好。”她一张口便觉着自个儿声音哑的厉害,“听你的。” 还待再张口,却听外面忽然又有人叩门。 却是鸳鸯自个走了进来。 那鸳鸯见众人在此倒似是一惊,只得一一行礼请安。 “老太太已知晓了此事,命奴婢来传个话。” 说着又转向王夫人,“老太太还说,让宝二爷带二太太回自个院子去。 本就是场误会,别伤了自家和气。 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王夫人被这么三番五次架住,便是有天大的火气也不能再此刻发出来。 只得让几个手脚有劲的婆子上前掺好宝玉,莫叫他一时撑不住摔在地上。 倒是宝玉,走之前还同贾琅道。 “此事是我对不住你。 待你、我身子都好些了,必要再登门谢罪的。” 贾琅瞧着宝玉那虚弱样都不由心惊。 忙道,“不妨事。宝兄弟先好好将养着,改日我得了空去看你。” 待二人依依惜别后,王夫人方暗暗咬牙,硬着头皮携宝玉悻悻而去。 一众丫鬟婆子来时气势汹汹、激昂愤慨。 走时却偃旗息鼓、垂头丧脑。 便是背影都透着一副丧家之犬的灰溜溜模样。 黛玉遥遥看着,冷笑一声,也不欲多说。 那边晴雯倒恢复了些许机灵样,直直挽住鸳鸯往房里拉去。 “好姐姐,难为你今日来救我一程。 今日诸事已毕,老太太那儿你左右也不急着回去。 不若在我们这儿歇歇脚、吃点儿喝点儿。 一会我和小红送你回去,如何?” 那鸳鸯半推半就间竟就这样被晴雯拽走。 小红便也低头跟在二人身后,快步去了。 黛玉见晴雯这样会说话做事,对这二人倒也放心不少。 却还是心存警惕,只在心里记着要为表哥分忧。 那边宝玉离了朝晖院,也不同王夫人告别,只一门心思往自个院子走。 王夫人想拦,却又怕引得宝玉犯了痴病,再冲撞了。 只得忍下怒火随他去了。 正回院儿的路上,却见彩云急匆匆的跑来,正好遇上了王夫人。 彩云请了安,这才急急告知王夫人。 “老爷听说您为着个丫鬟带人去了琅四爷的院子,请您回房说话......” 王氏眉梢一动,只道是来者不善。 她正是满腔火气没处安放的时候,闻言渐渐加快了步伐。 贾政已在房内等了好一会,也是一团怒气憋在胸口。 待见了王夫人进了里间,挥手斥退众丫鬟、婆子,压低声音喝道。 “你是中了什么邪?因为那点小事喊打喊杀?生怕家宅不宁是不是?” 王夫人也不装样,只冷冷道,“躺在病榻上的是你的亲生骨血。 你不心疼,还不许我这个做娘的心疼? 他有此劫全是那狐媚东西害的,怎得我还动不得? 这荣国府我到底还是不是主子?” “没人同你分辩什么主子不主子的! 你扯那丫鬟做什么?我是问你如何敢去冲撞琅哥儿的院子! 是生怕咱们得罪人家的还不够么!” 贾政原也不是全为此事来的,训斥几句也就得了。 当下他还有更要紧的事儿问王氏,“我今日出去吃酒,听见外面风言风语。 说咱们荣国府有人不顾律法,做些杂七杂八的下作买卖,不是你罢?” 王夫人闻言身子不易察觉轻轻一抖,复又从桌案上拾起一串佛母串珠握在手心。 “老爷说什么?这我倒是听不大懂了。” 贾政只不错眼珠的盯着她,“听不懂?我怎么看你倒是懂得很啊! 咱们夫妻这许多年,到底也算得上是知根知底的。 你若是真清白,此时听了我这话已然该骂回来了。 如今这做派,倒像真有大事瞒着我了。” “说罢!”贾政叹气,嘴里说着温情话,一双眼却似毒蛇般依旧盯着王氏。 “此刻同我说了,我还能替你描补一二。 若不然,等他日东窗事发了,牵连我不要紧。 若是牵扯到元春、宝玉,只怕你到时追悔莫及。 那时便休怪我翻脸无情、袖手旁观了。” “我还能有什么大事,老爷太多虑了。” 王夫人的目光只看向对面香案上摆着的那尊菩萨。 供奉的佛香烟火烧的正旺。烟气袅袅,直直攀上屋顶。 她只顾着瞧那烟气出神,说起话来漫不经心。 “好好好!死到临头还面不改色。 咱们王夫人果然巾帼不让须眉! 本官佩服,本官佩服!” 贾政不住冷笑,起身一抖衣袍,迈步便要走。 “老爷!” 王夫人到底还是没撑住,猛地站起来想伸手拉他。 “我嫁与你二十余年,便是做了些什么还能使为着我自己? 自然是为了咱们整个贾家的荣耀!” “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贾政已不欲同她多费口舌,胸口怒意涌动,只恨不得伸手掐死这妇人算了! 王夫人讪讪后退半步,声音细若蚊吟。 “大姑娘要省亲,公中不肯出钱,我那妹妹又是个没良心的。 凤丫头便给我想了个法子......” 她支支吾吾,半响说不到点儿上。 贾政闻言便知道不好,急道,“所以呢!” “我就......叫几个听话的,往外放些利子钱用来贴补建造那省亲别院的花费......” 王夫人悻悻说道,又忙找补,“我找那几个都是嘴最严的,不会乱说! 这事儿盈利颇丰,且受者都是些穷苦贱民,不怕他们翻出水浪来。” 她动之以利,却瞒下了近些日子不知为何进项越发少了的事。 “你!糊涂东西!蠢妇!当真是蠢妇!” 贾政气得直跺脚,想要抬脚踹她,又觉着腿软。 忙扶着桌椅坐下去,低声问道,“除了你和凤丫头,此事可还有旁人知晓?” “再没有了!”王夫人忙摇头。 “底下那几个可是身家性命都在咱们手里?” “那是自然,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留后患?” 这夫妻二人越说声音越低,渐渐凑到一处去。 第四十章 黛玉:谁懂啊家人们,险些被偷家了 贾琅这些时日为着养病,是以不用去大明宫进学。 每日足不出户,只在院中晨起扎自个的马步,辅以《长春功》调养生息。 白日便卧榻研习《六韬.详解》,午后温书,也算的上悠闲自得。 今日晨起听得邢夫人被太后召入宫中。 贾琅也不如何担忧,只自顾自做手头的事,等邢夫人回来便是。 晴雯、小红这两个后来的丫鬟也听了一耳朵自家爷做了什么大事,竟能惊动了太后。 原十分担忧,只恐这洞天福地还没待热乎便又要换地方。 见贾琅这般气定神闲、我行我素,不知怎得竟也静下心来。 再说那邢夫人,离府时得了贾琅嘱咐,端是沉稳。 可待这人回来,虽还是面上带笑,但还是能从中窥出一丝惊疑不定来。 黛玉、迎春因着心中惦念此事,算好时辰便相约来到贾琅的朝晖院,只等邢夫人换身衣裳来商谈。 午时刚过,朝晖院内已是聚满了大房中人。 照例,还是心腹丫鬟留下,旁的下人们被驱散。 香菱、晴雯、小红一人一角,连只苍蝇都不许飞进里间。 晴雯心里存着办好差事,将另外两位都比下去的心思。 是以更是目光炯炯,不肯松懈片刻。 里间,邢夫人狠灌了杯茶水,才道。 “今日这事儿是真怪。 老圣人原本叫我们去听戏,一等伯夫人并她那几个手帕交都在。 前头都好好儿的,她们说她们的,我只装傻充愣就是。 谁知这戏唱到一半,皇后娘娘也来了。” 皇后? 贾琅眉梢一动。 若说是其他人他尚且能猜一猜,可这皇后却不像是个能按常理出牌的。 贾琅回忆起同那位王皇后首次相见。 对方那瞧也不瞧他、丝毫不顾及他是陛下钦点伴读的模样,只觉棘手。 “大舅母,然后呢?”这边黛玉着急,催促出声。 “琅哥儿虽是三皇子的伴读,可我也听琅哥儿提过。 平日里与咱们这位皇后娘娘并无甚么交情。 因而我只按制福身,未曾多加攀谈。 谁知皇后娘娘今日瞧着兴致是真好,竟拉着我聊个不停。 一等伯夫人那几个都寻不到缝子发话。”邢夫人复又接道。 “那这岂不是好事?又怪在何处?” 迎春纳罕,“有了皇后娘娘坐镇,料想其他妇人也不敢如何了。” “这事儿就怪在这!”邢夫人在耳侧甩着帕子。 这日头瞧着越发冷,她却鬓边生汗,急得不成样子。 “太后娘娘见有皇后娘娘拉我说话,旁人都插不进嘴,便自个儿张口要说项。 不知怎的,竟提到甚么要两家化干戈为玉帛。 不若太后娘娘做主,让琅哥儿娶了镇国公府家的小姐。” “啪”! 这是黛玉,听了这话险些没拿稳茶盅,将杯底与茶盏狠狠磕在一起。 邢夫人心中藏着事儿,倒未曾注意黛玉失态。 只身旁的迎春深深瞧了一眼,却也闭口不提,只追道。 “母亲如何说的?莫不是真为琅哥儿定了门亲事来?” “我怎会做这种糊涂事!” 邢夫人复又吃了盏茶,“我这儿正想着如何回绝。 谁料皇后娘娘那边又说咱家琅哥儿这么好的女婿,她们王家也要抢一抢。 我的天老爷,一听见王家我就想到二房那个虔婆子,魂都吓到天外去了! 只推说琅哥儿还小,不急着订亲,怕耽误各家闺秀。 谁知皇后娘娘听了我这么说,却不依不饶起来,只说我瞧不起他们王家。” 邢夫人双手合十,口中一阵“阿弥陀佛”的乱念。 “我确实是嫌弃王家,可便是向天借胆我也不敢当着皇后娘娘面这么说啊! 见我说不是,那皇后娘娘又说我定是瞧不上镇国公府。 还是太后娘娘,瞧着事情越发不成样子,才止住皇后娘娘的话。 又说了几句场面话,让我等各自回家去了。” 邢夫人又转向贾琅问道,“琅哥儿,你说这事儿怪不怪?皇后娘娘此举是何用意啊?” 贾琅乍一听也觉着皇后是个失心疯的,但仔细一想莫不是她真是存着为母亲解围的心思? 想到此处,他便问道,“母亲,皇后娘娘今日前来,身边可有一位女官模样的在旁侍候?” 邢夫人仔细思索片刻,只摇了摇头,“都是些小女使,不曾看到甚么女官。” 果然。 那日坤宁宫所见,那位名唤“梦姑”的女官不在。 上次一见贾琅便知道那女官是王家送到皇后身边的稳妥人。 为的就是看顾脑子不甚清楚的王皇后本人。 今日这事若是得了王家应允,梦姑该在旁提点皇后才是。 可梦姑既然不在,许是今日是皇后自个的主意。 至于是否是明德帝的主意,贾琅连往那边想都懒得想。 若明德帝真有这么蠢,他又何苦这般艰辛? 可若说王皇后将事情搞砸,倒也称不上。 虽是一通乱搞,搅浑了水。 可到底没让太上那边得了意,一等伯那儿也没得了好。 只是手段太浅显了些。 幸而镇国公府原本就被贾赦、贾琅这两父子得罪狠了。 便是再得罪些也无妨。 思及至此,他安抚道,“母亲不必在意,左右是上面的事情,同咱们没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 黛玉急了,手中帕子已被拧的不成样子。 “今日他们随意一指便要给表哥赐婚,日后焉知不会如此?” 她似是察觉自己说的太露骨了些,忙接着描补。 “表哥是个洵美且仁的君子。我是觉着,这也太折辱人了些......” 那边迎春只盯着母亲邢夫人的脸色瞧,想从中探出一丝端倪。 却见邢夫人一拍桌案,大声应和。 “可不是!当我的琅哥儿是个甚么玩意儿不成! 哪来的脸面给她们挑来挑去? 要我说,咱家哥儿便是娶天上的仙子也娶得!” 这话说的忒痴,倒叫贾琅笑起来。 “若真如母亲所说,日后可定要给儿子寻个神妃仙子来才成。” “全包在母亲身上!” 这母子二人一番调笑,将事情就这么揭过了。 再说大明宫这边,明德帝听着何之礼禀报,不由得伸手揉了揉眉心。 “皇后真是这样说的?” 他忍不住又确认了一遍。 待得了何之礼答复后,半晌竟笑了起来。 “朕还当父皇、母后麾下无人呢,没承想朕的皇后还是人家的一员大将,倒是朕小瞧她了。” 何之礼听了这话当即跪倒,生怕官家被气坏身子,想着帮皇后描补几句。 “皇后娘娘虽性情天真了些,可终归还是向着您的。 今日之事许是......许是只是个误会。” “误会?朕可没有误会,咱们这位皇后做的好啊!” 明德帝依旧在笑,何之礼疑心陛下是被皇后娘娘气疯魔了。 抬头偷瞄一眼,却发觉自家陛下好似是真的高兴。 这下他也不知所以了。 只得在旁陪笑,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明德帝心情正好,也懒得同何之礼解释。 可到底今日皇后自作主张是犯了忌讳,也该让皇后紧紧神儿了。 因而吩咐道,“许久未曾考校皇子学业,叫允成、允则来御书房。” 复又道,“荣国府大、小王氏搜刮了这么多民脂民膏。 朕爱妃的省亲别院也该置办好了。 挑个日子让荣国府递折子,接贤德妃归家省亲罢。” 第四十一章 元春:恨不得把话嚼烂喂给你们 再说这王夫人自那日同二老爷贾政摊了牌,行事越发没了顾忌。 虽放印子钱这事儿不知怎么的没了进项。 可到底还有许多想上进的人家,寻到王夫人处想请一尊菩回去,以保佑自个官运亨通。 因而王夫人也不愁银子花费。 贾政虽没参和此事,权当自个不知情,可那大笔的银子却也有半数流入他的口袋。 那王夫人日日忙乱,直到近日才将省亲的东西备全了。 郊外那处宅园内,各处古董文玩俱已陈设齐备; 采办鸟雀,自仙鹤、鹿、兔以及鸡、鹅等,亦已买全,交于园中各处饲养; 便是才买来的戏班子也能演出二三十出杂戏来; 更有一班小尼姑、道姑也都学会念佛诵经。 待万事俱备,贾政又逐一带着众门客细细看过。 遂又想请贾母来园子掌掌眼。 谁料贾母那边面上应了好,却每每因故不来,倒叫贾政讨个没趣。 久而久之也琢磨出味儿来,也不管荣国府众人。 那日贾政于揽月阁吃酒,恰巧遇上大明宫出来的采买太监,得了陛下应允省亲的口风。 当即大喜,这才敢题本上奏。 本上之日,奉旨:“于明年正月十五日上元之日贵妃省亲。” 荣国府二房得了这旨意,一发日夜不闲,连年也不能好生过了。 转眼元宵在迩。 至十五日一更时分,贾赦、贾琅领合族子弟在那郊外宅子长街门外。 贾母并邢夫人俱按品大妆,领合族女眷于大门外迎接。 这样等了片刻,方闻隐隐鼓乐之声。 又有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鹅黄绣凤銮舆,缓缓行来。 待那銮舆抬入大门落在东一所院落门前,元春方下舆更衣。 贾政并王氏本命人要引元春游园。 可元春自入园以来在轿内便看了此园内外光景,只觉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喧。 竟是说不尽的富贵风流。 思及御书房那几册密函,只觉心惊。 再没了游玩赏乐的心思。 遂入侧室更衣,又叫众人入正院相见。 甫一见贾母、王夫人,元春满心有许多话,但又苦于不能如实道来。 三人彼此上前厮见,只是呜咽对泣而已。 半晌,元春方才拭泪强笑。 “当日既送我到那见不得人的去处,好容易今日回家。 娘儿们这时不说不笑,反倒哭个不停了。 一会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能一见。” 众人听了这话,免不了又是一番哽咽哭泣。 倒是贾母听着这话似是不对,虽面上垂泪,心里却暗暗琢磨。 元春方才止住泪水,刚要嘱咐些甚么,却听帘外贾政问安行参等事。 只道是来的正好,当即回道,“田舍之家,虽齑盐布帛,终能聚天伦之乐。 今虽富贵,却亦要不忘本分,守住本心,方能绵延长久。” 贾政听了这话,只觉后背寒凉,冷汗顷刻冒出来。 便觉王氏行事许是露了行藏,只是觉着心中尚存侥幸。 想着自个未曾沾手阴私,虽也受益不少,却也尽可将一切推到王氏身上去,便能将自个洗个干净。 因而也不回此话,只顾左右而言他。 “贵妃切勿以政夫妇残年为念,更祈自加珍爱。 惟勤慎肃恭以侍上,庶不负上眷顾隆恩也。” 元春听着心焦,直想掀开这碍事的帘子瞧瞧这父亲是不是石头做成的心肝。 却又因身侧皆是宫中侍候宫婢只得按捺下来。 待贾政退出,又命小太监将贾琅、贾宝玉引进来。 元春先将宝玉携手揽于怀内,又抚其头颈笑道。 “比先前长了好些......”一语未终,泪如雨下。 待瞧完宝玉,这才又看向下首站立的贾琅。 元春止泪,她不敢在荣国府众人面前暴露先前已见过贾琅一事。 只怕谁给抖搂出去,给贾琅和自个引出些麻烦来。 便笑道,“也是许久未见琅弟弟,瞧着出落得这般出色,风采更胜往昔了。” 贾琅便拱手谢道,“得娘娘这一句赞赏,弟弟便算是没辱没自家去。” “如金如锡,如圭如璧。琅弟弟自是不曾辱没先祖。” 元春复又拍了怕身侧宝玉的手。 “只是别只顾着自个出色,也看顾看顾自家人。” 宝玉听着这话甚是奇怪。 总觉得元春大姐姐瞧着像是在自己,却又好像没在说自己。 贾琅倒是听得明白,知道元春是想让自己救上一救贾政并王氏二人。 可这二人早就上了陛下的御案,生死已经不由得她自己掌控。 再者此事也是贾琅推波助澜的成果,除了二房这二位,对贾琅全无坏处。 因而只是拱手称是,却不说其它。 瞧他这般做派,元春便知晓此事难成。 邢夫人惦念在外候着的黛玉,只怕这冷风吹垮了她好不容易给养的将将好的身子。 因而上前启道,“现有外亲林氏黛玉在外候旨。因外眷无职,不敢擅入。” 元春复又想起这位正是贾琅相赠御赐宝玉的那位,当即请来相见。 见其身量纤纤,却独有一股风流情态,眉宇间又有些许洒脱之气。 心里便暗暗赞叹一声。 元春也不拿乔,开口便十分亲近,“这位便是黛玉表妹了罢?” 黛玉被叫进来,先上前行了国礼,才回道,“正是。” 她虽比初入荣国府时成长许多,到底也未曾遇见过这种大阵仗。 心里实在没甚么底,趁着答话时悄悄撇了贾琅一眼。 恰好对上贾琅那双含笑凤眼,不知怎得只觉心中大定,连回话都有底气起来。 元春坐在上首,将这眉眼官司瞧的分明,只觉自个许是走对了路子。 于是热情更甚。 又拉上贾母并邢、王二位夫人及迎春几个,一同叙些久别的情景及家务私情。 少时,太监跪启:“赐物俱齐,请验按例行赏。” 元春从头看了无话,即命照此而行。 众人谢恩已毕,执事太监启道:“时已丑正三刻,请驾回銮。” 元春不由的满眼又滴下泪来,却又勉强笑着。 待离去时也不顾别的,只拉了母亲王夫人的手不忍放,再四叮咛。 “母亲,常言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咱家已是富贵无极,莫要再生争渡之心。” 眼见着马上回銮,元春思虑再三,到底舍不得自家失了性命。 也不顾在场众人,说话越发浅显,只恨不得将心窝掏给对方看。 “我知道母亲是个喜好礼佛的,这很好。 都说‘佛法无边,回头是岸’。 母亲供奉菩萨高居庙堂,也瞧瞧底下人的疾苦,如何?” 王夫人一双手被元春死死攥住,抬头更对上一双欲说还休的泪眼,只得讷讷点头。 元春终是被众女使太监拥簇上了撵轿。 “您既应了我,女儿这便去了!” 第四十二章 贾琅:直接打断技能输出 元春离去时那殷殷叮嘱,倒叫这场子彻底冷了下来。 贾母未曾说话,只深看了众人一眼,便叫鸳鸯扶回荣国府。 待众人纷纷回府后,鸳鸯才来请人。 说,“老太太请各位来荣禧堂一聚。” 待贾琅到时,众人已尽数到齐了。 “说说罢,我是老了,不是瞎了聋了! 今日大丫头这般情态,那是被逼急了没法子了!” 贾母狠狠一拍桌案,怒道,“都说说瞒了我些甚么好东西!” 这般骂完,一口气上不来竟大声咳嗽起来。 一旁侍立的鸳鸯忙递上茶水,复又为贾母顺背。 宝玉是实在摸不着头脑,他惊病刚好。 每日只在自个院内休闲,闲暇时去寻贾琅解闷,过的堪比神仙日子。 惜春、探春更是对此事一无所知。 贾琅并邢夫人等大房中人倒是知晓些底细。 可此事万万不能由他们开口,没得染上一身脏来。 贾政、王夫人并王熙凤等更是心虚,不敢多嘴。 因而堂内一时竟无人答话。 还是鸳鸯瞧着这实在不像话,交手里物件交给一旁小丫鬟。 又上前福身,“二太太,今日我们都瞧见贵妃娘娘字字句句是冲着您来的。 还请您帮忙给解个惑?” “我......我......” 王夫人早慌了神,正不停冲贾政并王熙凤使眼色。 那贾政竟真就站了出来,还未待王夫人松口气,那厢开口就是石破天惊。 “母亲!” 谁也没承想向来满嘴礼仪道德的二老爷竟不顾甚么文人风骨。 “砰”就跪倒。 贾政顺势膝行伏在贾母膝上哀哀哭诉。 “儿子实在是被那贼妇人骗了啊!” 他抬手一指,正是王夫人并贾琏夫妇所在方位。 贾政也不等贾母再问,便倒豆子般将大、小王氏放印子钱的事儿倒了个底掉。 顺带又将自个摘了个干干净净。 “好啊!都能耐了!都出息了!” 贾母没承想这些人竟这般大胆,真敢做出这等下作事。 最蠢的是竟还让宫里面知道了! 她是知道王氏素来有些自个的小心思的,可却也没想到她会这般胆大妄为。 “老二媳妇,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王夫人瞪着贾政那张伪善面孔,只觉一阵眩晕。 她目眦欲裂,也不答话,平日里温良贤淑的模样也全都抛诸脑后。 竟提起裙摆硬生生踹了上去。 “我呸!你这无德无行,无耻小人!” 王夫人伸出手狠狠推搡贾政,恨不得将对方心肝掏出来瞧瞧到底是个什么颜色。 “我放那印子钱可有瞒着你? 你又敢发毒誓没从中享到一丝好处? 见事儿大了倒想把我抛出来,将你自个儿撇干净? 我告诉贾政!那不能够!” 王夫人虽是佛口蛇心,到底为贾政生儿育女,是以心中始终留存一丝情意。 可今日对方此举不亚于挖她心肝儿。 王氏愈发疯魔,瞧着事情闹大也不再顾及甚么。 “你以为我只是单放了印子钱? 我还同我的好侄女还有那贾琏牵线搭桥。 送人家平步青云呢! 这事儿要露出来,你以为你贾政还能得好儿!” 贾琏、王熙凤夫妇还窝在一旁祈求漫天神明莫要让王氏将自个抖露出来。 听了这话忙不迭跪下向贾母哭嚎认错。 贾政倒是首次听得王夫人买卖官爵一事。 一时也顾不得装甚么样子,心中怒意涌动,复又演变为蓬勃杀意。 “毒妇!”他直起身来,双手狠狠掐向王夫人脖颈,“我杀了你!” “够了!”贾母再上首怒道,声线嘶哑,瞧着越发力不从心。 贾赦也瞧不下去这乱糟糟的场面,自个挽起衣衫将贾政并王夫人分开。 一个常年伏案是个单薄书生,另一个是个久居内宅的羸弱妇人。 这二人都不是贾赦对手,当时便被轻易分开。 “二弟,你这闹得就有些难看了。 弟妹做出这些事。你不反省你教不好自己媳妇,怎得还动了真章了?” 贾赦这话说的颇有些隔岸观火的味道。 “大哥这话说的好没道理,王氏做出这等丑事。 丢我一人脸面是小,可咱们荣国府的脸面可丢不得啊!” 贾政甫一被分开,脑筋倒是转的极快,当即反驳道。 “二伯这话说的倒也奇了。 荣国府的脸面自有父亲同我担着。 与二太太又有甚么干系?” 贾琅闻言也不再沉默,引着贾政夫妇说话。 “怎么没干系!” 王夫人冷笑道,“咱们大房、二房,说出去都是荣国府。 我做这些事儿都是为了整个贾家,自个儿是没半点私心的!” 她不愧是执掌中馈多年的老人,当即就把此事同整个荣国府扯上干系。 竟也不见半点心虚愧疚,倒是个人才了。 “我若犯了事儿,就是二房犯了事儿。 二房犯了事儿,便是整个荣国府的过错。 若真没了法子,我要你这个荣国公、还有你这个荣国公世子通通陪我下狱去!” 王夫人直直指向贾琅,恨声道。 “你夺了宝玉的爵,这是你欠我的! 这是老太太、还有你们大房欠我的!” 她此刻发髻松散、衣衫凌乱、脖颈间还有被掐出的淤痕。 一双眼满是怨毒、恨意,声线嘶哑如迟暮老妇。 众人瞧着此景只觉罪有应得,又是可恨又是可怜。 倒是宝玉被这一茬又一茬的变故惊得愣在当场. 不知怎得眼睛一红,直直落下泪来。 他是深知母亲犯了大错,又知道父亲许也不是完全的清白。 当下便眼睛发直,要发那痴病去。 还待要发作,却被早将其看在眼中的贾琅一把拦住脖颈。 宝玉只觉着那双手冰凉、触之竟不似活人。 又听得往日温良的琅兄弟在自个耳边悄声细语. “宝玉,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瞧着。莫要乱了分寸,可懂?” 因着二人靠的极近,身后人的气息尽数喷在宝玉耳廓处。 换做平日,若有美人亲近宝玉早已心猿意马,只想暖玉温香。 可此刻却只觉两股战战。 仿若背后那人不是亲近兄弟,而是甚么山野精怪披了人皮。 他也不敢造作,周身血液凝固,只得狠狠点头以示自个听懂了。 待身后人离去,才敢狠狠松了口气,顿觉冷汗密布。 他这边还觉着自个儿逃出生天。 于是也未曾听到那边邢夫人平地惊雷般来了一句。 “我们大房可不做这种亏本买卖。 既然若此,那便分家罢!” 第四十三章 贾赦: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不成!” 先张口反驳的不是别人,竟是上首的贾母。 贾赦也不管贾母说甚么,只混不吝的摊手,“夫人的意思便是儿子的意思。 若母亲不应允,那儿子也没法子了。 就等人弹劾咱家,我这爵位再被撸下来。 咱家一起去死,也算黄泉路上不寂寞了。” “你胡吣什么!谁又要咱家的命了!”贾母怒道。 “这个、还有这几个,不都要拉家里去死么!”贾赦伸出手挨个点了点。 王氏、贾政、贾琏及王熙凤这四个都被他点到。 “好小子,险些把你给忘了!”待点到贾琏夫妇时,贾赦倒是笑起来。 他转身朝贾母行了一礼,“不仅要分家,贾琏这个混账羔子儿子也不要了。 若母亲不允,那儿子这荣国公当得也没甚么意思。 明日便递折子进宫,让陛下革了儿子这爵位罢!” “你!” 贾母被这混账做派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那是你儿子,你要赶他去哪!” “哪儿去不得?” 贾赦不以为意,“我瞧着他不是挺喜欢跟二房待在一起么? 那就过继给老二呗!” 贾琅那边刚“安抚”好宝玉,便听父亲张口说了这许多话,颇有些忍俊不禁。 日前明德帝也说,要将贾琏夫妇挪去二房,可巧今日父亲又提了此事。 如何不算另一种“君臣相宜”呢? “分家之事只要我还在这荣禧堂就绝无可能!至于琏哥儿......” 贾母还欲再说,却被贾政截去话茬。 “琏侄子何去何从自是听大哥的,弟弟这儿全无异议。” 大房如日中天,二房如今势弱,分家是绝不可能分家的。 那贾琏又不是他贾政的儿子,当老子的都不疼他,他这个做二伯的又能如何。 大不了将人要来,好生对待就是了,大哥还能真不管这儿子么? 如今该是解决了王氏那蠢妇,那才是一等要事。 贾政心里已是恨毒了王夫人,因而答应的倒是痛快。 那厢贾赦也不管贾政,只想将上首的母亲史老太君看得再清楚些。 他自小便母子缘浅,纵他是长子,母亲也只偏疼弟弟贾政去。 受了这么多年委屈,他原以为自己已不如何在意。 可瞧着贾母今日这明面上公允、暗地里还是偏疼二房的做派,到底还是心凉。 若今日有难的是他贾赦,母亲还会如此坚持要拉着全家做陪么? 上首贾母被长子森森目光盯的颇不自在。 “老大,老二已是让了一步,你做哥哥的也让一步。 且说说如今该怎么个章程?” 贾赦嗤笑一声,“如今这些事儿,桩桩件件都是她姓王的做的。 跟咱们姓贾的有什么干系? 若我这好弟弟再被那王子腾当了枪使,不论是王是贾,都跑不了一刀!” 邢夫人也上前一步接道,“依媳妇愚见,不如将王氏退回家去。 除了这祸害家里自然干净。 便是日后出了事,咱也只推说王氏已同咱家两清。 虽还是要罚,但没了这层关系受的牵连也小些。” “是啊,到时儿子就再委屈些,将事情一力扛了就是。 必不会让外头的风雨吹到我的好弟弟身上。 母亲您瞧这主意可好?” 贾赦也接道,语气端是嘲弄。 “你们这几个杀千刀的贱人!” 王夫人听了这话当即扑了上来,却被贾琅一脚踹出。 趴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只“诶呦、诶呦”的乱叫。 到底还是年纪尚小,虽有《长春功》加持又兼每日调息,也架住贾琅踹人的右脚隐隐发麻。 他默默收回脚,将日后扎马步、打拳的时辰又加长了些。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这疯妇捆起来!” 邢夫人见儿子险些让王氏近身,当即叫了外院几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将人绑了个结结实实。 上首贾母拍了拍挡在身前的鸳鸯。 又道,“那便听老大媳妇的。将大、小王氏都退回家去。” “祖母。” 贾琅上前扶住老太君,轻声道。 “一次退了两位王氏女回去,旁人怕是猜测家里出了什么大事。 若依孙子之见,只将二太太先送到郊外庄子上。 对外只说二太太去休养,待省亲风波过了,再放出休妻文书来。 至于琏二哥与琏二嫂子,先关入祠堂。 等风波平息了再慢慢发落,您看如何?” “何须这样麻烦,不若让你二伯休妻如何?” 贾母心中微动,又提了个旁的法子。 “祖母也太瞧得起孙子了,我整日在外院闲晃,哪懂什么休妻不休妻的名堂。 只一点,二太太做了这许多事儿必不是一人能办到的。 单内院、外院传话递消息的就不止一人,这些人得揪出来妥善安置了。 不然日后必又掀起风浪来。” 贾琅也不应这份试探,只顾左右而言他。 点名要惩治的不止大、小王氏并贾琏,还有下面的一众喽啰。 邢氏也在一旁帮着应和,“我们都是粗笨人,遇到大事儿便慌得不成样子。 比不得老祖宗有成算,此事还得听您吩咐才行。” 于是这事儿便这么定下。 王氏明日便会被送往郊外庄子。 贾琏夫妇被关入祠堂,贾政告了假暂不出门见客。 二房其余人,如宝玉等,被带回自个儿院子不许随意外出。 那宝玉木楞着被丫鬟、婆子搀扶,一步一拖地进了院门。 一字排开的长凳上,宝玉院内的丫鬟以袭人为首。 均是伏在椅子上皮开肉绽、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宝玉被眼前血淋淋的场景吓得呆住,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忽而从他身后忽然冲进来一群媳妇婆子。 一群人蹭着他的身侧过去,两人拽一个,把剩下的人不论死活地拖了出去。 看到丫鬟婆子们昏死过去的青白脸色。 还有地上拖行的淋漓血迹。 宝玉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身上发冷! 恰逢邢夫人的大丫鬟白露身后坠着一众面相老实的小丫鬟来寻宝玉。 一众丫鬟屏声息气,无人言语。 倒是白露瞧也不瞧地上的血腥,只上前福身道。 “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儿,咱们只得将二房的人尽数换了一批才安心。 二爷可莫要觉着是我们太太自作主张,实在也是老太君的意思。 袭人之流往日同二太太走得极近,不是个安分的。” 白露又指了指身旁几个面容寡淡的大、小丫鬟。 “突然离了人怕二爷不习惯,这不又给您送来了几个供您使唤。 您先提拔起来用一用,好就留下。 若是觉着不好也莫要委屈自个。 尽可找我们太太说,到时再从别处给二爷您挑。” 说着冲外头侍立的几个小丫鬟一挥手,等人尽数进了院门便朝宝玉福身离开。 宝玉僵硬地坐在床边,双眼无神瞧着院内这些新来的丫鬟。 只觉身上传来阵阵冷意,原本熟悉的陈设也变得扭曲、可怖起来。 他往后一仰,双臂摊开倒在床上,直瞪瞪地看着屋顶半晌。 到了第二天一早,便又浑身火热、胡话连篇了。 第四十四章 天凉了,送王夫人下去吧 这边邢氏又带着黛玉、迎春来了贾琅院子。 如今她做什么事都不避讳两个丫头,眼瞅着是越来越倚重二人了。 此时她正同贾琅说着,“到底让王氏那贱人得了便宜。 做下这许多恶事竟还能舒舒服服的被送去郊外庄子休养。 一想到她这般好命,我就不自在!” 黛玉听了这话面色古怪,“舅母是觉着二舅母如今已是得了惩戒了?” “不然呢!”邢氏回答的端是自然。 “母亲若还觉着便宜了二太太。 待日后风波平息,再去郊外庄子奚落她一顿就是了。”贾琅接道。 邢氏出身不如何高贵,见的世面不多,因而遇上的腌臜事也不多。 她自个觉着被赶出家门,又被递了休妻文书已是极度凄惨了。 却不知晓自荣国府众人做下这个决定,那王氏的性命便已上了阎王名册。 不说贾母如何,便是贾政那头都不会如此轻易放过他。 邢夫人又抓着贾琅并黛玉、迎春抱怨一通。 待众人续了两遍茶水后,又带着迎春匆匆离去。 如今她是荣国府当家主母,许多事情都等着她定夺,也不似之前有许多空闲。 迎春跟着邢夫人也学着些管家、理事的本事,两人倒是越发母女情浓。 待二人离去后,黛玉又问贾琅。 “表哥莫要瞒我,二舅母那儿你到底是个甚么章程?” “表妹觉着该如何?”贾琅将问题抛了回去。 黛玉听见这话拧着帕子道,“我甫一知道二舅母做下这些恶事,只觉得又恨又急。 恨她终日礼佛却这般不清醒,不知害了多少性命、让多少人妻离子散了去。 又急咱们这荣国府只怕要被拖累了去,满心满意想同她撇清。 说句不怕让表哥笑话的话,我那时恨不得没二舅母这个人才好。” 她这般说着,到底露出一丝踌躇来。 “可若要因此让她丢了性命,我这心里还是觉着......” “表妹。”贾琅打断了黛玉的话,又唤香菱从里间取出一方锦盒。 黛玉瞧着那锦盒颇为眼熟,竟似那日她前往扬州时贾琅命人送来的盒子一样。 “二月十二日是你的生辰,上次你去扬州我将御赐宝玉借你,本意是想借陛下恩泽庇佑你。 这次我特意叫人专门为你雕了枚玉佩,瞧瞧喜不喜欢?” 贾琅说着,将那锦盒推向黛玉身前。 “那日你初来荣国府,我曾说过我和母亲是你的依靠,这话从未变过。 只要你想,表哥永远可以为你遮蔽风雨。 可我不知表妹到底是如何想的? 是想做依附他人才能生长的菟丝子? 亦或是想自个闯出一片天地?” 贾琅微微一笑,复又将锦盒收走。 他也不待黛玉回话,只叫侍书、侍画两个送黛玉回去。 “到二月十二还有好些时日,也不用急着答复我。 雪天路滑,表妹注意脚下。” 待黛玉离去,一旁侍候的香菱犹豫好一会终忍不住开口。 “表小姐是个良善人,爷何苦......” 贾琅也没计较香菱的冒犯,只问道,“若你是表妹,你待如何?” “爷做什么都是对的!”香菱不假思索道。 今日若是她,只怕是早早就去为爷铲除后患去了。 绝不会问出任何让世子不愉的话。 贾琅闻言笑了起来,“所以香菱只是香菱,她林黛玉才是爷的表妹啊!” 香菱不解,贾琅却没了解释的心思。 因为那“系统”沉寂许久终于又出现了。 【王夫人即将被送去郊外庄子,你要如何对待此事......】 【1.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动手!】 【2.她已经很可怜,呜呜呜放过她吧呜呜呜】 【3.我不知道,我是徐俊大~(哽咽)】 什么东西? 贾琅蹙眉看着这几个选项,又觉得自个也该习惯这“系统”了。 二太太王夫人曾执掌荣国府多年,知晓府内许多阴私。 如今大房已是将她得罪狠了,断不能将这样的人白白送到王氏那头。 再者让王夫人舒舒服服待在庄子也是行不通的。 谁知道王氏是否还有底牌未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贾琅选了一,他唤来跟着大丫鬟学规矩的小红。 “我记得二姐姐说过,你老子娘帮忙管着荣国府内外事务。 想必交际甚广,外院、内院都能说得上话?” 待小红应声,贾琅又吩咐道。 “我这儿有个事交由你去办,也不需做别的。 只往粗使婆子处传个消息去,好叫他们知晓。 二太太得了急病,要送去郊外庄子上静养,来回要两日路程。” 小红默默将话记下,也不多问便同一等丫鬟侍墨告了假。 同住一屋的晴雯忙抓着她问道。 “这个节骨眼你出去做什么? 莫不是爷让你出去的?好姐姐,可不许瞒我!” 小红便笑道,“我的晴雯姐姐,你才是那个最聪慧伶俐的。 爷就是真要办什么事儿,还能舍了你这么个能干的不要,反而找我么?” 这一番话将晴雯哄得眉开眼笑,于是也不再多问。 小红这才收拾了东西,去外院寻自个的爹林之孝去了。 到了第三日,二太太王氏送去庄子的马车已走了一天一夜。 晨起便有人急急叩门来传话,说二太太没了。 众人闻言大惊,忙叫人来荣禧堂细细回话。 来人是个老妇模样的粗使婆子,似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主子,身子不住发抖。 她颤声道,“因着昨日雪是新化的,路上极难走。 昨儿几个小厮、婆子贪嘴多吃了几盅酒。 怕耽误行程,便赶了几步夜路,没承想车就翻了。 二太太摔断了肋骨,晨起赶到镇上请大夫看了。 到底是伤的太重,救了许久没能保住,就这么去了......” 黛玉呆住,复又问道,“你说什么?二太太,没了?” “是。” 黛玉瞧了贾琅一眼,又沉默下去。 贾母未曾再说话,只挥了挥手。 众人见状互相看看,俱都悄悄地退了下去。 待贾琅出了荣禧堂,那来报信的粗使婆子冲出来朝他狠狠磕了个头。 她也不说话,只将自个磕的鲜血淋漓,这才默不作声行礼离开。 黛玉同邢夫人等人远远瞧着,一时也不敢上前。 黛玉身后的丫鬟柳儿上前一步,对她轻声道。 “这事外院的粗使婆子,都唤她做李成家的。 这婆子也是可怜,本有个丫头在烧火房当值。 谁知有日那丫头没看住火,竟就这么活活去了。 这次送二太太的人选本早就定下。 是李成家的自个使了银子,想去外面帮内院的丫鬟买些针线,赚点贴己。 谁料又遇上这么个事儿,也是可怜。” 迎春在旁听得真切,不由叹道,“还真是时运不济了。 她那在烧火房当值的丫鬟叫甚么名儿? 可有人给买棺安葬?” 柳儿回道,“咱们大太太知晓此事,便给了李成家的一笔银子。 咱们世子爷也是心善,事后又补了些银子,也不许旁人欺负了她去。 至于那在烧火房当值的丫鬟,奴婢也记不清了。 许是叫青儿、绿儿的罢?” 第四十五章 好啊!你死的好啊! 贾琅带香菱、晴雯几个丫鬟回了朝晖院。 早有那小红先一步回来等着回话。 待贾琅入了里间,香菱接过灶下粗使丫鬟烧好的茶水给贾琅递上。 又让晴雯带小丫鬟们出了外间,只留几个大丫鬟并小红在里间伺候着。 小红见状方往前半步,低声道。 “爷,外院传来消息,说二太太这次的确是意外。 二太太离去时非要带着一尊菩萨,小的们反复查验过,没甚么特别的才允了带上。 谁承想偏那晚翻了车,那菩萨正正好砸在二太太胸口。 肋骨都断了几根,就这么咽气了。 王家那边得了消息,似是不信,京都已有人给王子腾传信去了。 再有那消息送进宫还没一会儿,想必此刻贤德妃知晓了。” 小红是知晓自个能在贾琅院中是因着家中老子娘的缘故。 知道这一层,院内外所有大事小情她俱要知晓个透彻,万不能被爷丢下去。 今日得了消息,她便急急去外院找父亲林之孝打听清楚了,才胸有成竹来回话。 贾琅听了这话,挥手让侍画递给小红一份装满银锞子的荷包。 “你这丫鬟很好。” 小红见了那荷包,直直瞅了两眼,也不伸手,当即跪倒。 “爷!奴婢只想为爷做番事情,并不是为着这些银子。 奴婢唯有一颗真心,愿为爷赴汤蹈火。 爷喜欢什么,奴婢就去做什么。 从前如此,以后也如此。” 小红早就想过,贾琅是荣国府眼瞅着最有出息的一位主子爷。 她自是不甘心只做个世子面前的小丫鬟,日后配个小厮草草了事。 小红自入了朝晖院,心中野望愈发热烈,只想着跟着世子做番大事,好叫自个不白白来这世上一遭。 只她自小长在荣国府,虽比其他丫鬟明理,到底也是懵懵懂懂,只盼得贾琅怜惜,得个成事儿的机会。 贾终于将这丫鬟看在眼中,缓缓点了点头。 “你有上进的心思,这很好。但爷的赏是你该得的,莫要推辞。” 小红得了这话复又给贾琅磕了头,才敢接过那荷包。 “既想在我身边做事,就跟着多听多看,你老子娘那样的就很好。” 贾琅站起来,提点道。 除小红外,里间这几个丫鬟如香菱、晴雯等听着都若有所思的模样。 晴雯更是暗暗咬牙,只恨小红这般机灵,竟让自个表忠心又慢了一步。 只是眼下已不是好时机,再者自己来了朝晖院这些日子竟同众人比也没什么出众的地方,只得先按下不提。 这边贾琅虽得了个丫鬟的忠心,却也心不在此处。 只因那“系统”又有了新变化。 “选项完成。恭喜达成首杀,现有三项技能可供选择。 其一:佛口蛇心。 当使用该技能时,所表达的期望都会以符合现实逻辑的相反方式实现. 同时在使用技能后的六个时辰内会变得极度倒霉。 其二:刚愎自用。 当使用该技能时,所有人都会在一炷香内无条件赞同您的决定. 同时在使用技能后的六个时辰您将变得十分暴躁、易怒。 其三:线抽傀儡。 该技能为指定技能,每次仅可在一人身上使用。 使用该技能后,受到技能影响的被操控者将在一炷香内完全听从您的指挥调度,从身到心都受您操控。 注意:此项技能成功与否与被操控者心智强度有关,心智越强大者技能成功率越小。” 贾琅细细斟酌良久,终是选定技能:佛口蛇心。 虽从王氏身上得到的可控选择技能瞧着有些许弊端,可到底利大于弊。 贾琅一时竟生出多取些人命以供选择的想法。 可便是想也知道,如此特殊死后可有技能以供挑选的人终归是少数。 贾琅将此事记在心中,想着日后许是能分辨这样的特殊人才出来。 他这般想着,终是暂且放下此事,带着一众丫鬟去了邢夫人院子。 甫一到院子,就瞧见院内一派整肃,丫鬟婆子们在院内穿行,端是各司其职。 邢氏叫人将屋里屋外烧的热热的,外间遮挡寒风的门帘被牢牢固定住。 此时邢夫人与迎春正窝在里间盯着各院丫鬟、婆子们取走月例。 “宝兄弟那院儿的月例加厚一层,从我的私账上出。” 迎春这般吩咐着,复又扭脸对邢夫人笑道。 “女儿是想着宝兄弟身子还未曾好,又得了二太太去了的消息,想必还要伤心一阵儿呢。 再有那院内的丫鬟又都是新来的,为着让他们更尽心伺候,便自个做主给她们的月例加厚一层. 母亲觉着这样可对?” “再没有你这样贴心的了。” 邢夫人听了这话笑着拿手点了点迎春,又厉声道。 “没听见二小姐的话么?还不快去?” 贾琅在门口听了好一阵才掀开门帘进了里间. “母亲同二姐姐说什么呢?也说与我听听罢。” “琅哥儿!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也不仔细着自个儿身子!” 邢夫人见了贾琅自是十分喜悦,忙上前用帕子扫去贾琅肩上的浮雪。 贾琅解下大氅,又接过邢氏塞来的汤婆子. “没什么大事,只是觉着母亲这些日子都同二姐姐在一块儿,怕母亲不疼我了,这不来凑凑热闹。” “你这滑头鬼。” 迎春听了这话跟着笑道,“母亲可是最疼你的,不信你问母亲便是。” “你们两个再算上林丫头,母亲都疼,都疼!” 邢氏被这一双儿女闹的合不拢嘴,当即将二人揽入怀里,以示不分彼此。 待众人笑闹过后,迎春方又把纳闷道. “说来也怪,林妹妹往日除了琅弟弟处,便最爱往我和母亲这来。 这几日却不曾见她身影. 方才咱们出了荣禧堂我邀她一同来母亲处竟也被她回绝了。 实在是怪事。” 听迎春这般说,邢氏也跟着点头。 “可不是!不知林丫头是在闹别扭还是有人气着了她。” 她这般说着,当即站起来作势要往外走,口中还不住念叨。 “难不成是有那不长眼的苛待了林丫头去? 那可不成!我得去瞧瞧,莫让林丫头再得了心病去。” “母亲!” 迎春见状忙拦住邢夫人. “府内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您定夺呢,不若麻烦琅弟弟走这么一遭如何? 他们二人素来要好,兴许琅弟弟去了,林妹妹便开怀了呢。 琅弟弟,你觉着如何?” 第四十六章 黛玉:你走!走了就不许再回来 贾琅应下迎春请求,待出了邢氏院子却并未立即去寻黛玉。 而是叫丫鬟将预备赠予黛玉的锦盒取来。 待东西备齐这才带人去了樨香轩。 那黛玉因着前几日得了贾琅几句话,近来颇有些郁郁。 丫鬟雪雁、柳儿两个在堂下不住说俏皮话想叫她开怀,可到底是白费力气。 黛玉只懒懒的仰躺在榻上,拿了帕子遮住脸,不住回想那日表哥所言。 忽又想起前日见古人诗中,有“水流花谢两无情”之句; 再词中又有“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之句。 仔细忖度,不觉心痛神驰,眼中落泪。 正没个开交处,却听得门外有婆子递话,说:“世子爷来了!” 忽又转悲为喜,想下榻相迎,却又心中转不过弯来。 那厢黛玉心中百般纠结,拿不定主意,这边贾琅已步入里间。 “你们姑娘呢?” 黛玉听了这话,暗道此时下榻怕是已来不及。 便就着帕子覆脸的姿势仰躺在榻上,佯装睡熟了。 柳儿自是知晓自家姑娘许是一时抹不开颜面,也不叫破。 只对着贾琅努努嘴,伸手遥遥一指黛玉。 贾琅瞧见榻上正躺着一人,当即失笑。 悄声伸手招呼丫鬟搬来软凳,于榻旁落座,故意道。 “许是我来的不巧了。罢了,你家姑娘既已睡下,我也不便打扰,这就去了。” 黛玉听着这话越发着急,也不顾甚么面子、里子。 当即扯掉帕子起身急道,“你走!若是走了就莫要再来! 我这就告诉舅舅、舅母去,便说你欺负我,再不同你来往了!” 她本就是个悲伤秋月、动不动掉泪珠的性子。 说到“欺负”二字,贾琅还未如何,倒把自个眼圈儿说红了。 贾琅瞧着这模样实在可怜,忙叫雪雁来为自家姑娘拭泪。 自个儿则要起身避开,不当个桩子立在此处碍事。 可黛玉却是不知,还以为贾琅起身是真厌烦了自个儿,如今是真要走了。 当下也不顾自个哭的正伤心,忙伸手拽住贾琅衣袍一角,娇娇怯怯的不愿撒手。 “好妹妹,雪雁要近前来服侍你,我站在这儿算什么? 只让开一下,即刻便回来的。”贾琅当即安慰道。 那边雪雁见黛玉终于不再神色怔愣,也松了口气,就着贾琅的话调笑道。 “世子快让让我们小姐罢,从前儿起就要哭不哭的模样,瞧着叫人心疼。 若不是世子,我们姑娘不晓得还要将事儿藏在心里多久呢。” 黛玉听了这话方回过神来,知道自个又闹了笑话。 当即撩开手、别过头羞见众人,一时也忘记落泪了。 贾琅瞧着黛玉此举实在可爱,便也伸出手,轻拽黛玉外裳。 “表妹怎得不问我此次来做甚么?” “这荣国府都是你这个世子的,哪儿你去不得,去哪都有你的道理。” 黛玉仍是扭头不肯看贾琅,只闷闷回道。 贾琅一瞧便知道这表妹怕是觉着自个丢了面子,还在使小性子呢。 当即挥手叫丫鬟们退下,只留香菱、晴雯并黛玉丫鬟雪雁、柳儿在旁伺候。 “好了,现下都是自己人,表妹总该看我一眼罢?” 贾琅将自个儿说的可怜,黛玉到底心软。 于是“扑嗤”的一声笑了,一面揉着眼,一面顺着贾琅问道。 “表哥今日来我这儿是做甚么?” “前几日是表哥说错了话,这不今日便给送礼赔罪了么?” 贾琅说着,将前日同黛玉看过的那枚玉佩递来。 “表妹若收下这玉佩,可就不许再生气伤自个儿身子了。 这几日母亲同儿姐姐好一阵担心。” 黛玉一见那模样熟悉的玉佩,自个先愣住了。 半晌又问道,“表哥可也为我忧心?” 贾琅自然应是。 黛玉又道,“我并未生表哥的气,只是气自己不争气罢了。 自我入了荣国府便是大舅舅、大舅母、二姐姐和表哥你们关照我,不至使我被旁人欺负了去。 表哥更是对黛玉关爱有加,叫我不知如何报答才好。” 她说着,复想起王氏之死,眼中又落泪。 “只是我实在胆小怯懦,莫说为表哥分忧,竟还空有副慈悲心肠。 我......我实在是无言面对表哥......” “表妹。”贾琅将玉佩送入黛玉手中,又助其握住。 “我从未想叫你遇见这些腌臜事儿,亦不欲叫你沾染半丝血腥。 只是我不愿装甚么正人君子,也不愿蒙骗了你去。 日前同你说的那许多话皆出自本心。 我不愿家中姊妹沦为无根浮萍,只盼着你们都能自有一番天地。” “我?”黛玉喃喃自问,“我能做甚么呢?” “表妹想做甚么都能做得,我说过不论何时何地,表哥都会为你撑着。 你只管慢慢想,想到甚么告之表哥便是。” 贾琅这般说着,又环顾黛玉闺房。 “我瞧表妹极爱看书,那玉佩既今日被我赠与你,那生辰礼又要换个章程了。 表妹不知平日偏爱甚么书?” “不拘甚么,我们姑娘甚么都爱看。 只一样,姑娘最不喜翻看那些说教的本子,每每看到便要骂上一番才解气呢。” 柳儿见黛玉一时想不起自个儿最爱甚么,当即替黛玉说道。 贾琅听了便有了章程,当即笑道。 “如此我便知晓了,表妹只管等着,必叫你得个喜欢的生辰礼来。” 这二人话便说开了,于是黛玉也不再闷闷,行动举止又与往日相同起来。 只是闲暇时,也不住自个琢磨到底如何才算是“另一番天地”。 这边贾琅开解完黛玉,回了自个院子又叫小红去外院传话。 只说要寻当下时兴的话本来,又自个另列了个书籍单子交予小红叫她去寻。 这倒苦了小红,因那单子上山水志怪、圣人之言等所涉范围颇杂。 更甚有的书册已成了孤本,千金难寻,倒废了小红好一番功夫。 待到了黛玉生辰,贾琅便将这一箱箱书册送与黛玉权当生辰礼物。 叫邢夫人瞧见,抓着贾琅骂了好一阵“榆木脑袋”。 又过了几日,外院传话进来。 说:“薛家上门送年节礼来了。” 第四十七章 可怜的宝玉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贾琅甫一到荣禧堂,就听得里间薛姨妈正感叹。 “年前我那姐姐瞧着还好好儿的。 贵妃省亲那事传的沸沸扬扬的,我还为她高兴。 怎得偏偏没过几日就......” 说到此处少不得又要掉几滴眼泪。 邢夫人并迎春忙上前劝慰,这才让薛姨妈稍稍止住啼哭。 又听薛姨妈问道,“今日怎得不见凤丫头?” 邢氏便接道,“正说着呢,凤丫头是个最重情义的性子。 偏偏去的那个又是她的亲姑妈,兼之她又是个能干的。 这年关琐事极多,这也要她帮忙,那也要她指挥若定的。 这一通忙碌下来可不就病倒了? 如今正是在自个儿院子里养病呢。 我们几个婆婆妯娌的也怕扰了她修养,因而也不怎么去叨扰她。” 邢夫人话说到这个份上,薛姨妈自然不会没眼色的说要去探望。 只说,“我此次上门带的年节礼中恰好有一份百年老山参。 是我儿宝钗特意收上来的,说是最能补身,到时便麻烦大太太替我送去。” 邢氏当即应下。 贾琅待里间小叙完这才掀开帘子进去,先向贾母行礼,复又开口问候薛姨妈众人。 薛姨妈连呼不敢受礼,“琅哥儿如今贵为世子,我们家这几个一无官身二无诰命的,如何受的了你的礼?” 贾母听了笑道,“如何受不得?在这儿只当琅哥儿是在家小辈便是。 不需讲甚么虚礼,平白生分了。” 贾琅也点头称是,薛姨妈这才放松下来。 又拉身后薛蟠、薛宝钗出来同贾琅见礼。 那宝钗过了年节又长一岁,端是落落大方,站出来冲贾琅福身一礼。 “琅弟弟,许久不见了。” 待贾琅回礼后,邢夫人笑道,“你三个出去顽罢,别拘在这儿没得无趣。” 贾琅听了便带着宝钗、薛蟠出了荣禧堂,转道去了花园。 还未到小花园,薛蟠便按捺不住发问,“怎得没见宝玉?” 贾琅因而道,“宝兄弟年前生了场大病,本没甚么大事。 只在病中又听了二太太亡故的消息,便越发不好了。 现在只躺在床上将养着。” 他这般说着,又问道,“二位可要前去看望?” 薛蟠当即便要去,宝钗也是自无不可。 这三人便同去了宝玉院子。 甫一入院薛蟠便心中纳闷:怎得不见宝玉那几个如花似玉的丫鬟? 又见院内丫鬟各个容色寡淡,人人都绷紧了面皮,嘴巴紧紧闭着。 谁都不敢随意说笑,能用眼神传递的绝不出一声。 只觉这氛围实在是怪的很。 待三人到了宝玉床前,便见那宝玉病得形销骨立、不成样子。 薛蟠见状大惊:“怎得这么严重?” 宝玉只觉终日浑浑噩噩不成样子,待听人发话才勉力撑开眼皮。 见来人是贾琅并薛蟠、宝钗几个,半晌才直起身子,作势要下榻见礼。 贾琅见状便伸手止住其动作,“宝兄弟还病着呢,何须这般劳动自己。 我们三人今日是来探望你,若要再让你劳累,岂不是罪过了?” 甫一同贾琅接触,宝玉便忍不住身子一抖。 又哑声回道,“我好多了,多谢你们今日来瞧我。 帮我同老祖宗说声,叫她不要太过惦记我。 再者母亲去了不知丧礼如何筹办是甚么章程。 我生为人子自然是要摔盆哭灵的……” 贾琅握着宝玉的手,将话一一答了。 只说事情俱已安排妥当,不需他操心。 宝玉听了这话,自己又躺了回去。 表示头晕、乏了,要继续睡下了。 于是众人也不便继续叨扰,便离了院子。 三人又闲聊一会,薛姨妈便叫人唤宝钗、薛蟠回去了。 宝钗这才同贾琅道,“琅弟弟,前日子送到你这儿的丫鬟香菱这些日子如何?可有给你惹麻烦?” 待得了贾琅答复,宝钗又道。 “我这儿得了些波斯玩意,不值甚么价值,只胜在一个新奇上。 想着同众姊妹分了,恰巧离了香菱这些时日,倒叫我有些想那丫头。 何不叫她与我同去,待她回来时正好给你们带些新鲜玩意儿?” 贾琅知道许是不止送礼一事,或是要借着香菱传些消息。 便点头应允,又叫小红上前。 “一个丫鬟怕是不够使唤,这小红是我近日新得的。 也很是伶俐,也叫她跟你去一趟罢。” 宝钗听了,拉住小红的手细细打量一番。 “琅兄弟的眼光自是没得说的。 倒叫我得个便宜,也使唤使唤你身边的得意人儿。” 那薛蟠早就不耐烦了,待宝、琅二人说完,忙同贾琅告罪一声,拉着妹妹离去了。 待薛家三人离了荣国府,薛姨妈上了自家马车便问宝钗。 “我的儿,今日都瞧见些甚么了?” 宝钗只将面上瞧见的一一道来,心中想的一概未提。 待说完,又问母亲薛姨妈,“母亲打算如何回舅舅那边?” 原是王子腾得了王氏身亡的消息,到底不信。 只可惜分身乏术,便来信一封让薛姨妈先来探探口风。 薛姨妈当即叹了口气,道:“还能如何说,自然是荣国府那边怎么说,我怎么回便是。” 她心中是有万般猜测,只是女儿宝钗早早同她说过不许掺和王家同贾家的事儿。 她也知晓自家如今风雨飘渺,尚且自顾不暇。 便也不欲恶了两家,只当自己是个糊涂虫罢了。 那薛蟠听了一耳朵闲话,只不耐道。 “凭他甚么贾家、王家,同咱家有什么要紧? 将咱们自个儿过好才是正事。” 宝钗笑着接道,“哥哥这话说的是正理。” 于是三人回了薛宅。 薛姨妈自去斟酌给王子腾回信,薛蟠寻了一众狐朋狗友吃酒作乐。 倒是宝钗,叫香菱、小红二人去了她自个儿院子,先是细细问了二人过得如何。 又取出一个描金木匣来。 那木匣有两层,上层放着一沓厚厚银票并无数散碎银子。 下层放着地契、田契并几本账本册子。 宝钗指着这些细细同二人说了,又传了话。 复又将将波斯国的珍奇玩意放入另一个木匣,方叫人将二人送回。 第四十八章 晴雯:人活着就是要争宠 香菱同小红回了荣国府便先去朝晖院向贾琅回话。 香菱是个心细如发的,将那盒装着波斯特产的木匣递上。 再将院中所见所闻尽数告知,旁的也不乱说。 待得了贾琅夸奖才红着脸退下。 又有小红上前将那装着银票、田亩地契、账本的描金木匣送上。 “薛家小姐给了我这么个匣子,说是半年来的出息尽数在此,请爷一观。 除银票、契书外还有几册账本。我当面细细翻看过,面上没甚么错处。 爷,您看这匣子我交给哪位姐姐保管才好?” 贾琅听着她条理清楚,心下已是满意。 又笑问她:“可曾识字?如何看得懂账本?” 小红便答,“实在是耳濡目染,受奴婢的娘教导。 她老人家管着府内的账,奴婢瞧着多了便也看的明白。 因着奴婢识字比我爹娘多些,自懂事起家里的账便都交由奴婢打理。” “你既然认得清账本,也会记账。 不如这匣子就交给你来管着,你也帮我记账,如何?” 贾琅也不叫人接过木匣,转头将这些东西直接托付给小红。 这样要紧的差事,世子竟要派给了自己! 小红激动得红了脸:“是!奴婢定不负所托,一定都给您记明白了!” 她想了想,又续了一句,“薛大姑娘还说了,这些出息不算多。 只她的一点心意,能为爷增些嚼用也是好的。 再者她又说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前儿朝上处置了几家贪腐的官儿。 一时郊外也空出几个好庄子来,若是盘下来也是一项出息,不知爷怎么想?” 贾琅听了这话,只自顾自盯着盏里的浮沫瞧,看似漫不经心道。 “你同薛表姐说,只叫她自个儿看着办就是。 若是银钱不够你便找母亲去取。” 小红点头应下,迟疑片刻方咬了咬唇,低声道。 “只是爷,薛大姑娘许是一片赤诚对您,您自然也信赖她。 只是财帛动人心。 薛大姑娘到底姓薛,年岁不大,又有母亲、兄长,身后还有家族族长。 若是他们知晓,薛大姑娘将大笔钱财都尽数交付与您,只怕要横生许多枝节来。 再者,薛大姑娘管着这许多产业,到底独木难支。 您是不是也是不是瞧一眼、看一看。 让他们心里有个章程,知道为谁做事不是?” 贾琅闻言上下打量她一番,又笑赞道。 “不愧是个有心气的,有见识、又有本事,竟真让我捡到宝了。 薛家那边你不用操心,只一点,我应了你管中匣子,你自管好就是。 若这匣子管得好,帐算的清楚明白。 日后将我手中产业都交付给你又有何不可?” 他们这边主仆情深,晴雯在贾琅身后听得暗暗咬牙。 她瞪了小红一眼,暗道:不过是家生子,又占了个老子娘是府内管家的好处。 能看书识字又有回家的由头,出入院内外都方便,才得了个差事来。 她这些日子虽得了侍画、侍书几个大丫鬟的调教,性情沉稳不少。 天真烂漫本就是其天性,胆子如今也大了不少。 当即按捺不住张口道,“爷!我虽不会断文识字,可当初在宝二爷院子里也没少整理那些字书。 好世子,好四爷,若是我也学了写字、也看得账本,您也委派给我一份差事可好?” 晴雯说到性情处,竟也不顾甚么尊卑,直直挽上贾琅手臂不住摇晃起来。 倒叫小红、香菱几个性子沉稳的瞧的是目瞪口呆。 幸而贾琅不是个过分注重规矩的,瞧着晴雯的样子只觉得是难见的娇憨。 因而笑道,“也好,也好。 那你可要快些学会识字,不然日后我这院内的丫鬟都有了活计,偏你没有。 到时我怕就不是你的好四爷了,你许是还要找个小人扎上一扎呢。” 晴雯听了当即道,“若别的丫鬟都有活计,那爷身边自然空出来了。 到时便是爷赶我走,要我去外面我也不去,只赖在爷身边才好呢!” 这话说的越发天真可爱,贾琅听着好笑,不由伸出手在其额头上弹了一下。 倒叫那娇俏丫鬟捂住额头“诶呦、诶呦”个没完。 大着胆子闹着要贾琅哄一哄才肯好。 小红看不过眼,便笑话晴雯不知羞,竟敢闹爷。 于是堂下几个年纪尚小的丫鬟,你一言、我一语的闹开了。 贾琅坐在上首笑看众人,只觉怡然自得。 这一日便就这样过去了。 再说宝玉那边,自贾琅带人瞧过他后,身子竟一点点儿好了。 恰赶上王氏祭礼,摔盆哭灵,好好的做了回孝子贤孙。 待大哭一场后,又去了荣禧堂听贾母训话. 只说自个这些日子胡闹了些,这才迷了心窍,往后必不会如此云云。 贾母到底是疼爱这个孙子,闻言把宝玉搂在怀里好一阵心肝肉的叫唤. 又哭过一场才叫宝玉回去歇息。 倒是贾政,私下同贾母悄悄抱怨。 只说宝玉生了场大病,竟瞧谁都带着几分疏离。 眼瞧着不像是大有长进,倒像是要看破红尘、出家似的。 贾母闻言瞪了他一眼,又忍不住恨声骂道。 “我还没去找你,你却还有脸在这里说三道四? 那王氏是我宝玉的娘,不也是你的媳妇? 这么多年夫妻,她死了,宝玉狠狠哭过一场,你呢? 你一不悲伤夫妻之情,二不反省你教不好自己老婆。 倒死摁着自家儿子阴阳怪气! 我来问你,你是嫡亲的老子当得称职了,还是枕边的丈夫做得周全了? 这么些年你半点没有长进,为人倒是越来越迂腐。 事儿办得小气,话也说得愚蠢!” 贾母越说越气,忍不住往地上啐了他一口。 转头叫来贾赦,当着贾政的面说道。 “老大,你这兄弟越发糊涂,实在不堪大用。 你且收收心。这年节生了许多事,过些日子宝玉和琅哥儿生辰须得热热闹闹大半一场。 到时上门宾客许多,叫家里人把皮都紧紧,莫要说错了话去。 再者琏儿和凤丫头那边暂时动不得,也不能老拖着不叫他们见客。 你同你媳妇商量商量,拿个章程出来,莫叫他们夫妻坏了事儿来。” 贾赦被这话说的一愣,他是多少年没得贾母这样看重了。 幼时想过为自己争口气,只是眼下有了媳妇、儿子,也不如何执着贾母了。 只当即拱手称是。 于是日子便这样慢慢过下去。 眨眼便到了四月二十六日,贾琅同宝玉的生辰。 本以为万事妥善,这生辰必能办的顺顺利利。 谁承想到底还是出了事儿! 第四十九章 坏了,真让这小子傍上了! 这日正是贾琅、宝玉二人生辰。 贾琅晨起梳洗已毕,便冠带了来至前厅院中。 已有仆役、小厮在院内设下天地香烛。 贾琅、宝玉二人炷了香,行了礼,奠茶烧纸后。 又朝上遥拜过贾母、贾赦、贾政、邢夫人等,方又回内院来。 晴雯、香菱二人跟随贾琅,后又有小丫鬟夹着毡子。 从大房李纨李氏起,一一挨着,比自己长的房中到过。 待到了贾琏、王熙凤二人的院子。 宝玉在院门外叫人通传一声,自个并未进去。 倒是贾琅带人叫人开了院门,说要依着祖宗规矩进去拜会一番。 甫一进门,就见院中空空,颇为荒凉。 有那王熙凤大丫鬟平儿并两个凶神恶煞撒的粗使婆子守在门处。 除此之外甚么丫鬟、婆子皆不见踪影。 原是这夫妇二人被关了祠堂,因那平儿素来是王熙凤心腹,也一同受了罚。 这三人后又被邢夫人挪回院中。 一日三餐照常奉上,只除平儿外不许其他人伺候。 又有邢氏每日叫人隔窗恐吓,不住描述二太太王夫人死状。 每日还要有半日叫这三人在自个儿院中捡佛豆,以作惩戒。 数日下来便是再铁骨铮铮的汉子,也被磨灭的意志消沉。 何况这三位素来都是娇惯的主儿,如今已知道敬畏、惧怕。 前日邢夫人来见他们,三人涕泪横流赌咒发誓再不做有辱家门之恶事。 邢夫人又好一阵敲打,放了两个稳重婆子跟在这三人身边,以防他们行错了事儿。 这才放心叫宝玉、贾琅去拜会。 贾琅进了门子,就见王熙凤急急扑来,在他跟前险险止住身形,跪了下去。 急道,“琅兄弟!世子爷! 我们如今已知错,也认罚,何时能放我们出去啊?” 王熙凤身后是龟缩在软凳上瞧着不复光彩的贾琏。 被这二人一问,贾琅才知晓原来母亲邢夫人并未告知贾琏几个今日便能出去。 想来这是邢氏特意给贾琅留的缝子,叫他在这儿做回好人。 贾琅想到此处,便叫挡在他身前的晴雯让开,又叫香菱扶起王熙凤。 “琏嫂子怎得行这样大的礼。 今日是我同宝兄弟生辰,自然要琏嫂子出去帮忙主持大局了。” 按说今日王家必然来人,王熙凤自然是要出去见客,安抚人心的。 那边王熙凤听了贾琅的话,自是喜不自胜,又瞧了眼身后的贾琏并门口的平儿。 也不起身,咬咬牙又问了句。 “今日是单我一人出去么? 平儿素来是个我最依仗的丫鬟,若是她不在身边,旁人怕是要嘀咕的。 再有我们爷......” “琏嫂子。” 贾琅笑着打断王熙凤的话。 “他们能不能出去,原不在我身上,该求你才是啊。” 贾琅瞧着王熙凤几个虽是面上服了软,这心里如何想还未可知。 母亲的手段到底还是太过温和些,叫这王熙凤还有多余的心力看顾他人。 也罢,只要还有顾忌,便好拿捏。 今日先叫人好好盯着,待风头过了。 日后再有端倪,便也不须留手,叫人打断骨头丢出去了事。 王熙凤见贾琅这般说,便知道此事再没置喙余地。 便又磕了头送贾琅出了院门,复又叫平儿来帮忙梳洗上妆,暂略过不提。 贾琅出了王熙凤院子,复出二门,至四个奶妈家让了一回,方进来。 回至房中,香菱、晴雯一众丫鬟又要上来磕头。 被贾琅一一止住,只叫说几句吉祥话便得了。 又有丫鬟将家中姊妹赠礼送上给贾琅一一看过。 或有一扇的,或有一字的,或有一画的,或有一诗的,聊为应景而已。 只黛玉奉上的礼与别的不同,是一条跳色宫绦并一纸花笺。 贾琅仔细一瞧,是张簪花小楷誊写的书单,罗列许多黛玉想要的孤本。 这丫头! 在别人的生辰礼上附上自个儿想要的东西,天底下也就她林黛玉是头一份了! 贾琅哑然失笑。 却也叫小红进来将花笺仔细收好,想着日后为表妹一一寻来。 正说着,又有贾赦遣人来寻贾琅。 只说,“时辰已至,叫世子爷出去见客。” 贾琅到正院时,宝玉早已在此处等候。 来人瞧着并不如何多,只各姻亲故旧之后尽数到场。 王子腾之弟王子胜正同贾赦寒暄。 另有王子腾、王子胜二位夫人在内院由邢夫人作陪。 再有几个贾赦素日要好的几家子弟到场,。 挨个奉了礼、落座入席,现下正聚在一起吃酒闲话,好不快活。 众人见了贾琅纷纷拱手贺其生辰。 什么“风采依旧”、瞧着“不似凡夫俗子”,各类夸赞接踵而来。 倒叫贾琅应和的脸酸。 待来者尽数落座,贾赦、贾政上前谢过,又略说了几句场面话。 便挥手叫仆役上菜开席。 正热闹者,却有一外门小厮匆匆赶来,面色端是慌张。 那小厮凑近贾赦,道了些甚么。 就见贾赦面色一变,就要下来拉贾琅出门迎接。 只是已然来不及了。 只听门外有人通传:“天使已到,传陛下口谕,众人跪接!” 众人忙呼啦啦跪倒一片,又有贾赦命中开大门、仪门,摆好香案。 复又叫内院女眷出来接旨。 来人依旧是明德帝御用大总管何之礼。 只见何之礼一抖袖袍,大声道。 “听说贾家两个小子今日生辰。 朕今日不得空,便叫何之礼送点东西来助兴。 另,咱们荣国公世子既能办生辰宴,想来身子已然大好了。 什么时候回大明宫进学啊?荒废学业,朕叫少傅打你手心去!” 说完,又叫邓文荣送上状元及第金、银锞各十对、御制新书二部、宝墨二匣、宝砚一方以作寿礼。 二人按制拜谢皇恩,又叫人将御赐寿礼收下。 贾琅又上前一步,拱手道,“多谢官家还惦念小子。 何监一路奔波,可要坐下吃杯水酒略略歇一歇,也叫小子再多得些福气。” 何之礼闻言笑看贾琅一眼。 只心道:这小崽子想狐假虎威,寻到咱家头上来了! 只是他诸事缠身,虽想卖个好儿,到底分身乏术。 于是将邓文荣留下,代他吃酒,也算给贾琅撑腰。 贾琅自是谢过不提。 这厢邓文荣落了座,宴席瞬间热闹起来。 在场众人对视一眼,都觉着自家是个福运深厚的,拜对了庙,寻对了山门。 那其余得了请柬却未曾到场的人家得了消息。 一面在家里怒骂“荣国府可恶!” 一面又忙不迭叫人套车,备了厚礼急急前去荣国府拜会。 一时荣国府门前长街叫人堵了个水泄不通,竟也成了片奇景。 第五十章 都说了是意外,是赞成?谁反对? 宴席过半,京都内四王八公所属半数俱已到齐。 又有两三家御史、一两个重臣家里,也派了大管事之类,奉上重礼。 见了贾赦都是连连告罪。 只说家里驾车的小厮告假,一时脚程慢下来,竟耽误了时辰。 贾赦也假笑应承,招呼人入宴落座。 正说着,又有小厮通报,“齐国公府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来为世子庆生。” 人还未至,就听远处笑声传来。 “世兄!是我来迟了,可曾误了世侄的好日子?” 贾赦也上前迎接,朗声问道。 “怎么?齐国公府也叫不上脚程快的马车不成?” 陈瑞文面色一僵,心中暗骂:竖子可恶! 面上依旧哈哈大笑,将话插科打诨糊弄过去。 贾琅、宝玉及大明宫内监邓文荣单成一桌。 宝玉见那陈瑞文这般做派冷笑一声,端起酒盅不住吃酒,只道是眼不见心不烦。 贾琅倒是瞧的有趣,一旁邓文荣举杯与他相碰,说道。 “世子爷瞧瞧,都是为您来的。” 贾琅举杯应和,“小邓公公说笑了,这哪是为我,是为着官家来的才是。” 皇恩啊...... 他这般想着,又灌了自个儿一口酒。 辛辣酒液顺着喉咙下肚,激的贾琅胸口发热。 邓文荣笑着恭维道,“今日是为着圣恩,他日世子展露头角,这帮人便如蝇营蚁聚,又依附过来了。” “便借小邓公公吉言了。” 贾琅拱了拱手,不欲在此处多言。 邓文荣见状又从袖中取出一枚墨锭来。 “世子爷过了今日便十三了罢?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不值什么,还请世子笑纳。” 贾琅瞧了一眼,也知这是邓文荣好意。 既敢当众送出,便是在何监处过了明路的。 当即将墨锭收下,又再次谢过。 外院男子种种暂且不提。 内院女眷处又是另一份光景。 那边邢夫人正陪几位诰命夫人闲话,王子腾夫人挑着时机朝王熙凤递了眼色。 将人叫出来,寻了处空置厢房。 又叫二人身后的丫鬟、婆子守在门处不许进来。 这才拉着王熙凤细细询问。 先是问了王熙凤近日可好,怎得脸色瞧着蜡黄? 待王熙凤俱都答了。 又问平儿去了何处?怎得是几个眼生婆子侍候?可有人苛待了去? 王熙凤早在院内梳洗时便将该说的、不该说的话捋了个遍。 闻言照着自个儿往日模样笑道,“夫人也忒紧张了些。 不过是平儿这丫鬟前些日子跟着我忙了好一阵,偏身子不争气,现下病倒了。 您是知道我的,最是要强。 现在平儿倒了,二太太又没了,我更得立起来。 这才叫了几个婆子跟着,装装门面,不至于大房看轻了去。” 王子腾夫人见王熙凤既已提到已故王夫人,便觉着是时候问问。 当即道,“凤丫头,你莫唬我。 我家老爷最是看重这个妹妹,前些时日来信都好好儿的。 怎得偏前些日子要去甚么庄子将养,又恰巧丢了性命去。 你莫要怕,都是王家人,有什么事儿都可同我说,我来为你拿主意。” 王熙凤甫一听这话险些眼圈一红,哭出声来。 到底想到院内等着的贾琏、平儿,又想着门外两个虎视眈眈,许是此刻还在听墙角的婆子。 只道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便是有再多委屈、再多实情也没法将话吐露出来。 不然只怕王子腾这夫人还未到家,今日她王熙凤就得送了命去。 因而抹了把脸,一甩帕子。 “真真儿是没甚么事儿!二太太这一遭没人想得到。 那病来势汹汹的,许是为了娘娘省亲一事累了病去。 撑到省亲结束这才压不住了,只得去庄子休养。 原我还说呢,那庄子再好也不如家里舒坦。 谁知太太铁了心要去,谁也拦不住啊!” 她这般说着,顺势掉下几滴泪来。 一番唱念作打到底是将王子腾夫人面上的疑心消去了。 二人正说着话,正巧邢夫人瞧着席上不见人,便遣白露来此处寻她们回席。 王子腾夫人只好暂且作罢。 待王子胜、及其夫人并王子腾夫人三人归家。 那王子胜夫人开口问道,“大哥那儿,嫂子该如何回应?” 王子腾夫人端坐榻上,瞧着又是个面上带笑的菩萨面相。 只见她吃了口茶,“能如何答,自然是据实说了去。 咱们这好妹妹是时运不济,夜间赶路冲撞了,这才丢了性命。 我都问过了,同人家荣国府并无多大干系。” 那王夫人还未出嫁时,同她这个大嫂并不亲近。 神态倨傲,言语颇为不敬。 加之前些日子王夫人又为着个省亲别院朝自家老爷处硬生生扣走五万两去。 王子腾这夫人心里早早恶了她。 这回听闻其死讯,心下好不痛快,甚至在家中自个儿好好喝了两盅。 依王子腾夫人之见,实在不该因为这个不值当的妹子恶了荣国府去。 偏自家老爷鬼迷心窍般偏要寻根问底,只叫其暗暗咬牙。 今日王子腾夫人早打定主意,问不出什么是最好。 若是问出甚么,便当自个没听到。 出了门子便将话通通忘个干净,只当王氏之死是个巧合罢了。 王熙凤今日还不知道,自己因着谨言慎行逃过一劫。 这边王子腾夫人书信一封叫人给了自家老爷。 那边贾琅在外院吃了顿酒,又在晚间时候同内院姊妹几个好好玩乐一番。 宝玉倒是依旧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木讷样,贾琅也不去管他。 待宴席结束,回了朝晖院。 却见晴雯正举着个本子翻来覆去的看,右手又抓着几支开的正好的海棠。 于是便笑道,“怎么?你倒用功,这个时辰还在看书。 只是那海棠开的好好儿的,你去攀折它做甚么?” 晴雯见了贾琅忙将东西放下起身迎接,又扶着贾琅到里间坐下。 这才努嘴说道,“那东西原不是我的,是栊翠庵那儿派人送来的。 说:出家人不染凡俗,可到底在咱家客居。 听闻此间主人生辰,见那海棠开得正好,便攀折几支,又附上手抄佛经一部权当贺礼。” 晴雯将这一大串文邹邹的话磕磕绊绊复述完,又递上一张粉笺子。 上书:槛外人妙玉恭肃遥叩芳辰。 她皱了皱鼻子,又问道,“这栊翠庵住的妙玉是谁?这样大的排场? 爷生辰也不亲来贺寿,送些没排面的东西过来,实在是不知趣!” 小红瞧着贾琅也似不清楚的模样,便站出来一礼道。 “栊翠庵住着的是二太太前些日子请来的,是个带发修行的。 听闻本是苏州人氏,祖上也是读书仕宦之家。 因自幼多病,买了许多替身,皆不中用,。 到底这姑娘入了空门,方才好了,所以带发修行。 今年十八岁,取名妙玉。 二太太去的急,一时将这人忘了去。 眼下那妙玉许是不知如何自处,借着爷生辰上门试探呢。” 晴雯听了,哼哼两句又道。 “既是要上门求人,还把架子摆的这么高做甚么? 人也不来,难不成让咱们爷亲自去见她么! 真是好大一张脸!” 第五十一章 黛玉:天掉馅饼是吧?(求追读) “我当是甚么事儿,原是为了栊翠庵那姑子。” 邢氏接过那粉笺子,随意瞧上一眼,复又将其撂在一旁。 “前些日子王氏去的急,许多事儿便耽误了。 晚些我便打发人去栊翠庵说声,叫她好好住着,莫要多心。 平日吃斋念经,也好好帮王氏念些往生经文。” 说着她又对来传话的香菱道。 “这起子事儿很不该让琅哥儿费心,你们平日里照顾人也该多警醒些。” 待香菱应了声是,邢夫人又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子话,才将其放走了。 那边贾琅使唤香菱将妙玉之事说给母亲邢氏,便将此事放下不再理会。 倒未曾想栊翠庵那儿的妙玉因着心中藏事儿,一夜未眠,直至天亮才睡下。 第二日贾琅早早起身,先扎了马步、打了会儿拳。 又照着《长春功》心法调息一阵,这才洗漱进食,换了身衣裳去大明宫进学。 甫一进尚书房倒被朱允成、朱允则并许来成好一阵问候。 因着贾琅到了年纪,除每日进学外,还增设了骑射等课程。 有《长春功》做基础,贾琅跑马、弓术自是不在话下。 每每评测皆是名列前茅,又叫师傅及皇子、同窗好阵惊叹。 众人课上表现皆被记录在案,又由何之礼呈给明德帝。 明德帝随意扫上一眼,复又低头看手中的册子。 若黛玉在场,定能一眼认出那册子正是林如海离去当晚交付她,后又被连夜赶来的何之礼要走的物件。 如今这册子在明德帝手上,像是被翻阅过数十遍,书页边角已泛起毛刺。 “大伴。你说朕追封如海为恩远侯如何? 他家祖上本就袭过列侯,反正朕已经给荣国府复了爵,也不差这一个了。” 陛下!我的好陛下! 这等大事同他一个内监说甚么,您自个儿做主不就成了? 何之礼苦着脸,也不敢说甚么反对的话。 他也知道明德帝这般说便是已经下了决心,不容置喙了。 这旨意若是下了,不说朝野上下,只怕扬州、苏州那边便先有人夜夜睡不安稳了。 知道的会说一声官家重情义,看重的臣子便是去了也要让其死后风光。 不知道的怕是在心里琢磨陛下许是要借着追封生事呢! 何之礼突兀想到那日在扬州见到的林如海独女。 那般瘦瘦弱弱的一个小孩儿,哭起来的声音还没个小耗子大。 林如海被陛下这么一追封,只怕那姑娘就要现身于人前了。 也不知那么一个小丫头受不受得住风雨。 何之礼这般想着,正对上明德帝打量的目光。 他被这目光盯得打了个寒颤,当下也没了悲悯他人的心思。 又隔了几日,荣国府又迎来天使传旨。 众人早就这一茬又一茬的传旨锻炼出来,如何接旨也是了熟于心。 那边黛玉于内室更衣时还同雪雁闲话,不知琅表哥又做了甚么大事。 却听那旨意同自个儿有关时整个人都楞住了。 只听得传旨的小黄门大声道:“......念功惟德,列代所同,追远怀人,弥与事笃。 先林公如海风格峻远,器珝深邵,清猷盛业,问望斯归。 朕膺天改物,光宅区宇,望岱观河,永言号恸。 可封恩远侯,其女林氏黛玉,封永安县主。 先恩远侯产业所属,归永安县主所有......” 余下那小黄门又说了些甚么,黛玉已然听不清了。 她知晓父亲去世突然,许是内里大有隐情。 虽回了荣国府,众人面上一如往日,黛玉却觉着自个儿如今只是孤女,生怕旁人看不起她去。 多少个日夜是她枯坐着熬下来的,已然数不清了。 今日这旨意下来,只叫她一时悲喜交加掉下泪来。 一是感念父亲所为被上头记着了去。 二是觉得她这无根浮萍终敢在荣国府落下脚来。 倒是邢夫人一向拿黛玉当亲女看待,听了这旨意便当即喜笑颜开。 又叫人给天使递上一份厚厚红封。 那小黄门收了红封,转头又对黛玉嘘寒问暖。 “县主莫要哭了,先恩远侯的功劳陛下都看在眼里,必不叫您委屈了去。” 黛玉听了这话忙又朝大明宫方向跪倒。 “臣女何德何能,能得陛下亲封,实在是受之有愧......” “县主,这是圣意,不能辞的。”那小黄门打断她的话。 “陛下还说了。林家在京中的产业晚些会叫人送契书来。 县主是自个收着还是交由人打理都随您。” 说着又转头冲贾琅拱了拱手。 “只是先恩远侯那些在姑苏祖籍的产业,还得麻烦世子爷您过些日子陪县主亲去一趟。 陛下说了,莫要叫人欺负了县主去。” 黛玉这才在雪雁的搀扶下站起来,贾琅亦是拱手表示知晓,又替黛玉道谢。 那小黄门笑称不敢,朝着贾琅并林黛玉再一拱手,便即告辞。 这边黛玉被雪雁一路扶着回了院子。 转头贾琅并邢夫人、迎春三姊妹便上门拜访。 邢夫人甫一落座便喜气洋洋道。 “如今可好了,官家圣旨一下,咱们林姐儿也成了县主了!” “正是呢,如今林妹妹是县主了,我们日后见你可要行礼问安了呢!” 迎春也调笑道。 “大舅母和姐姐惯会取笑我!” 黛玉还在拭泪,听了这话忙甩帕子羞赧不已。 探春也接着感叹,“如今林姐姐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她是贾政与妾室赵姨娘所生的女儿,原是个庶出小姐。 虽贾母疼爱孙女,可到底十指有长短,得的疼爱也有多少之分。 可她向来是个不肯认命服输的,只恨不得能托生成个男儿,到时自有一番天地。 也好过困在这大宅子里,今日你吃我、明日我吃你的虚度此生。 见黛玉得了封赏,从孤女一跃成了县主,一时说不上是羡多些还是妒多些 这才有了这番感叹。 迎春听了探春的话,蹙了蹙眉,又恐黛玉多心,当即笑道。 “莫要理她,她素来是个带刺的主儿。 好话也说的跟个炮仗似的,没得叫人误会了去。” 探春也知道说的话不合时宜,也笑着轻轻打了自个儿一下。 惜春自宁国府被降爵夺匾后一直郁郁,只听着众姊妹说话,也不大搭腔。 倒是邢夫人瞧了众人一眼,又跟着问。 “陛下下旨,叫你收下先姑爷的产业。 京都这儿还好说,苏州那儿你可有甚么章程?” 接着又转向贾琅续问道。 “还有琅哥儿,陛下叫你同林姐儿回苏州,你觉着多久动身为好? 你说个日子,到时我也好安排下去。” 第五十二章 赵姨娘:该我支棱起来了(求追读) “下个月十五罢,先叫消息传一传,到时行事也方便些。” 贾琅想了想,又对黛玉嘱咐一句。 “你离开原籍时年纪尚小,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什么。 也不要急迫,慢慢来便是。” 说着又同母亲邢夫人道。 “表妹此次得了封赏是好事,如今姊妹们都到了年纪。 如今得了封赏、又出了热孝总不见人也是事儿。 若有甚么赏花宴、诗会、雅集的,不妨带她们出去见见人。” 邢夫人早有此意,之前不带是因着众人年纪尚小,加之黛玉尚在孝期。 如今封了县主,自得带出去见见世面。 家里这几个姐儿单拎出去一个便能艳压群芳了。 若四个都带出去,只怕要羡煞旁人。 想同自家订亲的人怕是要将荣国府门槛踏破了去。 她这般想着,颇为自得,又觉察出几分“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苦恼来。 黛玉几个未曾想到邢夫人只从贾琅这短短几句便想出这么一大串来。 若是知晓邢夫人此刻想的是甚么,只怕要面生红霞,羞的不肯见人了。 这边邢夫人得了琅、黛二人离去的确切时日。 那边荣禧堂贾母也遣人唤了贾政来。 “如何就在这节骨眼上追封了姑爷去?” 贾政听了颇为不解,“母亲这话是何意?” “先姑爷去了多久了?”贾母扭头问一旁侍立的鹦鹉。 “先林姑老爷是九月初三日巳时没的,如今已过了大半年了。”鹦鹉答道。 “正是了!” 贾母一拍桌案,“若要追封先前有大把时间可以下旨。 偏是过了这么许久才叫人传旨,难道其中不是大有文章么?” 贾政听了这话只觉得贾母忧思甚多。 圣上想追封谁、何时追封是人家的事儿,和咱们有甚么干系? 他这般想着,面上就露出来几分意思。 “蠢货!” 贾母咬牙低声骂道,“动动你那榆木脑袋好好想想。 咱家先处置了你那媳妇,没几日圣上就传旨追封了姑爷。 又加封林丫头为县主,难道你不觉着这两件事有甚么干系?” 她想到已故的王夫人,恨不得将人从坟里刨出来问个仔细。 “你那媳妇自个儿是个蠢毒性子。 面上被咱们知晓的有一件,底下许是还有千百件瞒着呢! 我的敏儿在闺中就被她看不惯,若说扬州那边她没掺和我是不信的。” 贾母想起王氏在世时,流水般送去扬州的礼品,悔的捶胸顿足。 “往日我只觉着她许是年纪大了,又笃信佛法。 许是心性回转过来,因而送去扬州的东西也没叫人细细探查。 那蠢妇自个儿是成不了气候的,我只怕她被人蛊惑了去。 人家借了她的手成了事儿,最后这脏水却泼到咱家来!” 贾政听了才觉察出来贾母今日叫他来的用意,登时出了一额头的汗。 “若她真掺和了扬州的事儿可如何是好?” 贾母闻言瞪了他一眼,“往日我叫你管束好自个儿媳妇,莫要太过冷落了她去。 你倒好,全当耳旁风,如今出了事儿到知道问你娘了! 你没听圣上叫琅哥儿过些日子陪林丫头回姑苏么? 先姑爷去了,那些东西尽数回了祖籍。 到时你安排些得力人混入护送队伍里去。 叫人暗中查探,莫要露了痕迹来。” “若当真查到了些甚么,咱们该如何?”贾政接着问。 “还能如何? 如今圣上态度在这儿,咱们决计不能留下把柄来。 若真查到了甚么,叫人就地销毁了去。 若有知情者,务必打死,莫要留空子。” 贾母这般说道。 到底是在内宅浸淫多年的老太君,极是杀伐果断。 论起人命来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贾政一一应了,又瞧了眼脸色雪白的鹦鹉。 眼神询问贾母是否要将这婢子制住。 一旁听了这等秘辛的鹦鹉,恨不得自戳双目、双耳,只当自己没来过这世上。 见贾政这般情态当即跪倒,赌咒发誓绝不会将此事泄露给任何人。 贾母半晌没有说话,沉默好一会才叫鹦鹉起身。 “年纪大了,心也软了。 你是个自小服侍我的,同鸳鸯、琥珀一般都是我的心腹丫鬟。 好歹服侍我这么久,如何能狠心舍了你去? 起来罢,日后管好嘴就是。” 鹦鹉这才松了口气,只觉后襟被冷汗浸透。 又朝贾母并贾政磕头,这才起身,借口续茶离开。 贾母便叫了琥珀陪鹦鹉同去。 贾政又瞧了眼鹦鹉,颇不赞同,“母亲真要放了这丫鬟?” “难不成要当着这丫头的面说我要你的命去?” 贾母笑了笑,“这几个大丫鬟里就属她、鸳鸯和琥珀三个最得我的心意。 你叫人下手轻些,叫她舒舒服服的去。” 贾政这才应下。 当夜,丫鬟鹦鹉被人扼死。 对外只说是得了急病,送去庄子路上人便没了。 倒叫她的哥哥、嫂子得了好大一笔银子以作慰问。 琥珀同鹦鹉素来要好,知道这人得了急病去了,便自发为其收敛遗物。 谁知这一收敛不要紧,琥珀竟从鹦鹉生前纳的鞋底里面翻出一封信来! 她不比鸳鸯通文墨,只大略识得几个字。 连蒙带猜将信中内容读了一遍,只觉冷汗津津。 当下只将那信偷偷藏起,不叫人搜罗了去。 又恐自个儿会错了意,将信上的字打散,分别讨教他人。 一时竟得了个“文痴”的绰号,却也无人怀疑了去。 再说这日,因着王氏故去。 二房正室的位子这便空了出来。 于是便有那认不清自个位置的姨娘、通房之流寻摸着能晋个位子。 若是能被一举扶正那便最好。 那赵姨娘便是这么个拎不清的浑货。 偏她那儿子贾环也是个上不得高台盘的主儿。 每日听赵姨娘这般雄心壮志竟也慢慢信了。 只觉失了母亲的宝玉如同那软脚鸡,也没甚么了不起。 言语中也不大瞧得起他。 宝玉先是知晓王夫人犯下何等错事。 还未待回过味儿来,又失了母亲,如今正是郁郁之时。 因而也不与贾环一般见识,谁知倒是助长了其嚣张气焰。 这日贾琅正同母亲邢夫人、黛玉、迎春等聚在一处。 便见宝玉院内一个脸生得圆润的小丫鬟匆匆跑来禀告。 口中还喊着,“求大太太救命,环三爷要杀了我们宝二爷!” 这话唬得邢氏被吓了一跳,当即带人去了宝玉院子。 贾琅左右也无事,便也跟着同去。 这一去,就听见院内赵姨娘护着贾环,在宝玉窗下大声骂着。 “黑心下流种子! 自个儿失了魂往油灯上扑,却要害我的环儿去! 怎得天老爷不把你这祸害也带下去,省的连累家里!” 第五十三章 晴雯:这下可丢大脸了! “这院子都是死人么? 叫她一个姨娘在正经哥儿的院子乱喷沫子? 还不快将她捆了去!” 邢夫人听了赵姨娘这话当即发作起来,又跟着骂道。 “我养你们这群小丫鬟在宝玉院子。 不是叫你们奴大欺主、自个儿拿主意的! 奴婢就是奴婢、主子就是主子,也不仔细瞧瞧你是甚么身份! 若宝玉不好,你们以为自己便能得好了? 少不得一顿板子将你打出门去,落个家里清净!” 赵姨娘方躲过宝玉院内几个小丫鬟,又听了邢夫人这话当即不依起来。 “大太太也不用拿话点我,原是他宝玉自个儿沾了油星,破了面皮。 偏要污了我的环哥儿去。 怎得他宝玉是主子爷,我家环儿就不是主子不成? 天底下没有当哥哥的污蔑弟弟这番道理! 便是敲登闻鼓,殿前对峙我也不怕的!” “我呸!” 晴雯听了这话便知道是自个儿表忠心的时候。 有些话大太太骂不得,可她这个小丫鬟可骂得。 更何况她本就是原本宝玉院子出去的丫鬟。 一时情急说错了话去也勉强算的上情有可原。 她张口骂了这一句,眼见贾琅没有拦的意思,便稳了心神接着骂。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赵姨娘啊!” 晴雯将“赵姨娘”这三个字咬的极重。 “瞧您这做派,我还以为是哪家主母太太来训斥不长眼的庶子了呢? 可仔细一瞧,您今日虽是穿金戴银。 可到底还是和我这个做奴婢的一样,是个沐头而冠的主儿! 再者那不长眼的庶子不在您怀里待着呢吗? 您这是冲谁借的胆子?又朝谁要的面子? 敢说要去敲登闻鼓,做这样的大事? 甭说您去不了!便是您去了,还以为会在荣国府这儿一样,有人待见您了?” 晴雯像个炮仗一般劈里啪啦说了好大一堆。 只觉得这一仗骂的好生痛快! 这些日子在世子爷那学的满嘴之乎者也。 每日读书险些闷出的毛病也全然好了。 她这回还用上了自个儿新学来的词。 叫甚么“沐头而冠”,就等着叫世子爷刮目相看呢! 晴雯喜滋滋想着,当即便回头不住瞟向贾琅,想得他一点夸赞。 却见那初初长成,初见风姿的世子爷压制不住笑意。 左看右看就是不肯正眼瞧她! 晴雯这边好生急躁,却听得贾琅身后的香菱小声提点道。 “晴雯,是沐猴而冠。” 废话!姑奶奶还不知道是沐猴而冠? 晴雯正要给香菱奉上一对白眼。 却又见贾琅握手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 似是到底没忍住,还是露出一声微不可查的笑声。 她登时愣住,复又细细琢磨香菱的话。 这才后知后觉自个儿许是闹了个大笑话! 当即面生红霞,也不反省自个儿。 只狠狠瞪了眼旁边叫她因此出了丑的赵姨娘去! 再说那赵姨娘也是个不通文墨的主儿。 还是身后的丫鬟听得半懂,上前提点几句才晓得叫人指桑骂槐了去。 赵姨娘当即怒骂出声,一时怒火攻心也顾不得顾忌邢氏和贾琅。 只不住声叫人上前拿了这下作小蹄子去! 晴雯见状也不同她们纠缠,一溜烟便跑到贾琅身后。 探出个脑袋冲赵姨娘努嘴挑衅。 “好个小贱人!”赵姨娘气得越发失了神智。 正要自个儿上手抓人去,却叫王善保家的当场拦下。 “还等甚么,我现下是请不动你们了?” 邢氏冷声道,叫人速速将赵姨娘制住。 这才叫人带上贾环进了里间探望宝玉。 那贾环是个素来欺软怕硬的银样镴枪头。 见生母被制住也不敢如何放肆,乖乖跟着邢氏及贾琅进了屋。 只见宝玉左边脸上烫了一溜燎泡出来,幸而眼睛竟没动。 如今正满满的敷了一脸的药,揽镜自照呢! “怎得这般严重,到底是怎么回事?” 邢夫人一见便又被唬了一跳,忙问宝玉。 宝玉只说是自个儿烫的,不与旁人相干。 可贾琅瞧着底下贾环那心虚模样便知道这话不实的很。 邢氏自然也不是那睁眼瞎,她自管家以来素以公断著称。 她虽不喜宝玉,却也看不上贾环。 因而对赵姨娘吩咐,“没事儿不许出来溜达! 好好儿的孩子竟养成如今这副小家子气模样。 整日只知道争风吃醋,却也不知道管管,还做着续弦的美梦呢! 便是全天下女人死绝了也轮不上你,趁早死了这份心!” 这话说的赵姨娘不忿的很,却苦于大房权势,生生受了这顿骂来。 只是心中越发按不下这口毒气。 这厢邢氏便挥手叫丫鬟押送贾环、赵姨娘回院。 然后又安慰了宝玉一回,又命取来上好的败毒消肿药来,叫宝玉每日敷着。 面上做全了当家主母的职责。 待俱已安排妥当了,又叫院内丫鬟进来当着宝玉面细细敲打一番,这才离去。 回去路上,邢夫人突然问贾琅。 “琅哥儿今日怎得没提点几句?倒叫母亲不习惯了。” 贾琅笑道,“如今母亲越发得心应手了,瞧着也不需儿子胡乱说些甚么了。” 邢氏得了儿子肯定,只觉如冷天吃下一杯烫酒般妥帖、爽快。 “我原也不待见二房那几个,只是如今我来当家,自然不许出了纰漏去。 他们二房实在糟乱了些,也难为王氏能压着这些年,倒叫我有些佩服了。” 贾琅倒不觉得邢夫人不如王氏,只不过二人擅长不同罢了。 因而也不欲在此处多说。 倒是邢氏,似是忽地想到什么,接道。 “你身边这几个丫鬟,侍画、侍书这几个丫鬟是自小跟着你的,我自是放心。 单说你后来收这几个丫鬟,香菱稳重、小红机灵。 只那个晴雯我先前是没瞧出来甚么值当的地方。” 晴雯原本仰着脸等着邢氏夸奖,一听这话登时彤云密布。 却也敬重邢氏不敢反驳,于是只得闷头走路。 贾琅扭头瞧了眼这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的直肠子丫鬟,失笑一声。 “母亲快别逗晴雯了,一会儿真掉泪珠子来还要叫人哄她。” 邢氏听了这才笑赞道,“今日见了,便知道我儿是个知人善用的。 你这丫鬟倒是个会来事的,也不怕事的。 骂人倒是利落,也算是个长处了。” 贾琅瞧晴雯这才雨过天晴,又仰着脸傻笑起来。 一张精明俏脸怎么瞧怎么透着股傻气。 “这丫鬟不单懂事,还有上进的心。 今日那话怎么说的,‘沐头而冠’。 您瞧瞧,还会自个儿造词了,这算是已入化境了。” 他这般说着,又忍不住笑出声。 第五十四章 赵姨娘:你去把唐僧师徒除掉! 这一笑可不得了,直到贾琅同邢氏分来回了院子。 那晴雯都闷着头不说话,只那白玉耳垂上的红霞始终未曾消散过。 待入了夜,朝晖院俱已熄了烛火。 晴雯又从二等丫鬟住的厢房中偷溜出来。 抱着一本《三字经》对着月光暗暗较劲。 这边贾母知晓宝玉烫伤的消息,到底还是疼爱这个孙子。 因而又将跟从的人狠骂一顿,才算解气。 又过了一日,就有宝玉寄名的干娘马道婆进荣国府来请安。 这马道婆素来在京都有头脸的人家颇有声望,因着有几分本事。 加之王氏生前笃信这个,贾母也是个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主。 便叫宝玉拜其做了干娘,只道是借其道行庇佑。 只邢氏像来不信这个,说是怪力乱神,因而贾琅倒与那婆子没甚么干系。 再说那马道婆甫见了宝玉,唬一大跳。 问起原由,说是烫的,便点头叹息一回。 又向宝玉脸上用指头画了一画,口内嘟嘟囔囔的又持诵了一回。 说道,“管保就好了,这不过是一时飞灾。” 又向贾母道,“祖宗老菩萨那里知道,那经典佛法上说的利害。 大凡那王公卿相人家的子弟,只一生长下来,暗里便有许多促狭鬼跟着他。 得空便拧他一下、或掐他一下、或吃饭时打下他的饭碗来。 所以往往的那些大家子孙多有长不大的。” 贾母听如此说,便赶着问:“这有什么佛法解释没有呢?” 马道婆道:“这个容易,只是替他多作些因果善事也就罢了。 再那经上还说,西方有位大光明普照菩萨,专管照耀阴暗邪祟。 若有善男子善女子虔心供奉者,可以永佑儿孙康宁安静,再无惊恐邪祟撞客之灾。 供养菩萨是极简单的,只看个心诚二字。 除香烛供养之外,一天多添几斤香油,点上个大海灯。 这海灯,便是菩萨现身法像,昼夜不敢息的。” 贾母听了便道,“既是这样说,你便一日九斤合准了,每月打趸来关了去。” 她本是想奉上五斤便好,却又想到那个半路去了的王氏。 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又填了四斤。 只是若单为宝玉添了,传出去又恐人说她这个祖母不慈。 因而又续道,“那九斤是宝玉的,再填九斤给我家琅哥儿供奉上。” 马道婆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慈悲大菩萨。” 说毕,那马道婆又坐了一回,便又往各院各房问安,闲逛了一回。 一时来至赵姨娘房内,二人见过。 那赵姨娘正因着日前被邢夫人押回院子又下令不去她出去,只觉得憋闷的慌。 百无聊赖只得纳鞋底打发时间。 这厢见了人,便有许许多多的话要说。 先是问了前日送了五百钱去药王跟前上供,可曾供奉上了不曾。 得了答复,复又咬牙叹气道。 “如今我也没了心气,只盼着环哥儿日后谋个一官半职。 好叫他老娘能出了这虎狼窝!” 马道婆闻言,便觉着今日又能多做成一笔买卖。 便紧着追问,“怎得,如今二房还有人敢给你气受?” “怎得没有!”赵姨娘听了这话更觉忿忿。 她伸手指了指宝玉那院落方位,咬牙道。 “那位说是没了娘,却到底占了个嫡出的位子去。 虽说长得没大房那个得人意儿,到底也是个周正模样。 大房、老太太那儿的都可着劲护着。旁人都服,偏我不服!” 马道婆一瞧有戏,眼珠一转,登时来了主意。 只见她咋咋呼呼恭维着,“诶呦我的好姨娘,你往日这聪明劲都上哪去了? 大太太那儿占着个主母位置,面上自然得一碗水端平咯。 偏您明火执仗的同她对着干,可不正撞上了不是?” 马道婆这般说着,见赵姨娘低头不语,知道自个儿算是戳到痒处。 于是又续到,“要我说,大房那儿也是瞧不惯我那干儿子的。 往日两位太太针尖对麦芒的,我们府外都有耳闻。 怎得二太太没了,大太太反而转性了不成? 要我说,都是装出来的! 您要是想得偿所愿,那必然得投其所好啊!” 赵姨娘还真顺着这番话往下走,当即问道,“那我该如何?” “还能如何,自然是帮大太太做她想做的事儿啊。” 马道婆这般说着,伸手成刀,照着虚空狠狠劈了下去。 赵姨娘唬的忙摇手儿,走到门前。 掀帘子向外看看无人,方进来向马道婆悄悄说道。 “了不得,了不得! 我是个内宅妇人,便是吃了狼心豹子胆也做不来这等事。” 马道婆见他如此说,有心探她口气。 “谁叫你去做了? 便是叫你去做,也只怕你没那本事。 我只问你有没有诚心罢了!” 赵姨娘听了这话,只道是这婆子应是有甚么神异法子。 半信半疑道,“我的娘,凭我有天大的诚心,也得神仙真人显灵不是? 若你有这样的能干人,只管引荐给我,我大大的谢你。” 马道婆听说这话打拢了一处,便又故意说道。 “阿弥陀佛!你快休问我,我哪里知道这些事。罪过,罪过。” 赵姨娘只道是这事有谱儿,当下许以重利。 却也不止将目光放在宝玉身上。 只不住劝说,若是除了贾琅、宝玉两个。 大房那个贾琏又是素来不讨亲父欢心的,日后荣国府家私必是环儿的! 见那马道婆虽有意动,却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便又咬牙叫过一个心腹婆子来,写了个五百两欠契来。 赵姨娘便印了个手模,走到橱柜里将梯己拿了出来,与马道婆看看。 “这个你先拿了去做香烛供奉使费,可好不好?” 马道婆看看白花花的一堆银子,又有欠契。 并不顾青红皂白、也不顾甚么公爵世家。 满口里应着,伸手先去抓了银子掖起来,然后收了欠契。 她向裤腰里掏了半晌,掏出十个纸铰的青面白发的鬼来,并两个纸人。 一一递与赵姨娘,又悄悄的教他道:“把他二人的年庚八字写在这纸人身上。 一并十个鬼都寻个朝西的树,在其根下埋了就完了。 寻机会我只在家里作法,自有效验。 千万小心,不要害怕!” 这话说完,二人方散了,不在话下。 于是这般又过了几日,果然见那宝玉先中了招,发起狂来。 赵姨娘听闻自是不胜欣喜,每日偷喝两盅酒水庆贺。 只等贾琅也跟着倒下,好似整个荣国府已入她赵氏囊中似的。 第五十五章 滴!中老年卡! 却说这日,王子腾夫人又上门拜访,邢氏在荣禧堂作陪。 贾琅下学归家,正在院中同黛玉几个闲话。 “系统”提示突兀出现:“遭遇不明能量侵入,现已清除影响。” 什么能量? 贾琅一惊,还未待琢磨过味儿来。 就听日前宝玉院内来报信的丫鬟又匆匆而至。 说:“宝二爷魇着了!” 贾琅并黛玉、迎春几个先到。 只见宝玉口内乱嚷乱叫,将身一纵,离地跳有三四尺高。 待贾母、邢氏、王子腾夫人一齐来时。 宝玉益发拿刀弄杖,寻死觅活的,闹得天翻地覆。 这事闹得极大,惊动府内诸人。 连常年不怎么露面的李纨,并一干家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众媳妇丫鬟等,都聚在院外看视。 还是邢氏拍板,先命人散去,又那帖子叫人去请太医。 贾母在里间被宝玉的模样唬的抖衣而颤,且“儿”一声“肉”一声放声恸哭。 别人慌张自不必讲,贾政心中也有些烦难,顾了这里,丢不下那里。 待宫中太医来诊治,却也说不出个缘由。 又换了民间郎中来百般医治祈祷,问卜求神,总无效验。 堪堪日落,王子腾夫人告辞去后,次日王子腾遣人也来瞧问。 接着小史侯家并各亲戚眷属都来瞧看。 也有送符水的,也有荐僧道的,总不见效。 贾琅因着“系统”提示,总觉得是自个逃过一劫。 如今瞧宝玉如今也觉着多有蹊跷。 心下猜测不是冲撞了什么,许是遭了人祸去。 便唤来小红叫她留意府内大小事,凡觉得哪不妥当的,尽数报来。 再说宝玉院中,因着他魇着了,院内诸事乱糟糟的。 日夜熬油费火,闹的人口不安。 此时贾政恐哭坏了贾母,如今也没了主意。 倒是贾赦还各处去寻僧觅道。 贾政见不灵效,着实懊恼,因阻贾赦道。 “儿女之数,皆由天命,非人力可强者。 宝玉之病出于不意,百般医治不效。 想天意该如此,也只好由他去罢。” 贾赦也不理此话,仍是百般忙乱。 倒叫贾政觉着自己一番好意没被人领略了去。 于是气哼哼去了赵姨娘院子。 再说这赵姨娘,自那马道婆携银两欠条离去后,总不见大房、二房有消息传来。 心中早已犯了嘀咕,遣人去问也只得了马道婆“精心等待”的回复。 那日见宝玉发了狂,赵姨娘心里别提多得意了。 只道是:“老天开眼,叫人收了这碍眼的家伙去!” 她本想等贾琅一同倒下,来个一箭双雕。 谁知贾琅瞧着却始终跟个没事人儿似的。 眼瞧着那么大一份家业就快落到自个儿手中,如今正是临门一脚的关键时刻。 赵姨娘忙又遣婆子去寻马道婆,等了小半天,却见那婆子匆匆回来。 瞧着竟是吓得唇色发青、周身抖若筛糠。 “说话呀!哑巴了!” 赵姨娘急得跟甚么似的,偏又遇到个回话都不利索的婆子,险些要上手打她。 那婆子这才回道,“那马道婆......死了.......” 婆子将手心上的汗蹭在衣服上,咽了咽口水,方续道。 “我和往日一样去马道婆住的巷子里寻她,怎么叫门也不见人出来。 便伙同几个爷们将门撞开。 谁知竟看见那马道婆倒在自家院内,面前散放着香烛和几个青面獠牙的小鬼。 仔细一瞧竟是七窍流血,死去多时了! 那场面瞧着实在是吓人,我也不敢多看,便先回来同姨娘回话。” 死了! 赵姨娘早在听闻马道婆已死时便觉着身子发软,一屁股坐在炕上。 那回话的婆子见赵姨娘失了神智,也觉得此事实在晦气,便转身要走。 谁知竟被回过神来的赵姨娘一把攥住手臂。 那养的水葱般的指甲狠狠嵌入婆子皮肉里,直叫她龇牙咧嘴一时竟挣脱不开。 赵姨娘哆哆嗦嗦的问,“你说那马道婆面前还摆着香烛、小鬼? 可看清小鬼上钉着谁的生辰八字?” 她自个犯下事儿自然心虚,想着如今贾琅还好好的,只恐马道婆是咒杀不成遭了反噬。 她的欠契和那五百两梯己还在马道婆家中。 生怕被大房中人查到,再顺藤摸瓜找到她身上。 当即张口要命那婆子速去马道婆家中将东西收拢回来。 还未开口,就听屋外有丫鬟传话,“老爷来了!” 于是赵姨娘只得闭嘴,叫那婆子先下去. 复又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扑到镜前瞧自个儿今日装扮如何。 待自觉一切妥当,便又扑到刚进了里间的贾政身上,娇滴滴的抱怨。 “老爷!您可好久没来了,可叫奴家想得紧~” 贾政在大哥那吃了个闭门羹,正是心火旺盛的时候。 幸好赵姨娘是个惯会撒娇卖痴的缠人主儿,这一番做派下来,也叫贾政消火不少。 他只将赵姨娘揽在怀里,一面手上不甚老实的揉捏着。 一面又回道,“实在近日事情太多,宝玉又出了这样大的事儿,叫我不得空闲。” 赵姨娘被贾政熟稔手法搞得娇喘连连,面若桃花。 一双玉臂顺势攀上贾政脖颈,吐气如兰。 “到底是老爷的亲子,出了那样的事儿自然叫人忧心极了。 便是老太太也心疼宝玉的紧。 可到底您才是二房的主心骨,再如何也不能伤了自个儿身子去呀。” “还是你最懂事!” 贾政顺势抱起赵姨娘往榻上一丢,欺身上前。 “宝玉是个惯会惹祸的,如今药石无医怕是不成了。 也罢,本也没指望他成器。 还不如叫咱们环哥儿成才,更合我的心意。” “老爷~”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赵姨娘本就存了取而代之的心思,如今更是吃了颗定心丸般。 她伸手解开自个肚兜,又去扯贾政衣衫。 “有了老爷这话,便叫我们母子死也甘愿了。” 赵姨娘这般说着,似是被甚么冲撞一下,忍不住闷闷哼了一声。 这声倒是百转千回,勾人心魄。 于是贾政也不再说甚么闲话,只顾着同人共赴云雨。 倒是赵姨娘,一面承受,一面还想着马道婆已是不中用了。 必要让人将东西收罗回来,不留了首尾才是。 这二人倒也是另类的同床异梦了。 第五十六章 双杀,像呼吸一样简单 小红那得了贾琅的吩咐,动作倒是极快。 稍晚便有人来给小红传话,说见赵姨娘屋里的婆子鬼鬼祟祟出门去了。 小红留了心思,叫人悄悄跟着,左思右想还是不甚放心。 于是打算自个儿亲自走一趟看看究竟。 谁知还没出门子,就叫晴雯缠上了。 小红无法,只得再三叮嘱不许晴雯出了差错,这才带人匆匆出门。 谁知晴雯和小红竟跟着那婆子七拐八拐进了一条巷子。 晴雯当即纳闷,“这不是马道婆家么?赵姨娘遣人寻她做甚么?” 小红闻言好奇,“你不是在院内伺候的么,怎得知道这是谁家?” 晴雯闻言翻了白眼,“我比不得你们是家生子,幼时也在外头跑来跑去。 我有个姑舅哥哥,最是信这个,以前没少带我来这,一来二去便也熟了。” 她还待要说,却见那婆子进了马道婆院子,登时急着拽小红跟上去。 那婆子战战兢兢进去,却见那马道婆的尸体仍倒在院中,竟无人来敛尸。 口中不断念着:“阿弥陀佛。” 将其面前的小鬼胡乱塞入袖中,又去马道婆房内寻欠契和银两。 待东西都寻到,便急匆匆出去,不愿在此处多加逗留。 谁知刚走到门口,便叫人制住。 小红刚要说话,却无意中瞧见院内马道婆的尸体,险些吓得魂归天外去。 忙拦住跃跃欲试的晴雯,“莫看!有死人!” 晴雯只当小红唬她,跳脚往院内瞧。 正正好对上马道婆死去多时的浮肿面庞,吓得叫出声来。 有觉着自个儿实在丢人,忙止住叫声。 那边小红已经细细查看从婆子身上翻出的物件。 越看越气,当即走上前甩了那婆子一巴掌。 厉声问道,“你和你那好主子到底要做什么!说!” 朝晖院内,贾琅刚温习完功课,就见小红带着晴雯进来。 瞧着气都喘匀的模样,两个丫鬟俱面带泪痕,衣袖上还沾着泥土。 “这是怎么了,去泥里打滚了不成?”贾琅瞧见问道。 小红吸了吸鼻子上前福身,从怀里摸出十个纸铰的青面白发的鬼和两个写着贾琅、宝玉年庚八字的纸人来。 双手奉到贾琅面前,“二房的赵姨娘做出的下作事,竟要联合马道婆想出这个法子咒害您......” 小红正说着,又没忍住气掉了几滴眼泪来。 贾琅听了这话便知道事情不妙,当即去了荣禧堂请贾母决断,又叫人请来邢氏。 待邢氏赶来,小红又对着邢夫人说了一遍赵姨娘等人的谋划。 晴雯又跟着恨声道,“我们到时,那马道婆已是死去多时。 想是老天开眼,夺了她的性命去,没叫他们奸计得逞,伤了世子。” 贾琅想起那日“系统”提示,暗道只怕不是老天开眼,是他身上神物灵异罢了。 邢夫人听了这许多早就大怒,也不待贾母开口,登时叫人去绑了赵姨娘和贾环来。 她冷冷地看着跪在堂下渐渐汗出如浆的赵姨娘,眼底是浓重的厌恶。 “那日我叱责了你,你心底藏奸,想要作乱。 竟想出这般下作法子想害我琅哥儿,今日岂能容你!” 邢夫人说完,又转向贾母哭诉道,“老祖宗您是知道的,我就琅哥儿这一个孩子。 那是我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得来的,自小如珠如宝的疼着,当心肝肉般对待。 那真真儿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 今日是儿媳管家,却也险些叫赵姨娘这贼妇害了去。 更叫她害的宝玉至今不能清醒,若不严惩,儿媳如何能平啊!” 贾母闻言也点头安抚道,“老大媳妇不必说,我自是向着你的。你且说说该如何办?” 邢氏得了贾母首肯,当即道,“赵氏为人阴毒,手段下作,断不能留!” 赵姨娘被捆了手脚堵上嘴,却还有耳朵能听见,闻言顿时狠狠磕头起来。 那边贾政得了消息,急急赶来,恰好听见邢氏此言,登时大踏步进来怒道。 “我看谁敢!” “你!”邢氏站起来,恨恨指向贾政,恨不得将这人也乱棍打死了事。 “二伯。”贾琅当即开口,“容侄儿说一句。” 贾政一甩袖子,只哼一声,也不搭腔。 贾琅瞧这人不给自己留面子,自个儿也不必给他们家充门面。 于是拉着邢氏坐下,吃了口茶才又道。 “当今陛下最厌这种装神弄鬼的愚夫蠢妇! 犹记侄儿初入大明宫时,还叫三皇子、四皇子问了宝玉那衔玉而生的奇事。 陛下更是因着听见那玉碎了,方又给侄儿赐了玉。 个中缘由不如二伯自个儿想去。 其实宝玉之事不论真假,只要不借机生事,陛下自然懒得理。” 他瞧了底下不住磕头的赵姨娘和渐渐觉出味儿来的贾环,眼底俱是冷漠。 “如今,宝兄弟这事儿即将告破,凶手拿到,再叫贼人伏诛。 咱们两家也不过是苦主罢了,说起来全无一点干系。 不然的话,赶明儿因别人出事再查出来。 你们说不说得清到底家中谁与那贼人有勾结? 万一这贼人的手伸进宫里呢? 我那好姐姐,咱们的贤德妃说不说得清她跟这贼人有没有勾结?” 贾琅缓缓道来,把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 贾政听了脸青了红,红了白,直似开了个染料铺子一般,只得低头。 “是我糊涂了。” 他说完,也不顾贾环和赵姨娘的哭喊,冲贾母一拱手转身退去。 瞧着竟像是全然放弃这二人了。 “二伯还真是个秉公执法的好官啊。” 贾琅瞧着只笑了一声,明褒暗贬了句便不再说了。 那贾母听了邢氏并贾琅这好一番的话,也不再犹豫。 当即拍板将赵姨娘打死了事,对外只说是得了急病死了。 至于贾环,除去族谱,叫人连夜送出京都,送往金陵老宅。 贾琅面上自无不可,只是不许自个儿露出这样大的破绽来。 只叫小厮坠儿来,耳语一番交代下去。 于是那贾环便在去金陵的路上得了风寒,一命呜呼了。 贾琅虽连斩两人,却也没如王夫人般从“系统”处得了好处出来。 只能暗道可惜,只待来日。 虽破了马道婆的案子,可宝玉这病始终没见好转。 到了第四日早晨,贾母等正围着宝玉哭时。 只见宝玉睁开眼说道:“从今以后,我可不在你家了! 快收拾了,打发我走罢。” 正闹的天翻地覆,没个开交。 众人只闻得隐隐的木鱼声响,听着外头有人念了一句。 “南无解冤孽菩萨。” 第五十七章 让你晴雯姑奶奶教训他! “南无解冤孽菩萨,有那人口不利,家宅颠倾。 或逢凶险,或中邪祟者,我们善能医治。” 贾母听见这些话,那里还耐得住,便命人去快请进来。 贾政虽不自在,奈贾母之言如何违拗。 想如此深宅,何得听的这样真切,心中亦希罕。 贾赦方命人请了进来,众人举目看时,原来是一个癞头和尚与一个跛足道人。 待人进来又上前问道:“你道友二人在那庙里焚修?” 那僧笑道:“长官不须多话。因闻得府上人口不利,故特来医治。” 贾赦又道:“倒有两个人中邪,不知你们有何符水?” 那道人笑道:“你家现有希世奇珍,如何还问我们有符水?” 奇珍? 贾琅听了这话心中一动,同父亲贾赦对视一眼。 倒是贾政听这话有意思,因说道。 “小儿落草时虽带了一块宝玉下来,上面说能除邪祟,谁知竟不灵验。” 那僧道:“长官你那里知道那物的妙用。 只因他如今被声色货利所迷,故不灵验了。 你今且取他出来,待我们持颂持颂,只怕就好了。” 这话说完,原该等贾府众人将宝玉取下交给那和尚、道士。 谁知左等右等不见贾政动作。 见其面露难色,和尚又道,“施主还不快快将宝玉取来?” 贾政这才拱手,长叹一声。 “原是我没说清楚。小儿却有一块通灵宝玉。 只是日前屋里丫鬟照顾不当,碎了。 如今供奉在家庙中,平日也没人去管它,只怕一时拿不回来。” 碎了? 碎了! 一听这话那癞头和尚与跛足道人不复世外高人的超脱,而是面面相觑。 癞头和尚暗道:那东西是何等跟脚,怎得能叫凡人碰碎? 没得奇怪!这贾家可是出了甚么不得了的变数? 他想到此处,复又抬头,将上首之人挨个看了一遍。 看到贾赦、邢氏时只觉气运昌盛、贵不可言。 待看到贾赦时,只觉其子身后祥烟四合,紫气充庭。 还待再看,却见那紫气聚成蛟龙状,直直朝和尚天眼冲来。 那癞头和尚“诶呦”一声,伸手捂住眼睛,片刻后竟有鲜血自眼角缓缓流出。 众人被唬了一跳,忙叫人来给和尚看座。 那和尚摆手,只道,“不妨事,不妨事。” 又擦掉血迹,上前一拜,盯着贾琅问,“不知上首这位小公子是何人?” 贾赦虽对这和尚道士疯疯癫癫颇有微词,又见他不尊琅哥儿,又加一层厌烦。 到底还存着几分对神异之事的敬畏,因而也没将人轰出去,只叫小厮上前回话。 “这是我们府内荣国公之子,亦是荣国公世子,单名一个琅字。” 那小厮是个极会看人眼色的,这般说完,又对着贾琅俯身一拜,得了贾琅允许这才起身。 怪哉!怪哉! 这贾府内如何出了个这么个人物? 是警幻的安排?亦或是谁人插手? 那癞头和尚与跛足道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觉察出不对来。 只和尚还不死心,于是又念了首不明所以的诗词,说了好些疯话。 直直冲贾赦道,“小公子凡心偶炽,若在红尘中必会沾染许多孽缘来。 不若舍他出去,交由我们渡入空门。 也好过无端杀孽,累及祖宗啊!” “放屁!”贾琅还未如何,那边贾赦早就怒不可遏。 也不顾甚么神仙佛祖,只一叠声叫人将将这两个骗子打出门去。 倒是贾琅止住父亲动作,亲自下来走近那一僧一道跟前站定。 仔细打量二人一番,问道,“小子有一事不解。 人活于世,或是争名、或是争利。 都称得上是凡心偶炽,怎得二位偏要渡化了我去?” 和尚见贾琅眼神清明,不似妖孽,也愿意同他说上几句。 因而道,“小公子可见过深山猛兽? 若寻常野兔之流便是再如何也不会掀起波澜。 可若猛兽出栏不加制止,稍有不慎便会生灵涂炭。” 贾琅听了越发好奇,“在大师眼中,我竟堪比猛兽不成? 可蛟龙入海、白泽献瑞,都是祥瑞之物。 大师焉知我不会做下一番功德,偏要渡化我去?” 还不待和尚作答,他便只指向香菱、小红二人, “大师看我如此,那看这二人如何? 还有我那宝玉兄弟,能得大师特意前来解困,必不一般,他又如何?” 贾琅提的这几人都是“系统”所说,天道所钟,气运深厚之人。 和尚闻言却也不同贾琅辩驳,只道一声“南无阿弥陀佛”,复又闭口不言。 贾琅也不追问,只笑了一声,又道。 “大师瞧着悲天悯人、超脱凡俗,却也将凡人分出个三六九等。 有大气运的,如宝玉便得你高看一眼。 无大气运的,如我等,你视若无物。 若非是看出我身上有些甚么,只怕您还是目下无尘。 这样的仙、这样的佛,同凡俗何异,又如何能渡化了我去?” 他冷笑一声,拂袖回了位子上,不再言语。 贾赦早就听得云山雾绕不知所以,见儿子没了下文。 当即继续叫人将这二人轰出去,不许再入荣国府半步。 那一僧一道出了荣国府,也不知如何动作,荣国府守门小厮只见一阵微风吹过,便没了二人踪迹。 贾琅也没叫此事扰了自个儿心境,只叫父亲依旧给宝玉寻医问药,自个则先一步回朝晖院。 还没进院,就见晴雯咋咋呼呼冲了出来。 只见她双手各挥舞着一条烧火棍,那棍上还冒着火星。 想必是从灶火中直接抽出来的,瞧着骇人的很。 晴雯不顾身后小丫鬟劝阻,面上气呼呼的,嘴里还断断续续骂着。 “敢叫我们爷出家,管他是什么神仙佛祖,姑奶奶必叫他们好看! 你们不许拉着我,快放我去救爷!” 贾琅见了伸手拦了一下,笑着问道,“你是要去哪救我?” 晴雯一见贾琅,登时将那烧火棍往身后一丢。 扯了扯衣衫裙子,往后一步,恢复“低声细语”的典雅样。 院内小丫鬟围上来,七嘴八舌朝香菱告状:“晴雯姐姐得了消息......急得不行......谁也拦不住她!” 贾琅觉着有趣,无心听众人说话,只管歪头看晴雯那边,嘴角还噙着一丝笑意。 那边黛玉得了消息也急急赶来。 “冤家!真是冤家!” 第五十八章 谁比得上你小子不要脸啊! 黛玉得了消息,急急来院中寻贾琅。 见贾琅无事,又听了晴雯的趣事当即笑得合不拢嘴。 她上前握住晴雯的手,“好姐姐,表哥笑你,我可敬你的很!” 黛玉说着跟着念了句“阿弥陀佛”,又觉不对捂嘴不再说话。 贾琅便回头瞧了他半日,嗤的一声笑。 众人都不会意,晴雯便问,“爷,好好的又笑什么?” 贾琅这才道,“我笑如来佛比人还忙:又要渡我,又要听表妹的祷告,竟忙的很!” 林黛玉不觉的红了脸,啐了一口道。 “表哥!你出去久了怎得竟挑些贫嘴烂舌的学,我不理你了!” 一面说,一面摔帘子出去了。 再说宝玉,自那一僧一道来访后不知怎得。 至晚间竟渐渐醒来,说腹中饥饿。 贾母这才如得了珍宝一般,旋熬了米汤与他吃了。 邢氏见其精神渐长,邪祟稍退,才把心放下来,又去预备贾琅并黛玉下扬州一事。 贾琅定下陪黛玉回扬州的日子,便于某日大明宫进学时求见陛下。 明德帝依旧端坐御书房上首,瞧着与往日没甚么变化。 贾琅拱手作揖,拜见陛下,这才禀报。 “原定了本月十五陪永安县主归返祖籍,不知陛下可有旨意示下?” 明德帝听了便笑起来,“你这小子哪是问旨意,是来朝朕寻好处来了罢? 少拐弯抹角的拿话试探,只说你要做甚么?” 贾琅这才笑了笑,故作为难,“实在是小子年纪小,尚未出过远门。 加之表妹离开祖籍时年纪尚小,也记不得家中有人甚么人,怕到时年轻气盛得罪了长辈去。” “你们两个俱是朕亲封的世子、县主,谁敢轻待了你们去?” 明德帝这话便是告诉贾琅,此行谁都不必给面子。 想做甚么便放手去做,不说闹个天翻地覆,也得将水搅浑了来。 他说完这话,又思量片刻。 “不过你到底说的有几分道理,有些眼皮子浅的、没甚么远见的,言语许是会冲撞了你。” 明德帝伸手一指在门口侍立的内监邓文荣。 “这样罢,朕把他指给你,陪你们一起去扬州。 再给你附上一封密函,若谁不长眼便让邓文荣出面,如何?” 贾琅听了,立刻上前拜倒,感谢陛下圣恩。 再三谢恩后却不见其起身,明德帝便知道这小子还有鬼心思没使出来。 倒也颇给面子问道,“还有甚么事儿?” 贾琅这才故作迟疑道,“只是单小邓公、表妹与小子三人,瞧着都文弱的很。 若是不幸遇上莽汉,怕也不妥当,小子想......” 贾琅偷瞄了上首官家一眼,见其没有面露不虞便继续道。 “小子与同窗许来成关系甚好,他也曾多次同臣提及姑苏风光,言语向往。 不如这次臣也将他带上,许来成也算会些拳脚,关键时刻也能护住我等。” “你!” “朕!” 明德帝一听这话便瞪大眼睛。 许来成是威远将军许攸之子,他们父子二人虽是当今门下,却也是个最直肠子的性子。 那许来成更是许攸的老来子,被人家威远将军府当宝贝养了许多年,生怕将这孩子折了去。 这不连军营都不曾送去历练,便送到宫内做个伴读,只盼许来成平稳。 他贾琅倒是胆子大,张口就要将人家唯一一个嫡子拐走! “这事儿不成,许来成那孩子年岁不大,兼之威远将军府的老夫人护得紧。 那可是个疯起来连大明宫都敢哭的主儿,又是皇爷爷封的一品诰命。 朕应允不了你,换个人选罢。” “可臣也不过十二、三岁,年纪也还尚小。” 贾琅故作委屈道。 他们和你能一样么! 明德帝险些将这话脱口而出,话刚要出口又被他强行止住。 贾琅那边又续道。 “既然如此,那臣也只得勉为其难。 求陛下赐些护卫来,只勉强抵上许来成半分武艺便好。” 明德帝也不想同贾琅在此处争论。 生怕一时不查再叫这小子说出什么请求来。 忙允诺下来,快快将人打发了去。 邓文荣得了命,将人送出大明宫。 路上小邓公公突兀笑出声,问道。 “世子爷本没想叫威远将军之子同去扬州罢?” 贾琅端是沉得住气,听了这问话只反问,“小邓公公怎会如此想? 许来成却是常同我提起姑苏好风光,心向往之做不得假。” “思慕姑苏风光是真,世子想从陛下手中要人也是真,那怎的最后换了人选?” “这便要问陛下了啊。” 贾琅朝御书房方向一拱手,“小邓公公送到此处便好,启程之日再见不迟。” “世子慢走。” 邓文荣不再多言,只躬身待贾琅离去后回了御书房复命。 贾琅坐上马车,叫小厮坠儿驾车回荣国府。 自个儿在车内闭目养神。 他一开始确实便没想叫许来成同去扬州。 他与这人同窗多年,自是知道威远将军府何等看重这人。 今日不过是以退为进,叫陛下愿意松口罢了。 要想马儿跑,还想马儿不吃草。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再者贾琅早就知晓这位陛下对自个儿存了甚么样的心思。 他贾琅目前是陛下手中的一把刀。 是用的最好的一把,于贾琅而言,他也必须是陛下唯一的一把。 想做一把不被轻易割舍掉的刀,那就得让明德帝不断在自个儿身上加码。 筹码加的越多,就越不容易被人抛之脑后。 物件如此,人亦如此。 明德帝难道不知道贾琅这点小心思? 他必然是知道的。 只是他自诩天子,只觉天下臣民都该臣服,因而并未将贾琅瞧在眼中。 那癞头和尚瞧的果然不错,贾琅果真是个凡心偶炽、不甘人下的性子。 今日无人将他看在眼中,他日谁知他贾琅会不会蛟龙入海,一遇风云便化龙? 贾琅这般想着,又慢慢劝慰自个儿莫要急躁,千里之行才迈出第一步呢! 那厢马车终于停下,坠儿隔着门帘道。 “爷,咱们到了。” 又过几日,眨眼便到了本月十五。 邢氏备好一应土仪盘缠,又点了四十个身强力壮的护院小厮并丫鬟婆子数十人。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了荣国府,登上前往苏州的船只。 姑苏得了消息的人家,暗里顿时风云涌动起来。 第五十九章 给你脸了? 姑苏,林氏祖宅。 林氏如今的族长正是林如海远房表兄,名如泉。 瞧着是个端正面貌,眼角略带笑纹的宽厚模样。 此时正端坐在一把楠木交椅上,饶有兴致点茶品茗。 他面前有一反复踱步的青年男子,正不住往堂外张望,口中还念叨着。 “怎得还没到?可是路上耽搁了?” 林如泉颇感无奈放下茶盅,“子谦,静心。” 林子谦一屁股坐在右手边的楠木交椅上,不住抱怨。 “爹你也真是的,县主回来是大事,日前就来信说今日会到。 怎得你还不紧不慢的,没得叫人觉着咱家无礼!” 林如泉瞥了眼自个儿这傻儿子,只叹是个忠厚有余但智谋不足的主儿。 他不由摇摇头,复又摆弄起面前的茶盅。 林子谦瞧着实在心焦,上前一把按住老父亲的手臂不许他动作。 “爹! 眼瞧着时辰已然过了,县主还没到。 咱们要不要再派人出去迎一迎啊!” “诶呦! 你这混小子给我仔细着点!我刚咬好的盏!” 眼瞅着一盅上好茶汤毁于一旦,林如泉终不复冷静模样,对着长子吹胡瞪眼起来。 他没甚好气的回道,“急有什么用?急就能将县主即刻迎来了?” 林如泉将茶盏一一摆放好,又接道。 “县主传书回来,只说圣上有旨意叫她回祖籍接管产业,这些咱们早就知晓。 至于旁的,带了多少人?是个什么章程? 如何下榻?如何相迎?这些一概没提,全靠咱们自个琢磨。” “正是如此!” 林子谦急道,“县主归家自然要按制迎接。 偏父亲你要拿对自家子侄那套,只当迎个平常闺阁小姐般,一应典仪都未曾准备。 若县主是个不好相与的,咱们全家都要吃挂落!” “都叫你莫急,莫急!怎得还这般浮躁。 光想着不得罪人,却不知如何经营!” 林如泉一捋胡须,提点道。 “凭她是什么县主,也不过是女眷,脸皮薄的很。 便是觉察不妥也不会声张。 大不了为父不要这张老脸,日后亲自赔罪便是。 借着此事瞧瞧这县主是个什么脾气性情,也好知道下一步该如何。” “还能如何? 合族耆老占了县主的,自然该交出来。 今日他们都不来迎接,可见是不敬县主,也没打算将霸占的田产、店铺吐出来了!” 林子谦一甩袖子,显然是看不惯族人丑恶嘴脸。 “你啊!太嫩!”林如泉摇摇头,不欲多说。 只道,“且看看罢!” 再说回琅、黛这边。 自离了京都一路南下,先过了扬州。 黛玉站在船头,头戴帷帽,遥遥指着江边的一处楼台,轻声对雪雁道。 “瞧那儿,可还记得?” 几乎是瞬间,雪雁的泪便落了下来,哽咽着低声道。 “那是咱们家别业。先侯爷……” 黛玉命人拿了酒水果馔,又安了香炉,炷了沉香,跪倒在甲板上,遥遥祭奠。 贾琅也顺着黛玉,命贾家众人俱都跟在后头,肃穆跪拜。 遥遥拜别扬州别业,路上也没再出甚么岔子。 贾琅同邓文荣于船舱品茗闲谈,黛玉也时不时凭栏远眺。 只觉心胸开拓,眉宇间轻愁消散不少。 就这么顺水行舟,一路到了姑苏。 黛玉去信时不甚详细,只说自个儿奉旨归籍,待想提及贾琅时却又被制止。 黛玉虽不甚明白,却也笃信表哥不会害她,因着便由贾琅做主,将信寄出。 因着离京时是五月中,这一路行船昼夜不停,如今也不过一月之数。 下船之时,黛玉还未曾过了孝期。 贾琅冷眼瞧着林宅众仆役穿红挂绿、喜气洋洋的来码头迎接,已是心下不悦。 又听为首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上前,隔着船帘问候。 “小的林空,给小姐问安。 咱家老爷正是林氏族长林如泉,如今正在宅内等姑娘回家呢!” 这话说的,竟提也不提黛玉如今身份,还摆着族长老爷的谱呢! 黛玉原本欢快的神色当即悲怆下去,期期艾艾瞧了贾琅一眼,又道。 “表哥可瞧见了? 原以为得了陛下封赏可叫家里看重一二,谁曾想还是这副模样。 倒是我痴心妄想了。” 贾琅本想叫晴雯出去教林宅众人些规矩,谁料邓文荣竟越众而出。 “世子不若让我去瞧瞧? 陛下叫我来也是为着提点那些个不长眼的人家,莫要怠慢了世子和县主去。” 听了这话,贾琅自无不可,“那便有劳小邓公公了。” “无妨,无妨。” 邓文荣行了一礼,这才一掀船帘出去了。 黛玉眼瞧着邓文荣离去,这才略有担忧道。 “表哥,是不是太张扬了些。” 她想着贾琅信中不愿提及自身,许是想低调些去,因而才有这么一问。 “张扬?” 贾琅哼笑一声,“我只怕还不够张扬呢!” 他隔着帕子将手覆在黛玉柔软无骨、美胜春葱的纤纤玉手上,轻轻一拍。 “莫担心,万事有我。” 于是黛玉只低头婉约一笑,也不再多言。 邓文荣出了船舱,便叫领头人林空来回话,只说。 “咱们姑娘还在孝中,这般大红大绿的马车轿子实在不敢坐。 叫你们主人家去备一架黑布素车来。 再者县主归籍,怎得只叫你个老仆来迎? 你家主人呢?难不成许久未曾迎接大人,忘了制度不成?” 那林空被说的面色臊红,却见来人只是个面白无须的年轻小子。 于是便生了轻视之意,只撇嘴皱眉。“你是贾家的? 我们老爷迎接自家侄女,哪轮得到你个外八路的奴才指手画脚? 姑娘是县主没错,可咱家老爷也是长辈,哪有叫长辈出来亲自迎接的道理? 再者家中事务繁忙,千头万绪的,一时也分不出人手做这做那的。 小姐回家是好事,却也很该体谅咱们这些做奴才的难处。” 林空说着,又上前一步,高声道。 “不如你去跟林姑娘说一声,请她看在族长老爷的面上,先委屈着些,回家去再说罢!” 林空说完,也没等邓文荣再说,当即叫人搬行李、拉马车,预备带人回宅子。 林宅众人正兴高采烈搬运,却听船舱内传来一句骂声。 那声音听着年岁不大,可骂的倒是犀利的很。 “林如泉是甚么东西?也配叫爷给他脸面?” 第六十章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船帘被人“唰”的掀起来。 林空搭眼一瞧,出来的竟是个风流灵巧、削肩细腰的年轻丫鬟。 来人正是晴雯。 那晴雯出来先是朝邓文荣一礼,又瞪了林空一眼。 这才扬声道,“将你这对招子放亮些! 这里面可不仅是永安县主,还有咱们荣国府的世子爷。 我们爷得了圣意,又生怕县主受了委屈,这才一路随行过来。 哪曾想你们胆子竟这般大,真不将圣上亲封的县主放在眼里!” 晴雯一叉腰,复又骂道。 “你面前这位,正是宫里派出来的内监,有品级的! 便是我们世子也要尊称一声小邓公公。 你算是什么东西,敢在他面前吆五喝六的! 再有,县主尚在孝期,你家老爷既是族长就该知道些道理。 送上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难不成是要叫县主不孝?委实没有道理! 到时候此刻场景,由小邓公公俱实禀报传进宫里。 我们县主背上个不孝的罪名也就罢了。 只怕你家老爷乃至林氏一大家子,都要受牵连!” 晴雯一甩帕子,只居高临下瞧那林空。 “还请你这管事的三思一番,是让我们家世子爷、县主委屈着。 还是你们这群管事的委屈些。 还不快派人去叫你们老爷来码头迎人,再将那一应典仪都操办起来。 赶紧把早该办好的事情办了!” 晴雯这些日子得了贾琅调教,兼之耳濡目染也沉稳了些。 现下便是骂人也知道打蛇七寸的道理。 再加之她声调比旁人高些,性子又烈。 如今一口气将这番话说完,竟把个闹哄哄的搬货现场说了个鸦雀无声。 那管事林空的脸色随着晴雯的话慢慢变了。 此刻早就又羞又气涨红了脸,强撑着先隔着船舱跪拜贾琅。 又撑着给邓文荣认错,“小邓公公见怪,都是奴才嘴欠。” 他眼珠转了转,向晴雯勉强挤出个笑脸,软下声音。 “刚才是奴才的不是,原是嫌交代起来麻烦这才没说清楚。 家里已然给县主预备了素净马车来接县主回去。 我们老爷也在来的路上......” 林空正说着,一旁还有那不懂事的小厮跟着插嘴。 “咱们老爷不是在正厅等着么......” 林空一脚踹在那不长眼的小厮腿上,又打了个磕巴,脸色越发难看。 “这畜生小子糊涂了! 老爷自然在来的路上,只是他老人家年迈,腿脚不便。 还请世子爷同县主稍等片刻!稍等片刻!” 晴雯听了,这才把高高扬起的下巴略放了放,嗯了一声转身回了船舱。 邓文荣也笑了笑,将林空盯的冷汗直流,这才也跟着回了船内。 林空见人都回去了,又一个巴掌甩在方才插嘴小厮脸上。 压低声音骂道,“我不知道老爷在宅内吗?要你个蠢货多嘴!” 他本想命人去请林如泉,又怕去人说不清楚。 只得叫上一匹快马自个亲自回了林宅。 林宅内林如泉与林子谦如何忙乱暂且不谈。 琅、黛二人隔着船舱听了晴雯好一阵威风,又听她回来如此这般禀报完。 黛玉当时笑了笑,亲自捧了杯茶奉给晴雯道。 “好姐姐,你替我出头,我也不能没甚么表示。 先奉上杯茶聊表谢意,日后必得大大谢你才是。” 这话说的晴雯羞臊极了,全然没了外面的神气劲。 只一味推辞不敢生受了去,一时憋得脸都红了。 贾琅瞧了一阵,见晴雯实在招架不来,这才解围道。 “表妹莫要逗弄她了,哪有叫你亲自奉茶谢礼的规矩。 过几日我挑点物件,当作你的谢礼给晴雯这丫头就是了。” 黛玉眸光一动,也跟着调笑道。 “表哥选的不好,必得我亲自选才算的上心意呢!” 贾琅自无不可,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晴雯这才高高兴兴站回贾琅身后。 又有黛玉身后雪雁开口接道,“那管事既说了都是误会,已然安排妥当了。 怎得还让咱们一家子在这苦等着? 难不成那林空是个中饱私囊的,先前想要拿捏咱们。 现下被顶了回去,这才......” “行了,还替他们遮掩甚么?当我还是那个稚龄女郎么?” 黛玉听了,当时不甚客气的打断雪雁。 “你瞧那管事的前牙不搭后语,说话颠三倒四的模样。 便很该知道这必是甚么都没准备,只随便编个瞎话稳住我。 让咱们在这傻等,他们现去安排罢了。” 雪雁知道这番是遮掩不过去,到底是叫姑娘对自家彻底没了指望。 当即眼眶一酸,双膝跪倒,“姑娘,委屈你了!” 黛玉上前亲自扶起雪雁,又瞧了眼一旁端坐的贾琅。 “这算甚么委屈? 若今日不是表哥,我只怕会生生受了这场气来,只叫他们觉着拿捏住了我。” 她这般说着,又走到贾琅身前就要拜倒。 “如今瞧着父亲的产业必是被族人吞占了七七八八,还请表哥助我。” 贾琅自是不会叫黛玉跪下去,当即亲手止住其动作。 “表妹放心,一切有我。” 他这般说着,又将黛玉安置在座上。 跟着自个儿也悠然坐在船舱窗下,顺着窗外朝熙熙攘攘的码头看去。 姑父的产业自是要夺回来,而且要声势浩大、不容小觑的将东西尽数要回。 今日之事便知道了,同这起子人讲甚么礼仪道德是说不通的。 必得将人狠狠打痛了,这才能得偿所愿。 贾琅瞧着外头缓缓驶过的一艘船只,想着心事。 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他垂下眼帘,放下帘子。 姑苏到底是好风光,反正是要大闹上一场,将水搅浑了,自然要越张扬越好。 那就从,林宅开始罢! 贾琅这般想着,又叫香菱续上一壶银针白毫来。 这一等,就过了许久。 林如泉带着其子林子谦匆匆而至。 这二人身后跟着十个素衣小帽小厮,并驶着一辆青布小车。 林如泉并林子谦急急上前隔着船舱拜倒。 “林氏族长林如泉携犬子拜见荣国公世子!拜见永安县主! 二位一路舟车劳顿,实在辛苦。 犬子在宅内备了宴席接风,还请世子、县主移步,赏脸一观!” 第六十一章 你可是全村的希望啊! 见人来了,贾琅这才带着黛玉缓缓登了岸、上了车。 因着黛玉是女眷,便带着自个儿丫鬟上了那辆青布小车。 贾琅同邓文荣上了另一马车。 “我与表妹住哪里?可有安排?” 路上,贾琅问随行的林子谦道。 林子谦瞟了眼一旁的林如泉,答道。 “原是为县主在宅内腾出一处院落。 只是今日世子既到了,那住处便不如何适宜了。 不知世子想要如何安排?” 贾琅思量片刻,又问道。 “我听表妹提起,姑父在祖籍还有一处宅院?如今可还在?” “自然是在的!”林子谦偷偷擦拭鬓角的汗,当即道。 幸而族中众人虽寻了各种借口占了林如海生前的田产、铺子。 却到底还没有彻底不顾脸面,将那宅子留了下来。 只是那宅子...... 林子谦想到此处,又道。 “那宅子虽还在,只是仆役如今走的走、散的散。现下只有一个经年老仆。 那人原是府宅老管家,名林寅的。只他一人守着院子,料想也不适宜住人。 不如今日还是先去我父亲那休整一日,明日再去如何?” “不妨事。” 贾琅摆摆手,“这回出行就是怕遇上这类事,特意带了惯用的下人仆役。 洒扫院落这类小事便让他们来做就是。 那院子本就是表妹的产业,也算是物归原主不是?” 贾琅这般说着,又叫林子谦派人带自个儿的小厮先行一步,先去叫门、洒扫。 又叫车马改道,直奔林如海旧宅。 “这如何使得!” 林子谦忙要上前去拦,“寒舍还备了酒菜为世子、县主接风洗尘。 不若吃了再去,如何?” 贾琅听了这话,似笑非笑靠在软榻上。 “本世子此次是陪表妹回姑苏,说是收回产业,也算是探亲。 只是说到底,我也只同姑父那一脉有亲,同其余林氏族人并不相熟。 既是要接风,那自然得人到齐了才能开宴。 可我瞧着你们今日这番做派,这该迎接我们的人许是到不齐的罢?” 这话说的林子谦呐呐不敢言语,只不住拿眼瞅自家老父。 林如泉这才出面,拱手道。 “世子所言极是,今日确实匆忙。 很该将世子驾临的消息知会家里一声才是。” 贾琅点点头,复又态度和缓起来。 “世叔可要将消息好好传达才是,莫要漏了哪家才好。” 正说着,却听驾车小厮停住车驾,回身禀报:“已到恩远侯旧宅。” 于是贾琅当即下车,只自顾自叫黛玉出了马车,二人带众人进了旧宅。 竟将林如泉、林子谦二人就这么置于门外。 只留父子二人面面相觑,一时竟有些无所适从。 这边贾琅同黛玉入了老宅。 只见这林氏老宅虽比不得荣国府富丽堂皇,却也别具灵巧。 左右跨院,前后三进,姑娘的绣楼,内院的花园,一应俱全。 早得了消息的管家林寅已是花甲之年,头发大半花白。 同贾琅、黛玉及邓文荣见了礼后,也顾不上甚么主仆之分。 只不错眼珠儿的盯着黛玉瞧。 又听黛玉身后的雪雁将这几年经历缓缓道来。 待听到荣国府几年,贾琅照顾黛玉颇多时,又颤颤巍巍跪下给贾琅行了个叩拜大礼。 倒叫贾琅感慨,”原以为这林氏烂到根上了,没承想竟还留存这等忠仆。“ 雪雁上前扶起林寅,又接着讲述。 那林寅一时哭一时笑,一时恼一时喜,一张老脸抹得一塌糊涂。 听完了,擦泪道,“老爷当年跟荣国府来往不多。 只夫人有孕后,二房总是送节礼来,一来二去也算有了几分交情。 那时夫人去了,姑娘又实在年幼,叫府内姨娘们养育也实在不像话。 不然老爷也不会舍下您,千里迢迢送您去京都。” 林寅这般说着,又掉下几滴泪来。 黛玉早止不住眼泪,听了这话便勾起一腔真情来。 于是道,“先带我去祠堂上个香磕个头罢!” 林寅忙引路,带着贾琅、黛玉往宅院最深处走。 嘴里还在唠叨,“这宅子,自老爷去世,小姐又一直不回来。 早些年被家里那起子眼皮浅的黑心混帐弄了去。 他们遣散家仆,还要将我赶出去。 幸而老爷庇佑,我一时气盛,要抱着老爷的灵位去苏州府衙敲鼓鸣冤。 这才将人吓住了,又耗了许多时日,这才将里面霸占的人家给赶出去。 因着实在没什么人手,宅院内的事物都是我一点一点收拾的,绝无甚么糟烂东西! 再有这祠堂,原就是咱们家这一支的。跟族里的那帮人关系都不大。 这儿只有我来,所以姑娘放心,绝没有不三不四的人来动过咱们家的祖宗灵位。” 边说着,便到了地方。 林寅开了门。 除了黛玉,贾琅只叫其余人都留在了外头。 连他也止步只打量着院子,隔门往里头看一眼。再无逾矩的举动。 林黛玉迈步进去,看着上头密密麻麻摆着的百余灵位,心里轻轻叹了一声。 照了林寅的指点,先燃了香,举着默默祝祷了,磕了头,再把香插进香炉,再回来跪下。 林寅一愣,低声跟她说:“姑娘,可以了。” “寅伯,我跟爹爹母亲,说几句话。” 黛玉抬起眼来,眼圈儿和鼻头都红了,眼泪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往下落。 林寅眼眶一热,立时便老泪纵横,连连点头。 “哎!好!好!你说!老奴在外头等着!” 然后颤颤巍巍地迈步出去。 众人会意,都默默地陪着往外走了几步。 晴雯乖觉,忙扶了林寅一把,小声道:“寅伯,您别伤感。 县主泪窝儿浅,我们都是晚辈,劝不住的,都指着您呢。 您要再伤心,姑娘那儿可刹不住。” 林寅忙哦哦两声,自己擦了泪,又有些迷糊地看她:“你是叫……” “我叫晴雯,是世子爷的贴身丫鬟。别看我年纪小,世子很是依仗我呢!“ 她偷偷给自个儿加了这么一句,见贾琅似是没听到,这才松口气接着介绍。 “这三个是紫鹃、雪雁并柳儿,都是县主的丫鬟。” 见林寅认了全了人,晴雯这才接着道。 “我们都是初来姑苏,雪雁虽是林家家生子,可到底也不如您老人家熟悉。 要想收回产业,单靠我们世子和县主是不成的。 还要叫您这个老人多多帮忙才是。” 晴雯这般说着,又故意激他道。 “难不成要将本该是县主的产业,拱手送给林氏族中那些人不成?” 这话一出,林寅也不顾眼泪,当即瞪大眼反驳道。 “那怎么行!” 第六十二章 嫩瓜秧子懂个屁啊! 要说这跟着来姑苏的荣国公世子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 林如泉和其子林子谦刚回了自家宅邸,连口热乎茶还没吃上。 那京都来的世子爷就派人上门来了。 这倒把林子谦唬了一跳,还以为自家招待不周引得世子震怒。 谁知那世子竟是为了林家旧宅的物件不合心意这等小事上门折腾。 他倒不同人客气! 那县主的拔步床要换成乌木的;帐幔要换成外层绸缎、里层薄纱的。 上至大件衣橱、书案。下至官皮箱、面盆架。 每样都要精挑细选,从红木要到紫檀、沉香木。 端是脸大! 林子谦单给贾琅满苏州找这些东西便花费了数不尽的钱财、功夫。 直到夜上枝头,林氏其余族人得了消息匆匆赶来商议对策,也不见他消停下来。 那贾琅还要时不时派他那貌美的丫鬟过来吩咐一番。 直叫林子谦听见旧宅那边有人上门,便十分胆颤! “老哥哥,你好歹也是族长,竟叫子谦侄儿这般让那小儿指使么!” 正堂下首,一个叫林振旺的中年男子似是瞧不下去,这般对林如泉开口道。 他本是林氏旁支,身无功名,但颇有几分经商天分。 林如海故去也叫他占去大半商铺,因而也格外沉不住气。 “振旺兄弟实在是不知,那贾家小儿可是陛下亲封的世子,再如何也不敢怠慢了去。 若你心疼我这老骨头,不若亲自登门替我回绝了去,如何?” 林如泉只顾着低头点茶,听了这话故作为难,四两拨千斤将话递了回去。 林振旺被人拿话顶了一下,到底还敬他是族长,便生生忍了这口气,只低头坐下不可言语。 “振旺兄弟就是个倔驴脾气,族长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同他置气。” 左手边首位楠木交椅上一位叫人瞧着格外亲切的中年男子开了口。 见这人开口,林如泉这才将茶盅放下,略微抬眼瞧向说话之人。 这人也是林如海的旁支堂兄,名如清的。 林如海故去后便是他领头占了其产业,又充大方做主将剩余产业变卖,分给族内诸人。 可谓是用死人的好处买他林如清自个儿的面子。 这事儿还真叫他做成了!竟让他借此邀买了不少人心。 说句不该说的话,他林如泉如今空占着个族长虚名。 如今这林氏族里,这林如清才是真真正正得人心的那个! 如今林如清开了口,才算是真正要谈正事儿了。 只见他又续道,“咱们如今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总得过了这难关才是啊!” “族叔这话可说的不对!”一旁林子谦刚从外面忙活完,大踏步入了正堂。 抓起林如泉没坐好茶就咕咚咕咚尽数饮下。 直看得林如泉暗骂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林子谦可不知自家老父正在心中大骂自个儿,只对着林如清又道。 “我们家可没侵占人家的东西,可别拉我们淌这趟浑水! 要我说这事儿要解决也简单的很。 各位族叔将该还人家女郎的东西尽数还了,便也相安无事了。” “这怎么成!” 林振旺听了这话当即跳起来,他家本就没多少家底,全靠吞占林如海的那几间铺子出息过活。 若是现在叫他将铺子还回去,不是如同割肉一般吗! 除林振旺外,林氏其余得了便宜的族人也跟着反驳起来,显然是不想物归原主了。 林如清笑眯眯瞧着底下人说完,这才朝族长林如泉一拱手。 “族长,您也瞧见了,实在是各家都要靠这些东西吃饭。 若叫人还回去无异于割肉剔骨,实在强人所难。” 这算什么!便是你弱便要照顾你么! 林子谦颇不赞同的撇嘴,十分看不惯众人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 林如清也不管这毛头小子,又对着林如泉续到。 “您是族长,自然要以咱们族人为先。 永安县主说到底日后也不过是个出嫁女。 产业归了她去,不如放在咱们自个儿族人手中更好,您说呢?” 我说?我说个屁! 林如泉心中暗骂:好话、坏话都让你说了,我若是说不行,谁能理我? 单堂下这些人便会上来将我这老骨头拆了! 因而他也只得默认了林如清的说辞,只是还有一点。 “你们要如何说?若是直言不归还产业,单那小世子那儿便过不去。” 林如泉想起贾琅,虽瞧着芝兰玉树,可今日瞧下来是个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主儿。 若拿寻常借口搪塞他只怕登时便会被打出去。 尚未亲眼见过贾琅的林振旺倒是颇为不屑。 “凭他是甚么世子,也不过是个未长齐整的毛小子。 这般年纪能懂得甚么账本册子?只怕瞧了眼便会头疼!” 他倒是颇有信心,“明日我先拿几本亏空严重的积年烂账交上去,只说铺子入不敷出,朝他哭穷。 想必他必是没见过这等场面,必叫他狠狠出个大丑!” 蠢货! 林子谦听着悄悄翻了个白眼,你当是吓唬你家那些不成器的子侄么? 他单听着便觉着此计不成,却也懒得提点。 只等着看明日林振旺故作聪慧的丑态。 林如清一捋胡须跟着道,“明日先递了帖子拜见世子、县主,先瞧瞧是什么章程。 若振旺兄弟那边不成,便再试试其它手段。” 他虽是胸有城府,却也到底未曾将这京都来的小世子放在眼中。 只觉得略使小计便能将人哄走,因而也不如何担忧。 林如泉并林子谦父子俩冷眼瞧着,也不说好与不好,只应下明日帮众人递上帖子拜会一事。 过了第二日,老族长林如泉晨起便带着族内众人上门。 谁料竟吃了个闭门羹! 看门小厮只说世子带着县主出门看景去了,也不说何时归来。 林如泉听了小厮回话,又拿眼去瞟脸色阴沉的林如清,只问道。 “如何?还要等么?” 林如清得意许多年,第一次叫小辈给了个没脸。 兼之其养气功夫还不到家,当即咬牙切齿道。 “等!” 这一等便过了午时。 待众人腹中空空,俱都撑不住要打道回府时,只听得前方喧闹起来。 有那机灵的小厮来回话。 “荣国公世子并永安县主回来了!” 第六十三章 哥们就一点面子不给呗? 林如泉等终是等到了琅、黛二人,随即被请进旧宅。 待众人被带到正堂,还未待林振旺开口。 便看见那身穿便服,面白无须的年轻人正站在贾琅身后笑吟吟看着众人。 林如泉知晓利害,忙带着林如清、林振旺等人上前拱手作揖。 “见过世子、见过县主、见过邓公公。” 因着顾着男女大防,只贾琅一人端坐正堂上首。 黛玉则隐于一扇漆画木制屏风后,影影绰绰不叫外人看出容貌来。 贾琅也不答话,只抬手示意众人起身,又叫晴雯上茶。 头戴金簪、腕套金镯的晴雯袅袅上前端了茶点,然后无声无息退下。 却已经快要把众人的眼睛闪瞎了。 “世子与县主昨日匆匆下榻,如今可安顿妥帖了?” 林如泉到底是族长,也不能叫场面冷下去,只得开口寒暄道。 贾琅只答了句,“是。” 然后直奔主题,“诸位既已来拜见,想必也是得了表妹奉旨收拢家产的消息。 族长身后这些人可是来交付田产的?” 林振旺早就等着贾琅这话,闻言当即上前哭诉。 “世子爷,您是不知道,我们就等着您来了!” 他也不顾自个儿一把年纪,哭的甚是狼狈 “如海贤兄去的早,黛玉侄女又尚且年幼,那些产业都是我们老哥儿几个帮衬着打理的。 只如海贤兄是个文人,不通庶务。 因而田产商铺出息甚少,我们哥儿几个还是贴补银两这才勉强维系下去。 这不,一听您来了,我这儿连夜理出一批账册来,交由世子过目。” 说着,林振旺叫身后小厮将早就备好的陈年册子递上来。 谁料贾琅听了这话既不接茬,也不叫人接过册子。 只盯着林振旺瞧,”这位是......” 林振旺又作揖自报家门。 贾琅听了,便转头问屏风后的黛玉,“这位可是你的亲近长辈?” “并不曾见过。”黛玉答。 “我同父亲、母亲在扬州时甚少见林氏族人上门拜会。 便是年节礼都少有,这位叔父同我家并不十分相熟。” 贾琅听了故作不解道,“我听得他叫你这般亲切,还以为是什么亲厚族叔,怎得竟不熟么?” 他低头瞧那渐渐回过味儿来的林振旺,又续道。 “既不相熟,因何不尊称县主?这是打量表妹仁善想要倚老卖老? 亦或是咱们眼前这位全不在乎圣意,不将咱们的永安县主放在眼里,要藐视官家?” 站在旁边的邓文荣轻咳一声,示意贾琅悠着点。 倒是林振旺叫贾琅拿住话柄,又扣了这么一顶足以砍头的罪名下来。 当下唬的甚么都忘了,只顾着保住性命要紧。 他也不敢托大,当即跪倒连连求饶。 林如清瞧着实在丢人,见族长林如泉闭眼假寐也不出面制止,只得上前缓和气氛。 “我等不过平头百姓,世子何必同我等没见识的计较。” 林如清将账册亲自递上,“振旺兄弟说的也是实情,世子不若先看了账目再听我等陈清如何?” 贾琅似笑非笑靠在太师椅上,瞧了这人一眼。 只问,“你又是谁?” 林如清据实答了,贾琅又笑道。 “何必这么麻烦。我也不愿折腾你们。 这旧宅管家原也是故去姑父的贴心人。 我已叫他先理出个单子,咱们按条目收取产业便是。” 贾琅只字不提林氏族人所谓贴补亏空一事。 他只看了眼林如清呈上的账册,身后小红便上前来将东西尽数接过。 “至于这些东西,我向来是不愿细看的,给我家丫鬟翻着顽也好。 便先将东西放在这儿,日后再说罢。” 这如何使得! 林如清到底还是急了! 他听着贾琅这话竟是要不顾族内意愿,强行收回田产的意思。 可他到底还有几分城府,面上没显现出来,只跟着提了句。 “世子有章程便好,只是咱们族内这些年来贴补的银两不计其数,也得有个交代才是。” “交代?自然是要交代的。”贾琅冷笑一声。 “这些年林氏族人借着先恩远侯的势,吃穿用度一概花销都是从我表妹手中偷来的。 我还没问你们的罪,如今你们倒先来找我要交代来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页文书来,掷于面前林如清脸上。 “瞧瞧罢!单今日我同表妹走访苏州许多家铺子便查出这许多进项来。 你们跟我说入不敷出,我瞧着倒是生意兴隆的很呐! 难不成咱们当中有人眼瞎耳聋的不成!” 贾琅这怒意突如其来,林如清一时没防备,倒硬生生用脸接了贾琅的羞辱来。 待其反应过来登时大怒,再怎么想要顾忌一下对方的世子身份,也绷不住了。 “世子这是打算置林氏上下族人性命于不顾了? 可您莫要忘了,您姓贾却不姓林,真正能主事的那位在屏风后坐着呢!” 林如清上前一步高声问道,“县主,您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林氏上下百余口人生生潦倒至死么!” 黛玉闻言只扬声回道,“家族传承百年,若今日收回我父亲的产业便能轻易使人饿死,可见是族人平日惫懒所致。 若真如此,金山银山也是花的完的,我家区区薄产又如何止得住? 再者我既叫了表哥同行,自然是信得过他的。 世叔不必问我,只同表哥商议即可。” “听见了?” 贾琅嗤笑一声,“旁的心思在爷这儿没用,该交的交出来,咱们各自安生。” 他这般说着,又提道,“我听说,这几年你们说是要资助族中学子。 先后叫管家取出数千两银票供学子嚼用,其中受资助者月三百余人。 我想见见这些人,若是本人来不了,家里人来也行。” 林如清听贾琅转变话题还未松口气,又听见这个,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只沉着脸道,“此事乃是族长操办,该族长来回话才是。” “可别!”林如泉听了这话也不再装死,当即站出来反驳。 “这事可是如清贤弟牵头,单子也是你交到我手上的。 这种惠及族里的好事我可不占这个好名声,还是你来同世子说明罢!” 林如清恨得咬牙,却又硬生生从脸上挤出笑来。 “这事儿提的突然,老朽还需回去细细核对一遍再将名单、账册奉上。 明日叫我家管家奉上如何?” “自然可以。” 贾琅站起身来,“只不过从你手里接的单子,自然明日也要你亲自来才能对。 否则若我问到什么,你那管家一问三不知,今日推明日,明日推后日。 到时我只得派人亲自上门一一核实了,若事情闹大,可不是我面上难看。” 贾琅没了心思同他们纠缠。 “今日就到这儿,初来此地也没甚么好菜招待,各位请便罢!” 林氏众人白白等了一上午,又遭了好一顿训斥恐吓。 最后连顿饭都没捞到,竟又叫贾琅赶了出去。 林如清就像是被定在旧宅门前一般,心里波涛汹涌一时静不下心来。 那边林如泉父子早早便已离去,这边林振旺巴巴上来问了句。 “咱们现下该怎么办?” 怎么办? 林如清深深看了眼紧闭的府宅大门,冷声道。 “先走!” 第六十四章 她玩我还是我玩她啊? 待人都走了,黛玉这才从屏风后出来。 有些不解道,“虽被占了许多产业去,到底数额不丰,表哥如何这般......” 她本是想说如何这般不留情面,却又恐伤了贾琅爱护之心。 一时又想不到甚么词来替代,险些憋得脸都红了。 贾琅自是知晓黛玉好意。 知道黛玉不通其中关窍,便将道理掰开揉碎将给她听。 “旁的道理先不同你讲,只一点,你家里这些人做的太难看了些。” 贾琅让黛玉坐下,又递了杯茶去给她暖暖身子。 虽是正值酷夏,到底吹了许久的穿堂风,只怕表妹身子受不住。 见黛玉乖乖吃茶,贾琅这才续道,“我原先也是在贾家私塾上过学的。 宁、荣二府人口繁杂,那家塾也不过三五十人。 偏你家这几年硬生生出了百余人,都要读书去。 竟比贾家家塾规模还大不成?” 他瞧了眼门外身形佝偻的林寅,低声同黛玉道。 “你家这老管家许是如今仅剩的忠心之人了。 可到底年纪大了,难免叫人哄骗,若叫他知晓只怕平白添了伤心、愧疚去。 不若咱们将事情雷厉风行的办完,再给你这老管家找个子侄养老,也算是善始善终了。” 黛玉听了连连点头,也不再多问。 贾琅又叫几个得力小厮陪林寅出去逛逛。 将林如海所留商铺尽数探个遍,好叫心里有数。 转过天,林如清带着个被打的奄奄一息的中年汉子上门。 羞惭道,“是我不察,竟叫这混账从中牟利。” 说着递上一张单子,“原资助学子不过三十余人,这混帐贪了上千两去。 我细细查问才知他尽数花了,如今丁点不剩。” 贾琅瞧了眼那单子,并没有接。 林如清思量片刻又接道,“这混账东西到底贪墨了县主银子。 我这个主事的也难辞其咎,不如便由我略略补过,也算尽了份心意。” 他说着又拿了张银票并着名单放在贾琅手边桌上。 贾琅这才含笑道,“真相大白自然是好。 那三十余位学子现下可在苏州?晚些时候设宴款待他们一番。 也叫我手下几个不成器的略见一见,也好感受一下姑苏文气。” 还要见? 林如清闻之色变,只觉贾琅又想到甚么折腾人的法子。 却也一时找不到法子替人推拒,只得默默应下。 于是贾琅指了指桌上的银票,唤来小厮坠儿,吩咐道。 “没瞧见人家递来的东西么?就拿这个去办场酒席,务必叫人宾至如归。” 说完便要扬长而去。 林如清见贾琅要走,当即高声道。 “世子先请留步!这几日招待不周,实在唐突了世子。 不知明日可否请世子来家中吃些便饭,聊表歉意。” 贾琅听了饶有兴致回头问道,“你要宴请我? 是单宴请我,还是连我表妹一起邀了?” 林如清躬身回道,“这次是单宴请世子一人。 过几日再由内子递帖子上门邀请县主过府一叙。” “也罢,我便去这一趟,明日你在家中等着便是。” 贾琅应下此事,便不耐烦应酬,转身离了正堂。 这边坠儿揣了银票,笑嘻嘻的请林如清离去,又匆匆照着单子去寻学子去了。 一旁邓文荣静静跟着贾琅,也不作声,直盯得贾琅诧异瞧了他好几眼。 邓文荣这才开口道,“世子出了京都,瞧着竟活泼不少。” 贾琅闻言失笑道,“总是绷着也没甚么意思。 做几日不讲理的纨绔倒叫我觉着舒服多了。” 只是这些行径算什么活泼? 贾琅心想:若单这几日便叫你讶异,只怕再过几日你便要腹诽爷鬼上身了。 又过一日,贾琅带着邓文荣、晴雯并香菱等人去林如清私宅赴宴。 黛玉则带着林寅并无数小厮、婆子去巡视田产、铺子。 林如清私宅是个四进宅院,瞧着不大却是极尽奢华。 只见粉墙黛瓦连绵不绝,院内假山奇石罗列,奇花异草如云。 虽比不得王氏那处省亲别院,却也能瞧出花费银两巨大。 贾琅在下人带领行走其间。 看似目不斜视,实则已将四周景色收入眼底,当下已是有了计较。 林如海之祖,曾袭过列侯,至林如海之父,又袭了一代。 至林如海时,林家根基已尽,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林如海这一辈只他成了气候,先得探花,后入朝为官。 便是林如海自入朝时起便大量敛财,再加之其族内那单薄家底。 如此种种下来也不够林如清这般花费。 穷者骤发,其势难掩。 走过一道垂花门,下人弯腰恭谨示意贾琅进去。 门内本是一处空旷院子,如今已摆好酒席只等贾琅落座。 待酒过三巡,林如清叫人奉上无数珍奇。 贾琅搭眼瞧过去,只觉都是俗物。 只呈上来的一串八十一颗玉质道家流珠叫贾琅稍稍提起一丝兴致。 见其触手寒凉不似凡物,兼之贾琅近日研学《太玄金锁流珠引》。 见其上所云:昼夜斗转,周天无穷,如水流之不绝。 当下见猎心喜,将之收入囊中。 旁的再无一物能叫其动容。 见林如清只有这般手段,贾琅颇觉无趣,当下便要开口告辞。 谁料对方似是觉察出不对,抬手击掌叫众人退下。 又对着贾琅笑道,“都说姑苏风景独好,却不知此地美人儿更胜一筹。 世子远道而来,怎得无人红袖添香?便叫小女上前伺候如何?” 贾琅抬头,只见来人梳着牡丹髻。 肌肤白皙,虽容貌略微寡淡,却眼波流转,别具风情。 那女子上前袅袅一拜,声若黄鹂,“小女林玉枝,拜见世子。” 贾琅瞧着眼前这女子,怎得也不能将其与林如清联系起来。 那林玉枝见贾琅不答话,倒颇为自觉于贾琅身旁落座,熟练的斟酒软声劝上了。 贾琅身后的晴雯见状气得眼睛都红了一圈。 一双玉手将帕子反复揉捏,恨不得一口咬住眼前林玉枝,不许她魅惑世子了去。 便是沉稳如香菱也难掩心中酸涩,低下头去不愿再看。 贾琅愣了好一会,待那酒杯递到唇边才回过神来。 【林玉枝想同你共度良宵,面对递来的酒杯,你......】 【1.一把推开她,说这是另外的价钱】 【2.看不起谁啊,爷要打......睡十个!】 【3.心中无女人,拔刀自然神,挥刀自宫!】 还真是许久不见的“系统”。 贾琅瞧了一眼当即有了决定,顺势推了身旁之人一把。 林玉枝被人猝然推了一把,一时不查竟将酒盅摔落在地。 一时院内丝竹歌舞俱停,寂静的很。 贾琅瞧也不瞧,只扬声问道。 “林如清,你甚么意思! 你将她放在小爷身边,是叫我玩她还是她玩我?” 第六十五章 原是我不配了呗?(求追读呜呜呜) 待黛玉同雪雁、紫鹃几个巡视完铺子,说说笑笑回了宅院。 就见贾琅、邓文荣并几个丫鬟端坐正堂,似是等她回来的模样。 贾琅面上倒是瞧不出甚么,可其身后的丫鬟一个個瞧着面色都不大对。 晴雯更是红着眼圈,似是哭过好一阵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去赴宴倒好生出仇怨来了不成?” 黛玉也不问贾琅,伸手点了点晴雯。 “好姐姐,我不问旁人,只听你来说。这是出了何事?” 晴雯瞟了眼贾琅,见其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如倒豆子般将事儿说了一遍。 说到要紧处时还恨声骂道,“那老匹夫甚是可恶! 如何就轮到他来献女了!当我们都是死人不成!” 这回红了眼圈的人便成了黛玉了。 她恨恨坐在椅子上,一时又气又急。 “瞧瞧!瞧瞧!这还没出事儿呢,便巴巴儿的送上自个儿女儿来。 改日若真出了事儿,指不定还要做甚么呢!” 她这般说着,泪珠簌簌的掉,委屈劲儿上来竟连有些口不择言,连贾琅都怪上了。 “还是表哥的门第高些,叫人一见就喜欢的紧,送上自家女儿算甚么? 改日表哥往苏州接上走一走,只怕要叫人捉婿了去! 只恨我人丁单薄,只是个孤女,只怕到时也入不了表哥法眼。 待回了京都我便出去自立门户,也不去碍着表哥的眼!” 贾琅见黛玉越说越过,登时哭笑不得。 也顾不上思量其它,只站起来亲自将帕子递给黛玉。 “莫哭了,有表妹珠玉在前,便是甚么天仙下凡也得靠边站。” 贾琅一面哄着,一面转头想叫邓文荣帮衬几句。 “今日你未曾瞧见,表哥并未受了那林如清的好意。 这事儿一出,我登时便告辞了。你若不信只问小邓公公便是。” 邓文荣见状上前一步点头说是,紧跟着又补了一句,“那林玉枝瞧着已非完璧。” 这话恍如石破天惊般,一时惊得黛玉连哭都忘了。 贾琅也跟着奇道,“小邓公公与那姑娘不过一面之缘,竟能望而确之不成?” 邓文荣淡淡一笑,只说,“我三岁进宫,这双眼瞧过多少妇人已是数不清了。 莫说王妃内眷,便是哪个女使有了甚么变化也能叫我一眼瞧出端倪来。 那林玉枝必不是完璧之身。” 邓文荣顿了顿,方又续道,“不过这也不甚奇怪。 我虽未曾到过姑苏,却也听得这一带权贵常在外寻一些妙龄少女养在家中,亦如瘦马。 虽名为养女,实则为不入流的姬妾。” 黛玉心有戚戚,不由追问道,“除去宴饮侍奉外,这些女子再无旁的事儿可以指望了不成?” 邓文荣隐去许多糟乱事儿,只答。 “除伺候人外,这类女子旁的时间都被圈养在后院,主人家亦不许她们去别去。” “这倒奇了。”贾琅听了这话,从袖中取出一张花笺来。 “这上面叫我明日未时宣鹤楼一见。 我原以为这是林如清的主意,想要再讨好讨好我。 如今听你这么说,倒像是那林玉枝自个儿的主意。” 方才宴上那女子倒是机灵。 先借着喂酒将笺子塞入贾琅掌心,又顺势假装被贾琅推倒。 那场面乱糟糟的,酒盏羹碟碎了一地。 除贾琅外一时也没人在意林玉枝做了甚么去。 黛玉接过那花笺,见其字迹笔法娟秀、神形兼备,倒也对其多了几分好感。 她跟着问道,“表哥明日可要去赴约?” “正是。”贾琅点点头,“如此神秘,实在叫人好奇。” 还有一点贾琅未曾说,那便是方才贾琅完成选项后,得了“系统”的一句提示。 “选项完成,林玉枝好感加一。” “前置条件满足,已开启支线:姑苏烟云.序,请自行探索。” 方才贾琅将“系统”好感页面前前后后瞧了个仔细,也未曾在筛选后的页面寻到林玉枝的姓名。 这便是说这女子并非气运所钟之人。 可偏贾琅是得了她的好感才开启这所谓的“姑苏烟云”去。 这如何不叫贾琅好奇? 黛玉听了这话,虽可怜那素未谋面的林玉枝,却又觉着不得不防。 因而道,“那明日我跟着表哥同去!” 贾琅知晓黛玉的心思,却故意逗弄道。 “怎得表妹哭了一回鼻子,却一刻离不得我不成?” 直说的黛玉羞臊不已,却还强忍羞意直直盯着贾琅,要他给个准话来。 晴雯瞧着实在着急,也跟着要求,“爷!还有我!明日您也带上我!” 一旁香菱、小红在晴雯左右拉着其衣角示意她不许出声打扰。 倒叫这妮子颇觉莫名其妙。 只见晴雯回头瞧了二人一眼,跟着恍然大悟道。 “爷!还有香菱和小红,她们二人明日也想跟着爷去!” 这丫头! 香菱和小红臊的不行,恨不得将晴雯这口无遮拦的嘴堵上! 见贾琅跟着看过来,二人只恨不得隐于晴雯身后,不叫爷瞧见她们。 邓文荣跟着笑出声,劝道。 “你这几个丫鬟是个实在忠心的。 不若全带上,另再带几个小厮时刻警醒着,莫要遭了算计去。” “有你在,如何还需要带上那么些人?”贾琅也笑道。 京都至苏州这一路,贾琅也瞧出来,邓文荣应是有几分功夫在身上的。 连着数日赶路,便是家里身强力壮的几个小厮都面色发虚的厉害。 偏邓文荣还步履如风、面色如常。 一举一动浑然天成,甚至隐隐可见几分道家神韵。 这便叫贾琅留了心,去哪都喜欢带着他。 单邓文荣一人不会如此厉害,想是大明宫内自有一套传承。 贾琅猜测,许是何之礼也是位高手,只是他年纪尚小,眼界不到家,这才看不出来罢了。 邓文荣不知贾琅将自己跟脚猜了个七七八八,只以为对方是在说自己的身份。 于是跟着解释道,“明日需得去苏州知府府上一趟,只怕是不能陪世子同游。” 贾琅一听便知晓不外乎是明德帝又交代了些旁的事儿。 于是也不再多言,众人这便散去。 待到第二日,林玉枝好容易溜出来,于宣鹤楼等了许久。 这才等到了想要见的人。 第六十六章 姐姐可以,那妹妹也可以(求追读!) 次日,贾琅同黛玉一同出行。 黛玉头戴‘幂篱’,步下马车。 此‘幂篱’用皂纱制成,四周有一宽檐。 檐下制有下垂的薄绢,其长到颈部,以作掩面。 时下贵族女子出行,皆会佩戴此‘幂篱’。 琅、黛二人甫一入宣鹤楼,就见一长脸仆妇,早已候在茶楼门口。 摆明是林玉枝派了来接应她的。 如此做派倒叫贾琅心中暗暗称奇,只道这女子有些手段。 此长脸仆妇在前领路,将琅、黛几人引入二楼雅间。 此雅间内,林玉枝撑腮斜倚在窗棂旁,明显已等候多时。 她倒也颇有诚意,其房内也只有她一人,一个伺候的奴仆也无。 显然是为了方便与贾琅谈话,只怕内容被她人泄露了去。 只她抬眼一瞧,却见贾琅端是光明正大。 莫说小厮、丫鬟,身旁竟还带了个头戴‘幂篱’的贵女,半点也不谨慎的模样。 登时气笑了去,“世子当这是游玩踏青不成,可要奴再叫几个唱曲的进来作伴?” 贾琅理也不理,先小心将黛玉扶在坐上,又叫晴雯关窗,不许一丝风透进来。 待一切终了,这才反问道,“姐姐怎得不似昨日温驯,今日才是真面目不成?” 林玉枝被贾琅这番做派惊了一瞬,仔细打量黛玉一眼,接着拜倒。 “小女林玉枝,拜见永安县主。” “免礼。”黛玉伸手叫起,颇有些好奇。 “你怎的猜出我的身份?” 林玉枝笑道,“别看奴身似蒲柳,却还有几分用处。 前些日子世子破例得封,咱们姑苏也得了消息。 再者今次县主重归故里又有世子作陪,奴也听自家老爷谈及一二。 今日便斗胆猜测,能叫世子这般爱护的必是县主了。” 这话说的黛玉心中妥帖,加之昨日从邓文荣口中知晓林玉枝身世。 她向来心肠较旁人柔软些,因而只赞道,“姐姐聪慧。” “不敢。”林玉枝似嗔非嗔拿眼风扫了贾琅一眼。 “有县主这般如花美人,怪道昨日世子那般无情了。 罢了,残花败柳之躯,世子同县主不嫌奴脏,便该感恩戴德了。” 黛玉等听了这话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才好,只觉得如何安慰都似是空话。 倒是贾琅轻笑道,“我怎么不见姐姐身上哪里脏了?明明香的紧。” 话落,更是将那花笺取出,浅笑着轻嗅了一下其上余香。 此番动作,若是旁人做来,可能会颇显猥琐。 可贾琅眼神清明,笑意款款,再加之他日渐张开,容色绝佳。 更显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莫说黛玉等,便是林玉枝阅人无数一时也看痴了去。 待回过神来便更加羞恼,掩饰般的疾言厉色道。 “世子莫要如此!此次奴想方设法约你出来,是有一件事想求您去办!” 一番打岔下来,林玉枝终是忍不住先暴露出了自己确有所求。 二人谈话主位,瞬间颠倒。 贾琅闻言眸光一闪,越发心情舒畅起来。 只曼声道,“姐姐既有事相托,我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虽从未说过甜言蜜语,到底也是天赋本能。 因而端起架子来,瞧着倒是义正辞严,毫无敷衍违和之感。 黛玉却瞧出贾琅明显是在做乐,逗哄林玉枝,因而也不如何气恼。 林玉枝似是当了真,跟着调笑道,“县主还在这儿,世子便这般轻佻,不怕姑娘恼了去?” 贾琅摊摊手,神色越发真诚道:“表妹自是独一无二,但姐姐亦是不可多得。 今日见了姐姐,日后不论再见多少小娘子,在我心里,都不及姐姐半分风华啊!” 这话说的,竟似昨日大庭广众之下嫌弃林玉枝容貌的人不是贾琅一般。 林玉枝再次被贾琅的作态逗笑,花枝乱颤地咯咯娇笑了好半晌,才平息下来。 随即想到什么,又做恼怒状,“昨日世子席上那般言语,实在叫人伤心,奴日后可怎么见人啊!” 贾琅不欲就此多谈,遂岔开话题,只问道。 “姐姐所求为何?快说来听听。 若是力所能及便帮姐姐料理了,算是给姐姐的赔礼,如何?” 林玉枝将信将疑,“此话可当真?” 贾琅当即起誓,“比珍珠还真!若有虚言,便罚我送姐姐一斛珍珠!” 林玉枝闻言又笑起来。 贾琅很快察觉到林玉枝于自個儿的态度变化。 不由就刚刚所探知到的信息,暗暗分析起此人。 瞧着林玉枝的模样,许是平日里极少有人愿意同她说笑。 她身边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如此,应是甚少有人看的起她。 便是身边伺候之人,只怕也内心轻贱于她。 而林玉枝又是个生性敏感的性子。 虽面上不显,几次三番交谈下来明显在意他人对她的看法。 这类人最是容易叫人拿捏。 素日少人爱戴,若被人以爱相哄、以情诱之。 便是再聪慧,也轻易叫人一骗即走。 这林玉枝废了大心思来寻他,只怕是为了“情”之一字。 心中有了章程,贾琅对如何拿捏林玉枝,已是全然有了把握。 他这边心中思绪千转,却依旧不耽误嘴上问话。 “快快说来,姐姐如此隐秘请人相见,到底所为何事?” 说到正事,笑意霎时从林玉枝脸上消失。 她眼中含了泪,跪地凄苦道。 “只求世子救命,替我去瞧一瞧凡郎。” 她哭的厉害,断断续续将自个儿经历一一道来。 原来她本是清白人家,父亲本是个秀才。 只因其父沾上赌瘾,竟将女儿卖入烟花柳巷以作赌资。 这林玉枝本有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名丁明凡。 这人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听闻林玉枝被卖,散尽家财也要将人赎出。 这事儿本该进展顺利,谁知叫林如清横插一脚,生生将林玉枝买回家中。 丁明凡自是不肯,便被林如清派人生生打了一顿,任其自生自灭了。 林玉枝被林如清拿丁明凡性命威胁,这才不敢寻死,只盼着有人能助她一把。 她一面磕头一面求贾琅,连旁的事儿都不敢提,瞧着端是可怜。 贾琅却注意到了林玉枝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恨意。 见贾琅不吭声,林玉枝膝行几步上前。 “世子爷,若您帮我这一回,我便也和您透个底。” 她仰头恨声道,“林如清暗地里在做私盐生意!” 贾琅闻言霍然起身。 私盐大罪! 第六十七章 世子怎么又要搞事儿? “表哥可是信了那女子的说辞?” 回去路上黛玉忧心忡忡问道。 她甫一听此事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实在是此事太大,闹不好便是砍头灭门的祸事。 贾琅闻言抬眼瞧了黛玉一眼,手中不断拨弄新得来的玉质流珠。 “是与不是咱们派人探问一圈便有结论,也不急于一时。” 贾琅日前叫小厮坠儿宴请的林氏学子此时便能派上用场。 这些学子中不乏果真家贫却人品贵重的。 知晓是得了黛玉的好儿,也愿意知恩图报据实相告。 再者姑苏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若真想寻人,也不需下甚么功夫,大把银子撒下去便有人争相去寻。 不过数日,事情便有了眉目。 先说那林玉枝的情郎丁明凡。 此人因着同林如清起了龌龊,遭人毒打,加之身子虚弱无人照拂,日前已郁结于心、一命呜呼去了。 再者林如清是否贩卖私盐一事也有了线索。 原是林如清有一子,名林子彦,向来不成器。 每日只混迹在烟花柳巷、同一众狐朋狗友狎妓取乐。 一日酒醉,与人争执,竟命人将其活活打死。 有人想拦,那林子彦更是口出惊人。 只口中不住叫嚷,“我家里贩私盐,哪一年不死上几十个泥腿子! 现下不也好好的没有事儿,你们几个安敢拦我......” 这话一出,一旁小厮登时喂了一口酒进去,叫林子彦住了嘴。 可到底这话到底还是传出了去,又叫人俱都知晓了。 贾琅得了这两条消息,便命人买通林如清府上的一个粗使婆子送了口信进去。 也不知林玉枝那边如何运作,竟真回信约贾琅后日宣鹤楼一见。 这回贾琅只带了几個身怀功夫的小厮独自赴约。 再见林玉枝,贾琅惊觉此女短短几日已是形销骨立,似是因情郎身故哀恸所致。 只那双眸子格外清亮,竟叫旁人不敢直视了去。 林玉枝再见贾琅也没心思调笑,只伏地跪倒,将林如清宅邸所见所闻悉数誊于纸上。 “你可恨?”贾琅明知故问。 林玉枝知晓这话挑拨离间的甚是浅显,却依旧被勾起滔天恨意来。 “是!” 林玉枝咬牙道,她想起凡郎,只觉这些时日忍辱负重格外可笑。 恨不得将林如清就地抓来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将之挫骨扬灰才好。 “那便杀了他!”贾琅同林玉枝伸出手,“姐姐可愿助我?” 林玉枝抬眼直直看向贾琅,半晌惨淡一笑,郑重将柔荑置于贾琅摊开的手心上。 贾琅握紧林玉枝附上来的手,承诺道。 “姐姐不必怕,事成之后,我必保姐姐性命。” 如此芝兰玉树的少年郎将人握住,信誓旦旦的模样实在叫人心动。 只可惜林玉枝现下心中只去世的丁明凡,全无男女之意。 “世子,您可要说到做到啊!” 林玉枝手中没有甚么可以制约贾琅的物件,只一腔真情热切的紧。 若是贾琅动不得手,她林玉枝便自个儿动手也成。 只要能杀了林如清,林玉枝便死而无憾了。 “会的。在此之前姐姐还需保全自身,莫一时不慎丢了性命去。” 贾琅这般嘱咐,又问道,“我听人说如姐姐这般的人并不能随意出入宅院。 怎得姐姐竟这般轻松,不受人追查么?” 林玉枝闻言怔愣一瞬,惨笑道,“也是奴的运道。 前些日子得了少爷青眼,若非世子到来,奴本不用再接客的。” 她一手抚向肚子,怔怔开口,“前些日子郎中诊脉,说奴已然有孕,算算日子正是少爷的孩子。 林如清那老匹夫是个最看重血脉亲缘的。 便是如奴一般下贱身子怀了身孕也是要留下的。 加之奴平日里甚是乖巧,慢慢便叫林如清放下心防来。” 林玉枝一语说完,见贾琅目光在她腹部徘徊,又续道。 “世子不必在意奴,奴心中有数。只愿世子莫要忘记与奴的约定才好。” 待贾琅回了旧宅,左思右想只觉不妥。 林如清是在贩卖私盐! 如今海内升平,盐铁官营,所有盐商都是从朝廷得到盐引才能卖盐,所得之利,已经是五倍之多了。 可人心怎会有不贪婪的时候。 若卖私盐,没了盐引的桎梏,同样的一斤盐,卖出去四十文一斤,可成本能压到五文一斤! 里外一算,一斤足有三十五文的利润。 这么大的利润,饶是朝廷屡次打压,私盐还是从未断绝。 黛玉之父林如海生前便是兼任巡盐御史,更是死在任上。 其中种种,只露出一角便叫人心惊。 贾琅是想闹出些动静来,却不是要自寻死路。 其中分寸拿捏需得细细斟酌才是。 不然天高皇帝远,官家再如何也是鞭长莫及了。 贾琅知晓其中水极深,一时也不能妄动,思量片刻派人去请邓文荣前来商议。 邓文荣听了此事也不住讶异,实在不知这小世子怎得短短几日便又做出这等大事。 只是私盐一事所涉颇多,需得慎重。 贾琅内有林玉枝探听消息,外有邓文荣四处搜罗。 很快便知晓同林如清共同做这私盐生意的,除林氏几个族人外,还有姑苏另一家刘姓大户。 二人通宵达旦,又加派人手四处打探,这才确认这只是小打小闹的贩私盐。 而不是某些大盐商们,手眼通天,直接占据盐矿,无成本开采盐来贩卖。 贾琅这才松了一口气,把证据都留了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待事情有了定论,贾琅叫上邓文荣掠阵,直接去了苏州知府府上拜访。 姑苏虽富庶,可苏州知府府上却不见得如何奢华。 同贾琅那日所见林如清的宅子相比更是小巫见大巫了。 此次登门,贾琅除揭露林如清贩卖私盐一事外,亦是要确认苏州知府是否同流合污。 若是知府也参与了贩卖私盐,断不会如此简朴。 便是有意遮掩,细微之处也会体现出来。 贾琅一下一下摩挲着腕间的流珠。 碧玺触之冰凉,叫他的心更加沉静下来,笑意微显。 只心下暗道:事已成一半了! 第六十八章 有人要害我啊! 苏州知府早早得了贾琅到了姑苏的消息,本还想着是否要下帖子宴请一番。 谁承想贾琅今日自个儿便来了。 这知府一身家常衣裳,见到贾琅,心中便是一动。 永安县主得了圣上旨意归家收拢先恩远侯产业一事他自然是听说了的。 他更是知晓林如清那伙人是何等难缠。 这荣国公世子同永安县主此行必是要同林如清等人对上的。 知府与贾琅素无交情,本不欲插手,预备着看好戏就是。 似林如清这等人,长期困宥一地,壁如井底之蛙。 自以为聪慧,其抬眼所见天空只有那一点大,更是目光短浅至极。 “世子与邓公前来,老夫有失远迎啊!今日不知有何要事?” 知府拱手问安,却是心里计量。 若是贾琅此行是叫自个儿出手站台,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谁料贾琅提也未提此事,张口道,“此番叨扰知府却有一事要告知。” 果然如此,知府伸手请贾琅、邓文荣二人坐下,又抬手抚摸胡须。 暗道:接下来便要开口求老夫主持公道了罢?这事儿可不太好办啊...... “今日前来是为告发林氏林如清伙同族人触犯国法,犯下贩卖私盐之重罪。 其罪甚大,罪人又阴有党羽,此等大事必得亲自告知您才是。” 这话惊得苏州知府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 他端是惊疑不定,张口问道,“世子此话当真?” 若是只为争夺私产便将人冠上此等罪名也太过了去。 贩卖私盐者,虽祸不及家族。 但不分主、从犯,皆腰斩弃市。 家中妻儿子女流往边疆,非大赦不可回。 一瞬间,这句刑律便从苏州知府脑中浮现了出来,让他悚然而起。 这是大罪!亦是重罪! 自立朝以来,每一次揭出私盐都变成了大案,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而且,死的可不仅是贩私盐之人啊…… 他突然感到了一股从骨头里泛出的寒意,只觉心惊更觉恐慌。 兀那小子,如何将老夫带入这等险事中来! 知府的脸色已然变了,瞧贾琅的目光甚至带上些许恨意。 他实在后悔,怎得偏怕了这个从京都来的小世子,叫他上门了呢? 很该在接到这人名帖时叫家仆连人带帖打出门去才是! 这厢苏州知府还在暗暗叫苦,不知如何将事情推拒出去。 那边贾琅抬手将丫鬟呈上来的热茶端起吃了一盅。 待茶已吃完,这才抬眼,气定神闲加了一句。 “这林如清虽为永安县主表亲,但县主大义,不愿家中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触犯国法。 除林如清及几位林氏族人外,还有一位姑苏刘姓人家,亦是城中大户。 这两家一边负责走通渠道运来私盐,一边借着家族产业贩卖谋利,实属可恨呐。” 贾琅一面说着,一面示意小红将今日所得消息一一呈上给知府一观了。 这纸张上面记载了林玉枝所见所闻及口供、又有其偷偷拓印下的来往书信。 加之贾琅同邓文荣近日委派人手得来的各处消息,端是面面俱到。 万事皆是事过留痕,林如清自個儿许是个聪慧的,可他身边蠢人太多,到底露了破绽、落入下乘。 等等!只有两家? 这边知府虽焦头烂额,却也从贾琅话中察觉关键字眼。 险些跳出胸口的心这才慢慢和缓下来,他坐回椅子上,接过小红递来的文书细细研读下来。 若只有两家,又不牵扯甚么王公重臣,那此事便大有可为。 加之本就出身林家的永安县主都不介意,又有眼前的荣国公世子作保。 这事儿不但能做、好办,更甚之许是他立功的机会! 贾琅细细端详知府神色,见其面色放松不再愁眉紧锁,便知此事已成了! 他冷眼瞧着,复又不断摩挲起腕上缠绕的玉质流珠来。 这事成的简单,只需切人苏州知府脉门,便全不费功夫。 如知府这般人,虽饱读圣贤书、到底胆小,为人中庸。 办不了大事、却也做不了甚么伤天害理的恶事。 他虽无能,却还有一丝良知在。 还想为民办一点实事,不愧对所学的圣贤之言。 但要他冒着生命危险去为国为民,这却又是妄想了。 如今这梯子递的是正正好,既能叫知府为国为民分忧,又不叫他伤筋动骨了去。 仅三日之后。 苏州城外的一处庄子上,叫贾琅等人找出了两处贮藏私盐的库房。 如此,才算是物证俱全。 于是贾琅起身一礼,对苏州知府贺道。 “有此破私盐之大功在手,便提前祝知府高升了。” “好说!好说!一切都仰赖世子才是!” 知府虽不掩得意,到底也知道此次是借了谁的力。 他瞧着面前这神仪明秀,朗目疏眉的少年郎,心中是深深的忌惮。 只接触几日功夫,知府已是见到贾琅如何灵心慧性。 能于众多复杂线索中抽丝剥茧,直至查到这城外盐庄。 如此年纪、便能这般老练,心计、聪慧样样不缺。 只怕日后贾琅远不止于此。 知府心中所想无人能知,只见其对着贾琅的身子略微弯了下去。 七月十日,苏州城格外肃穆。 城中百姓都知晓同一间大事。 永安县主的同族,林如清一脉并城东刘老爷一家犯下了贩卖私盐的大罪! 兹事体大,苏州知府一边写了折子叫人快马送入京都,又亲自点了人去封锁涉案几家门户。 不光如此,知府还当着贾琅的面下了严令,不许一个人逃脱! 贾琅同众衙役一同去了林如清处,先是叫人请出林玉枝,又唤人搬来桌椅好叫其细细观赏。 几十个衙役闯入林如清宅院,如狼似虎一般,将称得上主子的无论男女一个个如抓小鸡仔一样抓了出来。 女眷哭天喊地,鬓发散乱,倒还有个体面在。 几个少爷如林子彦等则直接被连踢带踹。 有那实在吓得起不来的,衙役只得啐上一口。 道一声,“麻烦!” 一把揪住头发,不顾其尖叫痛呼,直接拖拽而走。 往日目下无尘,清高自诩的林如清如同一条濒死的老狗。 被衙役班头用刀鞘卡住脖子往下压,侧脸紧贴地,磨出血痕。 一双眼睛竟还死死盯着上方的贾琅! “是你!倒是我小看了你!”他咬牙切齿的喊道。 贾琅身着常服,仍风华不减。 闻言脸色不变,低头看着脚下跪伏的林如清,声音淡然: “罪人何出此言呐......” 第六十九章 无聊,我要看血流成河 贾琅瞧着那张老脸,也不顾众人阻拦,在其面前缓缓蹲下。 “怎么,世叔犯下私盐重罪是受了我的逼迫不成? 可是我叫你吞没孤女产业,不肯归还。 又是我叫你锦衣玉食、娇妻美婢、荣华富贵不成?” 他顿了顿,轻声叹息。 “凡此种种,不都是世叔费尽心机求来的么?” 林如清听了,愈发目眦欲裂。 贾琅续道,“是穷奢极侈的日子太久,却叫世叔忘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你每晚搂着貌美女婢入睡时,可还记得我表妹一人远在京都辗转反侧? 若我一入苏州,你不耍那些心思,如何还有今日之祸?” 他轻笑一声,“也是,世叔总觉得旁人都是傻子、蠢物。 全天下只你一个聪明人,自是不肯将到手的东西乖乖吐出来。” 他也不嫌弃林如清面上血污脏乱,伸手抓起其散乱的头发,迫使林如清抬眼望见眼前惨象。 林宅今日一切都变了。 大门被人毫不留情的踹开,掉了一大块黑漆,黄铜门钉歪斜散落。 往日嚣张的绸衣豪奴一个个的面带慌张,或跪或趴,嘴上连连呼喊救命。 而他们的主人此时自身难保。 “你看,伱的儿子、孙子,所有血脉都再也没有荣华富贵可享受了。” 贾琅笑意更深,松手任由林如清的脑袋重重磕在地上。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啊。” “畜生!畜生!” 林如清被摔得口吐鲜血、更是气得五脏六腑俱痛,只恨不得将眼前小儿当场斩杀才好。 “你害我等至此,难道以为自己能换来甚么好名声不成! 便是我那好侄女林黛玉那儿,你又如何交代?” 他奋力站起身来,抱着玉石俱焚的念头朝贾琅撞去。 贾琅五识俱明,早便敏锐的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千钧一发之际,侧身闪过一边。 “不劳烦世叔费心。表妹是個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清冷人儿,今日之事她俱已知晓。” 黛玉甫一知此事,便哭得昏天黑地。 便是丫鬟雪也恨得牙根发痒,恨不得亲自上阵将人斩杀了去,也省得叫自家小姐伤心。 贾琅想到至今还每日神伤不已的黛玉,只觉恶意更甚。 这边贾琅还寻摸着如何给表妹出气。 那边林如清头昏眼花,直直撞在一旁的衙役身上。 “老东西!还敢冲撞贵人!” 那衙役不耐烦的用刀鞘狠狠扇了一下他的嘴。 血从其嘴里流出来,牙齿掉了几颗,痛的林如清如蛆虫一般就地翻滚。 林如清私宅内的查点出的财产实在太多,一时也不能将其尽数归册去。 单搬出来的那些黄金、雪花银、珍珠美玉及各类珍玩古奇便不计其数。 生生堆成了个小山。 有那家底浅薄的围观者已是看的双眼发红,便是衙役也控制不住呼吸粗重来。 “私盐果然是暴利,可惜了,这银子有命拿,却没命享。” 旁边,贾琅似叹似意有所指的道。 衙役班头浑身一凉,连忙大声附和起来,其他人也断断续续的响应起来。 这厢众人还在清点人数,就见一女子从人群中扑出,口中高呼。 “大人!大人容禀!奴不是林家人!” 贾琅挥手让人退下,扭头问林玉枝道,“此人你可认识?” 林玉枝神色复杂。 这人她当然认得,是个同她一般被林如清那老匹夫使了手段强行夺来的烟花女子。 只是有些人天生便不对付,莫说平和共处,若是气急了叫骂着杀了对方也是常有的事儿。 便是她也数不清同这人明火执仗的对上多少次了。 若说二人有交情,那是全无此事,若说恨不得对方去死,倒有几分可能。 见林玉枝半晌不语,那扑出来的俏丽女子不住磕头。 林玉枝闭了闭眼,方叹气道,“回世子话,奴是认得此人的,也是个同奴一般的可怜人。” 那女子听了林玉枝的话,又忙不迭的冲贾琅挽起衣袖,只见白皙的皮肤上是一道道青紫,触目惊心。 她指着林如清哭诉道,“自奴入了府,除用自身宴请宾客外,还被此人折磨。 那老匹夫年纪大了,不能人道,便寻了各式法子折辱奴......” 这话一出,旁人便会意。 只见众人目光转向林如清下半身不住的看。 只知府派来的心腹还心中犹疑,凑近贾琅低声道。 “只是这女子一人所言不足以为证,便是世子心善也没法理轻放了人去。” 那女子凑得近,听见这人这般说,脸上便染上绝望之色。 林玉枝也跟着揪紧了心,不自知攥紧手帕。 贾琅瞧了那女子一眼,思量片刻问道。 “你在林如清家中原是何身份?” “家主人将奴买来,只称奴为妾室。”那女子赶忙答道。 “既是妾室,可有往官府备案亦或者有文书凭证?” “没有。” “有没有在族谱上添上你的名字?” 女子顿时明了,将头摇的极快。 “我等不过玩意,怎会将名字写入族谱。” “那便是了!”贾琅抚掌笑道。 “他林如清身无功名,只是个庶人,律法有记,庶人不可纳妾。 如今既无官府备案,又无族谱记名,你算不上妾室。” 女子闻言欣喜若狂、如听天音。 如劫后余生般软倒在地后一个劲的道谢:她不用去死了! 林玉枝也紧跟着松了口气,倒叫贾琅多瞧了她一眼。 其他如林玉枝相同遭遇的女子一思索,便也得了主意。 自己也没有这两样啊! 林家子弟一贯视女子为玩物,怎么可能会去给她们这份体面。 于是众人如蒙大赦,连忙跟着叫嚷起来。 众衙役虽暗道贾琅给他们多委派了差事,心中抱怨。 却又因着这位是知府大人的座上宾,只得分出人手来一一给众女子查问了去。 若查过她们和私盐之事没有牵扯的话,结案之后,便可以脱身了。 贩卖私盐为国朝所不容,因着案件清晰明了,证据确凿。 仅仅五日之后林家就得到了判决。 由荣国公世子贾琅并苏州知府二人监斩。 主犯林如清、从犯林振旺及刘姓家主于五日后腰斩弃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