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祭》 第1页 《墓祭》作者:丁晴 文案: 五年的时间,若看不到那灯光,便是一直错过。 ================== ☆、一 张捕头是衙门里的捕快头,为人正直,嫉恶如仇,办事能力很强,不管是县老爷还是百姓都很喜欢他。今儿是清明节,轮到张捕头沐休,但小刘家里出了点事,急着回去。张捕头热心肠,主动提出给小刘代班,小刘万分感激地道谢之后,匆匆忙忙离去。 清明节,给去世之人上坟的日子。张捕头看着外面的绵绵细雨,不由得想起那个一脸笑意的奸商,他们两人初次相遇,也是在这样的一个雨天。张捕头记得,那天,天空下着细雨,他奉命带人去查封一间赌坊,雨水不大,却仍打湿了他们的衣襟,润了地面。 张捕头等人快步走到赌坊所在的街头时,前面有一个打着墨色伞的人,那伞上面绘有点点翠竹,雨水落在其上,宛如竹子上滑落的露珠,那个人朝他们的这边慢悠悠走过来。张捕头是个急性子,看也没看那人一眼,匆匆赶路。 然而,在路过那人身边时,那个人伸出手拦住了张捕头的去路。极度不悦被拦下,张捕头转头看向那人,“你敢妨碍公务?” 只见那人稍稍倾斜伞,露出他伞下的面容,那是一个长相清丽俊秀的男子,他唇角带着微笑,浑身散发着一股书卷气,一眼看去,仿若墨香书生。实际上不然,此人是本城最有名的奸商,没错,就是那种唯利是图,为了赚钱使尽手段的人,他,姓李。 “张捕头,久仰大名,什么时候有空,可否赏光一叙?”李公子微微低头,礼数周全。 张捕头最烦这种磨磨唧唧的人,更何况他还有公务在身。“我们没什么交情,不敢上门叨扰。还请公子让开,莫耽误本捕头抓人。” “好。”李公子轻飘飘地应一句,退开身子让路。 路已让开,张捕头再懒得搭理李公子,急匆匆往前去。李公子打着伞站在原地,嘴角的弧度缓缓上扬,语气如烟般缥缈,“我等你来叨扰。” 细雨绵绵,柔肠百转,那飘在雨中的话,无人听见。张捕头带着人火急火燎地赶到赌坊,一脚踹开赌坊的大门,可里面空空荡荡,早已人去楼空。 “搜!”张捕头气急败坏地下令,他就不信,短短的时间这些人能跑没影。 众位捕快分散在屋里四处寻找,结果什么也没找到。没能抓到人,县老爷很生气,重重地训斥了张捕头一番。张捕头自己没办好事,自然没什么好反驳,安安静静听训。 不久之后,张捕头偶然听到捕快们之间讨论那天的事,他们猜测是李公子为赌坊的人争取时间逃离,故意拦住他们。此刻,张捕头方知晓,李公子是什么人。 伸手接住屋檐上滴下的雨水,张捕头看着手心处越集越多的雨水,愣愣发呆。雨水溢满手心,从掌边落下,落到地面,溅起无数水花。张捕头与李公子两人就像这满溢出的雨水,认识的日子堆积在一起,便会滑落,在心的湖里,溅起水花,盪开涟漪。 知道抓人失败有可能是李公子搞的鬼,张捕头并没有冲动,相反,他十分冷静。张捕头查了关于李公子的所有文案,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对付李公子这样的人更该小心谨慎,寻找对方的弱点。 李公子,豪门大户李家的三公子,自小性子唯唯诺诺,不得李老爷喜欢。可随着李公子慢慢长大,大公子因为要娶一个青楼女子过门,与李老爷闹翻,被赶出了家门。二公子因生性好赌,欠下一屁股债,离家出逃,至今未找到下落。四公子好读书,本欲上京考取功名,却在半路遇到劫匪,生死不明。 一桩桩,一件件,李老爷膝下的孩子一个个不是出意外就是因为各种原因离开家门。眼看家中基业无人继承,李老爷迫于无奈,只好将所有希望寄托在李公子身上。李公子也没给李老爷丢脸,自打开始参与家族产业便没出过差错。 两年前,李老爷病逝,李家偌大的家业归李公子一人所有。也是从那一天起,众人才慢慢看见李公子笑容背后的冷酷无情。李公子手段果决,算不遗漏,将整座城的商人掌控在手心里,随后,众商家以他为首,不敢多言。 ☆、二 张捕头不知道李家其他公子出事和李公子有没有关系,但这两年李公子将李家的家业扩大了一倍不止,这样的财富,并非每天规规矩矩卖东西能赚取。明白这其中有猫腻,无奈李公子太精明,压根没有一点线索指向他,更别论治他的罪。 从这以后,张捕头每天一有空便去跟踪李公子,想藉此找到蛛丝马迹。张捕头这一跟便跟了一年,却始终一无所获,尽管如此,张捕头没有气馁,每天仍然坚持跟踪李公子。 那一天,张捕头如往常一样跟踪李公子,李公子进入一个茶楼后很久没出来。张捕头感觉不对劲,立刻冲上茶楼,已不见李公子的身影。张捕头抓来店小二询问,方知李公子和一个人在这里喝茶,之后两人一起走了。 走了,却没从大门走,张捕头认为这是个机会,找到李公子犯罪证据的机会,于是他急忙跑到后门。来到后门,张捕头在地面上找到些痕迹,地上的脚印很多,应该是酒楼的人进进出出所留。其中有两对最新的脚印很明显,也很奇怪,没到门口时新脚印分别属于两个人,出了门之后却只有一个人,并且那个脚印深了些。 仔细想想,张捕头认为,李公子和那人因为某些事发生不愉快,一个人便出手打昏了另一个人,然后扛着昏倒的人走了出去。以李公子的身子骨,他绝对扛不起一个人,再者,从店小二那里得知,与李公子一起的是个男人,张捕头可以肯定,李公子才是被打昏的人。 李公子被绑,张捕头立刻行动,他依照地面上的脚印寻找贼人去向。贼人留下的脚印纷乱不一,有时甚至在一个地方连续踩踏了数次,由此可见,此人并非蓄谋已久,应该是临时起意。越往前走,脚印越难以辨认,不光有行人的脚印掩盖了贼人的脚印,贼人貌似也发现自己留下了脚印,拿树枝扫了扫,企图隐藏脚印。 这些手段煳弄别人还行,偏生张捕头遇到过更擅隐藏的人,所以,对张捕头来说,一点妨碍也没有。张捕头走到一家门户前停下,脚印在屋前消失,观察下周围,他发现屋前有棵大树,枝桠大部分伸进院子里。利落地翻身上树,张捕头掩藏身体观察里面的情况。 院子里没人,屋子的门关得死紧,连窗户也没开。张捕头皱眉,这贼人可真小心。虽然不确定里面的情况,但现在李公子很危险,顾不得其他,张捕头飞身到院子里,轻手轻脚来到窗户边。 轻轻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张捕头观察屋里的情况。屋里的格局很简单,一个外室,一个内室,内室被一道布帘隔开,看不到里面。外室,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男子坐在桌前发呆,角落的墙边,放着昏迷的李公子。 第2页 见到桌前发呆的男子,张捕头有些吃惊,他认识男子,男子姓王,前不久去衙门告过状,说是无良奸商坑了他家什么东西,但由于证据不足,县老爷没有受理,把他赶了出去。张捕头记得,王姓之人所告乃是一间当铺,又怎会牵扯上李公子?看那王姓之人,不停紧张地搓手,眼神游移,表情慌张,不像是预谋作案。 张捕头偷偷盖上窗户,思索现在该怎么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还不知晓,不好妄下断言。想罢,张捕头起身走到门前,轻轻敲门。 “谁?”里面传来王姓之人胆怯,紧张,害怕的声音。 “能救你的人。”张捕头道,要想知道事情的始末,问王姓之人是最快的办法。 很快,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门先是开了一条缝,王姓之人一看到张捕头,赶紧用力想把门关上。张捕头一把推开门,转身将王姓之人扣到门板上。 王姓之人急忙求饶,“官差大哥,饶命啊,我不是有意的。” “我放开你,你别跑。”张捕头放开王姓之人,退后一步,道,“坐下,我们好好谈谈。” 胆战心惊地走到桌边,王姓之人害怕地坐下。张捕头看他那样,无声地嘆口气,“就你这怂样,你还绑架人?” 紧张地站起身,王姓之人急忙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时冲动。” ☆、三 张捕头示意他坐下,问明白事情经过才能判断谁是谁非。王姓之人乖乖坐下,张捕头看他一眼,询问,“你和他有何过节?” “其实,没什么过节。”王姓之人往后瑟缩,弱弱解释道,“我家里有块祖传玉佩,为了给我娘看病,我把它当了。也不值几个钱,但我娘知道后,死活要我把玉佩弄回来。我没办法,只好去赎当,到了当铺才知道,那块玉佩被人买走了。我明明当的是活当,我跟当铺说过的,有钱就来赎。” 皱眉,张捕头看向李公子,问,“买你玉佩的人是他?” “不是。”王姓之人一脸苦恼地摇摇头,说,“买走玉佩的人是一个富商,那个富商转手把玉佩送给了他。” “人家拿钱买的东西送谁都可以,坑你的是当铺,你怎么找上他的麻烦?”张捕头不解,一块小小的玉佩,哪来这么多事。 “我娘因为我拿不回玉佩,不吃不喝。我没有办法,只好找他,我好不容易在茶楼等到他。只要他开价钱,我愿意买,哪怕我买不起,我做牛做马补偿他。”王姓之人一脸气愤看向昏迷中的李公子,激动地说,“可他呢?居然说我娘老不死,不死还拖累人。他可以骂我,但他不能骂我娘!张捕头,这件事跟我娘一点关系也没有,你要抓就抓我吧。” 原来是这样,张捕头走到昏迷的李公子面前,看着这个外边如同文弱书生,内里却狠辣无比的人。王姓之人是孝子,李公子如此说他娘,王姓之人自然不能忍,也导致这件事发生。 转头看向王姓之人,张捕头问,“那玉佩他带在身上吗?” “在。”王姓之人指向李公子腰间的玉佩,说,“就是他腰上那块。” 张捕头蹲下身,一把扯下李公子腰间的玉佩,“不是你的总归不是你的。” 说完,张捕头转身把玉佩丢向王姓之人,王姓之人忙接住。张捕头指着王姓之人,说,“下次别这么犯浑,还有,别人问起今天的事,你什么都不知道。” 王姓之人连忙点头,跪下给张捕头磕头道,“谢谢张捕头的大恩大德,您放心,不管是谁,我绝不透露半个字。” 得到王姓之人的承诺,张捕头弯腰一把将李公子扛在上肩,转身离开。离开王姓之人的家,张捕头扛着李公子直接送到李家,跟李家人说,李公子身体不适晕倒了,让他们好好照顾李公子。 张捕头把李公子送到李家就走了,孰不知,张捕头刚走,李公子便睁开了眼睛。看着张捕头走远的身影,李公子唇角扬起一抹笑,随即,吩咐道,“管家,让那个当铺和姓钱的一起消失,我看着碍眼。” 管家低头应是。李公子点点头,浅笑着转身回府。 几天之后,张捕头正在值班,一个捕快跑进来通报,李公子来了,点名找张捕头。张捕头心中不解,李公子来找他干什么?难道是来兴师问罪? 来到衙门门口,张捕头看到李公子一脸笑意地站在那里,身后跟着一个小厮。李公子今日穿了一身淡青色袍子,腰缠同色腰带,不张扬,不贵气,让人看着十分舒服。张捕头走到李公子面前,问道,“不知李公子找我何事?” 李公子淡淡笑道,“多谢张捕头前几日送李某回府,今日我特地来答谢。” “帮助百姓是我职责所在,不需要什么答谢。”张捕头轻轻皱眉,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李公子的笑,就会觉得李公子在算计他。 “是不是你的职责我们另说,那天在下丢了一块玉佩,张捕头可看见?”李公子笑眯眯地看着张捕头,询问道。 果然是来兴师问罪,张捕头心中想道。那天的事他可以瞒住别人,但一定瞒不住李公子,如此,便只有见机行事。商人不是最擅长交易吗?在他这里,总有李公子感兴趣的东西。 ☆、四 “李公子要答谢本捕头,不知如何答谢?”张捕头客气地拱手,道。 李公子浅浅而笑,做出请的动作,“酒楼包间,李某以宴相谢。” “如此,多谢李公子款待。”张捕头豪爽地对李公子拱手,半点不客气地先行往前走。 张捕头的毫不做作并没惹得李公子不高心,相反,李公子轻轻摇头微笑,一脸的无奈。 到达酒楼包间,张捕头只管先坐下,反正李公子请客,他自会安排好一切。李公子点好酒菜之后,来到张捕头对面坐下,一脸微笑地为他倒茶,“张捕头肯赏脸,是李某的荣幸。” 看李公子一眼,张捕头并没接话,拿起李公子倒好的茶一口饮尽。看到张捕头这样,李公子笑笑,没说什么,拿起茶壶再给张捕头倒了一杯。“关于李某所丢失的玉佩,张捕头打算给在下什么样的交代?” 抬眼看向李公子,张捕淡淡说道,“李公子家财万贯,丢失一块小小的玉佩,何必介怀。” “张捕头说得是。”放下茶壶,李公子直视张捕头,笑言,“可本该在身上的东西丢了,还是问问缘由为好。” 盯着李公子,张捕头没有马上回答,心里揣测他的用意。李公子笑得坦坦荡荡,任张捕头瞧。这时,店小二敲门进来,规规矩矩,安安静静送上酒菜,随后恭敬退出去。 张捕头不回答,李公子也不急,拿起酒壶,为两人各倒一杯酒。举起酒杯,李公子道,“我敬张捕头一杯。” 拿起酒杯,张捕头毫不推迟,一干而尽。李公子笑笑,浅酌一口,放下酒杯,“张捕头真是爽快。倒不如也爽快地给我一个解释吧?” 第3页 放下酒杯,张捕头抬眼看李公子,道,“李公子聪明绝顶,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还要我给什么解释?” 李公子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酒,轻抿一口,“知道归知道,我就想听听张捕头的解释。” “既然李公子知道,何须我解释。”张捕头倒一杯酒,一口干掉,道。 起身,李公子走到张捕头身边,凑近他,两人面对面,距离很近。李公子扬起一个微醺的笑,眼里有了丝醉意,“张捕头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明确的解释呢?” 看着李公子微红的脸,张捕头道,“李公子才喝两口便醉了。” 李公子伸手抚上张捕头的胸口,笑笑道,“我可没醉。” 抓住李公子的手,张捕头皱眉说,“举止这般轻浮,怎不是醉了。” 一扭身,李公子坐到张捕头腿上,另一只手叠上张捕头抓住他的那只手,“区区两口酒,我还不放在眼里。” 皱眉抽出自己的手,张捕头全身僵硬,“李公子还是不要开这等玩笑为好。” 双手环住张捕头的脖颈,李公子逼着他与自己四目相对,“我这是玩笑,张捕头跟在我身后一年是不是也在开玩笑?” 张捕头拧眉,他知道自己跟踪他?“李公子这是在跟我算帐?” “不。”李公子凑到张捕头耳边,吐气如兰,微微的酒气喷在他颊边,“我只是在想,张捕头为什么跟着我?这一年里,张捕头怕是比我自己还清楚,我去了什么地方,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穿了什么样的衣服。” 本该是质问的话,却被李公子说的十分暧昧,张捕头欲推开李公子,李公子却死死环住张捕头的脖子,推不开。张捕头皱眉不悦道,“李公子,耍我很好玩吗?” 李公子淡淡一笑,看着张捕头,“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跟着我,并且跟了一年?” 张捕头注视李公子,那双眼柔若含情,那脸颊美若桃李,那嘴唇丰盈饱满,那声音满是诱惑,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里有些乱。张捕头别开头,急切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李公子凑到张捕头跟前,笑脸盈盈地问,“我想着,你该是多么在意我,才会想天天看着我,想知道我的一切。” ☆、五 “不,李公子,你误会了。”张捕头轻轻推开些李公子,解释道。 李公子一脸笑意地看着张捕头,仿佛不管张捕头说什么他都会听。张捕头有些头疼地看着这样的李公子,他没想到李公子不胜酒力,而且喝醉之后,是这样的。 抓住张捕头的手,李公子笑盈盈地接近张捕头,把自己的唇压上张捕头的。张捕头心中还在酝酿解释的话语,被李公子突然的举动震得呆在原地。本来只是两唇相触,但张捕头呆愣的反应给了李公子机会,李公子乘机伸出舌头,撬开张捕头的嘴,舌头滑进去。 这下,李公子由原本的温柔亲吻变成疯狂掠夺,扫荡着张捕头嘴里的每一处角落。张捕头被吻得有些懵了,一时忘了挣扎,等他回神的时候,又被李公子激烈的吻捕获,困死在那激情里。直到感觉有些唿吸困难,张捕头才挣扎着推开李公子。 张捕头喘着粗气瞪视李公子,想他身为捕头,从没如此狼狈过。李公子眼中带笑,环住张捕头的脖子靠在他怀里,犹如一只慵懒的猫。等张捕头喘匀气,准备找李公子理论的时候,低头才发现,李公子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欲伸手推醒李公子,看着他唇角微微扬着笑,熟睡的样子,张捕头又有些不忍心。 轻轻嘆口气,张捕头拦腰抱起李公子,走出酒楼。酒楼外,小厮与马车早已等候多时,张捕头抱着李公子上马车,送他回李府。 到了李府,张捕头将李公子抱下马车,告诉李府管家,李公子喝醉了。管家愣了一下,请张捕头将李公子送入房中休息。张捕头好人做到底,抱着李公子进了李府。 然而,张捕头把李公子抱进房间后,管家立即命人锁了门。由于某些原因,那晚张捕头确实在李公子房里歇下了,张捕头也许怨过自己定力不够,也许生气过李公子的算计,但他,不曾后悔。 手上的雨水不停落下,在地面上溅起水花,张捕头的手被雨水洗刷得无比冰凉。手翻转,张捕头将手中的水倒掉,手触碰自己的唇,手指冰凉,不若当初李公子的唇那般柔软,那般火热。张捕头曾想过很多理由,为什么那晚会留下,最后却只余一个真正的原因,他,对李公子动了心。 “头儿,到时间换班了。”一个眉清目秀的捕快走过来,爽朗地说道。 张捕头收回手,微微点头,“好,辛苦你了,小林。” 小林无所谓地笑笑,“清明节嘛,大家都要去上坟,我家天高地远,想去也去不了。不如帮兄弟们代班,成全了他们的孝心。” 张捕头拍拍笑林的肩,赞赏道,“好兄弟。” 摸摸后脑勺,小林腼腆地笑笑,“头儿,听说你每年清明节也要去上坟,天快黑了,再不去,怕是赶不及回来了。” “放心,在关城门之前,我一定会回来。”张捕头再次拍拍小林的肩,转身离去。 看着张捕头打着伞走远,小林好奇地问正巧路过的师爷,“赵师爷,头儿是去祭拜谁啊?不是说头儿的老家不在这边,他怎么会有人要拜祭?” 赵师爷是个留着鬍子的中年男子,他横一眼小林,道,“别人的事,你少打听。” 小林撅撅嘴,不高兴地说,“不打听就不打听。” 张捕头出了衙门,回到住所,换了身衣服,拿起早早买好的纸钱,香烛等,出了门。这时,天上的雨越下越小,最后,雨停了。一手拿着伞,一手提着装有纸钱,香烛的篮子,张捕头不急不慢地往城外走。 雨虽停了,地面还是湿的,走在上面,打湿了鞋子,脏了衣摆。 城外远处的一座山上,此山很荒凉,周围没有人烟,连坟也只有一座。张捕头走到那座坟前停下,蹲下身,拿出香烛一一摆上,然后拿出纸钱用火摺子点燃。燃烧而出的烟雾向上飘,飘到那坟前的墓碑上,墓碑上赫然写着:李公子之墓。 ☆、六 烧完纸钱,元宝,张捕头坐到墓碑旁边,伸手抚摸石碑上的字。轻轻嘆口气,张捕头想,他对李公子动了心,以他的性格,一旦动了心,很多事便不由自主地为李公子着想。 从张捕头在李府留宿那一晚开始,李公子便时常出现在张捕头身边,直白地完全不找藉口,就是来找张捕头。张捕头很头疼,但看到李公子脸上开心的笑,又不忍心责备。他们在一起会做很多事,赏花,下棋等等,两人之间的感情一天天,一点点加深,可,好景不长。 皇上派下巡按彻查关于贩卖私盐一事。听到这个消息,张捕头第一个念头就是担心李公子被牵涉其中,查私盐一事,李公子是商人的首位,枪打出头鸟,李公子的处境很不妙。 第4页 果不其然,巡按一来,首先给了县老爷下马威,再命人前去传李公子。巡按不用衙门的人,而是用自己的人,显然不相信这些捕快。李公子被传来,面对张捕头关切的眼神,一眼也没看。张捕头自知现在是非常时期,他们的关系不可暴露,所以没多做什么多余的事。 巡按遣退了所有人,只留下李公子谈话,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贩卖私盐一事,所牵涉的地方,本该都仔细调查,张捕头不知道巡按收到可什么情报,着重调查他们这个地方。 张捕头心急,很快去找李公子,想询问情况。李管家出来回话,李府闭门谢客,李公子谁都不见。张捕头不甘心被拒之门外,跳墙进去,找到李公子的房间。 李公子似乎早料到张捕头会来,将房门紧锁,说,“回去吧,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因为巡按彻查私盐一事?”张捕头询问,“你若真和此事无关,就该想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你这样只会让人误会。” “别说了。”李公子语气淡漠,道,“多谢张捕头的好意。管家,送客。” 再不情愿,张捕头还是被请出了李府。张捕头明白李公子是想避嫌,便将全幅心力投入到寻找真相中。然而,张捕头开始调查还没十天,巡按突然下令,私盐案告破,罪魁祸首是李公子。张捕头不信,与巡按争论,巡按扔出一堆文案,还有一个帐本。 那个帐本上记载着私盐买卖的人员,首犯赫然是李公子,那些文案,大多是李公子贿赂官员,又收取下面之人贿赂的书信。证据确凿,巡按再唤来一名人证,那人证竟是李公子的小厮,他将李公子买卖私盐的事情和盘托出。张捕头不愿相信,他认为李公子不是那样的人。 巡按见张捕头不相信,特命他去抓捕李公子,好当面询问。张捕头急忙去找李公子,衙门的人,巡按的人都紧跟在他身后。来到李府,李府已然萧条,进府之后没见到一个下人。张捕头等人一走进来,李公子站在大厅,身着淡淡青袍,微微而笑等着他们。 张捕头髮话,让他们等在外面,众人各自望望,没有反驳。张捕头走进大厅,看着面前一脸笑意的李公子,心中百味杂陈。“我要听解释。” “没有解释。”李公子淡笑,道,“张捕头,你是衙门里唯一没有把柄在我手上的人。没有把柄,便制造出把柄,所以,和你的一切,都是假的,为的只是利用你。” “还有吗?”张捕头直视李公子,问,“你要告诉我的话。” 直直看着张捕头,李公子非常认真地说,“那些证据都是真的,一切都是我做的。” 张捕头走向前,抓住李公子的衣襟,死死盯着他,“我有判断力,我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你什么都可能骗我,唯有感情不可能!” 注视张捕头的双眼,看进他的内心,李公子沉默片刻,向前靠进张捕头怀里,“张捕头,你要尽忠职守,只能抓我归案,其他什么都不要想,我只是一个犯人。” 紧握双拳,张捕头有股冲动,他想带李公子逃,可他心中明白,这不可能。“李公子聪明绝顶,为什么不为自己找一条出路。” “因为聪明反被聪明误。”李公子眼神定定地看着一个方向,回答。 随后,张捕头抓李公子归案。因为人证物证俱全,李公子也直认不讳,最后结案,判定李公子死刑,家人发配,家产没收。然而早早的,李公子已遣散家中所有人,所以,最后处刑的只有李公子一人。 ☆、七 张捕头抚摸冷冰冰的石碑,四周天色渐渐暗沉,他却不愿挪动一步。要说张捕头此生最后悔什么,便是没有在李公子还活着的时候,带着他逃,即便以后成为朝廷要犯,也好过如今浑浑噩噩,了无生趣的日子。 李公子被关在死刑牢房里,到时间便处决。张捕头走进昏暗的牢房,来到关押李公子那座牢前,看着李公子一身单薄的囚衣穿在身上,整个人蜷缩在墙角,心中微疼。 “需要什么,我去给你准备。”张捕头轻轻问道,语气中满是爱怜。 摇摇头,李公子抬头看向张捕头,昏暗的牢房里,李公子脸上仍然挂着浅淡的笑容,“什么也不需要,只要以后每年清明节和忌日,你能来看看我,就足够了。” 皱眉,张捕头恨铁不成钢,道,“为何要那么快认罪,即便人证物证俱全,也要移交京城,由皇上定夺。” 微微笑着看张捕头,李公子道,“都是一样的,只是早晚而已。” “哪怕多一天也好。”张捕头手指抠着牢房的栏杆,声音嘶哑道,“哪怕多留你一天在这世上。” 李公子起身,走到张捕头面前,两人隔着牢房的栏杆对望。李公子伸出手,握住张捕头的手,轻轻抚摸他已然破皮的手指,“是你抓住了要犯,你立了大功。” “我……”张捕头急忙想解释,李公子阻止了他。 “听我说完。”李公子认真说道,“这是你的功,哪怕不能高升,也有赏赐,你该得的不要推辞。还有,不要想着为我做什么事,这样的结果最好。” 张捕头轻轻摇头,道,“这样的结果不好。” 对着张捕头微微笑,李公子低头在他手上印下一吻,“记住我说的话。” 记下李公子的话,张捕头出了牢房,他一夜辗转难眠,心总不安。天刚明,有个小捕快前来通知,李公子死在牢房里,死因,服毒自杀。张捕头感觉脑中‘嗡’地一声,仿佛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匆匆赶到牢房,张捕头只来得及看见仵作把白布盖在李公子身上。 张捕头抬脚欲上前去,被随后赶来的县老爷命人抓住。牢房里,巡按,仵作等人都在,张捕头此时冲出去,送的可不止他一个人的命。张捕头被县老爷派人关起来,直到李公子入葬之后才将他放出来。 所谓入葬,不过是草草埋葬,挑的还是十分荒凉的郊外,野兽居多,人迹罕至。张捕头被一个捕快带到李公子的墓前时,他愣愣地看着那里,不前进,也不动作,就那样看着看着。张捕头在李公子墓前站了几天,最后还是县老爷派人来将他押走。 县老爷知道张捕头难受,无处诉说,只能憋在心里,谁也没办法帮他。张捕头此后话少了,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发呆,他一直记着李公子的话,每年李公子的忌日和清明节都来。 今年是第五个年头,回首往事,明明清晰如昨,却过了五年。天色全暗下来,月亮静悄悄挂在天空,除了微微的月光,这四周再无什么光亮。张捕头今日想就这么陪着李公子,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想。 眼角瞄见什么耀眼的亮光,张捕头转头看过去,对面山腰处,有着两个光电,犹如野兽的双眼,猩红,闪烁。这样的深山老林,怎么会有光亮,张捕头起身,就着月光,下山,前往对面山上。 穿山越林,张捕头来到光亮的源头,从灌木丛中走出,张捕头看到一座大宅子,此宅子掩藏在深山之中,竟没人发现。而张捕头所看到的亮光,便是宅子前悬挂的两个灯笼。此宅子没有匾额,也不知什么人居住在里面。 第5页 走到宅子前,张捕头敲了敲门环,等了半晌,没人来应门,张捕头便又敲了敲。片刻后,门从里打开,看到开门的人,张捕头一愣,“李管家?” 李管家做出一个请的动作,恭敬道,“公子已等候多时。” ☆、八 听到李管家的话,张捕头心中狂跳,满含希冀。随李管家进入宅子,一路上很安静,他们在一个屋子前,李管家停下,敲敲门,“公子,张捕头来了。” 屋里的人一愣,唇角扬起微笑,“让他进来。” 熟悉的声音响起,仿若那消失五年的人,张捕头愣愣地站在原地,不敢置信。李管家推开房门,请张捕头进去,张捕头呆呆地走进去,李管家关上房门,退下。 进入房中,张捕头看到一个背对着他站着的人,那个人是那么熟悉,那么让他激动。张捕头走向前,来到那人身边,微微颤抖着声音说,“是你吗?” 那个人转过身来,清俊的面容,唇角挂着浅浅的微笑,“是我。” 张捕头震惊地无法言语,他一直以为已经死去的那个人,就那样活生生站在他面前,对着他笑。李公子拉过张捕头的手,道,“先坐下,你想知道什么我全告诉你。” 平復难以掩藏的激动情绪,张捕头点点头,随李公子坐下。 慢慢的,李公子将五年前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五年前,巡按还没到的时候,李公子就已接到消息,私盐之事他虽没有参与,但抵不过官商勾结,想至他与死地。 为此,李公子从那时起,便开始将家产转移,遣散人员。后来,巡按传唤李公子,明里暗里提示想让他认罪,民不与管斗,李公子只能退步。 而后,李公子被关入天牢,假死。李公子答应认罪,甚至那些证据都是他帮忙所提供,但他也开出了条件,一是让张捕头抓他,二是他死后留他全尸,埋在他指定的那座山。这两件事对于巡按那种高官来说,再简单不过,也不屑反悔,便都应了下来。 至于为什么不把这些事告诉张捕头,甚至住下之后也不通知他,只是李公子的私心。李公子虽逃过一劫,毕竟身负罪责,张捕头为衙门做事,他不想害了张捕头。 不断踌躇之后,李公子将他和张捕头之间的缘分,交给上天决定。每年清明与他忌日那天,他都吩咐管家在门口挂上两个灯笼,夜晚时,对面山上一定能看见,看见了而不来,便是他们无缘。 张捕头以前一直是赶在关城门之前回去,自然看不到那灯光。阴差阳错,五年的时间,若非今日的机缘巧合,张捕头看见了那灯光,好奇之下找过了,他们便会一直错过。 一切事情解开,张捕头与李公子终还是缘分未尽。灯笼摇曳,蜡烛光亮闪烁,人,也该歇下了。阔别五年的缠绵,他们,今夜将是怎样的激情。也只有此刻,他们不用想以后怎么走,只要好好感受彼此,爱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