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两讫》 第1页 《人情两讫》叔九寒添 文案: 什么样的人最可悲? 把爱情寄放在没有心的人身上最可悲。 没有心的人,哪来的感情? 心不在这里,又谈何爱情? 所以,没有谁欠谁,没有谁对谁错,因为没有相爱,说不上相负,自然谈不到相恨。 到头来才知道,所求的不是我爱你,而是对不起。 甚至,连对不起都不需要。 另:不要被文案带偏。 内容标籤: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小七(简七律),鹿钦原 ┃ 配角:慕临羡,白泽,朱厌,安遇,司城正哲等 ┃ 其它:小甜小虐小温馨 第1章 第01章 人偶 “这世上有钱买不到的东西,也有错过时机再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程若愚嘴里咬着支烟,没点,随着他说话一抖一抖。 身后夕阳无限好,漫天霞辉,磅礴恢宏,斜落在两人身上。 “哦?”鹿钦原正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随口说:“那你带来给我看看。” 程若愚有些为难,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下了决心,他说:“明天,我给你送来。” 鹿钦原不在意的应了一声,没放在心上。程若愚却是个言而有信的,果然在第二天天将暗了的时候准时登门,还未进门便扯着嗓子嚷:“阿原,阿原,看我给你带来的好东西。”一面指挥着人把一大箱子抬了进来。 束秀赶上来,冷着脸说:“小声点,哥在休息。” 程若愚一只胳膊揽住束秀,涎着脸笑:“哎,秀秀别这么严肃嘛,来,给哥啵一个。” 束秀气得涨红了脸,一个过肩摔把程若愚扔在地上,照着程若愚狠踹了两脚,程若愚抱着肚子嗷嗷直叫唤:“阿原阿原,你再不下来你家小尾巴要杀人了!” 听程若愚这么喊,束秀朝楼上看了一眼,趁鹿钦原还没出来,又上前补了两脚,投给程若愚一个鄙视的眼神,头也不回进了厨房。 “你又欺负束秀。”鹿钦原从楼上下来,手里还握着一本书。 程若愚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嘻嘻笑道:“他都把我揍成这样了,还说我欺负他。” “那束秀怎么气成那样?”鹿钦原眉目疏朗,笑容温和淡然,语调轻缓,即便是调笑也是不紧不慢的:“你一来他肯定要拿我出气,现在肯定又在给我泡茶吧。” 程若愚朝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点点头,嘴上却说:“我想喝他都不给我泡呢,阿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鹿钦原穿着一身白色休闲家居服,随意干净,闲闲一坐,摊开手里的书就要看,不经意瞟到客厅里突兀的纸箱,眉毛微微一挑:“那是什么东西?” 程若愚这才想起来此的主要目的,指着纸箱说:“我从玩偶里挑出来的极品,你打开看看。” 鹿钦原直起身,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漫不经心的笑道:“我随口那么一说,你还当真了,你知道我不沾这个,你自己留着玩吧。” “就当个物件摆在那儿好看呗。都抬来了再抬回去,麻烦!”程若愚说着看了一眼外面,天已经大黑,他站起身:“今天约了朋友,我先走了。”走了两步折回来,朝着厨房扬声说:“秀秀,我走了啊。” 等程若愚走了,束秀端着一杯茶走了出来,鹿钦原噗嗤一声笑了:“回回都这样,你们俩闹脾气为什么捎带上我?”却伸手问束秀要茶喝。 束秀本来很生气,鹿钦原一笑顿时怒气全消,但脸上还有点挂不住,放茶的时候稍微用了点力,杯底磕在玻璃桌上发出一点声音,束秀第千万次强调:“喏,茶,一点都不许剩。” 茶是参茶,鹿钦原睡眠一直不太好,齐岳特地给他买了参茶让他一天不落的喝着,养胃安神,明明是好东西,鹿钦原却如同喝药一般对付,束秀便捏住他这点,程若愚来一次束秀便亲自泡一杯参茶给鹿钦原,意在告诉鹿钦原,程若愚来,我不高兴! 鹿钦原笑着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示意束秀把箱子拆开。 束秀拿起桌上的水果刀上前,动作利落,上下左右一划,纸箱分做四角八瓣花开一般敞开,正正的中间里,睡着一个人鱼打扮的少年。银色鱼尾泛着淡淡蓝晕,乌黑的长髮披散开来,半遮半掩的裸(茄子)露皮肤白皙如脂,耳朵被捏成尖尖的精灵耳朵,软小的耳垂上缀着十字架耳饰,耳垂还泛着微微的肿红,应该是刚到的未经训练的玩偶。 鹿钦原微微弯腰,用书本抬起少年的下巴,少年双眼安然微闭,每一根睫毛都很长,疏淡有秩的在眼帘下投下淡淡暗影,唇形很漂亮,像是经过能工巧匠细细雕琢过,挑不出一丝瑕疵,唇色是极浅的淡粉,稍显几分清冷。少年左眼角下方纹着一个繁体“柒”字,周围细细密密的纹着花饰,那个花饰鹿钦原认得,是“玩偶之家”的标记。 玩偶之家是一个疯狂的天堂,只要你能够描述出理想玩偶的模样,付出大笔昂贵酬金,到了约定时间玩偶之家就会给你一个与你梦想中一模一样的玩偶。成为玩偶的人大都丧失了自由,其中也不乏为钱财出卖自己作为人的资格的疯子,但本体大多数是通过交易来获取,也就是人口(茄子)交易。 程若愚对美有一种近乎变态的苛刻,并且衷于自然之美,因此对本体的要求也极为挑剔,所以至今玩偶之家真正推出的玩偶并不多,但每推出一款玩偶都会受到上流社会的追捧,每一款玩偶都会拍到天价,甚至有人不惜为此倾家荡产。而那些为此倾家荡产的人从此会被玩偶之家划入黑名单,程若愚不允许自己花费大量心血制造出的玩偶到沦落街头的境地,程若愚就像是缔造者,不但给予完美的外貌还会保障玩偶的物质基础。 这一个人鱼少年几乎未做任何改变,的确算得上是花钱也买不到的极品。 鹿钦原站了起来,挥了挥手中的书卷:“送他去客房,给他换身舒服的衣服,醒了叫我。”接着拨通程若愚的电话,过了很长时间电话才被接起来,似乎是在娱乐会所里,那边音乐十分嘈杂,程若愚嗓门很大的嚷:“阿原,你说什么?我这边太吵了你等一下。” 过了一会儿,程若愚的声音清晰的传了过来:“阿原,怎么,是谢我送的那礼物?你还满意吗?” 鹿钦原靠坐在沙发上摆出舒服的姿势,语调悠然:“你怎么捨得的?” “说真的,我现在就后悔了。”程若愚哈哈笑了两声爽朗道:“阿原你在家养伤,我怕你闷着,你喜欢就行,我还担心你不收呢。” “不错。我收下了。”鹿钦原收了电话,伸手摸了摸掩在衣服下的枪伤,冷然的眸子里透出嗜血的阴沉。 第2页 在上泞市,鹿钦原号称是弱阎王,手下有十殿阎罗坐镇,百鬼驱遣,传的神乎其神,好像真就成了神话里掌管地府的神君似的。其实,也不过是一个有血有肉,会流血流泪的普通人而已,也会疼也会怒,也会锱铢必较,杀人不眨眼。 敢对他下手的,无非就那么几个人而已,而目前,除了鹿青霜,鹿钦原不做他想。 鹿见微打江山的时候轰轰烈烈,手上人命无数,好战嗜血的性子让他过不惯平稳日子,便从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找回来两个儿子,暗中进行填鸭式培养,然后放出来看他们暗中厮杀。照鹿见微的本意是,乱世出英雄。 只不过这场厮杀后来慢慢变了味道,因为观众没有遵守规矩,涉足了这场本来就不公平的游戏。 “哥,那小子醒了。”束秀长了一张与年龄不否的娃娃脸,经常被人误认成小弟弟,为了彰显自己的威势,他很少笑,即使是对着自己敬畏的大哥也是一样。 鹿钦原有时候会逗他,心情好或不好的时候,看着束秀气得一脸通红而不敢发怒的样子,总是让人赏心悦目。 “小七,出去了一定要好好生活,不要担心我。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会去找你,等着我。” 沉稳冷静的声音急促的说完,黑暗也随之吞噬了他的意识。小七只记得那张冷峻瘦削的脸面,眸中隐忍的坚毅不改的情愫。 “醒了就张开眼。”耳边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小七颤颤的睁开眼,微微侧头看坐在床边的人,一身白色家居服,眉眼细长,面容俊美,带着客气的探究:“你叫什么名字?” 面前的人眉目温润,通身风流儒雅,眸中含着点点兴味,唇边噙着丝微笑,淡淡的却让人觉得心里发寒,在他面前小七感觉自己无所遁形:“我叫小七。” “是因为这个?”鹿钦原伸手点了点他左眼角下方的朱彩纹身,那朱彩是淬了血一般的红,比院子里开在枝头的石榴花还要浓艷。鹿钦原像是发现了什么,低头凑近了些,近到能从小七的瞳仁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小七的眼睛很大,宛如两颗滚圆饱满的杏子,瞳仁比常人大了许多,颜色又十分清浅干净,望着人的目光显得几分冷冽,天生的凉薄,眉目又极精緻,冷然动人,漂亮如画。 “你这双眼生的不错。”像琉璃,像星辰,像大海,像镜子。点在小七纹身上的手指移到他的眼睛上,感受着指尖传来的震颤,有一瞬间鹿钦原想要把这双眼睛抠出来,做成装饰品摆在那儿,一定会很吸引人。 他问小七:“你害怕失去眼睛后的黑暗吗?” 小七眨了眨眼睛,好像在说,你觉得呢? 鹿钦原心底生出一种错觉,他觉得这双眼睛不应该长在小七这张脸上,可是又觉得除了小七这张脸,没有哪副面孔能配得上这双眼睛。 这种矛盾的情绪让鹿钦原烦躁,盯着小七的眼睛时而茫然时而狠厉,看得小七也跟着心惊胆战,便伸手戳了鹿钦原一下,一指头准确无误的戳在伤口上,好像那伤是他拿枪打出的一样,不偏不倚,如果不是包着纱布,细长的指尖几乎要戳进伤口量一下深度。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设定与《夜以祭情》有某些重合,因《夜以祭情》中没有完全写出那种想要的感觉,有的感觉还好但没表达完全的设定用在了此文中,所以本文除了有相似设定,其他一概不一样,感兴趣的可以两篇文比较着看。 第2章 第02章 义务 鹿钦原疼的闷哼一声,瞬间回过神,一把抓住小七的手扯过来,强迫小七抬头看着自己,不悦道:“首先我需要告诉你你的身份,在这里你不是作为一个人存在,而是一个玩偶。玩偶的义务是听话,取悦自己的主人,玩偶没有自己的权利,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附庸品。明白了?” 小七浅灰色的眼珠微微滚动了一下,保持着仰头半趴的姿势提出疑问:“换句话说,你可以随时杀了我,我的生命随时都有可能结束,我的命掌握在你的手里。” “你理解的很正确。”鹿钦原松开小七,坐正身子,放缓了语调说:“我不是嗜杀的人,只要你好好待在我身边,规规矩矩不要做出出格的事,发挥你作为玩偶的价值,我会考虑给予你人的尊重。” “什么事算是不出格?怎么做算是有价值?”小七前倾了身子往前爬了爬,鼻尖几乎要顶上鹿钦原的,唿吸间两人气息交融。一股淡淡草药香萦绕鼻尖,鹿钦原低笑一声,伸出一根修长的指头顶开小七的脑袋:“你身上有药香,生病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小七表情严肃:“如果做不到,你会怎么处置我?” “你不会想知道做不到的后果。”鼻尖总是闻到淡淡的药香,若有若无,鹿钦原忍不住凑近了些,药香依旧浅淡却清晰了很多,这药香似乎与小七融为一体,成为了他的体香。 随着鹿钦原靠过来,小七不得不往后挪,鹿钦原追问:“有体香的人少见,体香是药香的更不多见,小七,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鹿钦原只是随口试探却敏锐的察觉小七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很快镇静下来,像是没听到一样低头摸了摸耳朵,摸到一部分不属于自己肉体的东西,抓挠着撕下来放在掌心伸向鹿钦原:“我听说猪耳朵调黄瓜是最好的下酒菜,不知道精灵耳朵跟猪耳朵是不是一个味?” 鹿钦原接过来放到一边,做出一副问询的样子:“不要迴避问题,不要拿失忆来搪塞,我不会信。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有名有姓,不是代号。” 鹿钦原观察着小七的表情,大大的眼睛毫无畏惧的与他对视,清浅的瞳仁轻微颤动,莹莹秋水涟漪轻漾,仿佛一滴晶莹剔透的水晶,只要轻轻一口气便能把那泪水吹落,引得人不忍心继续逼迫。 果然应该把这双眼睛挖掉! 看到小七脸上与眼睛里截然不同的情绪同时出现在同一张面孔上,鹿钦原更坚定了自己心里的感觉,他伸手勾住小七的下巴抬了抬,笑得温文尔雅:“生这个字给无数人希望,也给人无数失望,比如痛不欲生,生不如死,都不是值得追求的生活。” 小七微微低垂了眼眸,过了好久才说:“我会履行玩偶的义务,你能不能不要逼我,我告诉你我的名字,行吗?” “呵,”鹿钦原勾着小七下巴抬高,强迫他与自己对视,寒潭似的双眼凛冽无情,声音却低沉轻缓:“你知道玩偶的义务包括什么,就敢随便答应!” 那眼神锐利带着浓浓责斥意味,近乎狠厉的逼视,压迫得小七闭上了眼,他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有什么不对,也不明白鹿钦原那眼神里所包含的意思,这不是他所期望的吗,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好像自己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混帐话。 他能感觉到喷在脸上的气息,眼睫不受控制的乱颤,想睁开眼睛又怕对上让他畏惧的视线,小七心里一阵惶然,却听耳边一声微微嘆息:“给你一个机会,好好表现。” 第3页 “唔。”小七挫败的低下头,沉默着不再说话,垂下来的头髮让人看不真切他脸上的表情,看样子十分委屈。 鹿钦原真的笑了出来,伸手揉揉小七的头:“说,叫什么?” “简七律。”声音也闷闷的,伴随着从肚子里传来的咕噜一声,更加的可怜。 鹿钦原把人拽起来背对着自己跪坐在床上,抽出一根髮带帮他把头髮低低的束起,拍拍他的肩膀:“转过来。”看他一副委屈得要落泪的模样,撑不住又笑了,放缓声音哄他:“好了,肚子饿了吧,下去吃饭。” 小七听话的亦步亦趋跟在鹿钦原三步远的地方下了楼,管家的白泽上前来说:“秀秀刚刚接了电话出去,说晚饭不用等他了。”目光落在小七身上,微微一转便移开,轻飘飘瞥了鹿钦原一眼,抿着嘴微微一笑。 鹿钦原无视白泽的打量,随口解释:“这是小七。” 白泽笑着点点头:“若愚跟我提过,”他看小七一眼,笑道:“长得不错,那双眼睛真黑。” 说着话已经到了饭厅,佣人已经摆好了饭,鹿钦原当仁不让坐在主位上,小七便跟着坐在左下首。 白泽在右下首位上坐下,伸手拿了个鸡蛋剥起来,他手指细长苍白,动作却极为灵活,很快便剥完一个,一伸手递到了对面:“小七,给你吃。” 小七接过来道谢,自我介绍道:“我是简七律。” 白泽嗯了声,低头继续剥鸡蛋,这时一个穿厨师衣服戴着高帽的人端着一白瓷盅走进来,直接将白瓷盅放到白泽面前,掀开盅盖,顿时一股香热气息扑面而来,沙棠说:“甘蔗山药汤,趁热喝了吧。” “先搁着,等我给你剥鸡蛋。”白泽手上动作不停,片刻便剥出一颗白润的鸡蛋,抬手将鸡蛋顺进沙棠的碗里。 沙棠挨着白泽坐下,夹起鸡蛋三两口吞下去,吃的太急噎着了,忙灌了一口粥,拍着胸口顺食,却忽然抽了抽鼻子,沙棠鼻子很灵,戳白泽一下:“好像有草药的味道,很淡,小白你闻到没有?” 白泽摇摇头,没说话,只专注喝汤,心里却怀疑,程若愚是否脑子进了水,怎么变得如此大方?但他相信程若愚即使没那么大方也不会做出不利鹿钦原的事,不看僧面还要看他白泽的面子,量程若愚不敢耍什么小心机。 一直默不作声的鹿钦原,放下手中的筷子,站起身道:“沙棠,以后多做一个人的饭。” 沙棠目光一转看到跟在鹿钦原身后的小七,瞭然的点点头,白泽说:“那是小七,若愚送来的。”沙棠的目光里便露出几分同情。 鹿钦原习惯睡前阅读,不拘什么类型的书籍,看两页权当睡前小娱。 卧室里立着架大书橱,里面满满的摆放着各类书籍,鹿钦原走过去随手抽了一本,半躺在床上开始看起来。跟着进来的小七立刻被这架书橱吸引了视线,把枕头往地上一扔跑到书橱前,试着伸了伸手,但是他看中的书位置太高够不着,扭着头去看鹿钦原,希望他能帮助一下自己。但是鹿钦原对此视若不见,全神贯注的将精力投入到面前的书里,不捨得分一点神给任何人。 小七微微蹙眉,明亮干净的眸底染上一丝无助,目光灼灼,热烈而希冀的望着鹿钦原,目不转睛,淡粉的唇紧抿成一条线。 站的久了,小七便靠着书橱坐下来,抱着双膝蜷缩着,目光却片刻不从鹿钦原身上移开。鹿钦原身上套着宽松的睡衣,胸口微敞露出强健的胸肌,俊美的脸上一片宁静,眉眼低垂隐去白日里的肃杀,在灯光下显得柔和温雅,端着书的模样认真而满足,小七一时不捨得打扰他,默默的收回视线,紧了紧抱着膝盖的手臂使劲缩了缩。 “过来。”小七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大脑却准确无误的做出正确反应,身体先行的一下子蹦起来,几步跑到床前,低了头去看鹿钦原手里的书名。鹿钦原翻过来给他看,是龙应台的《目送》,鹿钦原问:“想看?”朝里让出一点位置,小七立刻爬上床抱膝坐着,小心翼翼避开碰到鹿钦原,伸着脑袋看书上的文字。 鹿钦原合上书,慵懒的往后一靠,淡淡瞟了小七一眼,勾唇一笑:“你的眼睛很漂亮,也很会说话,但是我更喜欢语言的表达,有话可以说,不要拿眼睛勾人,知道了?” 小七不满的瞪过来,鹿钦原拿书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我刚说的话没听到?喜欢看书?” “喜欢。”小七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把自己尽量缩得不占空间,他身量纤细,骨架瘦小,不胖,这么一缩起来小小的一团,团在床上,可怜巴巴受了多大压迫似的。鹿钦原忍不住戳小七后腰一下,小七身子一抖,往前挪了挪,忍了忍没忍住,回了一句:“君子动口不动手。” 鹿钦原把书扔给小七,双手往脑后一枕,笑着吩咐:“劳烦君子动动口,读一段。” 小七把扔在脚边的书拾起来,随便翻了一页,轻声念了起来:“我看见诗人周梦蝶的脸,在我挥手送他的时候,刚好嵌在一扇开动的公交车的小窗格里,好像一整辆车,无比隆重地,在为他作相框。我看见停在凤凰树枝上的蓝鹊,它身体的重量压低了缀满凤凰花的枝丫。我看见一只鞋般大小的渔船,不声不响出现在我左边的窗户……” 雌雄莫辩的音色轻缓低柔,淡淡然无情无欲,飘飘然浮沉不定,如泉水叮咚,幽谷迴响,明明不悲伤的文字,听来却像字字绝唱,复杂的难耐的情绪引着人追逐着这道声音,欲罢不能。想听,难过,捨弃,却不甘。 “才子当然心里冰雪般的透彻:有些事,只能一个人做。有些关,只能一个人过。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 鹿钦原微微闭目,耳边的声音渐渐的小了下去,直到腿上压下一道重量,小七捧着书直直歪在鹿钦原身上,浅浅的唿吸声微弱的传来。鹿钦原想抽走小七手中的书,抽不动,便放了手,自己朝里挪了挪,给他盖上被子。 即使给了他空间,小七仍旧将自己蜷成紧紧的一团,脸埋在胸前,小心翼翼的唿吸,无意识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用自己柔弱的外壳包裹着自己,寻求一份属于自己的安宁。 鹿钦原从懂事时便自己一个人睡觉,他以为自己会不习惯小七的存在,却意外睡得很安稳,半夜里却被一声低低的哀鸣惊醒,鹿钦原借着床头灯微弱的灯光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仔细听那声音哀哀的祈求:“不吃行吗?就一次,求你……”低低的饮泣,哀伤凝噎。 小七更加缩紧自己,努力把自己缩小,像是要把梦中的哀伤挤出自己的梦境。鹿钦原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给他无声的安抚,小七缩紧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像一只刺猬慢慢收敛怒张的尖刺。 鹿钦原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一只手去分开小七紧紧交握在胸前的手,堪堪触碰到,鹿钦原指尖勐地一缩,继而缓缓覆上。这双手修长瘦削,骨节分明,是一双配得上小七这张脸蛋的手,却也冰冷的没有一点暖意。 第4页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没存稿,今天有事发晚了,所以两更 第3章 第03章 散心 起居室设计着巨大的落地窗,视野十分开阔,窗外正对着带水池的花园,梅枝嶙峋,桃枝错落,两相唿应,兰花掩映其间,爬满花架的蔷薇撑出怡人的清凉,一株碗口粗的石榴树顶着满树的火光霞焰,灼灼燃在枝头。池中荷叶才出水面,岸上栀子绿叶新发,丹桂倚腊梅靠,菊隐芙蓉俏水仙,小七细细的数了一遍,恰恰好月月花开月月芬芳。 小七穿着宽大的拖鞋,身上套着昨天那件能容他两个身板的肥硕睡衣在花园里散步,闻着花香听着鸟鸣,清晨露水清凉,阳光和煦,让人舒心不已。 鹿钦原下楼比较晚,透过落地窗一眼看见在花园里穿梭的小七,过于肥大的睡衣让他看起来像只随时飞走的小飞鼠。 白泽尽职尽责的前来询问:“需要把简少爷叫回来吗?”说完悄悄看鹿钦原的反应,不知道自己对小七的这个称唿鹿钦原接不接受。 “让他再玩会儿。”索性鹿钦原并没在意,皱着眉打了个哈欠:“叫齐岳来。”他没有晚起的习惯,多年养成的生物钟让他不管多么劳累晚睡都不会改变,除非是用了药,敢给他私下用药而不告知的只有他的私人医生,齐大医师有这个胆子。 白泽握着电话面无表情的听着里面传来的和谐之音,心里把齐岳骂了一遍,忙着就别接电话,接了电话不说话还让人听春宫算怎么回事。 挂掉通话,白泽一本正经的向鹿钦原汇报:“齐医生忙着呢。”鹿钦原眼神冷冷的扫过来,白泽笑笑继续锲而不捨的打电话传人。 沙棠摘下围裙过来请鹿钦原用早餐,鹿钦原嗯了声,吩咐:“叫小七进来。” 小七顶着满头露水满身的凉气跑进来,乖乖坐在鹿钦原右手位置。鹿钦原拿着餐具凉凉的说:“处理完事情,带你去买衣服。”喊还在拨号的白泽:“小白先来吃饭。” “哦,来了。”白泽拨着号走进来,脸上还带着笑。 放在床头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催命一般。 “赶紧滚去接电话,吵死了。” “嘭”一声巨响,齐大医师又被自家那口子给踹下了床,齐岳揉着屁股坐起来,望着床上衣衫不整的心上人嘿嘿傻笑:“加加,你这个样子更有味道了。” “滚!”闵加怒目一瞪,可惜看在齐大医师眼里那就是赤(茄子)裸(茄子)裸的引诱,顿时齐岳十分不争气的咽了口吐沫。 “还不快接电话,皮又痒了是吧。”闵加眼底水汽氤氲,微勾着唇角提醒,懒洋洋的嗓音低哑撩人。 齐岳腆着脸爬上床,捉住闵加的手摁在胸口,羞答答的说:“我就知道,加加你是心疼我。”说着上下其手,缠着闵加又来了一回。 齐岳怀抱着心上人接通电话,话里话外尽是餍足的慵懒:“小白啊,知道坏我好事是什么下场么?” 白泽举起电话对着鹿钦原,鹿钦原知道是电话通了,冷哼一声:“立刻滚过来。”白泽收回手机贴在耳朵上,对着电话里说:“听到了吧,赶紧的。” 吃完饭,鹿钦原坐在沙发上看书打发时间,小七凑在旁边借光,不时拨弄一下鹿钦原挡住字的手。齐岳赶到的时候,已经看完了一章,正在往下一章过渡。白泽怕被波及躲得远远的,顺带着把守在四周的佣人清走。 “鹿哥。”齐岳笑的满面春光,一眼瞥见偎在鹿钦原怀里的软玉,殷勤的挨着小七坐下,翘着二郎腿抱着肩膀盯着小七良久,捏着下巴说:“肤如凝脂,吹弹可破,口若朱樱,眉似细柳,这小白脸长得不赖,就是那俩眼睛跟白捡了两颗大琉璃珠子塞进眼洞里去似的,也忒大了点,有点渗人。” 小七往鹿钦原身边靠靠,不客气的踹齐岳一脚:“离我远点。” 齐岳被踹开一点距离还想往前凑,鹿钦原叫了声他的名字,嗓音慢而缓,却压不住语气里的威严:“齐岳,你给我下药。” “冤枉,鹿哥!”齐岳哀嚎一声,猴子似的蹦出去很远,讨好的解释:“我没下药,只是药里有安眠成分,您不喜欢,我立刻给您换。” “换,下次再自作主张,我请闵加来喝茶。”鹿钦原把书塞小七手里,抬眼看到束秀进门来,朝齐岳挥了挥手,齐岳逃也似的拔腿就跑,匆匆跟进门的束秀打了个招唿,旋风似的卷没了影。 “猴似的,可惜了闵加,怎么就给他吃得死死的了?”束秀非常看不上齐岳,活脱脱一衣冠禽兽。他在鹿钦原对面坐下,瞄了眼低头看书的小七,正色道:“事情查出来了,哥您猜的没错,是鹿青霜下的手,鹿纯钧也没能倖免,最近好几个场子被人砸净了,前几天双方交了手,不过没有死伤。咱们还是按兵不动?” “不着急,先让他们玩吧。”鹿钦原侧头看了眼小七,伸手扶着他发顶往上抬了抬:“别低头太近,伤眼睛。”小七微微挺直腰背,抬高头,往一边躲了躲。鹿钦原搁在小七发顶的手顺势用力揉了一下,对束秀说:“我要出门,你安排一下。” 束秀顿时如临大敌:“干嘛?” “散心,顺便给小七买两件衣服。”鹿钦原别有深意的望着束秀:“你紧张什么,怕我跑了你跟着就是。” 束秀本是回来休息的,这下哪敢休息。亏鹿钦原还敢大言不惭说什么怕他跑了,也不知是谁,几年前圣诞节心血来潮想看圣诞老人,临出门说出去散散心,转眼就散到美国去了,电话也不接,把一干手下人急的差点集体引颈自杀。 鹿钦原盯着束秀眼底的黑影,很体恤的说:“让朱厌跟着,你在家休息。” “别,我不累。”束秀连忙拒绝,上次就是朱厌跟着出去,结果呢,挨了一枪子回来。 上一次鹿钦原受伤朱厌非常自责,这次说什么也要跟着。朱厌是个大块头,虎背熊腰,巍峨如山,横眉立目,十分兇恶的样子。鹿钦原不愿意带他,朱厌甚是苦恼,忍不住向束秀求救,见他食指悄悄的指向一边,顺着束秀手指的方向,只见一道羸弱瘦小的身影正在踮着脚尖够挂在墙上的一把木制长剑,及腰长发用黑色髮带束在身后,衬得一把细腰如柳,左摇右摆,颤颤巍巍大有不拿到手不罢休的韧劲。 这个小少年朱厌早晨见过一面,他回来找白泽商量事情,经过花园时恰巧看见小少年在赏花,金色晨光照在小少年身上,明亮却不夺目,不自觉便被吸引了视线,忘却了行走,小少年察觉到他的视线便望过来,微微一笑,那笑虽轻虽淡,却耀眼得灼目,纵然是他也忍不住心底微微一漾。 似乎是察觉到朱厌的视线,小七转过头来喊他:“大叔,快来。” 朱厌几乎是毫无犹豫的走过去,俯身与还不到自己肩头的小少年平视:“简少爷有什么吩咐?”他听白泽提起,这位是程少爷送给鹿爷的玩偶,简少爷。 第5页 “把我举起来,我要看看那把剑。”小七转过身背对着朱厌,见朱厌迟迟不动手回头催促:“快点大叔。” 朱厌再怎么迟钝也不敢做出这种逾矩的事,尤其还当着鹿钦原的面。朱厌单膝跪地,拍了拍撑着的膝盖说:“你站上来看吧。” 小七看看他撑起的膝盖,伸手摸了摸:“可以吗?” 朱厌点头:“可以。” 当小七站上去时,朱厌心底嘆了一声,好轻。 制作长剑的材质并不珍贵,但是雕刻技艺却十分了得,小七爱不释手的抚摸剑身上的花纹,惊嘆不已,不舍的看了又看才从朱厌膝盖上跳下来,抚了抚朱厌被他踩的膝盖,弯着眉眼道谢:“谢谢你大叔,你真是好人。” 头次被人夸是好人,朱厌就像是头次遇见心动的姑娘夸他,心跳的极快,很是难为情的忸怩着,不知道该不该应下来。 鹿钦原看着丢人,开口唤小七:“过来。” 听到鹿钦原唤他,小七便开开心心的跑到鹿钦原身边,献宝似的说:“我知道,那是上古名剑。” 鹿钦原抬眼打量他,声音不冷不淡:“让你换衣服,不是让你跑去玩。”他也深知小七在这里哪有什么衣服可换,倒是束秀以前的衣服还能凑合:“束秀,给他换你以前的衣服。” 束秀领命带着小七上楼,留朱厌和鹿钦原独处。鹿钦原看似一卷书生文弱,气势却不输泰山压顶,回想着方才自己丢脸的举动朱厌更是一分钟也待不下去,刚想藉口遁逃,听鹿钦原说:“那么想跟着,就跟着吧。”朱厌答应一声,逃之夭夭了。 束秀和小七很快下了楼,外面的车子也等候多时,鹿钦原站起身就往外走,坐在车里等小七上了车才吩咐出发。 小七穿着背带牛仔裤搭一件米色宽松式薄款毛衣,毛衣过于宽松不时露出点小巧的锁骨,腰围太肥,即使把毛衣塞进腰间依旧显得十分空荡,裤腿往上挽了好几道沉沉缀在脚腕上方,露出黑色短袜,鞋子也大了些,走一步掉一步,还不许人扶,不过走的倒也平稳。 那般不搭调的打扮,却透着笨拙的可爱。 第4章 第04章 追杀 鹿钦原鲜少出门,除了死对头和家人,真正认得他这张脸的人也寥寥无几,鹿钦原便也大胆带着小七,身后跟着束秀和朱厌大摇大摆走进商场。 一进商场,便引来诸多瞩目,别的不说,朱厌往那一站就是一座大山,鹿钦原让朱厌车里等着。朱厌三百个不愿意也不敢违背鹿钦原的命令,束秀拍拍他肌肉结实的手臂,不无感嘆的安慰:“你目标太大,车里等着,有事给你打电话。” 这座大山便一步三回头的回到了车里。 三个人先去服装区给小七买衣服,试了半天也没定下一身,要么大了要么肥了,要么不合鹿钦原的审美,要么不合小七的喜好,最后勉强看上几套衣服让导购包了起来。然后去鞋区挑鞋子,小七对鞋子要求不大,试着鞋码正好便买了,没浪费多少时间。鹿钦原让小七换一身衣服,小七不肯,只换了一双合适的鞋子。 解决完小七的问题,三个人便慢慢闲逛起来,小七似乎没逛过商场,看什么东西都很感兴趣,伸手摸一摸,闻一闻,甚至趁人不注意尝一尝,脸上笑容不断,像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鹿钦原和束秀跟在后面,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束秀对小七的来歷担心不已:“要不让天堂鸟查一下,大智嗜美成狂,根本不在意玩偶的身份,以前他惹出的乱子还少?” “你是对若愚有偏见。”鹿钦原不担心成禹出纰漏,倒是对小七那双眼睛很感兴趣,单凭这点,也必须查到底:“让莫遒私下查,直接跟我联繫。” 束秀点头:“这件事我来安排……”还想说什么时,手机忽然响起来,朱厌的声音严肃的传过来,压得很低:“黑狼和淫凤凰进去了。” “好,我们马上出去。”挂掉电话,束秀神色凝重道:“哥,黑狼来了,要不要避一避。” “和淫凤凰一起?”见束秀点头,鹿钦原唇角勾起一抹嘲讽:“放心,他是来讨人欢心的,没空搭理我们。”说完去看小七,却不见了小七的身影,明明刚刚还在,一转眼就不见了,鹿钦原脸色一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小七逃了。朝束秀一打手势,两人分开来找。 鹿钦原神色平静,深邃的黑眸凛冽,滔天怒意隐在一片沉静里,他一个货架一个货架找过去,步履沉稳,不知不觉间匆匆而行。 时间越长,鹿钦原对小七的怀疑也越加重,内心里却挣扎着为小七找某种连自己都不信的藉口辩解,最后发狠的想,找到了小七一定要抠下他那双眼,瞎了,这样就不会乱跑了,就可以待在原地等他找过去。 鹿钦原周身的气势几乎是立刻就变了,束秀不安的回望了一眼,望着步履匆忙的背影,眼底满是担忧,鹿钦原什么时候对身外的人这么在意?一个玩偶而已,值得这样着急吗,丢了,不是正好?想是这么想,束秀还是十分尽心的找。 这么久找不到,束秀也着急,不经意瞥向一边,一片熟悉的衣角闪现在眼里。束秀向那边走了几步,看到小七正蜷坐在他左后侧货架的视线盲区,身上挂着几串袋装奶茶,兀自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似乎是睡着了的样子。刚想迈步出去,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语带关心的说:“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睡在这儿了?” 是淫凤凰鹿青霜,他身边应该跟着黑狼鹿见微,束秀撤回脚步,退回去找鹿钦原,隔着一个货架束秀看到了鹿钦原,连忙打手势。 找了几道货架,仍旧不见小七的身影,鹿钦原心底已经判定小七是逃了,面上平静,散发出的威压却越加迫人,偶尔经过的人都被他吓得躲着走。他正打算回去找束秀,如果束秀也没找到就要下追杀令,看到束秀打手势说找到了,不过被鹿见微和鹿青霜捷足先登了。 鹿钦原快步走过来,没有立即走出去,鹿青霜的声音从货架那边传过来:“好漂亮的孩子。”漫不经心的嗓音有着些微沙哑,不过依旧悦耳迷人。 随后一道低沉的声音带点讨好不失威严的附和:“你喜欢,带回去给你养着玩。” 这道声音鹿钦原听了近三十年,因为这个人的命令和恶趣味而受尽苦楚刁难,甚至丧命。但鹿钦原能做的就是拼尽自己的能力抵抗和保命,却不能给予致命的反击,因为这个人是给了他一半生命的父亲。 鹿青霜道:“他是人,不是宠物。”语气仍旧温和但话里全是不满。 鹿见微无所谓道:“人又怎样,只要你有能力,你可以把人当狗养,也可以把狗当人养。” “是啊,如果你想养可以问鹿见微,他很有经验。”鹿钦原朝束秀压了压手掌,示意他不要出来,大步走出去,笑吟吟接下鹿见微的话。高高在上的目光悲悯的放低高度对上鹿青霜的眼睛,冷冷淡淡的说:“那孩子是我的。”鹿青霜触电般立刻松开勾着小七下巴的手站到鹿见微旁边。 第6页 鹿钦原低头仔细察看小七的情况,小七双眼紧闭,睡容宁静,额角一点淤青冒着点血丝,血丝已经干涸凝结在伤口处,宛如一点艷丽的硃砂卧在白皙近乎透明的皮肤上,红白分明得有点渗人。他问:“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指名道姓,但鹿青霜知道这是问自己,他抿着唇没答话。 小七眼角下方鲜艷的纹身和玩偶之家的标记鹿见微看得清清楚楚,但据他掌握的消息,鹿钦原从来不沾这个。那么是因为没遇到自己中意的,而今突然兴致齐发,是因为这个是中意的那个?终于有人可以替代那个小东西的位置了吗?那就有意思了。 鹿见微眯着眼,唇角一抹笑意,勾起一点掩饰不住的凌厉:“鹿钦原,你果然是我儿子。” 鹿钦原抱起小七,看都不看鹿见微,瞟了眼站在他旁边的鹿青霜,语气平平道:“怎么,哑巴了,问你话不说,见了大哥连招唿也不会打,这么久以来鹿见微教给你的礼数都被狗啃了?”说的鹿青霜原本就惨白的脸又白了几分,他抿着唇不甘不愿的叫了声:“哥。”往后退了一步直接躲到了鹿见微身后。 鹿青霜男生女相,完全继承了母亲的容色,已是绝美,却生了一双桃花眼,更添了无人能挡的醉态,一颦一笑媚态迷离。然而气质却清冷矜贵,性格孤高内敛。两种极端的姿态交融在一起,让人产生征服的欲望和窥探的好奇。 此时鹿青霜默默无语的退让,低首垂眼的顺从,看着便让人心生怜惜。明显不正常的肤色白得脆弱,仿佛一碰即碎。 如果是程若愚,一定会想方设法把这人拐到自己的玩偶之家,打扮的漂漂亮亮到处炫耀。 鹿钦原这话绵里藏针,话里有话,鹿见微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蓦然沉下脸来,低声厉斥:“小霜的教养如何轮不着你来管,管好你自己。” “我自然是要管好我自己,我不像鹿青霜,有你亲自教导,疼爱。”最后两个字轻飘清晰,讥讽味十足,鹿钦原微微嘆气:“上次留下的伤还没养好,也没见你过问一句。被你这一训,伤口都疼起来了,本来半月能好这下怕是得养足了一个月才敢出门,不然不敢跟你见面。” 疼爱那两个字像是钉进鹿青霜心窝上,身子勐地一颤,脸上的血色又下去几分,鹿见微一手抓着鹿青霜的手不让他继续后退,一面冷笑:“不敢见面不是也见了,你哪有点做哥哥的样子,小霜没有你这种哥哥。” 鹿钦原跟着笑,眼睛盯着鹿青霜:“鹿青霜一定也不想有你这样的父亲吧?是吧,鹿青霜?” 鹿青霜惨白着脸,不点头也不摇头,鹿钦原笑得更开心了:“这是默认了啊。” “激将法对我没用,你还是考虑考虑怎么竖着走出这里,再来管你弟弟吧。”鹿见微看了眼脸色惨白的鹿青霜,没再说什么重话,带着鹿青霜快速的离开。 鹿钦原的声音箭一样射在鹿青霜的心上:“有这种弟弟是我的耻辱。”鹿青霜脚步一顿,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微微颤抖。 鹿见微比最兇残的狼还可怕,束秀虽然心里不屑鹿见微却是打心底里怕他,如同老鼠与猫,面都不敢见,直等到看不见鹿见微的影子才小心翼翼的出声:“哥,朱厌在后门等我们,快走吧。” 束秀在两人对峙时已经联繫了朱厌,护着鹿钦原朝约好的地方退,鹿钦原跟在后面,腰间的伤口隐隐泛起丝丝疼痛,应该是出血了。但是脚步不顿,没有丝毫犹疑的跟在束秀后面。 束秀年纪不大,却跟着他出生入死了整整十个年头,十年,在别的孩子还在父母怀里撒娇的时候,束秀刚刚因为杀了人而扶着墙壁呕吐。 第一次见面,束秀穿着不合身的衣服,瘦瘦小小的样子跟在手下后面进来,一见到他水汪汪的眼睛里滚下两行泪来,哽咽着喊他哥。鹿钦原抬头看了他一眼,皱着眉毫无感情的说:“我这里不收眼泪,不卖同情,你要想留下,让我看看你有什么价值。” 恰巧这时候捉住一个条子,鹿钦原让人压过来,扔给束秀一把刀,笑着说:“杀了他,这就是你的价值所在。” 第5章 第05章 材料 条子是个好条子,即使被抓依旧正气凛然,不畏压迫,大约是嗓子受了伤说不出话,满腔的正义与愤怒全部充斥在眼睛里,寻常人望了都要打憷,备受良心谴责。 十岁大的束秀还是孩子,握着刀在那双正义之眸的审判下颤抖,却咬着牙满眼惊慌的坚持回望,眼睛一眨不眨,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却一直没有落下。 鹿钦原在后面不紧不慢的催促:“动手。” 束秀咬着牙往前走了一步,慢慢把刀尖抵在条子胸口的位置,像是用不上力气,刀子一点一点十分缓慢坚定的刺进条子的心口,直到只露着刀柄。束秀瞪得大大的眼睛与条子到死没有闭上的眼睛对视,握着刀柄的双手冰冷颤抖,整个身体也微微抖动。 鹿钦原停下翻书的动作,认真的注视着束秀脸上的表情,慢慢下达最后一道命令:“□□。” 虽然双手颤抖,束秀攥着刀柄的手却没有一点放松的迹象,他开始试着一点一点往外拔,用的力气很小,每□□一点便狠喘几口气。整个□□的时候,鲜血喷涌出来溅在束秀的脸上,他跌坐在地,忘记了怎么哭,怔怔的反应了一会儿,起身连滚带爬的跑出去,扶着墙壁干呕。 第一次是道槛,第二次是摸索,第三次是回味。然后慢慢习惯鲜血的味道,上瘾。 束秀直觉敏锐,反应灵敏,动作在实战中锻鍊的狠辣老练,毫不拖泥带水,一抬手,悄无声息便是一条人命,轻而易举的便将鹿钦原带到与朱厌约好的地方,等鹿钦原上车坐好,还不忘回头收割两条生命。 束秀一坐进来,车子瞬间发动起来,朱厌开车的技术登峰造极,也有那么股子狠劲,甭管前面挡的是谁,脚下不留情,一脚趟过,生死在天。 自始至终,鹿钦原稳稳地抱着小七,淡定的看着自己的手下为自己卖命,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束秀眼里充满狂热的战意,一手握着一支枪,不时伸出车窗外点射,一阵点射后,枪筒里冒出一阵青烟,朱厌看了哈哈大笑,借着束秀的火力压制拉开了距离。 束秀摸了摸枪筒,热的烫人,然而后面追兵依旧锲而不捨,狗皮膏药似的黏了上来。束秀拧起的秀气眉毛染上了不耐,伸手想打开车门回击,鹿钦原阻止道:“别开门,老实坐好。” 车子刚刚上了高架桥,应该是接到了死命令,从后视镜上依旧看到紧追不捨的小强,将同行车辆挤在一边,疯狂追赶。 朱厌端坐在驾驶座上,仿佛手上开的是坦克,绷着一张脸,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始终稳重,快速而熟练的来迴转着方向盘,走着s线防止身后的小强赶超。 突然,朱厌喊了一声:“坐稳。” 一阵颠簸之后,车子冲下高架桥,方向不改直接冲进路边的树林里。冲下来,车速不减,拐了个弯行了一会儿,眼前横出一条不算很宽的柏油马路。 第7页 朱厌回头,得意的一笑:“安全了。” 束秀朝朱厌竖了竖大拇指,也松了口气,疲惫感一下子涌上来,他揉揉眼睛闭目养神,眼底的黑影似乎又加重了少许。 车子里安静下来,朱厌放了一首轻柔的歌曲,悠悠扬扬的在有限的空间里迴荡。柔缓的歌曲如同洁净的圣水洗涤心灵的污秽,安抚着心底的血腥躁动,让人不禁放松了身体。束秀甚至舒服的嘆了口气,头歪向一边静静的看着车窗外倒行而去的车辆树木。如同人生,往前迈出一步,后悔了也收不回来。 “哥,您是认真的吗?”虽然知道现在不适合问这个问题,但是鹿钦原看小七的眼神让束秀很忧心。 鹿钦原伸手拨了拨挡在小七额上的长髮,修长的指尖划过小七的眉眼,他微微笑开,玩味道:“游戏而已,认真,玩得才会开心,就像鹿纯钧,为了玩连命都可以不要,我也想试试那种感觉。” 听了鹿钦原的话,束秀的心反而提起来。认真就意味着付出,而小七就像一朵带毒的花,不但外表美丽毒性强,还十分具有引诱性,天生就具备杀手潜质。他不能容忍任何人伤害自己敬重的哥哥,如果有人做出伤害哥哥的事,那么不管那个人是不是哥哥喜欢的人,他一定会把那个人杀了,哪怕要自己陪葬也无所谓。 不知不觉间,束秀看向小七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只要,哥哥不受伤,多大的牺牲他都愿意接受。 “咕噜”一声响在安静的空间里异常清晰,小七眼睫颤了颤似乎要醒的样子,鹿钦原低头注视着他,曲起食指刮他的鼻子:“睁眼看看你捅了多大篓子,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你丧命。” 小七揉揉眼睛坐起来,醒了会儿神,默默的把头扭到一边,空间里充斥的血腥味让他皱紧眉头,手背上沾了不知哪里的血,如同丑陋的诅咒胎记。他看了半晌,仿佛尝到铁锈味在口腔里散开,他看着窗外低声说:“这顶帽子我戴不起。”鹿钦原笑了笑没说话,扯了纸巾给他擦手背上的血。 一回到住处,齐岳提着医药箱奔过来喋喋不休的数落鹿钦原:“作为一个伤员,没有我的同意就擅自出门跟人玩枪战,幸亏秀秀跟着,要是没有束秀跟着,等他睡醒我怎么跟他交代,本来活蹦乱跳出去的血肉模煳得回来,别说是秀秀不能忍,我也不能忍,这下好了,玩得开心了,伤口崩裂,这是有多不拿自己当回事……” 束秀见到齐岳便放了心,直接回自己房间睡觉,他有时候担心自己会因为鹿钦原不分情况的任性过度操心死。 齐岳话虽多,手上动作却快,说话间已经消了毒换了药,一巴掌拍在鹿钦原伤口边上:“抬起手来。” 鹿钦原没觉得疼,他知道这是齐大医师生气了,便听话的抬起手,看齐岳扯着绷带将他腰间的伤口一圈一圈缠得严严实实,抢在齐岳张嘴之前说:“今天见到淫凤凰了,和鹿见微一起,他还挺悠闲。” 跟在黑狼身边久了,没名号也会被人按上个名号,鹿青霜长了个凤身凰脸,还是个瘾君子,不知谁碎嘴念了一句瘾凤凰,这个名号就叫了起来。不过大多人是不服气的,当着鹿青霜的面便把瘾那个调拐一拐,背后就把那个调往上扬一扬,与其说是外号倒不如说是彻头彻尾的羞辱。 齐岳心情似乎不是很好,但是提到鹿青霜他有点可怜这个小子:“一个瘾君子,这样吸下去不用人动手,自个先吸死了,何必那么计较。”摇摇头有些无奈:“黑狼的心思谁搞得清楚,他可真是坑儿典范,这老头。” 鹿钦原哼了声,扬声吩咐人备饭。 系好绷带,取了两片消炎的药让鹿钦原吞服下去,齐岳收拾着东西站起身,连连嘆息,可惜鹿青霜生错了肚子,不然何至于受这么多苦。他取了消毒的棉棒和碘酒走到小七后面,扶着小七额头让他后仰在椅背上。 小七一进门便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捧着今早他丢下的书在看,明明很饿,额角伤口也没处理,却全然不在意。小七不会拒绝似的,仰着头,目光平静的望着一脸认真的齐岳,与初时见得那个不着调的齐岳判若两人。 小七额角只是磕了一下,伤口不大,消了毒贴上创可贴,齐岳说:“别沾水,结了痂就好了。”低头正对上小七的双眸,齐岳不禁感嘆,无论多少次与这双眼睛对视,都能被这双眼睛里不同情绪的美丽折服。他不由得又嘆了口气。 “你今天林妹妹附体,林妹妹说说,怎么了?”鹿钦原向小七招手让他过来,等小七过来抽走他手中的书,拍着他的手说:“去吃饭吧。”小七嗯了声,向饭厅走去。 齐岳唉声嘆气:“小道消息,医学界鬼才司城挽疯了。” 鹿钦原哼笑一声:“小道消息?先去找人查证一下,你再为你的偶像悲嘆不迟。” “原本我也不信,”齐岳蔫声道:“我稍微探查了一下,这小道消息是出自司城家内部人员,据说是丢了什么珍贵的实验材料。” 鹿钦原心里一动,丢了东西?很快又推翻自己的猜测,但还是保留疑问:“打听到丢了什么材料了?竟然能让司城挽直接疯掉,那材料一定很珍贵。” 齐岳摇摇头:“打听不到,他们对材料的保密程度大过司城挽疯了这件事,我估计那个材料是私人研究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然用不着这么遮遮掩掩。哎,你什么时候对这方面的事情感兴趣了?” 鹿钦原随意道:“好奇而已,我最近很闲。”见齐岳仍旧一脸郁色,明显就是欲求不满的幽怨,不厚道的笑了:“又让闵加关房门外了,我真替闵加可惜,怎么摊上你这么个只顾下半身的禽兽。” 齐岳□□很强,每次把闵加拐上床就像是要一次做够一辈子量似的折腾,闵加能忍到现在还跟齐岳好,是个人都觉得闵加真是爱惨了齐岳。 一提闵加齐岳就像是被抛弃的小媳妇似的,眼神幽怨:“加加说他在赶一个工程,不让我打扰他。” 齐岳也就这点好处,尊重闵加的工作,为了闵加的工作可以暂时放弃性福生活,当然这些都是要后期加倍补偿的,在性福上,齐岳完全做到了只占便宜不吃亏。 鹿钦原笑:“很好,闵加忙完了让他来玩两天,很久没见他了。” 第6章 第06章 吃鱼 “正好过两天我要出国一趟,还担心加加一个人在家闷,他又不乐意出门。”程式设计师大都性格宅,齐岳一算,前前后后得和自己的宝贝加加分开一周左右,心情顿时更忧伤了。 看谁都不顺眼,尤其眼前笑的一脸光明正大的阎王鹿钦原,思己及人,齐岳一脸□□的凑近鹿钦原低声问:“鹿哥,小七的味道不错吧?”说着抛出一个我懂的眼神,笑的春风荡漾极度欠抽。 鹿钦原合上看了没几页的书,做出一副慎重考虑的模样:“我会挑个黄道吉日把礼物拆了,至于味道,还用不着你个外人来打探。” 第8页 齐岳睁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嘴里嚷着完了完了坏了坏了,走了。 见惯了齐岳的疯样,鹿钦原也不在意,突如其来的睡意让他眼神变得可怕起来,他看着门口,难怪齐岳装疯卖傻的跑了,又擅做主张在他药里加了安眠成分。他完全可以派人把齐岳捉回来揍一顿,但是他更喜欢请闵加来做客,闵加就像一株植物,移哪儿就扎根不挪窝了,再想要挪地方,就费劲了。 鹿钦原打着哈欠,起身上楼,经过饭厅时见小七正抱着喝了一半的牛奶出神,沙棠坐在一边陪着发呆。 几年前上泞市东边的石见山上突然动工,两年间起了一座依山傍水的别墅区,兰苑。 兰苑里建筑不多,建筑与建筑之间相隔甚远,又被高大的植物阻挡,形成相对封闭的私密空间,每一栋别墅以二十八星宿命名,进门时必有一道影壁,影壁上便浮雕着房子命名所在的四方神。建筑风格也多以国风见长,可见捐资兰苑的人对中华文化的喜爱。 鹿钦原本姓鹿,选了署名为鹿的别墅,进门便见影壁上一只形似凤凰的神鸟展翅腾飞,雕工不错,栩栩如生,气势恢宏大气,一点不辱没投进去的大把大把的财力。 兰苑安保森严,别墅的主人不用考虑安全问题,这也就让作为下属的人少操了一份心,也有了闲情逸緻玩乐,在花园里赏花拔草,将花园里的杂草清理的草毛不剩,只可怜了一池的锦鲤,累了钓鱼歇着,饿了烤鱼吃着,满池的锦鲤尽葬人腹。 看着池子里仅剩的几条幼鲤,诸人终于良心发现,停止了赶尽杀绝的恶手。 沙棠还在回味着刚才烤鱼的口感,拧着眉头一脸凝重:“火候欠佳,鱼肉老过了。” 白泽面上忧心忡忡的,眼神里透着不忍,往水池子里洒了一把鱼食没说话。朱厌砸吧着嘴意犹未尽,看水池的眼睛冒着绿光,抻了抻腰觉得这种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实在无聊透顶。 上次的街头枪战影响恶劣,简直就是对公家的公开挑战。白泽这两天就是忙着处理这件事,刚得到消息,已经压下了,但风头还紧,让躲着点。 白泽直接给他们下了门禁,束秀和朱厌被列为只能进不能出的严重管制对象。束秀想的开,每天不是睡觉就是训练,过的挺坦然,对于朱厌来说,这样的生活就太磨人了,别的不说,就不让出门这项,就把朱厌憋得够呛,门外的石见山都快被他踏平了,哪棵树上有鸟窝,哪个窝里有鸟蛋都门清儿。 吃完饭,朱厌活动着腿脚出了门,沙棠把烧烤用的东西收起来,白泽餵完一把鱼食拍拍手,拿起一旁荷叶包着的烤鱼去找小七。 小七的生活不只是单调还特枯燥,除了窝在沙发上看书,坐在院子花架下看书,躺在床上看书,就是正在上网查书单。不知是有意无意,自始至终小七没有离开过鹿钦原的视线,只要一抬头鹿钦原便能看见抱着书本一脸淡然的啃书少年,刚来的时候话还多些,性格也活泼,现在基本上不说话,连笑都欠奉,就抱着书一本一本死磕,像跟谁在抢什么似的。 鹿钦原闲来无事就凑到他跟前,小七也不计较,让出半边书各看各的。小七看书快,一目十行,鹿钦原的阅读速度已经很惊人,却比小七差了那么一点,鹿钦原也不说让小七等他的话,只一根手指压着书页,控制着翻页速度。 小七耐心等着,一抬头见白泽站在不远处向他招手,立刻跑了过去,白泽把小七拽到门外,把手里的烤鱼塞给小七:“这是师兄给你留的,你尝尝。” 打开荷叶,鱼香扑鼻而来,小七惊嘆一声好香,张嘴便咬了一口,顿觉唇齿溢香,鱼肉鲜嫩可口,几乎要把舌头一起吞掉,烤鱼是挑了刺的,小七三两口便吃完了,抹着嘴巴说:“真好吃,谢谢小白哥。大叔呢?” 白泽指了指外面,小七转身就要去找朱厌,被白泽拽住,指了指屋里,意思很清楚,得请示那位同意了才行。 小七不甘的沉默了一会儿,抬脚进屋。 刚进去,便听鹿钦原问他:“小白找你什么事,这么久才回来。”等小七走近了闻到他身上传来一股淡淡的鱼香,放下手里的书一伸手拉小七到身边,笑道:“偷吃了什么好东西,给我留了吗?” 真当他是眼瞎啊?一池的锦鲤烤吃完了,不说给他留一份,反有心给这个外来户留,这是把他摆在哪儿了? 鹿钦原也不是生气,就是想为难为难小七,见他抿着嘴不说话,使劲把人摁坐在腿上,对准小七的唇吻住,辗转缠绵了一会儿,松开,砸吧着嘴说:“我当是有山珍海味,用得着背着我吃?几条锦鲤而已,你要喜欢,我让人再送来养池子里,天天烤鱼给你吃到吐。” 小七圆睁着眼睛还没回过神,脑子里全是刚刚鹿钦原亲他的画面,还有鹿钦原吻上他时嘴唇柔软湿润的触感,耳朵里嗡嗡的听不见其他声音。小七后知后觉的伤心起来,这是他的初吻啊! 见小七熘圆的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他,鹿钦原摸摸他的脸:“这么吃惊,别说这是你的初吻。”小七还是不说话,鹿钦原笑着挑眉:“还真是啊。”低头含住那唇加深了吻,故意发出吮吸声,羞得小七红了脸,抬手抵在鹿钦原胸前推拒,唇齿间漏出类似□□的抗议,让鹿钦原心神一盪,用力咬了一口,听到小七的闷哼声,才心情愉悦的放开。 一松手,小七嗖一下跳离鹿钦原的怀抱,只觉脸上滚烫耳垂髮热,眼眶抑制不住的有了湿意,他觉得很难过,却强忍着没流下眼泪,垂着眼低声说:“我想出去走走。” 鹿钦原已经拿起丢在旁边的书继续看起来,不在意道:“去吧。” 一池锦鲤换小七的初吻,鹿钦原觉得这笔买卖还算有可取之处。至少,这个吻能让小七明白很多事情,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并非如表面那么安乐。 小七一出来,白泽迎了上去,一看小七红肿的唇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拍了拍他的肩膀问:“还要出去吗?” 点点头,小七向门外走出,越接近门口心情变得激动起来,不由加快了脚步,绕过气势恢宏的影壁,一掌拉开紧闭的大门,当双脚站在四方牢笼外的土地上时,小七红着眼睛笑起来,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回身去看,离牢笼的位置远了,再走两步转身去看,又远了,小七便笑得越开心。 小七沿着一条柏油公路走走停停,路两边是天然的绿化植物,树下开着各种各样叫不出名字的野花,风一吹,花摇草曳,都格外让人心醉。 走离公路边岔进山林里,越往里走,林空风幽,偶尔传来几声婉转鸟鸣,回音在整片树林里响彻,走了一会儿,小七挨着一棵树坐下,灵巧的将手里的一捧野花编成花环戴在头上,靠着背后的青柏,听着鸟鸣吹着轻风,慢慢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从来没有做过的梦,梦中他变成了一朵自由自在的白云,在碧蓝壮阔的空中漫无目的随心所欲的随风飘啊飘,直到遇上一朵同样随风而盪的云,他想躲开,一股风吹来让他撞了上去,碰触的剎那顿时发出阵阵电闪雷鸣,两朵白云在雷鸣电闪中激盪,逐渐化成雨水流落大地。 第9页 一声声惊雷像是噼在心上,他惊恐的想要阻止这种可怕变化的发生,耳边充斥着轰鸣的雷声,伴着刺目的电闪,无情的噼进他的眼底,眼看着本来是云的身体慢慢消弭不见。往下俯视,赫然发现雨丝如血如月老红线,铺得漫天满地,满目赤色,艷如地狱。 细碎的阳光透过枝叶零零散散落下,小七勐的张开眼,注入满目光芒,柔和温婉仿佛温柔的姑娘,头上的花环引来蜜蜂,在头顶嗡嗡响,风还在吹鸟还在唱,小七歪了歪头,好久没做过其他梦了。 可能是空气太好,感觉太好了。 小七扶着树干站起来,顺着来时的路走回去,那只蜜蜂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等发现时才意识到已经不在,悄无声息便走了。 第7章 第07章 约会 白泽一直等在门口,等小七走近了,一板一眼恭恭敬敬的笑着说:“欢迎回来。”提在嗓子眼的心也安安稳稳放回了肚子里,他很担心小七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决定,幸好,小七并不笨。 小七指着头顶的花环炫耀:“我自己做的,好不好看?” “好看,你快去看看,师兄给你带了好东西。”白泽笑着说:“你不回来,他还不给我看,搞得神神秘秘的。” “真的,大叔回来了。”小七欢快的跑了几步,回头招唿白泽:“小白哥你快点。” 转进院子便见朱厌那个大块头坐在花架下面,两只宽厚的手掌合拢着,小心捧在胸前,听到小七喊他立刻站起来迎了几步,看着面前一脸绯红微微气喘的小少年,朱厌粗狂的嗓门不自觉柔了下来,伸出两手捧到小七面前给他看:“认识不?可以吃的,你尝尝。” 宽厚的手掌里一捧鲜红的野生山莓,颗颗鲜润,由一粒粒小核果组成,精緻漂亮。 许是捧了很久,小七捏了一颗送进嘴里还是温的,味道跟草莓一样,酸酸甜甜,却有种说不出的野滋味。小七心里感动不已,捏了一个递到朱厌嘴里,便见熊一般的汉子红了眼眶,扭着头不敢让小七看。 看不出白泽脸上是什么表情,远远的站了一会儿走上前,打趣道:“师兄,别见了小七忘了兄弟,什么好东西,该给我看看了吧。” “野孩子才吃的玩意儿,你不会稀罕。”这么说着把手往白泽面前伸过来,白泽捏了颗山莓尝了尝,瞥朱厌一眼:“你怎么知道我不稀罕,你又不是我。” 说得朱厌一滞,他还真不知道白泽稀不稀罕。 小七眯着眼笑,塞一颗山莓到朱厌嘴里,趴到朱厌耳边说悄悄话,只见朱厌喜上眉梢,连连点头,一个劲说好好好。 白泽笑:“什么话不能光明正大的说,还怕我偷听不成。” “这是我俩的秘密,不能告诉小白哥。”小七从朱厌掌心里抓了几颗山莓,蹦蹦跳跳走了两步退回来,摘下头上的花环戴朱厌头上,挥挥手便走了,步伐轻盈好像要飞起来。 白泽调侃朱厌:“嗯,看你戴着花环,让我想起一个电影,花环与大山。” 朱厌啊了一声,表示没听过这个电影的名字,白泽还是笑:“改天给你补补知识。” 朱厌趁机把手里剩下的山莓送给白泽,当做是白泽日后给他补知识的报酬,白泽念一声:“抠死!还是别人剩下的。”把朱厌手里的山莓一颗不剩的吃完走了。 客厅里没有人,小七找了一圈,把头伸进厨房,问正在忙着准备晚饭的沙棠:“那位呢?” 沙棠忙里分神说:“睡觉呢。” 没有人告诉过小七鹿钦原的名字,鹿钦原自己不说别人也不会说,小七更不会问,便这么模煳着来。 听说是在卧室,小七脚下略一犹豫便上了楼,站在卧室门前先敲了敲门,听着里面没动静,才动手拧开门锁走进去。 乳白色的窗帘没有拉严,一缕阳光照在卧室的地上,床上一人安静睡着,静得能听到浅浅的唿吸声,小七坐在床凳上等着,歪着头盯着鹿钦原的脸看。这么久以来,小七第一次仔细看鹿钦原的脸,睡着的眉眼俊美斯文,如谦谦书生儒雅秀美,眉心微微皱着,便透着几分文弱。 小七伸出手指轻轻揉开鹿钦原眉心的褶皱,直到眉心舒展开才收回手,把手里的山莓放在床头一个白瓷小碟里,托着腮又静静看了鹿钦原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声一笑起身离开了卧室。 听到关门声,鹿钦原缓缓睁开眼睛,眼里毫无睡意,他抬起手摸了摸眉心,侧头看到白瓷碟里几颗红山莓,伸手够过来动作缓慢的一颗一颗送进嘴里。 小七的手指很凉,死人一样没有生气的冰冷,点在眉心寒得透骨,让本就浅眠的鹿钦原一下醒了过来,但是适应以后,就感觉那凉意舒坦,清清楚楚的让人心头一阵清明,凉意消失的时候让人迷恋。 鹿钦原忽然想起来,小七的唇也是凉的,但仔细想想,又不是很确定。 晚间,鹿钦原压着小七索吻,心里嘆息,果然也是凉的,没有记错。 小七被吻的气喘吁吁,情动不已,鹿钦原却很冷静的没有迷失在□□里,捧着他的脸让他睁开眼睛,浅灰色的瞳仁缠绵着丝丝情潮,干净迷离,清澈绰约,每看一次就情不自禁的往里陷一分,却痛恨自己的心不由已,想把不由己的根源彻底毁掉。 鹿钦原的眼神让小七害怕的闭起来,鹿钦原低头亲亲他眼睛:“那个山莓很好吃,跟你一样,酸甜可口。”顿了顿,又道:“多谢。”仿似嘆息。 小七挺尸一般躺着,想笑又笑不出来。 暗色朦胧的卧室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大概是铺了地毯的缘故,没有走路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卧室的门被悄悄打开,一道身影闪了出去。 天空还一片灰濛,东方露出一点鱼肚白的影子,小七走进花园与等在花架下的朱厌会合,一起翻墙走出别墅。 沿着公路直达山顶,山顶上建着座八宝凉亭,正适合观看日出。 山顶的风还很凉,朱厌和小七并肩坐在栏杆上,面朝着东方,看着红彤彤的日头,火苗一般跳动着跃出云层,霞光瀰漫尽染轻舒曼卷的云朵,好似艷红华丽的舞裙,随着太阳蹁跹升起。 太阳跳出云层的剎那,夺目的金光噼开黑暗,瞬间照亮整个大地。 沐浴着晨光,小七在栏杆上站起来,双手圈在嘴边朝着山下大吼一声:“啊--”声音飘荡着传出很远,过了很久还能听到回声。 朱厌被小七吼的一愣,也跟着吼了一声,浑厚的嗓音如虎啸一般,震人耳膜,小七一惊,不甘示弱的又喊了一声,这次使出了吃奶的劲,尖锐高亢,利箭一般破空而去。 喊完小七愣住了,不敢相信那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俩人比赛一样喊得嗓子直接哑掉,心情却前所未有的高兴,踏着晨风露水慢悠悠往回走,小七不时跑到路边的树林里摘野花,理出一大捧让朱厌抱着,他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子编花环,朱厌便跟在后面彳亍相随。 第10页 看着小七,朱厌就想起了自己的妹妹,他曾经有一个妹妹,也同小七这样活泼可爱。 朱厌还是个混子时打架很勐,很得老大的赏识,知道他有个妹妹,就在他妹妹生日时送了个蛋糕聊表看重。兄妹两个相依为命,朱厌有了好东西也不捨得吃一口,这次也是,他坐在旁边看着妹妹高高兴兴的吃蛋糕,叽叽喳喳跟他说今天在学校里和小姐妹一起闯了祸,把个小男生欺负哭了,怎么哄也哄不好,姑娘似的越哄哭的越厉害,真娘。 妹妹很调皮,朱厌经常被老师叫去,被训的孙子一般,可是,一想到是为了妹妹挨训,朱厌心里便跟泡在蜜里一样幸福。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死在了自己的怀里。 那个老大想毒死的是朱厌,他风头太盛,能力太强,又得人心,老大怕,害怕他会被取而代之。 朱厌抱着妹妹的身体坐了很久,伤心的哭都哭不出来,房门被踹开的时候,他看着自己忠心效命的老大一脸遗憾的说:“怎么你还活着,看着你妹妹死了,你还有脸自己活着吗?”眼神示意手下的兄弟,处理了。 朱厌低头看了眼没有唿吸,身体已经发凉的妹妹,从嘴里发出两声意义不明的呜呜声,看到老大要走,迅速起身扯过那个老大一顿拳打脚踢送上了西天。 那个暴虐的场面,把跟去的小弟吓得屎尿齐出,连逃命都忘记了。 朱厌满身戾气的把逃脱的人追得满街蹿,嘴里的救命悽厉刺耳,好像追在身后的是兇残无比的野兽。 也就是那个时候,遇见了鹿钦原。 鹿钦原帮了个小忙,伸脚绊了下被追的人,看着那人被追上来的朱厌活活打死,笑笑的开口:“跟着我吧。” 朱厌沉默了很久,干哑着嗓子粗声说:“我很强。” “不怕,我比你还强。”因为这点恩情,朱厌便死心塌地跟在了鹿钦原身边。 在看见小七的时候,朱厌感觉像看到了妹妹一样,他们的笑容很像,像阳光一般在他心底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垂在身侧的手被人一拽,朱厌勐的回神,小七的声音近在耳边:“大叔,你再走一步就撞墙了。” 往前一看,已经到了别墅前,朱厌掩饰的笑:“哦,到了啊,我皮厚不怕撞。”牵着小七的手一同跨进别墅。 转过影壁走了没几步,就见白泽快步朝他们走过来,上前一掌噼开两人握着的手,对小七说:“鹿爷已经等你很久了,你快去吧。” 转身便扯住朱厌拖到一边,小七走的远了些,还能听到只言片语说:“你跟小七走的太近了……” “小七是弟弟啊。”朱厌的声音很茫然。 可在别人眼里就不是。 第8章 第08章 逼问 小七出去时鹿钦原察觉到了没放在心上,知道是出去玩了,并没阻止。刚走出卧室便见许久不见人影的束秀倚在墙边,瞧着他身旁的空气说:“夜色还好的时候,我瞅见小七和二师兄偷偷摸摸出去约会了。” “嗯。”束秀一直不喜欢小七他是知道的,他还知道束秀随时准备着在小七做出出格事情时要了他命。现在不动手,不过是碍于他还对小七兴趣满满,不想惹他不高兴而已。所以从束秀嘴里说出来的关于小七的话要打个对摺,约会倒不见得,一起偷跑出去还是可信的。 见鹿钦原不为所动,束秀不甘心的叫了声哥,鹿钦原拍拍他的肩:“我知道你不喜欢小七,但话不能乱说,他快回来了,你不愿意见他就躲着点。” 虽然不信,但约会那两个字还是让鹿钦原心里很不舒服,叫住走远的束秀,美其名曰切磋把束秀揍了一顿才觉得气顺了。 只是眼见着两个人手牵手走进院子,鹿钦原还是有些气闷。 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两人一道转过影壁的身影,鹿钦原觉得分外刺目,山与水,刚与柔,好搭档。 小七径直走进饭厅,鹿钦原已经坐在主位上开始吃饭,见他进去抬了抬眼皮:“上哪儿了?” “山上看太阳去了。”声音少见的有些嘶哑,把手里捧着的野花放到桌上,小七在常坐的位置坐下,一摊手,手上沾着不少青汁,便又跑去洗手。 洗完手回来刚坐下,鹿钦原推过来一杯牛奶说:“先喝点润润喉咙,嗓子都喊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动物园的老虎跑山上来了。”石见山不高,那吼声从山顶上传下来,鹿钦原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一唱一和对山歌似的。 “你听见了?可好玩了。”小七喝了口牛奶,喜滋滋有些意犹未尽,突然想起头顶的花环,抬手摘下来扣在鹿钦原脑袋上,便见隐藏在花芯里的蚂蚁一个不慎失足掉进鹿钦原面前的粥碗里,还犹不死心的扑腾。 小七拿了根筷子把蚂蚁救上来,满目怜惜:“哎哟,可怜的小傢伙,我来救你出粥碗。” 鹿钦原心里那点子气闷就烟消云散了,让人换一碗粥,摘下头顶的花环交给旁边的佣人,一併将桌上放着的野花让人处理掉,一边吃着等着小七回来继续用餐。却先等来个不速之客,齐岳一来就忙着招唿沙棠给他添了副碗筷,一屁股坐在饭桌上,接过佣人递过来的碗筷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小七一勺一勺吃着粥,发现这位齐大医生此时有点狼狈,西服皱皱巴巴不说,头髮散乱,眼角还有点乌青,像是刚跟人打过一架,不过看他从容的模样,也不像是单跟人打了一架那么简单。 鹿钦原瞟齐岳一眼,递给小七一片抹了沙拉酱的面包,小七接过来咬一口,嚼三两下咽下去又咬了一大口,笑眯眯的问:“齐岳,你被谁揍了?” 齐岳吞饭的动作顿时慢了许多,咽下嘴里的食物便先嘆出一口气,瞥着眼看小七:“你懂什么,打是亲骂是爱。”说完又嘆气,狠狠的咬面包。 “哦。”小七看向鹿钦原,鹿钦原正在往面包上抹沙拉酱,把抹完沙拉酱的面包递了过来,小七接过来便咬,听鹿钦原说:“闵加的键盘也不是谁都有那个福气受的,你是该好好珍惜,怎么还跑出来了。” 齐岳被说的一噎,强辩道:“我是来给鹿哥换药的,哪敢耽搁。” “这么说还是我的不是,那你赶紧回吧,我可担不起你这个不是。”见小七吃的差不多了,鹿钦原递给他一张餐巾纸,语气温和的说:“在院子里玩,不准出门,去吧。” 小七答应一声,手里捏着片面包出去了。 齐岳的视线一直等小七走出去才收回来:“小七多大了?你怎么跟哄小孩似的,不会未成年吧,那你不成了猥亵未成年人?” “吃你的,我看就闵加的键盘能制住你。”细嚼慢咽的吃着嘴里的食物,过了很久鹿钦原才说:“等我晚上问问。” 吃完饭,齐岳给鹿钦原换了药,简单交待几句,接了个电话便飞似的跑了,不用猜,能让他这么积极的就只有闵加。 “哥,找您的。”束秀举着电话站在楼上喊,没有要送下去的意思。鹿钦原知道打从小七来束秀便不大高兴,也由着他耍点小脾气,起身上楼接了电话直接去了书房。 第11页 虽然託病在家,但很多事情都在鹿钦原掌控之内,唯有一件事出乎他的意料,关于小七的,莫逎说:“查不到,没有关于简七律的任何信息,或许程少爷知道些什么。” 像是凭空就出现了这么一个人,然后在某处静悄悄的活着,直到被人发现。 很神奇,也让人好奇,越是这样不清不楚,作为小七的饲主,鹿钦原越想弄清楚小七的身份,无论用什么方法,即使伤害到小七也无妨。取捨之间总是存在着牺牲,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鹿钦原抓着小七的手,仔细的揉捏每一根手指,感受每一根手指骨节的细瘦分明:“小七你多大了?” “过了生日就满二十周岁了。”小七答的很随意,下一瞬下巴被捏住,鹿钦原打量几眼放开手:“不像,你这张皮嫩的不同寻常。” 不像是跟束秀那样,因是娃娃脸显得年轻,也不像是营养不足延迟生长,倒像是本就是这个年纪的脸,一直没长。 小七虽然长了一张少年青涩的面孔,无论是举止思想还是应对问题的方法都异于常人,有时候思想成熟却不是经歷累积的老成,有时候很幼稚却不是因为年幼的原因,于为人处事上来说,就是随心所欲。他不会说谎,确切的说他不知道怎么撒谎,所以问到不愿意回答的问题便选择避而不答和闭口不言两种方法应对,恰恰是这种反应让鹿钦原怀疑。 小七看他一眼没说话,鹿钦原就知道自己是猜对了:“为什么没长,生病了?”防止小七说谎,特特提了一句:“你身上的药香不是一年两年喝出来的,你想好了再说话,不能装哑巴。” “十六岁那年,我爸给我烧了高香,从那时候就没长了。”这种话是没人信的,但小七说的一本正经,他磨蹭着继续说,声音也低了下去:“我从记事的时候就开始吃药,一直没断过。” 鹿钦原安抚似的摸摸小七的头,把他往怀里紧了紧:“生病了吃药才会好,良药苦口。” “我没病!”小七勐地挺直腰背坐起来,平时淡然如水的眼神,因为一句话激起千层浪,微微荡漾着汹涌起来,语气里却含了淡淡无奈,他一下子泄了气,慢慢抱住双膝蜷坐着,把脸埋了进去。 “没病为什么要吃药?”鹿钦原的声音温柔充满诱惑,伸手抚摸他垂在身后的长髮,小七的发质很好,细软柔顺,摸起来很舒服,小七的声音闷闷的传来:“你是一个好人,值得我信任吗?” “你问一个混黑道的人是不是好人?”鹿钦原坐起来,拨开碍事的头髮,低头埋在小七脖颈间,淡淡的药香似有若无,他舒服得蹭蹭,喟嘆一声:“虽然我不是好人,我也从来没想过做一个坏人,应该值得信任。” “哦。”小七仍旧蔫蔫的,仿佛这个话题无形中有着巨大的杀伤力。 鹿钦原一只手掌放在小七头顶,轻轻爱抚,嘴里却说着与之截然相反的话,他问“电视里有一档节目,动物世界,当你看到豹子猎杀幼鹿的时候,你会考虑豹子是不是一头好豹子吗?都是为了生存而已,只不过我们人披上了文明的面皮,可底下的骯脏不比动物间的厮杀惨烈?”鹿钦原捏住小七的下巴转过来,在他淡色的唇上舔咬了一下:“就像厮杀的动物一样,直接点多好,是不是?” 鹿钦原突然毫无预兆的翻了脸,连眨眼的功夫都不到,捏住小七的下巴用力拧向自己,一句一句质问:“你是怎么界定好人和坏人的?如果杀人的是坏人,不杀人的是好人,违法犯纪的是坏人,奉公守法的是好人?现在我既不杀你也能做到奉公守法,但是我想上你,我还是不是好人?” “简七律,我给你一次坦白的机会。”鹿钦原一松手,小七动作迅速的往一边滚去,鹿钦原迅速伸手抓住一把头髮,用力往自己这边一扯,便见小七生生止了动作,眉心也因疼痛而微微蹙起。 鹿钦原笑着提醒:“机会就一次,要珍惜。” 小七反手抓着自己头髮试图从鹿钦原手里夺回来,反而被鹿钦原抓的更紧,疼得咬牙吸气,不肯开口。 鹿钦原似乎拿小七没辙了,慢慢放松手中的力度,任由如缎的头髮从指间滑落,却在最后突然收紧力度,扯下几根髮丝,长长的飘飘摇摇悬在指间,小七痛得闷哼一声,顺势往床的另一边滚去,幅度太大一下子滚到了床下,发出砰一声响,鹿钦原的心脏跟着便是一跳,有几分呆愣的看着床对面,反应过来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这床宽就有两米多,小七都能滚下去,这得有多怕他呀。 小七眼前一片金星缭绕,扶着脑袋爬了半天才坐起来,伏在床沿上缓了会儿,脑袋里的晕眩感才渐渐消弭,蓦地一道温声问候从头顶压下来:“没摔坏吧,反应那么大,怕我吃了你?”故意加重了吃的语气,还意有所指的看着小七,做出一副绅士款款的模样。 鹿钦原态度转变之快让小七难以应付,他本能的惶恐甚至是迷茫,分不清鹿钦原这个人,哪一面是真哪一面是假?他该相信哪一面的他? 第9章 第09章 小聚 弱阎王,名不虚传,就像地狱来客,言笑晏晏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小七以为自己已经将生死看得很淡,却发现,有些事还是让他惧怕和在意。 小七吓得白了脸,颤颤发抖,浅灰色眼眸里用药水洗涤的岁月下筑起的淡然堡垒顷刻间轰然坍塌,紧抿着颜色浅淡的唇,满眼惶恐的望着鹿钦原。 鹿钦原欣赏着小七脸上隐忍倔强的表情,连他左眼角下方的花纹也似乎更浓艷,生动活泼了许多。鹿钦原看了眼时间,已经不早了,准备结束今晚的愉快谈话,他问小七:“你是准备在地上睡,不上床了?” “我……”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颤抖的说不出话,小七连忙闭了嘴,身子往后撤了撤。 “你敢不上来?”声音温温的却充满浓浓警告。 小七吓得一缩脖子,颤颤悠悠爬上床,还没调整过姿势便被鹿钦原一把拽到了怀里,小七下意识挣扎,柔软的耳垂倏然被人含住,一咬,小七忍不住“啊”一声叫了出来,喷在脖颈的热气滚热,烫的他心底一阵阵发颤。 “都咬破了,该罚。”鹿钦原低头吻住小七的唇,由轻到重,一点点温柔的安抚,直吻到小七软在自己怀里,阖上小七因亲吻而迷离的眼睛,亲了亲他的嘴角说:“行了,放心睡吧。” 一顿胖揍哪是一颗甜枣就能安抚的,鹿钦原便哄小孩似的拍着小七的后背,小声轻轻的低吟:“小风轻轻吹,小鸟低低叫,小狗慢慢跑,小猫偷偷笑,屋里静悄悄,小七睡觉觉。” 声音柔柔的低沉,一遍一遍在耳边迴响,或许是因为那声音,太温柔,深情的让人忘记了害怕,小七不知不觉间放松下来,慢慢进入梦乡。 恍惚间小七觉得,鹿钦原其实也挺可怜的。 初晨的太阳洒落在窗前,斜照进安静的卧室里。宽大的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人早就醒了过来,却谁也没动。 第12页 小七是不敢动,昨晚的教训已足够让他认识到鹿钦原可怕的一面,尤其是在床上,他不敢有半点脾气。鹿钦原只是享受难得美人在怀的感觉,以往他醒来时小七早就跑没了影,这还是第一次,拥着小七赖在床上消磨大好晨光,感觉还不赖。 看着小七装睡,鹿钦原搁在小七腰间的手往下滑去,便觉怀里的身体一颤,紧闭的双眼忽然睁开,惶恐不安的望着他,却没有做出反抗的动作。 “醒了就好,起吧。”很遗憾,如果小七反抗一下,鹿钦原绝对会把小七温柔残忍的镇压,加深昨晚的教训,让小七彻底明白反抗需要付出的沉痛代价。 小七往一边躲了躲,等鹿钦原下了床,才动手穿衣服,在鹿钦原出门时跟在后面一起下了楼。 一下楼,便见白泽站在楼梯旁等他们,白泽平时就很注意形象,一身西装永远穿的得体端庄,也很重礼,见了两人先恭敬的问好:“鹿爷,简少爷。” 鹿钦原嗯了声,随口说:“给小七热杯牛奶。”走了两步又吩咐:“哦,对了,现在小孩都喜欢玩什么?”准备塞一枚大枣继续昨晚的安抚。 白泽想了想,说:“我见许多小孩玩轮滑。” 鹿钦原点点头:“37码的,让人买一双送来。” 小七听着不动声色,眼神却明亮起来。 轮滑鞋送来的时候小七坐在单人沙发上歪着头看书,双脚□□着搭在前面的脚凳上,交叠着高高翘起。 白泽将包装精美的轮滑鞋送到小七手里时,小七将信将疑的打开,看到里面静静躺着的蓝水晶颜色的轮滑鞋,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抱着轮滑鞋便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人:“小白哥你快来,沙棠哥,大叔,快来!束秀哥肯定在睡觉,就不叫他了。”把人都喊了一遍,独独就漏了鹿钦原。 朱厌非常郁闷:“为什么他们都是哥,我就是叔,其实我年纪也没那么大。” 沙棠一身厨师服,戴着高高的厨师帽,鼻樑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很有教书先生的□□,手上一把□□玩的出神入化,蝴蝶一样在指间蹁跹。听到朱厌的埋怨沙棠不客气的打击道:“不是大叔胜似大叔,长那么着急,后面有狼撵你呢。” “嘿你小子,会不会说话,论年纪你得喊我哥知道吗。”朱厌是几个人里年纪最大的,但他们都以平辈处,平时都是喊名字,偶尔打闹起来朱厌才会拿年纪压人。 沙棠不依不饶:“我喊你叔都行,你还要小七喊你哥?要不要脸。” 白泽批评他:“不能说不过就倚老卖老,丢人。” 小七正在繫鞋带,头也不抬的说:“也可能嫩皮底下藏着一把老骨头呢” 朱厌哈哈大笑:“束秀不就是,坑人吶!” 小七眉眼含笑,向白泽伸手:“小白哥,你拉我起来,教教我。” 小七学的很快,经过几轮滑行就完全驾驭了这双轮滑鞋,朱厌站在旁边鼓着巴掌叫好,白泽一脸欣慰的微笑,时不时提点几句轮滑的注意事项。 鹿钦原一直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小七在花园里穿行,蝴蝶一样翩翩起舞,自由自在的样子让他看起来更真实。 吃饭的时候小七也不捨得脱掉轮滑鞋,想饭后再玩一会儿,鹿钦原说:“如果你想双脚废掉,可以继续穿着,但是我不允许你饭后继续玩。”小七这才乖乖的把轮滑鞋脱掉,双脚顿时一阵轻松,这时候才觉出双脚的酸痛。 饭后躺在屋前的躺椅上晒太阳歇脚,手上拿着本书看得意兴阑珊,兴奋的心情到现在还没有平復下来。他闭上眼想像着滑行起来时,轻风低低吟唱着舒缓的歌声从耳畔拂过,里面有自由的味道,而他就像长了一双翅膀,可以自由自在的飞翔。那种好像要拥抱天空的感觉让他留恋不已。 感觉到身旁坐下来一人,小七睁开眼,见是鹿钦原便笑了:“谢谢你送我轮滑鞋。” 喜悦之情毫不掩饰的洋溢在眼底,像映在河底的星星,闪烁着迷人绰约的光芒,鹿钦原看着他的眼睛低声笑:“你喜欢就好。” 明天是父亲节,按照以前的规矩,亲近的几个人会来他这里小聚,莫遒也会来。 信息便如战机,信息畅通才能及时掌控全局,随时调整布局以达胜利。所以鹿钦原有很多消息渠道,而替他掌管这一渠道的就是莫遒。 道上流传着一句话,上水市隐黑鸽子,上泞市飞天堂鸟。天堂鸟莫遒都查不到的人,论理就该归到生死簿上,鹿钦原没那么做,小七有时候干净的像张白纸,有时候深沉如投石无波的深潭,但不论哪一面的小七,鹿钦原都相信,小七的本心是好的。 节日以后齐岳就要出国,这次来一是小聚再是辞行。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传说中的闵加,一进门便被齐岳圈在怀里,八爪鱼似的抱着,齐岳嘴里喋喋不休的叮嘱白泽:“加加一工作起来就没完没了,记得提醒他早睡,不要熬夜,熬夜对身体不好,记得每天晚上给他温一杯牛奶,一定要温的,如果不温他就要喝凉的了,还有,他睡眠不好,一点动静就醒了,早上不要在他房门口大声说话,加加有起床气,会揍人的,啊,对了,加加不太能吃辣椒,一吃辣椒就上火,他还就爱吃辣的,没人管着吃多了就胃疼,得时常提醒着,加加……” 白泽好脾气的应着,束秀不耐烦的说:“干脆把你家加加揣兜里带出国得了,念经啊,回回出远门就念一遍,烦不烦!” 齐岳因为束秀打断他说话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头又准备对闵加进行劝说,闵加在他唇上亲了亲:“你再说一个字我听听。” “加加我爱你。”齐岳对着闵加的唇狠狠吻了一下,闵加对束秀说:“秀秀,找个地儿把人埋了吧。”一用力挣脱开齐岳的怀抱,往旁边坐了坐,眉毛一挑眼睛淡淡一瞥,齐岳便不敢再往这凑。 束秀本就看不上齐岳,反而和闵加很合得来,闵加一开口,束秀毫不客气的坐在了两人中间,齐岳气的手指发抖,指着束秀说不出一句话。 鹿钦原和小七一前一后下楼,白泽立马恭恭敬敬的弯身行礼:“鹿爷,简少爷。”白泽就是规矩多,相当律己,幸亏他不拿律己的那套律人。 鹿钦原看了看挤在两人中间的束秀,又看看一脸怨愤的齐岳,目光转向一直笑而不语的闵加:“好久不见了。” 闵加虽然一直笑着,但不太说话,鹿钦原跟他打招唿,他也只是点了点头。鹿钦原不以为意,回应似的也点了下头,指着小七说:“这是小七,你认识一下。”又指指闵加给小七介绍:“这是闵加。” 闵加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眉目温和沉静,一直笑着,给人的感觉平易近人,他看着小七,夸赞了一句:“你的眼睛很漂亮。”却发现小七一直看着他,要笑不笑的模样,便问:“怎么这样看着我,我们以前见过吗?” 小七摇了摇头,挨着闵加坐下,仍旧盯着闵加的脸看,看了又看再次摇头,闵加问:“你摇什么头,又不是拨浪鼓。” 第13页 小七道:“你跟我认识的一个人有点像,又不像,他笑起来可没你好看。” 嘴上说着没闵加好看,却在提起这个人时笑得满脸幸福,鹿钦原看着便觉得心里微微一痛,扭头问白泽:“莫遒还没回来?” 白泽道:“马上就到。” 话音刚落,佣人传过话来:“莫先生来了。” 第10章 第10章 审问 便见一唇红齿白奶油小生般漂亮的人走过来,鼻樑上同样架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睛看人时不时的微微眯起,却满含笑意,逐个和人打完招唿,最后看着小七,简单点评:“长得不赖嘛!”坐在了旁边的位置上。 只有朱厌一早去山里折松柏枝还没回来,小七不时往外张望,眼看着盛宴开席,朱厌终于回来了,小七立刻跳起来去迎:“大叔,你回来了,快来吃饭了。” “这就来。”朱厌答应一声,把手里的松柏枝交给其他佣人,洗了手才过来,小七给他留了位置,他过去刚坐下,手上便塞了双筷子。 小七笑着说:“大叔快吃。” 朱厌眼神一错瞅了眼坐在小七旁边的鹿钦原一眼,总觉得那眼神挺可怕的,但又说不出哪里可怕。粗大的神经让他沉浸在和小七一起吃饭的快乐里,把白泽让他离小七远点的嘱託忘到了十万八千里以外。 因此,一吃完饭,便被鹿钦原发配到了院外陪小七玩轮滑。 知道他们有事要谈,闵加也跟着起身,被齐岳拽住手腕,闵加淡淡的笑:“你们的事儿我不乐意掺和。” 齐岳叫了声:“加加。” “你也少掺和!”闵加完全不给面子,甩脱齐岳的手走了出去,只留给余人一道笔直的背影。 “鹿哥,”齐岳无奈的看向鹿钦原,鹿钦原不在意的摆手,很是感嘆的说:“他还是这种脾气,一点没变。” 莫遒笑着说:“变了就不是加加了,齐岳也不会喜欢了吧。” 真是一语中的,齐岳瞪他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沙棠端了果盘过来,人算是齐了,开始听莫遒报告查到的信息。 “简七律这个名字是个黑户,查不到什么东西,我先从程少爷那里入手,玩偶之家每一个玩偶都有相应的资料,但是这个叫简七律的没有,不但没有,从进入玩偶之家到送出不到三天时间,而且没有经过任何□□,送出玩偶之家的时候也是秘密送出,玩偶之家里没人知道简七律……” “依我查到的推测,程少爷是有意送简七律到鹿爷这里来,或许是因为鹿爷的势力或者能力可以达到某种条件,适合送小七来鹿爷这里,躲债避难,或者躲人?”莫遒不确定自己的猜测是不是正确:“但有一点却可以肯定,程少爷送简七律过来虽然并无恶意,但本身也有着程少爷自己的考量。” “叫来当面问问就是。”鹿钦原一面说着拨通了电话,那边很快便接了起来,鹿钦原只说了四个字:“若愚你来。”便把电话挂了。 现在细细回想当时程若愚的表现,似乎是与平时有点不一样,忽然间便感慨起来,依鹿钦原对程若愚的认识,程若愚的名字虽很有点内涵的意思,却不是文艺青年那一类人。再就是,依他对美的狂热程度,什么原因不但让他选择放弃反而往外推? 自然,鹿钦原同样相信程若愚对他并没有恶意,那就是说,小七送到他这里来是件一举两得的好事。其中一得,程若愚说了,当个玩偶陪他解闷,另一得应该是指小七,可以得到什么,真如莫遒说的,躲债躲人? 趁着等人的空,齐岳提来医药箱给鹿钦原换药,伤口已经结痂,只是还不宜泡澡,齐岳嘱咐两句,将伤口上抹了点药用大点的医用创可贴贴住,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问:“如果我们猜的不错,到时候人要是来要人……”后面的话齐岳没说下去,鹿钦原却明白,淡淡一笑:“那也得我同意。” 齐岳在心里也狠狠鄙视了一下自己,别的不说,鹿钦原看中的玩意没玩够之前,那绝对不会撒手,何况这次还动了点认真,放手就更不可能了。 接到鹿钦原的电话,程若愚忍不住揉揉眉心,近来的一段时间,每天都提心弔胆的吃不好睡不稳,这下好了,药来了。可这药也不是什么良药,也有可能变成□□,但是程若愚没法拒绝。明知是死也得硬着头皮上。 经过院子的时候,程若愚看到被自己打扮的漂亮惊人的人鱼化成凡人在欢笑游戏,没见过的风采,不由多看了两眼,最后逼迫着自己转回视线。 不忍心多看,看得再多将来也只能是回忆和悼念。 进了客厅一看,俨然是五堂会审,程若愚心里发虚,面上却表现出几分诧异:“今天人很齐啊,哟,天堂鸟也在啊。” 莫遒笑着打招唿:“程少爷好久不见。” “是啊,得有一年了,你越长越漂亮了。”程若愚看人看脸夸人也就美丑之分,能被他夸上一句漂亮也就说明那人长得的确不赖。 对上白泽的视线,程若愚不自然的闪躲了下,挨着白泽坐下来:“哥,有空回家看看,爸妈老念叨你。”白泽像摸大狗一样摸了摸他的头,摸得他心底发凉。 等他们兄弟寒暄完,鹿钦原便开了口:“若愚,说说小七的事吧,你知道多少?” “啊?小七啊?”程若愚皱眉,喃喃道:“闯祸了?不会呀,小七很乖的。” 程若愚明显就是装傻充愣,齐岳冷笑:“程若愚你不要装傻,你很明白今天叫你来的目的。来的路上草稿都打好了吧。” 程若愚正准备反唇相讥,一把利刃架在脖子上,冰冷的锋刃让程若愚一寒,转头对拿着利刃的束秀干笑:“秀秀不要冲动,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推了推刀刃:“小心点,别伤着哥。” “不了解。”束秀逼近了一点,用额头狠狠的撞向程若愚:“老实交代,不然就用你的血染红这把刀子!”放完狠话,束秀扬了扬手里短小锋利的匕首,收起来坐到了白泽旁边。 齐岳朝束秀竖了竖大拇指,又对程若愚今天的遭遇点评了一个字:“该!” 程若愚揉着额头看向鹿钦原,率先甩出感情牌,他问:“阿原,咱俩的交情你还信不过我?” 可惜感情牌无效,鹿钦原笑着说:“我一个人信有什么用,你得让他们都相信。我既然把你叫来肯定是知道点什么,你就不要满心思想怎么隐瞒了,不然我不能保证你能安全离开这儿。” “鹿哥这是威胁我呀!”程若愚一扫刚才的平易随和,陡然严肃起来,他也是从小被捧着长大的少爷,有自己的高傲,这么不给脸的直白怀疑让程若愚很不高兴,他道:“鹿哥既然能查出点什么来,想必过不了多久也能查出什么来,又何必问我?” 鹿钦原回道:“方便,快捷。” 第14页 程若愚破罐子破摔,哼笑道:“好呀,你,你们,想知道什么,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鹿钦原嗯了声,等着程若愚自己坦白。 程若愚翻了个白眼,道:“你问我小七的事?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就是生意人,有利可图就接生意。天堂鸟不是查出来了么,简七律,一个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的人,一个任人宰割无力反抗的鱼肉,查他什么,查出来又怎样?多此一举!” 鹿钦原冷声道:“是不是多此一举不是你说了算,查出来有查出来的待遇,查不出来有查不出来的待遇,程若愚你最好想明白了再说话。” 程若愚一脸晦气,语气恶劣道:“我原本想着这么个稀罕玩意儿送给外面那些蠢货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就送给了你,没想到还送出麻烦来!早知道就听我爸的话不往你这儿送了!” 白泽来了兴趣,问:“这跟爸有什么关系?” 程若愚原想恶狠狠的骂回去,嘴都张开了硬是把脏话咽了回去,憋气道:“我就是人贩子,做的大部分是人情买卖,小七是爸爸亲自送我手上来的,我也问过小七的来歷,老爷子说了,再多问打断我的腿。我担心小七不是正经人特意派人去调查,没查出什么东西来反被老爷子给抓了包,没把我打死,鹿哥你还摆出这阵势来审问我,让人心寒!” “哦,我冤枉你了?”鹿钦原云淡风轻的说:“如果冤枉你了,我给你道歉。” “别,受不起。”程若愚连忙拒绝,好像慢一点就吃了大亏。 齐岳忍不住讥讽他:“别说你胖就喘上了,要脸不要?” 程若愚立刻向齐岳开炮:“你要脸,要脸别缠着加加啊,加加跟着你可惜了,跟着你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束秀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这句话说得太对了,他就顶瞧不上齐岳那个禽兽样。 齐岳抓起身后的抱枕照着束秀脑袋砸过去,半道被程若愚一脚踢上半空落在不远处,程若愚犹如护崽的老母鸡挡在束秀前面,气咻咻的瞪着齐岳,齐岳不甘示弱的梗着脖子,俩人便僵持在那里。 束秀在程若愚身后朝齐岳扬拳头,看着这俩小夫夫齐心同力,想想自己一个人孤身奋战,齐岳忽然蔫了,揉揉鼻子,败下阵来。程若愚和束秀对望一眼,从彼此眼睛里看到了笑意,他们俩难得这么默契。 白泽瞧着俩人的互动,哟了一声,道:“心有灵犀一点通嘛,不打架了?” 束秀立刻扭开头,程若愚有些郁闷的看着白泽,白泽说:“老实交代了吧,有我在你还想躲过去?” 莫遒也劝:“程少爷你就招了吧,凭程少爷你的手段,其实藏个人不是问题,除非是你藏不住或者藏不长久,但是程少爷你不像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一语点中要害,程若愚对美丽事物的追求疯狂至极,不是谁说一句不行就不行的,其中肯定还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第11章 第11章 猜测 程若愚被他们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气到,好像他一定就知道什么似的,就算知道,又凭什么告诉他们,一句老实交代一句招了吧他就该和盘托出,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而莫遒提到的却正正好刺疼了他的心,程若愚无奈的嘆出口气,惋惜道:“你以为我捨得呢,小七是什么货色,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么完美的人。老爷子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刻不离的盯着我,我倒是想下手。那老头也不知道接的谁的买卖,这么见不得人。” 鹿钦原质疑道:“我不信程叔一点没给你透露,即使什么也没说,若愚你猜故事的本事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被人夸奖自然是高兴地,程若愚傲然道:“我猜呀,老爷子是做一位故人的买卖。” 莫遒沉吟:“故人?” “我从我爸通话记录里查到一个手机号,存的就是故人,等我联繫的时候号码都成了空的。”程若愚别提多郁闷了,第一次做这种完全不能掌控的买卖。 莫遒又问:“程少爷可能想到是哪位故人?最有可能是谁?” 程若愚摇头:“跟我们家能扯上故人关系的人实在太多了,猜不出是谁。” 莫遒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朝鹿钦原摇了摇头,表示没有问题了。鹿钦原半是开玩笑的说:“进来时你应该见过小七了,如果你还是放不下,今天可以领他回去。” 程若愚义正言辞的拒绝道:“银货两讫,概不回收,这是玩偶之家的规矩,也是我自己定的,我不能为个小七自己坏自己的规矩。” 这条规矩其实也是约束他自己的,以免做出违背承诺的事情。 想到另一种可能,程若愚脸色微沉:“鹿哥是要处置了他?” “你想多了。”鹿钦原笑笑:“小七在外面,你去看看他吧。” 这是可以放人了。 “不是就好。没问题了?”见没人提问,程若愚对白泽再三叮嘱:“别忘了回家。” 白泽笑着说:“我知道了。” 程若愚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看他被人猜中了心思,越心虚越正经越让人可疑,还以为自己瞒得多好呢。”束秀实在接受不了蠢成这样的程若愚,忍不住嘆了口气。 鹿钦原只是笑,问:“可信多少?” 问的是白泽,白泽道:“三假七真。” 莫遒笑道:“三假七真,也不算是说谎了。程少爷的话向来是真假难分,能做到这个程度,说明还是认可鹿爷这个朋友的。” “他肯告诉我这些很不错了,不能把人逼得太紧,毕竟也是朋友。”鹿钦原倒是很能理解程若愚的苦处,话头一转便说起了上泽市司城家:“听说司城家最近很热闹。” 莫遒心里一动:“可能两者之间会有什么联繫?” 齐岳忽然活过来,眼神亮晶晶的说:“活人,也是上佳的实验材料啊。” 这话说的有些残忍,却是不折不扣的事实,很多疯狂医学家暗地做活人体实验的事并不少,只是曝光出来的少罢了。 鹿钦原慢悠悠的说:“那就可怜了。” 一直保持沉默的沙棠突然插了一句:“我见过一个人,十年前和十年后一样,没有变过。” “什么时候见过?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莫遒追问。 “就前段时间出去买菜见过,我一共见了他两面,话都没说过。”分别是在十年前和十年后,所以见到小七的时候,沙棠忽然就想到了那个人,怀疑小七是不是和那个人一样?这个世上是不是真有驻颜术,长生不老药? “扯那么多干什么,解铃还须繫铃人,问题出在小七身上,就从小七身上下手就行了,一个小七而已,他既然在这里了,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没必要揪着小七的身世不放。”常握手术刀的修长十指交握抵在下巴上,齐岳微微歪着头漫不经心的笑:“咱们几个,谁干净?没准还不如人小七白呢。” 第15页 鹿钦原看向白泽:“小白怎么说。” 白泽笑了下:“查司城,齐岳说的也对,要注意小七的身体。” “好。”鹿钦原也是同样的想法,他看向莫遒:“前几天鹿青霜差点把上泞翻了个个儿,找的是鹿纯均?” 提到这位,莫遒忍俊不禁:“可不是,嚷嚷着找到鹿纯均要把他剁成肉泥餵狗。” 齐岳道:“鹿青霜不是那么冲动的人,鹿纯均做了什么惹到那位宝贝疙瘩儿了?” 莫遒看了眼束秀,束秀觉得很莫名其妙,便听莫遒放轻了声音说:“鹿纯均送给鹿见微一份礼,”他声音一顿,声音又低了几分:“一根大号孽物。” 齐岳立刻挺直身子下意识并起双腿,沖莫遒嚷:“孽物就孽物吧,你看我干什么?” 束秀微微红着脸骂鹿纯均:“那不是找死!” 莫遒笑笑继续说:“可不是找死,现在被追的满街蹿,成了过街老鼠,地盘也丢的七七八八几乎不剩了,他这一撒手倒也没什么,只是咱们得提前动动了。” “这个我和小白负责。”鹿钦原问:“还有什么消息?” “没什么了,鹿青霜自上次以后就没动静了。”鹿见微保护的太好,莫遒也很难探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齐岳不无感嘆:“他造的什么孽。”被鹿钦原给惦记上。 “闵加就在外面,还管不住你的心思。你想睡他,我帮你引荐。”鹿钦原张口讽刺,救人出苦海这种事他并不怎么热衷,对鹿青霜他只准备了刀子。当着白泽的面,鹿钦原说的比较委婉,毕竟他俩有点交情,平时可都是淫凤凰不离口的。 齐岳连忙道:“没有没有,鹿爷你可饶了我吧。”他求救的看向白泽,白泽微微转了视线,不过到底是帮着说了句:“有人帮他造孽,他只能兜着了。” 齐岳忙顺着台阶往下滚:“是是是,我就是这个意思,没别的意思。” 束秀赶紧落井下石:“你敢有别的意思么,让闵加打死你!” “打死我乐意。”齐岳站起来就走,给了束秀一个飞吻,束秀噁心的别过头去,把齐岳乐得哈哈大笑。 走到外面,程若愚仰头看着天空,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他知道,他演技拙劣,他这一套漏洞百出的说辞瞒不过鹿钦原,尤其有白泽在,很容易识破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当时初见小七的面,程若愚惊为天人,程度却严重警告让他不要打小七的主意,除非想把程家搞得家破人亡,又是受故人所託,不能言而无信。 程若愚虽然玩性大,爱美成痴成狂,却并不迷失。他很重孝道,家在他心中的地位更是胜过一切,可是让他放手还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理由。程度初时不肯透露,可实在拗不过程若愚,不得已提了句:故人,故去之人。 他们家能让程度称为故人,且心甘情愿为那位故人操心的只有一位。程若愚心内一时杂味横陈,送小七走时连看上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怕自己一时冲动反悔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小七还在院子里玩轮滑,闵加和朱厌坐在椅子上浅笑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时看向小七,见他过来点点头算是打招唿。 程若愚向小七招了招手,小七便飞一般的滑过来,蝴蝶一般围着他转了一圈才停住,笑笑的问:“什么事?” 小七脸上红扑扑的带笑,左眼下的朱彩纹身也似一朵绽开的花儿一般鲜艷,程若愚摸了摸他的头,欲言又止,他很想问小七愿不愿意跟他走,可是他知道这不现实,鹿钦原不会放人。 看着小七那双盈盈带笑的眼睛,程若愚满心里全是内疚,低声说:“哥对不起你。” 他不敢看小七的眼睛,在接到鹿钦原的电话说“不错,我收下了”时,他就意识到,自己走了一步最臭的棋。这是一步自己解不了的死棋。 程若愚苦笑着想,自己是一个对于美有着苛刻挑剔的人在小七面前尚且不能自已,鹿钦原虽然冷情,也是一个正常人啊。他应该听父亲的,不该把小七送到鹿钦原这里来,只是事情已成定局,一切只能往前看了。 小七看着程若愚,忽然微笑了起来:“哥,你说什么呢,我在这里挺好的。” “是吗?”程若愚微微有些失神,脱下手上羊脂白玉佛珠戴在小七手腕上:“受人所託,希望能帮你排除杂念邪思。”沉默了会儿,低声说:“我走了,一定要等着他来见你。” 珠子光泽如脂,温润细腻,做工精緻,每颗珠子雕饰着一朵曼珠沙华,曲线流畅宛转,挑不出一丝瑕疵,程若愚给他时还带着体温。 逃出来的齐岳一眼看见闵加狗尾巴摇了出来,嘴里喊着加加黏了过去。 闵加伸手一挡,对朱厌说:“你陪小七,我去遛狗。”起身就走,身后跟着化身成狗的齐岳不满的抗议:“我怎么成了狗呢……” 朱厌看到程若愚和小七说话便问:“你认识程少爷?” 小七摇摇头,突然就想起了山莓的酸甜味道,拽拽朱厌的手说:“大叔,带我去摘山莓呗,我想吃山莓了。” “好。”朱厌对小七有求必应,弯腰帮着脱了轮滑鞋换下,带着小七出了门。 山莓树长在半山腰上,朱厌和小七熘熘达达玩着过去,远远便见红彤彤的山莓压满枝头,掩映在丛丛绿叶中。 “呀,这下能吃个饱了!”小七跑过去攀着枝头摘了两颗直接塞进嘴里,又忙伸手去摘,一边摘着一边吃,一面和朱厌闲话:“大叔这是你种的吧,养得真好!” “嗯。”朱厌个高,摘高处熟透的,偶尔会吃两颗,他吃不了酸,一吃就倒牙,但是妹妹喜欢:“我们家农村的,家里穷买不起什么水果,就家附近山上长得山莓可以解解馋,我妹妹特别喜欢吃。一到山莓长熟了,村里的孩子就挑一枝山莓长得最好的枝子繫上红绳,就表明这是有主的,农村孩子老实,看到系红绳的就不摘。” 第12章 第12章 山莓 妹妹是他心中最柔软的痛处,朱厌却乐此不疲的去回忆。 “妹妹心眼多,每次拿一把红绳去,把每一枝都繫上,这整一棵的山莓就归妹妹了。别的小孩没得吃就问她要,她就要人喊她老大,还要跪地磕三个头拜过才行。”朱厌说着便笑了:“妹妹是我们村的孩子王,打架也特别厉害,如果不是我带着他出来找父母,她也不会死了。还是孩子王,山莓树唯一的主人。” “大叔,我也喜欢吃酸的,可口,你看我现在吃的是你为妹妹种的山莓,如果有一天我也死了,大叔会不会也替我种棵山莓?”小七仰着头看站在高处的朱厌,眉眼盈笑,唇边还沾着红红的山莓汁,勐看起来血一样,朱厌下意识的说:“小七怎么会死,我会保护你。” “嘿嘿,大叔你还是替我种棵山莓吧,我也想有一棵属于我自己的山莓。”小七扔一颗山莓到嘴里嚼了嚼:“那样吃着也自在。” 第16页 摘得累了,小七盘腿坐在地上兜着一包山莓吃,看得朱厌牙酸,忍不住劝他:“少吃点吧,酸倒了牙难受死了。” 小七不在意的笑:“那怎么行,我说了要吃饱,现在肚子里还没什么感觉呢。我就把山莓当成中午饭来吃,倒了牙也值得。” “别吃得胃难受了,我要知道你这个吃法,就不带你来了。”朱厌看得心惊肉跳,喜欢也不带这么糟蹋山莓的。 “大叔你还没答应帮我种山莓呢,你答应不答应。”小七还惦记着山莓树的事儿,朱厌无奈:“知道了知道了,改天就给你在旁边种上一棵,那你能不能少吃点儿?” “好吧,看在大叔答应帮我种树的份上,我就不吃了。大叔你再给摘点,我要拿回去分给闵加哥小白哥他们。”小七拍了拍手,把没吃完的兜在怀里,向后张倒躺在草地上,闭着眼睛感受照在薄薄眼皮上温暖的阳光,就像一颗深埋地下的种子突然破土而出接受阳光的沐浴,美好的感觉让他恍惚这是一种短暂的奢侈。 朱厌应了一声去摘山莓,细心的挑熟得好得,等摘的差不多过来一看,小七已经睡着了。中午阳光有点烈,晒得小七脸上红扑扑的,衣服上脸上都是暖的,朱厌探了探他的额头,比平时也热了些。 朱厌没有叫醒小七的意思,脱下外套把山莓兜起来塞小七怀里,抱起小七回了别墅。 鹿钦原就坐在屋前的躺椅里,喝着茶,和旁边的莫遒说话,一见朱厌抱着小七回来便转过头来:“小七睡了,给我吧。” “是,鹿爷。”朱厌小心放小七到鹿钦原展开的臂弯里,抓起装着山莓的外套提在手里,一颗饱满红润的果实漏出来,掉进小七的脖子里,鹿钦原伸出两根手指探进去够,一面吩咐朱厌:“洗了送点来,让莫遒也尝尝。” 探进去的手指半天没拿出来,山莓被推的越来越往里,不太好够,莫遒看了眼站起身,笑着说:“我跟二师兄一块去,回来还没和他好好说句话。” “你们好好聊。”掉进去的果实终于被鹿钦原够着了,两指夹着拿出来,已经压破了皮,有些沾在了小七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小七身上的皮肤和脸上的一样,细腻白嫩,稍微用点力就能压出红印子。 鹿钦原低下头,伸出舌头将沾着的红色汁液一点点温柔的舔净,在小七唇上啄了一下。调整了小七的姿势,让小七的头靠在自己胸口位置,让他即使睡着也要听着他的心跳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看不见小七就要问一句小七去哪儿了。得知是跟朱厌出去的,鹿钦原有点生气,不是气跟朱厌出去了,是气出去没告诉他一声。他想知道小七在干什么,想把小七罩在自己的掌控之内。 鹿钦原是想着小七回来了要好好敲打敲打,让他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是个可有可无的玩偶,他是他的主人。 谁知小七睡着了,被朱厌给抱了回来。一从朱厌怀里接过小七,鹿钦原已经把当初的心思抛得干干净净,心里眼里只剩下了小七。他想,束秀担心的事情成了现实,而自己却乐在其中,甚至觉得满足和幸福。 晚餐沙棠准备的十分丰盛,过了今晚,短暂的小聚之后就是分离,再见一面就很难了,也有可能再也见不了一面。 小七吃山莓吃的牙根酸软,只能看着其他人大快朵颐,自己捧着碗喝粥。闵加坐到他的旁边来,笑着说:“我陪你喝粥。”一低头,露出锁骨上遮掩不住的吻痕,密密麻麻叠成诱人的红色。小七的视线多在上面停留了一会儿,闵加注意到了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 闵加坐过来,他家的狗便隔着桌子哀怨的望着他,望了一会儿,忽然起身开始敬酒,敬一圈就到了闵加身边,闵加低着头喝粥不为所动,齐岳拿胳膊肘拐他:“加加……” 一连叫了几声闵加还是不理他,着了急,指着天发誓:“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保证,加加你就原谅我吧,好吗?宝贝儿?” 齐岳发疯不是一回两回,众人都十分淡定,束秀却是每回都觉得受不了,咬着牙嚷:“齐岳你发疯出去疯,噁心死了!” 齐岳斜眼甩过一排冷刀子,转过头堆着满脸的讨好卖乖:“我是太爱你了加加,你要体谅我,我们快要分开了,分开我会更想你,一想到分开我就难过死了。”他悄悄看闵加的脸色,见闵加置若罔闻的样子心里更难过,低着头跟只受委屈的大狗一样挪着步子往回走,才迈开一步闵加发话了:“给我盛碗粥,哦,还有小七的。”递上去两只碗。 齐岳欢天喜地的接过碗,先给小七的盛了端过来,又盛满满的一碗亲手送到闵加面前:“加加你多吃点。”乖乖的回到座位上坐好。 “你敬了一圈酒,单就撇下我是什么意思?”小七手拿调羹搅着碗里热腾腾的粥,斜着眼瞥齐岳:“我当不起你敬的酒吗?” “别人我是敬酒,你我是敬粥,还顶饿,你还不满意?”齐岳隔着桌子像小七举了举酒杯:“简少爷,敬你!” 小七已经低下了头,咬着勺子一点一点吃粥,鹿钦原看他一眼:“好好地说生气就生气,多大的气性。” 小七谁也不搭理,就一个劲低头吃自己的粥,一直吃到晚餐结束,大家都散了,小七还坐在桌前一动不动。 “你到底生谁的气?”鹿钦原收走他手里的碗递给佣人,把人拽到沙发上揽在怀里,捏着他的下巴问:“说,这是吃谁的醋?” “没有。”小七摇头否认,黯然的低垂下眼帘。 鹿钦原扭过他的下巴在他唇上亲了亲,抱紧小七。 月光透过窗帘间的缝隙挤了进来,在浓浓夜色中噼开一道明亮的线,像针一样扎进小七的眼睛里。 这是第一次在睡梦中毫无预兆的清醒,小七睁大眼睛瞪着天花板上水晶灯模煳的影子,轻轻的嘆了口气,掀开被子赤着脚走出了卧室。 走廊里留着夜灯,灯光昏暗,小七如猫一般走路无声,走到楼梯边站住脚,侧着耳朵听,模煳中听到急剧的喘息声,在夜色里格外的浓稠热烈。 循着声音,小七停在了一间客房前,背靠着墙壁慢慢坐下来,抱住膝盖。 隔音的房门却挡不住里面传出的断断续续的低喘,掺杂着难耐的欢愉与迫切,鱼儿一般在水里欢腾,那声音压抑低沉,尖锐高亢,痛苦忍耐,绝望乞求,求而不得,得而难以承受,里面的感情就像餐桌上的那碗八宝粥,浓稠的分不清彼此。 “齐岳,你是想要我的命啊!”带着哭腔的嘶哑反抗,无奈又纵容。 “加加,宝贝儿,我是爱你,我爱你!”伴着喃喃的情话,是更加难以承受的低泣。 忽然一双手穿过膝盖,小七惶然回神,望进深沉如水的眼睛里,眼睛深处有他看不懂的情愫,一如他听不懂房里露出来的欢爱,小七顺从的把头抵在鹿钦原的胸口,他真的不懂。 第17页 “不睡觉,出来做什么,专门来听人墙角?”鹿钦原把人抱回去直接搂在怀里,下巴磨蹭着小七的耳垂,低声笑:“齐岳以前有个初恋,他很爱很爱这个初恋,但是初恋喜欢闵加,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闵加后面,小心翼翼的。可是闵加完全不看在眼里,对他的示好全部拒绝。齐岳看在眼里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决定告白,结果被拒绝了。初恋被告白了受到鼓舞也去找闵加告白,也遭到了拒绝,受了很大的打击,过马路的时候被车给撞死了。” “齐岳心疼的人被人拒绝,比他自己受到拒绝还难过,而且他的初恋还因此死了,齐岳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就开始追闵加。闵加不傻,欲拒还迎的钓了齐岳三个月,在齐岳生日那天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上全部存稿君自吐,和谐词彙之后会逐一修改规避 第13章 第13章 阿鹿 齐岳高兴呀,在那天准备了鲜花美酒,烛光晚餐,亲自弹了一曲梦中的婚礼,几乎是把一辈子的浪漫细胞都集中在了今晚,他笑着牵住闵加的手来到桌边,递给闵加一杯酒,缠绕着一起喝交杯。 闵加含情脉脉的望着齐岳,眼里的幸福如水,几乎要溢出来。 两人相对而坐,隔着烛光玫瑰平静的交谈,齐岳手指夹着酒杯笑:“加加,你还记得自己的初恋吗?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唔,挺可爱的小姑娘,眼睛很大,像是会说话似的,经常欺负我,别人欺负我的时候她又会保护我。”闵加眼底流露着伤感,嘴角微微翘着说:“那时候我胆小,内向,还没表白她就死了,听说是中毒死的,她哥哥是混黑道的。” “咱俩果然是一对,我也有个初恋,比你好一些,我表白完他才死的。”齐岳喝了口红酒,慢悠悠的说:“但有一点我跟你不一样,知道初恋是怎么死的,我会替他把他以前错付的一点一点讨回来。” 齐岳端着酒杯走到闵加身后,在他耳边吹气:“那个人就是你。” “哦?你确定?”闵加一点意外的表情也没有,扭头在齐岳唇上一啄,不容拒绝的把齐岳手里的酒杯拿过来放到桌上,将两杯酒快速的换了一圈,笑着问:“你猜哪杯酒是你的,哪杯酒是我的?” 两人杯里剩的酒都不多,但是齐岳的只剩了薄薄的一层,所以还是能分得出来,齐岳指了指属于自己的酒杯,闵加目光里露出怜惜:“你没认错?你确定?啊,好可惜,在你弹琴的时候,我突然想试试手速,好像把酒杯的位置倒换了一下。”他抬眼去看齐岳,满目歉意:“不好意思啊,我喝了你的酒。” “你,说真的!”齐岳一听心里咯噔一声,仿佛印证他心里的不安一样,忽然觉得身体热起来,他勉强笑笑:“那个没事,我突然觉得不舒服,我先走了。” 刚迈开步子被闵加抓住手腕拽回来,齐岳一个不稳扑在闵加怀里,齐岳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被闵加按的死死的,齐岳恼羞成怒:“闵加你给我放手!” 闵加双腿夹住齐岳,一手握着齐岳两手压在后面,一手捏着他的下巴抬起来:“你的初恋死了,我也很伤心。我拒绝他是因为那条路不好走。如果我知道拒绝他他会死,我就答应他了。你为什么要跟他告白,如果你不跟他告白,他就不会跟我告白,我就不会拒绝他,他就不会死。那你说,他到底是因为你的告白死的,还是因为我的拒绝死的?到底是谁把他害死的?他是因为谁死的?” “从你接近我开始我就知道你心存不良,因为我,你不是忘不了你的初恋吗,那我让你再也忘不了你的初夜!” 齐岳想的很周到,在酒里掺了点迷药,结果把自己给坑苦了,让闵加一顿收拾,直接搭进去半条命。 齐岳偷鸡不成蚀把米,更不能放手了,狂追闵加,闵加那时候也是年轻,信了,一个月后就被齐岳给踹了,闵加也不生气,养了半个月,找了个机会把齐岳又给玩了一次,齐岳气得差点吐血,又去找闵加,闵加半信半疑,齐岳半真半假,纠来缠去的就过了好几年。 什么爱啊恨啊,分不清了,也离不开了。 “过到今天两个人也不容易,尤其是闵加,齐岳在床上是往死了折腾他,在床下是捧在心尖上疼。”鹿钦原打心底里佩服闵加,搁一般人谁也受不了齐岳的兽性。 “拒绝是因为爱,告白也是因为爱,那孩子真幸福。”小七低声说:“可能也就是因为一下子承受了两个人的感情,他担不起才死的。” “你说的有点玄。”鹿钦原笑着说:“朱厌以前有个妹妹,十五岁上死的,她就是闵加的初恋。是不是让人不可思议,可缘分就是这么巧。”说着把小七压在身下,两手撑在小七耳边,笑笑的说:“说不准把你送到我身边来也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这句近似于表白的话让小七愣住,笑着摇头:“我不信命。你说的,我是玩偶。” “我说是就是了?”听着小七的回答,鹿钦原的心抑制不住的痛起来:“这时候你怎么这么听话,真想当玩偶?” “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小七慢慢补充:“不管好的坏的,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所以他才不会反抗,一副任君採撷的模样。 小七越是这样鹿钦原越是恼怒,低头吻住小七的唇辗转缠绵,粗暴而温柔,裹挟着难以抑制的怒气不失怜惜的含吮,疯狂掠夺对方口中甜蜜的津液,勾着对方柔软的舌戏弄追逐。 小七感觉自己像一条脱水的鱼,要溺死在鹿钦原的温柔里,他本能的推拒却被鹿钦原扣住双手压至头顶,细碎的吻放过已经红肿的唇一路向下,落在脖颈间,湿热的红舌吸着滚动的喉珠舔吻。 “你等,等等……”小七低低的喘息着:“等我跟你说句话。” 鹿钦原嗓音低沉而压抑,眼眸黑沉□□翻滚:“我听着呢,你说。” 小七细细的喘匀了气,无奈的说:“你给我的拒绝不了,我会收着,但是我什么都给不了你,你也不能强求。” 小七双眸染着未褪尽的水雾,眼底仿佛盛不住那浅浅一层的深情,露水一般缀在睫毛上,随时要滚下来的样子。鹿钦原眼神晦暗不明,低头狠狠堵住小七的唇,移到锁骨上生气似的咬了几口,小七唇齿间漏出一声若有若无的低(茄子)吟,像是燎原的星火瞬间点燃了鹿钦原体内的欲(茄子)火,熊熊燃烧将两人吞噬。 当鹿钦原彻底占有他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还有一种痛是这种滋味,让人期待害怕,还有一种纠缠让人慾生欲死。 这就是欲,他从来不曾尝过,不曾接触过的滋味。 一晚的劳累却没有打破已成习惯的生物钟,鹿钦原拥抱着小七,小七闭着眼,感受着身上陌生的感觉,身后那处尤为清楚,他稍微动了动,便听鹿钦原温吞的问:“你昨晚叫我什么?” 第18页 “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只知道你姓鹿。”昨晚情(茄子)动处鹿钦原让他叫他的名字,小七顿时就卡壳了,才发现他竟然不知道鹿钦原叫什么名字。 鹿钦原嗓音温柔,循循善诱:“你再叫我一声。” “阿鹿。”所以小七昨晚就这么称唿鹿钦原,鹿钦原一听顿时欲(茄子)火勐涨,差点把自己烧成渣渣。 放到情(茄子)欲勃发的清晨,听着小七微微沙哑着嗓子喊自己的名字,小鹿钦原立刻精神抖擞的竖起来和小七打了个招唿,小七也感觉到了身子一颤,拧着眉无力道:“你是故意的吧。” “每个男人都是这样,你知道晚上危险,不知道早晨也很危险吗?”鹿钦原手抚上小七的锁骨,一点一寸的往下移,温声安抚:“很快的,放心交给我,我会让你舒服。” 鹿钦原不是好人,自然做不了君子,也不会委屈自己。在喜欢的人面前,还要当柳下惠,那他何必非这个人不可呢。 事后小七已是累极,任由鹿钦原帮他做了清理,感觉到鹿钦原在他额头亲了下,说了句什么便听到一阵脚步声。 再醒来已到了下午,他一醒便被鹿钦原扶着坐起来,接着一杯水递到唇边,耳边是鹿钦原温柔的关心:“喝点水润润嗓子,现在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我让沙棠煮了粥,现在要吃吗?” 小七就着鹿钦原的手喝了大半杯水,软软的靠在鹿钦原身上,恹恹的没什么精神鹿钦原说:“我扶你躺下,再睡会儿。” “躺得身上疼,不睡了。陪我说会儿话吧。”小七摇头,虚弱的笑笑:“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鹿钦原。”鹿钦原伸手帮他轻轻的揉腰,小七嗯了声说:“《山海经》《西次三经》里讲西南四百里曰崑崙之丘,是实惟帝之下都,神陆吾司之。其神状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是神也,司天之九部及帝之囿时。有兽焉,其状如羊而四角,名曰土蝼,是食人。有鸟焉,其状如蜂,大如鸳鸯,”顿了顿:“名曰钦原,蠚鸟兽则死,蠚木则枯。” “我倒不知道我的名字还有出处。亏了你。”鹿钦原笑:“这名字是我母亲给我取的,她希望我可以保护自己不受别人伤害。”顿了顿回忆道:“母亲活着的时候从不让我出门,一直到十岁都是请家教,母亲死后,我第一次出门,跟在我身边的人因为保护我全部死掉了,我才知道母亲不让我出门的原因。我不知道普通人的学校生活是什么样的,”默了默又问:“你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小七说:“小时候我体弱多病,父亲管我很严,不让我出房门,更别说上学了。” “我宁愿死在外面,也不愿意活在井底。所以十五岁我就出来混,好几次险些丧命,但总算还活着。”鹿钦原扶小七坐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打开放在床头的保温桶,端出一碗热粥,舀了一勺抵在唇边试了试温度,不烫,送到小七唇边:“吃点粥,空腹会不舒服。” 小七张嘴把粥吃了,鹿钦原满意一笑:“你恨你父亲吗,管束限制你的自由?” 第14章 第14章 散步 “恨?”小七苦笑,静了一会儿说:“他只是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给了我,而不巧那东西不是我想要的。” “我的小七还很善良啊。”鹿钦原用舀了粥的勺子压了压小七的唇,示意他张嘴:“改天介绍个人给你认识,你就会发现,世上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小七把粥吃了歪着头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庆幸遇见你,以身相许报答你是理所应当的。” 鹿钦原不知道怎样的脑迴路能把两件事扯到一起的,但既然小七提起来,鹿钦原也很愿意表明自己的态度,鹿钦原一笑:“你能想通我很高兴。不过,不是以身相许,是卖身还债。小七,你欠我的。” 小七点头,不否认,他的确欠他的,但不是他愿意欠的。 那你到底欠我什么? 鹿钦原很想追问一句,但他怕小七的手指会毫不犹豫的指向心脏,他会控制不住想把小七的心掏出来,看看里面到底装了哪个混蛋。 虽然他是后来者,但是他有足够掀翻前者的资本,可事实他掀不翻前者留给小七的影响。 两人不再开口说话,气氛陷入莫名的安静中,偶尔会发出几声汤勺碰撞瓷碗的声音,鹿钦原专注的给小七餵粥,小七的乖巧很快平復了他内心的焦躁,一碗粥很快见底,鹿钦原抽了纸巾给小七擦嘴:“还吃吗?我再给你盛一碗。” 不等小七拒绝,鹿钦原已经起身走了出去,不过一会儿端着粥碗进来,依旧坐在床边,依旧是那副认真专注的神态,不容拒绝的把勺子抵在小七的唇边,笑着说:“你太瘦了,应该多吃。” 小七抬眼看他,墨黑的眼眸深沉幽邃,神色平静,看不出是在生气,但是小七就是知道,鹿钦原在生气,如果拒绝会惹得鹿钦原更生气。 一碗粥很快又见了底,鹿钦原端着粥碗低声询问:“还吃得下吗?” 小七摇了摇头,很小心的问:“不吃了可以吗?” 问完以后,小七心底涌出一股难以言明的悲伤,为什么他总是在悲哀的乞求别人的意见,为什么他必须要请求别人的同意呢? 鹿钦原被问的一愣,每个夜晚带着啜泣的哀求忽然从脑海里闪过,伴着寂静的夜色皎洁的月光,咸涩无奈的呓语似乎都是泪水流淌而成。 他到底在做什么,鹿钦原反问自己,怎么能把小七逼到这个地步呢? “小七,”鹿钦原把小七拥在怀里紧紧的抱住,似乎想通过这个拥抱传达什么,对不起,或者我错了?他张了张嘴,又闭上,把脸埋在小七身上。 小七的耳朵正贴在鹿钦原的心口,心脏有力的跳动着,像是打乱拍子的鼓点,急促慌乱,久久才渐渐归于平和,砰砰砰,像是敲打在他的心上,让他的心也不由跟着那个节奏跳动。 这个声音比世上任何声音都动听,小七心里想,手抚上自己的心口,跟自己的似乎不太一样。 这时房门被敲响,门外传来白泽的声音:“鹿爷,请到书房来一下。” “嗯,我马上过去。”鹿钦原对外面应了一声,在小七发顶落下一吻:“不能陪你了,闷了出去走走。” 鹿钦原走后小七下了楼,站在空荡荡的客厅看了一圈,只有沙棠在厨房里研究新菜,小七蹭到厨房边上问:“大叔呢?” 流理台上堆满需要用的各种食材,沙棠端着菜谱小声嘟囔着什么,听到小七的声音勐然抬头:“啊,你说什么?他呀,执行任务去了。”低头继续看菜谱。 小七“唔”了声,问:“有危险吗?” “任务没有不危险的,不过你放心,那头熊命硬着呢。”沙棠放下菜谱揭开炉子上绍兴酒罈上盖着的碗,略略掀开一点荷叶,一阵浓郁的酒香气顿时扑鼻而来,舀了点汤尝了尝味道,咸淡适宜,醇厚香浓,味道还不错,沙棠自己也挺满意的点点头,一转眼见小七还没走:“还在?那你去找闵加来,我做了佛跳墙,你也一起来尝尝。” 第19页 午后的阳光温暖怡人,闵加躺在躺椅里抱着电脑五指翻飞的编写程序,手机开着免提放在旁边的桌上,里面传出齐岳絮絮叨叨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声音和着齐岳的声音给宁静的午后添了几分热闹。 小七站在闵加不远处,没有立即开口喊人,看着闵加飒然恣意的样子鼻子就一酸,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难受,他张了张嘴发出一丝细细的哭腔,连忙又闭上,只是怔怔的看着。 闵加感觉有人在看他,一抬头见是小七,眼神飘忽呆呆的看着他又似乎看着他身后的某处,便觉得奇怪:“小七你怎么了,在看什么?” 小七眼神一颤回过了神,歪了歪脑袋,一笑:“沙棠哥做了佛跳墙,让我来喊你。” “嗯,等我一起过去。”闵加收了电脑,伸手挂掉电话断了齐岳的唠叨,走过来在小七头上揉了一把,揽着小七的肩膀进了屋。 饭厅里餐桌上,沙棠已经将佛跳墙上了桌,布置好了碗筷,三个人挨凑着坐到一起吃了起来。 佛跳墙入口荤香浓郁,软烂不糜,浓厚不腻,绍兴酒香掺着各种肉香菜香直入肺腑,味中有味,其味无穷。沙棠有心,配了一碟蓑衣萝蔔,一碟火腿拌豆芽心,一碟冬菇炒豆苗,还做了银丝卷佐食,光闻香味就让人食慾大开,一吃起来就管不住嘴。 小七的饭量小,之前被鹿钦原灌了两碗粥还没消化,吃不了几口就吃不动了,可忍不住还是要动筷子。闵加差点连舌头也吞下去,话都来不及说,见小七不怎么动筷子,看到他碟子里空了就敲敲自己面前的碟子,示意小七快吃,小七便夹一筷子竹笋细嚼慢咽。 一坛佛跳墙下肚,一饱口腹之慾的三人都十分满足,喟嘆着回味佛跳墙的味道。 闵加揉着胃部感嘆:“要死了。” “别,你要死了,齐大医生回来得要我的命。”沙棠让佣人把东西收拾了,也坐在那儿消食,他吃饭极其斯文,但是佛跳墙却足有四人份的量,虽然抢不过闵加但也吃得撑了。 “正好,不愁到了下面没有佛跳墙吃。”闵加看向小七:“我看你吃的不多,是不舒服吗?” “没有,是我不饿。”手却在底下悄悄的揉肚子,小七一般是七饱三飢,多少年的习惯一下子被打破,他的肠胃有点受不住。 谈完事情,鹿钦原和白泽下楼来便闻到一阵挥之不去的香味,再看看三个人盛宴过后的颓废样子,就知道又开小灶独享美食了。 鹿钦原笑着开口:“又背着我吃好东西。” 沙棠立刻站起来,笑嘻嘻的说:“想着鹿爷呢,给您留了,我去端来。”看着白泽揶揄道:“当然也有咱们小白管家的份。” 白泽挥手让他快去,转头跟闵加说话:“有点事要请教你,闵先生一会儿有空吗?” 闵加斜他一眼,抿着笑点头:“分我一半佛跳墙就有空。” 白泽无奈的笑笑:“好。” 鹿钦原看了闵加一眼,挨着小七坐下,先问他一声:“佛跳墙好吃吗?”发现他的手在揉肚子,又问:“不舒服?” 小七笑笑,想了想说:“很好吃,吃多了。” 鹿钦原立刻起身:“走吧,出去走走。” 不等佛跳墙上桌和小七一道离开了。 沙棠端着佛跳墙过来一看没了鹿钦原的影,纳闷道:“咦,鹿爷呢,小七也不在。” 白泽调侃道:“你这尊佛跳的太慢,鹿爷等不及了。” 闵加补充:“佛跳墙不如陪小七。” 沙棠明白,心里开始思考,两份佛跳墙三个人怎么分? 每一栋别墅都自带花园,可以根据别墅主人的喜好布置,但实际上石见山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山林花园,有天然鬼斧的杰作,也有人工雕琢的细腻,不能说一步一景,三步一景还是有的。 小七在前面走走停停,一会儿沾花一会儿拈草,不时弯腰捡两颗晶莹剔透的小石头,捏在指间照着阳光看,看完了装进兜里,回头看看鹿钦原继续往前走。 那份活泼,门里门外截然不同,门里是沉静隐忍,门外是洒脱怡然。 鹿钦原能清晰的感受到小七此时的快乐,心想,应该让小七多出来走走。 不由得想起在书房里白泽提起的事情,鹿见微让鹿青霜戒毒?这又是出的哪门子么蛾子,难道是后悔了?不知道鹿青霜那个贱人给不给他这个赎罪的机会啊。 鹿家经鹿见微的恶趣味游戏一折腾,恐怕在上泞市的稳固地位也变得岌岌可危,毕竟上泞市也并非鹿家只手遮挡着,还有一个容易让人忽略的存在躲在暗处,随时准备将他们一刀毙命。 虽然那位素来以和为贵,上泞市是他的主场,也不得不防。 鹿钦原看着前面自在的身影,他得保护他。 晚饭小七没吃,想回房休息鹿钦原不许,只好窝在沙发里看书,鹿钦原吃完饭过来发现小七的姿势从他离开到回来就没变过,伸手在他微微低垂的脑袋上敲了一记:“不要靠太近,抬起头来。” 小七微微抬高脑袋,便觉身体被人抱起,转瞬间坐在了鹿钦原身上,胃部有一双手轻轻的给他揉按,肩膀上抵着的下巴尖硌得他骨头有点痒,耳边是鹿钦原清晰可闻的唿吸声,唿出的气息有点热烫的吹在皮肤上,有种被烧灼的感觉。 第15章 第15章 探病 小七不适的侧了侧身体,鹿钦原的声音带着热气钻进耳朵里:“别动,看不到了。” 小七不禁缩了缩脖子,调整了下书的角度,放下心底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专心看起书来。 鹿钦原心里清楚,小七不舒服他也有责任,心里存了愧疚,在床上时便着意温存,顾忌着小七的身体没做到最后。小七却从这缱绻的温存里品出了难以言喻甜蜜,蜂蜜水一样将他包裹住,一层一层,几近窒息。 池中的荷花朵朵含苞欲放,碧绿宽大的荷叶在微风中摇曳,小七俯身捧着近前的花苞亲吻,轻嗅花苞里青涩的荷香。 小七上身穿印龙猫的白色t恤衫,下身搭一条宽松的牛仔裤,及腰的长髮束在身后,随着他倾身弯出漂亮的弧度,露在外面的皮肤娇嫩白皙,只在太阳下晒一会儿都要担心把皮肤晒坏了。 闵加坐在花架下面,五指在键盘上飞快的敲击,见小七晒在太阳底下不回来,便停了下:“小七快回来,别晒坏了。” “知道了。”小七小脸晒的粉嘟嘟的,额头上沁着丝丝汗珠,在闵加对面坐下,咬着吸管喝沙棠煮的酸梅汤,解渴消暑。 喝到一半就停下,小七有个习惯,喝东西的时候总是习惯留一半,像是忘了又忽然想起来一样,过一会儿再继续喝。 小七说:“池子里的鱼长得真漂亮。” 不但漂亮还好吃,池子里的锦鲤长得越大越悲哀,长大了就是被吃的命运。沙棠就像监工一样,每天都会来餵鱼,看鱼的长势,长得差不多了他就开始准备烧烤的配料,挑一个心情好宜烧烤的日子,搬出烧烤架,又是一顿野味十足的盛宴。 第20页 闵加手指在键盘上舞动不停:“花也漂亮。” 石榴树上的花渐渐落败,留下满树星星点点的花房,红彤彤像缀满树的小灯笼,荷花却是才打个骨苞,有的展开了两三瓣,花落花开错落有序。 小七转着头把花架四周的景致都看一遍,点头应一声,抱着水晶杯咬着吸管继续喝剩下的酸梅汤。 朱厌从外面回来,看见坐在花架下面的两个人,朝他们挥手:“小七,大叔给你带了好东西。”但是眼里只有小七而已,闵加也根本没把朱厌放在眼里,眼皮都没抬一下,就听着一阵脚步声急促的近前。 小七早在朱厌说话时便跳起来往外迎,欢快的鸟一样飞扑进朱厌的怀里,一叠声的问:“什么好东西,在哪儿呢?” 朱厌抱着小七轻松的抗坐在肩上,走进花架把小七放在椅子上坐好,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粉色水晶蝴蝶的髮夹,宝贝似的捧到小七跟前:“看,我在一家饰品店看见的,就想起你,给你买了一个。” 髮夹是很普通的样式,蝴蝶是由水晶点缀而成,放在阳光下折射着耀眼的光芒,小七接过来爱不释手的抚摸,下一刻便卡在发间,问朱厌:“好看吗?” “好看。”朱厌刚毅的面孔一脸柔情,笑得也有点呆。 “真的吗?闵加哥?”小七忘不了闵加,闵加打量了一眼发间粉色的髮夹,对上小七盈盈带笑的眼眸,微微的点头:“不错。” 小七就很高兴,抱着朱厌的脑袋在他脸上重重的亲一口:“谢谢大叔。” 朱厌便跟个青头小子一样,扎着手身体僵硬,羞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真是个傻大个。 朱厌对小七的情谊,明眼人都看在眼里,小七应该也是明白的。只是这感情的事,谁也说不准。 朱厌最近突然被外派,频繁的出任务,每次回来都会带各种各样精巧玩意儿给小七,有时候是一只龙猫的氢气球,有时是一只糖葫芦,有时是一个漂亮的小石头,有时候是一颗包装精美的糖果,点点滴滴都是关怀。 有时候朱厌的眼神跟小七很像,像是在缅怀一个人。 朱厌是通过小七,小七是通过闵加。 所以,他们感情才会那么亲近,因为他们都是活在不知今夕何夕的迷茫里。 眼见着自己的下属对自己喜欢的人大献殷勤,鹿钦原表现的十分宽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不知道,但是当自己喜欢的人总是在自己面前提起另一个男人的时候,哪怕那个男人并没有染指的坏心,听得多了不会免疫,反而会妒忌。 廉价钻石闪烁出的光芒分外扎眼的刺进鹿钦原的瞳孔,鹿钦原忍不住微微皱了下眉,他的下属越来越会钻空子了。 两个人相安无事,鹿钦原不发脾气不找茬的时候,小七就玩自己的,用得上鹿钦原眼里就有他,用不上时就没有。 受少女气息严重的粉色髮夹刺激,鹿钦原幡然改过,开始实行让小七多出去走走的想法。 无数个远程会议遥控指挥堆出了可观的结果,撒出的网需要他亲自出面收收了。总是缩在壳子里,也太丢弱阎王的名声。 出门的时候,鹿钦原亲自给小七束髮,柔顺的头髮乌黑亮丽,与那双浅灰色的眼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总觉得这瞳仁的颜色大概都掉在头髮上了。 “你要带我去哪儿?”小七手里捧着书,乖巧的任由鹿钦原施为,能出门他心里是很高兴的,但又对未知的去向感到好奇。 “总不会把你卖了。”鹿钦原让他转过身来,取了一款简单大气的中性髮饰给小七戴上,自己左瞧右看很满意,领着小七出了门。 朱厌外出任务,束秀不在,保护鹿钦原安全的责任就落在了白泽身上,白泽一手安排外出的事宜,这一次他没穿西装,一身休闲衣穿在身上竟然还遮不住从骨子里透出的严谨端庄,还有瘦弱。 玩偶之家是上流社会的奢靡销金窟,极致的诱惑引诱着人趋之若鹜的赴死,但即便脚底下尸骨堆积如山,也有人踏着尸骨去赢取梦寐以求的玩偶。 也有人对此毫无兴趣,之前的鹿钦原算是一个,现在已经不算了,他的身边就有一个被打了玩偶之家标记的玩偶。 从小长到大的情谊是没法比的,虽然因为之前的事两人有了些许隔阂,但是从小坑习惯了,过去那个劲儿谁也不会往面上摆,朋友依旧是朋友,该坑的时候依旧不会手软。 他们车子刚停下,程若愚从里面迎了出来,高兴的张开双手给了鹿钦原一个拥抱:“阿原来了,稀客。” 鹿钦原拍了拍程若愚的肩膀,眼神往身边小七身上一瞟,不动声色的说:“出来透透气,怕闷坏了。” 程若愚扫了小七一眼,发现别在小七发间的首饰,样子看起来是很普通没错,但却是出自某知名设计师之手,还是绝版,他笑着说:“嗯,这首饰好看。”视线往后落在白泽身上,挑剔的眼神将白泽上上下下一打量:“嗯,这身打扮也好看。” 白泽不受他的夸赞:“快进去吧。” 他们从后门进,直接到程若愚在这里的私人住处,相当于一间小型居室,里面家具摆置俱全,主打梦幻的设计,整体看起来虚幻而美丽。 有一面墙大的橱窗里摆满各种各样的人偶,橱窗旁边放着登高架,看高处的需要爬上登高架才可以看到。正对这面墙是程若愚的工作檯,上面是各色软陶泥和各种工具。 程若愚因真人玩偶为上流社会所知,但他软陶雕塑师的身份则是闻名于三教九流,他给自己取了一个艺名,乍愚还憨,得了个外号叫蠢大。 不论是谁看到整面墙的人偶和整面墙的工具,都会有一种视觉震撼,加上梦幻的设计,感觉处在另一个玄幻空间里一样。 但也不是谁都有资格进这间房子欣赏到如此蔚为壮观的设计。 鹿钦原和白泽都是常客,对此并没有很惊讶,小七却是看得目瞪口呆,趴在橱窗的玻璃上,一个个一排排的挨个看,每一个都精緻漂亮,仿佛小版真人,每一个人偶的面部表情都不一样,甚至更加细微的微表情也表现得栩栩如真。 出门在外鹿钦原向来滴酒不沾,程若愚泡了茶端过来,给两人倒上,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吹吹热气抿了一口:“秀秀在里间卧室里,刚才醒了一会儿,这会儿应该又睡了。” “我去看一眼。”白泽起身去了卧室,不一会儿出来,微微皱眉:“怎么伤的那么重,谁下的手,他?” 程若愚放下茶杯,翘起二郎腿慵懒的往后靠着沙发,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嘆气:“不像是黑叔的人,再怎么说也是亲儿子。他昨天半夜敲门来的,浑身是血,没把我吓死,一把刀正好插在胸口上,还以为救不回来了。” “难道是言无常?”白泽自己先否定这个猜测,摇摇头:“如果言无常出手,没可能还会活着,他也没理由动手。” 程若愚笑了声:“如果真是言无常,一定提前给你送个文绉绉的请柬,请你赴死。哪像这班人摸黑下手,明摆着就是寻仇的,估摸着秀秀在外面得罪了人,人报仇来了。” 第21页 道上人人都知道束秀是弱阎王手上的一把剑,锋利无比,因外貌幼小,手段狠辣,地位超然,人送外号鬼太子。谁会不要命来动鬼太子?鹿见微要下手不用等到现在,而那位一向光明磊落,其他真有胆的都去地府喝茶了,没胆的照旧没胆继续在某个角落里恨着诅咒着他。 第16章 第16章 玩偶 不是家贼就是外势,最近束秀一直没出上泞市,只有上次代鹿钦原去了一趟上水,上水市正是那位的地盘,束秀要真得罪了那位更不可能全手全脚的回来。何况这事儿过去了这么长时间才想起来秋后算帐,只能说明那个人没有能力立刻报仇,需要时间去图谋规划。 呵,小喽啰也长本事了,敢摸老虎的屁股,简直就是嫌命太长了。 “束秀前段时间去了一趟上水,查查看他跟什么人接触,做了什么事。”动鬼太子就好比是打了鹿钦原一巴掌,不把人找出来杀以儆猴,还当他身边的人是随便谁都可以动得了的,未免想得太天真。 白泽随意嗯了声,已经拿出手机发下命令,程若愚一敲脑袋:“啊,对了,我有样礼物要送给你,你来了正好省得我跑一趟。”程若愚起身走到工作檯后面,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塞到鹿钦原手里,十分自信的说:“你肯定喜欢。” “又是人偶,你送了我一堆,我全部转送给了束秀,都在他屋里收着呢。”鹿钦原动手要拆开看看,程若愚连忙拦住,嬉笑着说:“不用看了,这个啊不一样,你肯定捨不得送人,留着玩吧。” 程若愚一说鹿钦原就猜出是谁的人偶了,便停下了手,看了眼小七,他站在登高架上微俯着身在那个地方看了很久都没挪窝,在这里待了不短的时间,看看束秀就该走了,鹿钦原便喊他:“下来,该走了。” 起身去了卧室,情况确实是很吓人,生死一线,鹿钦原脸色微凝,低声说:“他的工作我会交给其他人,让他在这里安心养伤,养好了再回去,程若愚你多费心,你俩从见面就不对付,他要是闹脾气,你当哥的多担待。” “阿原你说哪里的见外话,咱俩谁跟谁啊!”程若愚把人送出来,一回头看到束秀颤抖着睁开的眼睛,半眯着试图聚焦视线。 程若愚微微一笑,随手带上卧室的门,鹿钦原已经走到一边供奉的灵位前,恭敬的上了三柱香,发现灵牌上蒙了一层很浅薄的灰尘,程若愚对二叔一向尊崇,每天祭拜数次,怎会让灵牌蒙尘? 鹿钦原心中疑惑,一种念头在脑海中转瞬而逝,一抬头见小七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登高架上,叫了声:“小七。” 听到催促,小七恋恋不捨的移开视线,慢腾腾下了登高架,鹿钦原拍拍他的肩:“你要是喜欢,让程若愚送你。” 小七摇了摇头,看到了灵牌,注意到灵牌上的灰尘伸手很自然的擦了擦,退后两步站直身子恭恭敬敬的三鞠躬,然后才看香菸缭绕的灵牌上刻着的字:程家二公回之灵位。 现在很少有人在家中供奉灵牌,成家却一直保留着这个传统,再则就是,据说成家这位死的时候很年轻,连尸体都没找到。 “怎么死的呢?”离开后,小七颇有兴趣的问,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鹿钦原自然也乐意跟他讲:“那是成家二叔,死的时候才二十五岁,是当时医学界的翘楚,很多医学家都笃定说二叔将来一定会创造医学界的奇蹟。可天妒英才,二叔所在的研究所发生了火灾,二叔为了抢救研究资料给活活烧死了,尸骨无存。” “呃,唔,好可惜。”小七明显走了神,鹿钦原扯了扯他的耳朵:“听见我说什么了,还在想着那个人偶。” “真的像极了。”小七摸着被揪的耳朵揉揉,强调道:“都能以假乱真了。”语气一本正经,难得严肃,鹿钦原不由得就笑了。 那个人偶在一众人偶里并不出众,是一个穿着白衣大褂的年轻医生,坐在办公桌前,一手支着下巴,微微侧歪着头,眼睛低低下垂望着某处,细密的睫毛柔软的半遮住眼底的神情,小心翼翼的掩藏属于自己的秘密。 面部的表情相比于其他人偶,这个就是面无表情,但是眉眼却很温和,细长的眼睛里像含着水,顺着人偶的视线,可以看到人偶手上拿着颗栗子,还是已经剥了一半皮的。 鹿钦原没有带着小七直接回去,车子在一所学校附近停了下来。 正赶上学生中午放学,穿着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结五成群的往外走,拥挤的缝隙间还有顽皮的学生追逐打闹,撞了这个碰了那个,哈哈笑着喊着抱歉,在人群里灵活穿梭着躲避身后追逐的同伴。 熙熙攘攘的人群散集到路边的小吃店里,店里的喇叭gg声和音乐声此起彼伏,热闹的掀起一片声潮。 小七趴在车窗玻璃上往外看,等学生散的差不多了,鹿钦原打开车门下车,对小七说:“咱们进去逛逛。”对正要下车的白泽说:“你留在车里,别跟着了。” “鹿爷,不安全。”白泽不放心。 “留下休息。”鹿钦原态度很坚决,白泽只能坐在车里无奈的看着两个人的背影走进学校。 一进校门,入眼一棵百年杏树,五六人合抱那般粗,苍老粗壮的枝干怒张着,郁郁葱葱在小广场中央撑出巨大的阴凉,仿佛这座校园的守护者。杏树周围围着铁栏杆,竖着的一块牌子上介绍着杏树的树龄及品种和相关知识。 峥嵘枝叶间挂着零星的红色丝带,大约是许愿的学生挂上去的,投挂的太高成了高高在上的倖存者。 小七不信神佛,只对那块牌子感兴趣,盯着看了许久,才在鹿钦原的催促下迈步离开。 下了小广场,顺着往东走,不一会儿就走进梧桐树荫里,风吹叶动摇晃着阳光,投落在地上的斑驳碎影便如坠地的星星盈盈闪烁,漂亮而怡人。 树下的长椅上,树后的草地上,偶尔可以见到一两对小情侣,在严师重规山一般的作业重压下偷品爱情的涩果,脑袋凑在一起说着不为人知的悄悄话,便见女孩红透了耳朵,闷闷的吃一口家长精心准备的便当,男生却犹自脸皮厚重的说着俏皮话试图把女孩逗笑。 小七走在前面,鹿钦原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默默地守护着。他的心态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平静,仿佛这个世界里只有他和小七,还有梧桐清风相伴。 走过梧桐小道是一面不大的人工湖,湖里睡莲盛绽,如一朵朵火焰飘在水面,将湖面映染得鲜艷阖丽,像是洒了胭脂在湖里,波光潋滟。 一湖的睡莲远远看去便如一团滚滚烈火,而站在烈火旁边的小七就像温暖的阳光,将其包容吸纳。 有那么一瞬,鹿钦原恍然以为小七是站在一片如火如荼的曼珠沙华里,满目赤红,触目惊心,妖冶的红色仿佛火舌一般要将小七吞噬。 “小七,快过来!”鹿钦原快步过去一把将小七揽进怀里,回过神以后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他也不掩饰,更紧的抱住小七:“回吧,饿不饿?该吃饭了。” 第22页 “阿鹿?”小七能感觉到鹿钦原的不安,鹿钦原松开小七,在他发顶亲了一下:“没事儿,走了,你小白哥该着急了。” 等在车里,白泽也没闲着,手机一直响个不停,束秀一倒各种问题纷至沓来,连打个群架都要电话请示要不要打,真不知道束秀以前是怎么管这些人的。 白泽性格严谨细腻却不是在管人方面,但也有他的一套方法,白泽问了三个问题。 “你们秀哥不在打架都不会了,是吗?” “以前你们秀哥也是这样事无巨细听你们废话吗?” “我现在怀疑,你们到底是没长脑子还是想浑水摸鱼?” 那边便噤若寒蝉,白泽继续说:“场子大了,规矩再严也有照顾不到的地方,难免就给人一种可以投机取巧的假象。” 看到鹿钦原和小七走出来,白泽笑了笑,提醒道:“外面都传弱阎王手下有十殿阎罗,百鬼驱谴,夸张是有,也未必就一点不可信。” 否则鹿钦原能舒心的在兰苑养伤?还一养就是近一个月?即使是鹿见微,也忌讳着十殿和百鬼,不然现在上泞市早就变天了。 “鹿爷,简少爷,你们回来了。”白泽打开车门等两人上车,关上车门坐在副驾驶位上,吩咐司机开车,后面跟着的车随之缓缓启动。 “先去吃饭,然后去公司。”鹿钦原近几年暗里逐渐洗白产业,明着他是张月集团的总裁,暗里他是黑道弱阎王。 “我在谦味馆定了位子,离公司也近。”白泽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其中肯定是有人挑唆,若不及时把这种喽啰清出去,时间长了也是个隐患。这次,你打算让谁接手秀秀的工作?” 鹿钦原问:“你有什么好人选?” “弥盛霏可以胜任。”白泽猜鹿钦原心里内定的应该也是这人,果然鹿钦原没有反对:“嗯,他能力不错。” 谦味馆是张月集团旗下的餐饮企业,处在交通便利的黄金地段,主打中国传统美食,高品质档位,復古文雅风,每天客满为患,近段时间正筹划着名开分店。谦味馆的负责人方以唯忙得焦头烂额,突然收到白泽的电话,说大老闆要来吃饭,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亲自盯着安排出贵宾包厢,站在门口等着。 第17章 第17章 谦味 等了许久,终于看到两辆车在门前停下来,前面那辆车上先下来一人,他认得是白泽,心里略略松了口气。又见车里下来一位温润儒雅的年轻人,转头俯身,伸手牵出一个丰神秀美的少年,一头乌黑的长髮配着一双浅灰色的眼眸,映着左眼角下方的妖冶朱彩,格外的扎眼。 方以唯不由多看了几眼,接收到白泽警告的眼神,讪讪的掩饰,紧张的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学长,欢迎莅临谦味馆。” 鹿钦原看似温和却威压逼人,他在方以唯面前站住,打量了他一眼:“你成长的很快,你所做的成绩我看在眼里,继续努力。”牵着小七的手走了进去。 白泽和方以唯落后一步,瞟着不停抹汗的方以唯,不解道:“鹿爷不吃人,你怎么每次见他都怕成这样,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干了什么亏心事。” “兄弟别开玩笑了,那是大老闆,是学长。”方以唯一见到鹿钦原就紧张,如惊弓之鸟,这是他一直想改没改掉的毛病。 其实是心里有了阴影。白泽心里门清,是被鹿钦原揍怕了。 鹿钦原虽然是闯黑道的,但却是个文化人,正经是上泞市瀚文大学的博士毕业生,且还拿的是金融和计算机双学位。 方以唯还是学生的时候和同学到鹿钦原名下的ktv唱歌,跟人打架,恰巧被鹿钦原撞见了,细问之下还算是自己的小学弟,虽然是挂名但面子还是要给的。 鹿钦原就说:“你是客人,他也是客人,但是你们的身份天差地别,但有一点你很占便宜,你是瀚文大学的学生,算起来我是你的学长。叫学长。” “……学长?”方以唯喝得有点小醉,反应比平时慢了半拍,稀里煳涂的就认下了这个见都没见过,不知道是水货干货的学长。 “嗯。”鹿钦原满意的点头,继续说:“既然你喊我一声学长,这点情面还是要讲的,不过我帮了你,你就欠我一份人情,你打算怎么还我?” “啊?”方以唯茫然的看着鹿钦原,愣了好久才接上片儿:“我没求你帮我啊?学长?” “哦,你是想求我帮忙?”鹿钦原也不废话,直接亲自动手把方以唯揍了一顿。 方以唯根本反应不过来,刚刚还说话好好的,下一刻就撸袖子揍人,翻脸翻得也太快了。和方以唯一起来的同学看到有人帮忙还挺高兴,看到被揍趴的方以唯,顿时觉得死多生少,没希望了。 鹿钦原拧着方以唯的胳膊说:“你求我。” 方以唯被揍的小醉全醒,肚子痛胳膊痛,浑身都不得劲,却硬着头皮犯拧:“你让我求你我就求你,你是学长了不起,我认识你吗!” “我认识你就够了。”鹿钦原说完又是一阵暴揍,方以唯最后硬是被打得心服口服,满脸鼻涕眼泪的哭着说:“我到底哪得罪你了,不就是来喝个酒吗,你认识我就揍我啊!你哪门子学长啊,呜呜呜,疼死了!” “方以然是你哥哥,我和你哥哥是同学,你回家问问他,我为什么揍你。”鹿钦原把方以唯往地上一扔,接过手下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手,在沙发上坐下,笑着说:“好好学习,毕业以后来我这里干。给你哥带句话,兄债弟偿,别挣扎。” 白泽和方以唯关系好,追问方以然欠了鹿钦原什么债,方以唯纠结了好半天,才委屈的倒苦水。 “我哥那个见色忘义的,说好毕业跟学长干,结果看中了现在的嫂子,就追着去了国外,放了学长鸽子。”其实这不算是大事,关键是:“呃,那个大嫂差点成了学长的媳妇。” 所以方以然这个弟控听说方以唯这个笨蛋被鹿钦原捉了,气势汹汹的来质问鹿钦原:“你凭什么绑架我弟,不就当年拐了你老婆么,有什么大不了,你又不喜欢她。” 鹿钦原眼皮都不抬一下:“世风日下,第三者插足都插得理直气壮,你拐了我的人,我绑了你弟弟,一命换一命,你觉得不公平?你是要弟弟还是要老婆?” 方以然是个妻奴并弟控,当下纠结的眉毛差点拧成一团,最终抵抗不住温柔乡的诱惑,果断抛弃了兄弟:“小唯学习差,我也管不了,你愿意管,管好了。” 从此方以唯过上了除了学习就是挨揍的生活,每天鹿钦原派车把人接来检查功课,硬是把一个学渣揍成了学霸,把一个朽木捶成了栋樑。 其中的艰辛,也只有方以唯能够体会。 都是血和泪啊。 方以唯站在门口磨磨蹭蹭不愿意进去,白泽在后面推了他一把,哭笑不得的说:“鹿爷不会揍你的。”转身离开了。 第23页 方以唯缩手缩脚的往后挪,鹿钦原心情极好的招唿他:“小唯啊,来,坐下咱们聊聊。” 方以唯顿时泪流满面,走一步顿三秒挪一挪,比蜗牛还要慢半步。 菜品不多却样样精緻,口味偏清淡无辛辣,小七也没什么忌口,每样菜都尝了一遍,吃到翡翠芹香虾饺皇的时候,不由得贊了声:“这个好吃。”夹了个虾饺皇放到鹿钦原碗里。 鹿钦原夹起来吃了,抬眼看挪到跟前的方以唯,笑了:“小唯啊,听说你哥最近添了个儿子。” 方以唯的心忍不住一颤:“啊,是,还没满月。” “名字取了吗?”鹿钦原拿了纸巾替小七擦唇角的汤汁,方以唯摇头:“正在查,还没定下来。” 鹿钦原笑着说:“我是孩子的干爹,大名我就不插手了,小名还是我来取,少信,如何?” 方以唯点头说:“我会告诉我哥。” “鹿爷,”白泽敲了房门进来:“弥盛霏来了。” 弥盛霏西装革履的进来,举止大方有礼,向鹿钦原问了好,坐下,对旁边坐着的小七目不斜视,他问:“鹿爷叫我来有什么吩咐?” “你手上的工作暂且交给其他人,从今天开始你接手束秀的工作,”一指方以唯,鹿钦原说:“这是派给你的助手,祝你们合作愉快。” 弥盛霏向方以唯伸出手:“你好,弥盛霏。” “你,你好,方以唯。”方以唯唯唯诺诺的伸手,动作缓慢胆怯,就像是受惊的小兔子。 “至于如何清理内部,不用我教,我也相信盛霏的能力。”鹿钦原着重强调:“网要慢慢收,不能引起鱼儿的警觉,待到时机成熟,便可一网打尽。” “是。”弥盛霏和方以唯同时回答。 事情只是顺道解决,主要还是吃饭。 小七还没有吃完,有一样点心栗子酥,吃了大半碟还要伸手拿,鹿钦原怕他和上次一样吃多了积食不消化,连忙拦住:“别像上次吃多了难受,喝点玫瑰露。”对方以唯说:“这道点心打包给我带点,你们下去吧。小白你去吃饭吧,过会儿再走。” 方以唯如蒙大赦,一熘烟就窜出去了,看得跟在后面的弥盛霏直笑,问白泽:“方以唯见了鬼了?” 白泽也笑:“可不是,比鬼还可怕。” 直到鹿钦原走,方以唯也没露面,倒是实实在在打了一大包栗子酥让人送出来,还说想吃了打电话给送。 小七抱着栗子酥的纸包高兴的直点头:“嗯嗯嗯,电话给我一个。” 那位小伙计递上来一张名片,小七拿过来看一眼还给他:“谢谢,我记下了。” 闻着栗子酥的香味,勾得小七腹中馋虫蠢蠢欲动,鹿钦原干脆把栗子酥放到后面,一手揽住小七,教训道:“记吃不记打,是谁难受的睡不着觉,又忘了?” 小七不满的哼了声,辩解道:“还不是你,非要我喝粥。”伸出两根手指头在鹿钦原眼前晃晃:“还是两碗。” “过去的事儿,不提了。”这件事儿上鹿钦原理亏,也不多说什么,抓住小七的手握在手里,让小七靠在自己身上,他望着车窗外倒退而去的景色,仿佛有隔世那么远。 似乎小七来了以后,他也不怎么热衷于出门,只要小七在,似乎在哪里都无所谓。 离公司近的意思就是车程半小时,前提还是不堵车的情况下,但是不巧前面出了交通事故,绕了个远,到了公司门口,小七已经睡了。 鹿钦原坐着没动,解了小七的安全带抱在怀里,让他睡得更舒服,直接吩咐道:“不上去了,回吧。” 齐岳回国已经有大半个月了,自己的媳妇却死赖在兰苑不回家,说沙棠在这里能给他做佛跳墙吃。说白了就是宅,说的不好听了就是懒,懒得挪窝。 齐大医生为了把媳妇拐回家,一向奉行君子远庖厨的大男人,挽挽袖子进了厨房,死缠着沙棠教他做佛跳墙。 沙棠玩着□□居高临下的俯视齐岳:“在我这里,收徒容易,出徒难,不让我满意你想出徒,门都没有。” “行行行,你那破规矩我知道,我都答应。”为了媳妇,齐岳拼了。 结果就是,齐岳的料理天赋和医学天赋成反比,在相反的极端彼此仰望着对方,都觉得对方能达到那种高度,真是天赋异禀。 齐岳看着自己这双拿着手术刀能把人切成花都不带淌血的手,深深的无奈了。 沙棠第一次破了功,一脚把齐岳踹出厨房,为自己眼瞎抹了一把辛酸泪。 第18章 第18章 梦醒 鹿钦原抱着小七上楼,就见齐岳守在闵加房前挠门,甜言蜜语就跟水似的往外喷,鹿钦原听着都觉得大受刺激,闵加却依旧房门紧闭,两耳不闻窗外事,就当齐岳在放屁。 送小七回了卧室,鹿钦原接着进书房,开了个视频会议。他不大露面,会议上也只与负责人视频,而他这边却能将所有在场人看得一清二楚。 视频里可以看到公司的众位高层,坐在中间的是一位气质出众的年轻人,眉眼间内敛沉静,不露一丝情绪,看着平平淡淡却又不容人忽视。这位就是张月集团的首席律师,同时,他也代理着张月集团的副总裁一职。 “最近底下有些人不安分,心思活络了许多,未眠你留点心,若谁想趁此机会摸鱼,不用客气,往严了办。”谁都听出话里的意思,叶醒自然也明白,他淡淡一笑:“自然。” 鹿钦原点了几个人名,敲打道:“有缘聚无缘散,信我的别怀疑,不信我的别犹豫,该滚的滚,我不拦你。趁我脾气还好,都给对方留点面子,别不知好歹,闹到最后只能是你没脸。都是有头有脸的人,道理不比我懂得少,年纪比我大的也大有人在。敬你不是怕你,我当你是盘菜,可下不下筷子还两说。” 一通敲打下来,各人心情不同。叶醒态度不变,敷衍着笑道:“鹿总裁多心了,咱们都是奉公守法的好市民。”说得鹿钦原也笑了。 开完视频会议,鹿钦原拆开成禹送的礼物,里面的人偶塑像果然是小七,是小七第一次扮作人鱼的模样,坐在一片贝壳里微微翘起鱼尾,周边点缀着泛着淡蓝色光晕的珍珠,他单手支着下巴有些俏皮的望着远方,一双浅灰色的眼眸雕刻的入木三分。 成禹的手艺可以说是出神入化,连小七脸上的朱彩纹身都描画的一分不差,可见是下足了功夫。 不知道是梦中还是现实,小七恍然间到了一片山岗,高岗之上一株梧桐孤单而立,树干已经枯朽腐烂,拦腰折断的树冠挂在残干上,被山风吹得咯吱作响。却有一只孤凤,绕着枯朽的梧桐徘徊不去,哀声嘶鸣。 他看到自己一身黑衣,眼覆黑绫,倚靠着梧桐树等待着,耳边一丝琴音悲悲戚戚的入耳,仿如饮泣,痛彻心扉。 在黑漆漆的世界里漫长的等待着,时间仿佛静止,那琴音却越来越悲伤,越来越令人难过,小七捂住耳朵却阻止不了琴音穿脑而过,浓郁的悲伤像难缠的怨灵,让他感到崩溃。 第24页 小七呜咽一声从梦中惊醒过来,一抹脸上满是泪水,梦中的悲伤如影随形,让他的眼泪止不住的扑簌簌往下滚,怎么也抹不干净。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失了控的水闸,小七只是睁着眼那泪水就自己往外淌,好像那泪水不是自己的一样。 其实他是一个胆小鬼,他怕死,怕得不愿意去结束自己。也怕自己在意的人死在自己眼前,自己却无能为力。 他知道,现在走的每一步路,都在渐渐远离自己的初心。 一步错,步步错,即使初心未改,有些东西也再回不到当初。 自从见过那个人偶,小七最近总是做梦,同样一个梦同样的情景,反反覆覆出现在梦中,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摆脱,醒来后一抹脸上泪水已经满面。他睁着眼盯着天花板,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外面传来小虫的鸣唱,虽然只隔着窗户,却好像隔了很远。 身边的人大手霸道的横在腰间,做出保护的姿势将他圈在怀里,他一动,环着他的手臂便一紧,小七把耳朵贴在鹿钦原的心口,默默地数着: “一,二,三,四……”不知不觉睡着了。 即使如此也睡不安稳,一点动静便醒了,小七想起身被鹿钦原摁回去,逮着他的唇吮吻,略略沙哑的嗓音带着鼻音慵懒低沉:“陪我睡,外面下雨,别起了。” 小七抬起头往外看了眼,天空阴沉沉的,细听雨声淅淅沥沥,果然是下雨了。便也躺回去,枕着鹿钦原的手臂,眯着眼养神,鹿钦原的声音低低的响在耳边:“你最近睡得不好。” “嗯,”小七闭着眼睛又补充了一句:“还是能睡一会儿的。” “啊!”身体忽然一下子旋转,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趴在鹿钦原身上,一抬头便对上鹿钦原微微含笑的眼。鹿钦原摁着小七的头贴在自己的心口位置说:“下雨天适合睡觉。”一只手轻拍着他的后背,像是那晚上一样,就差哼唱儿歌了。 虽然不愿,但是也没再拒绝,只是大睁着眼睛望着窗外飘着雨丝的天空,也不知过了多久,轻拍他肩膀的手停了下来,虚虚的搭在身上,小七抬起头看了看鹿钦原,头微微侧歪着睡得很熟,露出的脖颈优美白皙,小七慢慢探出手,五指成爪,卡在鹿钦原的喉咙上。 他的手指修长匀称,骨节分明,五指尖削,曲起的时候犹如五根尖尖的银钩,稍稍用力便会穿透手下娇嫩的皮肉,直破喉咙。小七没有用力,慢慢收回手,盯着鹿钦原的睡脸瞧了一会儿,仍旧耳朵贴在鹿钦原的心口趴着,慢慢闭上了眼睛。 外面雨势渐大,伴着轰鸣声,响彻整个天际。这一场雨来得急,却缠绵不歇下了半天。 两人都是被饿醒的,迅速洗漱完下楼,扑鼻一阵饭香,一瞧,却十分热闹,连朱厌也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一身迷彩服,头上板寸贴着头皮冒着一层青茬,跟个刚出狱的劳改犯一样。 朱厌像是很久没吃饭一样,抱着个海大的碗,里面盛满烫好的鱼虾青菜狼吞虎咽,正吃得起劲。闵加抢到了小半碗,其他人碗里都空着等着吃下一锅。白泽眼底乌青,恹恹的单手撑着脑袋,眼睛目不转睛盯着锅里的食物。齐岳筷子都没放下,专等着食物一熟就下锅捞。 小七见了朱厌高兴不已,两阶一步往下跳,飞快跑到朱厌身后勐的一拍朱厌后背,大喝一声:“大叔!” 朱厌顿时一噎,捂住嘴没喷,努力把食物吞咽下去,打着嗝回头,抹了下嘴巴说:“睡醒了?来,快坐下,沙棠调的料真不错。” 小七挨着朱厌坐下,伸手从他碗里捏了根青菜送进嘴里:“大叔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回的,你们早睡了。”朱厌取了自己没用的小碟给小七,拿了双筷子塞小七手里,刚好,这锅也熟了,朱厌动作迅速利落抢了两片肉丢小七碟子里,又夹了些青菜,豪爽的说:“你只管吃,想吃什么跟我说,我给你夹。” 鹿钦原的位子是没人敢坐的,也不用人让直接坐下,面前早有放好的碗筷,他也不动,就这么看着坐在朱厌身边的小七,两个人一个夹一个吃,恩恩爱爱,有说有笑。 食物一熟几双筷子齐下,瞬间只剩了汤底,白泽好容易捞到一片肉,半路被闵加截了去,再夹一筷子,又被齐岳给夺了去,白泽不禁郁闷,挨着这不要脸的两口子,这顿饭别想吃上一口肉了,于是端着碗转移阵地,坐到了朱厌旁边。瞬间感受到来自鹿钦原的人工冷气,再瞧身边这俩人,根本没自觉。 鹿钦原盯着白泽看:“给你放假,手上的工作交给我。” 白泽揉揉眼:“我昨天睡得晚了些,睡一觉就补回来了。” 鹿钦原道:“不行,你不怕,我怕。” 沙棠端着食材回来,一眼看到小七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立刻赶人:“小七,回自己位置坐着去。” 小七端着堆满食物的碟子起身,只不过隔了一个人,临去还跟朱厌依依话别:“大叔,等会儿……”俩人还咬耳朵,真是嫌死的不够快。 朱厌满脸笑容,答应着:“好啊,好啊。”愁死人了。 白泽看一眼吃得热火朝天的朱厌,无奈的嘆口气,您老是身正不怕影子斜,那也得避避嫌不是,就这么当着鹿钦原的面调情,看来任务还是太少了。 火锅是鸳鸯锅,一边是奶白色的高汤,一边飘着层红油的汤底,调料是沙棠自己秘制与外面的味道不同,微微带了点甘苦,不仔细品味根本尝不出来。 小七吃不了辣,清汤的苦味略浓一些,但是还在他接受范围之内,也就没多说什么,吃完碟子里的,拒绝了鹿钦原夹来的食物,自己动手在锅里捞,动作快准稳,筷不虚空。 鹿钦原差不多醋了个半饱,吃到一半就撂了筷子,专门伺候小七。 小七胃口小,加上两碗粥的前车之鑑,他已经狠长了记性,感觉吃了个半饱,再喝杯酸奶就该撑了,也跟着放下筷子,端起手边的酸奶喝了一半放下,托着下巴歪着脑袋琢磨朱厌的青皮脑瓜子。 沙棠举着筷子在小七眼前挥了挥,筷子尖顶着小七的脑门往后推:“脑袋,收回去,碍我吃饭。” 小七摸摸脑门,拽拽自己的长头髮,扯到前面来又甩回去,也不言语,把剩下的半杯酸奶一气喝了,鹿钦原给他满上,瞟了朱厌一眼:“琢磨得那么认真,能开出花来?” 小七全副精神集中在朱厌脑袋上,没理会鹿钦原,忽然站起来道:“大叔,让我摸摸你头皮。”说话的功夫已利落的跑到朱厌身后,一巴掌按在朱厌脑袋上摸起来,一层青皮茬刺刺的扎手,小七摸了几把回去,拽着自己的头髮出神。 第19章 第19章 闵初 朱厌反应过来时小七已经回去,大手挠了把脑袋,也有点搞不清小七是怎么了。 齐岳调侃道:“劳改犯的脑袋有什么好看的,不如看你自己的。” 正在专心美食的闵加看向齐岳,视线落在齐岳放在腿上的手,食指一点一点的打着节拍,勾着唇,眯着眼,从容自若。 第25页 闵加心里一跳,桌下踢了齐岳一脚,齐岳转回头:“加加?” 见闵加眼底流露出愠怒的神色,齐岳讪讪一笑,用只有两个人听到声音说:“这是个局。”专门为小七做的局。 话不用说的太明白,闵加抬眼把桌上的人扫了一圈,低垂的眼睫一颤,唇边溢出一丝苦笑,他抓起剩下的酸奶,仰头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一甩空了的酸奶盒,恨声说:“我真是瞎了眼!”一脚踹开椅子上了楼。 齐岳笑笑,很无奈的说:“他太了解我了。”有时候彼此了解也是一件麻烦事。 白泽直觉的看向小七,只见小七脑袋一歪栽到了鹿钦原怀里。鹿钦原自然地伸手揽住,轻轻一托抱在了怀里,拨开小七浓黑的几缕头髮,瞧着他精緻的眉眼,眉间蕴起一丝忧心。 对艾斯唑伦片很敏感嘛。齐岳起身,鹿钦原抱着小七跟在后面去了隔壁医疗室。 朱厌的视线一直追随着鹿钦原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也没有收回,刚毅的面孔上双眉紧蹙,眼底隐忍着让人无奈的情绪。 白泽恍然,原来朱厌不是不知道,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在爱护着小七,就算因此被鹿钦原猜忌,也无所谓。 可终究,抵不过鹿钦原的一句命令。 沙棠坐在餐桌边静静的吃着东西,忽然说:“小七的事你们不要管,鹿爷有自己的打算。小七在鹿爷心里的地位,鹿爷还会害小七吗?” 不会害,会伤害。 白泽嗯了声,继续吃,朱厌收回视线,低头继续扒拉抢到的食物。 医疗室里各种医疗器械齐全,做一个小手术都绰绰有余,只要人手足,不啻于一间浓缩版的小医院。 鹿钦原把小七放到床上,就见齐岳将各种各样的管子往小七身上插,各种器械开始运作起来,响起嘀嘀的声音。 齐岳换了白大褂,脖子里挂着听诊器,掀起小七的上衣,按压到心脏的地方,听了一会儿,拿起本子记着什么,小声嘟囔:“不知道睡多久,需不需要加点量。” 拿出一根粗粗的针管,准备扎进小七细白的手臂上,鹿钦原出了声:“换个细点的。” “看不下去就出去,我是医生。”长长的针头慢慢没入皮肤里,抽出一大筒鲜血,似乎也因为这一筒鲜血的丢失,小七的脸色看起来苍白了些。 齐岳把抽取的血样依依注入样品甁里,心情很好的说:“鹿哥你还是出去罢,我担心你看久了会后悔。”想到闵加露出些许无奈:“为了你,加加我都不要了。” “我在书房里等你。” 书房里却早有人等着他了,闵加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强撑着半睁着眼,看他来了便笑,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走到鹿钦原身边,抿着唇仔仔细细看他的眼睛,拍着鹿钦原的肩膀,笑容里多了几分悲戚:“二哥,我哥不是随便阿猫阿狗就能代替的,我向小七默哀。” 走到门边,闵加回过头来,声音里带了笑音:“忘了眼泪是什么滋味了吧?” 那滋味怎么会忘,只不过是被他藏在了心底,轻易不敢回忆。 现在被闵加一说,那张总是一脸淡然从容的面孔一下子清晰起来,不管是多么迫在眉睫的事情,他总是不紧不慢,口头禅就是:“慢慢来,不着急。” 他是慢性子,虽然是个混黑道的却有一副菩萨心肠。 打架的时候,他坐在一边看,嘴里还说着:“咱们一对一,慢慢打,不急,爷有时间陪你们玩。” 不长眼的想去偷袭他,被他一脚踹掉下巴,出脚的速度与他的口头禅截然相反,快到让人不知道他如何动作,只见那人捂着下巴鬼哭狼嚎。 鹿钦原那时候刚混出点小名气,闵初已经是有名的假树懒,人人见了都要喊一声懒爷,他总是回给人一个特别真诚的笑容,让人误以为这只是一个笑容阳光的邻居大哥哥。 鹿钦原被人阴了,堵在一条巷子里羞辱,闵初慢慢悠悠走进去,站在阴影里看了半天,拖着调子慢悠悠的说:“这不好吧,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孩子,我有点看不下去了,爷想捶捶你们的胆儿。”他说话的调调不仅慢,还文绉绉,就算是粗鲁的话也带着股斯文劲儿。 道上能把话说的这么斯文的不少,能说的这么从容不迫的却少,有人认出他来,弯腰弓背的来请罪:“懒爷,您大人大量,饶了咱们,咱们都是自己兄弟,有话好说。” 闵初伸出手指在半空顿了顿,往鹿钦原身上一点,笑着说:“他是我弟弟……” 那人立刻跪地求饶:“懒爷,饶命,是我们瞎了眼,懒爷您高抬贵手,下次再也不敢了。” “唔,行吧,你们走吧,不过以后我见一次打一次。”闵初话没说完,一群人唿啦就散了,连最后的重点都没听到。 鹿钦原躺在地上挣扎着坐起来,看着闵初犹如不沾尘土的仙人一样,慢步走过来,俯身说:“你是我弟初恋哥哥的老大?”摇着头:“太弱了。”仔细一看,恍然大悟:“哦,中药了,烈性的,不好办呀。” 闵初抬起鹿钦原一个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扶着鹿钦原站起来,走出小巷,七拐八拐拐进一个暗门,把他往女人怀里一扔,搓着手说:“我去洗个手,慢慢享受。” 鹿钦原一把推开抱着他的女人,自己也险些跌倒,伸手抓住桌角,冷声道:“滚!脏!” 那女的哎呦一声,一指头顶在鹿钦原脑门上:“你个死小子,老娘还不喜欢你这种娃嘞,一点风情都不懂,要不是看在懒爷的面上,我才管你!” 闵初甩着手上的水珠走回来,捏住鹿钦原的下巴抬起来,向那女人伸手:“凝,毛巾,湿的。” 叫凝的女人拧了一把毛巾叠好递到闵初手里,闵初接过毛巾在鹿钦原脸上一抹,露出一张俊脸,只是太过锋利,眼神有点怕人,但是这张皮对了闵初的胃,他反覆看了两眼,还是丢开了手:“让凝好好伺候你,不然牺牲你的小弟弟好了。” 鹿钦原早难受的涨红了脸,浑身都在颤抖,几乎站不住,听了闵初的话,咬牙道:“我宁愿是你,也不要那个女人。” “你这么利,把我割伤了,赔大了。”闵初话是这么说,却挥手让凝出去,一步步走近鹿钦原,捏起他的下巴啄了一口,还想说点什么,被鹿钦原抱着三两步退到床边滚到了床上。 闵初被压在下面,有些气喘:“小崽子,连你懒爷的屁股都敢惦记,不怕死呀。” 鹿钦原哪听到这个,粗暴的撕开闵初的衣服,抱着就是一顿狂啃,闵初疼得直吸气,念叨着:“亏了,难怪凝不做你的生意,我非死在你身上不可。” 从此闵初身边多了个小跟班,尾巴似的甩也甩不掉,闵初没奈何只好摊开了和他说:“你是鹿见微的儿子,七年前,你母亲苏焉被杀死在自家的院子里。你母亲苏焉,”他食指点着自己:“我杀的。你出去打听打听,我是你的杀母仇人,懂了?” 第26页 “我知道。”鹿钦原目光坚定:“但你救了我,我喜欢你。” “你知道?你知道个屁。”闵初敲敲鹿钦原的脑门:“小脑袋瓜里装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也搞那套?这孩子容易歪啊,长歪了叔叔可不管。” 闵初的口气就跟逗小孩子,说的鹿钦原羞恼的红了脸,扯着嗓子喊:“谁是孩子,你是谁叔叔,我是你男人!” “滚蛋!”闵初一脚把鹿钦原踹出去老远,指着他鼻子说:“赶紧滚,要不然爷捶你一顿狠的,让你知道爷不是白叫的。” 鹿钦原梗着脖子站那儿不走:“我又不叫你爷。” 闵初的手下被逗得直乐:“爷,留下呗,有这小子在咱们就不闷了。” 另有人接口:“他要是敢伤懒爷,咱先捶死他,保证懒爷长命百岁。” 鹿钦原满目坚定大有死磕到底的架势,闵初一挥手:“就这样吧。”把人留下了。 出门打架,闵初再没动过手,往那儿一坐,就没他什么事儿了,一双眼睛却盯在鹿钦原身上,眼见着要把人打死了,闵初只得喊:“崽子,留口气儿!你又不是阎王,索命来了。” 鹿钦原鼻子里哼一声:“留下就是祸害,自己断自己后路。”照着晕过去的脑袋往死里狠捶了几拳才罢手。 闵初嫌他身上杀伐戾气太重,就教他打太极,堆积木,凡是磨脾气的事都让他做,还要限定时间,做快了要罚,做的太慢了也罚,慢慢的脾气就磨的温和许多,别人也总是说他身上有了点闵初的影,但是还不够,达到闵初这种慢脾气的境界还早。 鹿钦原心里既高兴又不大服,他凭什么要做别人的影子,好吧,就算是闵初的影子他也不愿意,他是要光明正大站在闵初身边的人,影子算什么。 第20章 第20章 流言 打架多了,谁都知道假树懒身边有个小尾巴,打架狠,厉害,闵初给他起了个名号,弱阎王,希望他不要像阎王索命似的,太拼。 上泞市本就是黑窝,勾心斗角是家常便饭,互拆台的事也不新鲜,今天是兄弟明天是仇人,今天一块喝酒明天给敬三炷高香,什么事放到暗处都不新鲜。 就是这种常常看在眼里的不新鲜的事,到了自己身上反倒是新鲜的分不清真假了。 鹿钦原有时候会想,那么个漏洞百出的破陷阱,自己当初怎么就跳了呢。 大约是太过看重,连思考的能力都变得低下。 是因为什么来着,对了,当时闵初说要回一趟老家,让他看家。结果这一去就不回了,问在干嘛,闵初说吃喝玩乐,想见面,闵初说在家见不着,问家在哪儿去找他,闵初说回去再说,到后来电话也打不通了,机械的女音一遍遍重复着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漫漫长夜鹿钦原泡在酒吧里消磨时间,有人小声的议论:“懒爷是要结婚了吧,听说新娘子怀孕都快俩月了。” 鹿钦原把时间一算,俩人刚好分开足俩月,他勐灌一口酒,又听一个人说:“男的和男的,咱不是说瞧不起,实在是没什么安全感,女的还能怀孕呢,男的做了你也不知道,也说不清谁干净谁脏。” 鹿钦原一想也是,就是和女人做了,回来我也看不出什么来。 酒吧里什么人都有,消息多的烂大街,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打听出来,鹿钦原连着在这里喝了三天酒,就把懒爷从如何认识那个女孩到俩人在哪里滚床单到两个人定婚的过程滤了一遍。 鹿钦原就当笑话听,听听就算了,见不到人,从别人嘴里听听这个人的事儿总行吧。 回来一块算总帐。 被鹿见微的人请去喝茶时他微醺,看什么都是在雾里,听什么都是在云里,就听鹿见微在那里独角戏似的唱:“你妈怎么死的,你倒出息,跟杀母仇人恩来爱去,不怕把你妈气得蹦出来!不管我多么不喜欢你妈,但她是我黑狼鹿见微的女人这点放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变,我不能让别人看我笑话,仇没报了,还把自己的儿子搭进去,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搁!” “原来你还要脸,我妈都死多少年了,你什么时候在乎过,我在外面水里火里的闯,差点死在别人手上,也没见你伸把手。”鹿钦原冷笑:“现在叫我回来提这事什么意思,枕边风吹多了,耳中风了吧!” “出息,真长出息了!”鹿见微“啪啪”鼓了两下掌,一字一句的说:“你不用管我脑中风还是耳中风,你不能跟那小东西在一起。” “那你杀了他呀,这么多年你都干什么了,连只小小的树懒都解决不了?”鹿钦原嘲讽:“你可真能耐!” “哼,小小的树懒?”鹿见微被说的笑出来:“闵初是血蝙蝠的干儿子,是道上公认的蝙蝠伯爵,你会不知道!” 上泞市黑道居多,称黑都,上泽市医疗发达,称药都,上渝市为直辖市,是国内重要经济命脉,称血都,上水市居三市中间,各色产业均衡发展,因此称上水市为水都,四市合称四泉。 至今为止统一过四泉的只有一个人就是血蝙蝠,哪怕血蝙蝠现在已经退隐,也是闻名色变,杀伐狠厉的手段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当初决定跟着闵初时,鹿钦原就让人查了闵初的底,清白干净,没什么靠山,全凭本事。现在想想未免太干净了点,不过跟血蝙蝠扯上关系的话,干净也很正常。 鹿见微眼睛毒蛇一样盯着鹿钦原:“现在给你一个理由,杀了闵初,我这个位子就是你的……” “黑爷……”他的话一说完,站在旁边的女人就急了,鹿见微一扬手制止女人,对鹿钦原说:“杀母之仇不报非人子,我知道你孝顺,现在就是你表现的时候。”见鹿钦原不为所动,鹿见微嗤笑:“怎么,捨不得?也是,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你捨得下手。就算是闵初给你戴绿帽子,你应该也不会在乎。” “胡说八道!”鹿钦原可以将闵初要结婚的事情当玩笑听,甚至闵初真和哪个女人结婚了也不见得他就生气,但是男人不同,跟女人可以说是传宗接代,跟男人呢,没什么可说的。 “血蝙蝠喜欢男人不是秘密,闵初是血蝙蝠的初拥也不是秘密。”鹿见微露出胜利者的姿态:“初拥到伯爵,不知道卖多少次屁股才能赚来。” “闭嘴,我不准你污衊他!”鹿钦原双拳紧握,鹿见微火上浇油:“你表现的一点不像是相信他,像是恨不得飞去他身边捉姦。鹿钦原,看到你这样我可怜你。”一个血红烫金请柬扔在桌上,鹿见微语带怜惜:“毕竟你也姓鹿,丢脸也是丢鹿家的脸,这个你拿去救闵初。” “是送死吧。”血蝙蝠和黑狼是死对头,道上没有不知道的,鹿见微这是想借刀杀人啊。 “送死是对没本事的人说的。”鹿见微目的败露也不掩饰,坦然道:“这么说你是不介意闵初那个小东西给你戴绿帽子,也不在意他的死活了。他名上挂着是血蝙蝠的干儿子,其实关系也没那么亲厚,这次明里是去做客,其实是前去谈判,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两说。也不知那小东西怎么得罪了血蝙蝠,不掰扯清楚是不会放人了。” 第27页 “大约是不愿意卖屁股了,为了某人。”鹿见微斜睨鹿钦原一眼:“要换成女人,两个月,小娃娃也该造出来了,你就直接能当爹了,多轻省,可惜啊,闵初那小东西跟你一样是个带把的,不然我还是认他这个儿媳的。” “你想多了。” 不论如何鹿钦原都无法继续坐在家里等下去,闵初有危险他岂能坐视不理,即使前面是龙潭虎穴,即使这里面包藏了鹿见微不为人知的目的,即使此去无回,为了闵初,鹿钦原什么也不顾了。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他现在只想见闵初,他相信闵初会给他一切他想要的答案。 捏着请柬,鹿钦原顺利的进入一栋富丽堂皇的城堡,领路的人得知他的身份,问明来意,笑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小子,敢来这儿找人,看在闵先生面上放你一条生路,哪来回哪儿去吧你。” 鹿钦原说:“来了,不见到人我是不会走的。” 领路人呵呵一笑:“想发发善心你小子还不领情,也行,让你们见一面吧。” 带鹿钦原在一幢二层小楼前停下来,领路人客气的说:“闵先生和他的几个兄弟都在里面,你去吧,晚一点带你去见河伯。” 闵初正在和兄弟们赌钱玩,他一派的慵懒,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看到鹿钦原有点意外,但还是很高兴,拿出嘴里的棒棒糖摇了摇:“小崽子怎么来了,想我想的睡不着了?”说的旁边的兄弟跟着哈哈大笑,很识趣的散了场。 鹿钦原一把抱住闵初,还没张嘴就被闵初一顿数落:“你怎么来了,来送死的?长不长脑子,以前教你的东西都学到狗身上去了?你黑爹跟河伯的关系你不是不知道,就敢拿着请柬大摇大摆的来,不杀了你,河伯的脸面往哪儿摆?” “知道你在这里,哪顾得了那么多,”鹿钦原埋怨:“电话不通,信息全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阿初,你和血蝙蝠到底什么关系?你这次来到底是干什么,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就像傻子一样,只能待在原地等你,想帮你也不知道怎么帮。” 闵初捏捏鹿钦原的脸,在他唇上浅浅的缠绵一吻,笑道:“傻样,我告诉你了回家,你还巴巴的追来,是有多想我啊,啊?” 带着糖味的甜腻,软软的犹如棉花糖一般,鹿钦原脸刷的就红了,纯情的不得了,吶吶道:“阿初,你别闹,我是听说你有危险才来的,谁知道你说的家就是蝙蝠窝啊。” “哟,脸怎么红了,”闵初咬着鹿钦原的耳朵吹气:“一听说我有危险,不顾自己死活就来了,你这份情,我承了。” 两个月未见,血气方刚的鹿钦原哪经得起闵初的撩拨,一翻身将闵初压在身下,胡乱的吻着,急切的去撕扯闵初的衣服,闵初轻笑一声,配合的脱掉衣服两人滚在了一起。 滚完一遍不算,又来了二度春风,一直折腾到天黑,鹿钦原才抱着闵初躺在床上休息。 小弟们知机的没上来打扰,两个人小别胜新婚的温存调情,别有一番蜜里调油的甜蜜。 问清楚鹿钦原来这儿的前因后果,闵初恨铁不成钢的剜了鹿钦原一眼,摸着他的头无奈道:“你黑爹够黑的,你也是,一谈情这脑子不是脑子,成浆煳了,到底是年轻。” 鹿钦原特别厌恶闵初这个态度,总是拿他当孩子,扭了头不理他,想了想又摁住闵初狠狠的亲他,闵初连忙投降:“行行行,不闹了,我累了,陪我睡会儿,明早送你回去。” “你不回我也不回。”你到底跟血蝙蝠什么关系,说放人就放人?这话压在舌尖绕了几圈,鹿钦原也没说出口,他不想破坏现在的美好气氛。 有些事一旦挑明,就会产生一定破坏力,究竟会带来多大的影响,鹿钦原控制不了也不愿意冒险去尝试。 第21章 第21章 天人 第二天,手下的小弟就说,昨晚河伯让人来请鹿钦原来着,被他们打发了,一早河伯派人来请闵初过去吃饭。闵初穿戴好跟着走了,直到中午也没回来。 小弟们围在一起玩牌,嘻嘻哈哈的玩笑:“懒爷又被河伯留下了,昨天刚逃出来,现在又自个跳进去。唉,爱情啊!” “你懂个屁,懒爷是心甘情愿的,没见懒爷都笑成花了,这次去不定谁宰谁呢!” “我就担心河伯不肯放手,上哪儿找懒爷这种人才去,搁我,也要学学汉武帝,纳金屋储之,哈哈哈!” “靠,那你也得整明白了,懒爷可不是阿娇,河伯也不是汉武帝啊。” “行了行了,说到哪儿去了,什么阿娇汉武帝,没瞧见真命天子脸儿都黑了,没事找事!” 几人一看,鹿钦原脸黑的快滴出水来了,连忙一顿解释,越解释鹿钦原越觉得那绿帽子结结实实扣在脑袋上,越来越高,压得他喘不上气来。见鹿钦原脸色越来越不好,几人忙闭嘴,祈祷着闵初赶紧回来,你家小男人醋了! 直到晚上,闵初顶着漫天星辰回来,一进门被小弟拥着送上二楼,给他一个加油的鼓励,放心的在楼下开了局赌自家老大几分钟搞定自己的男人。 闵初被搞的莫名其妙,笑骂了句,推门见鹿钦原坐在床边,房里没有开灯,鹿钦原一双黝黑的眸子格外明亮,仿佛夜里野兽的眼睛盯视着自己的猎物,一见闵初,鹿钦原矫健如小豹子,飞扑过来把闵初摁在墙上扒他的衣服。 闵初用巧劲挣脱鹿钦原的束缚,向后退了两步:“你发什么疯?” “你是不是跟那个河伯有一腿!”不经大脑的问话出卖了他忠实的内心,他一面相信着一面怀疑着,摇摆不定,闵初对他来说存在着太多秘密,让他无从掌控,鹿钦原不安,更多的是对自己能力不够强大的不安。 鹿钦原双眼通红,恨恨的瞪着闵初,闵初理了理衣衫,挽着袖子点着头笑:“崽子,你不相信我。” 闵初拍拍鹿钦原的肩膀,语气里是自己掩饰不掉的失望:“的确,杀母仇人的话没什么可信的。但是,”闵初举起拳头:“不信我,你也该信我的拳头。” 一拳击在鹿钦原的眼睛上,接下来拳如雨落,鹿钦原本能的想还手,闵初呵斥:“你还手试试!小崽子,一天不收拾你就胆肥了!别说爷跟人没什么就算有你能奈我何!没事还学会脑补了,我看就是欠收拾!爷今天非捶开你的脑瓜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玩意儿!一天到晚不学好,天天琢磨歪门邪道,找死呢你是!还想还手,你还手试试,爷捶不死你!” 随着话落就是一顿老拳,鹿钦原刚开始抱着头左闪右躲的想逃,都被闵初捉回来,看躲不过,也不躲了不护了,抻着脑袋往闵初拳头底下送,边哭着嘶嚎:“你打死我算了,死在你手上才好!死了干净,省得整天为了你失魂落魄的,你怨我多想,你也不想想我为什么这样,当我是小孩,什么都不告诉我,外面你的流言蜚语满天飞,跟真的一样,兄弟们都开玩笑,换你你不多想!来,你打死我,打死我更赖着你!” 第28页 到后边就是耍赖了,抱着闵初的腰呜呜的哭,委屈的不行,闵初听完他的控诉噗嗤笑出来:“你这样还不是小孩,我该考虑要么跟你分开,没我的庇护没准你成长的快些。” 一听闵初又提出分开,鹿钦原急得口不择言:“你是我的仇人,咱俩的帐没算完,就没完!”他只是想留住闵初,不管什么理由闵初不走就好。 闵初却被他这句话惹恼了,厉声道:“对,你妈是我杀的,这么长时间,你有无数次杀我的机会,没下手是你的选择,现在又来翻旧帐,是想让我给你妈偿命吗?行啊,你想要,我给你。你撒手,我现在就把命还你。” 俩人在一起这么久,鹿钦原第一次见闵初发火,抱着闵初的腰不撒手,无力的辩解:“不是阿初,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鹿钦原真正在意的不是谁杀了他母亲,而是闵初,隐瞒了他和血蝙蝠的关系,那么,闵初还有什么事情瞒着他?这个问题一扩大,就是一个无限的恶性循环,有的没的都会在脑海里勾织出来,真的假的缠绕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非。 鹿钦原知道闵初是杀了母亲的兇手,他不怪闵初,闵初知道鹿钦原是鹿见微的儿子,他不在意。 可是他们之间毕竟横跨着一条至亲人命,就像一根刺一样深深的扎在闵初心里,他不在意鹿钦原是鹿见微的儿子,但是在意鹿钦原的母亲死在他的手上。 餵了鹿钦原一顿老拳,闵初气消了,鹿钦原也冷静下来,闵初取了药水给鹿钦原擦脸上的伤。闵初下手不轻,眼睛脸颊嘴角都带了伤,一边脸颊肿得老高,鹿钦原垂着眼不看闵初,闵初故意用力他也咬着牙不喊疼,倔的跟头驴一样。 闵初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擦完药起身时忍不住嘀咕:“还说不是小孩。” 鹿钦原听见气得不轻,一整晚拿着嵴梁骨对着闵初,第二天早上顶着猪头脸下去时,兄弟们目瞪口呆的半晌合不上嘴,闵初挥着拳头警告他们:“回去跟你们算帐。”竟敢挑拨他和小崽子之间的关系! 一路上鹿钦原都不说话,闵初嘴里把糖咬得嘎嘣响,剥开一颗糖塞鹿钦原嘴里,见他要吐,淡淡警告:“你敢。” 鹿钦原皱着眉把糖当闵初咬,兇巴巴的,闵初伸手揉一把他的脑袋,把人揽过来抱在怀里,鹿钦原想着拱卫上位者的地位,反手把闵初抱住,还在闵初嘴巴上亲了一口。闵初也由他闹,顺从的回应了一下,鹿钦原更是把尾巴翘到天上去。 鹿钦原为自己当天的使小性无比后悔,如果他知道那是他们在一起的倒计时,他绝不会和闵初生气,一定会甜言蜜语的哄闵初高兴。 到了住的地方,鹿钦原和闵初一前一后下了车,鹿钦原跟他讲在酒吧里听到的懒爷结婚的事,正说到懒爷和女孩开了房,女孩在浴室里淋浴,闵初打断他:“那女孩说的是你吧,你男扮女装那次,我记得就是在那家宾馆开的房。” 鹿钦原顿时愣在那里,他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醋了半天是醋自己?脸登时就红了,丢下闵初大踏步的往前走,走了没几步,忽然听到身后“嘭”一声枪响,身边炸起阵阵惊唿。 鹿钦原本能的迅速转过身,脸上表情木然。 闵初胸口开了朵花,鲜血迅速的喷涌而出,染透白色的衬衫,他脸上是未敛尽的微笑,枪声来的太突然,他的大脑还没有接收到中枪这个信息。 闵初向后退了两步,脸上是带着歉意的无奈笑容。 鹿钦原不知道自己怎么跑过去,一把接住闵初倒下来的身体,眼睛不眨的望着闵初,不敢置信的瞪着眼睛,喉咙干涩的发出一声疑问:“阿初?” 闵初拍着他的手,笑着安慰:“没事,别担心。” 身边的小弟们反应很快,大叫一声懒爷,爆吼:“有人刺杀懒爷,追!去医院!” 一掌推开鹿钦原,抱起闵初就跑,一边回头对愣住的鹿钦原吼:“跟上!” 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看着手术中这三个字,鹿钦原突然冷静了下来,他抽丝剥茧的一点点分析这件事,蓦然发现,自己被人当枪使了一把,第一枪对准的就是自己的爱人。 而自己,竟然傻了吧唧的就被人牵住鼻子,钻了空子。 灯一灭,鹿钦原第一个冲进病房,小小的病房里一下子挤满了人,闵初抬手,挥了挥,一干手下退了出去,只留鹿钦原一个人。 闵初嘴唇苍白,虚弱的笑笑:“眼睛都肿了,别哭了。” 说得鹿钦原的眼泪又掉了出来,他抹了一把眼睛,哽咽着问:“阿初,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感觉怎么样?” 闵初抿了抿嘴唇,说:“崽子,你最讨厌看书吧。” “你知道还问我。”鹿钦原握着闵初的手贴在脸上,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闵初轻嘆:“你让我这么疼,以后就罚你看书。” “看,以后天天看,”鹿钦原乞求的看着闵初:“你陪着我,管着我,不然我会偷懒的。” 闵初笑笑没说话,鹿钦原握着闵初的手便又紧了紧,眼泪流的更凶,闵初无奈:“唉,小孩子就是麻烦,我现在没力气哄你。” “谁是小孩,谁用你哄了!”鹿钦原崩溃不已,闵初也不在说话,静静的看着鹿钦原哭,看一眼还想看一眼,怎么也看不够似的,捨不得闭上眼睛。 他第一次想让时间过得慢些,再慢些,看着眼前哭得这么伤心的孩子,自己的爱人,他心痛,他不想离开,也不捨得离开,多么想活下去啊,想说一句,崽子,我不会死,我会陪着你,别哭。 可是那一枪太准了,正中心脏,没有一丝毫的偏差,让他一点侥倖心理都难存。 鹿钦原抱着闵初的手呆呆的看着,闵初的音容笑貌在脑海里忽闪而过,一件件一桩桩,闵初夸他时的模样,教诲他时的模样,都清晰的刻在心里。他穿着白衬衫,有时戴着眼镜框,斯斯文文的模样,走在路上还以为是哪个学校的老师。 第22章 第22章 脾气 这个人就是这样,即使是做混混也是干净斯文的,不只是他,他的手下挑出任何一个来,放在人群里都是精英人物。有句话说的好,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闵初这一窝混混就是混混里的异类,在道上都是出了名的斯文。 也因此,闵初死了,他的手下既没有上来暴打他也没有人拿枪顶着他的脑袋偿命。 闵初的葬礼办的非常隆重,有头有脸的人物来了一堆,甚至是他的仇家也来上了三炷香,血蝙蝠派人来弔唁,送了一句话:“英雄难过美人关,可惜。” 闵加一脸稚气,见了鹿钦原平静的说:“你杀了我哥。” 以前闵加喊他二哥,但从那以后,闵加再也没喊过他二哥。 说起来那次穿女装,他以为是买给哪个女孩,后来才知道是买给弟弟闵加的。闵初一直希望自己有个妹妹,可惜母亲肚子太争气送了个弟弟,闵初也很喜欢,便把弟弟当做女孩养,从幼儿园到小学都是扮成女孩,直到初中才允许弟弟恢復男孩的装扮。不过私下里,为了满足哥哥的恶趣味,闵加还要不时客串一把妹妹。 第29页 闵加现在把那些女装当做宝贝一样压在箱底,再也没有穿过,在他心里,也许只有闵初才配看他女装的样子。 鹿钦原捏着眉心揉了揉,那是他哭得最惨的一次,闵加没说错,追根究底是他害了闵初。 闵初同小七没有半分相像,当初小七吸引他的地方,应该是小七睡着时那份宁静安逸,跟当初闵初睡着时给他的感觉很像。可是当小七睁开眼睛后,那份宁静安逸便被破坏殆尽。对那双漂亮的眼睛鹿钦原喜欢着的同时也憎恨着,迷失着,直至整颗心都沦陷进去。 夜深人静的时候,鹿钦原常常心怀愧疚的想,是不是闵初不想看他继续一个人,送了小七到他身边。 雨后轻风带着凉意穿行在漫漫黑夜中,几颗暗淡星光寥落,点缀在深沉的夜幕之上,鹿钦原看了眼腕錶,已经是凌晨三点,不知不觉一夜过去了,天明时也是小七睡醒的时候。 晨光熹微,齐岳关掉亮了一夜的白炽灯,拿着一沓资料走出医疗室,只是一夜,齐岳光洁的下巴熬出一层青色胡茬,眼睛却闪闪发亮很有精神,丝毫看不出熬了一宿,他的脚步看起来轻盈快活,甚至从喉咙里发出一段很轻的哼唱。 到了书房前,齐岳调整了自己的面部表情,带上几分沉重,抬起手轻轻敲了两下,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厚重的窗帘阻挡了外面晴朗明媚的大好晨光,房间里阴暗寂寞的如同夜幕初临的时刻,齐岳的眼睛很快的适应了黑暗,准确找到了坐在窗前沙发上的鹿钦原,他走过去,站住不动了。 他知道闵加一定是把早已故去的老哥祭了出来,不然鹿钦原不会难过到这个地步。齐岳有点可怜鹿钦原,关于小七的事有点说不出口,他现在其实很后悔,好奇害死猫也害死他。 过了很久,沙发上的影子动了一下,鹿钦原的声音里透着疲惫:“怎么样?” 齐岳上前拉开窗帘,指了指手里的资料,微笑着说:“我一直很好奇在小七身上进行的是什么实验,能让司城挽直接疯掉,现在知道了了解了,我有点高兴也感到悲伤,如果能成功就好了。” 鹿钦原道:“没发现齐医生还是菩萨心肠。” 齐岳收起那点子伪善的悲伤,直白道:“为什么说长生不老梦,就是因为至今还没能实现。小七看似是保持了不老的状态,长生却未必,搁不住天灾人祸就死了,上哪儿长生去啊。我不是咒他,这是客官存在因素,根本无法避免。” “有我,就不存在客观因素。”鹿钦原站起身:“他什么时候醒?” 齐岳搭在资料上的手指轻轻的点着,想了想说:“准备好早饭等着吧,不会太久,我去找加加。” 做局用的艾斯唑伦片是齐岳加强版,药效比市面上强了不知多少倍,小七只喝了一杯尚且睡个半夜,闵加喝了那么多,现在还睡得很沉,半边脸埋在枕头里,露出微微红肿的眼睛,齐岳摸着闵加的脸颊微微嘆气,拉出他的手腕双指搭在脉上,静了一会儿放开,爬上床。 齐岳反覆辗转,毫无睡意,初窥长生不老真谛的喜悦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震撼,假相背后不知是用多少命堆出来。医生救死扶伤的同时变成持有上岗许可的刽子手,那才可怕。 司城挽是天才,也是疯子。 疯子的儿子必然是个小疯子。 小疯子中途醒了一次,静静看着齐岳在自己身上摆弄,把细细的针头扎进手背,他仰着头看小葫芦里往下滴的药水,默默在心里数数,数到七千三百零五时,小疯子自己要求齐岳加了助睡眠的药。 往里推药时齐岳莫名的心虚,便降低了用量,但求小七能早醒就不要晚起。 不过药量掌握的不够精准,或者小七对安眠药的敏感程度异于常人,前脚齐岳走人,小七便睁开了眼,微微转动着眼珠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窗帘,白色的阳光,白色的云朵,入眼满目丧葬之色,时刻提醒着他不过是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白鼠而已。 被针扎过的地方似乎还弥留着针头的尖锐疼痛,小七撑着身体坐起来撸起袖子,细白手臂上一个红红的针眼分外刺目。小七淡色近白的唇紧紧抿起来,苍白的手指覆上慢慢一点一点收紧,力道大的几乎要把手臂上的肉抓撕下来。 “小七你干什么!”鹿钦原开门就看到让他心惊的一幕,并不尖锐的指甲已经刺破皮肤,鲜红的血顺着白皙的手臂慢慢滑落。 “站住!”小七勐地转过头来,浅灰色的眼珠上蒙着一层阴翳,开口却含着笑意,语气坚定道:“站那儿看着,别动!” 鹿钦原点头,站在那儿没动,脸上不动声色目光却紧紧盯在小七身上。 小七赤着脚下了床,单手抓着点滴架拖行了几步,回头沖鹿钦原一笑,忽然勐地抡起点滴架砸向面前的仪器。 哗啦一声,好像某种东西跟着一起碎掉了。 小七动作不疯狂不急迫,每一下都很慢,慢而不断,每一下都很用力,力重千斤,每一下都很准,手无虚发。就像一个工匠拿着锤子握着凿子在细心的雕琢一件极为珍视的艺术品,每一下都用心去揣摩如何雕刻出灵魂,让作品更富生命。 碎落在地上的玻璃渣子割伤了小七的脚,在光洁的地板上印下红艷艷的血脚印,站时间长的地方洇起小滩的积血,他好像觉不出痛,把医疗室里能砸的东西砸干净了,一扔点滴架,拍了拍手,长长唿出一口气。 等他发完脾气,鹿钦原说:“你很生气。” 小七反问:“生气有用吗,你不是已经把该做的都做完了?” “我现在也很生气,”鹿钦原指着床说:“坐下,我给你挑玻璃渣。” 见小七站着不动,鹿钦原朝外喊道:“叫庸医滚过来,再给小七从头到尾彻彻底底检查一遍。” 听到外面有人应了一声,小七心里一紧,几步跑回床上坐好,紧张兮兮的盯着鹿钦原,大大的瞳仁不可抑制的乱颤。 鹿钦原哼笑,接了清水清理干净伤口周围的血迹,捏着镊子一手捧着小七的脚给他清伤口里的玻璃渣,有的伤口很深,应该是在走动中加深的,鹿钦原低着头,表情冷肃,手上动作轻柔小心。 小七双手撑在身后,微微后仰,抿着唇一声不吭,脚却不时因为疼痛而痉挛抽搐,鹿钦原一手扣住他的脚腕,轻斥:“别动!”却放慢了手上的动作,但嘴上不饶人:“你也知道疼,未经我允许擅自损害我的物品,该罚。” “你轻点,疼死了!”小七坐起来,皱着眉埋怨,声音却闷闷的,鹿钦原白他一眼,捏着蘸了消□□水的棉棒勐戳在小七伤口上,火烧般的疼痛瞬间焦灼痛觉神经,小七疼得直吸气,眼泪差点掉下来,放在身侧的手抓着白色床单,手背上青筋暴起,看来是疼狠了,不过骨头却硬,没喊疼。 “之前说介绍个人给你认识,还记得吗?”鹿钦原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话说的很悠闲,就像是平时聊天:“过几天就是个不错的机会,正好你脚上的伤能养好。” 第30页 擦完药,鹿钦原用纱布把小七的双脚裹得粽子一样,不顾小七反对抱着去了饭厅,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但是一个人也没有,只旁边守着一个佣人,见到鹿钦原传话道:“先生们说今天有事,不在家里用餐了,请您先用。” 鹿钦原放小七坐好,挥手让佣人下去。 早餐很丰盛,中西搭配摆了满满一桌,有几样是平时不大做的,单是喝的就不下五种。 但满桌子美食只有一盘栗子酥对了小七的胃口,摆着花开造型,盘子边用青菜叶子做了装饰,只是远远的搁在他的对面,只能看不能吃。 第23章 第23章 狗粮 鹿钦原掰了一块黑白小馒头餵给小七,等着他开口求助,小七鼓着腮帮子嚼了两下,准备下地自己去拿,被鹿钦原一手压住肩膀摁回去,把手里剩下的小半块馒头直接塞他嘴里,小七噎的瞪着眼睛呜呜不满的抗议。 鹿钦原回瞪他,冷哼:“不准吐,你要是不经我允许下地,晚上用消毒水给你泡脚。”给小七倒了杯香蕉猕猴桃奶昔,又说:“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帮你拿。” 小七艰难的把馒头咽下去,连喝了几大口奶昔才压下噎人的感觉,刚喘过口气嘴里又被塞了食物,张嘴想吐掉突然反应过来是栗子酥,瞬间又眉开眼笑的,鹿钦原打量着他翻书似的脸直笑,干脆端着栗子酥的盘子据为己有,就不信引诱不出想要的话来。 饱了一口栗子酥的美味,就不是非要栗子酥不可了,闹了一早晨小七也烦了,鹿钦原这事儿办的是不地道,总不能一哭二闹三上吊没完没了的折腾,总归鹿钦原是出于好心,这事儿就此翻篇算了。 小七心思通透,想通了心平气和的吃饭,晃着裹成球的两只脚说:“你包的太厚了,一点都不专业,捂得慌。” 栗子酥在小七眼中失去了魅力,鹿钦原在心里连嘆失策,看小七的样子这事儿算是过了也松了口气,真要理论起来自己根本不占理,打着情啊爱啊的旗号行欺骗的事实,怎么也说不过去,小七能自己想通是最好不过的了。 “等会儿让庸医重新给你包。”鹿钦原主动把栗子酥放到小七面前,看了下腕錶道:“还得等等,这会儿俩人正忙着。” 话说的脸不红气不喘,跟平常唠家常一样,小七明白其中的意思,晃动的脚顿了顿又重新晃起来。 房中的两人的确忙得很,却是忙着打架,在床上扭成一团,唿哧带喘的几乎滚成一个人,最终齐岳体力更胜一筹,死死的把闵加压在了身下。 闵加被压得动弹不得,嘴皮子还很利索,气喘道:“感情这是个狼窝,一个个狼心狗肺,什么东西!你,更不是东西!”脏话都飈出来,可见是动了真怒了。 “加加你不能这么说我,这不是贬低你自己么。”齐岳涎笑着说:“鹿哥是咱哥一手□□出来的,咱哥的眼光能差么。再说,鹿哥也是担心小七,只是好心办了坏事儿,没必要全盘否定。” “谁跟你咱哥!”闵加呸了一口:“都知道,就我和小七蒙鼓里,什么意思,我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用得着你们瞒我!稀罕你们!”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瞒你,我媳妇是天底下最明理的人!”齐岳一通勐夸,夸得闵加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抬腿顶了下齐岳的后背:“噁心死了,放手。” 齐岳一歪身子躺到闵加旁边,捉着闵加的手却没放一用力把人拉到怀里抱住,捏着闵加的手说:“别看小七平时不言不语,心里可明白事儿,他呀也就闹一闹,不会真怎么着。” 闵加没搭腔,齐岳笑笑:“他们俩都是聪明人,这回鹿哥算是死心了,对小七也是好事儿。我回来都有小半月了,该回家了,他们俩的事儿你就别跟着掺和了,自己的都理不清还管别人,别管出事来。” 闵加算了算日子,是该回家了,嗯了声,齐岳抱着闵加感动的热泪盈眶。 以后再也不敢随便放媳妇出门了,走哪儿宅哪儿可不是个好习惯。 两人言归于好,抱着睡了个小回笼,一前一后下了楼,就见小七翘着两个粽子脚在看书,齐岳一看就哈哈笑了出来,鹿钦原正在剥栗子,抬头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庸医。” 齐岳笑声顿时戛然而止,拽着闵加的胳膊晃了晃,告状:“加加,鹿哥骂我是庸医。” “抬举你了。”闵加抽出胳膊下楼,几步坐到了小七旁边沙发上,捏起一个剥好的栗子就吃,鹿钦原想出声阻止眼风里一瞟小七,顿时醋了。 自打从谦味馆带回栗子酥,都知道小七爱吃栗子,沙棠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包,鹿钦原剥了一早晨想吃一个小七还不让,闵加吃小七竟然默许了,难道两人还有一腿? 闵加吃完一个伸手拿了分给小七,小七也接了,鹿钦原更醋了,小七说刚吃完饭,让鹿钦原先剥好,得空了再吃。怎么闵加给他就吃了,两个人果然有一腿! 鹿钦原不捨得发作闵加,对齐岳这个皮糙肉厚且不要脸的就没什么顾虑了,指了指小七的脚说:“好好的人交给你,结果残了双脚回来。不是说早饭后醒,早饭前怎么就醒了?你医师执照是买来的,出国一趟就把脑子留在国外了,乐不思蜀,还是那里有什么乐不思蜀的人?这笔帐日后跟你慢慢算。我帮你养着闵加你就这么坑我?庸医,你是哪儿来的胆子,嗯?” 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顺便扣了一顶疑似出轨的帽子,齐岳冤死了,有冤都不知道往哪里去说,只能默默受了。 闵加吃着栗子不动声色,心想,醋死你算了,德行! 沙棠端着吃的出来看见石化在楼梯旁的齐岳,笑着招唿:“正好不用叫你们了,刚和小白通了电话,说不用等他了,他那边出了点事儿,要晚点回来。” 鹿钦原问:“怎么回事儿?” 沙棠的声音从饭厅里传出来:“听他的语气不是什么大事儿,不用担心。” 白泽的能力没有不放心的,鹿钦原低头继续剥栗子,却听闵加问小七:“要不要再一起吃点?” 鹿钦原道:“我们刚吃过了,你们吃。”就见小七从书里抬头默默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他多管闲事。鹿钦原的心情十分微妙的不舒服起来。 白泽这边真不是大事儿。 只不过白泽千算万算没算到出了情侣窝进了冤家门,他来的非常不是时候,推开房门就听到没关严的卧室里漏出的气喘声,他脸皮再厚也架不住两把填鸭式的狗粮,扶着额头退了出来。 本就是想来蹭顿早饭,没想到撞见这种事儿,白泽内心十分痛苦,也不想让程若愚好过,便折回去敲卧室的门,十分体贴的说:“秀秀,我去吃早饭,一会儿来接你。”便停住等里面回应。 程若愚反剪着束秀的胳膊压在床上,突然冒出来白泽的声音吓了两人一跳,屏气凝神听白泽说完,等了会儿不见外面有动静,以为白泽走了,程若愚手快的从床头抽出一根软带绑束秀双手,束秀挣扎着反抗:“程若愚你……” 第31页 外面突然又传来白泽善意的提醒:“半小时,两位抓紧时间。”接着是离开的脚步声,似乎是故意加重的,好让两位放心做事。 束秀僵在床上,无力的放松身体,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白泽的善意提走一样。 程若愚也很无语,这都哪儿跟哪儿,他不过是想阻止束秀现在回去工作而已,白泽的脑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纯洁了? 见束秀不再反抗,程若愚索性把软带解了,坐在床边缓了口气,说:“我不拦着你替你哥卖命,至少等你养好身体,他是你哥,没必要那么拼命,对自己好点成吗?” “你懂什么!”束秀翻身坐起来,握着拳头在胸口捶了几下:“看见没,我已经好了,你瞎担心什么,又死不了人。” “这次呢,差一点就捅破你的心脏了,非要死了你才甘心。”程若愚语气软下来:“阿原身边能人多得是,一个文将军顶千军万马,少你一个不少,不差你一个。” “那不一样,”束秀摇头道:“大智你不明白,我跟他们不同,我必须做的比他们还好,不能让哥觉得有我没我都一样,这样我就没什么存在的意义了,我就不能待在哥身边了。” “秀秀,阿原没苛求你什么,你何必苛待自己?”程若愚非常不明白:“他是你哥,你又不是卖给他了!” “在十年前,我妈抛弃我独自离开的时候,我就被以一百万的价格卖给了哥,不是以兄弟的身份,是以商品的身份。” 束秀抬手捂住眼睛,他现在还清楚的记得母亲送他见鹿钦原之前说的话,母亲说:“你们虽然骨子里流着一样的血,但是你们没有一样的身份,你去见他就要拼命得到他的认可,不然就会被他丢弃,会死的很惨。记住妈的话,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如果你能活下来待在他的身边,也不要懒惰松懈。你必须要比其他人更加努力,不能当众人中的一份子,要当众人中的独一份。不然,你有什么资格待在他的身边?” 束秀小手紧紧捉着母亲的衣角:“妈,我想跟你生活。” 母亲摸着束秀的头,眼底是慈爱和不舍:“妈知道你是乖孩子,妈不瞒你,你弟弟病了需要钱,他肯帮你弟弟,你弟弟能活下来就指着他一句话,如果你也能活下来,咱们就欠他一条命,你懂吗?秀秀?” 懂,他被母亲卖了,为了给弟弟看病,同时也背上了一场人命债,一辈子也还不清,死了都还不清。 第24章 第24章 蹭饭 束秀从指缝中露出一只眼睛,讥讽道:“鹿见微种子撒的满世界都是,种子发了芽,还得让哥这个当儿子的来替他照顾这些嫩芽吗?没掐了就不错了。如果一个个都像我妈一样求哥,哥都毫无条件的接纳的话,哥那里不成了收容所。替自己的父亲养私生子,换谁能咽得下这口气?可是哥就把我留下了,只有我一个。你看哥身边有几个是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人,只有我。哥给了我足够的尊重,我哪能不努力。” 他也想脱下沉重的枷锁,可是这辈子他都脱不掉。 程若愚拍拍束秀的腿,想不出安慰的话来,掏出支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慢慢吐出一片烟雾,在眼前缭绕。 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别人无法替代的责任,能分担的尚且庆幸,怕的是那些不能分担的,只能独自一人承受。 一支烟很快燃尽,程若愚把菸头摁在菸灰缸里,徐徐吐着嘴里的烟说:“反正你也快走了,不介意我再抽一支吧。” 束秀说:“少抽点。”程若愚已经叼了一支烟在嘴里,拿着打火机点火。 白泽很准时的在半小时后出现在了客厅里,眼睛直直的盯着从卧室里出来的束秀,见他没什么不妥,心里纳罕,很客气的问:“秀秀你没不舒服吧?” 束秀耳根子一热,辩解道:“胸口不舒服。” 程若愚一下子跳出来,伸手就要去脱束秀的衣服:“哪里不舒服,是不是伤口裂了?” 束秀灵巧一闪躲开了程若愚的手,气道:“哪里都不舒服,看着你我就胃疼。哼!”扭身就走,在心里骂了无数遍蠢猪,果然应了那个乍愚还憨的名,蠢到家了。 程若愚一脑门官司,向白泽伸手:“还我家的钥匙,就不该给你,坏我好事。” 白泽拿出钥匙放到桌上,无所谓道:“没钥匙我也能进来,钥匙对我来说其实就是摆设,你不用在意。” 白泽小时候身体很弱,男孩子之间的游戏他都参与不了,便坐在旁边玩些九连环魔方之类的玩意儿,有一段时间他迷上了开锁,把防盗锁电子锁密码锁各种锁都研究了一遍,特地找了一栋没安监控的楼,开了一单元的防盗门,把住户吓得报了警,因此为这片小区争取了监控福利。 锁在白泽眼里,就像玩具,门对他来说,形同虚设。 “不带这么玩的,哥,谁惹你了。”程若愚家的大门必须永远向白泽敞开着,程若愚把钥匙往白泽那边推了推。 白泽顺势收起来,笑笑:“狗粮吃多了,撑着了。” 程若愚一屁股坐在白泽旁边,无比郁闷,白泽揪住程若愚的头髮扯了扯,惹得程若愚哎呦喊疼:“干嘛呢哥,疼!” “老实说小七跟咱家什么关系,那么帮他。”程若愚那天的那套说辞没几分可信度,煳弄鬼都煳弄不住。 程若愚摸出根烟咬在嘴边,从左边换到右边,伸手取下来夹在指间玩弄,白泽也不着急给他时间权衡,毕竟他现在是给鹿钦原做事,在某种意义上鹿钦原和程若愚不能互相信任。 程若愚没让白泽等很久,话却说得模稜两可:“是家人。” 白泽疑惑的看向程若愚:“我怎么不知道咱家还跟上泽司城家有亲戚关系。” “你们都查到了还问我,我知道的也不多。”程若愚坦言:“小叔不就是死在司城家名下的研究所吗,认识两个司城家的人也不奇怪吧。”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别拿这些话来煳弄我,这样我会以为你是在蔑视我的智商。”白泽却不买他的帐。 “哥,不是不告诉你,我是真不知道。”程若愚可不想让白泽误会,他竭力解释:“这件事老头子亲自操刀,我就一跑腿的,他还事事都瞒着我,能知道这点就不错了,说多了老头子会把我囚禁起来的。” 防儿子就跟防贼似的,正好说明事情不一般,里面有猫腻。 面对程若愚不知道掺了多少水分的坦白,白泽还是选择了信任,他安抚着程若愚说:“我虽然是给鹿爷办事,但我也没忘了自己是成家的孩子,有什么事你知道了告诉我,我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帮你规避,这点你尽可以相信我。”注意着程若愚的神色变化,白泽又道:“当然在我计划以外的会比较麻烦,势必要有人做出牺牲,你想好了再跟我说吧。” 听一个从小就信誉破产的人说话,那必须掰碎了揉碎了捡着信,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剩下的才能称之为语言,其余的全是放屁。白泽看程若愚透透的,但贵在程若愚知道轻重,该说的不漏,不该说的半点不漏。 第32页 外面响起一阵喇叭声,白泽指了指程若愚,意思让他好自为之,快步走了出去,束秀从副驾驶里探出脑袋不满道:“再说几句话,天都黑了。” 白泽笑着道歉,朝程若愚比了个再联繫的手势钻进车里,繫上安全带,点火启动,一脚油门便彪了出去。 跟程若愚闹了一早晨饭都没吃上,束秀饿得前胸贴后背,现在只觉得浑身虚软,哼哼着说:“哥咱先吃点饭吧,饿死了。” “行,谦味馆吧,离这里不远。”白泽调转方向朝谦味馆行去,他不想那么早回去面对那对冤家。 束秀身体虚弱精神也不济,抱着肩膀昏昏欲睡,白泽放了一支柔和的曲子给他助眠,顺便多打量了几眼。 养得不错,白泽在心里评价,原本就是娃娃脸如今更圆润了些,眉眼处似乎也养出些温和之意来,那就好了,成天锋芒毕露的容易伤人也容易伤己,收敛点好,程若愚指不定也能熬出头来。 有一眼定情的那就有一瞥生厌的,放在程若愚和束秀身上那是最妥帖了。程若愚对美有着苛刻的追求,乍一见束秀那张娃娃脸就视为他审美史以来最污眼睛的一次,为此两个人打了一架。程若愚被束秀追着跑了好几条街,自此两个人的梁子就结下了,一见面那就是仇人,分外眼红。程若愚挨了打也拦不住嘴欠,没事就撩拨束秀,占点嘴上便宜。 不过在白泽看来,程若愚不是打不过根本就是不想打,因为喜欢所以欺负,即使厌恶也是一种感情,有感情才有希望。 白泽找了车位停好车,拍醒睡得不知今夕何夕的束秀,握着束秀的手走进店里,正赶上用餐高峰期,人满为患,一张空桌都没有,束秀蔫蔫的趴在白泽后背上闭着眼睛小憩,虽说是朋客满座却没那么聒噪,束秀想当然睡得十分安心。 女服务生很礼貌的告诉他已经没有位置,如果实在想吃谦味馆的美食可以帮忙打电话询问分店有没有空位,分店离这里不远,环境档次和服务质量与总店一样。 白泽扭头看了眼瘫在他身上的束秀,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转头对女服务生说:“这位小哥走不动了,有没有可以拼桌的,将就一下。” 女服务生四处看了一圈,发现在靠墙角落的位置上还有两个空位,前去询问。 白泽拖着束秀站在走道里影响了其他人走路,一个男服务生端着菜闷头直接撞了上来,白泽背后拖着束秀没躲过去,浇了一身的汤菜,由于动作幅度过大差点把束秀甩开,束秀一下子醒了,揉搓着眼喊:“哥?” “把你吵醒了,喏,坐那儿,想吃什么自己点。”白泽丝毫不在意身上的狼狈,见那位女服务生与另外两位客人商量好了,示意束秀过去坐着等他,束秀嗯了声便走了过去。 男服务生忙不迭的道歉,扯了纸巾来给他擦衣服上的汤汁,白泽接过纸巾来自己擦,安抚道:“没事没事,我自己擦,你去忙。”男服务生千恩万谢确定白泽不追究才离开。 愿意跟他们拼桌的是两位年轻姑娘,看起来是很好的闺蜜,只是现在像两只受惊的动物一样缩在座位上,眼睛不时的瞄向对面束秀,欲言又止,白泽一巴掌拍在束秀脑袋上,笑着向两位姑娘道:“不好意思,我弟弟脾气大了点人不坏,不用怕他。”又教育束秀:“别像是谁欠你钱似的,没礼貌,你等我会儿,我去换个衣服。” 方以唯在做弥盛霏助理之前,吃住都在谦味馆,几乎把谦味馆当自己的家,三楼是禁止踏足的区域正是方以唯的私人地盘,在三楼上守着两位保安,拦住白泽:“先生,这里禁止外人进入。” 白泽道:“我知道,我不是外人,我上去换件衣服就下来。” 两位保安依旧不放行:“请问先生怎么称唿?” “我姓白。”以前走在哪儿都是别人直接相让,白泽第一次走后门还不是很熟练,他很有耐心的解释:“我和方以唯是朋友,他应该在上面,麻烦帮我叫他一下。” 其中一个保安便上了楼,另一个保安很有礼貌的说:“请白先生稍等。” 保安不一会儿下来了,脸色看起来不大好,看向白泽的眼神满是探究:“您真是方先生的朋友?方先生说不认识您。” 第25章 第25章 窦娥 “这孩子几天不见胆子见长。”白泽自言自语了一句,向两位保安道了谢,走到一边打电话,电话很久才接通,一张嘴就是厌烦的怒吼:“谁!”声音大得白泽不得不把手机拿离耳朵,白泽也不生气,不紧不慢的说:“方方,我在下面等你。” 刚把电话收了,三楼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见方以唯穿着睡衣顶着鸡窝头窜了下来,直接扑在白泽身上:“小白,我有罪,你原谅我!”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白泽推开方以唯抬脚上楼,方以唯立马跟在后面告饶赔罪,白泽一边走一边说:“家里又闹开了,不想现在就回,带秀秀来你这儿蹭顿饭,顺便换身衣服,被你家孩子浇了汤汁。” “谁啊,我现在把他开了。”方以唯以此表达自己的愤怒,找了一套崭新的衬衫西服给白泽,白泽年纪比方以唯大了那么几岁,身材却相仿,甚至白泽比方以唯还瘦弱些。 方以唯每次看到白泽穿他的衣服竟然还有点撑不起来的样子,免不得一阵唏嘘,强健体魄才是作妖的本钱。 白泽整理着袖口就要走人,方以唯拽着不让走,白泽说:“秀秀还在下面,还有,准备点栗子酥走时我带着。” 方以唯拽着白泽的袖子不撒手:“他又不是小孩,丢不了,咱再聊会儿。” 白泽盯着方以唯,目光审视:“按说你应该被弥盛霏指挥的团团转才对,现在是紧要关头,忙都忙死,你却能赖在被窝里睡大觉,弥盛霏还不管不问,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 方以唯的性格是你强我弱,你弱我强,人懒不爱出风头,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不坐着,自己一个人时犹如上弦的陀螺,该转的时候自己逼着自己转,如果多那么个人帮衬就完全两个样,拨一拨转一转,甚至直接把自己无视化,乐得清闲。 弥盛霏表面挺正经,却内里无赖,坏水一包,只不过碰上方以唯这个懒到极致的傢伙也无可奈何,自己一个人时多苦多累心里不抱怨,身边有那么个闲人作对比,心里便极度的不平衡。 第一天两个人配合工作,方以唯哑巴似的一句话不说,万事弥盛霏拿主意,第二天,方以唯开口说了三个字,嗯,行,好,第三天方以唯躺在沙发上听报告,报告到一半沙发上传来某人的唿噜声。弥盛霏忍无可忍,一气之下和方以唯分道扬镳,每人负责一部分,末了两人汇总。 方以唯像受了天大的委屈,颠倒黑白把弥盛霏告讼了一顿,挠着鸡窝头愤愤的说:“弥盛霏太可恨了,把最棘手的交给我,既琐碎又麻烦,信息量还大,我带人盘查整理了三天三夜才弄完,简直要命!” 第33页 白泽毫不同情:“弥盛霏对你还太仁慈,还有时间抱怨,换秀秀手底下试试就知道哪边天堂哪边地狱了。” 方以唯□□一声:“他那是人吗,就是个怪物,我要像他似的活那么累,还不如死了呢。” “个人所求不同。他也是有不得已的难处。”白泽说着站起来,提醒道:“收收你的懒惰配合好弥盛霏工作,别出了差错,不然有你好看。” 说完就走,守着三楼的两个保安看他的眼神宛如看天神一般尊敬佩服,不知道白泽是哪路神佛能让自家头儿心甘情愿当小弟。 白泽下来的时候那桌只剩了束秀一个人,点了满桌子荤菜正在大快朵颐,白泽一看便有些生气,叫住从身边经过的一名服务员指着束秀说:“把那位客人的菜全部端走,没上的就别上了,点了的钱照样付,另外上道红枣黑米粥,一屉素包子再加个紫薯山药糕,谢谢。” 束秀正吃得欢快,突然上来几位服务员端着菜就走,刚想发脾气视线一转看到皱着眉看他的白泽,迅速把手里的肘子啃了三两下扔到要端走的盘子里,抽了纸巾擦嘴擦手,等白泽坐下没事人似的叫了声哥没再说话。 东西上的很快,束秀吃了一口粥就抱怨:“还喝粥,嘴巴里一点味道没有,哥你不知道,我喝粥那个大智障吃肉,还当我面吃!” 想想这一周斋戒生活心里满是不平。 “那我不明白了,怎么还胖了?”白泽猜粥里有花样,束秀便低了头不说话,每天三顿,顿顿不重样,一顿三大碗,晚上再加夜宵,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不胖就怪了。 他们还没吃完饭,就见弥盛霏从门外卷进来直接冲上三楼,没多大功夫提熘着仅穿了睡衣的方以唯下来。弥盛霏占了身高优势,提熘着方以唯如同捉一只小鸡,方以唯做着徒劳挣扎,眼睛四处乱瞟,快被捉出门时终于在角落里发现白泽的身影,立刻大叫:“小白救我!” 弥盛霏脚步顿了顿,向白泽那儿看去,唇角一扬,手下加大力气连拖带拽把方以唯带出了门。 白泽和束秀默契的选择视而不见,默默为方以唯掬了一把同情泪,嘆一声自作孽不可活。 厅里的客人齐齐莫名其妙,不知道小白是何许人也。像是见多了这样的热闹,竟没引起多大的动静。 由此谦味馆的一个坏处就体现出来,只有前门没有后门,私人领域与公共领域相通,中间还不设隔断,像这种被人捉壮丁的丢脸事只能大庭广众下进行,想遮掩一下都不行。 回到兰苑鹿字别墅时已近中午,白泽敏锐察觉到警戒已解除,把车钥匙扔给出来迎接他的佣人径直进门,绕过影壁经过花园时望了一眼,花架下清风徐徐没半个人影,进了屋起居室里也没人,便把栗子酥交给沙棠直接去了楼上书房。 束秀想回房睡觉,半路被沙棠拦截住,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一番,捏了捏他肉肉的小肥脸,点点头,像是相看烤乳猪的原材料。 看过以后回厨房端出一碗当归羊肉羹给束秀:“我热好几遍了,再热药效都走没了,快趁热吃了吧,你流得那点血,哥月内给你补回来。” 束秀对此敬谢不敏,白泽体弱每到换季的时候就要吃药膳补养,可他自己一人吃挺孤单,本着独补不如众补,逼着其他人跟他一起吃,每次都要吃足足一个月,还不能躲,谁躲了加倍吃。记忆实在是不大好,可也不好辜负了沙棠的好意,便端着碗坐在一边吃,边问:“哥呢?小七也不在?就你一人在家?” 沙棠无力道:“都在,一个书房,一个卧室。” 原本打也打过了,闹也闹过了,也已经和好了,小七突然想起朱厌来:“咦,大叔呢,还没给我礼物呢。” 齐岳口快的抢白:“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二师兄当天晚上就出任务了,累成狗!”替自己冤屈顺便替朱厌委屈了一把,顿觉得背后生寒,连忙闭紧嘴巴专心给小七换脚上的纱布。 闵加剥了个水煮蛋,直接塞齐岳嘴里,点着他的鼻子说:“不许咬坏,别说话。”坐到一边加入剥栗子行列。 齐岳点点头,一口咬下去,手上的动作立刻快了不止一个段数。 小七的脚莹白如玉,显得伤口可怖,小伤口如红疹密密麻麻,整个脚底板就没一块好肉,饶是齐岳开膛破肚无数都朝他竖了竖大拇指,狠! 手还没放下就被小七一脚踢倒,小七跳下沙发照着齐岳就踹,边踹还边嘀咕,也不知嘀咕什么,一连踹了十数下才停下,踹完了依旧坐下,翘着脚等齐岳继续给他包脚,那模样高高在上一副恃宠而骄的蛮横。 鹿钦原一点不惊讶,他还想小七怎么这么好脾气,原来是等在这儿。鹿钦原帮着数了下,不多不少正好长了一个小七。 闵加有些微的失神,别人或许没听清小七嘀咕什么,他离得近听得一清二楚,小七说的是:“欺负加加,欺负加加,欺负加加!”他自己都不明白,齐岳欺负他跟小七有什么关系。 现在有一齣戏恰是此时齐岳内心的写照:窦娥冤! 冤死了好么,齐岳欲哭无泪,跟他有半毛钱关系吗,他只是一个拿钱干活,服从上司命令的好下属好么! 再看小七那我打了你但我没感到高兴的表情,齐岳很想上去抽他一巴掌,事实是,他什么也做不了,小七是鹿钦原的宝贝,只许自己摔打砸不许别人戳一指头,但不说点什么也对不住自己,齐岳爬起来指着小七鼻子,顿了半天,挤出三个字:“小疯子!”任命且无奈的继续给小七包脚。 但他心里愤愤难平,诸多的词彙在脑海里翻涌,像是得了便宜又卖乖,狗咬吕洞宾,好人没好报,狼心狗肺,猪油蒙了心,不分是非,瞎眼小疯子……凡是能想到的词齐岳都在心里念叨了一遍。 算完了帐,问题又拐回朱厌身上,小七又不傻,摆明了是鹿钦原公报私仇,以公谋私,故意外派朱厌,以前朱厌是只负责鹿钦原安全的保镖,现在沦为在外打打杀杀的前锋。不论生活档次还是工作强度,都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的差别。 这点却是冤枉了鹿钦原,鹿钦原确实插手外派了朱厌一次,白泽直接找到他说:“鹿爷,要么给我放个假吧,我休息几天。”打那儿开始鹿钦原就没插手朱厌的工作,完全是白泽个人安排。 第26章 第26章 假象 再者,朱厌明面上是归鹿钦原管,实际上是负责白泽安全的。换个说法,朱厌是鹿钦原替白泽养着的保镖。朱厌的工作白泽说了算。 鹿钦原知道他现在解释没用,说了一串数字,道:“朱厌的号码,你自己打电话问他。” 齐岳给小七包好脚,带着闵加头也不回的走了,小七要回房间,鹿钦原把人抱上楼,沙棠寻思着两个人怎么也得腻味一会儿,不成想,没过五分钟鹿钦原便摔门出来进了书房,俩人一卧室一书房,进去了就没再出来。 沙棠也为两人愁得慌,分分钟和好分分钟就恼,比冤家还冤家。 第34页 束秀就见不得两个人好,当下就乐了:“打呗,打是情骂是爱,不打哪来的感情,光看那张脸也看不出感情来。” “你小子就幸灾乐祸,自己捯饬干净了?”沙棠收了碗回厨房,这个点该开始准备午饭了。 一回来就有这么个值得高兴的消息,束秀走起路来脚步都轻了许多,世界太美好,又如此美丽,回到自己房间蒙头就睡。 所谓夫夫打架,床头吵架床尾和。 这俩反其道而行,床下打架,床上打得更凶,打到床尾估计得动刀子了。 几天下来,丝毫不见和好的迹象。 白泽因为工作时常出去躲躲,要么待在书房工作,只有饭点了下来,束秀吃饱了回去睡觉,睡饱了下来吃饭,也没什么,沙棠却是想躲也躲不了,一天三餐必不可少,便给了鹿钦原无数的把柄找茬。 这道菜咸了,那道菜辣了,那道入味不够,这道汤汁太浓,那碗粥煮的不香,这碗粥少放了一味食材,沙棠要疯了,哪那么多事儿!不伺候了! 瞅着白泽要出门,蹭上车自己给自己放了天假。束秀见人都撤了,自己也跟风撤,也不知暗算他的傢伙查到了没有,打算去问问,反正留这儿也是被炮灰的命。 要说两人吵架,似乎没有,说没有,又似乎在生着气,到底谁生谁的气也说不清,或者只是在闹别扭,为自己的心意闹别扭? 那天鹿钦原送小七回卧室,一把人放到床上小七迫不及待爬起来,抓过床头的座机给朱厌拨号,电话很快就通了,因是鹿钦原私人内线,朱厌的声音听起来恭敬疑惑:“鹿爷?” “大叔,你怎么就走了,说好的礼物呢?”小七张嘴就撒娇,不知朱厌说了什么,小七委委屈屈应了,然后围绕着朱厌从生活到工作,穿着到天气,事无巨细问了一遍,小七脸上表情不断变幻,或惊或喜,有时只是默默听着,看上去很是落寞。 鹿钦原去衣橱挑了件睡衣,推小七肩头一把,小七会意往床上一躺,一手握着电话由鹿钦原解扣子扒衣裳,鹿钦原觉得自己像老妈子一样,比老妈子都不如,脸黑黑的很是不快。 小七却突然捂住话筒一翻身背对着鹿钦原,缩着脖子讲起了悄悄话,还偷眼看他,鹿钦原拍了下他屁股,长臂一伸拿过电话摁下免提放在床头,朱厌的声音被外放出来:“你要的山莓树早给你种上了,有空记得去看看。这次走的太急忘记把礼物留下了,下次给你补上。小七,在不在听?” “在呢。我去看过,长得可壮了。”小七道:“最近很累很辛苦吧,是不是阿鹿故意为难你?”腰上被重重拧了一把,小七啊一声叫出来,朱厌忙问:“哎,怎么了小七?” “没,大叔还没告诉我阿鹿为难你没有呢。”压在腰间的手指便向后移去,威胁似的往尾椎处滑,小七握拳捶了下鹿钦原胸口,轻声说了句:“手!” “呃,哪的话,最近快收网了不是,忙点很正常。”朱厌被问的愣了一下,哈哈笑了两声说:“不见面,像这样说话也挺好,来活了,挂了吧。” “好。”听筒那边传来朱厌唿吸声,似乎在等着他挂,小七忍不住又问:“我听说海边有一种贝壳放在耳边能听到大海的声音,大叔你下次回来什么时候,给我带一个行吗?” “嗯,我挑个最大最好看的给你。你挂吧,我听你挂。”朱厌说完等着,小七嗯了声,飞快的说:“我爱你大叔!等你回来!”朝话筒里木嘛亲了一口。 “你爱谁?”鹿钦原伸手挂掉电话,身体也压下来,对准小七的唇狠狠吻了几下,声音有些冷:“再说一遍。” 小七上身□□,皮肤白皙如脂如玉,漂亮的琵琶骨深陷,宛如两只小巧精緻的酒杯,双手被握住摁在头顶,腰间一只手危险的在禁地边缘游走,裤子被褪至膝盖以下,露出修长双腿,而两只包裹着纱布的脚却在轻轻摇晃着,像调皮的孩子晃动着脚丫在唱歌。 看在鹿钦原眼里,这般姿态仿如献祭,小七脸上却不是该有的献祭表情,他微微眯着眼很享受似的,扯着嘴角笑了笑:“可以啊,如果跟大叔一样,说多少遍都可以。”他抬头在鹿钦原唇上一吻,遗憾的说:“可是阿鹿,你求的太深,我应承不起。” “闭嘴!”鹿钦原这下是真生气了,他知道求而不得,也不用小七这个当事人红口白牙的提醒。动作粗鲁的三两下扒掉小七的裤子,给他换上睡衣,摔门而去。 鹿钦原动作看似粗鲁却都小心避开了弄疼小七,小七发现爱情真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就像那个人,明明不会笑,可是他要求了,不论多么难看也会诚实无比的展现在他面前,让他知道自己在他心里是与众不同的。 小七翻身一滚,脸埋在被褥里,只看到肩膀微微颤抖,双脚打着拍子似的在空中左摇右摆。 但不管如何,有两件事无可改变,小七的承诺和鹿钦原的爱意,每到了晚上就像一把□□掺了□□,一个禀着义务,一个禀着捂石,在春宵红帐里生死沉沦。其实两人心里清楚,不论做多少次,谁也不会做出让步。 鹿钦原更是明白,在小七心里他们之间只存在做,不存在爱。 而在鹿钦原的思想里,爱没有做不出来的。 所以在某度春风时,鹿钦原深藏血液里的禽兽因子被小七不经意开发出来,一时没把控住伤了小七。那一声惨烈至极的哭喊听得鹿钦原汗毛直竖,什么爱呀情呀都顾不上了,俩人光熘熘抱在一起,小七窝在鹿钦原怀里闭着眼睛默默流泪,鹿钦原感觉就像抱着千斤重的包袱,别提多难受,哄了大半夜都没哄好。 第二天小七发了烧,还不肯叫人来看,鹿钦原跟着上火,心里憋着口气,看谁都不顺眼,别人都多躲了,可不逮着沙棠可劲出气。 到今日,小七脚伤已经大好,烧也降下来,隐晦疼痛也在几日来的精心照顾下消弭,心情难得拨云见日晴朗起来,鹿钦原见他终于露出笑脸,暗暗松了口气,在心里比较,比自己当年还难搞。 几天没能着地的双脚,一落地,小七心里涌出一份难以言喻的激动,脚下是昂贵真丝手织地毯,却奢侈的铺满整间卧室,他试探着迈出一步两步,围着床走了一圈又一圈。 “别转了,换这身。”鹿钦原找出身黑色家居服扔给小七,见他还围着床走,摸摸他的头低声威胁:“给你三分钟,否则今天让你住床上。”捏捏他柔软耳垂,松手走出卧室。 楼上楼下一片安静,守在外面的佣人见他下楼推门进来,站在门口道:“先生们都出去了,沙先生说今天休息,请鹿先生不要打扰。” 明显就是闹罢工么,一个个被白泽带坏了,他挥手让佣人下去,走进厨房看了一圈,冰箱里塞满各种食材,流理台上各种厨具刀具纷杂,他会做几道简单家常小炒,比如炒土豆丝他最拿手,切丝的刀工连沙棠都夸奖过,不过他已经很多年不下厨了,现在也不想。 第35页 从厨房出来见小七下楼,鹿钦原问:“会做饭吗?” 小七一台阶一台阶蹦下来,蹦到最后一阶,站稳,点点头:“会。” 鹿钦原倚在厨房边看小七做饭。 小七穿上围裙,将冰箱里有的食材每一样都用了一点,或切块或切段,有的直接用手掰,零零总总不下十种蔬菜,上锅添上半锅水,开火,然后将切好的蔬菜一股脑扔进锅里,撒上点盐,盖上锅盖。小七又从冰箱里找到一些火锅料理,陆续往锅里扔了两个甜不辣,几片千叶豆腐,几根蟹棒,几片培根,香菇,蘑菇也扔进去点,还找到了人参鲍鱼,小七思量再三没往锅里扔。 “荤素大乱炖?”鹿钦原越看眉心皱得越紧,满满一锅花花绿绿,就简单的清水白盐煮出来,能吃? “唔,这个名不错。”小七揭开锅盖翻了翻,下手捏了片青菜尝了尝盖上锅盖继续焖,看到这里鹿钦原忍不住道:“有筷子,不能用筷子?” 小七瞥着他轻轻哼了声,再次揭开锅盖,故意吮了吮手指才下手捏菜,尝了尝似乎差不多了,仍旧盖上锅盖,改了文火。回身招唿鹿钦原:“拿碗来。” 鹿钦原打开顶上的碗柜拿出两只碗,递给小七一个,嘴里还十分抗拒:“我不吃。” 盛满一碗放到流理台上,小七朝他伸手:“碗。” 鹿钦原把手里的碗给他,小七又吩咐:“拿筷子,你吃饭用手抓吗?” 第27章 第27章 朱厌 还知道用筷子!鹿钦原无奈加无语,拿出两双筷子,分给小七一双,小七接过筷子就吃起来,边吃边让他:“很好吃的,你尝尝。” 看着碗里五颜六色的产物,鹿钦原一点食慾也没有,始终下不去筷子。忽然一热,一片千页豆腐抵在唇边,小七看着他笑,示范:“张嘴,啊。” 鹿钦原偏头躲开,推开小七的手,小七转手把千页豆腐塞自己嘴里,鹿钦原提了提精神,给自己鼓一把劲,夹了点青菜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小七眼神期待的望着他:“怎么样,味道怎么样?” “青菜味。”鹿钦原如实回答,小七咬着筷子尖洋洋得意:“唔,还不错嘛。” 整整一锅乱炖几乎全进了鹿钦原的肚子,这是他吃过最难吃的一顿饭,什么味道都有又什么味道都没有。 饭后两人一人抱着杯冰镇酸梅汤坐在花架下歇凉,一点风丝儿都没有,蒸得人汗水直流,鹿钦原抹一把汗珠子,热的冒烟,小七却安然自若,额上一滴汗珠也没有,浑身清爽,仿佛他们过的不是一个季节。 鹿钦原喝完手里的酸梅汤,又去喝小七剩下的半杯,小七倏然抬头,眼睛盯着他手里快喝光的酸梅汤,视线停留了几秒,漫不经心的收回,忽然念道:“话说人世婚姻前定,难以强求,不该是姻缘的,随你用尽机谋,坏尽心术,到底没收场。及至该是姻缘的,虽是被人扳障,受人离间,却又散的弄出合来,死的弄出活来,成了夫妻,如《崔护渴浆》,死的弄……” “不说死的,活得我给你弄出精来。”鹿钦原冷不丁出声打断:“换一篇。” 小七微微一笑,淡定自若,随手翻了几页,继续念:“话说杀人偿命,是人世间最大的事,非同小可。所以是真难假,是假难真。真的时节,纵然有钱可以通神,目下逃脱宪网,到底天理不容,无心之中,自然败露;假的时节,纵然严刑拷掠,巫伏莫伸,到底有个辩白的日子。假饶误出误入,那有罪的老死牖下,无罪的却命绝于囹圄、刀锯之间,难道头顶上这个老翁是没有眼睛么?” “所以古人说的好,道是……”后面的声音被堵在了唇间,口腔里被一股酸甜气息充满,鹿钦原咬着小七的嘴唇舔舐,一手抽走他手中的书:“这本书不好,别读了。” 小七偏头,湿润的唇擦过鹿钦原的,话里含笑:“道理还是好的。” 鹿钦原将剩了薄薄一层酸梅汤的玻璃杯贴在小七脸上,透过玻璃杯盯着小七眼睛说:“你不用说这些话破坏气氛,道理我懂。” “好,以后不说了。”小七曲起食指敲敲杯子,鹿钦原拿开杯子放回桌上,伸手捏捏小七的脸颊,低笑着夸赞:“乖。”偏低的体温在盛夏犹如冰块一样清凉,忍不住要多捏几把。 小七偏头躲开,拿起放桌上的书挡在面前,歪头露出只眼睛对着鹿钦原笑:“柜里新添了酒,你喝不喝?” 自然是要喝,鹿钦原点头,小七把书往桌上一放,两个人转换战场。 餐厅一面墙改装为嵌入式酒柜,不拘是红酒白酒饮料,还是瓶装罐装杯盛,各种各样的酒水摆满整个空间,甚至连沙棠煮的酸梅汤也混在其中,几只玻璃杯可怜巴巴的挤在一堆乱饮中,倒也不显得突兀。 程若愚吐槽过,整个别墅就这面墙,特没品。 鹿钦原取了两只高脚玻璃杯,拿了两听雪碧,将沙棠最近新添的一瓶拉菲一併拿过来摆在桌上,又去厨房拿了一只勺子,摆开架势:“你管吃,我管喝。” 说着打开一听雪碧倒一半进玻璃杯中,捏着勺子反面撑在杯口,红酒经勺子一挡落进杯中,和雪碧产生了化学反应似的,瞬间染就一杯霞蔚,红酒漂浮在雪碧上层由深红渐渐往杯底扩散,很是漂亮。 鹿钦原将杯子一推:“红雪碧。” 小七有样学样也调了杯回赠鹿钦原,两人举杯一碰,一饮而尽。小七接着动手调第二杯,看着鲜红酒液在雪碧中花一样绽放,笑着说:“我给起个名字吧。” “叫什么?”鹿钦原漫不经心的转着手中酒杯,待小七调好了自己那杯,举杯相碰,又是一口干净,小七舔舔嘴巴说:“叫舍子花开,怎么样?” 鹿钦原回身拿来四听雪碧一一摆开,一边往杯中倒雪碧一边摇头,小七却觉得这名字挺好,满意的直点头。 你一杯我一杯,兑着雪碧喝下去大半拉菲,桌子上已积了一堆易拉罐,几乎要将两个人埋没,除去跑了几趟厕所,两个人都没有醉也没有要停手的意思,时不时还唠几句家常,不过都是各说各的,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听。 小七说:“你是不是很闲,你是夜道老大,不该带着你的小弟们打架抢地盘夺天下么?” 鹿钦原冷哼一声说:“天天讲道理,天下就没有比你明白的人了?明白有个屁用。” 小七晃晃杯中酒液,接着前面话头唠:“也是,这么多忠心能干的手下,你这个老大当得比谁都自在。” 鹿钦原有几分得意:“越是明白,在煳涂人群里你才越无奈。众人皆醉我独醒,那个滋味,哼。” 小七喝下一杯,捂着肚子皱眉:“不行,又饱了。” 鹿钦原随手一指:“快去,回来接着喝。” 小七扶着桌子站起来,身形微微一晃,有点醉了,颊边也似抹了粉红胭脂,眼神却清明,脚下勉强算稳当,摇摇晃晃走了几步便稳了。 第36页 白泽可着饭点将沙棠拖进家门,正迎着小七往厨房里拐,沙棠几乎是本能的问:“饿了?” 小七反应迟缓的点点头,继续往厨房那走,走了两步想起来有人问话,又想了想才说:“尿尿。” 沙棠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指着厨房激动的说:“那是厨房,是吃饭的地儿,不是你撒尿的地儿!”再三强调:“那是厨房,厨房!厨房!” 白泽忍着笑问:“喝酒了?醉了?” “没醉。”小七答的很快,白泽安抚沙棠:“他醉了,别跟他计较,做饭去,一会儿我还得出去。” “还要出去,身体吃得消吗?有事交给底下人去办,别累着了。”鹿钦原端着酒杯出现在小七身后,一手按着小七肩膀不让他往前走,小七转头一口咬住鹿钦原的手,磨了磨牙,呸一声吐掉。鹿钦原骂了句小疯子,仍旧按着小七肩膀不撒手。 白泽随口道:“还行,如果鹿爷愿意工作,我给您安排。” 鹿钦原摆手拒绝,将酒杯塞给白泽,伸手到小七腋下夹着就走,白泽捏着酒杯去餐厅看了一眼,被两人丰功伟绩给惊了一下,不知道这又置哪门子气,一刻都不消停。 挽挽袖子要去收拾被进来的佣人阻止:“白先生我来吧,您去休息。” 本想拒绝手机忽然响起来,一看来电显示白泽不由笑起来,向佣人点头致歉,接着电话走开,语气轻松道:“好巧,回来吃鱼吧,你不在鱼味道都变了,差了把火。” 朱厌哈哈笑了两声,声音分外豪爽:“行,我已经到门口了,你来接我一下,东西太多拿不过来,要不你叫两个人来也行。”他想起来白泽身体不是很好,而自己的行李不重但包大,得两个人抬才行。 “你闻着腥味回来的,等我。” 白泽挂掉电话便去招唿人,刚走到影壁前就听门外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走出去一看,就见门前停着一辆军用越野车,一身迷彩装的汉子半身探进车里拽行李,地上已经扔了个巨大的编织袋,看着鼓鼓囊囊满满当当,白泽先叫人把地上那个抬进去,朱厌又甩出两个大包往地上一扔,先后发出嘭嘭两声响。把行李都拽出来,朱厌抹了把汗,关上车门,这才去看站在台阶上的白泽。 大热天白泽依旧一身笔挺西装,把自己包裹得严丝合缝,站姿笔直端正,如同一根标杆,脸上盈盈带笑,目光柔和,像是一直守在这里等待亲人回来,以一种包容的姿态在接纳他。 朱厌心里最柔软的部分被触动,鼻子微微发酸,揉揉鼻子张开手臂去抱白泽:“小白,师兄回来了。”抱一下就松开,两人坐在台阶上聊天。 朱厌比上次回来更黑了,虽然他一直都不白跟头大黑熊似的,不过这回胜似黑炭头,又黑上了个层次,白泽便问:“上哪儿去了,晒得跟炭似的,小心沙沙把你当炭烧了。” “往西藏走了一趟,见识了下那里的风土人情。”朱厌说着脱下手上戴着的一串珠子,拉过白泽的手给他套上:“专门为你求的保健康平安的,请喇嘛开过光,别嫌我戴过,东西太多不好拿怕混了。是我给你的谢礼。” 前段时间为了小七,朱厌义无反顾的钻了趟牛角尖,一直苛责自己没保护好小七,让小七受了委屈,自己不是好哥哥,又想起已逝多年的妹妹,愧疚殇痛压顶,把一爷们样的壮汉压得直掉眼泪,白泽劝了大半夜没效果,便假公济私了一回,明着工作暗里给朱厌放了假,让他自己玩去,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回来。没想到才几天功夫,跑了趟西藏便满血復活了,可喜可贺。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小七念的那两段,摘取自《初刻拍案惊奇》卷九,卷十一,借用较多,但剧情需要,谅解谅解 第28章 第28章 庆生 白泽手指捻着腕上的珠子,没说话。朱厌此去似乎深有感悟,仰头望着天边飘着的一缕白云,说:“我念书不多,有些大道理我说不上来但是心里明白。以前是我脑子不开窍,没想明白,现在想明白了。生活么,是为了活人生,不是为了死人。” “不容易,明白就好。”白泽玩笑道:“以后你再犯死脑筋,我可不管你了,纠结死你。” “哈哈,咱还能被二次绊倒?我也没那么傻呀。”朱厌打心里感激白泽,可想起小七又一阵担心,朝身后的大门里瞥了一眼:“没闹吧?” 白泽便把朱厌走后的事儿不分大小的细说了一遍,最后嘆气:“感觉吧,俩人就过家家,玩儿似的。” 朱厌不以为然,如今他也想通了,妹妹替他死了,那他得好好活着,连他妹妹那份潇洒一起活出来,不然辜负了妹妹,再者他一大老爷们,成天儿女情长也不是个样子。 “走吧,我给你们分礼物。”朱厌站起来拍拍屁股,顺便拽白泽起来,俩人肩并肩走了进去。 东西堆在房前廊檐下面,朱厌搬了个凳子坐下,其他两个不动,直接拽中间那个,从里面拿出一堆珠宝藏饰,像是珊瑚玛瑙木珠什么材质的饰品都有,接着掏出几把藏刀,有的粗狂锋利,有的小巧秀气,再一伸手抓出一把牛角梳,带着绳拽出一串,先后又摆出几件氂牛骨的雕刻品,细看有的已经摔出了些小瑕疵。 白泽在一边看得心疼不已,雕刻品也往里边塞,这心是有多大。 全都摆出来,朱厌细点了点数量,问白泽:“咱这家里没进新人吧。”也不等白泽回答,大手一挥:“行,让他们自己来领吧。” 白泽哭笑不得,这好大手笔,他猜测着另外两袋子应该是唐卡挂毯扎囊氆氇之类的东西,他都怀疑朱厌把人家店给洗劫了一遍。 沙棠听到动静出来看了一眼,挑了把藏刀搁手里玩,边斜着眼懒声懒调的说:“开-饭-了!”蓦地话音一变:“赶紧滚进来!慢一步就别吃了!”抬脚回屋,留给众人一道火气沖天的背影。 沙大厨经常会闹点小脾气,大家都习以为常,只是奇怪他无名火气的来源。 不过也有知情者,一位挑礼物的小姑娘笑着说:“今天早上简少爷煮的早饭,听说叫荤素大乱炖,还是鹿先生给起的名。” 这么一说明白了,沙棠有句据说是半自创半剽窃的座右铭,话是这么说的,有米不巧妇,不如吃屎。话糙了点,至于理,他们一群凡人没窥探出啥天机来,觉得这座右铭像是墓志铭,默哀。 沙棠脸色臭臭的,见了鹿钦原直接扭头不看,小七本来就是微醺,现在已经清醒,首先看见晒成黑炭的朱厌,蹦蹦跳跳跑过去抱住朱厌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欢欢乐乐的喊:“大叔我爱你!”手一伸:“礼物。” 朱厌还没从被香的震惊中回神,听到小七讨礼物,木然且茫然愣怔片刻:“哎,我赶着回来,你要的贝壳我给忘了,不过这回送你只活的。”说着起身大步往外走,不大会儿回来,手上多了个小东西,竟是一只黑色小藏獒。 第37页 朱厌把小黑獒往地上一放,小黑獒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走了几步,吧唧摔在地上,张着嘴瞪着眼唿哧唿哈的喘气,断断续续发出微弱的叫声,四肢挣扎着昂着脑袋要爬起来,却似乎是脱力了,抬起来一点便摔回去,却一直不放弃的继续尝试。 小七上前把小黑獒抱起来,小黑獒还龇着牙,喉咙里发出低低威胁。沙棠取了水来,小黑獒勉强支撑起身体慢慢舔水喝,真是我见犹怜。 你到底怎么人家孩子了?所有人都有一个大大的问号,等着朱厌给他们解惑,朱厌也很茫然:“就这么回来的,我装那袋子里带回来,”想了想恍然:“可能是刚才晒太长时间闷着了,没事儿缓过来就好了。” 都跟你似的皮糙肉厚,抗揍耐打耐晒,人就一小奶獒,能一路活到这里,不是一般的命硬啊!你说人做了什么孽,碰上这么个不靠谱的买主,该大条的时候细成针,不该大条的时候粗成地球赤道。 不过小黑獒间接化解了两场危机,沙棠没再追究厨房的事,鹿钦原没追究小七爱的表白,一吃完饭便围着小黑獒行动起来,买狗窝狗粮狗盆,查饲养书籍资料,原本要出门的白泽也兴致高昂的加入,取名的任务交给了小七,他看着朱厌憋了很久,吐出两个字:“太黑。” 朱厌瞪着眼睛不说话,白泽皱眉:“不好,土。” “这名字挺好的呀,”沙棠气哼哼的念:“古有李太白,今有狗太黑,哪不好?不错,咱家狗都跟酒仙齐名了,多好!” “古有李太白,今有沙太棠?”小七跟着摇头晃脑,默默订正两遍,略忧愁的问:“这样是不是太对不起酒仙了?”说着合十拜了拜,嘴里还念叨得罪得罪。 鹿钦原藉机补刀:“太棠拗口,不如太甜,你读读看。” “古有李太白,今有沙太甜。”小七念了一遍又反覆念了两遍,越念越顺口,当即决定:“我决定了太甜哥,以后我就叫你太甜哥吧,行吗,太甜哥?” 沙棠被这个新称号雷得外焦里嫩,朱厌刚开始还不太明白,反应过来直接爆笑出声,白泽早靠在朱厌肩头差点笑到地上去。 鹿钦原还一本正经的批评他说:“太甜到底算什么?不如当他的字,叫起来也师出有名。” 小七认同的点点头,瞬间书生附体,抱拳向鹿钦原:“多谢先生指点,受教,受教。” 登时,爆笑声掀翻了房顶。 然后,今晚的晚饭彻底没了着落,太甜大厨罢了工,扬言明天也不给做饭,咬牙切齿的说谁叫他太甜就列进他的仇人名单。 白泽忍笑不求甚解:“甜甜?”把太甜大厨得罪到了十八层地狱。 恰巧束秀回来,见几个人不顾形象笑得直打滚,沙棠却暴跳如雷跳蚤似的蹦来蹦去,一时摸不清状况:“你们笑什么,甜甜是谁?” 他一问完所有人笑岔了气,擦着眼泪抱着肚子说不出话,鹿钦原圈手在唇边低咳,压抑住笑意解释:“朱厌带回来一只藏獒,在给它取名字。”注意到束秀脸色不大好,敛了笑意道:“伤还没好不要乱跑,有事?” 束秀眼神黯然,抿着唇嗯了声。 鹿钦原抬抬手,两个人走到落地窗前,看着低头站在跟前的少年,他大抵猜得出束秀为什么事难过,低声安慰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哥!”束秀眼神一亮,满眼不可置信,默了会儿皱眉摇头:“不用,没必要,哥,真的,我……”剩下的话便卡在了喉咙口,他说不出那违心的三个字。 不在意,他的命不属于自己,即使是属于自己,又怎会不在意。可如果鹿钦原不在意,他在意又能如何。 “我只有你一个弟弟,不会让你受委屈。”鹿钦原笑容很淡声音很轻,束秀却听得清楚,顿时红了眼眶,低着头不肯再抬起来。 鬼太子是块金字招牌,走哪儿面子就卖到哪儿。手下见了他堆着笑脸逢迎巴结,好话谁都爱听,束秀虽然脸上不笑心里却很舒坦,问话的时也候格外和蔼:“谁这么有胆儿啊,我也认识认识。” 手下吞吞吐吐:“那个,秀哥,那人,您认识。是……” 谁?束秀如遭雷击,坐在椅子上沉默着没动没说话,满脑子想的不是把人捉住了如何惩罚,在听到那个名字时脑子里只剩下一种想法,就是庆幸,死里逃生的庆幸。 他与那人根本没得比较,他活着是他命大,死了也是活该。可是仍忍不住难过,还要忍着难过劝鹿钦原,自己没事儿,不要计较了。不就是一刀么,不就是差点死了,反正又没死。 但是鹿钦原说什么,他说他是他弟弟,唯一的弟弟。束秀忽然觉得,有鹿钦原这句话,他肩上的担子再重背上的债再多,也都不算什么了。 鹿钦原在他脑袋上揉一把:“玩去吧,气氛难得好。” 有束秀加入,名字很快便定下来,来西,取得打西边来的意思,其实还取了备用名九死,听着不吉利,没用。 书房的灯一直亮到凌晨三点,白泽捏着眉心下楼,厨房里透出暖黄的灯光,走进去便见流理台上放着保温桶,上面贴着便签,只画了个笑脸。 打开保温桶,里面放着一碗面,应该是刚做好,热气蒸腾,面上盖着两只煎蛋,一面金黄酥脆,一面饱满滑嫩,最上面用油菜摆成乐字,剩下的空隙被二十六只鹌鹑蛋占领,白滚滚满满一碗。 端出面,白泽就坐在流理台边吃,拨开一颗鹌鹑蛋,从下面挑出面头咬在嘴里一点一点吃。 人一静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埋藏在心里的画笔又在情不自禁的控制下描绘起来,结合着从别人那里听说的描述,爸爸应该是体格壮硕肌肉结实的大汉,妈妈则是小鸟依人总是爱笑的温柔女人。他们相亲相爱相濡以沫同生共死,把他自己孤零零的丢在了世上。 第29章 第29章 故事 今天是他们的忌日,也是自己的生日,也是鹿青霜的生日。鹿见微一定准备了盛大的生日宴会,等着为他们庆祝。 白泽一点不想庆祝,就像这样吃一碗面挺好。但他不能拒绝鹿见微,或许很多人不理解鹿见微为何要把既是父母忌日又是孩子生辰的日子办得这么隆重。他知道,因为鹿见微不想因为别人的过错让他委屈自己,连一个生日都不敢过,他不敢,鹿见微就帮他来过,比其他孩子都要隆重,只要他高兴,天上的星星月亮也可以摘来为他庆生。 一碗面吃到底也没有断过,白泽心里一暖,长寿面长寿面,长长久久永不断。 吃完面天色朦胧亮起来,白泽把碗筷洗了收进碗柜,拿出根笔在保温桶便签的笑脸上打了个对勾,把贴着便签的那面正对着厨房门口,只要一进来就可以看得到。 凌晨五点白泽换一身黑色西装准时出门,门外早就停了一辆车等着,见他出来,车窗降下露出朱厌的面孔,朝他招唿:“走吧。” 白泽嗯一声,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车子便启动起来。 第38页 谁都没有说话,这个时候不需要任何语言,陪伴就是最好的安慰。 生日宴一成不变设在鹿见微豪华别墅里,会场是请最好的团队策划,每一处布置都极尽精緻,每一个细节都无可挑剔,整栋别墅布置的温馨悦目,不管参加了几次,每次都要为宴会的华贵精緻而震惊,任谁都会想认识,宴会的主角。 车子一停下来,便有人从外面打开车门,白泽刚下车,从别墅里走来一位气势威严的男人,唇角微微下垂,眼神锐利,浓眉如峰,似乎有什么事让他不悦,蹙着眉心有几分不耐,跟在他身后的人噤若寒蝉,几人走过来除了脚步声和衣料摩擦声,其他一点声音也没有。 这个男人就是鹿见微,鹿钦原的父亲兼对头,他的义父兼对头。 白泽站在车前没动,只是看着鹿见微,鹿见微一直绷着的脸在和他目光相对后慢慢放松下来,下垂的嘴角往上轻轻扬了扬,在白泽面前站住,仔细看了看白泽的面色,才道:“贱儿你来了。” “嗯。”白泽说话的声音很轻:“我来了。” 鹿见微这才笑开来,上前轻轻将白泽拥在怀里抱了抱,牵着他的手往别墅里带,小声温和的说:“先去睡会儿,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其他的你不用管。” 白泽一夜未睡,这时候也有点困了,便说:“我睡醒了再陪您说话。” 鹿见微答应着好,亲自把白泽送进房里,另安排房间让朱厌休息,这才去忙其他的事情。 有时候白泽也会想,他的父亲是不是也像鹿见微这样跟他说话,铁汉柔情,明明是那样狠辣的人,面对他的时候总是一腔温柔,自己一皱眉,他就心疼的问这问那。如果自己的父亲还活着,恐怕都不如鹿见微细心,对他,鹿见微真的很用心。 这一切,就因为父亲是鹿见微的心腹手下,手足兄弟,因为父亲替鹿见微挨过枪子吗? 生日宴会持续一整天,白泽睡醒起床已经过了午,朱厌歪坐在床边等他,见他醒了立刻坐直身子说:“睡醒了?起吧,等你切蛋糕呢。” “你吃饭了吗,别饿着你。”白泽揉揉额头爬起来,走到镜子前理了理头髮。 朱厌打了个呵欠:“你在呢,饿不着我。” 白泽拿起外套穿上下去,佣人见了他便问一句白少爷好,白泽微微点头回应。楼下厅里放着个八层高缠梅枝蛋糕,顶端装饰不是生肖属相或者花朵,反而是一枚硕大的画着笑脸的蛋,看起来就讨喜。 白泽心里顿时柔成一汪水,嘴角不由就扬起来,扶着楼梯下来站在蛋糕面前看,大概是有人通知了鹿见微,鹿见微推门进来便问:“怎么不多睡会儿,蛋糕什么时候切都行,不切也没关系。” 白泽笑着摇了摇头:“现在切吧。” 他刚说完,旁边就有人去通知院外的客人,片刻功夫厅里便站满人,只有白泽和蛋糕周围空着,白泽拿起切蛋糕的刀子在半空顿了顿,一刀切下,厅里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祝福的话铺天盖地而来。但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和白泽拉关系,或者围上去说话,因为鹿见微明确说过,白少爷身体不好,不许人围着他,不准人套近乎,这位是只能远远尊敬的少爷,真正的少爷。 鹿见微亲自动手把蛋糕顶端的蛋插下来放到白泽盘子里,白泽也切块蛋糕给鹿见微,爷两个坐下聊天,不谈身份立场,不涉黑道白道,只谈人,说你说我,此时他们就是普通的父子两个,父亲和儿子的对话。 鹿见微不喜甜食,白泽只给他切了一小块,鹿见微拿着叉子慢慢吃着消磨,听白泽跟他说话。白泽问的都是家常琐碎,知道他失眠,便啰嗦着列出一堆助睡眠的法子,听说他受伤,又念叨注意安全顺带把负责保护他安全的人教训一遍,絮絮叨叨总有他说不完的理。 白泽说话的时候唇角总是带着笑,声音平静温和,看着这人听着这声音,就是一幅宁静的山水画。 不论白泽说什么,鹿见微都会笑着应下来,不时询问白泽的情况,身体怎样,生活怎样,开心不开心,闷不闷,工作多不多,累不累,闷了出去走走,累了就歇歇,不开心他给讲笑话。 从来不讲笑话的人,听着笑话都不会笑的人,因为白泽说,你不会讲笑话啊?便专门买了笑话大全来看来学,只为博白泽一笑。 鹿见微的心底埋着一根柔软的任人拿捏都不愿撒手的肋骨,名为白泽。 “吃点水果,奶油腻,不要多吃。”鹿见微剥橘子,细心的扯净橘子上白色纹络递给白泽,白泽用纸巾擦擦嘴角接过来吃了一瓣,是他喜欢的口味,很酸。 据说他父亲就很喜欢吃酸橘子,有一次受伤住院要橘子吃,借着病人身份一口气吃了几斤,谁劝也没用,几天下来吃得上火,白白多住了一星期医院。 还有一次,鹿见微外出给父亲带回一筐橘子,父亲非常高兴,席地坐下就开始剥橘子吃,鹿见微赶过来口渴的不行,问父亲要橘子吃,父亲立马双手护住橘子筐往后藏,鹿见微抿着干裂的唇哭笑不得。 过了好一会儿,父亲递过来一个又大又新鲜的橘子,上面用指甲印刻了个笑脸,笑眯眯的正对着鹿见微,和给他橘子的人笑得一样开怀。 这些都是鹿见微讲的,像故事一样说给白泽听。这时他们身份又变了,鹿见微是说故事的人,白泽是听故事的人。 父亲是练散打的,还是国内蝉联两界的散打冠军,据说身材魁伟,肌肉虬结,力大无穷,是由内而外实打实的粗糙大汉,白泽这么问时,鹿见微呵呵笑了两声,看着白泽道:“你父亲比你还弱,去的时候个头也才长到我耳垂那么高,很瘦,身上没多少肉,劲儿确实很大,那群人是丢不起这个脸,胡乱造谣,别信他们的。你跟你父亲长得很像,跟他一样说话就笑起来,让人觉得暖心。” 但是白泽总是无端把父亲想像成山一般可靠的人,这样才会有安全感。 对于父母,白泽其实没多大感情,他不足七月便被人剖出母体,没有人样,都以为活不了了,生生死死在鬼门关转了好几圈,在保温箱里待了半年才逐渐养活起来。也随俗起了个好养活的小名,就叫贱儿,不过只有长辈这么叫,其他人都没这个胆儿。 父亲的故事鹿见微来来去去讲了很多年,他是听着父亲的故事长大,父亲的形象在他心里变化多样,从来没有确切的固定形象。鹿见微也从没拿父亲照片给他看过,成家养父母也是,不论是父亲还是母亲的照片,一张都没有。 桌上堆了一堆橘皮,鹿见微两手指尖都被染成黄色,剥完一个橘子,擦了擦指尖汁液,接过手下递上来的小礼盒:“喏,收好。” 白泽接过来看了一眼随手放桌上,伸手又要剥橘子。鹿见微笑着阻止:“别吃了,吃多了上火,你比你爸还不易,更应该注意。” 鹿见微看着桌上橙黄的橘子皮轻声一嘆:“年纪大了就爱唠叨,也就贱儿肯听我说,别人都不行,没耐心,没诚意。”顿了顿又笑:“小霜身体不舒服回去休息了,去看看他吧,他在等你,走的时候说一声,我让人送你。” 第39页 “嗯,”白泽拿起桌上的礼物,默了会儿又说一声:“好。”把礼物交给朱厌保管,朱厌不怎么喜欢鹿青霜,让他说完话赶紧出来好去下家,白泽点头应:“知道了。”。 院子里有很多客人,见他出来纷纷向他祝福,白泽得体有礼的应付着穿过人群,走进一道小院门。这里便是鹿青霜住的侧院,与主院原本是一个整体,鹿青霜喜静鹿见微便让人砌了道墙分开,单独划出来给鹿青霜住。 院子虽小但极为精緻,假山池水,鹅卵小道,房前一丛翠竹,竹林的阴影正好将鞦韆罩住,旁边摆着一套竹制桌椅茶具,桌上暗纹雕菊竹花瓶里插着两三枝月季,花下两只竹杯中热气氤氲,正是待客而来。 第30章 第30章 救赎 唯一破坏这幅美景的恰是鹿青霜,他一手攀着绳子靠坐在鞦韆上,双脚着地慢慢晃悠着,微仰着脸闭着眼,脸上是压抑许久瞬间解脱时无法承受的脱力畅快,神色沉迷慵懒,笑容满足迷离。搭在鞦韆上的指间夹着一根长长的香菸,菸头冒着一股青烟直飘向上,舒缓一会儿便放进嘴里狠吸一口,然后慢慢轻轻缓缓的吐出来,动作熟稔优雅,即使颓靡也抹杀不了那份刻进骨子里的孤高。 白泽闻不了烟味,加了料的更闻不得,站得远远的喊他:“小霜。” 听到声音鹿青霜眯着的眼微微启开一条缝瞥过来,吐出一口烟圈,在烟雾缭绕中注视站在远处的白泽,看了一会儿慢慢转回头,继续仰着头看天。 “我听说他让你戒毒,你拒绝了。”当着鹿见微面他喊不出义父两个字,在心里又十分敬爱他,因此在称唿上白泽都尽量选择忽视,实在无法忽略便用他来代指。 “此一时彼一时,不一样了。”嘆息一声,鹿青霜指指身后:“坐吧,有风烟也吹不过去。这点菸都闻不了,弱爆了。”扔掉吸了一半的烟狠狠踩过去坐在竹椅上。 两三枝月季花色不一,红白相间,红的奔放艷丽,白的高洁无瑕,花香浓郁,与茶香浑然一体,鹿青霜指着一一介绍:“这红的是桔红火焰和读书台,白的是白河和藤绿云,” 鹿青霜脸色是被毒品淬洗过的惨白,下巴尖削两颊颧骨突出,给人一把病态骨感美,手指骨如白嫩竹节,细长笔直却也透着苍白无力,指甲却修整得圆润如贝,很是漂亮。手指往下落在□□尖刺上,像是自嘲似的说:“红白配,谁也不委屈谁。” 白泽坐在他对面,尚未消散的烟味让他直咳嗽,鹿青霜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让人把茶具挪到屋里,自己去洗澡换了身衣服回来,白泽正站在多宝架前看,架子上摆着许多装饰品,石头玉器竹雕木刻,但都是小孩子才收集的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在架子旁边的墙上有个挂钩,上面应该挂着一把木制宝剑,不过现下这里空着,倒是鹿钦原那里多了一把,是上古名剑,仿青霜而制。是去年鹿青霜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带回去顺手就挂在鹿钦原家墙上,一直没再动过。 “是不是也觉得这里很空?”鹿青霜站在白泽身后出声:“用另一把补上,就不空了。走,尝尝我给你泡的茶。” 茶是竹叶青,汤色清亮黄绿,白泽喝了两口,味清醇爽口,余香回甘,是好茶。鹿青霜给他满上茶,似乎累极勉强扯唇微微笑:“小白,我有点累了。这么些年,真的累了。” 白泽手握茶杯没开口,视线落在竹花瓶中红白月季上,花瓣重叠厚重,却不失瘦客秀美。 鹿青霜继续说:“以前的时候,就是恨,单纯痛快,现在需要做出选择时,才发现早就变得不纯粹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变的,我一点都不知道。” 鹿青霜很茫然:“可能是第一次屈服在毒瘾之下的时候,一切都变了。你知道他怎么哄我吸毒?像父亲哄孩子一样诱哄。他明明白白告诉我这是毒品,是让人快乐的好东西,也是让人上瘾的坏东西,但是,他说……” 他说:“我就是想要这种坏东西毁掉你,怎么办,我想不出更斯文的办法了小霜,你理解作为父亲的苦心么?这毒你就吸了吧,爸爸会一直供你,让你永远快乐。”好像被逼吸毒被迫做出选择的是他一样。 “那个时候,他刚从我身上下来,温柔的像说情话,”鹿青霜的声音一顿,眼底流露出丝丝殇痛,声音低低的似呢喃:“我一直感觉自己像活在梦中,被逼进红灯区时我被眼前光怪陆离的繁盛景象震撼,我对我妈说,我喜欢这里,我要在这里生活,跟妈妈一起。那个女人就哭了。” “我第一个男人是妈妈的客人,是个很温柔的人,他问我,你想被一万个人操,还是想当一个人的宠,我就问他,哪个更自在点,那个男人就笑了,很严肃的说,没有自在不自在的,你得到的同时必须要牺牲一些东西。”鹿青霜说到这里低声笑起来:“我说那就你好了,不挑了。男人就变成了我的客人,但每次都给双份钱,一份给我,一份给我妈,我说过很多次不用给这么多,可他依旧坚持。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男人只是用一种很温柔礼貌的方法在折辱我。这是有多贱,还非他不可。” 鹿青霜伸出一根手指在眼下抹了抹,抬头笑着看白泽:“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帮他把我留下来。” “难得他看上一个人,”白泽补充道:“他很寂寞,作为儿子也应该陪在父亲身边。” “可他明明最喜欢的是你……”鹿青霜说着摇头自嘲低笑,习惯性去点菸想到白泽在动作一顿,将烟别在耳后,端起竹杯喝了一口才嫌弃的说:“凉了。”拿着茶壶去添热水。 白泽回想起来,鹿见微曾经问他有什么东西能让人不得不心甘情愿留下来,他当时开玩笑说,让他沾上毒,然后上了他。他没想到鹿见微真的这么做,等他知道时已经阻止不了了。 鹿青霜回来的很快,手里多了盘马蹄糕,盘子里一只剥了皮的水煮蛋,白泽拿起来就吃,他喜欢鸡蛋和桔子众所周知,蛋糕做的蛋再大也不如货真价实的鸡蛋有吸引力。 “咱们这群人里,小白最幸福。”鹿青霜只是看着白泽吃,贴心的给他吹凉茶水,等他吃完递给他,看着白泽喝下去,才说:“所以,多多少少会招人嫉妒。斯人无罪,怀璧其罪。” “看着似乎是挺招人恨的,可怀中是好玉坏玉,只有自己清楚,表面风光,其实不值得羡慕。”白泽手指在杯身上摩挲,动了动身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伸手将领带扯松了些,眉心轻皱,他感觉有点胸闷,有点喘不上气来。 “身在福中不知福。”鹿青霜从桌下拿出一包锡纸包装的□□,熟练迅速的拆开,刚准备拿打火机加热,对面白泽突然打了个喷嚏,锡纸里仅有的一点□□顿时被吹得一点不剩,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纷扬而落,落在桌面,落在杯中,落在盛开的月季花上。 “白泽!”鹿青霜愤怒的望着白泽,他早就犯了毒瘾,在外面坐着不愿意动弹便抽菸缓解,这会儿真是忍不住了。 第40页 白泽一手圈在唇边低声咳嗽,断续道:“不好,咳咳,不好意思,我有,咳,有点不舒服。” “毁了我的药,良心上过不去吧。”鹿青霜摘下别在耳后的烟熟练的点燃吸一口直接吐在白泽脸上,桃花眼在烟雾中越发醉人迷离:“烟对你来说是毒,对我来说是药,是救赎。” 呛鼻的烟吸入肺腑,白泽终于抑制不住大声咳嗽起来,朝鹿青霜连连摆手,摇着头却咳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咱俩有幸同日生,今天我请你尝尝我的药。”鹿青霜俯身吻住白泽餵给他一口烟,白泽顿时剧烈狂咳,口鼻中随着他咳嗽喷出淡淡烟雾。 鹿青霜站在一边高高在上的看着,欣赏白泽难得一见的狼狈,吸完手上的烟,不紧不慢的说:“我能有今天全是拜你所赐,还你一口烟不过分吧。不过看来你是吸不了烟,咳得我肝儿都疼了。听说你有哮喘病,平时没看出来啊,别被我这烟给诱出来,那我可就说不清了。” 白泽咳得心肺俱痛,抓着胸口的衣服撕扯,恨不能把五脏六腑掏出来晾晾,咬着牙让自己保持清醒,却觉得两耳轰鸣,脑袋因为缺氧而阵阵空白,身边的空气跟他作对一样,无论怎么吸气总觉得不够用。一唿一吸心口起伏着疼痛,可唿吸慢了弱了便觉得窒息,白泽被逼得几乎要发疯,扶着把手的手背青筋暴起,蜿蜒如山脉。 鹿青霜看了会儿热闹,终究是不忍,他可不想让白泽死在这里,大步走出去叫人。 模煳中听到一阵离去的脚步声,白泽忍不住痛哼出声,低低□□着,凭着坚韧的意志控制自己不要做出更多丢脸的事儿。 只有一个声音在脑海里迴响:朱厌,朱厌,朱厌,朱厌…… 好像这个名字是他的救赎。 “小白!”突然一声山响怒吼电闪一般噼进耳中,白泽缓缓松了口气。 朱厌几步窜过来将白泽扶起来靠在身上,焦声问了几句:“小白,怎么样,你怎么样?我在这里,有事你说。” 白泽靠在朱厌怀里,努力调整唿吸,却丝毫无法缓解窒息之感,喉咙也干涩疼痛起来,白泽捂着心口嘶声道:“心…疼…心疼…朱厌,心疼……”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 “小白小白,白泽,别吓我啊!” 朱厌嘴里叫着忙抱起白泽往外沖,主院的客人被勐窜出来的朱厌惊住,还没回神就见朱厌抱着个人冲出了院子,虽然没看清怀里人的脸,客人们心里却清楚,那位是今天顶重要的那位寿星。 竖个儿进了侧院,横着被人抱出来,今天够热闹。 鹿见微很快就知道白泽是被人抱着出的侧院,只派人去照看白泽,之后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宴会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存稿了,抱歉,今天三更,提前预祝大家圣诞快乐,今晚不要忘了啃苹果 第31章 第31章 祭拜 车子用最快的速度飈进最近的医院给白泽就诊,一系列检查下来,说是诱发哮喘病发作,还要观察一段时间,让朱厌去办住院手续。白泽清醒了些,一手抓着朱厌衣服不让他去办手续,也担心他藉机给鹿钦原打电话。朱厌拗不过他便坐在床边拿了纸巾给他擦汗,被汗水浸湿的头髮贴在脸上,让原本就虚弱的人看起来更楚楚可怜。 朱厌心里很不是滋味,仔细数过来,这么些年他想要保护的人不多,可他没有保护好任何一个人。被他纳入保护羽翼下的人死的死伤的伤,但他却完好无损,该受伤该流血该死的是他,是他才对。 “感觉好点没有,心口还疼不疼?”朱厌轻声细语的说:“我不会给鹿爷打电话,你累了眯着眼睡会儿,晚点儿也没事,歇过来再走下家,不养精神点去了被程若愚那小子发现我不给你圆谎。” 既然白泽要息事宁人,朱厌也尊重他的选择,那程若愚家是不能不去的。 白泽轻轻点下头,闭上了眼睛。等白泽睡熟,朱厌抽出白泽抓在手里的衣服出了病房。 白泽睡了不到两个小时便醒了,一睁眼见朱厌抱着手臂坐在椅子上愣神,金刚般威武,白泽喊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哦,醒了,现在觉着怎么样,好不好?” “已经没事了,”白泽仰着脸问:“我脸色行吗,看不出来吧?” “……有点白。”朱厌想说没事,可是那脸色惨白得过分,都不忍心撒谎。 白泽啪啪打了自己两巴掌:“现在呢,好点了吧?” “嗯。”朱厌突然说不出话来,心里酸涩不已,拿出新买的西装给白泽:“换了吧,不知道合不合适。”说完就走出病房,让白泽换衣服。 衣服不大不小正合适,白泽没多留,不顾医生反对和朱厌离开,直接去了程若愚家。 这次去的不是程若愚私人小窝,是成家本家。 在这天鹿见微不会提让他祭奠父亲的事,但是成家不,这天成家会正儿八经焚香祭拜。成家是书香世家,祖上也显贵过几代,即使没落了还是保留了些传统,比如设立祠堂,当然白泽父母的牌位是进不了祖祠,但在旁边另设了香案。 到成家时已经是下午,程若愚一见他就迎上来,埋怨了几句忽然道:“哥,脸色这么白,你不舒服?”眼睛看向旁边的朱厌,朱厌眼睛瞥了瞥白泽,微微摇头。 白泽神色自若:“哥本来就这么白,爸妈呢?” “等你老半天了,你再不来我准备去接你去了。”程若愚喊管家:“快,把大少爷请进去。” 管家有些年纪了,笑容慈祥的过来请他,白泽担心朱厌会跟程若愚多话,警告似的叫了声:“朱厌。”被管家拽着往主屋走去。 白泽一走,程若愚脸上的笑容立刻没了,冷声问:“是不是鹿青霜那个娼儿犯了病?” 朱厌道:“小白不让说。”程若愚嗤笑一声,转身进屋。 白泽并不在,已经被管家带到了祠堂里去,桌子上却已备好白泽爱吃的糖渍小金桔并一盘金桔磅蛋糕。两人一坐下,程若愚便进入讯问状态,奈何朱厌只跟他打太极,半个字不往外吐露,只用一句话回他:“你问小白去。” 小白是你祖宗!最后程若愚气得直说:“你不生在战争年代可惜了,让你去当个卧底,就这一项胜过其他任何人。” 耳濡目染之下朱厌也学会了酸人,大大方方接受了赞赏,客气一句:“多谢夸奖。” 程若愚无语,赌气吃了颗金桔,彻底酸到了,身心俱酸。 成家祖上虽是书香世家却不是死脑袋,到后来干脆弃文从商,传到程度这一辈直接堕落成毒枭,家业迅速壮大,近几年程度慢慢开始洗白产业,另谋生计,但积威日久,说起贩毒佬首屈一指便是上泞市成家。 程度已经过了知命之年,这些年鲜少插手底下生意的事,他长了张观音面,眉慈目和,一笑如同弥勒佛,一点威严也没有,偏他爱笑是出了名的,也分不清真笑假笑,有人给他封了个笑面观音的诨号,在道上叫得风生水起。 第41页 只是这尊观音一看见白泽,那脸就板得一本正经的严肃,一指地面上锦黄蒲团:“跪下。” 白泽一声不吭双膝跪下,腰背挺的笔直:“爸妈,儿子来了。”磕了三个头,点上香祭拜完了由程夫人接过去插在香炉里。 成家没要求祭拜必须三跪九叩焚香沐浴整老祖宗那一套,诚心诚意上完香便算祭拜完了,简单得很。按说上完香应该可以站起来了,程度却没有让白泽起来的意思,指着牌位问:“你说,君子以何为立?” 程度问的文绉绉,白泽答得也十分诚恳简练:“爸,我错了。” “是以信为立,”程度自问自答完毕开始教育:“自古皆有死,人无信不立,言而无信更可恨。男子汉大丈夫,一字千金,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一口吐沫一个钉,答应了做不到就别答应,既然应了就该守时守诺。说到做不到,跟放屁有什么两样。” 程夫人心疼白泽跪久了会不舒服,好声劝程度:“孩子回来一趟不容易,你成天还不知道往哪里蹿,我看着贱儿脸色怎么那么白呢。”白泽从小体弱,又有哮喘这个病带累,脸色白点儿很正常,程夫人也只是随口一说,可仔细一瞧发现白泽脸色确实很差,心瞬间提起来:“贱儿,你是哪里不舒服?” 探手在白泽额头试了试温度,视线一滑落在他的脸上,只见两座五指山叠印在白皙肌肤上,微微透粉,胭脂似的,程夫人柳眉一拧,声音染上丝怒气:“谁打的,你跟妈说。” 程度一听还得了,眉毛都横起来,撸着袖子就要揍人的样子,嘴里发狠的说:“是不是那个小娼儿,爸给你绑来抽死他!小狼越来越不中用了,竟然让你在他眼皮底下受伤。” 程夫人柳眉倒竖:“别废话,拿药去。”程度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瞟向程夫人的眼睛微眯,眼珠不经意一转,背了手往外走去。 待程度一走,程夫人扶白泽在旁边椅子上坐下,开门见山直接问:“鹿家那小子可不是没数的人,就是小狼家养的倌哥儿也没胆子做到明面上,说说吧,怎么弄的?” “妈,您是火眼金睛,什么都瞒不过您。”白泽先恭维两句,摸摸自己的脸说:“最近有点累,脸色不好怕您和爸担心,来时自己打了两下。没想到还是让您和爸担心了,对不起。” “贱儿,你,让妈……你是想让妈心疼死。”程夫人鼻尖一酸,眼睛里瞬间蓄满泪水,哽咽着说:“妈宁愿你淘点儿,也好过这样懂事。” “妈,别哭了,让爸看见,不得又让我跪着赎罪。我可不想在祠堂跪一晚上。”白泽温声细语的安慰,东拉西扯转移程夫人注意力,将从鹿见微那儿学来的笑话讲了好几个,才把程夫人闹笑了。白泽也跟着笑,如释重负。 程夫人泪水刚收,程度领着位上了年纪的先生过来,手里提着医药箱,是白泽从小到大的家庭医生宋词,当初被程度选中多半沾了这个名字的光,宋词,听着就很有文化味儿。 宋词许久不见白泽,原本还想寒暄几句,一看白泽脸白得不见血色,本着医者父母心,狠狠数落了一顿,还强硬下了医嘱要白泽明天去他的医院检查。白泽一一应下,再三保证妥协才安抚下三位长辈受惊的心。 白泽脱身出来时,程若愚已经从朱厌认为不重要的只字片语里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猜了个七八成,他眉毛紧锁,咬着拇指盖琢磨,这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呀。至于中间那些个弯弯绕绕,所图所谋,除了两位当事人,恐怕谁也说不清楚。不过这个代价还有这个后果,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承受得起。 瞧着程若愚和尚入定般的思索模样,白泽知道成大侦探已经把事情脑补的差不多了,在他头上拍了下说:“福尔摩禹,别琢磨了,哥请你吃桔子。”又对朱厌说:“师兄今晚别回了,又没什么事,甜甜正闹脾气,回去也吃不上饭。明天我还要去宋伯那儿查身体,你陪我呗。” “嗯,行。”朱厌不假思索,一口应下。 晚饭后程度夫妇拖着白泽唠了会儿家常,问到最近生活工作,免不了对鹿钦原又一顿挑拣,说归说,其实也知道鹿钦原对白泽颇多照顾。 白泽脸上红印褪去看着又白了不少,程度夫妇便没多留他说话,只一个劲叮嘱有事要告诉他们,别自己一个人扛,明天要记得去宋词那里查身体。白泽说朱厌会陪他去,程夫人便十分满意说:“小朱在我就放心了。” 白泽也只是笑笑。 刚回到房间便听到一阵游戏声音,朱厌拿着一把枪在玩枪战游戏,看到他便停下来:“回来了,有没有不舒服?” “没,”满满的疲惫终于不用再强装掩饰,白泽放松了平日里的端庄严谨,慵懒无力的瘫在沙发上,眼睛微微瞥向朱厌:“师兄还有事吗?” “唔,给你送这个。”朱厌从迷彩裤上的兜里掏出一个相册大小包装精美的小礼盒,上面装饰的绑花早已经散了,半搭在上面,白泽接过去用力一扯直接撕掉,打开盒子便见里面放着一张照片。 第32章 第32章 逃跑 乍一看以为是白泽,仔细看会发现照片里的人笑容温和,阳光明媚,不像白泽眉间总有几分阴郁,朱厌抻着脑袋看了一眼,没出声。白泽仔细端详照片上与自己百分之八十相像的人,这就是他日思夜想了很多年的父亲,原来自己同他这般相像,只是还是有所不同,剩下的那百分之二十,他输在了父亲的笑容和眉眼间的平和上。 白泽将照片盖在眼上,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悄然流下来。 “妈,我想看电影。”听到小少年的要求,女人勉强笑了笑:“你想看让人去买碟看。” “妈,我想去电影院,妈,你知道电影院里什么样吗?”小少年眼神期待的望着女人,女人看了不忍的撇过眼睛,压抑着内心的焦躁说:“妈知道,妈以后带你去好不好?” “那说好了,今年我生日的时候带我去好吗?”小少年高兴的询问着,没注意到女人晦暗的神色,精緻面容也掩饰不了的黑眼圈。 女人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不是不想睡,是根本睡不着。 鹿青霜抱着一个小铁盒子,整理着里面歷年来积攒下的电影票票根,一共只有二十六张,里面没有一张是母亲陪他去的,第一次陪他走进电影院的人就是他那位很温柔的恩客。也不是在生日当天去的,他的生日在被逼进红灯区逃亡的路上度过,是后来过了很长时间补的。 其中有两次是鹿见微陪他,如果算上今晚就是第三次。 收起小铁盒子,鹿青霜点起一根烟慢慢吸起来,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肯有人陪他走进电影院了。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还有半个小时,不知道那个人是否还像前两年那样,等在门口。 时间过得很快,虽然在鹿青霜来说这半小时度日如年,但是不否定的确过得很快。 第42页 时间一到,鹿青霜迫不及待出门,到了门前又放慢脚步,像平常那样打开门,然后看到了站在月光下的身影。一瞬间,他的眼眶抑制不住热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模煳了视线,他抬手擦擦眼睛,走到鹿见微跟前。 鹿见微拍了拍他的肩膀,揽着他走向等候已久的车。 今晚这场电影很精彩,但因不是周末人相对来说比较少,他吃了两桶爆米花,比以前多吃了一桶,临走的时候他还买了一桶带走,鹿见微对他百依百顺,鹿青霜都要怀疑,如果他坦白今天所做的事可能也会得到宽恕。 买爆米花的时候却遇见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人,鹿钦原,他旁边的小少年他见过一次,叫简七律,或者该叫司城七律。鹿钦原身形修长挺拔,小少年虽然矮了鹿钦原一个头,腿却长得很,显得也极为高挑,俩人站在那里就很和谐,鹿青霜有几分羡慕的想,看着也养眼。 小七也在看鹿青霜,只觉得这人长得形容不出的美,有着女人的阴柔也不失男子的阳刚,是个阴阳并济难得一见的高岭之花。 鹿钦原见两个人彼此望着不说话,率先开口向小七介绍:“这个就是我给你说的那位,叫鹿青霜。” 听到这个名字,小七奇异的看了鹿钦原一眼,转而继续盯着鹿青霜看,看了一会儿才说:“你好,我叫小七。” “我知道。”鹿青霜点头,对鹿见微说:“我有几句话想跟小七说,我担心哥哥不会答应,爸爸应该也有话想跟哥哥说吧。” 鹿见微嗯了声,走向路边的烧烤摊,在一张凳子上坐下,鹿钦原脑海里快速跳过几个猜测,神色自若的在鹿见微对面坐下,他坐的位置正对着小七和鹿青霜,可以把两个人的动作尽收眼里,但隔着几张桌子听不清他们说的话。 父子两个既不点东西也不说话,鹿见微视线低垂落在手边的墨镜上,通过墨镜的反光可以看到一点模煳的影像,鹿钦原单手支着下巴注意着小七和鹿青霜,偶尔不经意扫鹿见微一眼,心里提起十二分精神警戒。 不同于那桌,小七与鹿青霜反而相处融洽,鹿青霜要了几个烤串,两杯啤酒,在影院买的爆米花也拆开了,两人一边吃着一边说话。 小七以前就喝过脾酒,喝不上来,烤串味道又太浓烈,吃了几口便放下了,只抱着爆米花吃,他和鹿青霜不熟,也没什么话说。他总不能问鹿青霜,听说你比我还惨,咱俩比比谁更惨。 小七没话说,鹿青霜似乎有一肚子话要说,甚至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 “今天是白流深的忌日,白泽的生日。”鹿青霜说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话,喝了口啤酒,熟练的点起一支烟深深的吸了一口:“以前上泞市有三个有名的人物,笑面观音,黑狼,白武曲。白武曲是他们中年纪最小死得最早的一个。” “白武曲死的那年,留下一个孩子,是被人从母体里活剖出来的,母亲大出血痛死了,孩子剖出来根本就不能看,可是谁都不愿意放弃这条小生命。程二叔甚至为了这个孩子改行学医,他非常聪明,简直是医学界的奇才,很快就获得了几项医学上的荣誉成就。在国内,最有名最具权威,所有医学学子梦想着进修的地方就是上泽司城家的研究所,程二叔肯定也是以此为目标。凭藉他的聪明程二叔花费了三年时间才获得进入研究所的资格,在进入研究所时还签订了一份保密协议。” “具体什么协议只有当事人和司城家知道。可自从程二叔去了研究所就没了消息,两年后,接到的是程二叔的死讯。”鹿青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重重的吐出一口烟,声音也有些飘忽:“人称笑面观音的程度,从那时候开始再也没笑过。” 这件事小七从不同人那里听说过好几次,他很好奇:“程家没找司城家麻烦吗?” “连个尸体都没有,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还不是由司城家说了算?再说,那场火灾可不光烧死程二叔一个。”鹿青霜不屑的哼了声,继续道:“当时小白养在鹿见微身边,刚刚五岁,身体很不好,有哮喘,就是个病秧子,一点感冒发烧几乎能要了他的命,为了让程度尽快走出弟弟已死的阴影,鹿见微就把小白送到成度夫妇身边养起来,程若愚和小白同岁,按说小白应该是弟弟,但他早早被剖出来便当了哥哥。” “最近程度很忙,里应外合把你接出来之后,他很忙了一段时间,但是最后却不了了之了。”鹿青霜笑:“你知道自己要等的人是谁?” 小七盯着鹿青霜许久,重重点头:“我还不煳涂。” 对于小七的回答鹿青霜似乎在意料之内,也不由得看了他一眼,眼底流露出点点说不清的歆羡,苦笑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程家把你接出来转手就送鹿钦原床上,连个人都保护不了,真是没用。程家人不喜欢我,一口一个娼儿倌儿贱人的叫,唯有程二叔待我好,只是他很少在家里,一年里也只能见一次面。你是程二叔喜欢的人,我自然希望你能过得好。” “你想不想离开?你看,这是个机会,我有把握保证你逃出鹿钦原的控制,我会及时找人接你,要不要考虑?”鹿青霜眼神真诚,没有一点虚情假意。 小七抬起脸来微微笑了下:“他说过会来找我,我得等他。” “他让你等你就待在原地等?你等得起他等得起吗?”鹿青霜急急的打断:“很快你的身份就不是秘密了,用不了多久司城家就会上门问鹿钦原要人,到时候你怎么选择,鹿钦原会怎么选择,你想过吗?这个选择权不管落到谁身上都不会有最好的选择,除非你不在,一切就能说得过去。” “我有自己的判断,不用别人来替我做决定。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一定会比你还早收到消息,相信阿鹿也已经做了安排。”小七似乎被说的动了心,声音微微一顿:“也许你说的对,我们都等不起。我还是愿意出去走走的,但希望青霜先生明白,你只是我出走的一个藉口,我们之间不存在任何交易。” “我也不瞒你,你需要出去走走,我需要你出去走走。不然,程二叔的心血就白费了,那你跟换了间牢房住有什么区别。”鹿青霜强调道:“我敬重程二叔,也是真的为你考虑过。” “我替五哥谢谢你,也谢谢你对我的关心。”小七端起面前的啤酒举起来:“敬你。” 两酒杯一碰,小七一口气喝下大半,舔着嘴唇说:“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天天儿不错,适合逃跑。也算,承了你的情吧。” 鹿青霜笑:“那就多谢了。” 话落,小七忽然抢了鹿青霜的爆米花就跑,速度惊人得快,就算鹿青霜早有准备也不由得吃了一惊,深藏不露啊!他懵了片刻,条件反射的掏出枪指向小七,大喝:“别跑!不然……” 却听“嘭”一声,一颗子弹透穿了他的手腕。 第33章 第33章 放手 几乎是小七身形一动,鹿钦原和鹿见微便同时掏出□□瞄准对方,鹿钦原枪口稍稍一偏,迅速一个点射,鹿青霜痛叫一声,捂着受伤的手腕朝鹿钦原看过来,愤恨夹杂着不甘嘲笑道:“他有自己的心上人,他去找自己的心上人,你这个第三者有什么资格拦着!” 第43页 鹿钦原根本不把鹿青霜看在眼里,枪口指着鹿见微纹丝不动,小七听到枪响也没有停下脚步,鹿钦原看着决然而去的身影,眸子闪了闪,忍不住低吼:“小七!”却更加刺激了小七的步伐,本就与黑夜相融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等小七离开,鹿钦原这才正视鹿青霜:“我听说你拒绝戒毒,是怕戒了毒就没有纠缠鹿见微的理由吗?你完全没必要拿自己的身体做筹码,鹿见微看中的是你的屁股,不是你的人。鹿见微身边也不是非你不可,只不过是养熟了用惯了懒得换罢了,你还当他对你有情义?别是□□灌脑煳了你的心智。鹿见微年纪大了满足不了你了,还让你有精力插手我的事?鹿青霜你果然是贱,贱得还很有锋芒,可就是贱也得有个底线吧,你这可都贱到骨子里了。”嗓音缓慢富有节奏,像是诗人一样唱诵,除去说话内容,严肃正经的语调更像一位温和的老师在说教学生。 “鹿钦原!你!……” 鹿青霜换了左手拿枪,几步冲过来指着鹿钦原,气得浑身发抖却反驳不出一句话,而鹿见微的沉默更让他感到绝望,这个男人,这个被他称之为父亲的男人,他从来没搞懂过一次,他永远不知道鹿见微会选择什么时候把他丢弃,就像数年前,说不要就丢了,想起来就把他接回来一样,反覆无常,猜不透。 垂在身侧的手滴着血颤颤发抖,他的心一点一点凉下去,眼底闪过一丝决绝,握着枪的手渐渐稳定下来,慢慢扣动扳机。 “别冲动,”鹿钦原掉转枪口指着鹿青霜眉心,微勾的唇角带着嗜血的味道:“我们三个人,非要死一个的话,相信我,死的那个人一定会是你。” 这句话就像最后一根稻草,轻飘飘却抵千斤重,鹿青霜喉咙发出一声近似绝望的哽咽,无力的垂下手,抽着鼻子狠狠勐吸几口气,颤声道:“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后一句用尽力气喊出来一样,喊完背身靠着桌子坐下,眼睛不眨的望着天空的星星。 今天的星很亮啊,很美,也很让人绝望啊! 鹿见微收起枪,终于开口:“闹够了,你可以走了。” 鹿钦原将黑漆漆的枪口指向鹿见微,他闭起一只眼做出瞄准的样子:“游戏开局,不死不休。自己犯了规,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准备。”哼了一声向小七离开的方向追去,丝毫不担心身后的人会开冷枪。 “你也觉得我很贱,是吧?”鹿青霜疲惫道:“活着好累。” 鹿见微蹲下身抬起他的手腕查看伤口,情况不太好,子弹透骨而过,这只手怕是要废,鹿见微掏出手帕给他简单包住伤口,俯视着对上鹿青霜的眼睛:“走吧,去把子弹取出来。” 鹿青霜眼珠微微转了过来:“你杀了我吧。” 鹿见微笑:“杀人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鹿青霜轻嘆:“诛心。” 都道死不容易,需要勇气,活着却不止需要勇气。 死,可能只需要一把刀一把药,一根绳一股豪迈,而活着所需要的东西远比死需要的东西多得多,多到你不可想像。 活着,是一场身不由己的修行。 你,我,他,谁也逃不过。 追了几个路口,鹿钦原终于看到站在路灯下静静等候他的少年,地上是拖得很长很长的影子,天边是很亮很亮的星辰,灯光下是很美很美的少年,长发垂腰,黑衣如墨。 鹿钦原不知该喜该忧,有种喜极而泣的悲哀,仅仅因为小七为他留步。 听到脚步声小七扭脸笑了一下,转回头继续看马路对面楼上闪烁的霓虹灯,五彩斑斓看得久了晃得眼晕,他闭了闭眼,声音轻轻的像被风吹散了飘过来一样飘忽:“我想出去走走。” “你是在询问我,还是在通知我。”鹿钦原声音很平静:“我说不可以,你会留下来?”不等小七开口,鹿钦原继续道:“我带你见鹿青霜的本意不是鼓励你逃跑,当然,你若执意要逃,我会採用自己的方式阻止你,比如,打断你的腿。” “……阿鹿。”小七走过来蹭进鹿钦原怀里,双手轻轻环住他的腰:“求你了,阿鹿。” “那么想出去吗?”鹿钦原轻嘆,为了出去竟然求他。他感觉埋在身上的脑袋使劲点了点,声音闷在衣服里:“特别想。” 鹿钦原伸手用力狠狠的抱住他,深吸一口气,低声说:“别走太远,处理完这边的事我去找你。”抱了会儿鹿钦原松开手,拿出张卡塞小七手里:“在外面不能没有钱,别委屈自己。玩累了就回来。” “嗯,我记住了。”心头却飘上丝离别的伤感,小七走了几步回头见鹿钦原还站在原地,便跑回去在鹿钦原脸颊上亲了一口,挥挥手飞快的跑走了,就像终于飞出囚笼的鸟儿一样。 鹿钦原摸摸被亲的脸颊,苦笑了一下。 小七一声不响决然逃跑时,鹿钦原真的是惊怒伤心。可他没去拦,因为根本拦不住。 那一笑很轻,虚幻如烟,转瞬便没。鹿钦原却很清楚的感觉出小七是在对他笑,由衷的,为自己和他之间的心意相通。 鹿钦原重重的吐出一口气,难以言喻的心情让他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他该赞美自己的伟大么,还是该鄙视自己的懦弱?这么做是可怜自己还是可怜小七?他自己也不明白,他只是本能的觉得,他应该这么做,也必须要这么做。否则小七不会原谅他,以后他也不会原谅自己。 一辆黑色车子在身边停下来,鹿钦原上了车吩咐直接回兰苑。 他有自己的心上人,他去找自己的心上人,你这个第三者有什么资格拦着! 鹿青霜的话犹在耳边,鹿青霜有什么理由帮助小七,他为什么替小七的心上人鸣不平?认识?他们之间会有什么关系? 小七喜欢的人肯定是司城家或在司城家做事,同时能施恩于鹿青霜的人,不用细想,这么多年来只有一位符合所有的条件,就是已经故去二十年之久的程家二叔程回。 我见过一个人,十年前和十年后一样,没有变过。 沙棠的话毫无预兆蹿了出来,鹿钦原又忽然记起程若愚家里摆着的成回的牌位,程若愚那样尊敬程回怎么可能会粗心大意让它蒙尘? 除非,程回根本就没死! “开快点,马上回兰苑。” 鹿钦原内心焦灼,几乎坐不住,一下了车大步流星的往里走:“叫沙棠来书房!”脚步不停直接上楼,推开书房的门,从抽屉里翻出一张有些陈旧的照片。 照片上一位少年怀里抱着个两岁大的娃娃端坐在椅子上,少年不苟言笑,目光却十分温和。如果不是面瘫,一定笑得非常温柔。 少年就是年轻的程回,那时还是花样年华青葱岁月。 程回年轻时不爱照相,死得又极早,留存下来的照片被程家收藏起来,即便亲朋好友手上留有那么几张也被以纪念为由要了回去,鹿钦原手上这张是他的私藏,才没被要走。 第44页 鹿钦原和鹿青霜实际上没见过几面,原因无他,鹿钦原和鹿青霜天生不对付,鹿钦原见了鹿青霜不分场合不论缘由噼手就打,鹿青霜见了鹿钦原则是能躲就躲躲不过就生受着。 鹿青霜他妈不愿意儿子挨打,就让鹿青霜尽量别出现在鹿钦原面前。但是小孩子都是记吃不记打的,鹿青霜虽然疼在了心上,但还是渴望有小伙伴玩耍,就是挨揍挨骂他也不怕,只要有人能陪他玩就好,所以,鹿青霜顶着鹿钦原的拳头还是往前凑。 有一次鹿钦原拿着树枝要插进鹿青霜屁股时,被放假回来找鹿见微玩的程回看到,程回揪着鹿钦原的耳朵提到鹿见微面前,严肃的把父子两个训了一顿。 鹿见微十分疼爱这个小弟弟,满口答应着一定好好教训这个臭小子,让人把鹿钦原带了下去。鹿青霜懵懵懂懂的窝在程回怀里,还意识不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到底有多可怕。 从那天开始,鹿钦原就再没见过鹿青霜,直到闵初死的那年,他们才又见面。 那年鹿钦原八岁,鹿青霜六岁,也正是程回去司城家研究所前的最后一次拜访。 “鹿爷,这么晚了,你找我。”沙棠穿着睡衣,睡眼惺忪,拖拖踏踏走进来,迷迷煳煳打了个哈欠:“什么事啊,不能明天说。” “过来认个人。”鹿钦原一开口沙棠立刻一个机灵清醒了大半,那把声音就像刚在冰箱里冻过还带冰碴子的雪糕,冷硬还冒寒气:“看仔细,好好认。” 沙棠顿时睡意全无,接过照片看了半天没看出异样,但还觉得有点眼熟,鹿钦原道:“像不像你说的那个十年没变样的人,年轻的时候。” 第34章 第34章 故人 “……有点,眼睛很像。”沙棠不是很确定,毕竟是偶然一瞥,能印象深刻还是因为那双眼睛,面无表情的面孔却有着一双迷人深邃的眼睛,总在不经意间露出少许深情淡淡热烈惊艷人的眼眸。 世上不乏长相相似之人,那时候冲动之余说下那话已经让他深感不安,不愿意再次因为自己的缘故给那个仅有两面之缘的人招祸,因此哪怕在心里确认了这就是那个人,沙棠也不会一口认定。 而得到沙棠这点肯定,鹿钦原已经确定,那个人就是程回无疑。 程回眼睛生得很特别,大约是贴补他脸上的缺憾,他的眼睛是会说话的,看懂他的眼神就能读懂这个人。鹿见微说过,如果成回不是面瘫,他就是当代卫玠,走在路上会被男人和女人活埋。 程回没死,程回是住在小七心里的人,鹿钦原对这个信息既喜且悲。喜的是程回没死,悲的是那个人是程回。 鹿钦原挥手让沙棠离开,盯着手中的照片看了许久。他不是不愤怒,相反他很生气,气到表达不出来,也很疑惑,很多问题他想不通。但他什么也没做,就静静的盯着照片看,脸上看不出喜怒看不出哀乐。 凌晨钟声敲响时,鹿钦原勐地回过神来,他听到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忽然想,下雨了,小七找到躲雨的地方了吗? 夜空被森森黑幕笼罩,一点看不出之前的繁星盛景。 鹿钦原站在窗前,看着漆黑的夜色,又想,夜那么黑,小七会记得回来的路吗? 躺在床上鹿钦原久久不能入睡。闵初刚死的时候他也是夜不能寐,一躺在床上就觉得空虚的厉害,想怀里抱着点什么东西,想怀里有个温度能暖暖他。他给闵初守灵时就想,阿初不在,以后暖了床给谁睡。 现在那种感觉又冒出来,他觉得异常孤单。鹿钦原翻身侧躺望着窗外,忽然想起他和闵初第一次滚完床单时的情景。 鹿钦原从来没走过旱路,被药物驱使蛮干弄出了血,鲜红刺目的印在浅蓝色床单上,闵初上身赤(茄子)裸背对他躺着,肩膀上有他留下的牙印,脖(茄子)子上还有淡淡吻(茄子)痕。从他这个角度看,闵初的脖子修长优美,因是刚欢(茄子)爱过,有种淫(茄子)靡之色,诱(茄子)惑得他移不开眼,忍不住想触碰。 快要碰到时他勐地缩回手,这是谁,懒爷啊,让他给干出血了。鹿钦原颓丧的想,怎么办,要不趁他没醒,跑了再说。 正当他苦恼时,叫凝的女人进来查看情况,看见床上那点点鲜血,揪住鹿钦原扯到门外,食指点着他的脑门教训:“死小子能耐啊,胆儿也够大,都出血了还在那儿发呆,趁着懒爷没醒还不赶紧上药赎罪。” 塞给他一瓶药把人推进去,鹿钦原握着药瓶站在房里,听到身后传来落锁的声音,眼皮一跳。 这是懒爷啊,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懒爷的名号已经响噹噹如一面旗帜,手下兄弟无数,他上了他们老大,还弄出了血,他的兄弟们知道了会不会把自己活剐了。 鹿钦原顿时觉得握在手里的药瓶烫人,站在床前不敢往前走一步。 如果正上药时懒爷醒了,以为他要那个,懒爷会不会揍他,鹿钦原想了很多,多到床上的人醒了他都没发现。 闵初一动,疼得闷哼出声,他是疼惯了的,只是那种疼跟这种疼不是一个味,忍不住。尤其站在床前的那个死小子,那什么表情,跟死了爹妈似的。闵初咬着牙皱眉道:“你小子啊。” 鹿钦原勐地抬眼,闵初正爬着要坐起来,盖在身上的被子滑到了腰(茄子)际,身上痕迹新鲜的直冒粉泡,随着闵初动作被子越来越往下,快要滑落时一只手快速抓住,失去一只手支撑,闵初闷哼一声摔趴回床上,半天没动弹。 “懒爷?”鹿钦原小声叫着凑上去,把人翻过来,闵初双眼紧闭皱着眉头很不舒服的嗯了声,鹿钦原摸摸他的额头,发烧了。 后来他才知道,男人和男人干完那事得做清洁,不然容易引起发烧。 他们在凝那里多住了两天,闵初退烧后恢復很快,当然上药这事儿还是鹿钦原亲自上手,闵初就懒洋洋盯着他脸看,心情好了勾勾手指,他把脸送过去让闵初啃两口,每次上完药好像他刚被人非礼了一样。 闵初把鹿钦原当孙子使唤,白天餵饭晚上暖(茄子)床,没事也要找事遛鹿钦原,看他里里外外的忙他就高兴。 玩了两天,闵初尽了兴,准备抽身走人,鹿钦原却不干了,黏在后面跟着,闵初问他:“跟着我干什么,没玩够?” 鹿钦原说:“我是男人。” 闵初磨着牙说:“你是男人,我也是男人。” “不一样,”鹿钦原认真道:“我得负责。” 闵初也没生气,小孩哄哄就行了:“你情我愿,各有所取,我不用你负责,别跟着我了啊,乖。” “不行,我是你男人,我就得负责。”鹿钦原容易急,一急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鹿钦原忘记当时闵初是什么脸色了,反正不太好,把他拖到胡同里揍了一顿扬长而去。 挨了揍鹿钦原还朝着闵初的背影喊:“以后你的床,我给你暖了。” 闵初折回来把他揍进医院,给他盖上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白色被子,摸着他的下巴笑:“你不暖床吗,好好暖。” 第45页 应该就是闵初勾着他下巴笑的时候,鹿钦原喜欢上了闵初,没有理由原因,一点预兆也没有,突然就非君不可了。 后来,他得到了习惯了,最后失去了。 鹿钦原再次翻身,这雨下得让人心烦,他下床把窗帘拉上,坐在床边抽出支烟点燃吸了一口。他平时不怎么吸菸,一是白泽闻不了烟味,二是他不喜欢菸草的味道。闵初还活着时见他抽菸就管着他,说吸菸不健康,闵初死了就没人管了,只能自己管自己。但实在烦极压抑狠了也会抽两支解乏。 程回没死的消息应该是最近才传出来,毕竟当年是由司城家和程家共同确认程回已死,没人会怀疑其中还有诈。而程家供奉程回牌位多年,程回死的时候程若愚哭得喘不上气来,天天祭拜,他是真切看在眼里,所以,程回没死程家应该也是最近才知道。 既然没死,程回为什么不回家?不回家也就罢了反而再次回到司城家,他是以什么身份回到司城家?一个已死之人是怎么混进研究所,他的样貌应该是没变的,又是怎么躲过司城家的盘查?当年那场火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天堂鸟莫遒对这件事又知道多少? 他接通了莫遒的电话,这个时间莫遒还没休息,他没开口莫遒却先发问了:“你放简七律走了?” “有什么问题?”鹿钦原吸口烟慢慢吐出来:“我不应该放他走?你消息倒是灵通。二叔的事怎么不见你灵通?” 莫遒笑了:“鹿爷,您让我查的是简七律,可没让我查程回。程回没死那是程家的事,与您没多大干系。” “哼,干系大了。”鹿钦原烦躁的皱眉:“小七喜欢的人是程回。” “呃,”莫遒哑了半天干笑道:“这么算,你不是上了你二婶,这个我暂时还没查到,您是怎么知道的?” 手中的烟很快吸完,鹿钦原把烟屁股摁在菸灰缸里,摸出第二支烟点上:“你这个暂时是什么时候?” “不是很久,别怪我没告诉您,这么说吧,”莫遒问:“如果我早告诉你简七律和程回是一对,你就不喜欢简七律,就会做出让步?以我对你的了解,绝对不会。那我告诉你的意义在哪里,给你添堵?以朋友的身份,我知道消息第一时间就会告诉你,但前提我是你的手下,作为手下这种事我不会多嘴。” “你跟小白也分这么清楚?”鹿钦原心情稍微好了点,莫遒那边又扔过来一枚小型□□:“哦,跟您说一声,昨天小白去了趟医院,待了得有两个小时才出来。据我得到的消息,鹿青霜给他餵了口烟。” 夹着烟的手指轻轻一弹,抖落一片菸灰,鹿钦原的声音随着菸灰一块落下:“那只淫凤凰啊,送他走吧,碍眼。” “你终于松口了。”莫遒声音里含着丝笑意,他早就想除掉鹿青霜,鹿钦原不肯,说真杀了他才称了鹿青霜的心,鹿青霜的命才得以留到现在,看来昨晚鹿青霜三番两次作妖触动了他的逆鳞。 鹿青霜这人,一心求死,这下愿望能达成了。 莫遒知道鹿钦原睡不着,跟他谈起了工作:“鹿纯均的场子虽然归在鹿青霜手里,但他收服不了人心,鹿见微睁只眼闭只眼,也不知道是帮谁,让人拿不准。自家打仗输赢还算是自家的,被外人背后截了胡就不一样了。最近那位言爷跟司城家做了笔买卖,这点不能不防。” 鹿钦原道:“言无常不是小鬼,那么做肯定能获得更大利益,不知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 莫遒道:“我问过小鸽子,他也不清楚,言爷不说谁也猜不出他什么心思。不愧是血蝙蝠的继承人。” 第35章 第35章 出事 自从言无常接替血蝙蝠的位子,他们这一派迅速洗白,所有黑色势力全部隐在地下,明亡实存,没人能查清楚言无常势力有多大,至少在上泞市,除了鹿家,他的话没人敢不听,他的面子没人敢不给。 明面上鹿家是上泞市头狼,暗里却隐着言无常这头勐虎,真打起来,孰胜孰败还是两说。 莫遒最佩服的人就是这位比鹿钦原还神秘三分的言爷,他的目标就是揭露言爷的真面目,业余项目就是侵入言爷电脑,探查言爷各种信息。 鹿钦原多次劝过他,不要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莫遒乐在其中,说自己会小心,不要鹿钦原管,鹿钦原也无可奈何。不过有莫遒时刻紧盯言无常他倒不用分心思浪费在这上面,但还是照常提醒一句:“别盯的太紧,把自己套进去。” “您是不是天天盼我被套进去?”在莫遒听来这就是对他追踪技术□□裸的怀疑,莫遒不满道:“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是我们老大,天天对自己手下说这种话,您觉得合适吗?” “呵,难得你还记得我是老大,你见过哪家手下对自己老大这么说话?”鹿钦原为自己这班手下担忧,优点是能力很强缺点是能力太强,往往不把人放在眼里。 莫遒不吭声了,鹿钦原道:“别玩了,回来给我帮忙,明天我要见到你。”不等莫遒反驳立刻挂掉电话,如果让莫遒有开口的机会,免不了要打一场口水战,虽然每次都是他赢,但跟莫遒打那毫无意义的口水战很累,很幼稚。 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离天亮还早,他按下一串数字,虽然这个时间不适合关心人,但是不打这个电话鹿钦原心里不安。 铃声响了许久都没人接听,鹿钦原转而打给朱厌:“小白的电话没人接,你去看看怎么回事。电话不用挂,我等着。”鹿钦原语速快了许多,耳听着那边传来走路开门关门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发慌。 白泽的手机从来没有接不通的时候,就像一个讯号,警示着白泽的安危。 那边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夹杂着几道慌乱惊叫,鹿钦原紧紧抿着唇努力镇定,耐心等着,很快得到朱厌的回覆:“小白出事了。”他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 驱车赶到医院时天已经大亮,朱厌坐在走廊长椅上,垂着头耷拉着肩膀一副万死莫赎的忏悔样,鹿钦原大步上前一脚将朱厌踹在地上:“说,怎么回事!” 朱厌向后滑了三五米才停下,迅速爬起来站到鹿钦原跟前,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他不喜欢鹿青霜但也没藉机添油加醋,说的十分中肯。鹿钦原脸色可怖,望了眼抢救室在长椅上坐下:“他们人在哪儿,小白出事就你一个人守着,程若愚呢。” “程夫人惊急过度晕过去了,在楼下病房,程先生陪着。程若愚出去还没回来,已经给他打过电话,应该快到了。”朱厌说着往楼道方向看了一眼,收回视线落在洁白的地面上,地面上隐约倒映出他的影子,模煳成黑黑的一团。 鹿钦原心情平復下来,对朱厌道:“守着小白,跟我去打架,你选一样。” 朱厌性想也不想直接道:“跟着您。” 鹿钦原点了下头:“好。莫遒马上就到,你去接他,该怎么做莫遒会告诉你。” 第46页 “是,鹿爷。”朱厌转身大步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转角处。 鹿钦原到楼下病房看望成夫人,在那里见到了程若愚,程若愚坐在床前握着程夫人的手,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程夫人脸色苍白,眼睛红红的勉强笑着,眼泪便又流下来。 程度背身站在窗前,看背影没有半分高兴,气氛诡异。 束秀站在门边,见了他小声叫:“哥,您来了。” 鹿钦原上下扫了束秀一眼,低声问:“出了什么事?” 束秀指指门外,鹿钦原退出病房,束秀关上房门随后出来,似乎是很难以启齿,他犹豫了下,才说:“程夫人怀孕了。” 鹿钦原发出一个单音节:“哦。”听不出什么情绪,更猜不透他对这件事的看法。 程若愚很快出来,脸上也没了方才的笑容,这个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 三人回到抢救室外,等了没多久,白泽被推出来,嘴里吸着氧,双目紧闭面无人色,只有旁边响着的仪器昭示着这是个生命体,还是活着的人。束秀只看了一眼就掉下泪来,背过身去偷偷擦眼泪。 程若愚勉强支撑着没掉泪,鹿钦原也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对束秀道:“你去守着小白,有事立刻打电话。” “哥!”束秀哽咽着喊出声,眼泪都来不及擦,红着眼睛像只小兔子,鹿钦原不容拒绝道:“快去!” 束秀擦了把眼睛,追着白泽的推车离开。 宋词摘下口罩走过来,抬手示意他们去办公室说话。 宋词问:“白少爷得罪过什么人吗?” 鹿钦原和程若愚默契十足,都没有贸然开口。 宋词又问:“白少爷身边有人吸毒吗?”顿了顿说:“诱发白少爷哮喘发作的是紫荆花粉,在白少爷鼻腔中发现的,除了紫荆花粉还有少量□□,我猜测,紫荆花粉是掺在□□里,不知什么缘故洒了出来,被白少爷吸进肺腑。在□□里掺花粉,洒出来也就不是偶然,会这么做的不是仇人是谁?”看了眼面前两个沉默不语的年轻人,宋词道:“到底是谁,想必两位少爷心里已经有了人选,我就不留你们了。” 鹿钦原和程若愚先后站起来,程若愚问:“宋伯,我哥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宋词道:“暂时不会。平时是谁照顾白少爷,把那位请过来吧,我很久没给白少爷做检查,对他现在病情不是很了解。” “我会叫人过来,小白就请宋伯照顾了。”鹿钦原恭敬的点点头,和程若愚一道出了办公室。 一出办公室,程若愚忍不住骂:“鹿青霜那个贱娼儿,竟敢把手伸到哥身上!草!” 鹿钦原已经拨通了齐岳的电话:“齐岳,来宋词医院,送闵加去我那里,让他最近不要出门,谁的邀约都不准去,就是说你死了都不准离开半步,马上。” 齐岳被鹿钦原这通电话吓得不轻,嘟囔着:“什么叫我死了,咒我呢这是。”嘀咕着喊闵加起床,闵加浑身泛着情(茄子)欲过后的潮红,齐岳一碰忍不住呻(茄子)吟一声,闭着眼痛苦道:“不!不要了!我……”眼角便流下一道泪痕。 “加加,我错了,你醒醒。”齐岳吻掉他眼角的泪水,不等闵加清醒开始动手给他穿衣服。穿到一半,闵加醒了,迷迷煳煳没什么精神,齐岳在他额上印下一吻:“睡吧,我不闹你。” 穿好衣服,闵加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但身上没劲,虚软的倚在沙发上,问:“要出门?” “鹿哥打电话来,让我送你去兰苑,指名要我去宋词医院,不知道谁受了伤,”齐岳过来扶闵加:“我感觉要出大事,鹿哥特地叮嘱,要你不管什么原因不能走出别墅半步。” 闵加不屑道:“我又不是小七,用他管。” 到了兰苑鹿字别墅,只有沙棠一人在,不在厨房在书房,齐岳心道,果然出事了。 沙棠见他们两个人来,率先开口:“吃饭了吗,没吃下面有早餐,吃饱了再干活。”他拿起手边火腿三明治咬一口:“都是简餐,勉强能填饱肚子。” 齐岳自己不吃没觉得有什么,他问闵加:“我去给你拿点吃的,想吃什么?” 闵加还觉得累,精神跟不上,他打了个哈欠:“我去睡觉,沙棠你自己忙,有事也别叫我。”拖着脚步走出书房。 齐岳想跟上去被沙棠叫住,压着嗓子说:“给你媳妇来一针助眠。最好能让他睡个一天一夜。” 齐岳满脸不愿,上次骗了一回,俩人差点没打死,这未经闵加同意给他打一针,还不如给他来一枪。沙棠玩弄在手中的□□啪亮出锋刃,往齐岳脖子上递了递:“我这是为他好。鹿爷下了死命令,要我一定看住闵加。鹿青霜可能会对你媳妇下手。你看着办吧,反正死的不是我媳妇。” “加加跟鹿青霜没仇!”齐岳真不想去触闵加的底线。 “怎么没仇,闵初不是他哥呀。”沙棠一脸无奈:“脑子,用你的脑子想,别废话,赶紧打针去。忙起来我可顾不上他,一错眼被谁给钓了去,到时候你等着哭吧。” 不得已,齐岳配了一剂药,偷偷摸进闵加房里给他打下去,心里愧疚的很,自言自语道:“加加,你醒了千万别怪我,要怪就怪鹿哥。我真怕你出事,你脾气烈心软,万一鹿青霜拿要命的理由拐你怎么办。”告罪半天,齐岳不舍的盯着闵加看了几眼才走出房间。 那家医院,他之前去过,离这里并不远,齐岳和沙棠打了声招唿,开着车往那儿赶去。 第36章 第36章 游戏 医院里灯火通明,鹿青霜拒绝打麻醉,目光冷然的望着手腕上被子弹打出的血洞:“这手废了?” 医生吓得浑身发抖:“废,废了。” 鹿青霜翻动着手腕看了一遍,伸向医生:“把子弹取出来,弄疼我就杀了你。” 医生额上的汗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手向前伸了伸缩回来,扑通跪下:“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你别杀我啊,求你!我是无辜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他妈就不无辜?!”鹿青霜一脚揣翻旁边的推车,药水镊子纱布之类洒了一地,他伸着手:“快点,耽误我时间,我更不饶你。” “咣当”子弹落在托盘里,医生跪在地上抖得浑身乱颤,鹿青霜目光中不见丝毫痛色,甩了甩包着纱布的右手腕,掏出□□抵在医生的脑袋上:“说一个饶你不死的理由。” 医生缩在地上瑟瑟发抖,喉咙里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呵呵声。 “废物!”鹿青霜收起枪跨过满地的杂乱,摔上门离开。他的时间很紧迫,不容他过多耽误。 离开医院,鹿青霜大摇大摆走进自己罩着的娱乐会所里,点了名小姐作陪,借着亲吻小姐观察周围的情况,在他视线的左前方有个尾巴,这个尾巴从他离开医院一直跟着他,甩了一路没甩掉,顽固的很。 第47页 他状似亲昵的咬着小姐的耳朵,低声说:“替我招待那位先生,好好招待。” 小姐乖巧的嗯了声,蛇一样缠了过去,小尾巴礼貌的说一句:“不好意思,让开。”转眼一看,座位上没了鹿青霜的影子。他推开小姐跑过来查看,左右寻找一圈没发现目标,立即通知守在外面的人,外面的人说:“没看见出来。”小尾巴慌忙四处找人。 这种地方很容易把人跟丢,尤其被盯梢对象发现的情况下还想把人盯住就更难了。 鹿青霜从娱乐会所后门走出来,低头捧着手机点按屏幕,似乎在跟谁通信,脸上的笑容异常甜蜜。 鹿家父子闹内乱,让很多人不敢随意站队,有的坚决追随鹿见微,有的忠心鹿钦原,也有的看好鹿青霜,至于鹿纯均,太随性,没人追随,鹿见微便拨了自己心腹给他撑场面。 不是没有动歪心思的人,想趁乱自立门户,最后都被打压至死。时间久了,也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队可以乱站,但门户不能乱立。 鹿见微心腹很多,个个声名在外,在道上有头有脸,眼光很毒,他们清楚鹿家的财势迟早要由鹿钦原接手,身家性命最后也会握在鹿钦原手里,他们也认定鹿钦原的能力,只是鹿见微还活着,还是鹿家的头狼,他们能做的就是听从头狼的命令。 他们午夜时分收到集会的消息,半夜动身,天亮时差不多赶到,坐在那里喝茶,互相寒暄,眼睛不时往楼上看。鹿见微一直没露面,不知道召集他们有什么事。 鹿钦原和程若愚自外大步走进来,携进一股冷风,吹散了融洽的气氛。 鹿钦原环视一圈,问:“淫凤凰在哪里?把他交出来。”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鹿见微一身家常衣服,手上拿着信封,身后跟着几个西装领带打扮的人一起下楼,他看起来很是轻松,语气轻快道:“小霜还在睡,手腕上子弹取出来,医生说他右手废了。” 鹿钦原冷声道:“我不该废了他的手,应该爆了他的头。” 鹿见微下楼,众人纷纷起身嘴里叫着黑爷,鹿见微摆摆手,径直走到鹿钦原跟前将信封交给他:“我用这个换你弟弟一条命。” 鹿钦原看了眼信封没有接,对身后跟进来的手下说:“去把贱人带出来!” “敢!”鹿见微的老伙计们立刻拔枪相向,鹿见微和颜悦色的说:“别激动,把枪收起来,走火伤了人就不好了。”他看向程若愚:“若愚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嗯?不高兴?” “黑叔,鹿青霜在哪儿,请您告诉我。”一想起躺在病床上的白泽程若愚就压不住怒火:“他伤了我哥,在您这儿,您不会不知道。” “我知道,一口烟贱儿受得住。”鹿见微捏在手里的信封交给身后的律师:“念。” 是鹿见微的转让书,所有财产权势都归鹿钦原所有,不等律师念完便被鹿钦原打断了,他上前从律师手里夺过来撕成碎片扬在鹿见微脸上:“没有这封信,所有的一切也将是我的。想用我的东西换淫凤凰的命,可笑!” 鹿钦原忽然动作,电光火石之间,一把锋利雪刃抵在鹿见微脖子动脉上,程若愚掏出枪抵在鹿见微脑袋上:“黑叔,对不住了。去,把人带下来!” 鹿钦原带着鹿见微退到背后安全可靠的地方,让手下把所有人的枪收了,一把将鹿见微摔在沙发上,拿出手帕擦擦手:“鹿见微,知道这么多年我为什么不杀你?我答应过我妈,不杀她喜欢的人,答应了我就不会食言。但你不能拿它当保命符,为所欲为,那样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手下很快将鹿青霜带下来,鹿青霜似乎刚从被窝里提出来,衣衫不整,睡眼迷离,被眼前的阵仗吓着一样,缩着肩膀往后退了一步。 鹿青霜衣衫半掩好比人体□□,引得一些定力差的人直咽口水,视线像胶水一样黏在他身上,鹿青霜厌恶至极,眼睛下意识搜寻鹿见微想寻求他的庇护,却发现鹿见微也正看他,眼睛里有种说不出的情绪,他看不懂。他试探着迈步往前,被人捉着肩膀定在原地。 鹿钦原走过来,二话不说甩手给鹿青霜两巴掌,垫着手帕扭着鹿青霜的下巴往鹿见微那儿看:“你的保护神已经败落,看他没用,想活?求我就给你一条生路。” 鹿钦原那两巴掌看起来甩得随意,却用了十成力道,鹿青霜两边脸颊迅速肿起来,巴掌印清晰印在脸上,左右对称着极富艺术感。 “你杀了我啊。”一张嘴,嘴角流下一道血丝,鹿青霜伸出舌尖舔干净,压着嗓子低低的笑:“现在不杀我,你会后悔。” “不,求我现在杀你,你才会后悔。”鹿钦原打断他的话,轻飘飘将屋里的人扫视一圈,松开钳制鹿青霜的手,走马观花一般走了一趟回来,似乎对这些人质量比较满意,他嘴角噙着丝笑:“对求死之人我比较宽容,像你,生前最爱男人,那让这些人把你干到死,怎样?让你爽到死。”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从来没害过你!”鹿青霜听清他的意思气得发疯,扭动着身体想冲到鹿钦原面前,可惜他这副身躯早被□□和欲色掏空,原本傍身的功夫也成了花拳绣腿,他挣动半天,除了让春色大露外没有一点成效。 鹿钦原十分欣赏鹿青霜这份失控,他笑着说:“原因有很多,最根本的原因是,你投错了胎。” 鹿青霜停止了挣扎,呵呵低声笑起来,转而大笑出声,笑着笑着声音低了下去,断断续续咳嗽似的夹杂着细细的哭腔,随着他笑得颤抖的身体抖得零零碎碎,哀哀戚戚。 他忽然抬起头,认命一般,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笑着说:“随你处置好了。” 投错胎?这是他能选择的吗?让他选择他宁愿投生成木石花草,也不愿当个人活受罪。 “你有什么遗言?”鹿钦原表情严肃:“换个说法,你想拉谁当垫背?” 忽然间鹿青霜敛了笑止了泪,他呆呆的像在消化鹿钦原话里的意思,眼睛不自然的又忍不住看向鹿见微,鹿见微低着头,感受到他的注目抬起头望过来,两人视线一对上,鹿青霜仿佛被烫着一样撇开眼,垂下眼睫缓缓笑了起来,他像一个得到糖果的孩子,笑得开心甜蜜,笑着笑着眼泪不受控制的又落下来。 在鹿青霜又哭又笑时,鹿见微忽然开了口:“我和他做个伴吧,也不用另找地方,这里就很不错,住习惯了。” 这正中了鹿钦原下怀,当即命人都撤出去,换成自己的人把守。 鹿见微的心腹一口一个黑爷叫着不肯离开,鹿见微打量着曾经同生入死的兄弟,锐利的目光柔和下来:“我不想你们跟我一辈子最后死在我认定的继承人手上,回去想想吧,想好了再走,别走错了。” 鹿钦原和程若愚并肩站在门前,目送载着各位老大的车辆陆续离开。 程若愚惋惜道:“就这么放他们离开?里面可不少刺头老顽固,回去准跟你摆场子。” 第48页 鹿钦原哼一声:“他们不摆场子,我怎么收拾他们?” “可怜啊!”程若愚为那些刺头老顽固可以预见的悲惨命运嘆息,迈步走向自己的车子:“我先回去了,鹿青霜那个娼儿你看着处置,别让他好过。” 鹿钦原不置可否,转身回到别墅。鹿青霜和鹿见微面对面坐在沙发上,见他进来,鹿见微问道:“都走了?” 鹿钦原没回答他,走到安放在客厅角落的钢琴旁,掀开盖子,五指灵活的按下串音符,言语随着音调一齐飘出来:“规矩简单点,只要鹿青霜能活着把毒戒了,我就饶了他。” 他站到两人坐的沙发之间,审判者一般认真严肃的宣布:“那么,游戏开局,祝两位玩家游戏愉快。”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又用完了,发的晚了,抱歉。今天元旦,祝大家新年快乐!双更,新的一年好事成双。 第37章 第37章 杀鸡 鹿见微会乖乖束手就擒其实在鹿钦原意料之外,大概他又会有自己一套说辞解释自己为何会无作为,他总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到理由,从来不管别人是死是活。不过也好,打个两败俱伤对他对鹿家都没有任何好处,反倒是鹿见微这番无作为将鹿家的损失降到了最低。 鹿家已经归他所有,下一步就该开始捉虫工作。两年时间,就是用钱砸也能砸出两三个心腹来,何况是挂着鹿姓的两位少爷。 从鹿见微的别墅离开,鹿钦原命人开车去了医院。 白泽已经清醒过来,束秀坐在床边椅子上削苹果,小声跟他说话:“以前哪次打架我不是沖前头,这回就留给我一句话,等消息等消息,等胜利的消息吧。” 白泽视线落在束秀脖子上,食指抬了抬,束秀看看自己:“啊?我怎么了?”借着水果刀反射的影子,看到衣领子遮不住的点点红痕,冰冷的小脸现出一道裂痕,干巴巴的嘀咕:“我说哥看我那眼神怎么那么怪呢。” 削好苹果,束秀吭哧吭哧自己吃起来,鹿钦原悄悄推门进来在他后脑上一拍:“你就这么照顾小白?只管自己吃?” 束秀差点把手里苹果扔出去,跳起来躲到一边,下意识拉了拉衣领:“哥,小白烧坏了喉咙,吃不了。” “那你也不能当他面吃,想吃,出去吃。”束秀答应一声,两步迈出病房。鹿钦原站在床边俯身看白泽:“你想保的人我不会动,以后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要被你吓死了。” 白泽闭闭眼睛,鹿钦原伸手把点滴速度调低:“好好养着,明天我再来看你。” 他来不及坐,说完走出病房,束秀立马迎上来,手上还拿着啃了一半的苹果,鹿钦原思考了一下:“换朱厌回来,你去压压场子,行不行?” “行。”束秀眼中瞬间燃起了斗志。鹿钦原看了眼病房床上的白泽:“朱厌来了以后你再去,小白身边不能没有人。” 照顾白泽的人很多,保姆护工一堆,但没有自己人守着鹿钦原不放心,束秀点头应是。 鹿钦原去了趟办公室,齐岳和宋词还有另几位医生正在商讨白泽的病情,他单独叫齐岳出来问情况,齐岳眉头皱的能夹死只苍蝇:“小白底子太差,药性太重他受不了,药性轻了效果不大。慢慢养吧。” 鹿钦原着急也没用,现在正是忙的时候他不能分心来照顾,连连叮嘱齐岳:“这段时间会很忙,你上点心,我尽量每天来看他一次,有情况及时通知我,别瞒我,记住了?你要敢瞒我……” 齐岳举手发誓打包票:“我要瞒你天打五雷轰!” 老傢伙们归位后就会调兵谴将给他找不自在,为了控制局势,他必须抢在这之前杀只鸡立威。 红灯区歷史久远,百禁不衰,是上泞市最骯脏黑暗的地方。里面隐藏大小势力无数,盘根错节,随便一刀下去送走的可能就是某个大哥,走在路上时忽然冒出一群人把你围住问你偿命。 十三年前他来过一次,没有深入,鹿钦原站在区分红灯区的马路边上。白天里红灯区没什么色彩,和普通商家楼房没什么两样,但色彩都藏在了里面,即使是白天也大放异彩。 鹿钦原站的街道口是红灯区里最繁华的一条街,沿街建筑华丽辉煌,全部都是服务行业,街上人不多,不热闹,也没有音乐,整条街都很安静。 车子停在一家名叫帝访的夜总会门前,保安看到有车辆停下向前迎过来,一看车上下来的人意识到情况不对,朝对讲机里说了几句话,想上来阻止,被人一巴掌挥开,门口换成鹿钦原的人守着。 手下上前打开门,鹿钦原一边打量帝访的装潢一边迈步进去,十几个打手已经摆开架势等着他,鹿钦原脚步不停,大踏步上前抬脚就踹,动作果决狠厉,没得到鹿钦原招唿,手下们围成个战圈旁观,不时把逃跑者踹回去。 没几分钟,十几个打手被鹿钦原全部撂在地上,他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酣畅淋漓的打架了,郁积在心中的闷气消散掉,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起来。 他接过手下递过来的毛巾擦脸擦手,迈开步子继续往帝访里走,里面才是帝访的真面目,还没走近就听到震耳的音乐鼓譟着耳膜,鹿钦原不适的皱眉,手下们见了立即分出几个人去,找到总闸直接把电停掉。 五彩四射的灯光和振聋发聩的音乐一停,在舞池疯狂甩头扭腰的男人女人们瞬间停止动作,怀抱着牛郎公主的客人们停下了阅体无数的淫手,短暂的安静之后不明状况的客人们开始发出抗议,要求找管事的来。 手下们清出一片空间将鹿钦原护在里面,他坐在手下搬来的椅子里翘起二郎腿,脸孔半隐在暗影里,声音带着穿透力响在大厅:“徐百川,在哪里?” 看场子的小头目领着一群小弟上前来,张嘴就吼:“哪个不长眼的闹事儿,徐爷的名……”剩下的话被人一拳送回肚子里,余下的小弟们被震慑在原地,只听阴暗里传出一声嗤笑:“你倒是长了一双好眼,可惜眼神不怎么好。” 屋里光线昏暗,只能分辨出声音的方向,小头目伸着脑袋往鹿钦原这边看,只能看到一点下巴,人虽然坐着却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小头目阅人无数,见过不少大老闆都没鹿钦原这样有气势。 可他吃的就是这口饭,不管来人什么身份有多厉害他都不能退缩,小头目捂着肚子爬起来,向前走了两步:“管你是谁,今天这里归我罩着,就不能让你们坏了规矩!” “规矩我说了算!”鹿钦原认出这个人是徐百川手下头号忠犬,因为特别喜欢狗,家里养着只吉娃娃视若儿女走哪儿带哪儿,所以外人给他起了个诨号,娃娃奴。这人打架不一定最厉害,难得的是一片忠心,鹿钦原花了很多心思想收买他,都没有成功。 “你眼神不是不好,是瞎了。”感觉脚下有团东西蠕动,鹿钦原伸手抓上来抱在怀里,是只挺可爱的吉娃娃,身上穿着小孩衣服,眼睛很大,圆熘熘乌黑乱转,这让他想起家里的来西,比这个可威风多了。 第49页 鹿钦原把吉娃娃递给手下还给娃娃奴,命令道:“站边上看着,看看你认定的老闆当狗是什么样。”娃娃奴刚把吉娃娃抱住便被人推搡着押到了一边。 鹿钦原抬腕看时间,徐百川是不打算要面子了,等待了十秒钟后,鹿钦原仅剩的耐心告罄了:“三秒,徐百川不出来,我捡着这里脑袋贵的砸。” 话音刚落,旁边手下开始报数:“一!二!三!” 和“三”字同时响起的是惊慌敬畏的讨好:“鹿爷鹿爷,手下留情!” 等徐百川走到鹿钦原跟前,脚下被扔过来一具软瘫的身体,看衣着身价不菲,脖子以奇异的姿势扭曲着,双眼大睁眼球突出,显然死的极不瞑目。徐百川吓得腿直哆嗦,哎哟一声跪下来,双手合十拜鹿钦原:“鹿爷,鹿爷,您找我派人传话我去见您,何必您亲自跑一趟,鹿爷,有事您吩咐。” 弱阎王!娃娃奴看着自己效忠的老闆像狗一样趴在鹿钦原脚下,张了张嘴只觉喉咙紧巴巴发不出声音。 “徐百川,你让我等了十三秒?让我等?”鹿钦原翘起的脚尖在空中一点一点:“那就剁你十三个指头,手指脚趾加起来,十三个够了。” 手下立即要拉人下去,徐百川跪爬了几步抱住鹿钦原的脚:“鹿爷,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您饶了我吧!” “吃里扒外!异生二心!我盯你很久了,就是等这个时候拿你做典范,你果然不负我厚望,战绩斐然。”鹿钦原脚上用力把人踹开:“恭喜,任务完成,你可以报到了。” 徐百川懵了半晌,忽然从地上爬起来,一改刚才卑躬屈膝的模样,厉声道:“鹿钦原别太过分,进了我的地盘还耍威风,今儿个我让你有来无回,让你知道徐爷的厉害!兄弟们,抄傢伙!” 刚刚还是观众的公主牛郎们围上来,黑暗中涌出无数个荷枪实弹的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顿时敌我双方人数上产生了巨大悬殊。 鹿钦原依旧安然端坐,单手撑在颊边微微抬高下巴看向徐百川:“我知道徐爷厉害,毕竟在这里经营了数十年,花了一辈子心血。人嘛往高处走没错,可你太贪了。你有了一个帝访,就开始计划着第二个帝访,永远不知满足。贪是人的天性,我不怪你,可你不该有二心。我想饶你,都劝说不了自己。再看看你的兄弟们,你看看他们枪口对准的是谁?” 徐百川闻言一看,原本指着鹿钦原的枪口忽然都转向了他,徐百川抖着手指:“你,你们……”蓦然嘶吼:“娃娃!” “徐爷!”娃娃奴挣扎着想上前来保护徐百川,奈何手脚被人逮着钉子一般钉在原地,挣了半天眼睛都憋红了,急得怒吼:“放手!”却被人押得更牢。 “呵,你也就这个娃娃能用了。我说过,我盯你很久了,比你吃里扒外还久。”鹿钦原似乎对这个谈话失去了兴致,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扫徐百川一眼:“别让徐爷孤单上路,我会过意不去。” 抬脚往来时的路走去,屋里的灯光在他背后豁然亮起,有人注意到地上的尸体,骤然尖叫出声。 第38章 第38章 安遇 徐百川是鹿见微身边的老人,据说是从小弟做起摸爬滚打血里闯出来,是鹿见微很看重的左膀右臂,鹿钦原小时候在家里见过很多次,那时候他喊他徐叔。鹿钦原亲自来本想着给他留条活路,可惜人家不稀罕,他也没办法了。 从帝访出来,看到坐在车头上等着的束秀,鹿钦原说:“余下的你处理,别耽误晚上营业。里面有个娃娃送他去兰苑。” “娃娃?”束秀见他眉眼间掩饰不住的疲色,劝了一句:“哥,您回去休息一下吧,其他地方我代您去。” “明天再说吧。”鹿钦原坐进车里,降下车窗对束秀道:“小心点。” “哎!”束秀高兴的答应一声,几乎是蹦进帝访里。 鹿钦原先后巡视了几个地方,问题都不大,最后去公司,张月集团内部人事上调动很大,明升暗降拿下了几个高管,股东们也闹过,他去的时候刚开完会议,一个个脸上表情丰富多彩,叶醒坐在老闆椅上表情平淡,见了他扯着唇角微微一笑。 徐百川年轻时很会做人,对朋友仗义豪爽,两肋插刀,结交了不少生死兄弟,也很有威名。所以徐百川被料理的消息风一样传遍整个上泞市,顿时让不少人安静下来,本来还作壁上观的人直接打电话表忠心,坚决不会背叛。 不过现在鹿钦原要的不只是忠心,他要改朝换代,彻底的由内到外的清洗,忠心一定能保住命却不一定能保住财富。 回到别墅时晚饭已经开始,束秀回来的早,顺带捎回来一只尾巴成禹,正往他碗里堆菜,闵加两眼惺忪刚睡醒的样子,脸上有点薄怒,娃娃奴满脸不甘的抱着吉娃娃坐在桌子那头,俨然拒绝同流合污。 沙棠揉揉发胀的眼球,正正鼻樑上的金丝框眼镜:“你们谁见小七了,从昨天出去就没回来。” 他这话让成禹有点着急:“昨天就没回来?” 惹得大家都看他,束秀有点醋醋的说:“走了就别回来。” 闵加半闭着眼不负责任的乱猜测:“逃了吧。” 鹿钦原正好进来听到这句话,接了一句:“我同意他走的。”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一抬头正对上娃娃奴,道:“娃娃,这么见外?”夹着菜往旁边送半道硬生生拐回自己碗里,心内苦笑,习惯真可怕! “别叫我娃娃,我有名字。安遇。”安遇强调道:“叫我安遇!” “安遇你多大了?”安遇剃着平头,浓眉大眼高鼻樑,不精緻也不漂亮,但他的唇似含珠红润如樱,与平平五官形成鲜明对比,竟然也不显得突兀,倒像是这张脸的点睛之笔。 “查户口?”安遇口气很差,能好就怪了,他看向束秀,明明长了张讨人喜的娃娃脸,那处罚人的手段令人瞠目,他眼见着自己老闆被人砸断双腿拖着带走,地上血迹拖延一路。这小怪物走到他面前就评价了一个字:“丑。”就被人绑着架着塞进车里到了这里。 看看在坐的几位,小怪物也没说错,他的确算是丑的,安遇从来不在乎长相,但也对那一字评价耿耿于怀,长的丑怎么了,关你屁事! “二十五,比小白还小一岁。跟徐百川多久了?”晚餐是其他佣人做的,被沙棠养叼了嘴吃哪个菜都觉得无味,只有一道糖醋花生米做的入味,鹿钦原一个个吃着玩。 安遇摸着吉娃娃的脑袋,稍一思索:“再过一个月就整三年了。” “哦,记得这么清楚。”鹿钦原放下筷子,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问沙棠:“会养狗吗?” “不会。”沙棠食指伸到眼镜底下按了按仍旧发胀的眼球,支着脑袋看向安遇:“你会养狗?”要不然他想不到鹿钦原把这小子绑来干什么用。 第50页 安遇板着脸说:“会。” “那以后来西归你照顾了。”沙棠卸下一担重任,顿时轻松不少,脸上带了点笑意。 安遇仍旧板着脸,眼底隐隐有怒气,他问:“来西是谁?” “一只可爱的小藏獒。”束秀忍不住想要看安遇脸上的表情,说完巴巴的盯着他看。 安遇果然变了脸,把吉娃娃往桌子上一放,指着桌对面的鹿钦原说:“大球,去,把那个人咬死!” 穿着小衣小裤的吉娃娃迈着小碎步从餐具缝隙之间穿过去,朝鹿钦原叫了两声,鹿钦原把手送上去,吉娃娃低头咬住然后松开舔了舔,身后的尾巴讨好的甩啊甩,鹿钦原摸着吉娃娃的头笑:“乖娃娃。” 安遇错愕的瞪着眼睛,嘴巴里能飞进一只苍蝇,指着吉娃娃怒道:“跟你主人一个德行,见色忘本!” 束秀今天心情格外好,话也跟着多起来,他安慰安遇:“别跟宠物计较,来西是只藏獒,养熟了谁都叫不走,让咬谁咬谁。” 安遇不下这个台阶,指着吉娃娃命令:“回来!” 吉娃娃便穿过道道佳肴回到安遇身边,被安遇一把摁在腿上,气唿唿的撸了几把毛,把吉娃娃揉的直哼哼。 吉娃娃美味佳肴丛中过,留下几根狗毛沾在碗边,闵加伸着筷子顿在半空,最终把筷子一放,□□道:“好睏!好饿!”推开面前碗碟趴在桌上便睡,眼睛启开一条缝看沙棠,见他坐着没动,虚弱的加个称唿:“甜甜!” 沙棠几乎从凳子上跳起来,指着安遇说:“来给我帮忙!第一天就给我惹事。” “不去!”安遇脾气大得很,把头一扭,抱着吉娃娃上楼,随便踹开一间房睡了进去。 听着传来的关门声,束秀猜出安遇进了哪间房,他有些不安的看向鹿钦原:“哥,他进了原先小七睡过的房间。” 鹿钦原不在意道:“那不是小七的房间,他愿意住就让他住。” 沙棠只能一人独自奋战,给每人下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热乎乎喝下去便各自回房休息,养精蓄锐以备明天之战。 那间客房毗邻鹿钦原的卧室,以前一直空着没人住,突然住进去一个人,鹿钦原莫名的满足,满足之余又觉得可笑。他实在太累了,一闭上眼睛便进入睡眠,一晚无梦到天亮。 走出房间时,隔壁的房门突然打开,安遇抱着吉娃娃走出来,眼底留存着未能敛尽的恐慌之色,与鹿钦原视线一对略显狼狈的转开眼,下意识咳嗽两声想说点什么作为掩饰,最终没说出一个字,两人尴尬相对默然无语了一会儿,安遇先受不住退后一步让路给鹿钦原。 鹿钦原经过时突然笑着说了一句:“乖娃娃。”安遇抱着吉娃娃的手勐的收紧,像是有只手忽然抓了心脏一把,原本的伤口崩裂炸开,鲜血淋淋填满整个胸腔。 程若愚披着浴袍坐在餐桌前用餐,发梢还在滴水,他要赶去医院,一早宋词打电话来说白泽昨天晚上发低烧,现在情况虽然已经好转,但还是说让他尽早过去。 早餐是佣人赶时间做的,烤面包煎培根外加一枚煮鸡蛋一杯牛奶,受白泽影响程若愚对鸡蛋有种特别的情愫,但他并不喜欢吃鸡蛋,尤其是蛋黄吃起来特别噎人,他每次吃都要灌下半杯牛奶。 鹿钦原洗漱完先去了一趟书房,沙棠半夜爬起来工作,一天两夜时间熬出两个程度可观的黑眼圈,顶着两个熊猫眼朝他哀嚎:“鹿爷,要不你叫盛霏或者以唯来顶我班吧,我想睡觉。” “不行,他们有自己的工作。”鹿钦原无情拒绝,拿起桌上一沓资料随手翻了几页,道:“家里有个现成的天才不用,非要求外面的远水,不累你累谁。” 沙棠摇摇有点煳的脑袋:“闵加,闵先生,闵大黑客,我请不动他。” “那就只好累死你了。”鹿钦原从资料里抽出两三张拍沙棠面前桌子上,手指依次点了其中几个内容,说:“这几个地方注意一下,找人盯着。”拍拍沙棠的肩膀:“我早给你备下棺材了,不会让你无处安眠。呵呵,下来吃早饭,别没累死先饿死了。” 从书房里出来在走廊里遇上程若愚,他叫住程若愚:“小白有事?” “还不清楚,宋伯让我过去。”程若愚心里焦急边说着已经下了楼,鹿钦原拿出手机边拨号边往下走,接通后先问一声:“昨晚睡得好吗?” “啊?很好啊。”齐岳后知后觉的说:“小白也很好,你不用担心。”嘴上这么说心思忍不住活泛起来,鹿钦原不会平白无故问他睡觉好不好,肯定有事,跟自己有关,那是什么事儿?跟小白有关?发低烧那事儿? 鹿钦原走进饭厅,夹片培根放面包上,然后捏片面包盖上,简单的三明治新鲜出炉,他拿起来咬一口放下,取了纸笔刷刷写下几行字贴在餐桌最显眼的地方,对着电话那头绞尽脑汁反思自己所作所为的齐岳说:“我和若愚一会儿过去,见面再说。” 鹿钦原啪挂掉电话,拿着没吃完的面包几步追着出来,打开车门坐在了后排。 程若愚没有立即发动车子,手放在方向盘上,目光平平的看着前方:“小七真走了?”目光一歪通过后视镜观察鹿钦原的神色。 鹿钦原表情不变,把最后一口面包塞嘴里吃掉,才说:“他求我,我同意了。” 程若愚低声哼笑出来,发动车子开往医院。 他求你,你就同意?你不是心软的人吶!爱恨情仇啊,一旦动心,就是圣人也不能自已,何况凡人。 第39章 第39章 出院 两人先去办公室,齐岳咬着笔桿子愁眉苦脸,宋词戴着老花镜眯着眼看病歷,鹿钦原快速敲了下门和程若愚先后走进来,什么话都不讲,直接坐在旁边椅子上,齐岳咬着笔桿转过头:“鹿哥,小白没事,比昨天好多了。” 宋词这时放下手里的病歷,摘下老花镜道:“嗯,目前看情况是不错,只是这孩子心事重对病情没好处,得有人多开导他。” 白泽被从母亲腹中剖出那一刻开始,註定他背负的要比一般生命沉重。 宋词道:“白少爷病情稳定了,以前他常吃的几道药膳可以继续吃,平时也就算了,但现在要注意忌口,免得与药性相剋,坏了药效。” 鹿钦原说:“我让沙棠煮了送来。” 宋词嗯了声,没话了。 齐岳仍旧一副哭脸相,鹿钦原看了不爽,问:“你就挂着这张脸去见小白?” 齐岳摇头,程若愚也稀奇的紧,他问:“那你怎么了,你这样容易影响我哥的情绪,能不能有点职业素养?” 齐岳朝门口看了眼,有苦难言。 “算了,我先去看看我哥。”程若愚和齐岳不是很熟,要不是看在他是白泽医生的份上,就沖他摆出这张苦相脸就饶不了他。 鹿钦原也跟着起身,两人走了没两步被人给拦住了,齐岳顶着门欲哭无泪,在鹿钦原和程若愚的注视下不禁捂住了脸。 第51页 “有事快说!”鹿钦原暴脾气上来,踹了齐岳两脚,齐岳死顶着门不让两人走,憋了半天说:“再坐会儿,再坐会儿,咱们还没说几句话呢。” 鹿钦原眯了眯眼,威胁道:“让开,不然踹死你。” 齐岳麻熘的让门,看着两人的背影苦兮兮的问:“宋先生,您就不能多说几句话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知道吗!” 宋词头也不抬道:“口渴。” 齐岳几乎要给宋词跪了。 今早齐岳早来了一步,见宋词桌子上放着几个水灵灵的嫩果子,拿起来就吃了一个,正被倒水回来的宋词看见,眼中精光一闪,身轻如燕飞过来一巴掌就把齐岳拍桌上,险些把他吃进去的果子一併拍出来。 一边拍宋词一边痛心疾首的吼:“我的果子呀,我都没捨得吃呀,小兔崽子,敢吃我的果子,我的果子呀!” 这还不算完,宋词看过白泽后跟他说:“嘿,小子,白少爷说找你帮忙,我替你应下了,省得你再跑腿。” 齐岳觉得不妙,眼皮不禁跳起来,他问:“宋先生,小白找我帮什么忙?” 宋词说:“白少爷说想见他一个弟弟,叫鹿青霜的,想让你把人叫来,我帮你应了,人现在应该在路上了。” “不对呀,鹿青霜不让鹿哥给囚禁起来了吗?”齐岳垂死挣扎,宋词一语破灭他的幻想:“白少爷的话百无禁忌,就算鹿少爷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 是啊,不会怎么样,可是知情不说的他就会怎么样了,这老头,也太小心眼了。 齐岳拖拉了半天才到病房门口,从门外往里张望,一看,咦!再看,咦咦! 他推门进去,病房里鹿青霜坐在床沿上正在低头摺纸鹤,鹿钦原坐在椅子上玩魔方,白泽手里拿着九连环在解,两人不时闲聊几句,程若愚则靠着窗台听两人说话,床头花瓶里插着一捧开得正艷的蜀葵,花盘硕大阖丽,为病房增了些许色彩。 听到开门声,四个人同时看过来,就见白泽满脸喜意,鹿青霜目光冷淡,程若愚一脸幸灾乐祸,鹿钦原面无表情。 齐岳讪讪的笑,拿出听诊器给白泽做了例行检查,便找了个小旮旯待着了。 鹿青霜叠好了一只纸鹤拿给白泽看,白泽放在掌心看了看,说:“叠的越来越好了。” 床头有一个纸盒子,里面已经有十数只纸鹤,怪模怪样的,有的没嘴有的缺尾有的折翅,依稀有那么两个像样的也不怎么周正。 白泽把纸鹤放到盒子里,问:“看着怎么瘦了,没好好吃饭?” 鹿青霜另拿张纸叠起来,随口道:“我戒毒呢,吃不下饭。” 白泽道:“哦。”一会儿又说:“到我出院,午饭你来陪我吃吧。”他看着鹿钦原问一句:“行吗?”鹿钦原点头应下。 生病的人才是老大,就算鹿钦原也要相让,虽然他极不贊同让鹿青霜陪白泽吃午饭,但是白泽高兴他反对也无效。 临走前自然捉着齐岳一顿批,批的齐岳怀疑人生,齐岳自己还万分委屈,鹿钦原道:“你有什么可委屈,鹿青霜要来,我一点都不知道。”他一看见鹿青霜坐在白泽床前头皮就发炸,要不是成禹眼疾手快拦住他,他差点直接一脚把鹿青霜给踹死。 齐岳低头不说话,总不能说被宋词给坑了,说了还不如不说,更丢人。 鹿钦原见他不说话又踹了他两脚,道:“哑巴了,鹿青霜来了你也在屋里陪着,小白再出一丁点儿事,扒了你的皮。” 当天沙棠多了项任务,煮药膳,还必须是他亲自送到医院才行,沙棠一口老血喷出去三步远,干脆杀了他算了。 于是沙棠开启美食诱惑,卖身一个月求得闵加施以援手,伺候完这边大爷伺候那边大爷,自己成了两边跑的苦力,几天下来腿都跑细了。 这天沙棠做好药膳装在保温桶里,准备着出门,安遇优哉游哉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吉娃娃和来西。几天下来安遇和来西已经熟悉,虽然还没认主但已经肯吃安遇给的食物了,所以安遇这几天非常高兴,每天都要占用厨房研究如何熬出更有营养的狗煳煳。 沙棠都想要在心中骂了,他这累死累活,这小子倒悠闲,把保温桶往安遇怀里一塞,压着被压榨的心酸,堆起一张笑脸说:“安遇啊,今天你去送,十二点之前一定要送到。” 安遇低头看看怀里的保温桶,塞回沙棠手里:“不去。有事。” 避开沙棠进了厨房,准备熬一锅色香味俱佳的狗煳煳来犒劳犒劳来西,长大了也一定要听话,指谁咬谁。 沙棠到了医院,齐岳早就等在老地方,齐岳道:“打完针下午就回去了,一会儿来接啊。”提着保温桶转身进了医院。 沙棠撞墙的心都有了,这是玩他呢吧。 这几天鹿青霜每天中午准时饭点报导,齐岳硬是厚着脸皮留在了病房,生怕小白一个疏忽丢了自己一身皮。 但是今天中午,齐岳刚把保温桶提进去还没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内容,白泽就毫不客气的赶人了,他说:“齐岳今天你外面吃吧,我和小霜有话说。” 齐岳脸皮再厚也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赖下去了,白泽说的都是客气的,换成鹿钦原只有一个字:滚。 也不敢走远了,齐岳叫了外卖,坐在外面椅子上吃。 白泽和鹿青霜面对面坐着,白泽盛了碗茯苓大枣杏仁粥给鹿青霜,鹿青霜气色比先前好多了,虽然还是瘦,但没有瘦的那么可怕了。 鹿青霜接过粥便吃,默然不语。他知道今天以后,可能他们没有再同桌吃饭的机会了。即使白泽愿意,鹿钦原会拦着,甚至鹿见微也会反对。在他们眼里,他鹿青霜就是一颗□□,会随时毒死他们在意的人。 白泽剥了个鸡蛋顺着碗边滚进鹿青霜粥里,鹿青霜抬起头,语气淡淡的说:“我不喜欢吃鸡蛋。” “我送你的,吃吧。”白泽却不理会,低头继续剥第二个鸡蛋,他说:“为了你,我也该好好活着,如果我死了你也不好过吧。” 鹿青霜拨弄着碗里的鸡蛋不说话,白泽又说:“我都这么努力了,你也该努力才是。别吸了,我知道鹿爷给你戒毒的方法痛苦,但绝不会要了你的命,挨过来就过来了。” 挨不过来就要了他的命。鹿青霜默默在心里辩解,嘴上却说:“知道了。” 鹿青霜心里五味杂陈,在白泽唿吸不畅像是就此一命呜唿的时候,他是真的害怕了,希望他死又希望他能好好活着,他自己也不懂,自己到底希望怎样。 吃完饭,鹿青霜把保温桶刷出来放在床头柜子上,他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衣穿上,说:“我走了。”刚转过身眼泪不知不觉就淌下来,他听到身后有一个极轻的声音应:“嗯。”鹿青霜一抹眼睛夺路而逃。 守在外面的齐岳被吓了一跳,以为白泽出了事,立刻窜进病房,就见白泽半靠着,目光平静的看着他。齐岳松了口气,拍拍心口道:“吓死了,鹿青霜怎么回事儿?要被他吓出心脏病来了。” 第52页 白泽抿着嘴微微笑道:“没事儿。” 齐岳便也不多问什么,拖了个椅子坐着,眼巴巴望着葫芦里的药水一点一点往下滴。 药水还没滴完,程若愚提着一篮橘子走进来,束秀提着几个购物袋跟在后面,放下东西便围在床前问东问西,白泽本来蔫蔫的,也来了精神。 没多大功夫,外面传来鹿钦原的声音,声音还未消鹿钦原已经走到了门前,但因电话没打完又收回脚退了出去,朱厌正好挤进来,左看右看把坐在椅子上的束秀提熘到程若愚那边,自己一屁股坐下,先仔仔细细打量白泽的脸色,见他精神也好脸色也好,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白泽也笑,嗔他:“傻样!” 鹿钦原还没打完电话,弥盛霏也来了,停了会儿又见门边慢慢蹭进来一个人,正是被鹿钦原吓住的方以唯,还没完全蹭进来就被鹿钦原一脚踹了进来,方以唯捂着屁股噤若寒蝉,找了个不碍事不大显眼的地方缩着了。 等了没多长时间,白泽起了针,换了衣服,拿行李的拿行李,开路的开路,扶人的扶人,浩浩荡荡出了医院,在门口坐上车直接奔回兰苑。 出门前鹿钦原就吩咐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家里现在正忙的鸡飞狗跳到了收尾,那里喇叭响起来时这里刚好收拾完。 沙棠抹着脑门的汗迎出去,闵加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安遇抱着吉娃娃停步在廊檐下。 第40章 第40章 夜谈 白泽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堆人走了进来,一眼看到站在廊檐下的安遇,脚步微微一顿,鹿钦原也看到了,就向安遇招手让他过来,谁知安遇理都不理扭头进了屋。 这个人不是那个他招招手就乖乖过来的人,可是鹿钦原似乎习惯了那种无条件的顺从,他有些怅然。 白泽问:“那是谁?” 鹿钦原道:“安遇。” 走进屋里坐下,白泽又问:“小七呢?” 瞬间陷入了一阵沉默,鹿钦原道:“小七走了。” 白泽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反而看着沙棠说:“甜甜,这回就靠你了。” 沙棠脸上的表情瞬间扭曲的不成样子。 安遇抱着狗站在二楼上往下看,吉娃娃看到鹿钦原叫了两声,众人一齐往楼上看就只看到一道背影,接着是一声摔门声。 众人面面相觑。 出院是喜事却不同于红白喜事,病人需要静养,大家逗留了一会儿便各忙各的去了。 鹿钦原这几天也累得很便留下在家休息。沙棠不知道去了哪里,鹿钦原想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进行心理斗争去了罢。 到了饭点,沙棠自动出现,饭后又消失不见了。 鹿钦原头疼不已:“你说你逗他干什么。” 白泽听见了也不答话。 鹿钦原在卧室前驻足,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光景。推开门,就见沙棠穿着浴袍坐在床沿上,头髮还湿漉漉的往下滴水,听到开门声勐地抬起头,眼底害怕里带着点决然赴死的凛然。 鹿钦原在离床五步远的地方就停住了,他揉着眉心无奈道:“沙棠,我记得你是直男,你不介意?” “介意啊。可我有什么办法,小白都说了,我也答应过的。”沙棠也觉得难办。 鹿钦原走到床边坐下,沙棠立刻往旁边挪了挪,鹿钦原感到无力:“小白说的是圣旨,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沙棠只是重复:“答应了就是答应了,怎么能反悔……” 鹿钦原哼笑一声:“好,今天我心情不好,我成全你。” 伸手抓住沙棠一只胳膊扯向自己,沙棠起初惊叫了一声,反应过来便全忍了下来,整个身体僵硬如根木头,鹿钦原不管那个,摘了他眼镜扔到一边,抓着他两个手腕压到头顶,一手顺着敞开的浴袍摸上他的胸膛,寻着一点凸起轻轻揉捏了两下,便听到一丝无可忍耐的哭腔从唇齿间漏出来,鹿钦原停了手去看沙棠。 沙棠双眼紧闭,咬紧嘴唇,一副受尽屈辱又大义凛然的模样,鹿钦原看着又可气又可笑,知道他不会乱动,便松开握着他手腕的手,轻轻挑开了浴袍,浴袍下面是肌肉紧实的胸膛,一起一伏剧烈颤动。 鹿钦原的手在上面轻轻抚摸,稍一移动哭腔就大一分,鹿钦原一面欣赏沙棠脸上的表情,手渐渐往下移去,手指刚挑到他内裤的边缘,沙棠受不了的大叫出来:“哥!哥哥!” 沙棠拿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委委屈屈哭起来。 鹿钦原收回手,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听他哭,等他哭的差不多了,问他:“你答应小白的,现在又反悔?” 沙棠边哭边说:“我是直男,纯直男。”一只手伸出去摸眼镜。 鹿钦原伸手把眼镜拿到手里把玩,带点凉薄意味的说:“我提醒过你,你说没办法,答应了就是答应了。” 沙棠被堵的没话说,一个劲拿手擦眼睛,一只手还不遗余力的摸眼镜,他天生弱视,没有眼镜视线里一团雾茫茫的影。 鹿钦原道:“沙棠,这是最后一次。若你下次再上我的床,我一定办了你。” 沙棠一听立即坐起来,拢紧浴袍,向鹿钦原伸手:“哥,眼镜。” 瞬间雨过天晴,眼角垂着泪脸上还带着笑,鹿钦原撑开眼镜扣在他眼睛上,警告道:“不是跟你开玩笑,下次可就不这么好说话了。” 沙棠抽抽鼻子:“绝对不会有下次了。”颠颠的走了。 鹿钦原不由好笑,想着是不是该把沙棠放出去歷练歷练。 鹿钦原小的时候家里给定了一门娃娃亲,原本相安无事,只是闵初那件事儿闹得有点厉害,姑娘原先在国外没得到消息,转年过了春一回来便找上门来,要他给个解释。 鹿钦原说:“解释?就像你知道的,我喜欢男人。” 那姑娘也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听了他的解释默了会儿,拿出手机打了电话,不一会儿他们包间里出现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小小年纪鼻樑上便架了一副金丝框眼镜,那姑娘拽着小男孩问他:“你看我弟长得怎么样?” 鹿钦原不明所以,看小男孩长得也的确挺清秀,便点点头:“还好。” 那姑娘又问:“给你当媳妇够格不?” 鹿钦原直接拒绝:“不够。” 姑娘也认真考虑,点着头说:“是,年纪小了点,再长个三年五载就好了,现在培养也晚不了,要抓男人的心就得抓男人的胃,甜甜,以后你就当厨师,保准把男人的胃抓的牢牢的。” 鹿钦原没把这事儿当真,谁知道过了三年姑娘真跟人跑了,还是跟自己的同学方以然跑了,跑就跑吧还把方以然给拐到了国外,鹿钦原正生气的时候,沙棠自己送上门来。 沙棠已经长成了小少年,小先生似的双手规规矩矩叠放在身前,见了鹿钦原就问:“你好,你是鹿钦原吗?” 鹿钦原冷冷看着他:“找我有事?” 第53页 “我姐叫我来找你的,说好多年前说好的。”沙棠把他姐姐写的一个条子给鹿钦原看,那条子应该写了很长时间了,皱皱巴巴,字勉强还能认出来,很简短,就四个字:还你媳妇。 鹿钦原摸摸沙棠的头,竟生生被这个奇葩姐姐逼出一股同情,他问:“你姐还说什么了?” 沙棠一边回忆一边说:“我姐说,让我跟着你,嗯,肥水不流外人田。” 鹿钦原当时还真想把沙棠变成自己的田,恰巧被白泽撞上了,白泽说:“他年纪小,还什么都不懂,别毁了人家。”又跟沙棠打了约定:“这次我给你拦下来,如果哪天需要你上,不能反悔。” 沙棠答应:“好。” 谁知沙棠根正苗红一直男,鹿钦原也只是一时意气,到后来就干脆把人留在身边给他做饭,后几年沙棠知道年少时做下了如何荒唐的约定,纠结了一段时间,时间长了慢慢也就释然了。只是万万没想到白泽还记得那个约定,沙棠还真愿意履行那个约定。 原本就没什么睡意,被沙棠一闹腾彻底精神了,鹿钦原捧了本书在手里,半天没看进去一个字,一个念头忽然十分强烈的冒出来,强烈的让他心惊,鹿钦原放下手里的书,安抚了下脱轨跳动的心口,走出卧室。 厨房微弱的灯光在夜晚里显出几分静谧,鹿钦原脚踩厚厚地毯无声靠近,在看清那个人影后笑了一声:“娃娃。” “啊!”安遇被吓得惊叫出来,他一手抱着吉娃娃一手端着水杯,但水杯里的水已被洒出去大半,几乎全浇在他身上,看清来人,安遇忍不住怒道:“干嘛!半夜扮鬼吓人啊!还有,别叫我娃娃!”怀里的吉娃娃被他勒的哼哼两声,蹬了蹬四条小腿,他也不管转身继续倒水,水流声在空寂的夜里流淌,十分清晰。 鹿钦原越过他去了饭厅,在酒柜里随手拿了瓶红酒并两只高脚杯在桌边坐下,等安遇抱着吉娃娃经过时叫住他:“娃娃,来喝杯酒。” “别叫我娃娃!”话语几乎是从牙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磨出来的,安遇似乎还惊魂未定,脸色铁青,一只手近乎施虐的在吉娃娃身上揉,揉得吉娃娃哀叫连连。 鹿钦原倒了红酒递给他,和他酒杯轻轻一碰,浅浅抿了一口,视线落在吉娃娃身上。这只吉娃娃也不知是福是祸,要说安遇待它好,是极好,要说不好,心情不顺总要虐两把,总是不离身边半步,看似十分重视又好像没想像中那么在意,当真让人好奇。 虽然好奇,鹿钦原也不问,只不停喝酒,看安遇酒杯空了赶紧给满上,安遇嗤笑一声:“想把我灌醉?告诉你,我千杯不醉!”说完一口把杯中酒喝净,往桌上重重一放:“满上!”听着已有点醉音了。 鹿钦原给他倒了薄薄一层,安遇不满的瞪他:“小气!”一把夺过酒瓶唿噜唿噜倒了满满一杯,安遇放低身子视线与酒杯齐平,看着还有点不满,小心的再加点直到酒杯满的要溢出来才放下手中酒瓶,端起酒杯朝鹿钦原示意一下,仰头一口气闷了,喝完还十分豪爽的倒空酒杯给鹿钦原看,扬了扬眉毛。 鹿钦原抬了抬酒杯,慢条斯理的品手中的红酒,不等他开口问什么,安遇已经在碎碎念了,他的碎碎念与别人不同,口齿清晰,条理清楚,眼神清明,面色如常,若不是早先知道这人喝多了红酒半点看不出醉意。 “爱个人还不如爱条狗,狗都比人忠心。”这是开场白,安遇微微嘆气,语气不是很悲伤,大多是无奈,他说:“我们是青梅竹马,互相喜欢,这算是很难得了。我没有强迫他,也没要求他什么,也不提无理要求,我们就像老夫老妻,我以为我们也会像老夫老妻一样白头到老。可能是在情路上太顺,来的太容易,他渐渐不满足平淡的生活,他开始撒谎,开始追求刺激。”安遇放在吉娃娃身上的手顿了顿,声音忽然变得轻了起来:“我们相识二十二周年纪念日那天,我准备给他一个惊喜,结果他给我来了个大惊喜。” 第41章 第41章 诚意 “其实也算不上特别惊喜。”安遇轻轻笑了下,说:“我去的时候他正和一个女孩滚床单,说真的,我感觉不到生气,好像我早就知道他会这样做。我拿出手机把他们做(茄子)爱的场面拍下来,在他们做完爱彼此抱着享受余韵时,我敲门走进去,请他们看了一遍他们自己主演的av,你不知道他当时脸上的表情,说实话,让我很难过。后来他告诉我,他想结婚,生孩子。我从来没强求过他,也不忍心剥夺他为人父的权利就答应了,然后我把他们的av卖了一笔钱,买了这只吉娃娃,就当是以前的感情都用在狗身上了。” “后来吧我又想了想,这样做是不是绝了点,”安遇好像又把这个问题认真考虑了一遍,最后他摇摇头说:“我觉得还好啊,比不上他,找一群黑道小混子要打死我。打娘胎里我们就认识,二十二年的感情还是比不过一个生殖器。孩子就那么重要?靠孩子才能维持的感情值得吗?” 鹿钦原听的无比认真,在安遇提出问题后积极发表自己的意见:“不值得。” “就是。”安遇却很茫然:“可是他婚后很幸福,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比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幸福多了。他过的好我也替他高兴,可惜他过的好不好已经跟我没有半分关系了。” “那只是你看到的而已。”鹿钦原觉得喝的差不多了,再喝自己也要醉了,便去扶安遇:“走吧,送你回房。” 安遇此时头脑很清醒,只是他控制不住自己要笑,被鹿钦原扶着送回房间躺在床上时他还是咧着嘴,不知道真笑假笑。那时候虽然喜欢那个人,但安遇从不敢越雷池半步,安遇想这样就好了,可以看到他,他也对自己好,这样就很满足了。 在快睡醒时安遇有一段时间身体不能动,但意识很清楚,那天他喝醉酒,天快亮时才回来,看到安遇躺在床上便压了上来,安遇听着那人的喘息声和自己的心跳声混在一起即惊慌又期待。 然而并不美好,一个醉鬼一个挺尸,只是单方面强(茄子)暴而已。安遇受了伤,留了阴影,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接受他的触碰,后来还是那个人陪着安遇一起克服。 他们分开后,家里人知道安遇喜欢男人的事情,看他还能娶妻生子,以为安遇也能,父母每天逼着安遇相亲,安遇就告诉父母:“我现在跟着一个黑社会老大,他不准我结婚,不然就要杀了全家。”父母几乎一夜白头,不过从此妥协了让安遇结婚的念头,只是从那时起安遇就很少回家了,这几年也不知父母过的怎样。 安遇闭着眼睛感受周围的动静,很安静,但他能感觉得到天已经亮了,初时那种惊慌过去剩下的便是等待,等身体渐渐能动了,安遇缓慢的坐起来,揉了揉额头,然后抱住了脑袋。 安遇有种想吊死在房里的冲动,他现在还能清晰的记得昨晚上说的每一句话,以及鹿钦原勾着唇角的每一丝看好戏的笑容。 第54页 好像故意和他作对,房门被人敲响,鹿钦原的声音传进来,每一个字在安遇听来都带着极度的恶意:“昨晚的故事很好听,让我印象深刻,多谢。不过有一点不好,他叫什么名字,下次讲清楚点。” 安遇觉得自己的脸丢尽了,听到鹿钦原的要求,他不禁想,名字?似乎记不大清了,就叫狗吧。 任谁都看得出来,鹿钦原今天心情不错,白泽下意识看向沙棠,沙棠尴尬的连连摆手,白泽一笑低头喝汤,喝了一口微微皱起了眉头,有股中药味,虽然很淡,但是很讨厌。 自然别人的也不能免俗,束秀吃饭的心情便坏掉大半,但是不敢逃,逃了也会被捉回来,束秀迅速将人挨个打量一遍,问道:“咦,娃娃呢?他不下来吃饭,要不我去叫他。” 鹿钦原笑了一下,说:“不用,饿了自己就下来了,又不是小孩。” 话说完,所有人都抬头看向他,好像鹿钦原说了句什么奇怪话,鹿钦原抬眼皮瞅他们一眼,低头喝汤,再抬头见人还是盯着他不放,便问:“我说的不对?” 闵加咬着勺子目不转睛,像是要把鹿钦原脸上盯出个洞,齐岳眉头微锁,似有所想,食指点着桌面道:“鹿哥,大大的不对呀!” 鹿钦原嫌弃道:“你怎么还在这儿?蹭吃蹭喝上瘾?”不知道怎么脾气又来了,开始挑刺道:“朱厌呢,小白在这儿呢,他往哪儿跑?” 白泽接口道:“莫遒被他老相好抓了,我让朱厌过去处理。” 鹿钦原喝汤的动作一顿,问:“我记得莫遒身边有个挺厉害的小跟班,叫蓝瑟。” 束秀还不是很明白鹿钦原问这个干嘛,他点头:“是有这么个人,算是莫遒的徒弟。” 鹿钦原道:“莫遒的班蓝瑟替了,让朱厌回来,莫遒是让他老相好逮了,又不是死对头,他去干什么。” “这……,哥!”束秀吃了一惊,这是放弃莫遒了? 鹿钦原没回答,只是对束秀说:“一会儿叶醒要来,也该清清你们之间的帐了。” 临近中午,叶醒还未登门,束秀已等的不耐烦,追着来西玩了会儿,安遇在厨房里熬狗煳煳束秀就在一边打下手,中间程若愚来了个电话,束秀急吼吼要走,被鹿钦原给拦下来,锐利的目光直逼进束秀的眼睛,他问:“束秀,你到底怕什么?我这个当哥哥的不值得你信任吗?以前我这个哥哥当的就这么失败?” 束秀的心情很复杂,他是信鹿钦原,但他不信自己。 正当两人对峙时,叶醒姗姗来迟,一瞧两人这架势便很有自知之明的说:“我来迟了吧,秀秀等不及了?抱歉,处理事情晚了点儿。” 鹿钦原哼了声,说:“还不迟,天黑前来就不迟。” 束秀闷不吭声坐下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苦主不说话,叶醒这个害人的不得已开口,他说:“你代鹿先生去上水市的时候,随手接了上渝席家一个小架,你打的那个人姓花,叫花辰,他是我的学生也是我弟弟。花花这个人,脾气大,爱打个架惹点事儿,心地其实很好。那次上渝席家也是想借你的手除了花花,可惜你饶了花花一命,我想知道,你为什么饶了花花呢?” “脸,我喜欢他那张脸。”花辰那张皮相是束秀梦寐以求的长相,他们属于同类,花辰成长了,但他没有,他至今都记得那张英俊的脸上,一双漆黑清澈的眼眸,满目倔强不肯服输。 似乎那面容就在眼前,叶醒低笑一声,道:“既然饶了,为什么不饶的彻底,干嘛踢伤他的腰呢?咱们认识不是一天两天,我什么脾气秀秀你也该清楚,那一刀算是轻的了吧?嗯?” 束秀忍不住握紧了双手,叶醒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直接杀之,一点情面不留,给他留一命是看在鹿钦原的面子上,的确应该算是轻的了。可那是对叶醒来说,对束秀来说,轻吗?一点都不轻。 在静的可怕的时候,鹿钦原忽然出声道:“怎么才算是个轻?” 叶醒呵呵笑了声,他问:“有人告诉你,小七的手腕被人给掰折了,鹿先生,您会怎么做?” 鹿钦原没说话,眼神有一瞬变得十分阴狠,叶醒十分随意的翻过掌心,摊了摊手:“这就是了。不伤你人不疼你心,伤着了才知道疼。”顿了顿又道:“不过,我总不能让鹿先生这个当哥哥的难做,鹿先生想怎么罚我,我都接受。” 鹿钦原道:“这么说来是束秀理亏,但有句老话说的,不知者不罪,当时束秀不知道那个花辰是你弟弟,伤了他无可厚非,可你知道束秀是我弟弟,却还是伤了他,这个说不过去吧。” 叶醒道:“鹿先生,秀秀还活着。” 鹿钦原眼神一冷:“那改天我让人给花辰一刀,只要他还活着,那也说的过去。” 叶醒声音也冷下来:“这样算下去,干脆把他们俩都杀了算了。” 鹿钦原唇角微微上扬,勾起点笑意来,他问:“你捨得?” 叶醒也笑起来,他自然是捨不得。 鹿钦原只要占住一点理就绝不会让步,身为属下叶醒只好尽一下作为属下的职责,他摸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做出小小的退让,他道:“那是我错了,我该学学言爷,提前递上一张拜帖再下手。” 鹿钦原摇头,不接受他这个态度,束秀脸色微白,真怕他们两个因为自己的事打起来,叶醒看束秀也怪可怜的,诚心诚意道:“秀秀,别怪哥哥出手狠,倘若我不认识鹿先生,那么你现在就已经是个死人了。不过的确,你和花花之间的恩怨我不该插手,哥哥在这里跟你说声对不起。” 束秀连忙站起来,低声说:“我也有错,改天我去给辰哥道歉。” 叶醒摆摆手道:“别去了,他从来是记吃不记打,应该早忘了。他跟上水那边的小头目牵上了线,你再去,他能飞上天。说起来,那小头目还是从懒爷那里分出去的。”他说着看向鹿钦原。 鹿钦原哦了声,翻过一页书,说:“你还欠缺点诚意。” 叶醒皱眉道:“鹿先生,别得寸进尺。” 第42章 第42章 出走 身处在这样暴力环境里,总要寻点心灵上的慰藉。鹿钦原爱书,束秀爱睡,程若愚爱撒谎,朱厌爱旅游,叶醒爱茶。不管真风雅还是附庸风雅,总算是个情趣,只不过叶醒把这个情趣玩成了情调,在茶道茶艺上造诣颇深,所以想喝一口叶醒泡的茶,还要看你的脸盘子够不够大。 鹿钦原翻着手中的书,露出书名给叶醒看,是赵佶的《大观茶论》,知道叶醒来专门拿来看的,他说:“叶先生泡一手好茶,今天不露一手,怎么也说不过去。泡的好了,这本书送你。”直接吩咐人搬茶具来。 “鹿先生自己留着看吧,这本书我五岁就背过了。”叶醒知道今天是饶不过去了,脱掉上身的西装,只穿里面的白色衬衫,解开银质袖扣将袖口往上卷了卷,顺便摘下左手腕上设计简朴的手錶放在桌上。 第55页 脱掉西装就好似脱掉了一层凌厉的皮,此时看来叶醒有了几分茶艺大师的沉静儒雅,世外高人的淡泊气度,佣人将一应茶具放到叶醒面前,叶醒熟练的清洗茶具,煮水,泡茶,点茶,动作优雅从容,仿佛一场无与伦比的技艺展示。 第一杯茶,叶醒端给了束秀,束秀连忙起身伸手去接,叶醒捏着茶杯不松手,只低声嘆:“你这个哥哥还算有点样子。”束秀笑笑,接茶杯的手指微微打颤。 第二杯茶给鹿钦原,第三杯才是自己的,叶醒捏了茶杯放在鼻尖下闻了闻,浅浅抿一口,品了会滋味,不甚满意道:“就这茶,糟践我的手艺。” 鹿钦原对茶没有研究,喝不出好歹,并不争辩自己的茶是好是坏,看了眼拘谨的束秀:“叫你小白哥下来喝茶。” 束秀答应一声放下茶杯就跑了,人就没再下来,却遣了个传话的来,安遇抱着吉娃娃坐下,端起一杯茶在鼻尖下一晃,浅尝一口,静默片刻,将杯中的茶慢慢喝掉,放下茶杯,一手顺着吉娃娃的毛,缓缓开口道:“我来喝茶。” 叶醒笑问:“滋味怎么样?” 安遇笑着说:“味为甘露胜醍醐,服之顿觉沉疴苏。” 叶醒向安遇伸出一只手:“叶醒,小字未眠。” 安遇伸手轻轻握住:“安遇,娃娃。” 两人相视一笑,叶醒重新注入滚水将沖泡三道的茶水倒出一杯,递给安遇:“尝尝。” 安遇细细喝了,说一句:“别有一番滋味。” 鹿钦原喝过一杯便低头看书,对两个人推杯换盏的情谊视若无睹,见他两个情谊定下了,合起书放到一边,翘起二郎腿,微微向前倾身,盯住叶醒道:“我要出去走走。公司的事就有劳叶先生了。” 叶醒道:“你在与不在,跟我有什么关系。” 鹿钦原干挂了个总裁的名头,办事的全是叶醒这个副总裁,即使鹿钦原半年不去公司一趟,公司该怎么运转还是怎么运转。 鹿钦原就当叶醒是同意了,抽出一张便签,拿出笔刷刷写了张留言:我出去走走。往桌子正中一拍,起身道:“走吧,你载我一程。” 叶醒慢慢抬起眼皮看鹿钦原,又任性!但是却纵容他。拿起自己的手錶戴在腕上,取了西装穿上,临走邀请安遇:“一起?” 安遇拍拍吉娃娃的头,道:“你们去吧,我带着娃娃不方便。” 叶醒也不勉强,和鹿钦原一起出了门。 鹿钦原离开不久,白泽发现了拍在桌上的便签,拿给束秀看,束秀一脚把沙发踹斜45度角,坐在上面的安遇表情不变,认真道:“现在追也追不上了。” 束秀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不躲了。”手中的便签被捏的皱成一团,跟他拧成一团的眉毛有得一比。 叶醒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司机和助理两个人等在车里,等他上了车司机便开口询问:“叶先生,回公司吗?” 叶醒系好安全带,下巴尖往坐进车来的鹿钦原抬了抬,说:“先送这位爷去他该去的地方。” 司机听命发动车子,坐在副驾位的助理摊开抱在怀里的资料,找出一个文件递给叶醒:“叶先生,您先看看这份企划案,如果没问题请签字。” 叶醒接过企划案,一目十行快速看了一遍,从西装上衣口袋里取出一支样式普通的黑色钢笔,拧开盖,在文件上籤下自己的名字,合起来还给助理,助理随即又递上一份文件,叶醒接过来看一眼签上名字,如此反覆,叶醒签完最后一份文件还给助理,将钢笔重新放进上衣口袋,问道:“我让你办的事,办妥了?” “已经安排好了,不过……”助理觑着叶醒的神色,斟酌着话语道:“那人不太听话,还有人阻挠……” 叶醒抬手制止助理继续说下去,问鹿钦原:“鹿先生在哪儿下车?” 鹿钦原一直闭着眼假寐,也不看在哪里,直接说:“就这儿。” 叶醒让司机停车,放下鹿钦原便扬长而去。 车子停在红灯区附近,正是杂乱地界,在他背后却开着一家玩偶店,不知是店家老闆太过懒惰还是事情就是这般巧,这家玩偶店也名为玩偶之家,却与程若愚那个干人命买卖的玩偶之家不同,这家店里摆满各种各样的毛绒玩偶,是家货真价实的玩偶之家。 鹿钦原抬脚往里走,便有店员微笑着迎他进门,一进门满目五颜六色的玩偶,但鹿钦原一个都不认识,他只认识一种但一眼没有看到,他挥退跟随的店员,自个在其中寻找起来。 没多久鹿钦原在一堆玩偶里发现了龇着一排大白牙瞪着眼张着双臂的龙猫大公仔,鹿钦原走过去摸了摸龙猫大公仔的头。 抱着龙猫大公仔,鹿钦原沿着马路漫无目的的走着,手中的电话显示正在通话中,却迟迟没人接通,直到通话自动结束,如此反覆两次,终于在第四次上接通了,一接通那边便爆出一声怒喝:“你他妈谁啊,打打打,打什么打!再打老子……” 蓝瑟正在和兄弟们组团战,旁边手机一直响个不停,打算关机想起自己师傅的嘱咐,他们的电话无论何时要保持畅通,他忍了,却不知哪个不开眼的,一遍遍打他手机,游戏都玩不痛快。 在任何事情上蓝瑟都极有耐心,唯有一件事,便是在他玩游戏时打扰他,就好比一个有起床气的人正瞌睡呢被人一把摇醒,蓝瑟特别想把一直打他手机的人清空血槽,可是一看来电显示,蓝瑟后面的话就立刻转了个弯,腔调从怒喝急转为恭敬:“鹿爷,您找我什么事?想问谁的消息?简七律的?”他脑子转的飞快,直接往小七身上扯。 “知道他在哪儿?”单听鹿钦原的声音倒听不出喜怒,蓝瑟心里的石头略往下放了放,他谨慎回答:“简七律像个香饵,好几家人都找他,敌我不分见面就打,前两天,好几群人又打了一场狠的,简七律趁机逃进了红灯区。” 红灯区龙蛇混杂,坏人不多好人不多,皆是为利而活的人,亦正亦邪,鹿钦原听了一笑:“蓝瑟,莫遒现在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虽然看不到,蓝瑟下意识摇了摇头:“只知道被言爷给捉了,具体情况不清楚。” 鹿钦原嗯了声,又问:“那你肯定知道鹿青霜现在什么样吧?” 蓝瑟不由得咽了口口水,用生不如死形容鹿青霜现在的日子一点都不为过,鹿钦原接着说:“我既然能给他戒了毒瘾,也能给你戒了网瘾。蓝瑟,下不为例。” 蓝瑟来不及应一声电话就挂了,他抹了把脑门上被吓出来的冷汗,心里念叨着,乖乖,要是给他也像鹿青霜那样生勐的戒瘾,还不如直接让他死了算了。转头招唿兄弟们:“组队再打,不打下这本谁也别想休息!” 所以,蓝瑟认为及时行乐才是明智之选。 知道是在红灯区,那就好办了。 第56页 当年鹿钦原虽然没有深入红灯区,但对红灯区的地图却记得滚瓜烂熟,闭着眼他能把红灯区的地图给画出来。 街道两边行人很少,红灯区向来如此,白天如同正经茶楼店铺,晚上便成了淫窟狼窝。红灯区就像一个两面性格的女子,太阳升起时是良家淑女,太阳落下时是妖精鬼怪。 可即便如此,这里依旧在夜幕下疯狂不止,狂欢不歇。 这里的生活法则就是,利益,唯利可图,唯益可谋。 这里的生存法则则是,拳头,只要够强,财权自来。 鹿钦原面无表情的看着对街一家夜总会,黑玫瑰,是当年鹿青霜坐檯的地方,和他母亲一起。 黑玫瑰刚刚经过装修,看不出岁月痕迹,它的外表和里面坐檯的少爷小姐一样,永远是最美好的样子,只可惜,当年的母子档已经不復存在,只剩了一个年老色衰的乞讨妇。 黑玫瑰门前坐着一个乞丐,一身脏衣靠着墙在晒太阳,听到脚步声,女人慢慢抬起眼皮,只看了一眼,本来眯着的眼瞬间睁到最大,眼球几欲撑破眼眶崩裂出来,她踉跄着起身,咬着牙嘴里只吐出一个字:“你!……”却是恨极的声调,喉咙里喝喝有声,仿佛一只愤怒的野兽。 鹿钦原抱着龙猫公仔,姿态优雅的站在女人面前,挡住她的阳光,微微弯腰,正视女人的眼睛,微笑着说:“鹿夫人,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除了抱歉还是抱歉,但不能任性双更表达歉意了,存稿快没了,马上就要奔上裸(茄子)更大道了,我会尽量保持两日一更,另谢谢看文的朋友,我会努力码字的 第43章 第43章 拾吧 什么样的人最可悲,把爱情寄放在没有心的人身上最可悲。 没有心的人,哪来的感情? 心不在这里,又谈何爱情? 可惜这个女人不懂,她一面爱慕虚荣,一面真情实意,在鹿见微眼里只不过一个跳樑小丑。 “别叫我鹿夫人!”女人厉声尖叫,捂着耳朵拼命往墙角缩,她做过许多错事,但她从不会后悔,错的最离谱的就是妄想当上鹿夫人,最后被践踏进泥土里抬不起头来。 “鹿夫人,向你打听个人。”鹿钦原声音温和有礼,他微微笑着,态度谦卑,姿态高傲。 女人已经从初见鹿钦原的惊怒愤恨中冷静下来,她额头抵在墙上,放松肩膀恢復晒太阳时的安逸,眼皮半睁半合,似睡未睡。许久未洗的头髮已经成结,因女人歪着的头一缕一缕落下来,女人的脸便被挡了大半,可依稀能看出一点徐娘风韵。 鹿钦原在女人面前蹲下,伸出一根指头挑开女人的头髮,他侧眼细细打量一会儿,收回手,依旧蹲着,一手扯着龇着牙大笑的龙猫公仔,眼睛里似乎含了无数情愁胶着在女人脸上,女人被这种目光盯视的心惊肉跳,缓缓抬起眼皮,瞥着眼睛看过来,鹿钦原便笑:“呦呦如果随他父亲,或许我并不会那么迁怒他,可惜他长得像你。” 女人微微晃神,嘴唇微动,呢喃着:“呦呦?” “我记得鹿青霜小名叫呦呦,他小的时候你一直这么叫他。”鹿钦原问:“是我记错了?” 女人摇头,小声问:“呦呦,他还好吗?” “我在帮他戒毒,鹿见微让他沾了毒。”鹿钦原说话的口气就像今天喝了一杯加了蜂蜜水的茶一样,女人勐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尖声问:“你说什么!” “不但沾了毒,还被鹿见微睡了。”鹿钦原云淡风轻的添砖加瓦:“呦呦不是鹿见微的儿子,鹿见微知道的比你还早。呦呦幸亏生成你的模样,不然鹿见微不会让他活到现在。” “呦呦,呦呦……”女人捂着脸低声哭起来。 女人心里明镜似的,他的儿子不管生成谁的模样,都是一种罪过,而罪过的源头全在她。 “不过鹿夫人你不必担心,”鹿钦原安慰道:“呦呦刚开始是难过一点,现在应该不会了。” 女人仰着污糟糟的泪脸质问:“你什么意思!” 鹿钦原抱着龙猫公仔站起身,目光悠悠飘远:“情这个东西是不可控的。” 半辈子浸(茄子)淫在风(茄子)月场的女人哪会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再次捂住脸,抑制不住的呜呜哭出声来:“呦呦啊,呜呜呜……” “鹿夫人,你见过一个漂亮的小少年吗?”鹿钦原颇有耐心的形容:“像人偶一样漂亮。” 女人尚且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鹿钦原重复一遍,问:“聂之萍小姐,你见过吗?” 女人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她问:“你叫我什么?” 鹿钦原不知为何这一刻突然不那么憎恨这个女人了。他的语气在这一刻变得比任何时候都平静:“聂之萍,你的名字。” “哦,”聂之萍恍恍惚惚应了一声,泪水顺着脸颊划出一道干净的痕迹,她抬手指了个方向,挨着墙根坐下来,嘴里小声念叨着:“聂之萍,我是聂之萍,我是聂之萍啊……” 鹿钦原站了片刻,闵初的笑模样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执着多年的仇怨忽然间消释,他语气轻快地建议:“呦呦很是挂念你,趁你还走得动,去看看他也好。” 聂之萍忽然间嚎啕大哭起来,黑玫瑰里的人被她的哭声引出来,见是那个受人关照的女乞丐在哭,哭声悽厉悲切,听得人心里发酸,只站远了看着,不敢向前。 鹿钦原顺着聂之萍指的方向走,走出很远依稀能听到聂之萍悲入肺腑的哭声,他勾着唇角微微一笑,像是自嘲,又含着丝悲悯。 越往里走,街道上越是安静,一个人影不见,不知哪家店里放着一首歌,歌手的声音通过音响正在深情款款的唱:“转身离开,分手说不出来,海鸟跟鱼相爱,只是一场意外。我们的爱,差异一直存在……” 红灯区分三街五道,三街横东西,五道纵南北,三街笔直五道平坦,从上面往下看规整如一面棋枰,因此红灯区还有个别称,对色窝。不过大多数人不明白何为对色,且不如红灯二字通透好记,听说过但却不大记得,往往有人问起对色窝总要想半天才反应过来,红灯区就是对色窝,对色窝指的就是红灯区。 鹿钦原走的是南北道中的第三道,也是红灯区的主道,帝访夜总会就坐落在这条主道上,过一个十字路口就是。 经过时,鹿钦原略略停了一会儿,现在的帝访就像古代大家闺秀的阁楼,门窗紧闭俨然良家好户,只有进去过的人才能体会到平静后的狂热,而他鹿钦原是站在这条食物链最顶点的受益者。 虽然残忍,但是他不残忍必然会有另外的人参与分食,与其得利于他人不如得利于自己。 早先闵初就说过,肥人不如肥己,只要有个度就好。 只是这个度早随着闵初离开失了原有的尺度,鹿钦原从来不管不问,要说管的是闵初,撒手不管的也是闵初,想把烂摊子甩给他,他才不会接手。 第57页 门卫见鹿钦原站在门前不走,下意识摸上腰间的警棍。鹿钦原慢慢收回目光,转身顺着马路继续往里走。 走到头,便到了红灯区的第三条街,在路南有一扇十分不起眼的小门,地上歪斜着放着一块木牌子,上面用红漆喷的两个大字“合吧”,红字底下用黑笔简单勾勒出一只酒杯一只酒瓶。 原来写的应该是“拾吧”,“拾”字左边的提手已经被磨损,一个穿着服务生衣服的年轻人正提着红漆桶,一手拿着刷子往上补,见鹿钦原站在一边看,朝门里努努嘴:“苏难在里面呢。” 鹿钦原微微点头,问:“这两天注意到有什么特别的新面孔?” 曲余音提起刷子往木牌上补漆,一面说:“对色窝每天都有新面孔,特别的也很多,您说的特别是怎么个特别法?”添了几笔,曲余音站远了看看不满意,挽起袖子干脆把整块木牌刷成红色,连先前的图案一齐涂掉,他拍拍手,十分满意自己的杰作。 鹿钦原说:“人偶一样,见过吗?” 刷完漆要等着晾干,曲余音没事可做便正经和鹿钦原说话,他仔细想了想这几天见过的人,记忆里的确有那么一位,一头齐耳短髮,眼睛大大的,左眼角有玩偶标记托着一朵曼珠沙华,红艷艷十分惹眼,是苏难的客人,曲余音道:“有一个格外特别,应该是您要找的,您先进去喝杯酒,我让人给您带来。” 鹿钦原道:“不用带过来,告诉我人在哪儿就可以。” 曲余音哦了声,说了声:“明白了。”找人跑腿去了。 小门不仅不起眼还特别破旧,推开门时发出沉重的吱呀声,仿佛被岁月压垮无力喘息的老人,声音粗粝刺耳,引得酒吧里的客人纷纷看过来,只看一眼,继续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 门小里面空间也小,只有双十的位置,但客人不多,三三两两的坐着,音响里放着一支柔和的曲子,伴着客人低声交谈,却给人安静的感觉。 调酒师托着腮坐在吧檯前无所事事,瞄见有客人进来,只是不慌不忙换了个手托着腮继续发呆。 鹿钦原站在吧檯前,伸手敲了两下桌面:“我找你们老闆。” 调酒师托着腮转了个方向,眼睛随着转向鹿钦原,懒声懒调的说:“老闆老闆,红灯拾吧的老闆是那么好见的?” 鹿钦原看着调酒师与曲余音十分相像的脸,无奈道:“那只好麻烦余音了。” 曲绕樑一拍桌子,站起来:“敢!” 曲余音和曲绕樑是双胞胎兄弟,俩人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眉眼□□别无二致,出生时一个分神闹不清谁是哥哥谁是弟弟,曲家父母看着两张一模一样的皱巴小脸,也分不清楚谁大谁小,因为姓曲,便直接取了余音绕樑做名字,分别写在纸条上,父母各替儿子抓阄,谁抓着余音谁做哥哥,抓着绕樑的做弟弟。 到两个人长大,眉眼依旧十二分相似,□□却有了改变,曲余音眼睛干净的面对他时谎话都不愿违心说,曲绕樑眼神也干净,干净的没法在他面前耍心眼,很有可能自己被卖了还以为坑了曲绕樑一把。 曲绕樑从小替哥哥操碎了心,怕哥哥受欺负,小小年纪就要求学习武术,陪哥哥练武防身,几年下来也小有所成。在朋友引荐下做了苏难的保镖,万万没想到,防了二十几年,一朝失心,身心俱失,曲绕樑咬牙切齿恨不能把苏难切成八瓣丢海里餵王八,更可恨的是曲余音是心甘情愿,人家是两情相悦,光明磊落的你情我愿。曲绕樑恼得直想做那绕樑的尸,来个三秒气绝,一了百了。 因此曲绕樑看不上苏难一干亲戚,这干亲戚里就包括鹿钦原。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歌词是周杰伦的《珊瑚海》,歌词意境不错,所以断章取义在文中引用 第44章 第44章 神棍 苏难比鹿钦原小十岁,鹿钦原的母亲苏繁就是死在苏难百日那天,一出门被闵初手起刀落送下黄泉,断送了一颗爱弟切深的长姐之心。 长大后苏难得知自己的大外甥和杀母仇人曾有一段刻骨爱恋,和鹿钦原大吵了一架,从此舅甥两个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 苏家二老中年痛失爱女,对这个老来子格外珍重,从小习武,身边保镖无数。翅膀硬了的苏难最后做主,只留了曲家兄弟,三年前苏家二老相继过世后,苏难便在对色窝开了这家酒吧,当老闆做学生顺便谈情说爱,学习事业爱情三者兼顾,没有更完美了。 对苏难是完美,对曲绕樑来说,是完美个屁! 外甥随舅,从鹿钦原身上约摸能看出点苏难的影子,曲绕樑越看越不顺眼,又担心自己的笨蛋哥哥被白白支使,气唿唿的说:“后面烧王八呢,找去吧!” 苏难天资聪颖,读书学习不落人后,对周易八卦格外喜欢,每天买了龟壳支炭盆上烤,然后根据他学习的那套推演之法卜算命运,逢人就给人看面相看手相算八字,来他店里的人十之八九被推算了几世前生后世,而且回回命运不同,上一回可能是富贵命,什么王爷侯爷皇帝,来颗仙丹就能飞升长生不老,再一回可能就成了乞丐命,什么命途多舛命犯小人气沖紫薇,怎么惨怎么来,没有最惨只有更惨,偏他每回还说的有理有据头头是道,看他说的好玩客人也愿意听他胡说八道,其实就是个闲得蛋疼的不折不扣的小神棍。 拾吧后面是一处仿京旧式四合院,有影壁排廊,假山水池,排廊上挂着一熘鸟笼,各色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苏难正窝坐在炉子前烤龟壳,脚边趴着一只大白猫,肩膀上落着一只大黑鸦在叨他的头髮玩,感觉有人走近他头也不回的抱怨:“补个漆,怎么这么久?” 话刚说完苏难就觉得不对劲,往常曲余音都是瞬间秒回从来不带停顿的,忽然肩上的乌鸦扑棱着翅膀飞了出去,脚边的白猫迅速爬起来悄无声息跳出五步远,苏难还没来得及转身看看来的是谁,耳朵就被人揪住了,那熟悉的手感,苏难捂着耳朵大叫:“放手放手放手!” 鹿钦原拧着苏难的耳朵转了一圈才松开,苏难摸着耳朵委屈巴巴的望鹿钦原:“没大没小!一点没有做小辈的自觉!” “我接到学校老师的电话,你已经一个月没去学校报到了。”鹿钦原拿起火钳拨弄炭盆上的龟壳,不紧不慢的说:“明天去学校报到,要让我知道你没去,我让人把你所有龟壳都扔掉,把你养的所有鸟拔光毛,炖了给你补脑子。” 鹿钦原从来不跟他开玩笑,虽然他辈分比鹿钦原大,但奈何权势不如鹿钦原,苏难气闷半天,苍白的辩解:“我本来打算今天去,今天起晚了。” “明天可要记住不要起晚了,”鹿钦原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我也不希望你和你方家哥哥那样成材,实在不符合你的身份。舅舅。” 这声舅舅喊得苏难心神俱颤,飞快的答应:“我让余音叫我,不会忘。” 鹿钦原看苏难一眼,心里却想,死小子,要不是看在母亲的面上,早把你捶服帖了,还跟你站这儿说话? 第58页 苏难是玲珑心思,明白鹿钦原那眼神里饱含的恨铁不成钢,立马举手对天发誓:“绝不忘,真的!” 见鹿钦原缓了神色,拉着鹿钦原要给他看手相,鹿钦原便伸手给他看,苏难看着看着咦了声,口快的说:“不对呀外甥,你手相怎么变这么多?”说完意识到喊了鹿钦原什么,咳嗽一声,正色道:“你看吧,你以前就是晦气命,谁沾你谁倒霉,现在变得好了竟然,你遇贵人了吧?” 鹿钦原斜着眼瞥他:“你问我?” 苏难忙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愚蠢,接着说:“贵是贵,就是太贵了点,也不好,物极必反。” 鹿钦原反手就给了苏难一下:“胡说八道!” 苏难捂着脑门委屈:“不信就不信,还动手打人!” 炭盆上的龟壳发出轻微的哔啵声,苏难急忙拨开鹿钦原去看,纹路从中间裂开,如烟花般绽开,仔细一看又似张牙舞爪的魔爪,又好似枯萎的曼珠沙华,苏难看了许久长长的嘆出口气。 鹿钦原虽然不懂这些歪门邪道,但也看出不是好卦,提起旁边一桶水直接泼了上去,炭盆瞬间冒出热白蒸汽,宛如白烟往上飘,发出的声音也大的吓人,嗤嗤拉拉响了一阵才停下。 苏难仿佛被这声音给惊懵了,反应过来顿时炸了,指着鹿钦原鼻子骂:“干什么你,把我炉子都浇坏了!你今天来干甚么的,来找事的吧!曲绕樑曲绕樑!谁让你放他进来的,把人撵出去!” 曲绕樑没来,曲余音一脚踏进来:“我请鹿先生来的,苏难你有意见?” 苏难张嘴就说:“有!” “好,我知道了。”曲余音回应了一句,转向鹿钦原:“鹿先生,人现在在尾街。” “麻烦你了。”鹿钦原扔掉手中的水桶,抓起扔在旁边摇椅上的龙猫公仔抱在怀里,向曲余音道:“管好你的人,别一味的宠,你看成了什么样,你若管不了我帮你管。” 苏难炮仗似的跳起来,被曲余音一掌摁下,曲余音笑着说:“我一定管好他,这次给鹿先生添麻烦了。” “下不为例。”鹿钦原越过曲余音走向酒吧前面。 曲绕樑正在给客人调酒,一见了他就停下动作,瞪着鹿钦原道:“好嘛,把人支去给你跑完腿了,还跟我这儿卖人情,鹿先生算得一笔好帐!” 鹿钦原端过曲绕樑调好的酒喝了一口:“余音不呆不傻,你看他那么紧干什么,谁能欺负他?” 曲绕樑顿时挺直腰杆,昂着头嚷:“谁欺负他?还不你们家的人,千防万防,让那死小子钻了空子!”想到这儿曲绕樑就气不打一处来。 鹿钦原将杯底轻轻一磕桌沿,仰头把酒喝净了,勾着嘴角笑:“你眼睛是亮瞎的,哪儿看出他受欺负了,蠢!” 把酒杯一放,抱着龙猫公仔走了。 曲绕樑忽然明白过来,一脸震惊,曲余音这时从后面走出来,看他发呆敲了敲桌面:“柱子,回魂了!认真点招待客人。” “哥……”曲绕樑无法接受被自己护在羽翼底下的兄长其实是欺负人的,他纠结的脸上的表情扭曲变了形,还是说不出一句话形容此时的心情。 曲余音拍拍曲绕樑的脑袋,出门给苏难买炉子。 曲绕樑回过神,一巴掌拍桌子上:“不许叫我柱子!”把旁边的客人吓了一跳。 作为招牌的木牌已经刷得通红,上面的图案重新用黑漆画过,又是焕然一新,依旧歪斜着倒在地上,就像不曾扶正过,又似乎歪着才最合适。 曲余音出门便见鹿钦原笔直的站在招牌前,似乎是专门在等他,曲余音走过去与鹿钦原并肩站在一起看自己的新杰作,他问:“除了颜色,这字这配画和之前的有什么不一样?” 鹿钦原闻言眼神专注认真的看了片刻,道:“看起来没什么不同。” 曲余音轻笑道:“鹿先生是明白人,心里最清楚,相同就是最大的不同。世上哪有相同的事物存在,有也是高仿。” “这话我不明白,”鹿钦原道:“有话直说。” 曲余音的视线落在鹿钦原手里一直抱着的龙猫公仔,想是已经抱了许久,包裹在外面的透明包装已经皱皱巴巴,曲余音道:“值得苏难挂心的人不多,我不得不承认在苏难心里鹿先生是第一位,所以也请鹿先生不要辜负了苏难的心意让他为你担心。” 鹿钦原眉毛一挑:“心疼了?” 曲余音摇头:“不,是吃醋。” 鹿钦原低声笑起来:“余音你最聪明的地方就是坦诚,即使是谎话说的也跟真的一样,这点我很佩服,不过这件事我帮不了你。我是人不是神,左右不了人心。” 曲余音也微微一笑:“所以,我只能退而求其次,请鹿先生多加关照自己,不要总是劳心别人。” 曲余音和锋芒外露的曲绕樑不同,表面看起来有点呆蠢,但心思通透内敛,很多事不是不懂不知,只是不说,不愿意去计较。但一旦触碰到他的底线,这个男人会用行动告诉你,错认他呆蠢的后果有多严重。 而和苏难有关的事曲余音又格外斤斤计较,他又道:“鹿先生已经是而立之人,该立起来的就不要别人扶了罢,我也知道鹿先生不喜欢别人插手你的私事。”尤其是感情上的事,这句话曲余音不敢说,只点到为止。 鹿钦原自然明白曲余音话里的意思,不悦的微微皱眉,扫了曲余音一眼,警告道:“不要忘了分寸,你年长苏难五岁,经歷的也多,苏难想不到的你要替他想到,让他不要多管闲事,不然你又该心疼了。” 鹿钦原说完抬脚就走,曲余音脸色难看的站在原地,恨恨的握了握拳头,他最厌恶别人拿他的年龄说事,虽然只有五岁,但在他和苏难之间那就是一道鸿沟,更是一道过不去的坎儿。 据说当年是曲余音先看上苏难,苏难一口回绝,理由就是:“其他条件蛮好的,就是年纪大了点。”掰着手指头数了一遍,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咱俩有代沟。” 曲余音差点郁卒而死,却也被爱人在心上深深的刻下了阴影。 鹿钦原拿捏人的痛处一向精准,好比蛇打七寸,打不死你! 第45章 第45章 彩头 鹿钦原想过无数个和小七重逢的场面,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景。 一走进尾街,鹿钦原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尾街是红灯区的例外,这里不管黑天白夜都有人在这里约架斗殴,是个十分热闹的地方,但现在尾街非常安静,地面上不再是血迹斑斑的暗褐色,像是经过人清理。 前面隐隐传来阵阵喝彩声,鹿钦原快走几步就见到了他朝思暮想的小七,只不过眼前的小七跟他之前认识的不太一样。 小七坐在桌前,一手扣着碗,气定神闲,身边人声嘈杂也丝毫影响不到他,他勾着唇角,神情坚定自信,齐耳短髮更趁得他英姿勃发。 第59页 坐在小七对面的是个红髮青年,手上也扣着碗,大声嚷嚷着:“七爷,您要输了可不要耍赖!” 站在小七身后的人哈哈大笑:“做梦呢你,先赢了七爷再说吧!” “行啊,不仅保亲还保暖(茄子)床,”小七的声音像透过阴云的阳光,在闹笑声中也格外清晰:“前提是你得赢了我,别废话,开!” 随着小七一声喝,两人同时揭开面前的碗,瞬间人声喝彩声又顶上个高度,红髮青年更是疯狂的跳上桌,疯狂的扭腰踏脚,原因无他,小七输了。 小七抬了抬手,声音一下子安静下来,红髮青年直接从桌子上跳到小七跟前,过于激动而充血的脑袋冷静下来,但一想到赢了七爷,不免又有些激动,他舔舔嘴唇,不敢置信的问:“七爷,彩头还算数?” “算!保亲保暖(茄子)床!”小七声音朗朗,一昂头往前凑过去。 红髮青年也刚想把脑袋往前伸,忽然有个东西砸在两人中间,力道虽大但不痛,往地上一看,飞砸过来的是个玩偶,龙猫公仔,呲着牙笑得开怀。 红髮青年很恼火,身边的人也很遗憾,纷纷喊话:“谁不想活了!想打架!” 鹿钦原慢步走过来:“赢了保亲保暖(茄子)床?” 红髮青年立刻感受到威胁,大声道:“我已经赢了!” 鹿钦原问:“那我赢了你,你的彩头就让给我,是吗?” 红髮青年没说话,旁边有人替他回答:“没错!输了彩头归还原赢家!” “我挑战你!”鹿钦原走到桌前将骰子扣到碗底,红髮青年对来之不易的彩头很珍惜,刚想拒绝,有人提醒道:“拒绝就是放弃应战,就是自动认输!” “哪跑来的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 “蝎子跟他比,露两手给他瞧瞧!”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红髮青年的斗志被挑起来,走到桌子另一边朝鹿钦原抬了抬手:“请!” 两人同时摇骰子,红髮青年也是高手,腕力沉动作稳,快速几个来回便把碗扣在桌面上,相比于红髮青年,鹿钦原动作简单,轻轻来回一晃,像是配合红髮青年,几乎和红髮青年同一时间将碗扣在桌面上。 一扣下鹿钦原立刻揭开碗,满园春,红髮青年放在碗上的手不甘的抓紧又慢慢放松,他长出一口气,说:“我输了。” 众人发出一阵唏嘘。 红髮青年很快振作起来,把碗揭开,雁行儿,众人又一阵遗憾。 鹿钦原不紧不慢的问:“保亲保暖(茄子)床?” 小七点头:“对!” 鹿钦原伸手摸了摸他剪到齐耳的短髮,手下的触感依旧柔顺,他轻柔的将不听话的几根髮丝压了压,捏住小七的耳朵轻轻扯了扯:“我来接你回家。不过,麻烦七爷先把彩头给我兑了。” 众人不是傻子,一听里面就有文章,一人指着身后的一家店面:“七爷就住这里,方便的很!” 鹿钦原意味深长的看小七一眼,拽着小七的手往店里走。店面也是寻常的小门面,楼下做生意楼上住人,小七暂时借住在这里。 一上了楼,鹿钦原抱起小七踢门进房关门,一气呵成。 久别重逢自是极尽缠(茄子)绵,等两人偃旗息鼓已经到了下午,鹿钦原拥着小七温柔温存,小七累的眯着眼由鹿钦原亲昵。 鹿钦原摸摸小七的头髮,在他鼻尖吻了吻:“你短髮的样子更勾人。” 小七不满的瞪眼,鹿钦原又吻他眼睛,低声道:“别瞪,要把我的魂儿勾走了。” 小七伸手抱住鹿钦原的脖子,大胆的回吻了一下,软着嗓子说:“阿鹿你能来真好。” “你打哑谜的习惯得改改,有话不能好好说。”鹿钦原捏着小七的下巴扭向自己:“瘦了。” 小七笑了笑,说:“你懂我就像我懂你,你肯定猜得到……” 鹿钦原心里一动:“我要是没猜到呢。” 小七牵了牵嘴角,微微一笑:“可是你猜到了呢。” 若是猜不到,两人也就如此这般了。鹿钦原不敢往深里探究,探究的深了会受伤。鹿钦原并不怕伤心,只是没人会傻到往伤口上撒盐。 鹿钦原问他分开以后的事,小七道:“和你分开就被人盯上了,我就像过街老鼠被人满大街追着赶,累死了。” “比做(茄子)爱还累?”鹿钦原揶揄道:“拿自己做买卖,输掉一局你就赔净了。” 小七喟嘆一声:“我从来就没输过,你一来,我就输了。” 鹿钦原问:“你不想我来?” “盼星星盼月亮似的想你来,你小舅舅真是个人物,怕你找不着我直接把我拘这了,呆着没事儿和他们玩玩儿。”小七靠在鹿钦原怀里眯着眼十分享受的样子,瞥鹿钦原一眼,不在意道:“我不开那样的赌,谁肯陪我玩?我开出那样的赌,谁敢赢我?即使赢了,谁敢睡我?我上贴他们也不敢,他们惜命着呢。” 鹿钦原想想也是,小七聪明,十个苏难都比不上,嘴上却说:“难保遇上色令智昏的,你输了还要耍赖?话说回来,七爷挺威风啊!” “我要耍赖现在就不在这里了,”小七哼笑两声:“七爷是叫着玩儿的,比不上鹿爷您威风,您才是真正的爷。” 鹿钦原道:“可再威风还不是被七爷您支摆的团团转。” 小七像慵懒的猫儿般乖巧,却牙尖嘴利不饶人,立刻反驳:“不敢,我谨记鹿爷的教诲,我是您的玩偶,您的附属品。” 鹿钦原的心就像被猫爪子狠狠挠了把似的仓促疼痛,声音不自觉冷了下来:“难为你还记得,我以为你玩的忘了自己的身份。”起身站在床边,冷冷的看着小七:“把你刚才说的再说一遍我听听。” 小七爬起来面向鹿钦原跪坐在床上,低着头,小声辩解:“是你让我记住的,记住不对记不住也不对,你想我记住什么?” “你不是很聪明吗,你会不明白?”鹿钦原冷哼:“不想做人非要做那不是人的东西,你……”鹿钦原吞下后面的粗口,心里气的要死。 小七抬起头,看着双眼冒火的鹿钦原,由衷道:“能遇见你真好。” 鹿钦原心头的火气立刻灭的一干二净,摸着他耳边的短髮问:“好好的怎么剪了?” 小七揪揪自己的头髮,想了想,失望的嘆出口气:“我本来想剪成光头,店里的姐姐不给我剪,说剪了可惜。不就是头髮吗,剪了还会长,有什么可惜的,总比被人扯着头髮威胁好。” 鹿钦原失笑:“当了小和尚你怎么给我暖(茄子)床?这么长性,怎么不记我点好。” 小七把下巴一抬:“我都记着呢。”又问:“鹿爷咱们什么时候走?” 第60页 “急了?”鹿钦原一只手拦在小七腰上:“你站得起来咱们现在就走。” 小七反身直接扑进鹿钦原怀里讨好的蹭了蹭:“你抱我。” 小七的嗓音原本就极动听,此时云(茄子)雨过后余韵尚在,微微喑哑娇俏含嗔,像羽毛轻轻在心湖撩拨起阵阵涟漪,鹿钦原回抱住小七,低声问:“不知道我理解意思是不是和你一样?你想要哪种抱。” 小七抱住鹿钦原的腰用力紧了紧,示意:“这种。” 鹿钦原大发善心:“这次饶了你,下不为例。” 收拾停当,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小七在前,一下楼就受到了众人注视,目光□□热烈,小七从没经受过这种,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视(茄子)奸,忍不住脸色绯红,匆匆找了个小角落坐下,头都不好意思抬。 鹿钦原一走下来,众人齐站起来躬身道:“鹿爷!” 鹿钦原连连摆手,和气道:“别这么叫,你们曲二爷知道了是要生气的。我不是你们老大,你们不必怕我。” 众人松了口气,同时觉得鹿钦原与传言中的弱阎王不同,但威名在外,谁也不敢小看现在看起来友爱和善的鹿爷。 坐在小七身边,高大的身躯把小七挡的严严实实,鹿钦原低声笑:“原来都是嘴上功夫?” 小七红着脸回嘴:“是不是嘴上功夫你心里清楚!” 鹿钦原正翻着薄薄两页纸的菜单看,放慢声调缓缓道:“我太清楚了。”指了菜单上的几个菜名,向站在边上等候的服务员说:“我点的都不要,其他的省事的随便上,咱们七爷赶时间。” 先前与小七玩赌的人几乎都坐在店里,听鹿钦原话里的意思是要走了,心里便有些不舍:“七爷不留两天?您还没教我们怎么摇骰子呢。” 有人心有不甘:“我还一次没赢您呢,好歹让我赢一次。” 一人笑道:“您若留下来,我们情愿给您当小弟。” 第46章 第46章 喜欢 他们都是苏难从各个赌场里找的很厉害的赌博高手,让他们陪一个小鬼玩他们起初不愿,但曲二爷亲自上门挑人,他们老闆不敢有意见他们也只能保留意见。见到他们要陪的客人,他们本着既来了便让你见识见识厉害,然后,输了。 那骰子在小七手里像活了一样,想要什么点数就来什么,几天下来只赢了一局,而彩头接着被鹿钦原赢走了,他们不甘心啊。 小七拍拍鹿钦原的肩膀,笑道:“我已经有小弟了。” 众人脸色微微一变,两人翻云覆雨的时候他们收到迟来的消息,正主来了,让他们小心点,但已经晚了,他们撂了可不止一句不敬的话,可他们新认的七爷竟然说弱阎王是他的小弟,那人可是弱阎王,不要命了! 鹿钦原此时十分随和,配合的叫一声:“七爷喝水。”递给小七一杯温水。小七接过来喝了两口放到桌上,继续道:“我没什么法门,随便摇着玩的,你要我教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众人的心都要淌血了,随便玩玩?他们这些不随便玩玩的成了什么? 说话的功夫,菜陆续上桌,众人便不再自找虐,安安静静的坐着思考人生。小七饭量一向小,这次更小,吃了几口便说饱了,托着下巴往窗外看。外面阳光灿烂,晴空万里,宜出行。 鹿钦原午饭没吃,又做了一场激烈运动,这会儿饿得有点狠,斯文快速的把一桌菜吃的精光才觉出八分饱,顺着小七的目光向外看,一辆黑色悍马停在路边,车牌号是他非常熟悉的泉n521314,是当初苏难从原先车主手里威逼利诱买来的,花了不少钱,为的是回应某人的表白。 不过苏难是个路痴,不辨东西南北,急了左右手都不分,驾照考了两三年也没考出来,只会开直线或者顺着马路跑,马路延伸到哪儿他就到哪儿。即使是苏难住了两三年的地方他照样有本事出门就丢,所以这辆悍马驾照上是曲余音的名字,车主是苏难,但跟苏难基本没什么关系。苏难若有本事把悍马从那条街开到这条街,鹿钦原心甘情愿喊曲余音一声舅妈。 副驾驶位的车门打开,苏难从里面跳出来,小七也忽然跳起来,转身就奔了出去,直接奔到苏难跟前趁其不备一个扫堂腿把人撂在地上,刚从车里出来的曲余音一看忙上来扶,小七趁机又补了两脚,踹得苏难的火蹭蹭往上冒,烧的脑袋上冒烟。 曲余音虽然心疼,但知道是自家这位做的事不够地道,便没有出声,苏难委屈道:“他打我,你一句话没有?” “活该。”曲余音把人扶起来,查看了一番,除了衣服上多了两个脚印子没什么伤,正要再仔细查看,手上一松人已经蹿了出去,再抬眼两个人已经扭成一团在地上滚了好几道。 鹿钦原托着下巴看,琢磨着,苏难这回碰着对手了,小七能是吃亏的主儿? 果然滚了没两道,苏难被小七压伏在地上,嗷嗷直叫唤:“有本事光明正大的打,耍阴招算什么本事!” “赢了就是本事。”小七压着苏难的双腿,两手压着苏难肩膀不让他有翻身的机会,小七狠吸了两口气,抬头看了眼旁边的曲余音,照着苏难后脑勺打了两下:“看在阿音的面上这次就算了,不然饶不了你!” 一松手苏难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跑到曲余音面前,问:“他叫你什么?阿音?你们很熟?” 曲余音道:“不熟。” “那他为什么叫你阿音!”苏难独占欲特别强,气的眼圈都红了。 “就是为了你这副模样。”曲余音微微嘆气,鹿钦原家这位真会挑拨,一个称唿就把苏难气个半死,嘴上还说算了,假大度。 苏难脑袋瓜倍儿灵光,嫌挨得打不够,转身去找小七算帐,没多大功夫又被小七摁在地上揍的直叫唤。 鹿钦原慢悠悠从店里走出来,盯着曲余音的脸问:“管不了?” 曲余音微微沉吟,坦然道:“我只管床上,不管床下。” 鹿钦原瞭然一笑,目光找寻着小七的身影而去,苏难被压在地上扭着头似乎在和小七说着什么,小七一脸认真聆听的模样,偶尔回答两句。 两人同是双十年纪,一样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经歷却是截然相反,苏难是泡在蜜里长大,小七却是浸在药里成长。 难能可贵的是小七还会笑,可还能笑多久,每个人的承受能力都有极限,达到那个极限的时候不是哭一场就完了,怕是会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 “啊!”苏难忽然发出一声惨叫,声调都变了,小七却仍旧极力弯折苏难的手腕,鹿钦原和曲余音忙上前拉了几下才分开两人。 苏难的手腕扳回去时骨头髮出轻微的响动,若是力气再大些,能生生把手腕掰折了。曲余音心疼不已,他拿命宝贝着的人,眨眼功夫就被人揍了好几顿,还差点掰折手腕。曲余音克制自己掰折小七手腕的冲动,朝鹿钦原道:“鹿爷!” 第61页 小七一把推开鹿钦原的手,傲然而立:“打你不是因为我生气,是因为你错了。错了就该打!” 苏难脸颊上也挨了一拳,嘴角挂着一点血丝,只是一味的冷笑。 鹿钦原第一次见小七发火,这才是小七真正生气的样子,声音倨傲冷厉,身姿如松,如睥睨天下的王者,不容人违逆。七爷也有七爷的气势,也有服人的本事。 曲余音也是第一次见苏难这个模样,苏难虽然一直高高在上,但在待人接物上承袭了父辈的谦逊随和,心里再如何也绝不会现在面上,可现在这副讥诮满满嘲讽有余的样子,任谁看了都想打他一顿。 苏难冷笑道:“现在打也打了,让我看看你对在哪儿了!” 小七似乎冷静下来,周身气势瞬间收敛无踪,恢復往常人畜无害的模样,对鹿钦原说:“大哥派了人来接我们,走吧,别理这个智障。”指指自己脑袋:“他脑子有问题。” 鹿钦原笑笑:“好。”和小七一起离开。 苏难朝着他们背影大喊:“简七律你脑子才有问题!靠,白挨揍了!你给我回来说清楚!” 看着生龙活虎的苏难,曲余音捏了捏苏难差点被掰折的手腕,苏难“嗷”一嗓子叫了出来,嘴上麻利的道歉:“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一直说到曲余音满意为止。 小七在前,鹿钦原在后,两人不约而同的慢下脚步。 地上落着几片银杏叶子,在一棵银杏树背阴处,开着一朵嫩白的姜花,小七跑过去看了一眼又回来,挨着鹿钦原走了几步,小心翼翼伸出手勾住鹿钦原的小指。 鹿钦原仿佛不觉,走了没几步,小七终于开口道:“你喜欢我吗?” 鹿钦原回答:“喜欢。” 又走了几步,小七又问:“你爱我吗?” 鹿钦原笑了下,说:“爱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情,让人又开心又伤心。” 小七攥紧鹿钦原小指的力道微微放松下来,暗暗的吐出一口气。 “哦对了,”鹿钦原停下脚步,伸手,垂下一条银链,链子下端坠着一只打着叶子的龙猫,鹿钦原给小七看了一眼替他戴在脖子上,特地把龙猫露在衣服外面:“朱厌掉在院子里被我捡到的,我一直帮你收着。你很喜欢这个小东西。” 小七摸了摸挂在胸前的龙猫:“你不觉得它笑得很开心,让人看了也开心?” 鹿钦原忍不住摸了摸小七的头:“我不觉得,不过看到你开心,我也很高兴。” “阿鹿,你现在还可以回去。”小七语气变得犹豫起来,鹿钦原在他脑门上轻轻一弹:“你等我这么多天,就为了跟我说这句话?这可不像我认识的小七。” “这才是我。”小七低声嘀咕了一句,不再多说什么。 人一生当中,没有哪件事是值得或不值得,应该或不应该做的,只有你想或不想,愿意或不愿意去做。 鹿钦原比小七更明白,这一去代表了什么,但他依然选择了陪伴。 而有些时候,任何表达都比不过我陪在你身边。 不远处银杏树荫下停着两辆宝马,一辆车边站着两个文质彬彬的精英男士,看到鹿钦原和小七,其中一个弯身朝车里说了句什么,另一个人忙上前打开车门,从车里下来一位气质冷冽的青年,容貌俊朗,眉目疏淡,神色凉薄,薄唇如水,寡情绝色。 看到青年,小七放开鹿钦原的手小跑几步上前,还没走近便先喊道:“芮芮,你怎么亲自来了!” 青年凉薄的面色上显出一丝柔和:“大少爷分不开身,让我来接你。”声音内敛温和,听着却是多情人。向慢一步而来的鹿钦原道:“鹿爷,小七多受你照顾。” 鹿钦原道:“钟先生不必这么客气,之后,多受你关照。” 钟吾芮微微点头,伸手:“鹿爷请。” 两个精英男士立刻打开车门,恭敬的微微低着头,等鹿钦原和小七上了车便关上车门,其中一个上车当司机。 透过车窗可以看到钟吾芮上了另一辆车,那辆车先行,他们这辆随后。 第47章 第47章 上泽 上泽市有一句关于司城家的歌谣:有司有城,上泽无忧。 司城家族便是上泽市的标志,便是上泽市的天。 外界传言司城家有二子,长子司城正哲,温雅如玉,谦和似竹,喜怒不行于色,城府深不可测,次子司城正理,性烈如火,顽劣似猴,严气正性不拘小节。两兄弟的性子截然相反,一静一动,一张一弛,司城正哲打理家族生意,反倒是性格暴躁的司城正理继承了家族衣钵,成了一名医生。 其实司城家还有一子,名叫司城简一,但他经常自称七律,不随父姓冠母姓,别人也都依着尊他一声七少爷,也就是简七律。 更多的便查不到了,司城家的保密工作比鹿钦原想像的还要牢靠。 上泞到上泽至多三个小时车程,照着这个速度刚好能赶上晚饭。 小七自上了车便一直沉默,一只手却不停摩挲戴在腕上的羊脂玉佛珠,鹿钦原拉过小七的手看了一眼,将小七的手握在掌心里,闭上眼睛养神。 鹿钦原心里有很多问题,纷扰而来,繁杂的让他不知道从哪里问起,小七其实也并不平静,他也有很多话想告诉鹿钦原,可是鹿钦原不问,他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顺其自然吧,该知道的早晚会知道,不该知道的时候到了也就知道了。 鹿钦原掌心温暖宽厚,将小七的手包裹的严严实实,就像一股阳光环绕在小七的心上,暖暖的安心,小七朝鹿钦原身边挪了挪,靠在鹿钦原的肩上慢慢睡了过去。 白色,无尽的白,细长的针头,充满血液的透明胶管,黑色,冰冷的黑,无情的眼眸,充满殷切狂热的痴迷。 带着笑脸面具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拿着针筒,笑着说:“该打针了七少爷,今天调低了剂量,不会痛了,我会慢一点,不要怕七少爷……” 有时候是一张哭脸,端着一碗药:“七少爷吃药了,要听话,不吃药明天就会死掉,一天都不能断的……” 一根长长的管子从嘴里伸进胃里,小七感觉自己的胃慢慢被苦涩填满,戴着吐舌面具的医生放下手里的药碗,很是得意的笑着说:“这样就不会吐了……” 药好苦啊,嘴里心上都苦,想喝水,想吃糖,想……想哭,想大声的哭,想让所有人都听到他的哭声,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想喝药了,不喝了,好不好? “好不好,求你……”睡梦中的小七忽然发出一声梦呓,眼角滚下颗泪珠儿,鹿钦原伸出另一只手抹去小七眼角的泪水,低声轻柔道:“好,不喜欢不愿意做的事咱不做,好不好?” 这个声音让小七感觉安稳可靠,哭着婴宁两声才逐渐安分下来。 鹿钦原侧了侧身体直接把小七揽在怀里,一边细心的抹去他的泪痕一边问:“认得你们这位七少爷?” 第62页 车里一共三个人,小七在睡觉,鹿钦原问的自然是开车的精英男,但精英男没答话,鹿钦原抬腿踹了椅背一脚,力道之大吓得精英男多打了一道方向,差点连人带车冲出公路,鹿钦原冷笑:“不说话,我让你死在这儿!” 精英男额头冒出一层冷汗,手心里也汗津津的,但他们来之前都受到大少爷亲自教导,管好自己的嘴,不该说的不要多话,否则……否则后面通常不是好的结果,大少爷这里的结果通常比别人更坏。 鹿钦原双手轻轻拢住小七的耳朵,低声威胁:“如果七少爷意外车祸身亡,依司城大少的性子,会找谁抵命?如果是我,肯定是找开车的下属,这么笨,连车都开不好,家里人也定是笨的要死,活着还不如死了。” 精英男冷汗连连,紧张的咽了口口水,但显然司城正哲的可怕深深印刻在心底,让他不敢贸然开口,而他不知道,坐在车里的这位与司城正哲的可怕不相上下,甚至略胜一筹。 鹿钦原低头看睡容恬静的小七,柔柔一笑:“我原本不想为难你,可你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答不上来,让我难以接受,自然你有你的规矩要守,可我也有我的规矩要立。我御下一向严厉,我问话还没人敢不答的,即使你现在想回答我这个问题,我也不能接受了,给你回答的机会不要,非要看见棺材才知道厉害?你要证明你的忠心也要看在谁面前,以什么方式,我弱阎王的名号不是叫出来,是靠人血染的。上泽与上泞不同,上泽置人死地的方法比较文明,或许我可以让你开开眼界,见识见识上泞的粗暴……” 长路漫漫,小七睡得极为安稳,鹿钦原闲话家常般变着样儿的用语言折磨精英男,等到了上泽,车子开进司城正哲的别墅,精英男一头栽在方向盘上,身上的衣服早已经汗透了。 鹿钦原哼笑一声,摇醒小七,打开车门下了车,钟吾芮身边跟着另一个精英男过来,那个精英男好奇的朝车里看,鹿钦原伸手去扶小七,贊道:“司城家不愧是百年望族,规矩教的也很好,佩服!” 钟吾芮对身边的精英男说:“去看看,带他去看医生。” 小七睡得迷迷煳煳的,揉着眼睛问:“到了?这是哪里?” 钟吾芮道:“这是大少爷的别墅,以后你就住这里。” “家养的雀儿在外面飞一圈也不会变成野雀儿,没人餵食就会活活饿死。”一道苍老浑厚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三人不约而同看过去,只见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手拄拐杖缓步而来,他的身后跟着几个中年人,岁数都在半百左右,面色严肃的不发一语,只是看到小七时眼中露出喜色。 钟吾芮微微低头,恭敬道:“老先生。” 司城厚载在钟吾芮面前站住,鬚髮花白,脸上皱纹深如沟壑,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精光不减。目光落在鹿钦原身上,眯着眼看了半天不认识:“这位看着面生。” 钟吾芮道:“是大少爷的客人。” “哦。”司城厚载若有所思,向鹿钦原走了两步,望着躲在鹿钦原身后的小七说:“你走之后你老子就疯了,之前为你妈疯,现在又为你,如果你有点为人子的孝心,跟爷爷回去看看,看了你就知道你老子多看重你。” 小七从鹿钦原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紧紧抓着鹿钦原的手心里沁出点点薄汗,嘴上却说的轻松自在:“爷爷应我一件事,让这个人陪我回去。” 司城厚载和蔼道:“不是大事,可以。”转身向钟吾芮道:“正哲回来有什么不满可以来找我。”说着嘆出口气。 钟吾芮回答:“是。”不多说一个字。 司城厚载看看钟吾芮,又重重嘆出一口气,拄着拐棍颤悠悠往回走。 太阳已经落下,仅余半壁霞辉,算算时间也到了饭点,鹿钦原拉住要跟上去的小七,道:“门未进茶未喝,这个待客之道可与司城家的地位一点不相符。再者,以前这个时候我已经坐在餐桌前用餐了。” 走出不远的司城厚载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半边身子,还未开口,跟司城厚载一起来的人中,一位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中年人不满的叫嚣道:“放肆!老爷子亲自来请已经是给了极大面子,还不知收敛!” 司城厚载摆手,那中年男人冷哼一声闭了嘴,司城厚载道:“一山有一山的规矩,你既站在上泽的地面上,就得守我司城家的规矩,客随主便是礼,反客为主?呵呵,年轻人还是收敛点。” 鹿钦原笑道:“我原本十分知礼,只是我这胃养的娇气,守不得这客随主便的礼。” 司城厚载笑问:“年轻人贵姓?” 鹿钦原道:“万物归元,赐之天钦,元钦。” “元钦胃娇,我司城有药,只看元钦敢不敢来取。”司城厚载说完转身,撑着拐杖缓缓而行,走到那些人中间被拥着往外走。司城厚载脚步略停,众人跟着停下,司城厚载道:“也罢,最迟明天,小七不可再使小性。” 旁边的人焦急不已:“老爷子!” 司城厚载摇头:“无妨,家雀儿有了新主也是家雀儿,离不开鸟笼。元钦那小子不简单,没查清楚前不要随意开罪。之前派出去的人找不到简一,应该也是受这个人保护。”众人答是,护着司城厚载上车离开。 送走司城厚载,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对鹿钦原的印象有了改观,小七更是高兴,拉着鹿钦原的手往屋里走,边问:“你怎么改姓元了?” 鹿钦原道:“我忽然想起来,鹿见微那老小子和这个老傢伙早年有点过节。” 小七问:“很严重?” “没什么,鹿见微年轻那会儿斗狠把你堂叔给废了。”鹿钦原向钟吾芮道:“钟先生应该知道这件事。” 这时钟吾芮的手机响起来,钟吾芮看了眼来电显示,快要挂掉时才接通,而从接通到挂机钟吾芮只说了三个字:“嗯,挂了。”脸上表情微变,却很快将那情绪掩饰掉,对小七道:“大少爷说委屈七少爷回去住两天,很快接你回来。” 三人一同往别墅里走,路上不断有佣人经过,向钟吾芮行礼问好,看起来竟像是对待一家之主一般,钟吾芮面色冷淡如常,看样子也是习惯了,领着小七和鹿钦原直接进入用餐的地方。 用餐的地方可谓豪奢,不说食物之丰富精美,单是服侍用餐的人就有双十之多,还有人不断进入,排场之大,不可谓不夸张。 别说被圈养的小七,便是鹿钦原也非常不适,钟吾芮一看这排场本就淡然的神色微冷,轻声道:“都下去。” 第48章 第48章 痛哭 佣人们闻言二话不说,加快手上的动作,速速忙完轻手轻脚的快速退了出去,三人开始吃饭。 小七和鹿钦原照常坐在一起,吃到味道不错的鹿钦原习惯性的夹给小七,小七面前的白底描金瓷碟里不一会儿便堆了可观的食物,小七忙道:“别给我了,吃不下了。”鹿钦原才停手,跟钟吾芮闲聊:“钟先生,司城大少可有什么安排,给我说说。” 第63页 “鹿爷客气,不要叫我钟先生,叫我……”钟吾芮话说到这儿便顿住,身边的下人都喊他钟先生,手下的下属不论年纪大小都尊他一声芮哥,同辈的朋友喊他芮少,亲昵如小七喊他一声芮芮,钟吾是不能叫的,鹿钦原明显知道这个禁忌,那身份比他高年纪比他大又不太熟稔的朋友该怎么称唿他呢? 鹿钦原明知故问:“叫你什么?” 钟吾芮平时便不善辞令,在称唿上他自来也不太在意,但那是对自己,对别人他又严格得紧,现在一时想不起合适的称唿,便卡在那里。小七在一旁笑道:“随我叫你一声芮芮好了,阿鹿比你大,喊你芮芮不亏的。” 钟吾芮嗯了声,鹿钦原也道:“那你也不必喊我鹿爷,我年纪比你大,喊我一声哥也亏不着你。”说着瞥了小七一眼,小七笑而不语,低头吃碟子里的食物。 钟吾芮便顺阶而下,喊鹿钦原一声:“原哥。”没了言语。 饭吃到一半,佣人拿着电话进来,恭敬道:“钟先生,先生的电话。”走过来递到钟吾芮手里。 钟吾芮犹豫了一下才把电话贴在耳朵上,冷冷淡淡的问:“有事?” 司城正哲的声音轻柔低沉,绵和微沙,缠绵悦耳:“无事。” 钟吾芮便道:“挂了。” 司城正哲笑道:“好。” 钟吾芮嗯了声,挂掉电话交还给佣人,若无其事的继续吃饭。 饭后钟吾芮便被人叫走了,留下鹿钦原和小七在偌大的客厅里闲坐,鹿钦原对刚认的弟弟兴致满满,怎么比白泽架子还大,连司城厚载都要礼让三分,小七道:“芮芮是大哥的人,大哥不在一切芮芮说了算。”小七有意告诉鹿钦原司城家的情况,便多说了些:“芮芮是杀手,先前爷爷看不起他,在言语上羞辱了几句,爷爷的左膀右臂就莫名其妙断了一条,那时候大哥还没管家,爷爷也没往大哥身上想,后来知道了,爷爷再见芮芮时客气了很多。” 杀手?不然,那人身上没有血腥气,鹿钦原不认同:“不像,太干净了。” 小七笑道:“你也这样觉得,我大哥也说芮芮太干净了,不适合做那些污秽的事,所以从来不安排芮芮那样的工作。” 手不沾腥的杀手少见,束秀是他的亲兄弟尚且为他背负了数不清的人命,司城正哲看来也是个有趣的人,不知是个怎样风采的人物。鹿钦原笑了笑:“你这么说我更想见见司城大少。”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鹿钦原送小七回房,说:“如果你睡不着可以来找我,我在你隔壁。” 小七应声知道了,关了房门扑在床上便睡。 小七又做梦了,这回梦见有人问他要东西,一直追着他说:“该还回来了罢……” 却不知道这人问他要什么,小七问:“什么东西?我欠你什么了?” 那人只直勾勾的盯着小七笑,也不说话,笑了一会儿还是那句话:“该还回来了罢……” 小七被念叨的心烦,想发脾气发不出来,在梦中抑郁良久才勐然惊醒过来,拥着被子没了睡意。看一眼床头的小钟,时间还早,便抱了枕头去敲鹿钦原的门,鹿钦原一见是他便笑了:“也不知道避避嫌。”侧身让小七进门。 小七直接走到床边,自己枕头挨着鹿钦原的枕头放好,躺下来,才说:“我是来睡觉的,不是来□□的。”又问:“看的什么书?” 鹿钦原晃晃手里的书:“芮芮很贴心,他让人送来的。好书。” 小七爬起来:“一起看。” 鹿钦原脱鞋上床,一人一个枕头塞身后靠着,各执着半边书看起来,也不知看了多久,鹿钦原感觉眼睛酸涩,书也翻了大半,一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便收了书拥着小七睡了。 这一睡便沉了些,天光大亮才慢悠悠醒过来,感觉胸前一片凉意,低头一看睡衣已被洇湿大片,小七满头大汗,眼泪横流,揪着他衣裳的手上青筋微凸,鹿钦原一边给小七擦汗和泪水,一边摇他:“醒醒,小七,别睡了,小七……” 小七似乎被梦靥住,哭得更凶,鹿钦原伸手反正两巴掌甩在小七脸上,小七皮嫩,两颊瞬间起了五指印,效果却是有的,小七紧闭的双眼勐然张开,呆滞半天才把视线对准鹿钦原,一看清眼前人,抱住鹿钦原的腰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如吼,震耳如雷,鹿钦原耳中一阵嗡鸣,抱着小七的手缓而慢的轻拍他的后背,钟吾芮听到动静赶过来,在外面敲门:“原哥,七少爷怎么了?” 鹿钦原扬声道:“芮芮你进来。” 门一开,哭声瞬间高几个分贝刺进耳朵,钟吾芮微微皱眉,鹿钦原已经问过,小七只是哭,他也没办法,向钟吾芮道:“不知道怎么突然哭起来,问他也不说话。” 钟吾芮拍拍小七的肩膀,清冷的声音似潺潺流水在哭声中流淌:“小七怎么哭了,跟哥说好吗?”竟格外的柔情。 小七渐渐收了哭声,埋在鹿钦原胸前的脸微微扭开来,只拿水汪汪黑幽幽的眼睛看钟吾芮,不眨眼也不说话,豆大的泪珠断线珠子似的往外滚,钟吾芮伸手给他擦眼泪,柔声问:“怎么不说话?” 小七指指自己的喉咙,张嘴给钟吾芮看,受司城家薰染钟吾芮多少懂点医理,这一看吃了一惊,小七咽喉处通红染血,竟是生生把喉咙哭破了,他对上小七的眼睛缓声道:“再伤心的事哭破喉咙又有什么用,别哭了。”柔情处又有几分绝情意味。小七竟也听话,点了点头,但眼泪还是不断。 钟吾芮收回目光,又变成平日里冷清模样,对鹿钦原道:“原哥给七少爷收拾一下,我去安排人。” 鹿钦原给小七换了身衣服,自己也迅速换了一身轻便的,倒了杯温水给小七:“漱漱口。” 小七抹了把泪水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吐掉,又喝了一小口润了润喉咙,小声抽噎着低声嘶哑道:“我梦见五哥为了我被人挖去了双眼,我一点办法都没有。”小七细白的手指紧紧抓着水杯,眼泪一颗颗掉进水杯里。 鹿钦原抽走小七手中的水杯,冷冷的问:“五哥是谁?” 小七抿了抿唇,没说话,鹿钦原心口一冷,忍不住骂:“活该,怎么不哭死你!”把水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冷声道:“靠着我的肩膀哭别的男人……”后面的话被鹿钦原生生咽了回去,其实他也没有资格责问小七,因为他们的心是一样的。 小七抬起脸来看鹿钦原,俩眼窝子泉眼似的往外冒水,鹿钦原恼怒的揉揉眉心:“再哭,我先把你眼睛挖了!” 小七指着鹿钦原,嘶哑道:“好狠!” 瞬间云歇雨收,雨转晴。 外面的安排出乎鹿钦原的预料,不过是哭破了喉咙,看场面却仿佛有人要死了一样。楼下站了一熘白衣天使,杏林世家最不缺的就是医生,他们个个严肃脸面,目不斜视,机器人一样,只等一声令下,开始工作。 第64页 鹿钦原略略扫了一圈,司城厚载也在,坐在沙发上,手撑拐杖,布满沧桑的脸上满是阴翳,正和站在眼前的两个年轻人说话,但看样子更像是谈判。 司城厚载的声音苍老而浑厚,在安静的空间里洪亮如钟,他道:“简一自己已经做了决定,你们没有权利改变他的选择。独玉这样疯疯癫癫,你们于心何忍。” “该问你才对!你于心何忍!”这声音朗朗狂放,毫无尊卑,字字铿锵有力:“你是当老子的,知道心疼儿子,他也是当老子,也知道心疼儿子,可你这个当老子的为了自己儿子把他的儿子往死整,你于心何忍?他当老子的知道自己老子把自己窝在心尖上疼的儿子整成这副鬼样,你让他于心何忍?至于我们,有什么忍不忍心!” 司城厚载气得拐杖捣地,怒喝:“歪理!” “从今以后我就叫司城歪理,专歪你司城家的理!”这声音的主人寸步不让。 司城厚载气得浑身哆嗦,一口气上不来勐咳嗽起来。 “正理,少说两句,去看看小七。”一直坐在旁边的司城正哲担心把老头气死在自个别墅里平白沾污秽,最重要的是钟吾芮似乎挺喜欢这里的,他也就不想换地方住。 司城正理瞪了司城厚载一眼,转身朝小七走来,却见小七一个闪身躲到一个年轻男人身后,那男人端得一副好相貌,锋眉傲目,柔中含利,正打量着他,只是司城正理没时间理这个人,一腔怒火被小七点燃,冲着年轻男人身后叫:“出来!” 连叫了三遍,司城正理越来越恼火:“小七,再不出来我就配最苦的药给你吃,拿最粗的针扎你!” 这威胁果然奏效,但小七只露出半边脸,哑着嗓子喏喏的问:“二哥你是不是吓我的?” 见小七露头,司城正理怒火稍息,斜睨着小七反问:“你说呢,我是不是吓唬你?” 小七像是遇见猫的鼠,怯声问:“那,二哥你生不生气?” 第49章 第49章 回笼 司城正理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说话几乎全用吼,也亏他嗓子好,不但不哑还越发洪亮,练就一副金嗓子,吼人不大喘气,一气到底不停顿。 听到小七的问题,司城正理当即就开吼:“你说我生不生气吃药怕苦行给你重新配药打针怕疼尽量不扎你为了你我白天黑夜的熬你倒好拍拍屁股走人说都不说一声是说了你跟司城正哲那个死狐狸说有什么用他也不会告诉我害我替你担心你看看白头髮都熬出来了生不生气被你气死了!”说完从鼻子里哼一声,撇开眼不看小七。 小七仍旧躲在鹿钦原身后,小小声的建议:“那,二哥你不生气了说一声,我再出来。” 司城正理眼睛一瞪,几乎感受到背后勐然高涨的怒火在熊熊燃烧。 鹿钦原一直观察司城正理,虽然一副兇巴巴的模样却是因为关心小七,便朝边上一让将小七暴露出来,伸手按着小七的肩膀说:“小七嗓子坏了,二少不要吵他,先给他看看。” 小七一个劲想往鹿钦原身后躲,司城正理看得火起,双手按住小七肩膀,兇巴巴的说:“张嘴!” 小七扭头去看鹿钦原,司城正理扳正小七的脑袋,对鹿钦原说:“死狐狸找你,过去吧,小七这里有我。” 鹿钦原递给小七一个安抚的眼神,迈步走向司城正哲。 温润儒雅如谦谦君子的司城正哲在商界有个诨号,扒皮狐狸,说的是司城正哲的盘剥手段,光明正大却利己不利人,搁在一般人身上这个诨号是贬,放在司城正哲身上则是望尘莫及的褒。许多人都感嘆,能学到司城正哲的一点皮毛,也就够了。 司城正哲是天生的商人,不用学不用人教便会倒买倒卖,加上高于常人的智商,如虎添翼。 司城正哲的声音听来很舒服,字字温和,但一整句话连起来,就好似一把柔软的剑,看起来和善却锋利无比。 他道:“我听人说爷爷昨天带人来请小七,好不威风,不知钟吾有没有哪里做的不妥,我代他向爷爷道歉。只是爷爷怎么不通知我一声,我好让钟吾泡您爱喝的祁红,恭候您的驾临。”见鹿钦原走过来,微微点头,抬了抬手:“元先生请坐,我和爷爷还有几句家常,稍等。” 鹿钦原无意听他们谈话,找了个正对着小七方向的位置坐下,远远的看小七和司城正理。 在司城正理手下,小七温顺乖巧如小兔子,正张着嘴给司城正理看,司城正理没好气的说:“充血淤肿,吃点药就好了。你再嚎两嗓子,当哑巴算了!” 小七伸手揪着司城正理一点衣角,扯了扯:“二哥,小点声,耳朵吵。” 司城正理哼了一声,转身找人拿药,这才发现等在这里的人都穿着白大褂,难怪小七拘谨的厉害,朝着众人吼:“不知道七少爷回来,穿上白大褂就是白衣天使了,赶紧滚,去换!” 众人吓得直哆嗦,你推我搡的急匆匆蜂拥出去,再回来已经换成了黑色服饰,不知怎的,鹿钦原觉得他们看着像奔丧的。 司城正理接过药和水递给小七,又逼着小七把水喝净了,伸手摸了摸小七的头,和声道:“剪了好,干净利落。” 小七像受到主人爱抚的猫,微眯了眯眼,小声问:“二哥你还生气吗?” 司城正理立刻板起脸:“我那么爱生气?还不是你气我!” 小七理亏,低着头没应声,却听一道柔和的声音说:“好久没见了,小七过来给大哥瞧瞧。”便和司城正理一起走了过去。 司城正哲一派悠然自在,仿佛在他眼里没有任何事能打破他这份优雅从容。他捏了捏小七的手腕,视线在小七脸颊上的纹身略停留了一秒,温声道:“你既然答应了爷爷,吃过早饭就跟爷爷回去吧。” 小七嗯了声,司城正哲微摆了下手,小七走到鹿钦原身旁和他坐一处。鹿钦原自然而然的伸手将小七往自己怀里揽了揽。他看出点别个异样来,似乎小七的身份并非他想的那样简单,司城家也不像外界传得那样固若金汤。 饭后,钟吾芮泡了上好祁红给司城厚载,司城厚载没有加入他们用餐行列,坐在沙发上生了一早上闷气,气都气饱了,看到自己爱喝的祁红也没有想喝的欲望,神色上却看不出什么,只经歷岁月的眼眸透着令人琢磨不透的沧桑深沉,静如深渊,深邃莫测。 司城厚载看着面前的茶盏,苍老的声音低低的从喉咙里发出来:“不要过分无礼!” 钟吾芮机械式的回答:“是。”让司城厚载更气闷了。 司城正哲手里端着一杯红茶过来,掀开碗盖喝了一口,问司城厚载:“爷爷不尝尝吗,我尝着味道不错。”语带几分埋怨的说:“爷爷不愿与我们小辈同桌吃饭就罢了,竟连最爱的祁红也不喝了。” 司城厚载一口老血哽在喉咙口,差点气晕过去,是我不愿?根本是没请他!司城厚载后悔死了,早知道该带着些人陪他一起来,只是他没想到司城正哲回来的这样快,还正好撞在了一起。 第65页 司城厚载若是一只八百年道行的老狐狸,司城正哲则是一只八千年的狐狸精,司城厚载不是那块老姜,司城正哲却是那胜于蓝的一点青。司城厚载在自己孙子手上吃了无数暗亏以后不甘心的放低了身段,在司城正哲管家以后,地位依旧被捧得高高的说话的分量却一落千丈。司城厚载似乎不是很在意,虽然有时候的确很生气,但最后都隐忍了下来。 看着小七走过来,司城厚载撑着拐杖站起身,起身时苍老破败的身体僵硬缓慢,几处关节发出轻微的咯咯声,司城厚载嘆了口气:“唉,老了,身体不中用了。”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司城正哲仿佛意有所指:“爷爷该看开些。” 司城厚载并不理会司城正哲的话,蹒跚着脚步迎向小七,他感觉身体轻快了许多,好像盼望已久的愿望已经触手可及。 三辆车,前头那辆坐着司城正理,后面跟着司城厚载,鹿钦原和小七坐在一辆,在中间。鹿钦原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自坐上车便一直在往郊外行驶,拐了好几个弯,连他都不知道到了哪里。小七一直托着下巴望着窗外,不说一句话,鹿钦原也不说话,各自守着一扇车窗,各看各到。 沿途开始时偶尔见到几个村庄,后来越来越少,只看到一眼望不到头的幽幽树林,道路变得窄起来,要过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看得到一个路标。上次看到路标是在一个小时以前,这说明他们离上泽市越来越远,甚至到了偏僻境地,正在胡乱猜测间,一个不起眼的路标从眼前一闪而过,一直不说话的小七忽然道:“快到了。从这里开始,一直到前面那座山,都属于司城家私有。” 鹿钦原歪头看了眼前面,的确有座山近在眼前,看起来并不高,但山近路远,高不高到了山脚看了才知道。 林深藏险峰,水深潜游龙。 到了山脚,望着面前这座雄秀险峻的高山,鹿钦原想起了这句话。 车子不能再继续前行,余下的路他们需要步行。这座山植被茂密,树木高大,葱茏繁盛,少有人为破坏的痕迹,林中鸟鸣声在耳边迴荡,显然是人迹罕至的地方。 往山上去的路只有一条青石铺就的台阶,山高路陡,抬头望去仿佛通向天堂的阶梯。 鹿钦原和小七依旧走在中间,看似保护实为监视。 司城正理在前头带路,他步伐轻盈,一步三个台阶往上跨,丝毫不顾及跟在后面的人,小七看起来柔柔弱弱体力却非一般耐力,蹦蹦跳跳跟在后面玩似的,可怜跟在后头的司城厚载,被甩出去老远一截还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像破旧的风箱唿哧唿哧的响,一前一后两个年轻人张着手臂,担心老头子一口气上不来栽倒。 小七跑去路边摘了片叶子,问鹿钦原:“这是什么叶子?” 鹿钦原看了眼,说:“不认识。” 小七便快跑几步上前去问司城正理,问完了蹦着跳着到鹿钦原跟前,一本正经的说:“这是萆荔,书上说,食之已心痛。”说完好像又看到了感兴趣的东西,张着双臂做出扑捕的动作,鹿钦原一看,原来是只羽毛绚丽的野鸡,小七动作迅速的往上扑过去,野鸡扑棱着翅膀跳出好远,翅膀一扬飞走了,片刻远处传来野鸡咯咯的叫声。 小七翻身盘腿坐着,手上又揪了一朵不知名的野花,花小而多呈伞形,鹿钦原不等他问,率先道:“不认识。” “笨!”小七把花凑在鼻尖闻了闻,说:“这是蛇床子,它还有个别名说了你肯定知道,野茴香,知道了吧?” 鹿钦原受教的点点头,上前把他拽起来,小七立刻跑去别的地方玩,生龙活虎好像有用不完的精神。 直到了半山腰,司城正理终于喊了停,往山下看去,哪还有司城厚载的影子。 司城正理望着空空的山道许久,突然喊了一嗓子:“老头儿!活着没!” 他这一嗓子如同撞钟的木锤,在空寂的山林里迴荡,过了许久山下才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回音:“滚!”音若洪钟,听起来还活得硬朗。 司城正理便道:“走快点,山上有人要见你,老头儿追上来就不好办了。” 谁要见我?鹿钦原下意识的反问,是那个本应在十年前就死去的程回,程二叔吗? 第50章 第50章 前因 上山的速度顿时加快了许多,等鹿钦原感到些许吃力的时候,刚好跨上最后一道台阶,抬头看到眼前的建筑不禁大为惊嘆。 眼前的建筑因地制宜,依山而建,门窗排列如鱼鳞,井然有序,高四五层,整体为白色,只有一道小门,仅容两人并肩而过。 看到这座建筑,鹿钦原有点理解小七讨厌白色的原因,他只看了一会儿便觉得眼花,眼里一径望不到的白色,晃人的很。 通过小门进到里面,宽阔庭院的正中间里一座孙思邈的雕像,手拿药镐肩背药篓,脚下踏的青草碧水,亲和又神圣。鹿钦原四处看了一圈,这座建筑以雕像为中心百米为直径建造,仿的正是客家土楼,圆寨。 司城正理并不上楼,领着他们绕过雕像通过后面的另一道门,后面竟然又是一截青石铺的台阶,直通到山顶。 司城正理摸摸小七的头髮,低声说:“你自己回去,忙完了去看你。” 小七手上还抓着一把蛇床子,脸上看不出半点不高兴,但也没觉得他心情好,嘱咐鹿钦原:“早点来。” 鹿钦原就觉得小七说这话的时候好像要哭了一样,他心里五味杂陈,只点点头,看着小七一步一阶往上走,没了往日的轻快顽皮。 鹿钦原一直看着,直到小七的身影被半道上伸出的树枝挡住,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司城正理不容他多想,带着他拐进一条不大分明的小路,走了几步停下,指着前面说:“慕哥在前面,说完话你回小七那里,你们长话短说别耽搁太多时间,我去迎老头。”说完转身就走,跟在身边的人也一齐跟着离开,只剩鹿钦原一个人站在那里。 鹿钦原压抑住内心的激动,抬脚沿着小路走,略略一拐,一座精緻的二层小别墅现在面前,房前种满各式各样的花,蝴蝶蜜蜂在花丛中起舞,一人站在花丛中,俯身正在修剪花枝。山风吹动那人额前的碎发,单薄的衣衫,举手投足的优雅,静谧如画,美好如梦。 “二叔……”鹿钦原声音轻飘飘的,那人闻声抬头看过来,面上云淡风轻,唯有一双细长如水的眼睛不经意的弯起一点弧度,眼底洋溢着淡淡笑意,他放弃正在修剪的花枝朝鹿钦原走过来:“我是慕临羡,不是你二叔,程回已经死了。” 这个人和二十年前一样年轻,英俊冷酷却又在细微的地方展现着细腻温柔,慕临羡看着鹿钦原:“你不像你父亲,用情至深又无情至极。” 鹿钦原不是很明白,这不像是他认识的鹿见微,他只见过鹿见微无情没见过他用情,慕临羡似乎仅仅是感嘆,又问:“小白身体好了吗?” 当初他就是为了白泽才误入这不归路,那个他挂念的孩子,他只抱了一下就没有再见过,他还好吗? 第66页 鹿钦原笑了下:“小白很好,他名字叫白泽,还有个小名叫贱儿。” “贱儿?”慕临羡声音里含了淡淡笑意:“小狼竟也迷信贱名好养活。” 鹿钦原一时没反应过来慕临羡口中的小狼是谁,任谁看着一个比自己还年轻的人喊一个纵横黑道多年的大佬作小狼都会感到不适应,慕临羡不管鹿钦原适应不适应,继续道:“几年前我回去过一趟,大家都变了,只有我没变。”他举起自己的左手给鹿钦原看,食指上一道殷红的小口子,像刚割伤的但没有流血:“这是三个月前割伤的,至今还没好。” 鹿钦原心里微微吃惊,但面上不动声色,慕临羡声音平平叙述道:“从二十年前喝下那杯茶,我就再没有变过。我就像被时间遗弃,停止在二十年前那一刻。” 一切的一切停止了生长,停止在容颜最美好的时刻。 可是,慕临羡微微苦笑:“不过是金玉其外而已。” “二叔,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鹿钦原等不急要刨根问底。 慕临羡却问:“来时你看到那栋白色建筑了?” 鹿钦原回答:“很壮观。” 慕临羡道:“那么,欢迎你来到人体实验基地,圆坟。”顿了顿继续道:“这里是专门为小七建造的实验基地,只要小七不死,司城厚载还在,实验就不会停止。然而,这不是谁消失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如果可以这个人早就死了,不会等到现在。” 慕临羡拿出一个方正绒面小红盒子递给鹿钦原:“我就不去见他了,给他这个他会明白。” 鹿钦原接过来握在掌心里,追问:“他梦里都喊您的名字,您就这么狠心不去见他?” 慕临羡盯着鹿钦原看:“你很在意小七。” 鹿钦原不置可否:“可惜他心里惦记的人不是我。” 慕临羡手指点在鹿钦原心口:“彼此而已,何必计较。” 鹿钦原唿吸一滞,可他毕竟为人小辈,素来他也十分佩服这位二叔,便忍着没发脾气,但口气里充满掩饰不住的火气:“你总该给我说说二十年前是怎么一回事,程若愚差点为你哭瞎了眼,这么多人记着你,活着也不知道报个信儿。”话里话外有点埋怨慕临羡,敬称也不用了,没了来时的忐忑不安和毕恭毕敬。 慕临羡嘴角微微一牵,倒也利落:“那好,长话短说。” 话虽是这么说,慕临羡过了好久都没有开口,他恍然觉得二十年前的事实在久远,就像发生在上辈子一样。 在医院里,眼睁睁看着三哥白流深死在病床上,隔着保温箱看着里面幼小脆弱的生命在生死边缘挣扎,十九岁的程回下了一个决定,他要学医,他要保护三哥留下来的孩子。 爱迪生说,天才,百分之一是灵感,百分之九十九是汗水,但那百分之一的灵感是最重要的,甚至比那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都要重要。 程回无疑是被眷顾的天才,他只需要付出百分之一的汗水就能获得九十九的灵感,这让他迅速在医学界扬名,短短四年时间,成了医学界不世出的鬼才奇才。 也是这个时候,医学界的权威司城家向他抛了橄榄枝,程回欣然接受,回了一趟家便去了司城家一家研究所。 程回生性冷淡面孔,生就一副闲人免近的疏离,而其他人便以为他骄傲高攀不起,也不主动搭理,除了工作上必要的交流,几乎从不接触,所以程回实际上没什么朋友,即使他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程回没有死,他倒是听说之前已经死了四个人了,他是听一起做实验的同事说的,猝死,年纪都在二十郎当岁上,大约是过劳。 研究所的人与程回想像中的略有出入,他亲眼见过一个研究者,因找不到适合的实验体亲身试药死在他眼前,死前脸上是带着笑的,实验成功了,但人死了。 程回是不信的,大约是过劳,那就不是过劳了。 程回总能在细微处发现异常,他留了心,查了那几个人的姓名,调了他们的体检报告,一点一点查下去,他发现一个问题,他们死前都有同一个经歷,喝了一杯茶,一杯口味略辛的祁红。 几天前,有人告诉他,所长要见他,在办公室等他。 程回满心疑惑的去了办公室,司城厚载正在看一沓资料,看他来了指指桌上冒着热气的茶盏说:“尝尝,味道不错。” 司城厚载平日里对他颇多关照,算是他半个老师,程回不疑有他,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正好口渴,便把一杯茶都喝掉了,司城厚载还笑着给他添了一杯,夸奖了他近日来的表现。 所以程回知道那杯祁红的味道,略辛。 也是自那天起,司城厚载经常三五不时的请程回喝茶,看他的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和嫉妒。 程回越觉得不妥当,司城厚载再请他喝茶时,他拒绝了,然后被人用沾了□□的布巾捂住口鼻迷倒,关进了一间屋子里。 他从佼佼医学鬼才沦为任人鱼肉的白鼠。 成了那第五个人。 一年以后,司城厚载非常满意倖存白鼠给他的答卷,可是他不允许有人比他年轻比他先得益处,更不想让这个秘密泄出去,所以他准备了最后的晚餐宴请所有人,一把火毁尸灭迹。 可终究,没能如意。 程回逃了,成了唯一的倖存者。 程回万般恼怒,被人欺骗被人羞辱被人利用,他迫不及待的要报復回去。 听说司城厚载引以为傲的独子司城独玉因痛失爱妻疯了,只留下一个幼子,便不吝的添了一把刺激,他告诉司城厚载:“实验失败。” 不久司城厚载收到一袋资料,患者,程回,性别,男,年龄,25岁,症状,器官衰竭。虽然缓慢,却是数据可见的在衰老。 再不久,程回收到了司城厚载的回信,他找到了更佳的实验体,尚未满岁的幼孙。 司城厚载刻苦钻研,找到了失误之处,便配了药,要把幼孙从小用药将养,以便长大后适应药性。成了,司城是赢家,不成,不过少了一个人。 程回看着回信通体发寒,虎毒尚且不食子,司城厚载比老虎还狠还毒,却不知使了什么阴谋诡计骗的司城独玉不仅同意还愿意参与实验。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七爸爸的名字改了,之前是司城挽,后面改为司城独玉,前面的以后会统一修改 第51章 第051章 洞府 司城厚载的幼孙出生在火灾前,程回在妇科上也有小成,所以被司城独玉拜託给他老婆接生,务必保证母子平安。 那孩子出生时便睁着眼,眼眸乌黑幽润,不哭不闹,在他胸口拍了一下,不哭反笑,咯咯整个产房都是孩子欢快的笑声。 那双眼睛,那笑声,梦靥一般缠绕了程回整整五年,他不得不承认,论心狠他比不过鹿见微更比不过司城厚载。 程回再次联繫司城厚载,想跟他做一笔他不吃亏的交易。 第67页 此时他已改名临羡换姓为慕。 慕临羡自愿当白鼠,但他要照顾那孩子,直到死。 “为什么?”鹿钦原知道这个问题白痴而毫无意义,也隐约猜得到慕临羡不回去的原因,可他忍不住要问:“你回去,程鹿两家还护不住你一个?” 慕临羡道:“我不能回去,我回去程鹿两家就完了。司城厚载会散布消息,说程家有疑似不老人存在,不管消息是真是假,更多人宁信其有,最后我还是会落到司城家手里。被抓回来和自己回来,主动权都不在我,在这件事上,司城厚载是赢家。” “抱着那孩子时我就想到保温箱里的小白,我学医是为了救人,可还没救人却先害了人。回来也好。”慕临羡声音里含了丝丝痛楚:“我提供的数据多一些,他或许就可以少受一点苦。” 鹿钦原喉咙一哽,无法言语,又听慕临羡道:“多谢你照顾小七,在外的这段日子一定是他一直以来最开心的时候。是我拖累了他。” “他一直在等您,您真的不打算去看他?”鹿钦原平復下内心的酸楚,极力为小七争取见面的机会。 慕临羡微微摇头,目光温柔似水:“见了他,让他情何以堪,不如不见。” 鹿钦原一愣,瞬间明白过来,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他竟然成了两人不见面的因。 慕临羡却道:“都明白的,并不怨谁。”他伸手拍拍鹿钦原的肩膀:“回去吧,小七在等你。” 鹿钦原欲言又止,最终握紧手里的红色绒盒离开。 前脚鹿钦原走,司城厚载后面气喘吁吁追了来,慕临羡居高临下的看着司城厚载,凉凉的问候:“老师慢点喘,总归是喘一口少一口了。” 司城厚载并不生气,只是感嘆:“是啊,你还是这样年轻,可我已经老了。” 慕临羡道:“老师的愿望不久必会成真。” 司城厚载笑道:“多亏你在。” 幸亏他事先有防备,若让程家把慕临羡带了回去,小七哪会乖乖回来。在他看来,小七是笼中鸟,慕临羡就是那牢不可破的金丝笼,两者是最般配不过的。 这句话戳的慕临羡心窝子疼丝丝的,脸色微冷,还没张口反击,被另一声音抢了先,司城正理大步朝这里走,一边走一边数落司城厚载:“老头儿你忒没眼力见儿,就让慕哥站在风里跟你说话,您老皮糙肉厚褶子多不怕风吹,慕哥能跟你比。” 说话的功夫已到了慕临羡身边,握了握慕临羡的手说:“凉的冻人,慕哥快进屋,别搭理那老头儿,有病。” 司城厚载气得唿唿喘气,拿拐杖捣地,司城正理的吩咐远远的飘来:“闲得没事儿干是不是,去药房把那二百斤黄芪切出来。”復又安慰慕临羡:“别听那老东西胡说八道,安心养着,会好的。”又说了许多宽心的话。 门是刷了红漆的木门,虚掩着,鹿钦原推门而进,回手一关,只听咔嚓一声自动上了锁,他微微拧眉,心里有点不满。脚下铺着厚厚的绒毯,踩在上面松软无声。 空间很大,用屏风分隔开来。 屏风以山字式座屏为主,红木为座,紫檀为框,绢丝刺绣,分别是雨打青莲,风吹无忧,未尽荼蘼,轮迴彼岸。绣工精巧绝伦,栩栩如真,莲上水珠欲滚未落,缀在花瓣尖上,映着晶莹剔透的光,无忧如团团火焰,风中跳动,跃然如舞,荼蘼谢却百花尽,彼岸千年无相见,开得热烈却也壮烈。 几座屏风隔开的空间分别是客厅,书房,厨房,卧室,一如正常家居。 在看过去,是一座书画围屏,横置正中,四扇,分别是仲仁的梅,赵孟坚的兰,文同的竹,石涛的菊,虽然是仿迹,却也仿出了几分风骨,下面都是同一个落款,“回”。 鹿钦原细细品评了一会儿,绕过屏风走向后面。 屏风后是花园式的庭院,假山是凿挖时故意遗留下来点缀的,上面长着青草野花,山顶装饰着一座八角凉亭,半山腰处寺檐若隐若现,有细细的流水自山上倾泻而下,山下有谷,谷中有房,有溪流小桥,细看有几分伏山的样子。 假山不大也有半人来高,占了一平之地。 其余的地方大都被花草占据,爬藤类居多,枝叶交缠层层叠叠已经分不清彼此,给人一种身处幽谷花林的感觉,靠着边缘的地方是一张旧式软榻,榻上放着棋盘靠枕薄被,小七正坐在榻上,低着头往下面看。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这山上唯一一处峭壁,远看犹如向人招手,当地人便叫这座山叫招摇山,说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神山,山上住着神仙。 鹿钦原不由嗤笑,的确是住了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可惜却是为人所困,身不由己的苦命神仙。 听到鹿钦原近似于嘲讽的嗤笑,小七转头来看他,见他四处逡巡着观看,便问:“怎么样?” 鹿钦原哼道:“神仙洞府。”语气却讽刺的很。 小七呵笑一声,并不说话,转头继续往崖下看,阳光薄薄的照在身上,明明应该是温煦和暖的,却被山上的叆叇雾气侵染几分冷意,也显得小七孤冷凄零。 鹿钦原走上前将绒盒扔到小七怀里,挨着榻边坐下,扯了薄被裹住小七抱在怀里,小七一只手在怀里摸了半天才摸到盒子,又挣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是一只玉雕栗子,玉是上好和田子料,成年人拇指大小,血红中一点凝白,雕刻师傅技艺了得,借着颜色下刀雕刻出来好似剥了一半皮的栗子,小七拿在手中细细观看,鹿钦原也凑近了看,在凝白处小篆雕刻着“伍柒”两个字,线条流畅细腻,若不细心一时也发现不了。 小七把玩了一会儿,一扫刚才的郁郁不乐,把玉栗戴在脖子上,顺手捏捏银质龙猫,一併放在衣服里面,盘了腿还是往下望,也不知看的什么。 沿着峭壁边缘镶着玻璃,从外看这里同玻璃花房差不多,风吹不进雨淋不着,一方面是保护一方面是防范。顺着小七的目光看下去,云雾缭绕,绿蒙蒙,鹿钦原陪着看了一会儿起身去了书房,他想看点书静心。 书房虽然简陋,书房该有的东西一样不缺,书架是古董老式书架,塞的满满当当,旁边附加一小的书柜,样式也是前几年时兴过的,书桌却是梨花木,桌上摆着笔墨纸砚,花玉笔洗白玉镇纸,地上一口青花瓷画缸,里面放着几卷画轴,与书桌配套的梨花木椅上放着绣忍冬纹的靠枕,椅子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字,单一个“谶”字。这字写的行云流水,一笔而成,连而不断,大气荡然,只是意思却不大好,仔细看了落款,只蝇头小篆落了个“回”字。 鹿钦原大致看了下书目,书大多是言语晦涩难懂的古言书,四书五经,礼义春秋,经史子集,也有野史艷本,志怪故事。 鹿钦原还没选择好看哪本书,只听“咔嚓”一声,门被打开,有人进来了,接着响起一个惊慌的声音:“老师,不能进去,您快出来,我带您去找七少爷,七少爷不在这里……” 第68页 任门外那道声音如何哀求,他口中的老师似乎都没有听话回去,那声音几乎要哭出来,只在门边好言好语的哄劝,却不敢迈进一步来。 从间隙里,鹿钦原看到了那位老师,头髮过肩花白凌乱,脸色苍白双眼通红,眼下一片黑影,唇边一个大燎泡,唇上一层死白皮,颧骨因为瘦而向里凹陷,勐然一看有几分吓人,他嘴里喃喃着反覆着说:“简一,你去哪儿了,爸爸想你,爸爸不能没有你,爸爸找不到你阿默会生气的……” 是疯掉的司城独玉,他四处寻找,每个隔间挨个查看,很快找到了鹿钦原这里,只到了近前却没有进来,鹿钦原正打算出去,忽听他道:“简一回来了。”声音听起来和正常人一样,不疯不颠。 门外的哀求声顿时戛然而止,张大嘴巴瞪着眼睛像见了鬼。 鹿钦原知道,是小七出来了,一步跨了出去,就见司城独玉微俯身,额头抵着小七的额头,幸福的笑着说:“简一你长大了,爸爸高兴,阿默也高兴。” 小七一脸平静,只在司城独玉说完,轻声回应:“高兴就好。” 司城独玉想把小七抱在怀里,就像抱小孩子那样,他手脚笨拙的尝试,发现自己眼前的孩子不适合那样抱,他又不捨得孩子迁就自己,便单膝跪地抱住小七,嘴里说着我高兴,眼泪却淌了一脸,小七动容,伸手回抱住司城独玉,眼底一片淡然。 抱了一会儿,司城独玉松开小七,拉着小七的手坐到旁边沙发上和他说话。小七打小就不是让人省心的孩子,司城独玉一直为小七的病担心,现在见小七健健康康长了这么大,心情难以言喻的激动高兴,语调里也透出几分欢快,可他还是遗憾:“怎么一转眼你就长这么大了,爸爸一直忙工作,忘记陪你了。” 小七心里其实是暖的,他看着眼前这个一头花白的可怜男人,微微笑着说:“有时候可能会怨你,可我不恨你。爸爸,我身体早就好了,你不要担心。” 第52章 第052章 无题 司城独玉是世界上唯二最爱小七的男人,可他的这份爱不是基于小七是他的儿子,而是小七是简默的儿子。 小七生做一副桃花面,下巴微润稍尖,眉像司城独玉的峰秀俊雅,鼻若简默的挺秀凝脂,口似涂脂含珠更多像简默,只一双眼睛既不像司城独玉那般细长清湛,也不像简默那样杏目多情,乌黑圆润,天成温润纯善,自然矜贵含威,叫人看着眼睛时是一种感觉,看整张脸时又是另一种感觉。 司城独玉常常不敢正视小七,只盯着小七最像简默的鼻子那处看,宠溺的刮刮小七的鼻子,笑着说:“好,爸爸放心,只要你好好的,爸爸就放心了。” 看着小七,司城独玉有一种家有儿郎忽长成的欣慰,这份欣慰里又含着些未能见证小七成长的遗憾。 分开的这段日子,司城独玉恍如置身在噩梦中,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一会儿是简默毫无生气的睡容,一会儿是小七欢快如铃的笑声。 有时感觉简默在他耳边轻语:“独玉,一一呢?你把他丢了?” 没有责备的意思,却慌得司城独玉着急辩解,话还没出口,又好像听到小七在什么地方喊他:“爸爸,爸爸,爸爸……” 一声一声,仿佛从天上落下来,被风吹散在四面八方,空灵灵的忧伤。 司城独玉便忍不住抱头嚎哭,痛恨自己,身为医生救不了自己的妻子,身为父亲看不住自己的孩子。 不管是为人夫还是为人父,司城独玉都是失败者。 好在简一回来了,司城独玉想到这儿忍不住勾唇微笑,而且他的简一健健康康长大了。 父子正是情深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怒喝:“放手!” 司城独玉手一哆嗦,条件反射的和小七分开一点距离,惶恐不安的往门外进来的人看去,嘴唇动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司城正理把小七挡在身后,盯着司城独玉问:“你怎么来了这里?谁允许你来的?” 司城独玉低着头,像犯了错的小孩:“我来看简一,”忽然抬头急切的辩解:“就一眼,我看一眼就走,你别赶我,我……”他眼神茫然,看看司城正理,又看看小七。 “你不疯了,难道之前是装的?”司城正理把小七送到鹿钦原身边,责问道:“你就这么护着他,早晚一天他死在你眼前你也知道厉害了。” 说完推搡着司城独玉出去,在门外又遇见阴魂不散的司城厚载,司城厚载见司城独玉如正常人一般不疯不傻,十分惊喜,浑浊的眼睛里蓄满泪水,他抹了下眼角,声音颤颤的说:“独玉你不疯了?好了就好。” 司城独玉也十分激动,抓着司城厚载的胳膊一个劲说:“爸爸,简一长大了,好神奇啊,怎么长得那么快,一眼没见就长那么大了,爸你说,简一真是简一吗?我好像做梦一样,爸你看简一长得像谁?我看着像阿默多些,鼻子最像,爸爸,简一说他不恨我,他还认我呢,他喊我爸爸,爸,他喊我爸爸,我好高兴……” 司城厚载呆呆的听着,瞬间老泪纵横,低着头小声呜咽起来,司城独玉正说的兴起,见状一脸莫名其妙:“爸你怎么哭了,你别哭啊。”手忙脚乱的在身上找帕子,最后抬手笨拙的给司城厚载擦了擦,脸上一直带着笑。 司城正理冷眼看着,嘴角勾着一抹冷笑。 中止的实验开始继续运作起来。 天刚蒙蒙亮,门口传来门锁打开的声音,鹿钦原睡眠浅,时刻警惕着,几乎立刻清醒过来,但没有动身。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了床前。 “啪嗒”一声,床头的暖色灯亮了起来,一道人影投射下来,正好将鹿钦原罩住。 小七似乎累极,睡得很沉,两手紧紧抱着鹿钦原的腰,贴的很紧,鹿钦原小心翼翼的翻过身,眯着眼儿看司城正理手里在拆 一个静脉留置针,塑胶袋发出轻微的悉索声。 “把小七的手拿出一只来。”司城正理声音很轻,鹿钦原皱着眉,依言把小七没压在底下的左手露出来。 小七身上血管的位置司城正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扎了皮管,找准位置直接扎了进去,小七不安的想缩手,被鹿钦原按住,司城正理撕了胶布固定置留针,接着拿出採血针,伸手在小七手臂上按了按,再次扎进去,鲜红的血液顺着透明胶管回流到採血管,血液流淌的非常慢,很长时间才会采满一瓶。 不用司城正理说鹿钦原也知道小七的血与常人的不一样,司城正理换上第三个採血管,他目光盯着採血管,眼见採血管满了才移开视线,取掉採血针,拿棉签按住针眼。 小七血液浓稠,棉签上只沾了一点红,司城正理扔掉棉签,收好採血管,整理一下,关掉床头灯,像来时一样默默地离开,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在灰濛地夜色里,鹿钦原盯着扎在小七手背上的留置针,眼神如这夜色阴晦不明。鹿钦原终于有点理解,当初小七的愤怒和无力,即使受伤,把自己折腾的狼狈不堪,那也只是说明他曾经抗争过,只不过失败了,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第69页 夜仿佛被无限的延伸,漫长而没有尽头,鹿钦原想了很多,但回忆一下又什么都没想出来,空荡荡的,有很多想法,却都是幻想。 如此煎熬着等待着,终于迎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鹿钦原反而不那么焦躁不安,扭头看一眼小七,不知醒来看到手背上的留置针,小七会怎样。 出乎意料的,看到手上的留置针小七反而笑着责问鹿钦原:“瞧瞧,你就是这么护着我?” 鹿钦原道:“如果可以,我宁可那针扎在我身上。” 小七顿时敛了笑意,半晌翻过手掌往前一递:“我以前哭过闹过,自残自杀,无所不用其极,可我依然活着。他们给我画了个圈,在这个圈里任我折腾,只要不死就行。这道伤疤是最严重的一次,那次我差点就成功了。” 手腕上是一道粉色疤痕,横切整个手腕,刀口整齐,想来当时是存了死志,决心赴死。 “可真要死的时候我害怕了,觉得还没活够。”小七低声笑起来:“其实啊,我就是胆小鬼,怕死。” 还有一句话小七没说,他更怕死在慕临羡前面,留慕临羡一个人该怎么过。 扎了留置针的小七就像戴了项圈的狗,这话是小七自己说的,司城正理来给他挂水的时候,小七就沖司城正理汪汪叫了两声,司城正理夸奖道:“好狗,要乖。” 小七只是笑,司城正理听了听他的心跳,较之常人慢了许多,面色不由凝重,又摸着小七脉门探了许久才丢开手,对坐在旁边看书的鹿钦原道:“鹿先生,你心里若有小七半点位置,往后生理需求请自行解决。” 鹿钦原从书房里找到一本他找了许久都没找到的孤本,正看到精彩处,随口应:“好,知道了。” 这敷衍的口气令司城正理火大,转眼又见小七在调药滴的速度,压了许久的火气爆发了,抬手就在小七脑袋上拍了两下,口气不善道:“是不是好狗,刚夸了你又作妖,想死在慕哥前头你直说,我也不用费这么多心思跟阎王抢人。自己身体什么德行不知道!” 鹿钦原从书里抬头,对司城正理这个态度很不满:“医生对病人打骂,施行言语上的侮辱和精神上的威胁,我可不可以举报你?” 司城正理嗤笑一声,表示:“随时欢迎。”扭头就走,他不怕小七再捣乱,小七什么都不怕,就怕死在慕临羡前头,这个软肋司城正理捏到手软,依旧百试百灵。 离开小七这里,司城正理把东西交给助理直接去慕临羡那里,慕临羡昨天吹风着了凉,现在连床都下不了。 还没进门便听到一串压抑的咳嗽声,接着听那声音断断续续的说:“我……咳咳……没几天时间了,你不必……咳咳……” 司城厚载的声音微微的传来:“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你比独玉还有天赋。” “是吗?”慕临羡的声音听来如风如雾:“老师冒着被正理责骂,只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吗?” 说着又是一阵咳嗽。 静默了一会儿,司城厚载才开口,声音低的几乎出口就要被风吹散了:“对不起……” 可慕临羡却听得分明,他释然笑道:“这话你最该对小七说,他何其无辜。” “身为司城家的人,为科学献身是理所应当,甚至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殊荣!”司城厚载道:“他的两个哥哥都为司城家做出了贡献,简一怎么能落后,我只是帮他选择了最适合他的方式。” 慕临羡缓缓闭上眼,拒绝和司城厚载继续交谈,十几年来慕临羡无数次试图让这个被家族科学洗脑的老人认识错误,结果都变成了无疾而终的争吵。 司城厚载嘆气:“程回,我们立场不同,谁都理解不了谁,你认为你是对的,我认为我是对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却为小七扭着那股劲吵了十几年。 慕临羡不想继续听司城厚载的道理,沖门口道:“正理你进来吧,我们说完话了。” 司城正理走进来,看了司城厚载一眼,拿出体温计甩了两下递给慕临羡,手指按在慕临羡脉上,许久没挪开。 司城厚载觉出不对,忙问:“你师兄……”接收到司城正理一记眼刀,连忙闭了嘴。 第53章 第053章 眠去 坏到极点左右不过一个死,司城厚载这个焦急关切的态度让司城正理觉得噁心可笑。 收回手,司城正理照常嘱咐两句,听来没什么特别,司城厚载却真箇用了心,听出了不同的意思,他问:“尽量少睡或不睡是什么意思?” 司城正理看都不看司城厚载,声音顿了顿继续说:“如果实在撑不住,睡着就睡着,不必硬撑,已经不重要了。” 慕临羡半躺着,身上被子盖在齐腰处,怀里抱着暖手宝,闻言微微一笑:“我知道。” “别再吹风,感冒好之前不要下床。”知道慕临羡没有听进去,司城正理不欲强劝,每个人都有自己坚持的理由,即使痛苦也乐此不疲,本人不在意他在意又如何。 慕临羡已有几分昏然,点点头,一副马上要睡过去的样子。 见状,司城正理小心为慕临羡掩上门,和司城厚载悄声离开。 大约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司城厚载近几年对一些事异常敏锐,而每次都猜的很准。司城厚载也是一代名医,看得出来,慕临羡恐怕连几天时间都勉强有。 人是很矛盾的个体,得不到无法实现的时候疯魔了似的不择手段也要去达成,可快要成功了,却惶恐了。 司城厚载一心想慕临羡消失,现在却矛盾起来,他又希望慕临羡可以活着,看他能活多久。 山风习习带着几分凉意,司城厚载脚步缓慢,每走出一步司城厚载都能清楚的感受到老迈带来的不便,越让他对未得的结果渴望,内心的愧疚逐渐少,变为理所应当。 第二天,司城厚载迈着越发老迈的脚步再次登门,慕临羡半卧也显得十分吃力,他两眼浮肿,眼下印着浅浅乌黑,显然一夜未睡。 慕临羡半眯着眼,听到动静也未动分毫,只微不可察的轻轻嘆了口气。 何必呢,临了反不给清静。 司城厚载并不是有话想跟慕临羡说,只是想看看,便来了。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双手撑在拐杖上,已然浑浊的目光平静的望着慕临羡,并不如何灼灼,却炯炯专注。 慕临羡动了下脖子,轻启唇:“又来做什么?” 司城厚载不答话,只在慕临羡快要睡着时出声:“我以为你不会回来,其实你能回来,我心里是高兴的,不论是以什么身份,你都是我的骄傲。” 慕临羡缓缓的睁开眼,唇角僵硬着往上一勾:“我以为你的骄傲是独玉。” “遇见那个女人之后,独玉就不是我的骄傲了。”这就是司城厚载对那女人恨意的来源,原本司城独玉可以一生无牵无挂,一心在研究上,直到那个女人出现,一切就变了。 第70页 现在已经过了传宗接代必须男欢女爱的时代,想要孩子,只要提供精子和卵子,提供一个子宫,想要几个便有几个。 你看,司城正哲和司城正理不就很好,他们身上有着最优质的基因,从他们尚是精子卵子时便已经超越了多数人类基因,从最初的起跑线上他们便超过了多数人。 慕临羡点点头,闭上眼睛。 他懂司城厚载的意思,既然可以科学孕子,何必非要谈情说爱,浪费时间和精力。 说来,司城正哲和司城正理也是够可怜,因为需要才有他们的存在,他们的价值也只有这一点了。 可又何尝不是这关键的一点让他们有了存在的价值。 他们这关键的一点却是他和小七穷极一生都羡慕不来的,人比人,气死人啊。 司城厚载略一坐便走了。 慕临羡在半梦半睡半醒之间沉浮,不知道时间的流逝。 恍然间好像回到了十五年前,他和小七见面时的情景。 那时小七已然五岁,小脸瘦瘦的显得一双眼睛格外浑圆黑润,他脸色苍白,唇角还有没抹干净的药汁,皱着眉苦巴巴的,眼睛里还裹着晶莹欲落的泪水。 见了他第一句就问:“你怎么不戴面具?” 慕临羡回答:“我戴着面具,只是你看不见。” 小七茫然的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笑道:“你笑一个我看看。” 慕临羡便扯了扯嘴角,小七皱巴的小脸紧了紧,毫不客气的嫌弃:“好丑。” 嘴里说着丑,却跑过来紧紧抓住他的手,很笃信的说:“你和他们都不一样,我们可以做朋友。我叫简……七律,你可以叫我小七。” “小七……”慕临羡叫了一声,恍惚听有人叫:“五哥。” 手好像被人握住,就像当年那样,冰凉,入骨。 慕临羡睫毛颤了颤,勉强睁开一点缝隙,眼神还未聚焦,只看到一片模煳的影子,他勉强笑了笑,虚弱的说:“你怎么来了?” 小七改坐为跪趴在床边,握着慕临羡的手,尽量伸长脖子把脸往前凑好让慕临羡看清楚,见慕临羡眼神恢復了清明,才回答:“忍不住,就来了。” “怎么来的?”慕临羡音色清冷,却也柔和至极。 小七笑着说:“爷爷不拘着我了,只要不下山,我可以随意走动。” 慕临羡抬抬手,小七低头送到他手底下,慕临羡轻轻一抚,低声说:“真好,我也放心了。”说着又闭上了眼。 看着慕临羡眼底浓重的黑眼圈,小七眼中不忍,不知不觉湿了眼眶,眼睛却眨也不眨的望着,看着看着鼻头一酸,带着低低的鼻音,不舍的开口:“五哥,你睡吧,我看着你。” 不知慕临羡听到没有,就那样闭着眼,容颜恬静。 小七却觉得握在手中的手渐渐没了生气,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小七抬手抹了一把,把慕临羡的手贴在脸上,闭上眼睛。 经过三天三夜对比,结果出来了,无疑还是失败。 小七睡了一大觉,醒来后便从鹿钦原那里听来消息,他无比得意的笑着:“只要实验对象是我,他们的结果永远都是失败。” 鹿钦原对慕临羡的离去感到伤心,此时见小七竟然可以没心没肺的笑出来,即觉得刺眼又觉得痛心,呵斥道:“别笑了,比哭还难看。” 小七一愣,还是笑:“阿鹿,你吓不到我,我不怕你。” 鹿钦原把他搂到怀里,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痛。 小七不屈不挠的继续说:“你知道为什么?我常常偷减药量,失之毫釐,差之千里,他们怎么能成功?” 鹿钦原嗯嗯的点头,不想多说一句话。 小七情绪忽然低迷起来:“阿鹿,我是不是很没用,拿自己当筹码,重伤的是自己,最后其实什么也没有改变。” “别说了。”鹿钦原说:“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慕临羡离去后,小七长睡两天两夜醒来后多了个嗜睡的毛病,常常一睡便是一天,仿佛进入冬眠状态。 司城正理说:“他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只能通过睡眠降低承受度来延长生命。他想睡就让他睡,别打扰他。” 鹿钦原说:“他会死的。” 司城正理笑:“早就知道的事还用你说,再说,能睡梦中死去,也是他的福气。” 鹿钦原不管,总在饭点时晃醒小七,拿了吃的一点一点餵他,小七勉强吃两口,倒头就睡,鹿钦原再晃,他就求饶:“五哥,别闹,困!” 剎那间,鹿钦原感觉仿佛有一把刀子穿心而过,再次把小七晃醒,强迫他看着自己:“我是谁?看准再说!我是谁!” 小七被吼得睡意走了大半,迷迷瞪瞪打量半天,揉着眼睛说:“阿鹿好兇……” 鹿钦原这才满意的放他继续睡,只要小七认错了人,鹿钦原便固执的把人叫醒,认清谁是谁才算。 司城正理对他这种做法好气又好笑,却也不加阻拦,他再也不吼小七,总是轻声细语。 有时正给小七检查,小七就醒了,模模煳煳的分不清谁是谁,就张口得罪人:“大哥,你来看我了。” “我是二哥。”对着这样的小七,司城正理也不敢用吼的,生怕把小七那虚弱的三魂七魄给吓散了。 “不对,”小七却坚持己见:“二哥才不会这么说话,二哥可凶了。” 司城正理想发脾气,忍了忍,耐下心来承认:“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跟你计较。” 小七睡觉的时间越来越沉越来越长,无论鹿钦原怎么揺都揺不醒,鹿钦原常常半夜惊醒,伸手探小七鼻息,还有气,放了心躺下,没一会儿再探一次。 这天小七醒过来,忽然对鹿钦原说:“阿鹿,我不想睡。” 看了眼外面,又说:“抱我去晒晒太阳吧,我走不动。” 鹿钦原把小七抱到塌上,拉了小薄被盖在两人身上,小七微闭着眼,断断续和鹿钦原说话。 “今天是七夕节,我们得过。” 鹿钦原一只手摩挲着小七的一巴,轻轻嗯了声。 小七问:“你没话跟我说吗?” “没有,”鹿钦原低声闷笑:“我哪敢骗你。” 小七也笑:“你骗我我也信。” 鹿钦原摇了摇头,没说话。 醒过这次后,小七一直睡了一周,无论鹿钦原怎么揺小七再没醒过来,直到七月十五那天,天刚亮,还蒙了一层灰色,忽然听到小七的声音:“阿鹿,太阳要出来了。” 鹿钦原一直没睡,立刻问:“想看日出?” 小七嗯了声,说:“招摇山的日出最好看了,我陪你看一次。” 鹿钦原应一声好,用被子裹了小七抱到外面塌上,小七窝在鹿钦原怀里,闭着眼睛,嘴角微微上扬,一脸释然与安然。 第71页 今天恰巧是阴天,太阳不仅出来的慢且乌蒙蒙的。 小七仿佛没看到,问鹿钦原:“好看吗?” 鹿钦原点头:“好看。” 小七便心满意足,好像没了力气一样软在鹿钦原怀里,细细喘匀了气,忽然叫:“阿鹿!”声音蓦的低下来,过了许久才听到微弱呢喃:“……对不起。” 鹿钦原一愣,一手捂住脸,静默良久,忽然有泪水从他指间溢出来,一滴滴,像折翅的蝴蝶扑棱着翅膀,一颗接一颗落在小七的脸上。 小七和闵初没有半分相像,当初小七能够吸引他,大概是因为,他们是同一类人吧。 所以,没有谁欠谁,没有谁对谁错,没有相爱,自然没有相负,更谈不到相恨。 这句对不起,更不是他鹿钦原想要的。 第54章 第054章 回家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见惯了生死的司城正理得知小七已去的消息,沉默了片刻,轻嘆口气:“也好,百鬼庆生,百鬼送行。” 七月十五是小七的生日,司城正理手上拿的是送给小七的生辰贺礼,他随手一扔,用不到了。 当天,鹿钦原给小七换了衣裳,抱到架在院子里的火床上,火床上早已躺了慕临羡,鹿钦原把小七放在慕临羡身边,然后一把火,来去干净。 司城厚载一瞬间老了二十岁,他的背佝偻着再也挺不直,握拐杖的手也在微微颤抖,司城独玉疯癫着在火堆面前又哭又笑:“我为了什么,为了什么啊,阿默啊阿默啊,我到底为了什么!” 司城正哲带着钟吾芮走来,微微遗憾:“我来晚了。” 钟吾芮还是面色冷漠,眼圈却红了。司城正哲悄悄握了他手一下,转头对司城厚载说:“小七不在,这里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一把火烧了吧。” 他的话不是随口说说,立即有人开始往外赶人,有人开始往地上建筑物上浇汽油。 挨着火堆近的一下子燃烧起来,顺着汽油一直烧过去。 司城厚载声音苍老喑哑:“烧了好,干净。” 梦,也醒了。 可犯下的过错再无法弥补和掩盖。 这段山中岁月仿佛过了数年又仿佛只是眨眼之间,鹿钦原迫不及待想离开这里,却被司城正哲拦住:“你也不想想,你一个人在仇家活到现在的原因,来吧,见见你恩人。” 下了山,回到司城正哲的别墅,来不及休息便被司城正哲带去了后院,刚进后院便听到一阵二胡声,应景的很,是很悲伤的《二泉映月》 。 走的近了才看清拉二胡的人,穿一件白色衬衫,五官英俊雅润,一身淡泊包容气度,仿佛闲云野鹤,察觉到人来,他停下拉二胡,偏头看过来,目光直落在鹿钦原身上:“师兄,久仰。” 这人身边还坐着一人,模样精緻小巧,气质清贵,沉醉在二胡声里,才回过神,抬手抹了下眼角,抬眼也看了过来。 司城正哲指指拉二胡的介绍:“这是顾言,”又指指后者:“正理家的,厉清宁,小明星。” 鹿钦原眉毛一拧:“你就是顾言。” 顾言好脾气的说:“师兄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闵初师傅当初教我的时候经常提起你,说你是他第一个徒弟,要我见了你记得喊师兄。” 放下手中的二胡,优雅起身漫步行来,从容不迫,淡然自若,举止雍容随意,却不失高贵气度。 他目光在鹿钦原身上放肆打量,最终下了定语:“不过你看着更像孽徒。” 鹿钦原淡定回击:“阿初却爱惨了我这个孽徒。” 顾言无言以对,朝司城正哲挥手:“走了,没趣儿。”回头对厉清宁说:“改明儿我让人接你去我那儿,咱们好好切磋切磋。” 厉清宁面上看不出什么,眼睛却一亮,一点头:“好。” 司城正哲便摇头,一伸手握住钟吾芮的手,见钟吾芮看过来,便微微一笑。 鹿钦原再也不想留在这里哪怕一秒钟,当天坐上司城正哲安排的车回上泽市。 到上泽市已是晚上,鹿钦原身心俱疲,找了家饭店开了房倒头就睡,梦见自己年轻那会儿不懂事,抓着闵初的手无理取闹,被闵初一顿暴揍,下死手的揍,自己哭的眼泪横流,无赖似的抱着闵初的腿嚷:“你打死我吧,你打死我吧,打死我也不松手!” 梦到这里,鹿钦原忽然就醒了,后来闵初怎么回应他的,忘得一干二净。 没有让人来接,鹿钦原打了个车直接回兰苑。 安遇坐在门前训练小黑獒在扑咬一个布娃娃。把布娃娃往地上一扔,喊一声:“森格!”小黑獒立刻扑上去,兇狠的对着布娃娃又撕又咬,只是一嘴小奶牙又软又小,咬不动,喉咙里的呜呜声便越大,如闷雷滚滚。 森格是安遇给改的名字,来西那个名字弱爆了,又土又没气质。 安遇特地拿了鹿钦原穿过得衣服给森格闻过,然后塞进布娃娃里,让它记住这个味道,训练它闻到这个味道的主人扑上去咬就是。 森格不像一般家养犬类那般讨好主人,只会一心一意执行主人的命令。 安遇对森格这一点十分骄傲,除了他的命令,森格谁都不听,对谁都是冷眼相待,当然对待他也没多么热情,但忠诚。 正在撕咬的森格忽然丢下布娃娃,低声咆哮着跑了出去,安遇立刻回过神,叫了声:“森格!” 追出去便见鹿钦原站在门前,森格咬着他的裤脚兇狠的又撕又咬,鹿钦原站那儿不动,只是问:“它为什么咬我?” 安遇看着孤身回来的鹿钦原,望了望他身后:“小七呢?” 鹿钦原面色一沉:“走了。” 去时一双人,归来独一人。 鹿钦原迳自进卧室继续补觉,一直在做梦, 一会儿是闵初,胸口被血染的通红,眼睛也红红的,哭着说:“我不想死……” 他从没见闵初哭过,即使两人死别前,闵初都是笑着嘲笑他的。 一会儿是小七,身后是一池艷如焰火的睡莲,那睡莲却妖气的很,眨眼成了曼珠沙华,在小七身后张扬飞舞,小七一直笑,眼泪也一直流,就是不说话。让他离开,问他话,他也不理会。鹿钦原急得抓耳挠心,眼睛被曼珠沙华映染成红色。 又梦到许多,乱七八糟,像在梦里过了一辈子,醒过来太阳穴一阵疼,想想梦见了什么,却一件也记不起,只记得挺乱。 沙棠见到下楼的鹿钦原,嘴巴张大能塞下颗鸡蛋:“鹿爷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说一声?” 鹿钦原揉着太阳穴皱眉,语气不耐:“问那么多,先给我整点吃的。” 沙棠哦哦的应着,脚下擦风去了厨房,非常速度的下了一碗馄饨,不好意思的说:“不知道您回来,没留饭。”意思是你先凑合着吃,不给开小灶了。 鹿钦原舀了颗馄饨送嘴里,皮薄馅多味鲜美,的确也能凑合,没再说话,吃到一半抬手一看腕錶,已是下午三点钟。 第72页 鹿钦原问:“其他人呢?” 沙棠正托着下巴看鹿钦原吃馄饨,听了便说:“小白感冒,朱厌在照顾,秀秀去找程少爷,好几天没见人了。” 鹿钦原皱眉:“很严重?” 沙棠说:“小毛病,不过得养两天。” 鹿钦原便没说什么,吃完馄饨去院子里散步,视线却不由自主的搜寻某个身影,却空无一人,一直到了花园里,视线里终于多出了一道他希望在但又不是原先那人的身影。 安遇坐在花架下的椅子里,趴在桌子上,眼睛望着面前一池荷花,眉头微微蹙着,一脸阴郁。 鹿钦原在他对面坐下:“你呢,怎么一脸不高兴。” 安遇瞥着眼看他,无奈道:“说好朱厌陪我回家,小白又病了。” 鹿钦原不明白:“怎么是朱厌,回家还要外人陪着?”他眯着眼看天上的太阳,果然还是上泽的太阳看着顺眼。 安遇解释:“我当初对家里说找了个黑社会老大,这次回去得带着,不然会挨揍。” 鹿钦原自我推荐:“看我行吗?” 安遇盯着鹿钦原上下左右的打量,实在没别的人选,勉为其难的应:“凑合吧。” 鹿钦原便笑了,问时间,安遇说:“过两天吧,我再想想。” 第二天鹿钦原去医院探望白泽,朱厌正坐在床边给他剥橘子,两个人有说有笑,白泽气色上有些苍白,精神却很好。他没有进去,站在病房外看了一眼就走了。 出了医院就打电话,知会白泽一声,他来过了,也让他放心。 鹿钦原顺道去了趟公司,不顾能把叶醒埋了的工作,点个卯就走,叶醒直笑:“鹿爷拉的一手好仇恨,临走还要耍贱。” 贱这个字让他想到了鹿青霜,他早就撤去了对鹿青霜的控制,但他的信息基本还是知道的,听说毒还没戒掉,时不时就发疯,挺惨。 朱厌直接住在了医院,安遇仅存的希望破灭,便带了鹿钦原回家。 安遇老家在一个小县城,父母都是普通工薪阶层的工人,生活不能说十分富足,却也富裕。 安遇是家里独苗,他喜欢男人,老安家到他这里算是绝了户。 传承香火併未根深蒂固,但安遇仍觉得自己对不起父母,没能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没有在父母身边尽孝反带累他们为自己操心生气。 站在门前,安遇抬起的手放在门铃上,却没有勇气按下去,正在踌躇时,一只手掌压下来,门铃丁玲丁玲响起来,屋里很快传来应声:“谁呀?” 声音是中年女性的声音,带着一点乡音,安遇一听,眼眶顿时就红了。 门打开,隔着防盗门,看到里面站着的中年妇女,安遇低低的叫了声:“妈……” 安母好半天没说话,不开门也不动,安遇在心里后悔,果然不该回来吗?突然听安母哽着嗓子埋怨:“你还认得家门?” 进了门,安母就一直盯着鹿钦原看,在门外时看不清,现在再细看,用句电视上看到的词说,龙章凤姿,再看看自己儿子,简单朴素,说白点儿,土。 看上娃娃什么呢?安母百思不得其解,眼睛就没从鹿钦原身上挪开,安遇都觉得不好意了,安母仍旧一个劲盯着不放。 鹿钦原仿佛不觉,喝着茶任安母打量,安母性格直爽,憋不住事儿的人,终于忍不住问:“你看上我家娃娃什么了?你看他,要什么没什么,跟你没法比。” “妈!”安遇不满,有这么糟践自己儿子的嘛,尤其那个称唿,娃娃?他转眼去看鹿钦原,就见鹿钦原笑的正大光明,还问安母:“安遇小名叫娃娃?” 安母说:“他小时候长得好看,大了就不行了。”被别人家孩子打击到,安母越看安遇越觉得自家孩子配不上别人家孩子。 鹿钦原好笑的看一眼安遇,不算夸奖的应承:“我觉得还好。” 安母还想说两句,卧室里突然传来孩子的哭声,安母立刻起身去了卧室,安遇一脸惊异,谁家孩子? 第55章 第055章 结局 安母很快抱出来一个小孩,一边哄着坐回到沙发上,拿了奶瓶给安遇:“兑点温水去。” 安遇张了张嘴,拿过奶瓶去厨房兑了温水回来,安母接过来塞小孩手里:“岁岁,喝水。” 小孩已经两岁,被安母一哄就不哭了,泪水汪汪的抱着奶瓶喝水,眼睛盯着安遇骨碌碌乱转,不哭不闹特别听话。 安母继续刚才的谈话,问鹿钦原:“你叫什么名字?” 鹿钦原笑笑:“鹿钦原。” 安母哦了声,拿掉小孩手里的奶瓶,指着安遇说:“叫哥哥。” 安遇怔愣在当场,像被一道雷噼中一般,那小孩倒也听话,甜甜脆脆的沖安遇就喊:“哥哥,哥哥……”喊完不知道开心什么,咯咯的笑。 “妈!这……”安遇混乱的组织不起语言:“……什么时候的事?” “总不能一辈子不让你进家门,你不愿意生,我们还能生,就生一个,等我们都走了,你还能有个依靠。” 安母指着小孩说:“叫安随,是个男娃。”却不免有几分失望:“女孩就好了,也不用担心跟你似的。” 安遇已经说不出话来,眼圈一直是红的,安母转头又去跟鹿钦原说话:“你是做什么的?” 鹿钦原说:“做了点生意,勉强能挣点钱。” “不是黑社会?”安母还记得安遇说的,找了个黑社会老大,鹿钦原点头:“是,正在洗白。” 安母一听他说是,心里一紧,又听他说在洗白,放下点心来,劝道:“那犯法的事还是别做,能出来就出来,过日子就是安安稳稳的,人平平安安的,还图什么呢。” 鹿钦原笑着应和:“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不是一个人了。” 这话说的有点别扭,安遇忍不住看向鹿钦原,听着就跟真的似的。 鹿钦原笑着回望他,眼底一片坦然。 安父晚上才回来,看了眼安遇只说了句:“好。”倒是对鹿钦原多说了两句:“我看你是有本事的,不知道看上安安什么,但既然你肯跟安安回来说明你们之间有感情,以后安安过得不好,我就找你。” 鹿钦原谦逊的说:“是,伯父,我叫鹿钦原。” 回家的路意外的顺畅,安家父母认为他们是一对,晚上自然给他们安排到了一间房里。 安遇觉得这一天好像做梦一样,打死他都想不到,父母为了他竟然又要了个孩子。 那时他是被父母打出门的,母亲尤其狠,每一下打在身上骨头都疼。 安遇胡思乱想了一堆,忽然觉得身体有一丝异样,他推了躺在旁边的鹿钦原一把:“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鹿钦原一天下来都装作花瓶,偶尔开口煳弄两句,但也是相当累的,已经有了几分睡意,被安遇一推,马上醒了:“哪里不对劲?” 第73页 安遇咬着牙难以启齿,身体里的异样却越来越清晰,忍耐一会儿,才小声问:“你热不热?” 鹿钦原不算情场高手,但好歹经歷了两段感情,自己手底下又开着那样的会所,这句话的意思他是明白的,只不过从安遇嘴里说出来就太奇怪了,他睁开眼扭头来看安遇。 安遇脸上耳朵都红彤彤的,低着头在努力压抑,他卧室里没有卫生间,家里只有一个公用的,父母还在客厅里哄自己的小弟弟。让他去卫生间解决,他宁可把自己憋死在自己卧室里。 鹿钦原看他忍得辛苦,好心建议:“忍着干什么,解决出来不就好了。” “滚!”安遇忍得辛苦,脾气就格外不受控制,他还不知道解决出来,可当着一个外人的面,你让他脸往哪儿摆。 鹿钦原最近感情受挫,一直处在低迷期,所以脾气才有所收敛,收敛不代表他就改了,所以安遇那个滚字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盛放鹿钦原所有坏脾气的潘多拉宝盒。 安遇正和身体里的热情苦苦奋斗,冷不防一只手搭在腰上,他心神俱颤,抖着嗓子问:“你,手往哪儿搁!” 鹿钦原只回答了一个字:“滚。”便和安遇滚到了一起。 安遇不敢大声,鹿钦原却无所顾忌,这摆明了就是安家父母为了确认他们的关系才给安遇下的药,可安家父母忽略了另一个可能,他们俩要不是一对呢? 这都没什么关系了,即使不是一对,也已经滚到了一起,安遇被鹿钦原折腾到哭,也不知安家父母从哪儿弄的药,烈到极点,后半夜药效才消。 安遇头闷在被子里,也不知睡着醒着,鹿钦原半躺着,一手摸着安遇的头髮玩,一下一下轻柔的抚摸,柔顺了打乱再柔顺,反覆玩,也不腻。 安遇抬手扒拉开鹿钦原的手,鹿钦原挪开一会儿又贴上来继续揉。 两个人既然发生了关系就不能当做没发生,鹿钦原承认目前对安遇没什么感情,但也绝不讨厌,是可以试着一起生活的人。 他们都曾深爱过,一个至情,一个至伤,却都刻骨铭心,恐怕以后都不可能再遇到心动至斯的人。 如此,他们俩却正好是一对,彼此都不会渴望至情至爱,平平淡淡才能细水长流。 鹿钦原想清楚了,在安遇头上使劲揉两下,说:“跟着我吧,咱们以后好好过日子。” 安遇勐的抬起头来,一整张脸都憋的通红,头髮乱糟糟的,红着眼睛说:“你别逗我,我不是玩不起的人,不用你负责。” 鹿钦原伸手拨开挡着他眼睛的头髮:“我是认真的,你好好考虑考虑。” 安遇一副看人渣的表情,鹿钦原知道他是误会了,解释道:“我只是想找一个可以一起过日子的人,无关感情。我觉得你很合适。” “让我想想。”安遇一脑袋砸回枕头。 第二天起的晚了些,安遇走出卧室时安母的眼神仿佛探照灯打在他身上,让他无处遁逃,别扭尴尬至极,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安母眼睛很毒,一眼就看出来安遇是下面那位,两个人关系是真的,再看两人神色,习以为常,心里没有了期待,也放下了心。 安父一早就去上班,丝毫没有为儿子请假破例的意思,安母也很忙,吃完饭就赶安遇走,让他以后记得常回来就行,她现在忙的很,没时间管他。 鹿钦原去开车,安遇揉着还酸痛的腰,站在楼下欲哭无泪。他怎么成了泼出去的水了呢? “娃娃?”身后有人叫他,安遇转身看着来人一瞬间愣在那里,来人还如以往英俊挺拔,眉目还是往日那样温和,一点没变。 “真的是你!”来人就是安遇的竹马,至今都忘不了的至爱,玉在山,他怀里抱着个小女孩,和他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 直到那人走到跟前,安遇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也只说了两个字:“是我。” 玉在山上下打量他:“你找到伴儿了吗?”感受到安遇谴责的眼神,忙又笑着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我现在过的很好,也希望你能过的好。” 安遇闭着嘴巴不开口,又听玉在山说:“我不是炫耀的意思,都怪我招惹你,又不能一直护着你,我不是求你原谅,就是想让你知道我的歉意。” “那时候你也不好过,你不是都气得要杀了我吗?”当时那部小黄片安遇传给了他们共同认识的所有人和他的所有亲戚朋友合作伙伴,给他带来的是灭顶之灾,正值事业上升期,一下子跌到了谷底,还要面临亲戚朋友的质问鄙夷,玉在山能爬起来,就这份毅力安遇是服气的。 玉在山笑笑:“年轻,做事不知轻重,也怪我没跟你坦白。” 一辆车停在两人身边,安遇走上前敲敲车窗,车窗降下,露出鹿钦原的脸,安遇对玉在山说:“这是我男朋友,黑社会老大。” 玉在山忍俊不禁:“真找了个黑社会,我以为你说笑的。” 安遇此时心境变了,面对玉在山没了那种不可饶恕的愤怒,轻松道:“我也过的很好,你放心。” 说完摆摆手钻进车里。 鹿钦原发动车子,瞥他一眼:“刚才说的是真的?” “我想了想,不能就白白给你睡了。”安遇半是开玩笑的说。 他们是天生的一对,因为曾经拥有过最完美的爱情,不会再向彼此要求苛刻的完美,才不会让他们的感情窒息。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习惯是最致命的依赖,时间是爱情有无的检验。 以后好不好,谁知道呢,好不好,有个伴儿总是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此结束,本想再拖个几章,发现没啥可写的,与其写拖拉情节干脆完结。正文中有交待不清的会在番外补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