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开局得罪女儿国王》 第1章 得罪女儿国王 1978年2月16日,春天快要到了。 东城区医学科学院的一间急救室里,医生们正在忙碌。 “不能让我们的英雄牺牲,大家要全力以赴。” “盘尼西林?” “葡萄糖呢?快点儿输液!” …… 主治医生指令不断。 半个时辰后,好消息频传。 “血压降了。” “呼吸平稳了。” …… 众人脸上露出笑容,欣喜病患的得救。 “小朱” 送病人进了病房,方正脸领导叮嘱身材高挑的圆脸姑娘:“你来照顾林爱民同志。” “是!” 朱晽点点头。 “林爱民同志勇救落水儿童,遭铁丝拉扯,导致身体多处受伤,你要小心点儿。” “明白!” 朱晽再次点头。 众人离开,她留了下来。 杏眼瞟下沉睡的林爱民,朱晽满是好奇。 躺在病床上的林爱民脸型棱角分明,下乡多年晒出来古铜色皮肤,看起来特别有力量。 是啊! 陕省归来探亲的知青,奋不顾身跳入护城河,勇救落水儿童。 不是一般人啊! 伤口感染,发烧三天,转到他们医学科学院救治,总算转危为安。 他的命也够硬! “水,水!” 病床上的林爱民呢喃出声,眼皮翻动,有睁开的迹象。 “哦!” 虽然知道他此时刚苏醒,意识还在模糊中,朱晽依旧回应一声,倒杯水端到病床。 “林爱民同志!” 左手拿杯子,右手扶人。 “啊!硬盘上的几百个g!” 林爱民大吼一声,突然坐起,双手快速按动:“shift+del!” 啪嗒! 猝不及防下,朱晽手中的杯子被打落,水洒到衣服上。 病房内有空调,她只穿着秋衣和白大褂。 温水流淌,曲线玲珑。 朱晽学过医,明白有些人濒死后清醒,常发癔症。 几百个鸡? 他在陕省是养鸡的,记起来算正常。 洗福特夹德尔? 明显就是在胡说八道了。 林爱民思维处在混乱中,此时急需安慰。 她来不及多想,放下杯子,轻拍林爱民的肩膀:“你没事了,你已经没事了。” “没事?” 林爱民仔细打量朱晽:“女儿国国王?” “肯定是个梦。” 他突然探手,轻捏朱晽五官清秀的脸蛋:“不是真的!” “啊!” 感应到手中实实在在的水嫩,林爱民目瞪口呆。 朱晽也懵了。 从未和父亲之外的男人如此亲近,她如遭雷击。 啪! 惊慌失措下本能反应,朱晽抬起手,狠狠扇了林爱民一个耳光。 这个时候男女间可比后世矜持,她无法容忍羞辱。 林爱民摔回床上,摸摸肿起的脸,喃喃自语:“这是真的?我摸了朱晽的脸?” 久违的记忆浮上心头,他在迷乱、惊喜中厘清了现实。 八十年代出生的他,再一次重生了。 带着前世的记忆,成了1978年陕省归来的二十二岁燕京知青。 一次性跨越二十多年,林爱民能适应才怪。 救孩童! 护城河铁丝刮伤! 昏迷! 发烧! 苏醒! 见朱晽,摸她脸! …… 林爱民惆怅了。 脸上的火辣疼痛提醒他,肯定得罪朱晽了。 瞥下低头收拾碎杯子的她,林爱民果断装昏迷。 否则他一个救人英雄,成了调戏女人的登徒子,两人再四目相对,未免太尴尬了。 眯缝着眼睛偷偷观察,林爱民心情愉悦。 朱晽五官长相适中、舒展淡雅。 尤其那双迷人杏眼,秋波一转摄人魂。 现在1978年初,她快要相亲了吧? 和别人结婚? 那怎么行! 上天把他送到她所在的医学科学院,冥冥中就是成全两人。 他要给她一个温暖的家。 想要琴瑟和鸣、举案齐眉,装鸵鸟是不行的。 真诚是必杀技! “朱晽!” 林爱民睁开眼睛,盯住正擦拭上衣的她:“刚刚太激动,不小心碰到你。” “我可以负责。” 他非常诚恳。 “还看?” 朱晽脸色通红,急忙呵斥。 她没去换衣服,就是担心医学科学院有人瞧见,乱嚼舌头。 林爱民盯着这里,又想占她便宜? “哦!” 林爱民恍然‘醒悟’,急忙低下头。 abcdefg? 脑海里闪过七个字母,重生前电脑里有几百g资料的宅男写手,傻傻选不出来。 纯洁如他,单靠眼睛扫动掐不准,还是以后亲手测。 “我当什么都没发生。” 朱晽低头看看,湿衣服不那么明显,暗暗松口气。 什么救小孩的英雄? 就是个坏男人,她不想照顾他。 明知领导给的是美差,而且是看母亲的面子,朱晽想到林爱民眼中里的炙热,仍觉如芒在刺。 她有种被目光熔化的感觉。 所以当他探手触碰她的脸时,朱晽精神恍惚,忘记躲闪。 她再找个杯子,倒水放到病床旁边的柜子上,提醒林爱民:“手没问题,自己端着喝吧。” “我……” 林爱民撑着身体坐起。 救人果然不是那么简单,腿部和胸口都有伤,扯到会痛。 他咬着牙,独自坐起。 还行! 心里嫌恶的朱晽,见状暗暗点头。 没有凭借英雄身份,强迫她过去搀扶。 这个男人不算太坏。 不过朱晽还是怕了林爱民,等他喝过水,立即找领导,想调离病房。 “小朱啊!” 领导满脸奇怪:“林爱民是救人英雄,你不想进步吗?” “我……” 朱晽不知该如何解释,总不能说担心林爱民捏自己的脸吧。 陕省知青探亲返乡,救了三名落水孩童,这样的英雄都不想照顾? 她说出事实,传出去影响不好。 “你再回去想想。” 领导摆摆手,示意她离开,然后打电话给方珍。 方珍就是朱晽的母亲,同样在医学院工作,挂了电话,立即来病房找女儿。 “什么?!” 医学科学院的花坛旁,她听了朱晽的述说,惊讶的同时也觉得好笑:“你想多了吧?林爱民可是英雄。” “你年龄也不小了,该考虑个人问题了。” “我和你父亲正在挑选合适的人,到时你去见见。” …… 方珍怀疑女儿年龄大,面对着青年英雄,产生了幻觉。 救下三名孩童的英雄,怎么可能捏女儿的脸? 形势不明朗,一直禁止女儿恋爱,现在看来不能再等了。 “妈!” 朱晽脸色涨红。 母亲竟然不信她的话,以为她是想男人。 都怪林爱民! 她对方珍有怨谴,但更愤恨始作俑者。 所以当方珍带朱晽去林爱民病房,她对他愈发冷淡。 林爱民见状,不但不失落,反而无比欣喜。 朱晽! 你跑不掉了! 第2章 《凿井记劳》,撬朱家门 林爱民不认识方珍。 但他看出来了,方珍和朱晽关系不一般。 再见方珍也穿着白大褂,再不明白这位是未来丈母娘,前世那些网文不就白看了吗? 等到方珍离开,他就仔细琢磨起来。 朱晽和人相亲,就是父母推动的。 想攻略朱晽,从丈母娘方珍入手,肯定没错。 林爱民打定了主意。 方珍喜欢什么? 他琢磨来琢磨去,想到她的身份背景。 方珍是桐城派方包的后人,桐城派以散文著称。 若是他写出一篇好散文,再有救落水孩童的英雄身份,怎么看都是佳婿人选吧? 林爱民前世不但喜欢看网文,还是写年代文的扑街作者,对七八十年代的文学作品还是非常熟悉的。 论到散文,78年以后对过去时代记录贴切且有名的,要数巴先生的《随想录》和杨匠先生的‘六记’作品。 《随想录》就算了,他一个二十二岁的青年,不可能有这样的沉淀和积累,以及人脉关系。 倒是杨匠先生的《六记》散文,林爱民觉得是可以借鉴的。 而最适合的,也容易改动的,就是《凿井记劳》。 杨匠呆的地方是豫省,和林爱民下乡的陕省相邻,地质差别不大。 “朱晽同志!” “嗯?!” 朱晽冷漠回应。 她是个孝顺的孩子,听从母亲的劝说,留下来继续照顾林爱民。 端茶倒水送饭都行,想她再多说半个字,她是不肯的。 “帮我拿笔和纸,我想记录一下陕省的生活。” 林爱民不以为意,语调温和,提出要求。 他现在是救孩童的英雄,医学科学院会各方面满足要求,笔和纸都能提供。 “我问问。” 朱晽眼中闪过好奇,很快就变为淡漠,公事公办回应。 不出林爱民所料,医学科学院这边毫无阻碍,十分钟后,朱晽拿来笔和纸。 已经过去三天,伤势本就不重,林爱民已能独自下床。 他坐到桌前,摊开纸张,写《凿井记劳》。 【陕省的劳动有多种,种豆、种麦是大田劳动。】 【大暑天,清晨三点钟空着肚子就下地。六点送饭到田里,大家吃罢早饭,劳动到午时休息;黄昏再下地干到晚。】 【各连初到,借住老乡家。借住不能久占,得赶紧自己造屋。造屋得用砖;砖不易得,大部分用泥坯代替。脱坯是极重的活儿】 【此外,养猪是最脏又最烦的活儿。菜园里、厨房里老弱居多,繁重的工作都落在我们肩上】 …… 林爱民是知青下乡,与杨匠的干部学校不同,改动了文章中部分细节。 尤其是提到和女人相关的,他做了调整,甚至删掉部分段落。 《凿井记劳》大约有3000字,因为受伤,林爱民写完,足足用了两天。 “朱晽?” 同志省略,他强行跟她关系更进一步:“能请你母亲来一趟吗?” “你做什么?” 朱晽瞪大眼睛,犹如受惊的小兽。 他不是要告状吧? “方珍老师文学鉴赏能力强,想请她看看我的文章,给点儿修改意见。” 林爱民信口胡诌。 “修改文章?” 朱晽嘀咕一句,犹豫不决。 母亲是方包的后人,的确自小养成了良好的文学素养。 林爱民是要讨好她吧? 太可恶了! 朱晽想拒绝。 但想想没有她,林爱民也能查电话号码打给母亲方珍,就息了这个念头。 这家伙是个下乡知青,能写出什么好文章? 见就见,她会怕吗?! 虽然这几日,林爱民循规蹈矩,她对他依旧有偏见。 他捏过的脸,现在想起,还觉发烫。 “妈!” 朱晽拨了母亲那边的电话:“林爱民写了篇文章,说要请您鉴赏。” “文章?” 身处研究室的方珍觉得奇怪,却没有拒绝:“我忙完手里的试验,就过去瞧瞧。” 医学科学院对林爱民很重视。 这是一位救落水儿童的英雄,还是下乡到陕省的知青。 如今华国正讨论知青下乡问题,林爱民的事迹备受上面重视,他对过去生活的态度和看法,很能影响一部分人。 相关部门特地交待院里,要他们好好照顾林爱民。 伤势好了,还有人采访。 女儿都二十五岁了,傻乎乎非要离开,还那么让人不省心。 采访时露露脸,总归是有好处的。 也是领导看她的面子,才安排了女儿。 好在朱晽孝顺,听她的话留下来。 林爱民写了篇文章? 这是好事啊。 不管写作平如何,看看内容,可以知道小伙子想什么。 还有…… 医学科学院和相关部门调查了,林爱民的父亲是光华木材厂的工人,母亲则在第一棉纺织厂上班。 两个工厂目前都有生产任务,他们暂时抽不出时间来儿子。 工人的孩子。 祖上都是贫农,没有海外关系,条件太好了! 方珍想到最近有人给女儿介绍的那些青年的资料,好像还不如林爱民。 这孩子长得帅气健壮,又没有太多牵扯,貌似更合适。 做完实验,一路行来,方珍思绪发散。 进到病房,再见林爱民,她的心理起了微妙变化。 不是看待特殊病人,而是有了审视女婿,以及跟其他男青年比较的想法。 “方医生。” 林爱民意态恭谨:“麻烦您跑一趟,很过意不去。” “医学院里,我只熟悉您和朱晽姐,又听她提起您有很强的文学鉴赏能力,想请您帮我改改文章。” 他递来纸张。 不错! 看林爱民低眉顺眼的样子,方珍心中又多了好感。 没摆英雄的身份,是个好孩子。 将来和晽晽共同生活,不用担心女儿受欺负。 哦? 思想滑坡了,还是先看看文章。 身为方包的后人,方珍不止钻研医学典籍,还喜欢阅读文学著作。 即便不会写,她有这个自信,能指点林爱民的错漏。 “没问题!” 方珍大包大揽:“我不会客气。” “陕省的劳动有多种。种豆、种麦是大田劳动。” 她开始念诵,不忘评价,以示鼓励:“开头点题,简单明了。” …… 【各连初到,借住老乡家。借住不能久占,得赶紧自己造屋。造屋得用砖;砖不易得,大部分用泥坯代替。脱坯是极重的活儿】 …… “那块地硬得真像风磨铜。” …… “干土挖来虽然吃力,烂泥的分量却更沉重。越挖越泥泞,两三个人光着脚跳下井去挖,把一桶桶烂泥往上送,上面的人接过来往旁边倒,霎时间井口周围一片泥泞。” …… 声音愈发低沉,不知不觉间,她的眼眶已经微润。 而呆在屋子里旁听的朱晽,起初甚是不屑,但看到母亲如此,非常震惊。 林爱民! 人坏了点儿,才华还是有的! 第3章 叫声方阿姨,五真散文 “平时总觉得污泥很脏,痰涕屎尿什么都有;可是把脚踩进污泥,和它亲近了,也就只觉得滑腻而不嫌其脏。” “好比亲人得了传染病,就连传染病也不复嫌恶,一并可亲。” …… 方珍还在念诵。 她比女儿朱晽阅历丰富,接触过更多形形色色的人和事,体会更深。 林爱民是个好孩子! 污泥比亲人,方珍读出乐观。 下乡辛苦,林爱民却能做到苦中作乐。 那就够了! 当女婿…… 哦! 想多了! 人家的父母都没见到,谁知好不好相处? 方珍考虑还挺多。 “我每天跟随同伴早出晚归,渐渐产生一种‘集体感’或‘合群感’,觉得自己是‘我们’或‘咱们’中的一员,也可说是一种‘我们感’。” …… “长年累月,眼前又看不到别的出路,‘我们感’就逐渐增强。” 读到最后一个字,方珍意犹未尽。 她的感觉是对的。 林爱民省略掉两段文字,是那些对‘我们’和‘他们’论述的内容。 作为一个下乡知青,他和杨匠是有区别的,不可能有类似的感慨,故而提前结尾。 “方医生!” 他言辞‘恳切’:“如何修改?” 改? 方珍脸色微红,摆摆手道:“小看爱民你了,你有大才啊!” “文字朴素洗练,颇得散文形散神不散的韵味。” 她不吝夸赞。 “方医生夸我呢?” 林爱民‘感动’了:“我还差得远呢。” “父母总觉得我写文浪费时间,难得您能认可我的行为。” “您和朱晽姐对我的关怀,我能体会到。” 他使劲儿挤啊挤,眼角有了泪痕,满脸期盼问方珍:“我能称呼您方阿姨吗?” 方阿姨? 方珍很满意林爱民的态度。 才华不说,懂人情世故,是个好孩子。 她此时看林爱民,就如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反倒是朱晽,瞪大杏眼,心里有点儿慌。 林爱民想做什么? 先是方阿姨,以后还想叫妈妈吧? 图她之心不死吧? 也就写篇散文而已,看你那个得意劲儿。 顺杆子往上爬的本事不小,母亲千万别上当! 她注定是要失望了。 “好啊!” 方珍没有如朱晽所愿,爽快点头。 她比朱晽更懂文学。 《凿井记劳》没有华丽的辞藻,描述的还是凿井小事。 看似普普通通,却最能体现作者精神内在。 那就是哪怕辛苦,依旧要认真生活的人生态度。 如品美酒,越读越醇。 才华若林爱民这样的人做子侄,甚至女婿,方珍怎么可能拒绝。 “晽晽!” 她转过头来叮嘱女儿:“好好照顾爱民。” “我……” 朱晽气苦。 看这样子,林爱民在母亲心目的地位,快要超过她了。 “晽姐!” 林爱民再进一步,去掉‘朱’字,喊得亲切:“辛苦你了。” “好好休息,别太劳神。” 方珍很满意林爱民亲近女儿的举动,叮嘱时关切程度堪比丈母娘:“有什么需要,只管跟晽晽说。” “医学科学院这边无法满足,要晽晽跟我说,我来想办法。” …… 朱晽愣了。 她都没有这样的待遇,母亲有了林爱民,女儿都能抛一边啊。 何止啊! 方珍收起那张纸,提醒林爱民:“稿子写得不错,我找人看看能不能发表。” “除了晽晽和我,不要向外人透露。” 她意味深长道:“即便你是救孩子的英雄,一旦卷入漩涡,也无法抽身而退。” 成了! 听了方珍的话,林爱民脸上露出笑容,微微躬身,真心实意道:“谢谢方阿姨!” 杨匠先生写的《干部学校六记》,仿照的是清-沈复的《浮生六记》。 72年她就从豫省回了燕京,80年才写出来。 为什么? 肯定有多方面的原因。 但要林爱民来猜,就是一句话,时机未到。 林爱民写出这篇文章,特地删除最后两段,就是不想授人以柄,给自己找麻烦。 哪怕是去掉那些,字里行间透露的细节,依旧显得超前。 81年时《六记》当时不好出版,杨匠托三联书店的范镛帮忙寄港岛,最早由港岛《广角镜》杂志81年4月刊登。 记起散文出版前后的故事,林爱民能感受到方珍对听自己的爱护之心。 稿子给她,他放心。 毕竟要论人脉,林爱民的工人爸妈,肯定比不上朱晽家。 “晽晽,这里交给你了。” 方珍交待一句,拿着稿子走了。 朱晽差点儿翻白眼。 合着有了林爱民,她成朱家童养媳了。 “晽姐!” 林爱民觉察她在郁闷,故意逗她:“我想喝水。” “自己倒!” 朱晽没好气道:“稿子都写出来了,你的手又不是不能动。” “院里和方阿姨都说了,要你好好照顾我的。” 林爱民迅速躺到病床上,呲牙咧嘴:“跟方阿姨讨论稿子,累到我了。” 杏眼嗔林爱民一下,朱晽想了想,突然站起,给林爱民倒了杯水。 “喂你?” 她眨眨眼。 “还是我自己来吧。” 林爱民感觉不妙,伸手去接杯子:“晽姐有心了。” 嘶! 杯子好烫。 可想而知,里面的水有多热。 “哼!” 计谋没有得逞,朱晽扭头坐一边,不理会林爱民。 林爱民吹吹杯口,小口小口喝着热水,心中无比惬意。 此时此刻,他很享受。 夫妻婚前都是欢喜冤家,朱晽的表现不正契合这点吗? 虽然已经二十五岁,但她在父母的保护下,依旧有着纯真搞怪的心思,让他看到她的另一面。 总比躺床上如木头般任你摆动那种强,他愿意做那个引领她妩媚成熟的人。 两人就这样静静坐着,呆到打晚饭。 他们悠闲地吃饭,方珍还在为‘未来女婿’奔波。 她托了文艺界的朋友,也是巧,最后去了三联书店找范镛。 历史出现惊人的相似。 但认真思索思索,也是必然。 范镛有‘三多先生’之称,‘书多,酒多,朋友多’,当下的情况,只有他能接这样的稿子。 范镛此时五十五岁,头发灰白,但双目炯炯,精神矍铄。 “好文章!” 他看完稿子,频频点头:“苦也真、劳也真、乐也真、情也真,平淡中见真品性!” 陕省生活苦,比不得燕京。 参加体力劳动,字里行间能体会出疲惫来。 生活虽苦、劳动虽忙,也可苦中作乐、忙里偷闲。 再有就是真情待人,大家变成了‘我们’。 再看整篇文章,有种坦然叙述的味道,未曾添油加醋,也没有主观感受。 可不就是平淡中见真品性吗? 五个‘真’字! 方珍懵了! 她自认和范镛相比,文学鉴赏能力是差些的。 能让老先生评价为‘五真’,这篇稿子的文学价值可想而知。 林爱民的才华不容置疑,当朱家的女婿绰绰有余。 方珍起了卖女儿的心思! 第4章 见男方父母,这个女婿要定了 既然是‘未来的女婿’,方珍自然不遗余力帮忙。 “能发表吗?” 她满脸期盼问范镛。 “可惜了!” 范镛叹口气:“还不行。” “这样啊?” 方珍有些失望:“谢谢!” “港岛可以。” 范镛沉声道:“要不要试试?我可以联系那边的朋友。” 港岛? 方珍纠结了。 意识到手中稿子的重要性,她不能替林爱民做主。 信任是相互的。 林爱民给她稿子,当她是长辈,是信任她。 方珍不会辜负这份信任。 “谢谢范老!” 她没有隐瞒:“这是我下乡知青的子侄写的,要回去征求他的意见。” “下乡知青?” 范镛起了好奇心:“多大?” “二十二!” “不可能!” 范镛满脸震惊:“二十二岁的下乡知青,他有多少时间学习?” 他这样一说,方珍更骄傲了,与有荣焉道:“我亲眼所见,不会有假。” 范镛了解她的背景,不会无的放矢,信了七成。 “抱歉!” 他不愧是‘三多’之人,非常直爽:“你这位子侄是个搞文学的好苗子,千万别耽误他。” “回去问问他的意见,我随时可以安排。” …… “好!” 方珍点点头,告辞离开。 次日,她安排完工作,来病房见林爱民。 “发表到港岛?” 林爱民听了方珍的转述,迟疑一下问对方:“还是等等?” “和我想的一样。” 方珍目光中有着欣赏,欣赏林爱民的谨慎。 去年刘新武发表《班主任》,她也有关注。 风潮渐起。 思想转变需要时间,不做出头鸟,说明林爱民稳重,更加值得期许。 林爱民也是这样想的。 78年毕竟不同于80年,《凿井记劳》也不差这一时。 让‘丈母娘’见识到他的写作水平,目的已经达到。 发表不发表,无关紧要。 旁边朱晽撇撇嘴。 写了不发表,写了有什么意义? 她对母亲起了疑心。 三联书店的范镛评价散文有‘五真’,怕不是骗她的吧? 故意说得文章好似天花乱坠,其实是要抬高林爱民的文学水平,让喜欢文艺的自己倾慕他? 想到这里,她狠狠瞪下林爱民。 把母亲拉到他那边,真真是个坏人。 这几天要想办法惩治惩治他,朱琳琢磨着整蛊的念头。 “就是这边。” 就在此时,病房外响起声音,医学科学院的护士领着一男一女进屋。 男的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皮肤有些黑。 女的也有四十多,长得周正淳朴。 正是林爱民的父亲林力强和母亲邓桂梅。 “儿子!” 瞥见林爱民,邓桂梅第一个扑上来,抓住他上下打量:“伤到哪里了?” “你这个孩子也太……” 她眼中有了泪花,‘傻’字差点儿出口。 “行了!” 林力强急忙打断老婆:“爱民是救人去的,现在不是没事了?” 没见病房有外人吗? 说出那样的话,会影响儿子的英雄形象! “怎样?” 他询问林爱民。 林爱民点点头:“好多了。” 邓桂梅的关切,让他迅速适应了父母的存在。 “爸,妈!” 他向两人介绍方珍和朱晽:“方阿姨是医学科学院的医生,晽姐是方阿姨的女儿。” “我养伤这段时间,多亏晽姐照顾。” …… 林力强和邓桂梅相互对视,听出了端倪。 方阿姨? 晽姐? 这小子会认亲啊! “谢谢!” 林力强上前跟方珍握手。 邓桂梅有学有样。 她看下朱晽,眼睛一亮,从袋子里拿出块青色布料:“家里没什么,拿去做件衣服吧。” 屋内就他们五个,护士早就离开,不怕外人看见。 “我,我不要!” 朱晽脸红了,急忙推辞。 呵! 林爱民嘴角微翘。 邓桂梅以前就写信,要他早点儿找媳妇。 现在看朱晽秀美,这是动心思了。 不愧是当他妈的人,做事合他心意! “拿着吧。” 林力强旁边助攻:“爱民全靠你照顾,这是我们一片心意。” “没错!” 林爱民跟着撺掇:“方阿姨当我是子侄,晽姐跟我也不是外人,一块布而已。” “我……” 朱晽看向方珍,向母亲求助。 “照顾病人是晽晽的本分。” 方珍笑着回应:“你们没必要这样。” 呼! 朱晽暗暗吁口气,心道母亲总算靠谱一回。 谁知方珍话锋一转:“爱民叫我阿姨,和晽晽又亲近,这是人情往来,晽晽就收下吧。” 啊?! 朱晽懵了。 母亲向来谨慎,从来不收别人东西。 哪怕真有需要,也会拿钱买。 现在收林家的布,内里蕴含着‘叵测’心思啊! 卖女儿? “我,我还有事!” 她脸色惨白,没有接布,匆忙离开。 “这孩子。” 邓桂梅也不生气,将布放到方珍手里:“方医生替孩子拿着吧。” 这姑娘脸皮薄,她更喜欢了。 邓桂梅琢磨着找儿媳妇,方珍也在观察他们两个。 不错! 从林爱民父母进病房,她就一直观察两人,此时放了心。 林力强性子豪爽,不拘小节。 邓桂梅爱子心切,求媳若渴,性子温和。 朱晽嫁过去,不会受委屈。 她很满意。 这个女婿要定了! “我家晽晽害羞。” 她接过布:“你们跟爱民聊聊,我去找她。” “好的!” 邓桂梅眉开眼笑,和林力强一起,送方珍出病房。 “儿子啊!” 见人走远,她转回头,立即提醒林爱民:“妈喜欢这个姑娘。” “布送出去,您不心疼?” 林爱民笑着问。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 “说什么呢!” 林力强再次打断邓桂梅:“你以后少说话。” “爱民啊!” “爸!” “你要抓紧。” 林力强语重心长:“母女俩都是医学科学院的,家里条件肯定好。” “发挥自己的优势,伤口不要痊愈太快。” …… 老林同志够狠! 林爱民暗暗感慨,脸上露出苦笑:“不能做得太过头,我还要回陕省呢。” 他是探亲,不是返乡。 按理讲,病情好了,就不能留在燕京了。 “也是啊!” 邓桂梅着急了:“你去了陕省,儿媳怎么办?” 认识不到十分钟,朱晽就成她儿媳了。 也太快了吧! 林爱民吐槽母亲,也有点儿担忧。 伤口迟迟不愈合,朱晽和医学科学院的医生肯定会起疑心。 拖是拖不到华国知青全面返乡那个时间点的,一旦离开燕京,朱晽能等到他回来吗? 两人毕竟没确定关系。 怎么办? 一家三口都着急了。 第5章 逼他做文豪?拿笔来! 他们三个担心的问题,方珍带朱晽转回后就解决了。 方珍告诉林爱民一个好消息。 “真的?” 邓桂梅满脸惊讶,盯住方珍,再次确认。 “是的。” 方珍点点头:“有关部门通知的医学科学院,批准爱民病退返京。” 她知道的更多,只是没有全部透露。 林爱民勇救落水儿童,据说有人要树立典型,甚至要去各地做报告,鼓励那些知青向其学习。 这可是大好事! 方珍意味深长对林爱民道:“过几天《人民日报》会来采访,你要好好配合。” 林爱民秒懂。 丈母娘就是丈母娘,这是提醒他呢。 莫要脑子一热,表示返回陕省,大干苦干百年。 错过这个机会,等到79年跟大家一起回燕京。 那时城里涌进来那么多待业知青,林爱民想找个工作,可就千难万难了。 转做个体户,的确有发家的机会,但也可能倒霉。 前途难以预料! 哪怕他最近想出的未来规划,也是呆在燕京,更容易成事。 “谢谢方阿姨。” 他急忙回应:“我会谨慎小心的。” 不错! 方珍点点头。 懂文学、知进退。 朱晽将来跟着他,不会吃苦。 “你后续有什么打算?” 她进一步询问林爱民:“进厂当工人,还是……” “考大学!” 林爱民早有盘算,毫不犹豫:“我觉着自己有很多不足,想去学校进修。” “好!” 方珍大喜。 高考去年恢复,第一批考生的录取名单已经下来,今年3月份就会入学。 林爱民考大学,追求进步,说明他有奋发的斗志。 必须鼓励! “学习用的资料。” 她当即许诺:“我帮你找齐,到时给你送过来。” 女婿要考大学,方珍不遗余力支持。 她老伴朱云青,在燕京理工做教授,这方面还是能帮上忙的。 “谢谢方阿姨。” 林爱民趁机恳求:“我的数学基础有点儿差,能去您家里,向朱伯伯请教吗?” 嗯?! 方珍瞥下坐着生气的女儿朱晽,心中暗喜。 她没向林爱民介绍,他是如何知道自己家情况的? 女儿果然脸皮薄! 如果对林爱民没好感,会告诉他家里有个燕京理工当教授的父亲? 都二十五岁了,有什么可羞涩的? 幸亏自己主意拿得定,早就认准林爱民,否则岂不是错过佳婿? “没问题!” 她满口答应,甚至还更进一步:“你摸不清路,要晽晽带你去。” 可怜天下父母心,方珍不忘给给两人创造机会。 林力强还好,看出‘亲家’的用意,能压下心中的喜悦。 邓桂梅就不同了,时不时瞅下朱晽,那样子认定她是儿媳了。 朱晽羞红了脸。 坏人还想去她家里。 他是学习,还是起了别的念头? 母亲也是的,随随便便就答应了,还要自己带林爱民认路,不是把她往火坑推吗? 她刚二十五,就嫌她嫁不出去了? 都怪林爱民! 朱晽愤愤不平,杏眼嗔他一下。 柔波涌动! 她太美了,没什么杀伤力,反而凭添几分妩媚韵味。 邓桂梅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拉拉林力强:“咱们该走了,别耽误儿子养伤。” “没错!” 林力强看向林爱民:“你有人照顾,爸妈就放心了。” “休养好了再出院,我们不会再来。” …… 为给儿子找媳妇,他和邓桂梅也是用心良苦。 方珍见状,很满意‘亲家’的态度。 林爱民这个女婿跑不掉了! 她叮嘱朱晽亲人般照顾林爱民,跟林家父母一起离开。 看那个样子,等到林爱民伤愈,两家随时都能进入谈婚论嫁的地步。 林爱民畅想着未来,感觉做梦都会笑醒。 “晽姐!” 他喊朱晽:“方阿姨要你好好照顾我,给我倒杯水吧。” 明明可以下床,手也没残,林爱民故意作。 不跟朱晽互动,如何在她心里烙印? 他就是要逗她。 下一秒,朱晽果然气红了脸,冷声回应:“自己来!” “你是这样照顾写出‘五真’散文的英雄?不怕英雄的心冷吗?” 林爱民痛心疾首:“万一这个英雄接受采访时,不小心提到医学科学院不好好护理他呢?” 他耍无赖! “你!” 朱晽霍然站起,拿起茶瓶,恨不能砸到林爱民头上。 想想后果,她还是忍了。 倒水就倒水,噎死这个坏家伙! 朱晽心里‘诅咒’,还不忘讽刺林爱民:“你只会讨好我妈,写那样的散文给她看。” “什么不能发表,什么‘五真’散文,我看是你们演双簧。” “有本事你发表到杂志上,否则就别去麻烦我爸。” …… 谁说女儿国王只有柔情的,她还会设套啊。 如果换种套法,林爱民欣然接受。 现在这个,当然不行! 林爱民看出朱晽的目的,笑呵呵道:“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反正方阿姨都同意的。” “我太想进步了,不会错过考大学的机会。” “向朱伯伯讨教,能提升数学成绩,不会跟你赌这个,拿我的前程当儿戏。” …… “你!” 套子没下成,朱晽气急,脱口而出:“靠甜言蜜语哄我妈,你是什么英雄啊?!” 话有点儿重,说完她就后悔了。 瞥下表情黯淡的林爱民,朱晽语调里透着慌乱,急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就算母亲同意,你得到我的身体,也得不到我的心。” 好家伙! 装伤心的林爱民差点儿笑出声。 看多《白毛女》,当他是黄世仁吗? 他是成年人,身心都要! 机会来了。 利用朱晽的恻隐之心,和她玩个大的。 否则就算她父母同意,她赌气不肯嫁,林爱民总不能强迫吧? 真要那样做,向来认可他的方珍,估计会第一个翻脸。 “你的话太伤人了。” 他声音低沉:“冤枉我没什么,但我不允许你怀疑自己的母亲。” “不就是发表文章吗?我会向你证明。” “做不到这一点,我以后都不见你。” …… 啊?! 朱晽愣了。 想到或许真见不到林爱民,心中竟然有点儿怅然若失。 她暗暗懊恼。 不该说那么重的话。 怎么办? 朱晽表情纠结。 呵! 女人心海底针! 看出她欲言又止,林爱民哪能让朱晽反悔。 “我要写篇小说。” 他壮怀激烈:“为了让你心甘情愿跟我在一起,至少要刊登在一级期刊上。” 逼他做文豪? 小意思! “拿笔来!” 林爱民‘愤然’起身:“我现在就写。” 朱家的乘龙快婿,他坐定了! 第6章 写个小说而已,他又成坏人了? 朱晽走到桌前,准备拿笔。 不对? 她霍然醒悟,脸色微红。 林爱民行动无碍,而且要到桌前写文章。 她给他拿什么笔啊? 他自己就行的! 喜好文艺的朱晽,想起一个词。 先声夺人! 林爱民刚刚的豪迈气势,震慑她的心神,让她不由自主想为他做事。 可恶! 她转过头来,冷冷瞪视林爱民:“要不要我替你写啊?” “也行。” 林爱民嘿嘿笑着回应。 “想得美!” 朱晽转身走开:“我去打饭。” 她的步伐略显慌乱,出病房才放缓。 看着朱晽急匆匆离开,林爱民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离开饭时间早着呢,她怕了,怕看清自己的内心。 慢慢来! 逼紧了,说不得会适得其反。 林爱民暗暗告诫自己。 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写出文章来。 选哪个呢? 78年最有名的小说,应该是《伤痕》,标题能命名为流派,可见其影响深远。 现在是2月份,即便他投给《文辉报》,内部还需要论证。 和《凿井记劳》一样,短时间无法刊登。 不能写争论太大的,林爱民想了想,选了《被爱情遗忘的角落》。 《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和《伤痕》归为同类型的文学作品,实际上还是有差别的。 前者矛盾集中在妇女问题上,过稿可能性很大。 小说塑造了三位命运多舛、个性迥异的女性形象,她们的不幸遭遇,能紧紧攫住读者的心。 女主人公存妮勤劳,能干,泼辣,热情,由于无知和愚昧,与同村青年小豹子发生了原始性的爱情。 还是由于愚昧和无知,在人们的嘲笑和父母的斥骂中,她含羞自尽。 她的悲剧,既是因为外部旧道德习俗的强大压力,也源于她头脑中的封建传统观念。 存妮的自戕,不是以示抗议,而是为了解脱。 第二个女性人物是菱花,她是存妮的母亲。 菱花是个性格复杂的女性,年轻时曾勇敢地反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三十年后在贫穷的煎熬和旧意识影响下,竟以‘五百元加十六套衣服’的‘价格’,要葬送女儿荒妹的爱情。 菱花的性格矛盾和思想变化,反衬出三十年的历史曲折与变迁。 第三个女性人物荒妹,是菱花的二女儿,与姐姐存妮相反,走出又一条人生道路。 她默默地背负着因袭的重担,却坚韧不拔地寻求幸福和爱情,义无反顾地抗拒包办婚姻,走向光明的未来。 …… 对! 就是这个。 与同期其他小说相比,《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内容温和,容易接受。 林爱民提笔写文。 【尽管已经跨入了1978年,在天堂公社的青年们心目中,爱情还是个陌生的、神秘的、羞于出口的字眼】 …… 这个小说拍过同名电影,林爱民曾经看过,阅读过原文。 提笔复原它,轻而易举。 不用慢慢思考,他写得很快。 笔尖落在纸上的沙沙音,让林爱民沉醉。 他沉醉在书写节奏中,不知不觉过去两个多小时。 回到病房的朱晽,故意加重脚步声,依旧无法惊扰到林爱民。 饭都不吃了? 她撇撇嘴,起了好奇心。 看起来像模像样,还是凿井挖泥那些内容吧? 朱晽轻轻放下铝制饭盒,蹑手蹑脚来到他身后,阅读林爱民正书写的稿子。 此时林爱民已经写完小说的第一部分,没有停笔,开始写第二部分。 【突然,姐姐一头冲进门来,衣衫不整、披头散发,扑倒在床上,嚎啕大哭】 …… 【吓得发抖的荒妹终于明白,姐姐做了一件人世间最丑最丑的丑事!】 …… 【啊!姐姐,已经被大伙儿七手八脚捞了上来,直挺挺躺在那里。这么快,这么轻易地死了!】 …… 不知不觉,朱晽眼中有了泪水。 她同情自杀的存妮。 未曾看小说前面的内容,并不影响她共鸣。 嗯? 奋笔疾书的林爱民,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到饭点儿了。 他从小说世界回返现实,感受到异样。 背后有人! 是朱晽? 淡淡的清香在鼻间环绕,那是她身体散发出来的? 身为医学科学院的学生,是不允许有过多打扮的。 朱晽没洒花露水,她是先天香气圣体? 他有福了。 女儿国国王+香香公主,肚子还可以再饿一阵子。 林爱民假装没觉察,继续提笔写。 朱晽蕙心兰质。 刚刚林爱民停笔,她早就看在眼里。 此时再瞅瞅自己,弯腰躬身,都快触碰到他身上,顿觉羞涩。 坏家伙! “饭都凉了。” 她站直身体,往后退几步,提醒林爱民:“吃完再写吧。” 不知不觉,她的语调比平素温和,不复往日的故作淡漠。 “哦?” 林爱民转过头来,‘恍然醒悟’:“你回来了?” 瞥下离他三步远的朱晽,鼻间的淡香消失,他顿觉惆怅。 “什么菜?” 林爱民随口问道。 此时的78年,物资虽不丰富,医学科学院的伙食还是不错的。 每天都有荤腥,甚至有硬菜。 最早他吃过红烧肉,再接着是回锅肉、四喜丸子,…… 说实在的,如果朱晽一直陪着他,林爱民恨不能在这里安家。 救孩童的知青英雄,吃饭不用给钱,粮票、肉票都不用拿。 再有美人相伴,生活甜如蜜啊! 当然,若是朱晽再近点儿,那就更完美了。 “鱼香肉丝、锅塌豆腐和熬洋白菜!” 朱晽一边回应林爱民,一边打开铝制饭盒:“啊,凉了!” 可不凉嘛? 她看他写稿,看了足足有半个小时,铝制饭盒哪能保温这么久。 “我去热。” 朱晽急匆匆走开。 “我……” 林爱民伸出手,想要阻止,人已经出了门。 好歹要他啃口馒头啊! “给你!” 五分钟后,朱晽重新回来,递来铝制饭盒。 她是在食堂吃的,此时见林爱民狼吞虎咽,心里隐隐有些佩服。 写稿写到忘我,他还是有优点的。 想到稿子,朱晽来了兴致,指着桌子上的小说问林爱民:“我能看吗?” 又不是没看过? 林爱民暗暗吐槽,摆摆手:“当然可以。” “以后你永远是我的第一个读者。” 他随后意味深长补了一句。 预料中的呵斥没有出现,林爱民抬头看去,感慨万分。 人不如文啊! 朱晽早就沉浸在小说世界里,根本没听他说什么。 “坏人!” 他刚刚吃完饭菜,朱晽突然转头,面红耳赤瞪视林爱民:“你的小说……” 嗯? 写个小说而已,他又成坏人了? 第7章 朱晽的春天来了 “怎么?” 林爱民放下饭盒,走到桌前,目光灼灼,盯住朱晽。 借机靠近,再闻闻看,验证一下,刚刚的香味是不是错觉。 “你,你……” 朱晽点了其中一张稿子,似乎觉察到不对劲儿,往后退去。 跑掉了? 林爱民一阵无语。 君子也防? 他低头看朱晽提到的地方,很快明悟过来。 是小说第一部分的末尾,简略描述了存妮和小豹子发生原始性爱情的过程。 ……… 【果然,小豹子鼓足勇气喊:‘电影有男人女人抱在一起亲嘴儿!嘿嘿嘿!】 …… 【就像出涧的野豹一样,小豹子猛扑上去。他完全失去了理智,不顾一切地紧紧搂住她】 …… 【传统的礼教、理性的尊严、违法的危险以及少女的羞耻心,一切的一切,此刻全都烧成了灰烬】 写得如此笼统概括,甚至没有细节描写,都能说他坏。 朱晽啊朱晽! 朱家保护你,保护得也太好了吧。 林爱民很欣慰。 就让他给朱晽打开一扇窗,看看色彩斑斓的精彩世界。 “对比!” 他满脸严肃,盯住朱晽,义正词严道:“方阿姨说你喜爱文艺,应该明白对比反差的描述手法。” “哦!” 朱晽似懂非懂,却不耽误点头。 不向坏人林爱民示弱,她是这样想的。 要的就是你赞同! 林爱民心里偷笑,侃侃而谈。 “前面小豹子和存妮的爱情有多炙热,后面她的自杀就会显得更加悲惨。” “从喜到悲,这个就是衬托。” “你刚刚哭过,是同情存妮吧?” “想想如果没有封建思想阻挠,他们两个将来会不会很幸福?” “如果我把两人原始性的爱情写得干干巴巴、味同嚼蜡,你还会觉得爱情美好吗?” …… “哦!” 朱晽下意识又点点头。 不过想到那些炙热的字句,她依然觉得脸发烫。 “反正我觉得不好。” 朱晽拿起铝制饭盒,迅速离开:“我去洗。” 贤妻啊! 林爱民看着病房的门开了又关,胸中燃起无穷的斗志。 继续写稿子。 他又回到桌子旁。 等朱晽洗完饭盒回来,看到林爱民如此,悄悄泡了杯麦乳精水。 作为救孩童的知青英雄,医学科学院接到相关部门的指示,配置有营养品。 高档的拿不出来,林爱民资格也不够。 但麦乳精这东西,还是有几瓶的。 写作太耗费精力,朱晽主动帮林爱民补补。 “喝了它。” 趁着林爱民活动手腕,她再添点儿热水,递过去杯子。 “谢谢!” 林爱民一口气喝完,顿觉人生到达巅峰。 红袖添香,无外乎如此! 林爱民同志,不能骄傲。 未到举案齐眉,还任重道远呢。 瞥下递水又离远的朱晽,甜蜜中有着惆怅和不甘,这会儿自己脸上的表情,怕不是成了扇形图吧? 递还杯子,林爱民没有犹豫,仍然写稿子。 没什么娱乐活动,尤其还在医学科学院,想到未来的双宿双栖,他自然斗志昂扬。 朱晽催了他三次,林爱民摆了摆手,写到晚上九点,终于完成一万多字的稿子。 “写完了?” 朱晽又递来泡了麦乳精的温水,轻声询问。 “嗯!” “我看看?” “你永远是我的第一个读者。” 林爱民重复这句话,好似海誓山盟一般。 朱晽脸色微红,装作没听懂,拿起稿子就读。 存妮死了,小豹子被抓了,存妮的妹妹荒妹会怎样? 她急着看后续的情节。 “唉!” 看到荒妹和许荣树的感情纠结,看到荒妹想爱不敢爱,朱晽叹了气。 说是反对包办,可就算她,还不是一样,要受父母的影响。 就像母亲方珍,相中林爱民,非要她来照顾他一样。 不过不照顾他,也看不到这么精彩的小说了。 得与失,很难说清楚。 朱晽惆怅了。 “可恶!” 看到小说里母亲菱花要五百元加十六套衣服‘卖掉’荒妹,她愤怒的同时,也感谢家里起码还会考虑自己的意见。 想到某个乡村,正值青春的女孩要遭受这样的磨难,朱晽眼中泪花闪动。 “好!” 最后看到荒妹反抗母亲,坚定追究自己的幸福,她拍手称快。 尤其是小说最后那段文字,写得特别有诗意。 【三亩塘的水面上,吹来一阵轻柔的暖气,这是大地回春的第一丝信息吧!】 【它无声地抚慰着塘边的枯草,悄悄拭干了急急走来的姑娘的泪。】 【它终于真的来了吗,来到这被爱情遗忘的角落?】 光明驱走阴霾,乌云终于消散, 给人带来无限的遐想,又禁不住会陷入沉思。 坏人写得不错啊! 朱晽心中有这样的感慨,瞥下躺在床上累到沉睡的林爱民。 英武俊秀! 比最初见面时顺眼多了。 和他在一起,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总比跟其他陌生男人再相亲强。 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念头,她轻轻掩上门,回宿舍休息。 朱晽目前是医学科学院的学生,和母亲方珍在研究所不太一样,平时住在这里。 回到宿舍,她辗转反侧,迟迟无法入眠。 《被爱情遗忘的角落》! 朱晽想起小说的名字,浮想联翩。 林爱民是在暗示他被自己遗忘? 好烦! 她摸摸坏男人曾捏过的脸。 好热! 春天来了,被子盖得厚了? 朱晽找到原因。 再看看吧! 小说在一级期刊发表,她就认赌服输,答应和他在一起。 她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没了纠结,朱晽沉沉睡去。 “你要发稿?” 不过第二天来到病房,朱晽听了林爱民的话,顿时急了:“你还没仔细审稿吧?” “你不是看过了?” 林爱民笑着问她:“有错别字吗?” “这个……” 朱晽没留意。 “你阅读起来没问题。” 林爱民话中有话:“我相信编辑也能看懂。” “也是!” 朱晽点了点头,很快醒悟,狠狠瞪下林爱民:“我帮你审稿。” 说她理解能力差,非找出几个错别字不可。 朱晽失算了。 语句通顺、文笔流畅,她找不到错漏。 “字太潦草。” 朱晽不肯认输,好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指着稿子嘲讽林爱民:“你可是搞写作的,要好好练字。” “好!” 出乎朱晽意料,林爱民点头同意,没有跟她争辩。 “你!” 她觉得他可能伤口发炎,人又烧糊涂了。 林爱民没忽悠,真打算练字。 这个时代写一手好字能加分,他不想因此遭人嘲讽。 “以后每天练字一小时。” 他做出承诺,看向朱晽:“你监督我。” “我?” 朱晽心道你要回家,我怎么监督啊。 话到嘴边,她却没说出口,心中有些失落,岔开话题:“什么时候投稿?” 什么时候投稿? 肯定是越快越好,毕竟两人打着赌呢。 投哪一家? 林爱民陷入沉思。 这可要仔细琢磨琢磨。 第11章 友谊比天长 沈江华私底下没少看禁书,知道林爱民说的两句诗。 来自艾晴的《我爱这土地》。 艾晴是谁? 华国著名诗人。 那么问题来了,现在能不能提他的诗? 说不准。 一般遇到这种情形,少说比多说强。 林爱民贸然提这首诗,知道的人没有心理准备,自然感觉惊讶。 沈江华惊讶之余,还有兴奋。 他是《人民日报》的记者,接触的人和事比在座所有人都多。 很好! 林爱民敢说,他就敢写。 “你是个懂诗的人。” 沈江华郑重其事道:“我会如实报道。” 他起身告辞。 医学科学院的人也跟着走了,病房内剩下朱晽和林爱民。 “何必说那些呢?” 朱晽嗔林爱民一眼。 她又担心又骄傲。 “不怕。” 林爱民笑着回应:“我有知青英雄的光环。” 他不是莽,确实有深思熟虑过。 林爱民不想做榜样,参加报告团。 和艾晴扯上关系,借机拒绝,是当下的最佳选择。 今年4月份有报告,明年这位就能复出,继续写诗。 即便有人对他有意见,救落水孩童的知青身份,也能帮他规避漩涡。 否则林爱民朝着高大上继续走,后续说不得会有更多宣传工作找他。 他不想参与,否则何来自由自在? “行吧!” 朱晽没再劝说,收拾林爱民的东西:“你很快就要出院了。” 她的嗅觉很敏锐。 “嗯!” 林爱民点点头。 不愿做高伟正英雄的他,念了艾晴的诗,伤势好七七八八,医学科学院不可能再留。 果然,过了十分钟,医学科学院有人通知林爱民。 职责所在,朱晽也只能送他到门口,眼中有着不舍。 “明天下午见。” 林爱民压下揽她入怀的冲动,故作淡然:“我在这里等你。” 他扭头就走。 朱晽看着林爱民离开,直到他在拐角转身招手,这才黯然回转。 此刻进入另一条街的林爱民,内心无比欣慰。 她看着他呢! 他转头就是要确认朱晽对自己的感情,现在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去哪里? 东面去往双井老工业区,父母安置在附近的职工家属院,他从小是在那里长大的。 现在没到中午吃饭时间,林爱民打算先赴《燕京文艺》的约。 提着装衣服的麻袋,斜挎军绿包,林爱民向西走去。 《燕京文艺》杂志社在前门西大街,医学科学院要往西南方向走。 距离有点儿远,他坐了公交车。 虽然背着麻袋,杂志社门口,林爱民报了名字,还是畅通无阻,见到了章徳凝。 “林爱民同志!” “章德凝同志!” 两人握手寒暄,彼此都很热情。 “《人民日报》的采访结束了?” 章徳凝笑着问。 果然! 林爱民暗自吐槽。 燕京对于杂志社而言,没有什么秘密能瞒很久。 他们同样嗅觉敏锐。 “结束了。” 他点点头,有些迫不及待:“要改稿吗?” “当然!” 章徳凝欣赏林爱民的实干态度,拿出稿子:“你拿回去修改,我大致说了方向。” “不用。” 林爱民瞥下那几处,心中了然:“我现在就改,改到你们满意为止。” 急着等钱用呢! “好!” 章徳凝大喜。 就喜欢这种‘听话’的作者。 不过真能改出来? 她有些迟疑。 以前有些作者不是没改过文,要么越改越差,要么拖很长时间。 林爱民会是特例? 章徳凝带他去旁边的小屋:“有杯子吗?” 这里就是投稿作者的噩梦小黑屋? 不知有多少人,曾在这里拍桌子咬牙切齿过。 “有!” 林爱民从斜跨的绿布包里,拿出毛巾裹着的搪瓷杯。 搪瓷杯刻着‘劳动最光荣’,字迹有些模糊。 这是他下乡陕省时,燕京有关部门发放的,探亲回家必备之物。 “我给你倒点儿水。” 章徳凝接过杯子。 “谢谢!” 林爱民放下毛巾,开始改稿。 “你的……” 章徳凝端着搪瓷杯,再次进‘小黑屋’。 改稿最忌打扰,瞥见林爱民正聚精会神书,她赶紧闭上嘴巴。 林爱民急着‘重修’,也无暇理会章徳凝。 存妮和小豹子的原始性爱情,细节不够到位,那就再炙热点儿。 母亲菱花的悲哀刻画得不够深入,多些神态、动作的描写。 …… 都是他故意改动的,恢复原状,自然轻而易举。 不到十分钟,五处修改,林爱民就完成了三个。 此时站在旁边的章徳凝,嘴巴微张,半天没合拢。 太快了! 她小看林爱民了。 章徳凝心中热切,再看对方,犹如珍宝。 改稿是另外一种思路,要跟着编辑走。 改得快,说明脑子里有东西,适应各种变化,写新作品也写得快。 《被爱情遗忘的角落》这篇小说文学性强,写作技巧娴熟。 如果跟林爱民长期合作,《燕京文艺》不愁没稿子啊。 她估摸着时间,悄悄离开‘小黑屋’,去食堂打饭。 招待外来的作者,都是走公账,可以找陈思崇报销,章徳凝可不会吝啬。 尤其是看见林爱民那个大麻袋,很明显这位从医学科学院出来,第一时间到的杂志社。 为文艺事业甘于奉献,是个好同志! 饭盒里打得满满的,她兴冲冲往‘小黑屋’走。 嗯? 改完稿子,林爱民闻到香味。 炝炒胡萝卜! 白菜豆腐炖粉条! …… 他咽了咽口水,霍然抬头。 “先吃饭,先吃饭。” 章徳凝笑着推门进来,手上提着铝制饭盒:“吃完再改。” “改完了。” 林爱民去挎包翻找:“我给你粮票和钱。” “不用。” 章徳凝摆摆手:“招待你们是应该的,写稿子不容易。” “谢谢!” 本就是做样子,林爱民立即缩回手,端起饭盒吃起来。 “改完了?” 章徳凝满脸震撼,拿起桌子林爱民的修订稿,认真阅读。 真改完了! 她反复确认了两次,和要求没差,顿时大喜。 “爱民!” 章徳凝改了称呼:“我能叫你爱民吗?” “德凝姐!” 林爱民也不含糊,同样改了称呼,响应章徳凝。 至于对方为何套近乎,他虽没经历过,也曾有耳闻。 这位十之八九想要他二十四小时不断写稿,写到天荒地老。 不可能! 套近乎是套近乎,林爱民写稿是为了享受生活,不想变成写作奴隶。 朱晽还等着他呢! 林爱民笑着问道:“稿子改的还行吧?” “可以发表了。” 章徳凝瞥见林爱民眼中的期盼,瞬间醒悟:“稿酬现在就发给你。” 是个明白人! 林爱民立即喜欢了这个比自己大几岁的女编辑。 钱给得利索,友谊比天长。 “以后有稿子,别忘了投《燕京文艺》。” “千字5元?能再高点儿吗?” 此时的林爱民,脸上就差刻‘得加钱’三个字了。 章徳凝瞪大了眼睛。 第16章 读者的信件是盲盒 章德凝对林爱民期望甚高,不是没有缘由。 她有自己的判断,根据就是改稿。 五处需要修改的地方,林爱民一撮而就,不到半小时就完成,足以证明他的实力。 那天章德凝做过试探,这家伙分明有稿子,否则就不会问能否加稿酬。 如今林爱民知名度提高,是很多作者求而不得的。 浪费这样的机会,她觉得心痛,因此循循善诱。 猜到她的目的,林爱民哪肯轻易就范。 不见兔子不撒鹰,稿酬没落实到位,他不可能写新小说。 “可以打个电话吗?” 林爱民笑眯眯转移话题。 章德凝叹口气,指了指隔壁的电话室:“去用吧。” “麻烦找下朱晽同学。” 林爱民拨了医学科学院的总机,很快和心爱的姑娘通上话。 “去我家?” 电话那边朱晽满脸震惊,捂住话筒,看看四周,一副做过亏心事的模样。 坏人胆大包天啊! 现在还是上午,父母都不在家,林爱民想做什么? “对!” 林爱民声音低沉,显得有些失落:“《燕京文艺》这边有读者寄来的信件,足足有几麻袋大。” “我家空间太小,估计放不下。” …… 朱晽脸色稍霁。 她和林爱民最近交往,后者说过家里住房紧张的情况。 本就住居室一角,再多几麻袋信件,家里迈不开脚吧。 “你等等!” 朱晽想了想道:“我请个假,等会儿带你去我家。” 呵! 挂了电话,林爱民笑得犹如大灰狼。 “走了!” 他立即向章德凝告辞:“整理完信件,我再找德凝姐。” “嗯!” 章德凝欣慰点头。 林爱民还是懂人情世故的,明白拆完信件,还要回复读者。 一封封的回复,估计要很多天,后续还有信件来,就别想做其他的事情了。 统一在杂志上发表声明,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篇幅不用太长,能表明作者的态度就行。 从这点来看,林爱民还是蛮成熟的,可惜就是新稿子难产,实在令人纠结。 她眼神幽怨,林爱民难以承受,赶紧离开。 来到医学科学院,门口大树下朱晽已经到了。 “请过假?” 林爱民扛着麻袋走近。 “嗯!” 朱晽微微点头,瞥下林爱民背后的麻袋:“其他的呢?” “改天再去拿。” 林爱民眼睛都不眨,提醒朱晽:“否则太多,不让上公交车。” “哦!” 朱晽恍然醒悟,脸色微红:“咱们走吧。” 两人坐公交,到了中关村附近的燕京理工家属院。 此时过了中午,估摸着父亲已经去办公,两人溜了进去。 朱晽路上走得很急,生怕遇到熟人。 好在林爱民懂她的心思,扛着麻袋默不作声,好像是她请的搬运工。 朱晽父亲朱云青是燕京理工的工科教授,分房子时两个女儿都在,住的是三居室。 看着他们家堪比自家三倍面积的居住地,林爱民非但不嫉妒,反而异常欣喜。 朱晽的家就是他的家,她的房间就是他的房间,越大越好! “你的屋子是哪间?” 家里果然没人,林爱民涎脸发问。 “你不是看信件的吗?” 朱晽瞪视林爱民。 “对!” 林爱民‘恍然醒悟’:“我是来拆信的。” “等会儿要你大开眼界。” 他故作神秘。 杏眼嗔他一眼,朱晽满脸好奇:“麻袋里不止有信吧,我还听到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 “没错!” 林爱民打开了麻袋。 这个年代和后世不同,物资相对贫瘠,钱反而不是最宝贵的。 读者看了小说,感同身受下,送的都是自己爱护的东西,或者自认最有价值的。 他们的信件就是盲盒,要看作者的运气。 林爱民拿出第一封信。 刚刚拆开,就飘出两张一斤的粮票,以及三张一元的钞票。 【我是房山县的张宝国,读了《被爱情遗忘的角落》,久久无法释怀】 【73年我下乡到豫省林县扶沟村,认识一个当地的姑娘】 【我们两个相爱了,但我什么都没有,她最后嫁到城里,从此再没有见面】 【爱情遗忘的角落何止天堂村,陋习不摒除,相爱的年轻男女就无法得到幸福】 【您写出我的心声,附赠粮票和钱若干】 …… 听林爱民念完,朱晽瞪大杏眼,看了看捡在手中的粮票和钱:“要还吗?” “不用!” 林爱民摇了摇头:“很多作者就靠这个支撑他们继续创作,我们不能做恶人。” 他说得没错。 不是谁都像林爱民这样,随随便便能写出一篇小说的。 几十块钱的稿酬,也就够一个月生活,那些作者以后怎么办? 他一旦发表声明,拒绝接受馈赠,就会道德绑架其他作者。 智者不为! 听了林爱民解释的原因,朱晽仔细想想,点头称赞:“你是对的。” 呵! 林爱民深深看她一眼,继续摸麻袋。 第二封信贴在铝制饭盒上,后者很明显就是礼物。 【我是朝阳劲松的张芸,和同住劲松的林昭阳相爱】 【去年父母逼我嫁给机械厂车间主任的儿子,我就找了街道办】 【宁可和林昭阳吃苦,我也要守护爱情】 【存妮太可怜了,我要做荒妹】 …… 第三封信还是来自房山的,附带一个小布袋,里面放满了香椿。 上方山的香椿! 房山特产,今年春天刚发芽的。 这次是看小说醒悟的人,打算放妻子去追求她的幸福。 …… 第四封! 第五封! …… 收获颇丰! 香椿半斤、核桃一斤、香菇二两。 文具盒一个,铝制饭盒两个,搪瓷杯两个。 布票三张、粮票十张、肉票五张。 最多的还是钱,合起来有六十余元。 当然也有什么都没送的,同样在情理中。 开盲盒要的是过程,林爱民也不图靠读者发财。 见朱晽兴奋到脸蛋泛红,他已经心满意足。 朱家父母双教授,不缺这些物质。 但这些足以说明林爱民的受欢迎程度,她为他自豪。 “下午四点了,我爸随时会回来。” 很快朱晽就清醒了,叮嘱林爱民:“吃的要拿走,剩下的放我这里。” 她说得有道理。 林爱民装了香椿、核桃和香菇,以及粮票、布票和肉票,其他物品以及信件就放朱晽屋中。 他借此机会,得以一窥她的房间。 可惜了! 墙上有张地图,床铺收拾得整整齐齐,再加几个关闭的柜子,林爱民没有看到半点儿代表春意的事物。 也是! 朱晽不是后世吸烟烫头说粗话的女孩,屋内怎可能邋遢到衣服满天飞呢? 既失望又欣慰,他想着多磨蹭一会儿。 “不想下次放东西了?” 朱晽如临大敌,冷声警告林爱民:“我爸可能在上楼了。” “好吧!” 林爱民悻悻作罢:“我走了。” 朱晽请假的理由就是回家,不可能再跟着他出去。 林爱民径直回了双井,刚到家属区,就见人来人往,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向人打听后,满脸古怪。 罗玉柱掉护城河了?这小子不是会游泳吗? 第17章 荒诞?其实这就是现实 林爱民还是了解罗玉柱的。 都是双井家属区的小孩,平时没少一起去偷着游泳,起码狗刨玩得很溜。 护城河的水不深,他能出什么事儿? 林爱民拎着香椿、香菇和核桃,信步向罗玉柱家走去。 好家伙! 老远就听见王翠英的哭嚎。 “玉柱,我的儿啊!” “你一旦去了,剩下我和你爸可怎么活啊!” “你没工作,父母养你啊!” …… “行了!” 街道办詹主任也在,此时沉着脸呵斥王翠英:“病退回来的知青没安排工作的,也不是只有你一家。” “那么大的小伙子了,干点儿什么不行,非要跳护城河。” …… 听了周围的议论,林爱民明白了事情经过。 和他有关! 他救了落水孩童,街道办发锦旗,詹主任还许诺要改善居住环境。 王翠英就上了心,逼迫儿子去护城河上溜达,寻找救人的机会。 非但如此,她还要儿子写作,每天写三篇五百字的内容。 罗玉柱写作写得浑浑噩噩,整个人都是木的。 今天也是逼急了,他一直围着护城河转悠,累到失足掉进去。 幸亏有好心的‘朝阳群众’看到,救这小子上来,总算保住一条命。 王翠英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正抱着儿子痛嚎,连街道办就惊动了。 傻! 林爱民暗暗吐槽,不再凑热闹,回了自己家。 妹妹林若兰正在学习,看见他,觉得奇怪:“大哥回得挺早啊,没有陪嫂子?” 她没见过朱晽,但早就将其定位成自家人。 “读者给我寄了点儿东西。” 林爱民晃晃手里的香椿和香菇,以及路上买的鸡蛋:“今天吃香椿炒蛋和香菇炒肉。” “还有这袋核桃,你每天吃一个,补补脑子。” …… “谢谢哥!” 林若兰甜甜一笑,夹了个核桃,递给林爱民:“哥也要补补。” “一人一半!” 林爱民分给她一部分。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读者就是好,没人催稿,送来的核桃也是当地最好的。 两人吃完,相视一笑,口齿留香。 半小时后,邓桂梅回来了。 看到她脸色不渝,林爱民忙问:“出了什么事?” “那个王翠英!” 邓桂梅愤愤不平道:“拿儿子罗玉柱落水的事,去街道办闹,詹主任竟然答应下来,要给他们家孩子安排工作。” 是因为这个? 林爱民也觉得荒诞,但仔细想想,又觉得正常。 荒诞吗? 其实这就是现实,只是平素看不到而已。 勤勤恳恳的,比不过会来事的。 会干活的,不去惹麻烦,也不会有人想起你。 “算了,算了!” 林爱民安慰邓桂梅:“罗玉柱进厂就进厂,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大哥说得对!” 林若兰也随声附和:“母亲养个作家儿子,比他们罗家强多了。” 不愧是母亲的小棉袄,她这句话说到邓桂梅的痒处。 脸上的愤慨消失,邓桂梅笑着打量林爱民:“我们家儿子就是争气。” “可惜啊!” 她话锋一转:“就是你这媳妇还没娶上,妈心里有点儿急。” “快了,快了。” 林爱民赶紧岔开话题,摸摸肚子:“您不给儿子做饭,我哪有力气娶媳妇啊。” “这个!” 他拿起香椿和香菇,向邓桂梅显摆:“是我的读者送的,咱们今晚吃了它。” “房县上方山的香椿?” 邓桂梅同志果然转移了注意力,满脸惊喜道:“这个好久没吃了,上一次还是十几年前。” 她捋起袖子,兴致勃勃去炒菜。 还是自家儿子厉害,不但能赚稿酬,让邻里街坊交口称赞,连菜都有人送了。 至于王翠英闹腾带来的不快,早就抛到九霄云外。 看到母亲高兴,林爱民也很开心。 但是到了第二天,他的心情就由晴转阴了。 下午去医学科学院见朱晽,她递给他一张截掉的报纸,满脸担忧:“你看看这个。” 报纸? 林爱民拿过来,看了朱晽指的地方,脸上露出苦笑。 那一页最上面,赫然有着名为‘《被爱情遗忘的角落》阴暗所在’的标题。 异常醒目! 大致扫下里面的内容,果然是批评他这篇小说的。 无外乎就是那些批评,就是什么‘暴露’啊,‘偏颇’啊,说林爱民这个作者居心叵测。 很麻烦! 现在能发行的报纸很少,写这样的文章,而且刊登上去,说明他的小说引来了关注。 “你没错!” 朱晽主动抓住林爱民的手:“我相信你的初衷是好的。” “就连我的那些同学,也觉得你写到他们心里去了。” …… “你父母他们……” 林爱民嘴角发苦。 连着有七八日了,方珍都加班,他都没机会拜访朱家。 询问朱晽,她说母亲忙。 现在想来,方珍是故意要忙的,估计是事先有所风闻。 “他们是他们。” 朱晽满眼坚定:“我不做存妮,我要做荒妹。” 借用《被爱情遗忘的角落》里两个命运截然相反的女主角来表达心意,她这是要坚定站林爱民这边。 对向来是乖女儿的朱晽来讲,算是很有勇气了。 自己脸色难看?别吓到她了。 林爱民反过来握紧朱晽的手,笑着安慰:“没到那一步,会有人替我正名的。” 讨论是双向的。 他相信自己的小说,更相信未来。 况且发生这种事,能让朱晽进一步表达内心的情感,何尝不是福兮祸所伏呢? “你回去休息吧。” 看看天色还没暗,林爱民拍拍朱晽的手:“我会处理的。” “嗯!” 朱晽转过身去,走了两步,突然回头:“我明天等你!” 好姑娘! 林爱民看着她走进医学科学院,心中涌起柔情,继而斗志昂扬。 批评他? 他是好欺负的人吗? 不过林爱民也明白,人家能发的报纸,不代表他就能发。 他没资格。 想要阐述立场,唯有借助其他纸媒力量。 现在林爱民能仰仗的,除了《燕京文艺》,还能有谁呢? 他立即去了《燕京文艺》杂志社。 “来了?” 手里拿着同样报纸的章徳凝,看见他,脸上露出笑容:“感受到压力,就知道找我们了?” 唰! 林爱民的心落到了实处,立即回应章徳凝:“我回去写稿子,还能发吗?”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害朱晽替他担心,林爱民要展开反击。 用文人的方式! 第18章 改善性住房没了? “写出来看看吧。” 章徳凝脸上笑容更加灿烂:“稿酬可能加不了。” 谁说女编辑都善解人意的? 形势反转,轮到她拿捏林爱民了。 “德凝姐!” 林爱民满脸哀怨:“有点儿过分吧?” “谁让你小子空有才华,却不好好写作来着。” 章徳凝没好气道:“现在有人找你麻烦,就想起来找杂志社了。” 她看得很明白,也了解林爱民。 如果不是有人拿他的小说说事儿,这家伙还一副闲云野鹤的样子呢。 不过章徳凝还是小看了林爱民的脸皮厚实程度。 “德凝姐说过我们俩的友谊比天长!” 他理所当然道:“我有麻烦不找你,岂不是要辜负咱们的情谊。” 友谊比天长?! 章徳凝都气笑了。 她说过这样的话?根本就记不得! 不过见识林爱民的德行,章徳凝放弃拯救他的痞赖性子,面色凝重改了话题。 “知道为何有人针对你的小说吗?” “不清楚啊!” 林爱民满脸委屈:“我向来与人为善,欺负我的人肯定很坏。” “哼!” 章徳凝懒得和他争辩,自顾自讲述缘由:“医学科学院采访你时,你吟诵了诗句吧?” “本来想你参加报告团,去各地讲演的,因为这个,计划泡汤了。” “所以找你小说的毛病,也就变得正常了。” “不过你可以放心,《燕京文艺》也不是谁都能拿捏的。” “今日不同往昔,大家也该辨一辨了。” …… “下一期的《燕京文艺》,会给你留篇自述,你可以畅所欲言。” …… “至于你的新稿子,也可以同步发表。” 说到最后,她眼中闪过狡黠:“新稿子有稿酬,自述就别想了。” 这是要薅他羊毛啊! 林爱民却没有任何犹豫,满口应承:“下一期刊印前交稿。” 不是谁能如他,能预见到未来。 章徳凝以及整个《燕京文艺》,给了他反驳对方的平台,还能收新稿子,其实已经冒着风险。 不管他们是否为杂志销量,又或者其他目的,从林爱民这边来讲,还是要感恩的。 他的确是有着后世的市侩,但不表示能无视这些淳朴相助。 “再见!” 林爱民告辞离开。 章徳凝凝视着他的背影,直到门开了又关,这才去见了组长陈思崇。 “社里真要这么做?” 她盯住陈思崇:“这是要架林爱民在火上烤啊!” “没办法。” 陈思崇满脸无奈:“他惹出来的,只能他来解决。” “谁能想到他能拒绝报告团,人家刘新武就没这么多烦扰。” “有救孩童的英雄身份,林爱民不会有问题。” “另外,因为他提到了‘我爱这土地’,艾晴老师已经引发关注。” “你要相信未来,未来会越来越好。” 他意味深长道。 “真的?” 章徳凝满脸兴奋,霍然站起,来回踱步。 福兮祸所伏! 林爱民念诵那两句诗,说不得会加速改变。 “有可能吧,谁又能说得准呢。” 陈思崇提醒:“但是不管怎样,《燕京文艺》无路可退,咱们必须坚持下去。” “明白!” 感受到陈思崇话里的信念力量,章徳凝浑身热血沸腾:“我会盯着爱民的。” 这次和《燕京文艺》销量无关,总要做些必须做的事情。 她小瞧了林爱民。 他根本不用她盯着,从《燕京文艺》杂志社离开,没有停留,直奔双井的家。 他要写稿! 哪一篇? 论及这个时期的文学,有谁比得上《伤痕》呢? 以小说标题命名为文学流派,哪怕是丑国人最先定义,文学史上依旧少见。 想要引爆讨论,非它莫属! 按照既有轨迹,《伤痕》正式刊印,是今年8月1号,发表前在魔都、燕京历经数次讨论。 但小说真正写出来,其实是下个月初。 林爱民写了它,交给《燕京文艺》,如果无法发表。 那么4月份,刚考入复单大学77级文学评论专业的学生卢鑫华,因为所在的班级要出墙报,就会写出这样的小说。 两人会撞车。 因此林爱民舍弃它,选择了《牧马人》。 《牧马人》是电影名,早先的小说叫做《灵与肉》,讲述以许灵均为代表的支边知识分子,在艰难岁月中坚守梦想、扎根边/疆的故事。 三十年前,父亲抛弃11岁的许灵均前往丑国,因父亲的问题,许灵均去贺/兰山农场七队参与改造。 在这里他结识很多当地人,和他们结下深厚的友谊。 后来又和美丽善良的李秀芝结为夫妻,在长达20年面对各种不公境遇的情况下,许灵均没有放弃心中的梦想,做了一名教师。 小说以倒叙的方式开头。 【许灵均没有想到还会见着父亲】 【这是一间陈设考究的客厅,在这家高级饭店的七楼】 【窗外,只有一片空漠的蓝天,抹着疏疏落落的几丝白云】 【而在那儿,在那黄土高原的农场,窗口外就是绿色的和黄色的田野,开阔而充实】 【他到了这里,就像忽然升到云端一样,有一种晃晃悠悠的感觉,再加上父亲烟斗里喷出的青烟像雾似的在室内飘浮,使眼前的一切就更如不可捉摸的幻觉了】 【可是,父亲吸的还是那种印着印第安酋长头像的烟斗丝,这种他小时候经常闻到的、略带甜味的咖啡香气,又从嗅觉上证实了这不是梦,而是的的确确的现实】 …… 遵循着记忆,林爱民奋笔疾书。 “哈哈!” 肆无忌惮的笑声响起,打断他的思绪。 有人哐当哐当拍他们家的门:“林爱民在家吧?快点儿打开!” 是王翠英? 儿子罗玉柱又掉河里了? 林爱民不无恶意地想着,眉头微皱,不想理会。 “我看到你回来了,找你有事。” 王翠英却不依不饶,还在外面喋喋不休:“你肯定惹麻烦了。街道办要撤掉你们家改善住房的申请了。” “这可是詹主任亲口说的。” 她得意洋洋,奚落林爱民的错处。 “仗着救过几个孩童,就当自己是英雄了。” “买麦乳精、文具盒,你就是个败家子。 “进不了厂,去喝西北风吧。” …… 写不下去了! 林爱民霍然站起,要教训这个惹人厌的长舌妇。 砰! 外面传来闷响,斥责随即响起:“我们家败不败,跟你有什么关系?” “以后再说三道四,下次它就砸你头上。” …… 这个声音…… 是需要他和父母呵护的妹妹林若兰? 第19章 还是好人多! 呼啦! 林爱民打开门,走了出来。 门外,左边的王翠英满脸惊讶,身体往后缩。 右边的妹妹林若兰,乌黑溜圆的眼睛里全是怒气,正瞪视对方。 她们两个中间,妹妹向来视若珍宝的军绿挎包,就那样灌在地上,露出里面的书页。 林爱民能想象刚刚发生了什么。 王翠英无理取闹,惹恼放学回来的林若兰。 她情急之下,书包砸地,要震慑王翠英。 看到林爱民出来,王翠英来了劲儿:“林家就是这样管孩子的,你妹妹竟然用书包砸我。” 啪! 林爱民快步上前,在王翠英满眼不可思议的注视下,狠狠给她一巴掌。 “你!” 王翠英懵了。 “回屋!” 林爱民捡起书包,递给林若兰:“这个疯婆子交给我。” 出门的瞬间,他就想清楚了。 太谨小慎微了! 78年了! 未来会越来越好,这世道不该恶人横行。 今天忍了王翠英的门外闹事,明天她就敢闯屋子抢东西。 “你,你打我?” 王翠英霍然醒悟,朝着林爱民扑来,伸手抓挠:“我跟你拼了!” “啪!” 林爱民手疾眼快,再给她一巴掌。 上次是右脸,这次是左脸,两边一样肿,这下对称了。 “滚!” 他吓唬王翠英:“再不走,信不信我去拿刀?” “我……” 王翠英立即怂了,一边往后退,一边色厉内荏:“我跟你没完,我家柱子……” “哼!” 林爱民跨步上前,逼视对方。 “我找街道办。” 王翠英转头就跑。 “恶心!” 林爱民撇撇嘴,扫视四周。 风闻围观的邻里街坊,触及他的凛冽眼神,立即退回屋子。 林家小子厉害! 没人同情王翠英。 这个泼妇女人,为了儿子去厂里上班,最近上蹿下跳,早就引来众怒。 现在林爱民教训她,他们乐得看笑话。 “哥!” 林若兰眼中已然有了泪花,拽拽林爱民的衣服,小声提醒:“你可是英雄,还是个作家,……” “傻了!” 林爱民明白她要说什么,语调说不上铿锵,却有着坚决:“英雄也好,作家也好,不能守护这个家,要来又有什么意义。” “以后不要再哭了!” 他伸手抹掉林若兰脸上的泪:“每一滴都是珍宝,哪能轻易流出来。” “嗯!” 林若兰点点头。 “去学习吧。” 林爱民叮嘱她一句,坐回桌子。 林若兰今年十七了,他想要她跟自己一起考大学。 “又要写小说了?” 林若兰瞥见桌上的稿子,满脸惊喜:“我能看看吗?” “这个……” 林爱民犹豫半响,还是说出了实话:“我答应过你嫂子,她是第一个看稿的。” “哼!” 林若兰撅起嘴。 “我答应她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林爱民笑了:“但是有人偷看,我也不能随时盯着。” 向朱晽承诺前,不是还没小妹吗? 现在两个都是亲人,手心手背都是肉,林爱民怎么能厚此薄彼。 “谢谢哥!” 林若兰脸上绽开笑容,如春花明媚。 “嫂子是第一个,我做第二个。” 她摇了摇头,非常坚定,没去看稿子。 谁有个这样的妹妹,会忍心让她受苦呢? 林爱民只恨扇王翠英的耳光,力度还是太小了。 还有…… 大言不惭向林若兰坦承是作家,只是《被爱情遗忘的角落》,还远远不够。 继续写稿子,他拿起笔,开始创作。 林若兰打开军绿包,抚平书页,静静学习。 屋内只有书页翻动以及笔尖沙沙声,美好时光就这样一分一秒消逝。 可惜世间无桃花源,逃不开种种烦扰。 半个小时,就在林爱民写了一千多字时,门外传来喧闹。 “你留家里。” 早有所料的林爱民,叮嘱林若兰,转身出了屋子。 林若兰哪有心思学习,不愿违逆哥哥的她,耳朵贴在门后,听外面的动静。 身后妹妹的脚步声,林爱民听见了,心里熨帖。 他再看带着詹主任来的王翠英,脸上的温情消失,眼神凛冽。 “詹主任,林家小子刚刚扇我耳光,您要为我做主。抓他进牢狱,或者……” 王翠英正搬弄是非,触及林爱民的眼神,闭上了嘴巴。 “牢狱?” 林爱民轻蔑一笑:“你到我家闹事,甚至要闯进来。” “放到以前算是入室盗窃,就该游街示众。” …… “我,我没有!” 王翠英脸色微白,急忙摇头,向詹主任解释:“您不是说林家改善住房的申请没了吗?” “我寻思他肯定犯了错,所以就来教育他。” …… “够了!” 詹主任脸色铁青,瞪视王翠英:“谁说林爱民犯了错?你说的算?” “没错!” 闻讯而来的齐大爷,第一个开口力挺林爱民:“能写出那样小说的爱民,怎么会是坏人?” “王翠英你为了儿子,到处煽风点火。” “詹主任应该好好查查她,她这是要阻挠生产。” …… 林爱民看着个子低自己一头的齐大爷,突然觉得他无比高大。 还是这时代的大爷靠谱啊! 这时期阻挠生产,就是阻挠建设,安的罪名不小。 “对!查查王翠英!” “刚刚拍林家的门,王翠英太欺负人了。” “她就是坏人!” …… 不止是齐大爷,饱受王翠英荼毒的邻里街坊,个个伸张正义。 王翠英身体颤抖,吓得缩脖子。 “回去吧!” 詹主任冲她摆摆手。 “哦!” 没人支持,王翠英的气焰消了大半,灰溜溜离开。 詹主任暗暗叹气,看向林爱民:“房子居住的改善问题,咱们进去聊聊。” 不是没申请到吗? 转头回去的王翠英也听见了,心里咯噔一下,顿觉脚下有千斤重。 早知道就不去闹了,现在惹了众怒,柱子的工作更加没希望了。 她懊恼,她郁闷,都是活该,是咎由自取。 没人理会。 大家好奇地看着林家,猜测詹主任和林爱民谈什么。 他们这片家属院,好不容易出个救落水孩童的英雄和能发表小说的作家,街道办可不能亏待他啊! 众人多虑了。 不是谁都像王翠英那样的。 淳朴的人们愿意盼着林家更好,这其中也包括詹主任。 “劲松?” 听了詹主任提及的住房改善问题,林爱民表现得惊讶,心里却无比欢喜。 劲松是偏了点儿,胜在房子够大。 詹主任是个好人啊! 第20章 房偏心自暖 劲松位于朝阳区的西南部,北邻双井,南邻潘家园。 原本这个地方叫作‘架松’,上溯三百多年是皇子坟茔。 从清顺治初年一直到本世纪三十年代,这里先后埋葬了五位肃亲王。 第一代肃亲王豪格是清太宗皇太极的长子,清初八家‘铁帽子王’之一。 他的坟院前后有不少林木,院内六棵较大的松树需要数人合抱,最大的即是架松。 由于它过于粗大,就用架子把枝条架起来,木架多达百根。 《都门纪略》上曾有诗形容。 【松枝托地古根留,架木擎来一老虬】 【周匝绿荫圆似盖,佳城郁郁兆王侯】 因为这一美景,过去这里是燕京著名的旅游胜地之一。 到了四五十年代,六棵古松先后枯死或被伐,这个旅游景点便逐渐消失,只留下架松、架松坟、肃王坟等地名。 六十年代,乘着燕京街巷换名之风,人们借用教员‘暮色苍茫看劲松’中的‘劲松’一词,将这里改名为劲松。 从此‘劲松’作为地名,正式进入人们视野。 七十年代后期,这里建设居民住宅,是燕京第一批成建制小区,目的是为了解决通惠河以南各工厂27万余职工的居住问题。 当时这里是未开发的‘城外’,交通极不便利。 劲松小区东、西两端,未来几年只有两趟公交车,从崇文门方向来的41路和东大桥方向来的28路。 因此搬入劲松的人是一百二十个不情愿,各单位都以多给房、多给面积的方式吸引职工居住。 “双井这边的家属区太拥挤,无法满足你们改善住房环境的要求。” 詹主任耐心解释:“新建的劲松小区205号的三居室,有七十多平米,可以分给林家。” “我看重的是你知青英雄的影响力,可以号召职工们去那里居住。” 他给出的理由很充分,没有违规。 有心了! 林爱民暗暗感慨。 以前说能改善住房环境,而且打了报告,现在办不成,大概率和《被爱情遗忘的角落》遭人恶评有关。 上面有犹疑,詹主任自然要听从。 现在以家属区迁移大局考虑,他要借助林爱民的英雄身份推动工作,也是相关部门无法拒绝的。 其他人不懂,林爱民理解詹主任的苦心。 1978年,劲松小区新建成的‘全优工号’,以两居室为主。 就凭林家目前四口人,按说没资格拿到三居室。 知青英雄的影响力,街道办说它有它才有,其实是詹主任在帮林家。 “谢谢您!” 林爱民言辞恳切,慷慨激昂:“协助街道办,责无旁贷!” “我没看错你!” 詹主任笑了,伸出手与林爱民相握:“你是个好同志!”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离开林家,随即消息也传遍整个家属区。 灰溜溜回家的王翠英,听了消息非常高兴,脸都不觉得痛了。 尤其再听说林力强、邓桂梅夫妇回来,跟林爱民吵了一架,她出外溜达,甚至哼起了小调。 哪怕街道办迟迟无法解决她儿子罗玉柱的工作问题,王翠英也没那么急切了。 相比林家从云端跌落,他们罗家原地踏步,貌似还不错。 当然,王翠英只能关上门幸灾乐祸,不敢在外面乱嚷嚷。 邻里街坊都同情林家。 齐大爷他们还去了街道办找詹主任,替林爱民抱不平。 遭到拒绝后,大家如今都压着火呢。 她敢起幺蛾子,很大可能遭众人唾沫淹死。 连着过去七天,这件事在街道办安抚下慢慢平息,家属区的生活再次恢复如常。 吱扭! 这天下班回到家的林力强,神秘兮兮从挎包里拿出一瓶二锅头,笑呵呵对林爱民道:“咱们爷俩今天喝两口。” 他此时满脸笑容,哪像那天晚上骂儿子蠢的暴躁父亲。 “哪来的酒?” 邓桂梅瞪了林力强一眼:“他们俩都要学习的,谁跟你一样只会吼。” 呵! 林爱民和林若兰相视一笑。 母亲对那天晚上林力强假装咆哮骂儿子,还有怨气呢! “我是照爱民说的喊的啊!” 林力强挠挠头,急忙解释:“你当时也同意的。” “我不管!” 邓桂梅不依不饶:“你说咱儿子好吃懒做,我就是听不下去。” 没地儿讲理了! 林力强拿眼瞟下林爱民,那意思都怪你个臭小子。 明明搬去劲松有好处,却还要做样子给外人看,害他受老婆奚落。 “都过去了。” 林爱民见状,笑着提醒邓桂梅:“您就不想想查查爸的账,怎么有钱去买酒的?” “对!” 邓桂梅恍然醒悟,盯住林力强:“咱们家紧巴巴的,你居然去买酒?” 林若兰看着这一幕,暗暗敬佩大哥林爱民会转移话题。 “你不说,我哪里敢买啊。” 林力强就等着炫耀呢,笑呵呵道:“这是沾了咱家儿子的光。” “下班前车间主任找了我,说儿子那篇小说写得好。” “送我这瓶酒,就当是庆祝。” “做了几十年工人,这是第一次。” “你说该不该庆祝?” 他满脸红光,还没喝酒,就要醉了。 “我去拿杯子。” 林若兰第一个站起。 邓桂梅看了林爱民一眼,满脸骄傲:“看在儿子的面子上,今天就让你喝点儿。” 当晚老林同志喝得有点儿多,最后搂住林爱民的脖子,打着嗝儿叮嘱:“现在不同了,儿子大胆去写。” “燕京呆不下去,大不了回赣省老家种地。” …… “睡你的吧!” 邓桂梅扶起要栽桌子的老伴,安慰听了父亲话呆愣的林爱民:“妈和你爸一样,永远支持你。” “还有我!” 林若兰眼中无泪,目光坚定,抓着林爱民的胳膊。 林爱民又感动又好笑。 最近几天,忙着赶稿子,奋笔疾书到深夜,让他们担心了。 父亲借着车间主任送酒的机会宽慰他,是不想他有太多压力。 血浓于水,父母和妹妹果然是他这辈子最亲的亲人。 还有朱晽! 每天下午和她逛街,哪怕只有短短十几分钟,哪怕不怎么交谈,也在默默支持他。 再有齐大爷,以及其他邻里街坊。 最后是那些陆续寄信去《燕京文艺》杂志社的读者,以及默默喜欢他小说的人。 值了! 那天晚上做出的改变是对的。 当晚,林爱民写完第三篇小说的稿子,早上起来,兴冲冲来到《燕京文艺》杂志社。 嗯? 瞥见杂志社门口那个满脸憔悴的人,林爱民就是一愣。 第21章 反思过去,坚持正确的 沈江华? 站在杂志社门口的人,是《人民日报》那个记者? 他来这里等谁? 林爱民医学科学院初见沈江华,他是个神采飞扬的年轻小伙,举手投足间洋溢着自信。 现在再看他,变了另一幅模样。 的确良白衬衫看样子几天没洗,近处闻一闻,似乎有异味儿。 不过和自己无关,林爱民往杂志社走。 “林爱民?!” 未料沈江华看到他,竟然满脸激动:“我……” “找我的?” 林爱民十分惊讶。 “对!” 沈江华看看四周,欲言又止。 “去那边?” 林爱民觉察蹊跷,指了指杂志社对面的大杨树。 “好!” 见大杨树附近无人,沈江华点点头。 “对不起!” 两人走到大杨树下,沈江华立即向林爱民鞠躬:“是我害了你!” 嗯? 林爱民若有所悟:“和小说评论有关?” “是!” 沈江华抓了抓头发,满脸悲愤:“我也是艾老作品的爱好者。” “那天听你念了他的诗句,想着写进报道,或许能引起上面的注意,加快他的平f进程。” “因为和报告团活动有关,稿子先给组织者施怀仁看了。” “是施怀仁授意要人发表评论,故意诋毁你的小说。” …… “否决你所在街道办的改善住房申请,也是施怀仁等人做的。” 他眉头紧皱,话里饱含歉疚:“他们能做到这个程度,是我始料未及的。” 无妄之灾! 林爱民霍然明悟。 艾晴虽是79年平f的,最近已经回燕京,按说没人专门针对他。 林爱民就是念几句诗,拒绝参与报告团而已。 不愿出风头,有人就看不过去。 怪不怪沈江华? 林爱民当然是有怨谴的。 但现在责备他,又有什么意义? 事情已经出来,如何解决,才是最关键的。 况且沈江华变成这个样子,最近看来没少经历心灵折磨。 他已然受到冲动的惩罚。 “没事!” 林爱民拍拍沈江华的肩膀:“该道歉的是施怀仁他们。” “回去好好工作。” 他意味深长道:“他们长久不了。” “你原谅我?” 沈江华瞪大眼睛,浑身抖颤。 他最近夜不能寐,一直愧来着。 林爱民原谅他,沈江华得到救赎,整个人立即精神振奋起来。 “不!” 林爱民笑了:“你本来就没错,何谈要我原谅?” “施怀仁!” 他咀嚼这三个字,眼中闪烁亮光:“我会记住的。” “再见!” 林爱民向沈江华告辞:“我有事要做,不在这里儿女情长了。” 儿女情长? 看着林爱民进入《燕京文艺》杂志社,沈江华咬咬牙,再没了颓废。 他要回去好好工作,盯着施怀仁那帮人,不辜负林爱民的信任。 忽悠了沈江华的林爱民,则有另外的想法。 呵! 儿女情长? 该有还是要有的。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知道是谁使坏,他不可能放过对方。 施怀仁! 现在林爱民不够资格和其叫板,但他相信未来会有机会的。 一个写小说的作者,有太多地方可以毁人不倦了。 当然在这之前,林爱民要先完成接下来的计划,彻底打响自己的名声。 “什么?” 所以当他到了章徳凝办公室,拿出三篇稿子时,她无比震惊。 快枪手! 果然是快枪手! 她没看错林爱民。 不到十天时间,就写了三篇小说。 章徳凝精神振奋,不理会林爱民,开始阅读稿子。 屋子内一片肃穆,只有她翻纸页的声音。 林爱民没有打扰她,要了笔和纸,去隔壁继续写小说。 是的! 那日王翠英闹腾后,他就改变了主意,打算来个大举动。 平静湖面出现涟漪,只需一颗石子。 想要翻涌水波,就该砸个大石头。 《被爱情遗忘的角落》、《班主任》和其他类似的作品还少,那他就一股脑多写几篇。 不全投《燕京文艺》,而是要在四月份发刊时,在三个文学杂志上出现。 署上真名,要林爱民广为人知。 78年全国杂志不到50个,文学杂志就更少了。 影响力排在最前面的杂志都刊登他的小说,必定能引来关注。 施怀仁? 哼! 那时他不知道这家伙的名字,其实到现在也不在乎对方是谁。 淦! 就是了! 林爱民斗志昂扬,笔走龙蛇。 写了大概两千字,章徳凝来了,双眼通红。 哭了? 少有啊! 作为一名编辑,看过那么多稿子,熟悉诸多套路,向来喜怒不形于色。 他们不但能沉浸在故事里,更要有超脱内容之外的冷眼旁观,从审视和读者的角度去分析稿子的错漏。 哭就是失态! 不过想到自己写的三个小说,全都堪比催泪弹,林爱民也就释然了。 见他满脸惊讶盯着自己,章德凝略显尴尬,但很快就毫不犹豫道:“《燕京文艺》都可以刊登。” 想得美! 林爱民不会把鸡蛋放一个篮子里。 “吃独食不好。” 他笑着回应章德凝:“应该众乐乐!” “千字7元!” 章德凝押上重注:“我现在就去申请。” “不是钱的问题。” 林爱民摇了摇头,神秘兮兮道:“这个时候应该多交朋友。” “你的意思……” 章德凝恍然点头:“我拿给陈组长看看。” 她雷厉风行,转身就走。 林爱民也没有拦着。 章德凝阅历还少,不懂争斗的技巧,《燕京文艺》的主编和组长会明白的。 现在《燕京文艺》刊登了林爱民的小说,引来评论方面的诋毁,自然想要反驳回去。 一家独大不是春,万花齐放人心齐! 如果能有其他杂志支持林爱民,《燕京文艺》的压力会小很多。 事实也不出林爱民所料,章德凝半小时后转回,点了点其中一篇稿子:“我们要《森林里来的孩子》。” 呵! 林爱民点点头:“没问题!” 相比另外两部作品,《森林里的孩子》走的是诗歌化、散文化的道路。 整篇小说没有曲折的情节,却拥有故事的内在美。 已经有《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做标靶,《燕京文艺》要从文学性方面力挺他。 这是好事! 按千字7元算稿酬,小说一共九千多字,他拿到70元。 “等等!” 见林爱民打算离开,章德凝拦住他:“为什么想到写这个?” “我们不能忘记过去,但也不用一味指责。” 林爱民意味深长道:“正视过去,反思过去,坚持正确的,是当下最该做的。” “说得好!” 陈思崇从外面走进来,鼓掌称赞:“《森林里来的孩子》里用音乐治愈创伤,这就是你的反思结果吧?” 比自己写这篇小说想得还多还深刻,不愧是能领导章德凝的组长! 阅读理解满分! 林爱民暗暗给他点赞。 第22章 第三篇小说投给谁? 《森林里来的孩子》小说主人公是伐木工的儿子孙长宁,从小在林区长大,热爱自然,具有灵性。 森林是他的乐园,在这里他快乐地长大。 偶然的机会,他遇到了从燕京来到这片森林的梁老师,被他的笛声吸引。 “偶然出现的笛声使他丢掉了孩子的蒙昧。” 梁老师发现长宁的音乐天赋,此后长宁跟梁老师学习音乐。 在笛声中他们劳动,从劳动中寻找创作灵感。 最终梁老师因疾病离开人世,长宁带着梁老师的愿望,离开森林,去燕京开始他的音乐梦想。 长宁的演出引起教授共鸣,他被曲子深深地吸引。 教授是梁老师的同学,得知这是挚友的得意门生,决定录取长宁。 森林里来的孩子走进音乐学院,成了一名大学生。 …… 小说没有一味指责谁。 但你读完小说,能明白人们的苦痛。 他们渴望学习,渴望通过学习改变自己的命运。 林爱民选择这篇小说,最看重它的文学性。 至于反思,也是陈思崇提及,他趁机将其定性罢了。 伤痕要谈,但谈了后要做什么。 要反思! 这才是他的目的。 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读者能领悟哪些,跟个人阅历和生活环境相关。 “陈组长总结得很好。” 他笑着回应:“我脑海里本来只是有个模糊念头,您让我拨云见日、如梦方醒。” “好小子!” 陈思崇点点林爱民:“太滑头了!” “上篇小说的自我评述呢?” 他说出来此的目的。 “差点儿忘了。” 林爱民故意拍拍脑门,从口袋里拿出《被爱情遗忘的角落》的自我评述。 “你可以永远相信《燕京文艺》。” 陈思崇接过稿子,意味深长道。 “当然!” 林爱民毫不犹豫:“德凝姐和陈组长的情意,我不会忘记。” “你再等等。” 章徳凝狠狠瞪他一眼。 滑头! 只顾着看三篇稿子,她忘记评述的事情了。 林爱民没有第一时间交出来,也是在观察《燕京文艺》的态度吧。 好在陈思崇组长提醒,否则他们就错过了。 《被爱情遗忘的角落》早就在《燕京文艺》刊登了,他们和林爱民必须站一边,不能再首鼠两端。 小说的自我评述就是对施怀仁他们诋毁的最好反击,《燕京文艺》必须表明态度。 她和陈思崇出了屋子,去后者的办公室。 “伤痕提了,但更注重反思,写得很不错!” 看完林爱民对小说的自我评述,其实也是对诋毁文章的反击,陈思崇点了点头:“和《森林里来的孩子》一起,都刊登到下一期。” “可惜了另外两篇稿子。” 章徳凝心有不甘。 “我们和林爱民一样,需要更多的朋友。” 陈思崇安慰她:“只要我们展现出诚意,他会第一时间选择我们。” 他话里透着唏嘘。 当初主编要刊登《被爱情遗忘的角落》,的确冒了一定风险。 想着林爱民有知青英雄的身份,再有《人民日报》的采访,怎么都不可能有问题。 结果这小子采访时,念了艾晴的诗句,让《燕京文艺》措手不及。 《燕京文艺》如今也是如履薄冰,真要退却或者低头,那也有违他们的创刊理念。 只能拼了! 向前! 但在这个过程中,有同伴或者老大哥带头,那就更加妙了。 陈思崇仔细想了想,对章徳凝道:“那篇《灵与肉》,可以投到《人民文学》。” “另一篇呢?” “魔都!” “魔都?” 章徳凝满脸惊讶:“一来一去太远了,那边能接受吗?” “会的。” 陈思崇话里透着坚定:“大家都有追求美好的念头。” “哦!” 章徳凝恍然醒悟:“我会提醒林爱民的。” “问问他还有什么要求。” 陈思崇再次叮嘱:“《燕京文艺》会尽量满足。” 不到十天时间,写出三篇小说,而且不需要怎么改动。 这样的‘天才’,必须交好。 “是!” 章徳凝点头离开。 说到第三篇小说,和《灵与肉》一样,她还有点儿疑惑,正想问问林爱民。 “你哪来的这么多素材?” 到林爱民的屋子,章徳凝满脸好奇。 还是来了! 林爱民暗暗感慨。 早有准备的他,立即回应:“是德凝姐您鼓励,催我写稿子,我才有了动力。” “我就是个陕省下乡的知青,哪里有太多故事去讲。” “最近这段时间,我经常在燕京车站附近转,看到回来的知青,就上去攀谈。” “一半靠想象,一半靠询问,才能写出这么多小说。” ……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您,改天请您吃大白兔奶糖。” 林爱民‘诚意满满’。 他也不怕别人去查,因为最近离开双井街道,的确按照刚刚所说去做了。 和人交谈,甚至拿出本子记载,都是为写小说做准备。 小说不是纪实文学,本就有虚构,再有这样的素材积累铺垫,谁都无法质疑。 章徳凝也是信了的,不过她还是没好气道:“你真要念着我的好,以后优先给姐供稿子。” “当然!” 林爱民满口应承。 千字7元的稿酬,《燕京文艺》给了顶格,他当然不会拒绝。 章徳凝满意他的态度,进一步示好:“你还有什么要求?《燕京文艺》会尽量满足。” “还真有。” 林爱民腼腆一笑:“德凝姐能帮我弄张车票吗?” 他说的不是火车票、汽车票那种票,是拥有购买自行车资格的车票。 “自行车是紧俏物资。” 章徳凝稍稍沉吟,告诉林爱民实情:“估计要拿钱买,大概需要四五十元。” “没问题。” 林爱民点点头,拿出刚到手的稿酬,递给章徳凝:“拜托姐了。” ‘德凝’二字没了,他这是刻意拉近关系啊。 明知这家伙是有求自己,所以表现得亲昵,章徳凝依旧很受用。 谁不想有个写作天赋如林爱民这样恐怖的‘弟弟’呢? 她接下来告诉林爱民,陈思崇对他另外两篇小说投稿选择的建议。 “谢谢陈组长,谢谢姐!” 林爱民嘴上跟抹了蜜似的,笑呵呵道:“姐这里有空白信封吗?我现在就寄出去。” 好小子! 当《燕京文艺》是自己家了。 正合她意! 章徳凝不但提供了信封,还附赠两张邮票。 林爱民也没避着她,两篇小说的投递杂志名称一目了然。 第三篇小说投的是这家? 章德凝暗暗点头。 第23章 孝女朱晽 林爱民拿来的三篇小说中,《森林里来的孩子》给《燕京文艺》,《灵与肉》要投《人民文学》。 看似是听从陈思崇的建议,其实他来之前,就有这样的打算。 现在《收获》不曾复刊,《当代》还没创刊,论及影响力,《人民文学》肯定数一数二。 去年他们刊登《班主任》,推动文学创作者有新的思考。 那么现在施怀仁等人诋毁林爱民的小说,《燕京文艺》有后来居上的趋势,《人民文学》会怎样想? 当然不愿被超越啊! 既然刊登过《班主任》,自然会再接纳《灵与肉》。 燕京布局完成,这是北面。 林爱民要搞就搞大的,自然不会放过魔都。 《收获》还未复刊,他第三篇小说投《魔都文艺》。 《魔都文艺》去年复刊,影响力也是蛮大的。 章德凝能点头,足以表明林爱民眼光独到。 “我走了!” 顺了《燕京文艺》两张邮票,他在章德凝啐骂中告辞。 看看时间还早,林爱民去了国文出版社。 他要找范镛。 三联书店并入国文出版社,作为国文出版社副社长的范镛,应该在朝阳门内大街320号的总部工作。 报出《凿井记劳》和自己名字,林爱民很快见到对方。 “想在港岛发表《凿井记劳》?” 范镛道破林爱民的来意,话里透着唏嘘:“年轻人很有锐气啊!” 方珍拿来稿子时,他提及只能在港岛发表。 《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引发的轰动,范镛也有所耳闻,猜到林爱民的用意。 “是!” 林爱民郑重点头:“我自认写的小说够温润谨慎,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 “如今只能奋勇向前,请范老助我!” 他向范镛躬身。 “包在我身上。” 范镛毫不掩饰眼中的欣赏:“最近一期《广角镜》,必定有你这篇文章。” “谢谢!” 林爱民转身离开。 “可惜了!” 范镛再次翻阅手里的稿子,放入信封寄去港岛,并且给《广角镜》的编辑李过强拍了电报。 一来一回就到4月份了,不知能否帮到林爱民? 而此时被他担忧的某人,又去了燕京车站,继续做‘收集素材’的工作。 到了和朱晽约定的时间,林爱民准时出现在医学科学院附近。 “你瘦了!” 朱晽刚见面,出声叮嘱:“写作归写作,身体也很重要。” “没事!” 林爱民拉起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摸:“你看看我健壮着呢!” “去你的!” 朱晽挣脱林爱民的狼爪,霞飞双颊,杏眼狠狠瞪来。 她并没有真正生气,妩媚中凭添几分英气,看呆了林爱民。 “你真美!” 他毫不吝啬赞誉。 “不要说了!” 脸烫得厉害,朱晽自顾自往前走:“别让外人看见。” 她依旧害羞。 这是个好姑娘! 看着她窈窕的身影,林爱民斗志昂扬。 为了守护她和家人,再辛苦,他都不怕。 两人这样沿着马路走了十几分钟,最后还是朱晽赶走林爱民,要他回去好好休息。 看着林爱民离去的身影,她陷入沉思。 最近和林爱民逛街聊天,经常谈及他的小说,朱晽萌生了自己写作的念头。 太难了! 苦熬五六天,朱晽写出来的文章,自己读起来都觉得难为情,更别说向外人展示了。 而林爱民呢? 三篇小说五六万字,不到十天就写出来。 可想而知,他有多辛苦。 给他补补? 朱晽脑海里泛起这个念头,迟迟无法消散。 怎么补? 家里放着母亲托人从长白山买的人参,改天准备送给外公。 外公都住疗养院了,补品会缺吗? 爱民劳心劳力,应该给他吃! 乖乖女朱晽此时胆子特别大,立即请假,回了燕京理工家属院。 “你今天不是留学校吗?” 方珍看到女儿,满脸惊讶。 “想回家睡。” 朱晽满脸娇憨,杏眼扫视屋子,目光最后落在墙角的柜子上。 那里放着个瓶子,瓶子里装着一棵人参,大概有50公分长,长须粗壮蔓延。 切掉一两根参须,母亲不会发现吧? 朱晽自我安慰。 晚上趁着朱云青、方珍睡着,她偷偷完成‘窃参’举动。 第二天早上,朱晽没在家里吃早饭,借口回医学科学院有事,急匆匆离开。 她在宿舍熬人参茶。 同学问起,就说是帮家里人煮。 大家以为说的是朱教授,纷纷称赞朱晽孝顺。 孝女朱晽也没打算告诉林爱民,人参茶放到搪瓷杯中,下午见面,端给他喝。 她小瞧了林爱民。 前世没喝过正宗野生的,也喝过人工培育的,他辨出人参的味道。 “你哪来的这东西?” 林爱民起了警惕。 这年月普通人喝个麦乳精,都要心疼几个月。 人参是个好东西,更是有价无市。 他只喝了两口,就觉得浑身舒泰,用的肯定是好参。 这样的好参,只可能来自朱家,甚至方家。 方珍当初许诺的高考复习资料,到现在快一个月了,还没送给他。 她的顾虑,她的态度,林爱民都看在眼里。 他不怪她。 可怜天下父母心,方珍也是为了朱晽好。 况且最近这些日子,他和朱晽经常逛街,方珍不可能毫不觉察。 默许他们相处,已然是她最大的让步。 知道女儿拿人参给他喝,怕不是要气坏未来的丈母娘吧? “你说什么?” 朱晽故作惊讶:“不就是泡了点儿能调理身体的中草药吗?” 林爱民沉默不语。 最难消美人恩,他不忍揭穿她。 “不好喝?” 朱晽目中柔波荡漾,似嗔似怨:“害我浪费那么多时间。” “喝!” 林爱民拿过搪瓷杯,揭开盖子,大口大口喝参茶。 “小心烫!” 朱晽急忙提醒。 烫? 嘴上的火热,哪里及得上我这颗心的万分之一! 或许是参茶的劲儿太大,他喝完最后一口,突然搂住朱晽。 “你!” 猝不及防下,朱晽和他紧紧相贴,瞬间体会到温热,立即挣扎起来。 “抱歉!” 林爱民后退一步,认真打量朱晽,信誓旦旦道:“今年我一定要娶你。” “娶我?” 朱晽喃喃自语,眼中闪过期盼,很快又变得黯淡。 她没有害羞到跑开,反而凑近林爱民,安慰他道:“来日方长,莫要着急。” “我会一直等你!” 朱晽鼓足勇气给出承诺,拿起搪瓷杯,就往医学科学院跑。 看着她离去的窈窕身影,林爱民心里又甜蜜又酸楚。 手里那点儿钱,勉强抵得上今天喝的人参茶。 万一丈母年方珍讨债,他可是要替自家媳妇朱晽偿还的。 手里的钱,还怎么办其他事情? 《人民文学》和《魔都文艺》,你们审稿要快点儿。 他想拿到稿酬的迫切,甚至超过了对付施怀仁。 第24章 一千人心中…… 林爱民着急也没用。 任何杂志审稿,都是要分批次、按时间来。 他的稿子放在信封里,又没有得到特别优待,自然是排在投递更早的其他作者后面。 很快到了3月25日,新一期的《燕京文艺》发售了。 林爱民的关注转移了。 他呆在杂志社,和章徳凝一样留意《燕京文艺》的销售情况。 “东单那边要进书。” “中关村那边的也卖完了?” …… 陈思崇过来了,向两人宣布好消息:“一大早就有人去排队,大家都有着期待。” 是啊! 整个华国就几十家文学杂志,渴望得到文化滋养的人们卖不到名著,就把目标转移到杂志上。 这是写文的最好时代! 林爱民激动且惶恐。 短篇小说还行,他记得清楚,再加上有写作功底,复原不是问题。 但中篇、长篇就不好说了,知道细节和大致脉络,能不能完美呈现,不敢保证。 这就是他想去大学再深造的原因。 “杂志社会再加印五万册。” 陈思崇出去再进来,满脸兴奋:“我们的销售数量,有望追平上个月的《人民文学》。” “不过……” 他瞥下林爱民,暗暗叹息。 《灵与肉》那篇小说投了《人民文学》,赶上4月1号新一期的发行,两个杂志之间的距离,肯定会再次拉开吧。 刚刚杂志社的同事拜托书店那边关注过。 听说这期《燕京文艺》有林爱民的小说,还有《被爱情遗忘的角落》的创作心路历程,本来要买一本的读者,很多立即表示要再多拿一本。 陈思崇纠结了。 想《人民文学》选上《灵与肉》,这样两家联手,可以对抗施怀仁那样的人。 又担心《人民文学》有了《灵与肉》,会遏制《燕京文艺》的追赶势头。 呵! 他此时考虑这些,已经晚了。 此时《人民文学》杂志社,编辑崔导怡刚刚放下《燕京文艺》,对旁边的同事阎刚道:“这个林爱民不简单,我看是又一个刘新武啊。” 如今燕京地区,文学杂志要数《人民文学》和《燕京文艺》最有影响力。 本来他们不会在意《燕京文艺》,毕竟《人民文学》是国家级期刊,而且是华国建立后第一份文学期刊,地位不是谁能轻易撼动的。 《人民文学》敢为人先,秉持首任主编雁冰先生一贯作风,这才有了去年《班主任》的发表。 不止如此,今年1月份《人民文学》还发表了《哥德巴赫猜想》,表面上写的是数学家陈京润,其实是要在公众中确立知识分子的正面形象和科学声望。 效果颇佳,销量甚好! 他们有理由骄傲,也能俯瞰其他杂志。 但就在2月末,《燕京文艺》上一期多了篇《被爱情遗忘的角落》,给了《人民文学》紧迫感。 起初只是《燕京文艺》的销售数量增多,和《人民文学》的体量相比,依旧有着差距。 到了3月中旬,他们不得不重视了。 随着施怀仁授意手下诋毁《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大家对《燕京文艺》更加感兴趣了。 好嘛! 都到了3月十六七号了,《燕京文艺》加印三万册,仍然很快销售一空。 他们有压力。 主编张广年正筹备做协恢复的工作,百忙之中还不忘特地叮嘱大家,认真审核稿子,可以适当‘放宽’条件。 崔导怡曾经发掘出《班主任》,自觉责任重大。 抱着知己知彼的态度,今天《燕京文艺》发刊,他就要人专门买了一本。 不看不知道,一看压力更大了,想着找同事阎刚分担分担。 独抗压不如众抗压! 刘新武? 阎刚霍然抬头,来了兴致:“我看看。” 《森林里来的孩子》? 看完林爱民的新小说,他喃喃自语:“用音乐来抚平受伤的心灵,启迪蒙昧的灵魂,林爱民是在探索救赎之路啊!” “可惜了!” 阎刚叹口气。 他不止是《人民文学》的编辑,还写过散文、杂文等,但最擅长的是文学评论。 看了《森林里来的孩子》,阎刚才思泉涌,有想评价的冲动。 可是…… 替《燕京文艺》涨声望,会影响《人民文学》吧? 嗯?! 目光无意识扫到小说后面,竟然还有一篇林爱民的自我评述:《一千人心中》 【感谢大家对《被爱情遗忘的角落》的喜爱,读者是我心中最看重的人】 【与此同时,我内心深处涌起的不是高兴和兴奋,而是惶恐】 [影响大就意味着会有不同的声音] 【我个文学创作者,只想讲个故事】 【你感慨存妮的不幸,你为荒妹的反抗感动,你叹息菱花的退缩,甚至你觉得不该写这个故事,都是你的自由】 【一千人心中有一千个存妮、荒妹、菱花,也有一千种感悟】 【不奢求你认同我,毕竟人和人的经历不同】 【但你要对我的小说盖棺定论,我要说你还不够格】 【反思过去,坚持正确的,摒弃错误的,是为了更好地前进】 …… 厉害了! 自认文学评论写得还行,阎刚看了林爱民的论述,暗暗咋舌。 莎士比亚的‘一千个哈姆雷特’,都活学活用出来了。 想到可能很多读者看不懂出处,他又觉得悲哀。 他无比确信,现在是春天的季节,而且今年的春天,会比往年要长一些。 不知不觉间,四十六岁的阎刚,双眼微润。 心中涌动着热潮,阎刚觉得自己就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不向外散发熔岩,很可能会自我爆炸! 必须写篇评论,去找主编! 他霍然站起。 “老阎,老阎!” 旁边的崔导怡突然高喊,惊喜交加:“你看看这个稿子,你看看……” “哈哈!” 他拿起装稿子的信封,仔细看了署名,大笑起来:“林爱民!果然是林爱民!这是他写的小说!” 林爱民的小说? 阎刚精神振奋,劈手从崔导怡那里夺来稿子,立即阅读。 《灵与肉》? 主人公叫许灵均。 还是倒叙? 和《被爱情遗忘的角落》的创作手法类似,他和林爱民前面的小说做了比较。 但是很快阎刚就无暇关注文学价值,沉浸在故事剧情中。 十二岁的许灵均被父亲抛弃,母亲死了,舅舅骗了他,他依旧得到了教育,获得了新生。 后来遭遇过不公平的对待,曾经想过自杀,那时他的人生是一片黑暗。 是马儿! 马儿的不舍,将他从死亡中拯救出来。 再后来就是老牧民和郭蹁子他们,不考虑他的身份,只看重他的品行,进而维护他。 所以父亲要他去丑国继承偌大家业,许灵均拒绝了。 因为他相信,相信未来会更美好。 …… 一口气看完小说,阎刚倚靠椅子,仍旧余韵无穷。 谁说林爱民的小说黑暗? 眼睛瞎了! 他转过头来,与眼中饱含期待盯着自己的崔导怡对视,两人都笑了起来。 发! 《灵与肉》! 新一期的《人民文学》必须刊登! 第25章 精神囚徒到处有啊! 无独有偶! 就在阎刚、崔导怡一起去找主编张广年时,魔都ja区巨鹿路675号爱神花园,《魔都文艺》杂志社的编辑肖圆敏刚刚拿起来自燕京的那些投稿信。 她上个月刚到,却熟悉工作流程。 燕京有《人民文学》和《燕京文艺》,当地的作者肯定优先投这两个杂志。 那么到他们这里的稿子,十之八九是两家杂志社拒过稿的。 《魔都文艺》是省级期刊,依旧有自己的傲气,最后处理燕京来的稿件。 果然! 她拆了五六封,要么文笔生涩,要么词不达意,甚至没有一个能把故事讲完整的稿件。 “唉!” 眼中有着惆怅,肖圆敏喃喃自语:“刘新武或者林爱民能来投稿就好了。” 噗嗤! 她被自己的妄想逗笑了。 怎么可能! 两个人是《人民文学》、《燕京文艺》器重的作者,稿子跑到燕京外,除非奇迹发生。 尤其是林爱民,最近有人批评他的《被爱情遗忘的角落》,更是引来关注。 肖圆敏作为小说坚定的支持者,听闻《燕京文艺》有所举动,好像跟林爱民又约了稿。 她前几天特地给燕京的朋友打了电话,要他买新一期的《燕京文艺》寄过来,想一睹为快。 有签名就更好了! 喜爱小说里女性人物的肖圆敏,有着隐藏的野望。 她拿起下一封信,随意扫向后面,心突然砰砰跳起来。 邮寄人的名字叫林爱民,是她认识那个吗? 肖圆敏双手捏住信封,想要撕开,又赶紧停下来。 她找来剪刀,挑起信封粘连处,尽量保证它的完整性。 耗费两分钟,肖圆敏终于拿到稿子。 《巴山夜雨》! 看到稿子的标题,肖圆敏挑挑眉,立即开始阅读。 【江城码头,晨雾刚刚散去,天空依旧灰蒙蒙的】 【前往鄂汉的客轮停泊在码头,陆陆续续有人检票上船】 【此时从远处山的民居里慢慢走出三个人,是两男一女,其中一个男的,手上戴着镣铐】 …… 不错! 看到这里,肖圆敏暗暗点头。 开头直奔主题,没有过多渲染。 以镣铐这个不常见物来吸引关注,作者是个会讲故事的。 文笔简练,词句读起来也很舒服。 和前几封稿子相比,一个是地,一个是天。 接下来她没有太多时间关注稿子,完全沉浸在小说情节中。 戴着镣铐的男人,是关押了6年的诗人秋石,将要押往鄂汉接受审判。 另外的一男一女,是押解他的李彦和刘文英。 秋石自知此行路途艰险,眷恋地回顾着这座云遮雾掩的江城。 这里,有他死去的爱妻,还有一个尚未见过面的孩子。 三等舱里,除了他们三个,还有另外五个乘客。 卖身还债、哀怨愁苦的农村姑娘杏花;仗义执言的女教师;犹如惊弓之鸟的京剧老艺人关盛轩;祭奠儿子的农村老大娘;以玩世不恭表露爱憎的青年工人宋敏生。 他们各有心思,冲突不断。 …… 随着杏花投江获救,再到寻找偷溜到船上的小女孩,故事达到了高潮。 …… 不知不觉间,阅历还不丰富的肖圆敏眼中有了泪花,脸上却有着释然的笑容。 没有一个坏人! 整艘船只有押解秋石的女孩刘文英思想顽固,但最后也脱离枷锁,加入到解救秋石的行动中。 很好! 肖圆敏抹掉脸上的泪花,无比确定,小说就是林爱民写的。 谁说他写的小说只会表达黑暗? 都是诋毁! 《被爱情遗忘的角落》中荒妹的觉悟,《巴山夜雨》中刘文英的救赎,还有这中间那么多形形色色的配角,都在表达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不对时代抱怨,只针对某些坏人。 这样都不行吗? 肖圆敏霍然站起,去找副主编李紫云。 嗯? 站住了! 她看了看桌上那个信封,小心翼翼放进抽屉。 此时肖圆敏并不知道,多年后她的子孙困苦不堪,全靠拍卖这个信封得到资金,重新过上富足生活。 “林爱民?” 副主编李紫云此时年近五十,头发微白,接过稿子,语调沉稳:“我看看。” 十分钟后,她阅读《巴山夜雨》两遍,握紧拳头又松开,松开再握紧,叹了口气。 “再等等!” 李紫云不忍与饱含期待的肖圆敏对视,声音飘渺:“容易引发争执,我们必须谨慎。” “这样?” 肖圆敏满脸失落,喃喃自语:“精神囚徒到处有啊!” 精神囚徒是《巴山夜雨》中秋石评价未转变的刘文英,意思他虽然戴着镣铐,是现实中的囚徒,却比精神受到禁锢的刘文英强。 这是暗示李紫云的精神也有问题? 李紫云一阵无语。 喜欢林爱民的小说到这个地步,也是没谁了。 她想着是否要进一步解释。 嘟嘟! 就在此时,桌上的电话响了。 李紫云立即按了接听键,听了对面的话道:“念给我听听。” “反思过去,正视过去,坚持正确的,摒弃错误的,是为了更好地前进!” 她跟着重复,眼睛越来越亮:“说得好!” 挂了电话,李紫云精神振奋问肖圆敏:“稿子有需要改的地方吗?” “您的意思……” 肖圆敏惊喜到不敢相信。 “发!” 李紫云意味深长道:“为了留住我们的肖圆敏编辑,只能刊登林爱民的小说了。” “我错了!” 肖圆敏脸色微红,向李紫云深深鞠躬。 “尽量少改!” 李紫云特地叮嘱:“或者电话里和林爱民沟通,我们要在新一期杂志上刊登。” “明白了!” 肖圆敏兴冲冲离去。 嘟嘟嘟! 刚回到座位,燕京的朋友打来电话,声音里难掩激动:“我看了,我看了,林爱民写了创作初衷。” 【反思过去,正视过去,坚持正确的,摒弃错误的,是为了更好地前进】 吼声震荡耳边,肖圆敏愣了愣,瞬间明悟。 李紫云是在等《燕京文艺》的消息,想知道林爱民的创作初衷。 发表小说的目的不是投机,而是反思。 坚持正确的,摒弃错误的,说得多好啊! 她立即拨了林爱民留的电话。 回信? 《魔都文艺》等不及! 此时刚进双井家属院的林爱民,正准备回家,就听到传达室的谢大爷喊他的名字:“电话,电话!” 电话? 林爱民立即接听。 “《燕京文艺》的编辑肖圆敏,《巴山夜雨》稿子采用了?” “稿酬是千字7元吧,那就是84元。” …… 恰巧从此路过的王翠英同志,听见84元的巨款,顿觉手里拎的糕点不香了。 第26章 创刊副主编是谁? 那天去林爱民家耀武扬威,遭到左邻右舍唾弃,王翠英偃旗息鼓了几天。 后来听说林家父子争吵,她非常得意。 哼! 也就是林爱民太年轻,信了街道办詹主任的鬼话。 劲松是人能住的吗? 离双井工业区这么远,来回要耗费多少时间啊! 三居室也不行! 知青英雄的号召力? 齐大爷、孟家婶子他们傻乎乎同意迁移,王翠英坚决不同意。 双井三十多平米的房子,绝对比劲松五十多平米的强。 起码生活方便! 呵! 她等着看那些人的笑话。 忍了几天,房子分配得差不多,在她死缠下,没有他们家的名字。 王翠英很得意,今天特地买糕点,回去庆祝。 花了2角,她其实有点儿心疼。 家里全指望罗玉柱父亲40块的工资生活,儿子又是个能吃的,多用2角,意味着接下来几天只能吃洋白菜。 2角和林爱民的84元,她终于明白了彼此的差距。 该死的儿子罗玉柱! 上次假装落水,也没受点儿伤,骗街道办推荐进厂的计划破灭了。 要他读书写稿子,坐半分钟就能睡着。 回去! 她加快了脚步。 罗玉柱再睡,就拿鸡毛掸子抽,打出个作家来。 王翠英是走得早,否则肯定会跟后世某些人一样抑郁。 林爱民听肖圆敏提了几处修改点,再约了后天电话交稿,挂了电话,就准备离开。 谁知没走几步,老大爷又喊他。 是《人民文学》打来的。 《灵与肉》的稿子也采纳了,约林爱民杂志社见面。 一万七千字的篇幅,稿酬是119元。 王翠英同志如果听到这个数字,拿来监督儿子罗玉柱的武器,估计会从鸡毛掸子升级为烧火钳吧。 可怜的罗玉柱! 幸运的罗玉柱! 正如周先生所说,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挂了电话,林爱民是高兴的。 有了《人民文学》的119元和《魔都文艺》的84元,再加上存有的100多元,他此时手里的钱突破300大关。 40元够一家三口生活一个月,他的钱能支撑林家近五个月开销。 不过有着预想的目标,还有孝女朱晽那边的人参债,林爱民也就兴奋一会儿。 钱还不够啊! 再发表小说,也不太现实。 才思泉涌也该有个限度,他还是喜欢低调。 之所以回家,林爱民就是想看看沿路书店的售卖情况。 很多都卖断货了! 虽然销量多也不给他发钱,但那股实实在在的参与感和荣誉感,还是让他乐开了怀。 本来打算中午自己下面条的,现在有《人民文学》邀约,他自然要省下饭钱,蹭蹭国家一级期刊的伙食。 “林爱民?” 接了传达室的电话,头发花白的崔导怡急匆匆走来,上前握住他的手:“年轻有为啊!” “殚精竭虑。” 林爱民感应到崔导怡的热情,不忘商业互吹:“没有您这样的伯乐,我也做不了千里马。” 他的重点其实是后半句,崔导怡领会的却是前半句。 多谦虚的孩子啊! 如果不是施怀仁那帮家伙乱吠,林爱民也不会写出那么犀利的文章吧? 呵! 他料错了。 也就是时代不允许,否则见识过网上键盘侠手段的林爱民,能说得施怀仁等人怀疑人生。 林爱民收敛着呢! “这位是咱们《人民文学》的评论家阎刚,这位是副主编刘见青,这位是主编张广年。” 寒暄过后,崔导怡直接领林爱民去了会议室,向他介绍陆续来的重量级人物。 “这个……” 林爱民悄悄摸摸肚子,颇有些‘受宠若惊’:“几位老师同时出现,我的压力太大了。” “放轻松!” 张广年笑了:“到了《人民文学》杂志社,你就当是自己的家。” “我们是你的长辈,你叫声大爷就行。” …… 这位明年会当选做协副主xi的主编,没摆什么架子。 “没错!” 刘见青、阎刚以及崔导怡,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大爷的ye字是无音,并非第二声调,这是要和他亲近的意思。 林爱民若有所悟,却没有贸然乱喊,皮着脸道:“到家了,能管饭吗?” “你小子!” 崔导怡瞪了林爱民一眼:“哪里像写出‘反思过去’的人。” 他们几个酝酿的亲情攻势,转眼让林爱民的‘吃饭’化解于无形。 “吃饭的确重要。” 反倒是张广年,职位最高,更能从高层面看问题:“民以食为天嘛。” “爱民的小说《灵与肉》中,许灵均所在的牧马场,如果没有粮食吃,他也不会要到一个老婆了。” “有吃有喝,秀芝会跑出来逃难吗?” …… 他油然感慨,众人皆沉默。 “我安排饭。” 崔导怡见状,打破静寂,起身找人准备午饭。 今天《人民文学》的伙食不错,有硬菜四喜丸子,还有肉末豆腐以及胡萝卜炒粉条。 林爱民也不客气,吃了四个馒头,喝了两碗蛋花汤。 最后还是崔导怡一直盯着他,他这才打个饱嗝停下,省晚饭的意图彻底破灭。 “知道为什么说这里是你的家吗?” 崔导怡重启先前的话题。 “各位老师人好。” 林爱民依旧装糊涂。 “知道《人民文学》创刊的主编和副主编是谁吗?” “主编是雁冰先生,副主编是……” 他故作迟疑。 “艾老啊!” 崔导怡恨铁不成钢道:“你喜欢他的诗句,不知道他做过《人民文学》的副主编?” “知道啊!” 林爱民眨眨眼,满脸无辜:“好像知道也没什么好处啊,写个打油诗能刊登吗?” “你!” 崔导怡无言以对。 “哈哈!” 早就吃完饭的张广年笑了起来,斜睨崔导怡:“你那点儿心思,就别在爱民面前藏了。” “爱民啊!” 他言辞恳切:“《人民文学》非《燕京文艺》可比,以后投稿别忘了老崔。” “没问题!” 林爱民同样表现得真诚:“各位老师都是我家人嘛。” 阎刚和刘见青相互对视,暗暗叹口气。 晚了一步啊! 如果抢在《燕京文艺》发表新一期杂志前,跟林爱民联系。 有艾晴这层关系,说不得能束缚林爱民,专门给《人民文学》投稿。 但现在林爱民写了‘创作初衷’,已然引起轰动。 2月份昏迷到现在3月末,写了三个短篇小说的他,俨然是文坛冉冉升起的新星。 羽翼初丰,对《人民文学》的归属感不强,感情牌不好使啊! 只能今后待之以诚了! 他们错了。 《魔都文艺》4月初刊登《巴山夜雨》时,他们才知道这小子居然写了四篇小说。 天才作家! 大侄子! 必须拉回家! 第30章 港岛可以,我们也可以 “你小子!” 艾晴点指林爱民:“当我这里是菜市场,谁都能来?” 他没有真生气。 见惯高伟正的人,林爱民的‘无耻贪婪’,艾晴反而觉得有趣。 “不是外人。” 林爱民‘诚惶诚恐’道:“一个是我女朋友朱晽,她喜爱文艺。” “还有我妹妹林若兰,同样追求进步。” …… 这种学习的好事,哪能少得了朱晽。 朱晽来了,亲妹妹也要管啊! 反正都是厚脸皮,一个两个有区别吗? “有女朋友?” 高英突然插话,进一步追问:“父母也是工厂的?你们如何认识的?” 看似女人似的八卦,林爱民却明白她另有意图。 林若兰还行,是林爱民的妹妹,家庭背景肯定没问题。 但女朋友呢? 艾晴不在乎,高英要考虑,她嗅觉敏锐。 “母亲在医学科学院,父亲是燕京理工的教授。” 林爱民没有隐瞒,认真介绍朱晽家的情况。 “这样啊!” 高英叹口气,瞥下艾单,屋内陷入沉默。 他们一家三口远离燕京,在新自治区受苦受累。 朱家日子过得舒坦,朱晽甚至不用下乡。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艾老,高老师!” 林爱民理解他们的想法,却有不同的见解:“你们觉得不太公平,心里有不甘。” “想想那些辛苦耕种的老百姓,想想在两/弹研制奋斗的工作者,其实他们也很辛苦啊。” “施怀仁那样的人,才是罪恶之源。” “往事不可追,要一起往前看。” “我们的zu国不能再折腾了,要团结所有愿意zu国更繁荣的人。” “追着过去不放,也要不得。” …… “说得好!” 艾晴鼓掌而笑,眼中满是激赏:“我们还有震将军保护,《灵与肉》里秀芝那样的人呢?” “反思过去,反思自身,立足当下,着眼未来。” …… 艾晴握住高英的手:“爱民给我们上了一课啊。” “没问题!” 他笑着对林爱民道:“三个都来。” “谢谢艾老!” 林爱民暗暗点赞。 不愧是华国现代大诗人,思想境界绝非普通人可比。 难怪现代两位大诗人之一的冯志,曾经写过批pan他的文章,他最后还能原谅对方。 可惜了! 若这位能活到后世,贾屎尿敢出现,老人家会连她爹一起骂。 子不教父之过,贾不平先生难辞其咎! 哎! 思绪发散,林爱民想到贾不平,再考虑自身。 一个陕省本地的,一个去陕省下乡当过知青,生活经历类似啊! 或许…… 他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对了!” 艾晴提醒林爱民:“广年他们筹备恢复做协,工作大体做得差不多。” “燕京这边,他会推荐你,问题肯定不大,别辜负他们的好意。” …… “明白!” 林爱民点点头。 有组织肯定比单打独斗强,他不会假撇清。 又和艾晴聊了一会儿,林爱民告辞离开。 外面还有访客,他可不想惹众怒。 因为要拿艾晴的字给朱晽,林爱民先回双井家属院。 “爱民,爱民!” 传达室的谢大爷看见他,老远就喊:“电话。” 电话? 早上章德凝打过,还有谁找他? “哪里的?” “说是人民文学出版社。” 老大爷满脸红光,询问林爱民:“你要出书了?给大爷一本啊。” 唉! 看看热爱文学的老大爷,再想想后世那些基本不买书的年轻人,林爱民暗暗叹息,再次觉得自己很幸运。 只要不像贾屎尿一样乱写,他有艾晴看顾,再有如今的名声,过上好生活是没问题的。 “谢大爷高看我了。” 林爱民一边感慨,一边解释:“应该是我写的散文发表了。” “散文?” 谢大爷没听懂。 他只看小说。 林爱民记得范镛给的号码,拨了过去。 果然是《凿井记劳》发表了。 4月初《广角镜》刊登,目前港岛反应热烈。 “按千字30元计,一共90元。” 范镛先说稿酬,还进一步解释:“换算的是软妹币。” 不错! 以为是港岛币的林爱民,这才高兴起来。 而范镛仍然在继续,语调凝重:“燕京也会有消息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早知道你又写了三篇小说,不该要你发表散文的。” …… 他这是提醒林爱民。 过犹不及! 闹大有闹大的好处,多了港岛那边,说不定会弄巧成拙。 感受到范镛的拳拳爱护,林爱民当然不会张狂,向范镛保证:“我暂时不会投稿了。” “聪明!” 范镛夸赞林爱民:“低调一段时间。” “不过也不用担心,世间事只要有争辩的机会,就有可能厘清,比一棍子打死强。” 他不忘出言安慰:“讨论已经开始,你要相信自己,相信我们的zu国。” …… 呵! 再没人比他更相信了! 林爱民挂了电话,并不紧张。 一篇散文而已,杨匠先生发得,他应该也没问题。 况且有大树艾老遮阴,林爱民并非单打独斗。 他无畏无惧,有人却担心。 是沈江华! 沈江华得知消息,立即拜访艾晴家。 他拿出《广角镜》,指着林爱民那篇散文,忧心忡忡对艾晴道:“有人要为这个,找爱民麻烦。” “《凿井记劳》?” 艾晴仔细阅读,拍手称赞:“爱民文笔之凝练朴实,比写小说时还要强些啊。” “嗯,好像某个人的风格。” 他沉思半响,霍然醒悟:“杨匠先生吧?” “你看看。” 艾晴转交给妻子高英。 “没错!” 高英点点头:“有七成相似。” “我看看?” 艾单来了兴致。 杨匠先生此时以翻译著称,只有少数人知道她散文写得也很好。 他听父亲提及过,故而好奇。 七成相似,爱民哥牛啊! 可惜看了两段,艾单就撇了嘴:“果然风格差不多,我看不下去。” 他还是喜欢林爱民的小说。 里面爱恨情仇写得恣意,散文就像白开水。 “艾老!” 沈江华急了:“爱民他……” 他也能读懂《凿井记劳》,但现在不是讨论作品文学性的时候。 毕竟稿子先发表在港岛,怕有人针对林爱民做文章! “无妨!” 艾晴笑了,安抚沈江华:“《灵与肉》、《巴山夜雨》都发表了,还差反应知青生活的《凿井记劳》吗?” “港岛可以,我们也可以!” 他一锤定音,气势昂扬:“有人要诋毁,我发文章反驳。” 说了做林爱民的倚靠,转眼就食言,不是艾晴的为人! 第31章 你有这样的作品,也可以进 艾晴此时须发皆张,大诗人的豪迈完全展现,颇有‘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气势。 昨日妻子高英的提醒,今日林爱民的慷慨激昂,愤怒出诗人,他怎能无动于衷。 宜将剩勇/追穷寇! 施怀仁那样的家伙,必须抵制,最好化作历史尘埃。 既然他最先复出,燕京这边比雁冰先生还早,那就担起责任来。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林爱民襄助,他就全力保护。 儿子艾单都叫哥了,林爱民就是他的子侄。 “我现在就写。” 他瞥下艾单:“拿笔和纸。” “好咧!” 艾单立即去拿。 “等等!” 高英阻住艾单,挑眉问沈江华:“你是怎么想的?” 她比丈夫艾晴心细,觉察沈江华带着目的而来。 “他们下午要开会讨论。” 沈江华急忙解释:“目前文脸做协都没恢复,施怀仁他们做代表,要参与进去。” “艾老是筹备组的名誉顾问,应该比他们更有资格。” …… 他没再说下去。 文脸做协的筹备工作,早在1月份就开始了,筹备组组长正是张广年。 但论及地位和影响,张广年比不上艾晴。 所以艾晴复出之后,就成了筹备组的名誉顾问。 不用参加实际工作,只需要支持表态。 后续等到雁冰先生、尧堂先生等人复出,同样会列入这个名单。 张广年会做人。 听了沈江华的话,艾晴瞬间就懂了,暗暗感慨。 “没问题!” 他当即点头:“下午我会到场。” “谢谢艾老!” 沈江华起身鞠躬,然后告辞。 “海澄!” 高英语气凝重,喊了艾晴的本名:“小心!” “明白!” 艾晴拍拍高英的手,心里却有着决断。 沈江华和林爱民之间的事情,他听后者讲过了。 只因牵扯林爱民,沈江华就为其四处奔走。 想想同时代另外一位大诗人冯志,扛不住压力指责自己,沈江华和林爱民的友情更加难能可贵。 怎么都要保住林爱民! 下午去了沈江华所说的开会地点,进屋第一眼就瞥见施怀仁,他吹胡子瞪眼,就想骂人。 嗯? 再瞧见主位上那人,艾晴忍下这口气,立即打招呼:“北乔同志!” 南北二乔,著名的笔杆子,他打过交道,自然是认识的。 想想北乔的地位,艾晴没有妄动。 “艾老也出来了。” 北乔笑着回应,指了旁边右首的位置:“坐下谈。” 艾晴点点头,再看施怀仁排位靠后,瞅下对面的方脸领导,心立即放下来了。 他认识对方。 沈江华提到过,就是方脸领导提议自己复出的。 两人一左一右,仅次于北乔,足以说明会议的基调。 “我说说今天的议题。” 北乔满脸严肃:“有人提到咱们不该发文章到港岛,说某些同志喜欢曝光阴暗面。” “那我们就来看看这篇文章。” 他示意秘书发放文件。 《凿井记劳》的复印件,很快到了参会人员手中。 “艾老怎么看?” 北乔等了片刻,率先问艾晴。 “真实!” 艾晴没有丝毫犹豫:“我也有同样的经历。” “知青下乡就是要干活的,林爱民同志只是随笔纪念。” “目前我们这边的杂志不怎么刊登散文,这也是我想向北乔同志建议的。” “大家对文学还是渴望的,那些停刊的文学杂志最好尽快复刊。” …… 不愧是大诗人,肯定林爱民这篇散文的同时,还转移话题,趁机提新建议。 “艾老说得有道理。” 北乔点点头:“杂志复刊的报告,很快会有相关文件出来。” “关于林爱民同志的散文。” 他没有回避问题,当场下了结论:“和他的小说一样,‘怨而不怒,哀而不伤’。” “‘反思过去,立足当下,展望未来!’,自我论述写得很好。” …… “没错!” 艾晴提及林爱民家里跟自己说的那番话:“过去我们底子薄,要集中力气搞建设。” “有些人中间搞破坏,是要揪出来的。” 他说这句话时,盯着施怀仁,指的谁,不言而喻。 施怀仁脸色惨白,心知结果无法挽回。 北乔下了肯定评语,从林爱民的文章指责,已经失去意义。 但他仍然不死心,立即举手发言:“林爱民可以等其他文学杂志复刊,何必急着发表呢?” “有人推荐他到做协,我认为需要再斟酌。” …… 瞥见北乔沉吟不语,艾晴急了。 “斟酌?” 他猛拍桌子,瞪视施怀仁:“你看不见群众的呼声,你不了解大家需要什么?” “《人民文学》因为《灵与肉》,收到上百封信件。” “《魔都文艺》和《燕京文艺》同样如此,都是大家表达共鸣的。” “不到两个月,发表四篇小说和一篇散文,故事情节和文笔都是上上之选,这样的人不该进做协?” “你有这样的作品,也可以进。” “否则你有什么资格对别人说三道四,而且干涉我们做协的工作。” …… 施怀仁无言以对。 破防了! 他只会让手下耍耍嘴皮子,最擅长胡搅蛮缠、栽赃陷害。 真要拿作品出来,连篇杂文都没有。 的确没资格评判他人! “艾老说得对!” 北乔见状点头:“广年他们正筹备做协,就交给他们审核。” “做协也该扩大了,林爱民这样有锐气的年轻人,是文坛需要的新血,应该补充进来。” …… “大家意见一致。” 他看都没看施怀仁一眼,当即宣布:“散会!” “哼!” 艾晴看都没看瘫坐椅子的施怀仁,紧随北乔离去。 而就在他们刚刚离去,方脸领导就带人押走施怀仁。 有些坏蛋,是该清理了。 消息传到做协筹备组,张广年立即打电话给崔导怡:“申请表交给林爱民,做协恢复工作第一个新加入的人必须是他。” 下一期《人民文学》,有阎刚写的评论。 再有5月份作协恢复工作,可以预想,他们杂志的销量肯定会火。 半个小时后,准备去见朱晽的林爱民,再一次让谢大爷堵住。 “《人民文学》给你打电话。” 谢大爷口述内容:“说你满足进做协的条件,要你明天去填申请表。” 做协? 谢大爷不太明白两个字代表的意思。 远处刻意绕道躲开林爱民的王翠英,听得清清楚楚,也完全能理解。 还不如不懂呢! 林爱民这是当作家了,还是做协认可的。 自家那个儿子罗玉柱,写的小说语句都不通顺。 人跟人比,差距也太远了吧! 莫非真像儿子罗玉柱说的,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太蠢,遗传给孩子的? 她想到这里,失魂落魄,再加走得匆忙,撞到电线杆上。 重伤昏迷! 没有认清自己的不足,妄图贪恋更多,王翠英受到应有的惩罚。 不止! 再过几年,她还会后悔。 每每提起来,甚至痛哭流涕! 第32章 结婚?你想得美! 有些事情,当时无人能看清,要过后才能明白。 就如同现在,王翠英撞得头破血流,被邻里街坊送往附近医院时,詹主任就来找林爱民了。 “什么啊?” 他指了指林爱民手里裱好的宣纸卷轴,唠家常般随口问道。 “长辈给我写的字儿。” 私人相赠,未经同意,林爱民不会到处宣扬,含糊其辞回应。 “准备拿到哪里去?” “家里不太方便!” 林爱民腼腆一笑:“想着女朋友家宽敞些,打算放她那里保管。” “女朋友?” 詹主任眼睛一亮:“听你妈隐约提过,什么时候办事?” 交浅言深了吧! 林爱民瞥下詹主任,心中一动:“我倒是想娶来着,这不是家里……” “委屈咱们的知青英雄了。” 詹主任笑了:“我还要谢谢爱民你呢。” “家属区迁移劲松的工作,多亏你知青英雄的号召力,现在安排得七七八八。” “你们家三居室的要求,上面也说了没问题。” “你要结婚,算是独门立户。” “我想以你知青英雄的身份,分套二居室也符合条件。” …… 林爱民懂詹主任的意思。 街道办上面的部门,消息非常灵通啊。 施怀仁的诋毁没有起效,而他又和艾晴有亲密关系,自然还是需要爱护的好同志,是值得奖励的知青英雄。 考虑到原地改善住房的方案,因为迁移劲松的号召作用,不可能再提。 讲原则的基础上,适当灵活性处理,就是对个人能力的考验了。 詹主任估计也在发愁,如何完成上面的交待。 现在确认林爱民有女朋友,给出可行性的暗示。 意思到了,至于后续能否成事,取决于林爱民何时结婚,就和他无关了。 三居室变成两套二居室,还是劲松小区的,林爱民当然不能拒绝。 两套两居室,加起来一百多平米,未来就是七百多万啊! 难点就是要在分房前,和朱晽拿到结婚证,这个是有点儿难办。 他何尝不想跟朱晽双宿双栖,比逛大街强多了。 但目前朱晽家的态度,林爱民看不到希望。 当然詹主任的好意,还是要领的。 林爱民懂人情世故,表示感谢:“詹主任能站在我们的角度看问题,难怪能处理那么多繁杂事务。” “自小就是听从您教诲长大的,当然一切服从安排。” …… 詹主任很满意林爱民的态度。 对比王翠英那样的胡搅蛮缠,和聪明人交谈就是舒服。 难怪人家能入做协,还发表了四篇小说。 级别不够、还不知林爱民有篇散文在港岛的詹主任,暗暗感慨。 该传达的传达到了,该领会的也领会了,两人随意聊了几句,林爱民告辞离开。 等他赶到医学科学院,朱晽提前到了两分钟,正站门口对面的大树下。 “这是什么?” 她看到宣纸卷轴,先是疑惑,继而冷哼:“你迟到了。” “我迟到是有原因的。” 林爱民笑着解释:“这是一副字儿,来头可不小。” “真的假的?” 朱晽不太相信。 她父亲朱云青跟同族燕大教授朱广潜平素有来往。 那位是美学大家,字写得漂亮,不曾轻易赠予外人。 林家是工人出身,林爱民得到的字儿肯定一般。 “艾老的。” 林爱民回应中带着自矜:“我没说要,人家非给。” “艾老?” 朱晽懵了:“是‘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那个艾老?” 林爱民小说的争论最近尘嚣其上,她是有关注的。 林爱民也没瞒她,朱晽清楚事情的根由,和艾晴有点儿关联。 不过说到因为这个,就能拿到艾晴的字儿,也太容易了吧。 “嘿嘿!” 林爱民毫不谦虚:“你的爱民同志人见人爱,得他老人家青睐很正常。” “臭美!” 朱晽没好气道:“你不讲,我也不想听。” 如果她不想听,就不会支棱耳朵了。 林爱民信她的话,就等着倒霉吧。 他不再逗朱晽,从艾晴复出到艾单送字儿,再到去拜见以及要去听课的整个过程,全都讲了。 “还有我?” 朱晽很惊讶。 她喜爱文艺,读过艾晴的诗,甚是欣赏。 能和心爱的人一起,到艾晴家听讲诗歌写作,朱晽欢喜到差点儿抱住林爱民。 想到自己还要在医学科学院,她黯然失落:“我不一定请到假。” 请不到假就不去呗! 林爱民暗暗嘀咕,却没说出口。 他本来的目的是不舍跟朱晽相会,出不来医学科学院,一个人去艾晴家就是。 但朱晽很难过,看来是真的想去讨论诗歌,林爱民不忍伤她的心。 仔细看看朱晽,想到她以后会考北电,他心中一动。 按照以往的历史轨迹,朱晽从北电毕业,会正式踏入娱乐圈。 拍电影或者电视剧,整日里风吹日晒的,还要两地分居,林爱民可不同意。 或者这是个契机? 林爱民心中有了盘算,没有立即挑明,安慰朱晽:“我可以跟艾老说说,重新安排时间。” “太好了!” 朱晽转忧为喜。 “对了!” 林爱民故作迟疑:“有件事要找你帮忙。” “艾老的字儿放我家里?” 朱晽猜到林爱民的意图,欣然答应:“没问题。” “装得下吗?” 林爱民苦笑着问道。 “这个……” 朱晽脸上露出纠结的表情:“那些铝制饭盒以及文具盒,该找人处理了。” 过去的一个多月,林爱民收到五六百来自各地的信。 现在铝制饭盒,朱晽床下塞了二十个,文具盒也有八个。 再加搪瓷杯等其他杂物,床下都快装满了。 另外五六百封信件,堆积起来蛮厚的,朱晽专门腾了个柜子。 信件肯定不能丢,不但有纪念意义,更重要其实是上面贴的邮票,放到后世可是一笔财富。 “我们找不到人。” 林爱民摇摇头:“一旦抓住,会说不清的。” “也是!” 朱晽跟着苦恼:“你有什么好办法?” “双井那边要迁移,我们家会在劲松分到一套三居室,甚至是四居室。” 林爱民绕回主题:“到时就有地方放信件和杂物了。” “真的?” 朱晽很高兴,不过转瞬提出疑问:“你们家就四口人,不可能分到四居室吧?” 呵! 要的就是你蕙质兰心! 林爱民叹口气:“这就要看你了。” “街道办詹主任说了,如果我结婚。这样和父母分开,就能各有一套两居室。” “他是看在我进了做协,而且是知青英雄的身份,才这样许诺的。” …… “结婚?” 朱晽狠狠瞪下林爱民:“你想得美!” 第33章 外公要喝的参须呢? 正如林爱民了解朱晽放不开一样,朱晽也知晓林爱民的混不吝性子。 单是借口去她家,整日下午来医学科学院等,再到撺掇一起逛街,就能看得出来。 这坏人胆大包天! 或许分房子的事情是真,但他想得更多的应该和房子无关,是找借口结婚。 她不能松口。 否则两人就不是只牵牵手了,林爱民肯定会得寸进尺。 另外朱家里也有困难。 母亲方珍说要给林爱民找高考复习资料,过去一个多月了,一直没消息。 她估计另有想法,是担心林爱民牵连朱家吧。 朱晽内心惆怅。 嗯? 她仔细咀嚼林爱民刚刚说的话,猛然醒悟:“做协?你说的是做协?” “是!” 林爱民笑着点点头:“《人民文学》的主编张广年是做协筹备组的组长,他派人通知我明天去填申请表。” “你的林爱民同志,是做协重建第一位新成员。” …… “太好了!” 朱晽满脸惊喜,杏眼柔波荡漾:“你太厉害了!” 二十二岁进做协,林爱民的实力有目共睹,母亲方珍应该不会卡他们吧? 见她一扫往日的阴郁,林爱民也非常高兴。 朱晽父母有顾虑,他是理解的。 做女儿的结婚,肯定想得到父母的祝福,林爱民不会傻到逼迫朱晽和朱家决裂。 “我能有这样的成就,都是你审稿审得好。” 他很会说话,分润功劳给未来老婆。 “当然!” 朱晽扬扬眉,当仁不让。 “走吧!” 林爱民没再提房子的事情,拉起朱晽的手,开始逛街。 朱晽没有避讳,大大方方与他并肩而行。 快乐的时间过得快,半个小时后,她回了医学科学院。 进了宿舍,看看手里的宣纸卷轴,朱晽想了想,找领导请假。 她要回家。 艾老的字儿必须保护好,宿舍不太保险。 哪怕明天能带回家,朱晽依旧有点儿担心。 晚上八点,她进了燕京理工家属院的家,悄悄开门。 父母这个时间,都在书房,一个准备课堂资料,一个看文学书籍,是两人在家的生活习惯。 悄悄去屋子,放下卷轴,就不会被母亲盘问了。 很不巧! 她正撞见母亲方珍从书房出来。 “你请假了?” 方珍盯着蹑手蹑脚的女儿,挑挑眉:“手里是什么?” “哦,朋友给的字儿!” 朱晽随口解释。 摸不清父母意图前,哪怕林爱民入做协,她还是不敢说和他有关。 “坐下聊聊?” 方珍按了厅里的电灯,示意朱晽过来:“你最近跟林爱民天天见面,他现在怎么样?” 来了! 朱晽小心翼翼回应:“林爱民是想来家里拜访,每每来询问我。” “你们没空,我就拒绝他了。” “我看他是想要您的高考复习资料,这种人就喜欢占便宜。” …… 她故意表现出对林爱民的厌恶,不想惹来方珍责怪,到时去找林爱民的麻烦。 呵! 方珍瞥下女儿,心里偷笑。 最近林爱民闹出的风波,她都清楚。 刚刚复出的艾晴,会议室里对施怀仁大发雷霆,护犊子般力挺林爱民,她也从侧面了解了。 甚至林爱民要入做协,方珍也比女儿更早知道。 厉害了! 她慧眼识珠,给女儿朱晽找了个好丈夫! 不过还不能松口,要警告警告傻女儿。 跟人逛街逛了几十次,手都牵过,还撒谎骗母亲,胆子越来越大了。 故意撒手不管,但女儿陷得太深太快,也出乎方珍预料。 “那就好!” 方珍板着脸点点头:“你能这样想,我心里很安慰。” “对了!” 她转移话题:“上次我托人给你外公买的长白山老参,你见过吧?” 长白山老参? 朱晽心里咯噔一下,故作迷惑:“有吗?我不知道啊。” “真的?” 方珍板起脸来:“寄出去前一晚,你曾经回来过。” “我第二天寄到疗养院,你外公说参须缺了最粗那根。” “上面有切割的痕迹,我和你父亲没碰过,莫非是朋友骗我?” …… “我……” 朱晽傻眼了。 她暗暗埋怨外公。 喝就喝吧,那么仔细做什么? 朱晽不敢再骗下去。 母亲方珍是托朋友找的人参,朱晽不承认,那不是让两人有矛盾吗? “是我!” 她心一横:“前段时间身体有点儿虚,偷偷切了根参须煮水喝。” “行啊!” 方珍冷笑:“我问过你们宿舍的人,你根本没喝。” “放到搪瓷杯里,拿去给林爱民。” “说是替父亲煮的,你真是孝顺啊!” …… 朱晽脸色通红,瞥见书房里走出的朱云青,触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急忙垂下头。 “晽晽啊!” 朱云青坐到她对面:“爸爸喝不喝参茶不要紧,但你要瞅准人啊!” “对不起爸爸!” 朱晽羞愧到极点,破罐子破摔了:“既然妈都知道,我就不瞒着了。” “我喜欢林爱民,您不是也希望我跟他在一起吗?” “他写小说熬得太苦,我就想着给他补一补。” “我对不起外公,将来再补偿他老人家。” …… 说到后面,她语带哽咽。 朱云青见状,面露不忍,就要宽慰女儿。 方珍眼神阻止。 丈夫这个教授有点儿书呆子了,现在可不是心软的时候。 “和你无关!” 她声色俱厉对朱晽道:“谁喝的,就该找谁。” “明天!” 她斩钉截铁道:“你带林爱民来我们家,我跟他好好算这笔账。” “不要!” 朱晽霍然抬头:“他事先不知情,是我自作主张。” “还有……” 她摸到宣纸卷轴,心中燃起希望,赶紧拆开,向方珍展示:“这是艾老给林爱民的字儿,他还同意林爱民带我和林若兰去家里学习诗歌。” 艾老? 诗歌? 方珍瞬间明白指的是谁,心中暗喜。 送字儿是私人隐秘,她当然不知情。 去艾晴家拜访学习,林爱民和这位的关系非比寻常啊! 这个女婿崛起之势无法遏制了! 正因如此,方珍更要心狠,压下心中喜悦,冷冰冰道:“一幅字儿而已,交给你父亲保管。” “我不管林爱民和谁有关系,现在他祸害的是你!” …… 她拿走宣纸,背对着女儿时,脸上露出笑容,语调依旧淡漠:“明天林爱民不来,我就去双井他的家。” “啊?!” 朱晽满脸惊惶。 朱云青见状,又心疼又好笑,又觉得好奇。 要妻子方珍在意、女儿关怀备至的林爱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34章 最喜欢哪个作家? 朱云青没有疑惑多久。 准确来讲,是不到二十四小时。 因为第二天下午,林爱民在朱晽带领下,来家里拜访了。 英武青年! 他对林爱民的第一印象很好。 不过想到女儿为了林爱民窃参,而且百般维护,甚至敢直面方珍,朱云青没有表露出欣赏。 至于敌对,那也不可能。 昨晚‘收了’艾晴提字儿的宣纸,方珍就说了自己的计划。 妻子的苦心,不能白费。 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为女儿博得光明未来,他们俩早就做好分工。 “林爱民!” 率先发难的是方珍,她面色阴沉,盯住手提两瓶麦乳精的对方:“好大的胆子啊!” “给我女儿灌了什么迷魂药,害她为你不顾一切?” “割了参须还撒谎,责任还往自己身上揽。” “参茶是你喝的,你总不能躲在晽晽后面吧。” …… “妈?!” 朱晽忙道:“的确和林爱民无关,是我……” “哼!” 方珍脸色铁青:“养你二十五年,都是给林家养的啊!” “妈!” 朱晽梗着头,眼中有了泪水。 林爱民见状,心被揪了一样疼痛。 明知方珍会高高抬起、低低放下,但他明白朱晽是不知情的。 毕竟她目前没拍过戏,不存在演技熟练的说法,不可能假装到这个地步。 方珍说的是实情。 即便朱晽没讲,林爱民也能想象到,她昨晚肯定维护他来着。 “朱阿姨!” 他姿态摆得很低:“参茶已经喝了,不管具体过程怎样,都是我的错。” “我明白现在补偿不了,但将来一定会给晽晽外公再买个更好的。” “晽晽对我的好,我永远会记住,将来绝不辜负她。” …… 等的就是这句话! 朱云青暗暗吁口气,忙对方珍道:“爱民好歹也是客人,哪能上门就对人吼啊。” “爸那里还有其他补品,不差割掉的那点儿参须。” …… 按妻子的安排说完,他立即觉得浑身舒畅。 “爱民啊!” 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过来跟我聊聊,你是如何创作出那么多小说的?” 二十二岁的青年,不到两个月就写了四篇小说,还有一篇散文,朱云青早就好奇了。 “等等!” 方珍依旧扮作黑脸,没好气对林爱民道:“要记住今天的话,记住晽晽为你付出过什么。” “我起初的确很欣赏你,想要晽晽和你在一起。” “但你胆子太大了,给自己惹麻烦。” “我希望晽晽能幸福,不愿她跟着你受累受苦。” “后来我没再劝她,想要她和你分开。” “可这姑娘死心眼儿,偷偷和你交往。” “那时的状况,谁都看不清楚,晽晽是冒着风险的。” “你现在入做协了,还认识了艾老,将来或许会有更高的成就。” “但你始终要记住,晽晽做过什么。” “你以后对不起她,我会去林家讨个说法。” …… 图穷匕见了! 林爱民恍然的同时,心内感动。 他感动的是方珍对朱晽的爱女之心。 想起过往她态度的转变,林爱民恍然大悟。 朱晽和他交往,方珍不可能不知道。 之所以没有阻止,是她觉得林爱民是个潜力股,还是值得托付女儿的。 形势不明,朱家故意冷淡,可以留条后路。 一旦他出现问题,哪怕朱晽不肯,该斩断两人的感情,还是要斩断的。 毕竟她的女儿,方珍还是相信的,结婚前不会有逾越之举。 站在一个母亲的立场上,方珍的做法无可厚非。 而此时聪慧的朱晽,猜到母亲的用意,早已泪眼婆娑。 “我会好好爱护朱晽,说到做到。” 林爱民言之凿凿,给出保证:“不会让方阿姨有去我家要说法的机会。” “言重了,言重了!” 朱云青拉下妻子方珍,再套了一层枷锁:“爱民不是薄情无耻的人。” 林爱民暗暗苦笑。 抬得高高的,这是架上了! 未来的老丈人或许是无心之语,但正因诚恳真实,反而比方珍的话更具震慑力。 握住朱晽的手,林爱民毫不顾忌她父母在场:“方阿姨和朱伯父太爱你了,将来一定要好好孝顺他们。” 他也不含糊,借安慰向方珍暗示,自己知道对方的打算。 感动归感动,林爱民不想让人当傻子。 这个女婿不简单! 方珍懂了,深深看林爱民一眼。 女儿啊! 父母能做的都做了,将来就看你自己了。 “妈!” 朱晽此时很乖巧,倚到方珍身边,意态亲昵,状似撒娇。 “行了,行了!” 方珍目的达成,自然不会再跟林爱民计较,摆了摆手:“我去做饭,你们聊吧。” “我给妈您打下手。” 朱晽赔笑,跟着进厨房。 母慈子孝! 客厅里只剩下‘翁婿’两人,朱云青也没摆着脸。 做学问的好奇心重,他满脸八卦问林爱民:“你如何劝动艾老同时教晽晽的?” 果然是明白人! 林爱民感慨朱晽父母阅历丰富,能看出问题关键。 朱家、方家没有经历太多磨难,吃过苦的艾晴天然就反感,不太可能接受朱晽。 能问出这样的话,朱云青也不全是只顾授课的书呆子。 林爱民没有隐瞒,复述曾对艾晴说的话。 “你要好好对朱晽!” 朱云青暗道一声妖孽,担心女儿,再次提醒林爱民。 “对了!” 他状似无意问道:“艾老是你最喜欢的作家吧?” “不算吧!” 林爱民起了警惕,摇摇头:“喜欢是喜欢,谈不上‘最’字。” “最喜欢哪个作家?” 朱云青又问了一句。 林爱民没敢贸然回应,仔细沉思。 他这个未来的老丈人,看似老好脾气,其实是个试探人心的高手啊! 鲁、郭、茅,巴、老、曹,该选谁呢? 其他人问,林爱民会犹豫取舍。 老丈人问,答案就没得选。 “尧堂先生!” 他斩钉截铁道:“尧堂先生的《家》《春》《秋》,是我经常偷偷阅读的小说。” “尧堂先生?!” 朱云青笑了,笑得意味深长:“爱民和我最喜欢的作家一致。” 呵! 能不一致吗? 您的妻子颇有背景,当年老丈人,也就是朱晽的外公,也问过您吧? 背后出冷汗的林爱民,暗暗吁口气。 逃过一劫啊! 第35章 今年就结婚 鲁、郭、茅,巴、老、曹,为何独独选尧堂先生? 论文学地位,周先生哪怕放在后世评选,都是大家心目中的第一。 林爱民很喜欢他的杂文,以及无所不在的‘名言’。 其他人同样如此,也有很多优秀作品。 但唯有尧堂先生,一生只有一个红颜知己,而且没有绯闻。 来朱晽家,和老丈人朱云青谈文学,只关注作品是不行的,要考虑其他方面。 他不选尧堂先生,万一学其他人交女朋友呢? 求生欲很强的林爱民,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只能对其他几位先生,说声抱歉了! 他心里暗暗嘀咕。 听到林爱民说出标准答案,朱云青果然比刚刚又和蔼几分。 “我有个同族兄弟。” 他撺掇林爱民道:“最喜欢下围棋,却是个臭棋篓子。” “你应该也会吧?咱们两个下几盘。” …… 妻子方珍喜欢读文学书籍,尤其是古文,身为桐城派方家的后人,优良传统没忘。 朱云青是工科教授,看看小说还行,再深奥点儿的文学作品,就敬而远之。 他最喜欢的还是下棋,不过呢也都是局限于相熟的人。 玩乐也要谨慎。 所以夫妻俩虽然琴瑟和鸣,爱好还是有点儿差别的。 未来女婿在这里,而且有求于自己,他就心痒痒了。 围棋? 前世自小家里穷,林爱民没学过,心里松口气,当即摇头:“我不会。” “不会?” 朱云青愣了愣,满脸失落:“没得下吗?” 觉察老丈人的‘幽怨’,林爱民于心不忍,想了想,给出提议:“我不会下围棋,可以跟您玩别的棋。” “别的棋?” 朱云青立即去拿棋盘:“好啊!” “怎么玩?” 他重回桌前,询问林爱民。 “五个子联成一条线,或斜或横或竖都行。” 林爱民说了规则。 “这个啊?” 朱云青挑了挑眉,有些泄气:“太简单了!” 他明白这是五子棋。 作为围棋爱好者,他也知道五子棋历史渊源颇深。 成年人谁玩这个啊? 不过聊胜于无吧! 朱云青无可无不可地想着。 呵! 看出老丈人的不屑,林爱民心里偷笑。 他不会玩围棋,五子棋可没少在网上下。 朱云青刚刚的问话,吓得林爱民出了身冷汗,现在该让老丈人见识见识他的‘真实棋艺’。 展开棋盘,拿出黑白子。 朱云青很专业,手抓棋子,猜单猜双,决定谁先谁后。 林爱民没当回事儿,但也表现得恭敬庄重。 娶人家辛苦养了二十五年的女儿,还不该好好伺候吗? 陪玩罢了! 但真正到下五子棋时,林爱民就不迁就了。 只下了二十步,他就率先做出了双三,赢了第一局。 “大意了!” 朱云青呆呆看着棋盘,不服气道:“再来!” 再来还是输! 林爱民连赢了三盘,这才稍稍放水,两人有赢有输,玩得不亦乐乎。 “吃饭了!” 直到方珍喊话,朱云青才恋恋不舍放回棋盘,满脸热切对林爱民道:“晽晽一个人回家不安全,你要每天陪他来家里。” 理由还真是充分! 林爱民忙不迭答应。 方珍瞪丈夫一眼。 为下棋卖女儿,晚上要好好说道说道! 林爱民早就不想玩了。 这位老丈人教学水平怎样,他不知道的。 至少五子棋的水平,是远远不行的。 林爱民下得味同嚼蜡。 老是赢也没意思! 乐得脱离束缚,他立即去帮方珍、朱晽端菜。 四个菜。 胡萝卜炒肉! 四喜丸子! 红烧肉! 白菜煎豆腐! 朱家的伙食不错。 主食是米饭,这是他第一次吃,闻着特别香。 “爱民啊!” 看林爱民吃之前先给朱晽夹个丸子,方珍非常满意,笑着问道:“都进做协了,还考大学吗?” “考!” 林爱民早有打算:“我的积累少,想学得再透彻点儿。” 好! 方珍愈发觉得林爱民顺眼。 此时与林爱民在病房又不同,四篇小说一篇散文,女婿在文坛已然立足脚跟。 没见《人民文学》杂志社提议林爱民入做协吗? 甚至做协恢复筹备组的组长张广年,都对他赞誉有加。 再有艾晴,林爱民目前称得上背景深厚。 上学不上学,其实无所谓。 但林爱民不为这些迷惑,懂得自身硬才是真正的硬,值得将女儿托付。 “剩下三个多月时间。” 她提醒林爱民:“来得及吗?” 78年高考时间已经定了,是7月20日至7月22日。 现在马上就是5月份,方珍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 林爱民懂岳母的意思。 这是要他专心学习,不要再发表小说了。 林爱民也是这样想的。 此时魔都那边,小说《伤痕》应该已经出世,内容比他写的几篇小说深刻得多。 大讨论正展开,正是他抽身而退的好机会。 另外,有了《灵与肉》、《巴山夜雨》几篇小说的铺垫,‘反思’比‘伤痕’更为人接受,林爱民也非常欣慰。 春天来了,忙着播种。 不要过多纠缠过去的土地,是否有施过肥。 没有施肥,就加肥料。 有害虫,就弄死它! 风头已经出够,施怀仁都要接受审查了,他该低调行事了。 “明天开始,我专心学习。” 林爱民信誓旦旦向方珍保证:“我和妹妹一起考。” “家里狭小,方便吗?” 方珍意有所指。 “是不太方便。” 林爱民瞥下朱晽,不顾她杏眼嗔来阻止,向丈母娘说了劲松分房的事情。 “结婚可以得到一套二居室。” 方珍恍然,斩钉截铁道:“你和晽晽都不小了,今年就结婚。” “我们家宽敞些,爱民你可以来这里学习。” …… “妈?!” 朱晽脸红了。 哪有林家还没提亲,母亲就把她往外推的道理。 她面子薄,想要拒绝。 不过想到家里安静,能让林爱民安心学习。 一颗心早就系在他身上,朱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好在林爱民看出她的纠结,立即表态:“谢谢方阿姨。” “我今晚回去,立即跟我爸妈提这件事。” “现在不宜大操大办,将来我必定给晽晽一个交待。” …… 他做出保证。 林爱民如此识相,朱晽心里比喝蜜还甜。 “谁稀罕啊?!” 她放下筷子,跑进了卧室。 不稀罕? 但也没拒绝,这件事就算成了。 第36章 我也要考大学? 朱晽进了屋,就把头埋到了被子里。 脸有些烫! 想到很快要和林爱民结婚过日子,她又兴奋又忐忑。 至于不嫁他? 当然不可能! 医学科学院那些女同学,觊觎林爱民的,至少有大半。 知青英雄加新锐作家,这个身份太诱人了。 她小时候看过西游记,甚至觉得林爱民能与唐僧媲美。 那些妖精都想咬一口,朱晽绝对不允许。 嗯? 躺了片刻,没等到林爱民敲门告别,她又觉得奇怪。 太晚回去,公交车就不方便回双井,他明明快要吃完,怎么还不动身? 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朱晽悄悄起床,贴到卧室门后,想偷偷听坏人跟父母聊什么。 她迟了一步。 林爱民和朱云青、方珍交谈完毕,正好来敲朱晽屋子的门。 铛铛! 朱晽的耳朵嗡嗡响,急忙拉开,瞪视门外的林爱民:“你不能轻点儿吗?” 看她此时的姿势,林爱民猜出朱晽做什么,却没有揭破。 该说的都说了,该朱家三口留下讨论了。 “以后一定注意!” 林爱民笑呵呵回应一声:“明天见!” 他摆了摆手,再跟朱晽父母告辞,出门下楼。 “舍不得?” 见女儿呆呆发愣,方珍故意逗她:“明天爱民父母来了,我们商谈好日子,你们就尽快结婚,以后不用再送来送去了。” “妈!” 朱晽羞红了脸,却没有嘴硬。 唉! 心知女儿深陷情网,方珍暗暗叹息,对林爱民刚刚说的话更加看重。 “晽晽啊!” “嗯?” “你学医学得怎样?” “我……” 朱晽无言以对。 她起初学的是护理专业,侧重照顾病患,每天做的事情其实很少。 医学科学院安排她往医师方面转,但朱晽总觉得别扭。 最近和林爱民相恋,她关心他经历的种种风波,更没心思深入学习。 身体里文艺细胞复苏,朱晽平素和林爱民讨论,也在尝试着写点儿文章。 医学? 她不打算深耕了。 不过这种事情难以对母亲启口,毕竟当初方珍也是费尽心思把她安排进去的。 “你没有学医的天赋。” 方珍揭穿真相,拉着朱晽的手,坐到沙发上:“不要再去医学科学院了。” “啊?!” 朱晽惊讶失声。 不去那里,她做什么? “爱民看得准。” 朱晽倍感庆幸:“所以他要我问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二十五岁了。” 她语重心长道:“不能再蹉跎岁月了。” “如果嫁个普通工人,爸爸妈妈能给你撑腰。” “但爱民天赋强又努力,眼光还长远,将来一定会有所成就。” “你也想差他太多吧?到时落个男强女太弱的局面。” “与其你将来痛苦,还不如现在就分开。” …… “他不是那样的人。” 朱晽急忙替林爱民申辩。 “人都是会变的。” 方珍语调幽幽:“不要小看男人的多情。” “你想要和他双宿双栖,就要有匹配他的能力和身份。” “学医不成,下一个要学的,就必须坚持到底!” …… “我能行的!” 朱晽立即做出承诺:“我想想自己喜欢的……” “不用想了!” 方珍暗喜,斩钉截铁道:“先考大学。” “考大学?” 朱晽苦了脸,很快醒悟,咬牙切齿:“是不是林爱民给您出的主意?” 当然是! 但方珍不能承认,那不是出卖好女婿吗? 林爱民说得对。 她也能看出他对女儿是真的爱护。 方珍阅历丰富,看到也长远。 否则先前也不会让朱家疏远林爱民,又放任女儿和他交往了。 正因如此,她更能领会林爱民的苦心。 以林爱民的能力,将来供养他和朱晽过富足生活,肯定信手拈来。 方珍笃定这点。 像金丝雀一样养着朱晽,林爱民将来就能随意摆布家庭地位差太多的女儿。 而他能点明女儿心性不定,鼓动方珍劝朱晽考大学,说明林爱民没往这方面想。 文人多情也无情,能未雨绸缪到这个地步,林爱民也是变相做保证,也是想他们夫妻安心。 这样的好女婿,苦心不能辜负。 方珍绕来绕去,终于引女儿入彀,目的就是要完成对林爱民的承诺。 说出真相,不是让小两口生气吗? 这个恶人,方珍来做。 “怎么?” 方珍瞪视女儿:“妈妈就不能安排你?” “现在不同以往,有人对我们家颇有微词。” “远的不说,就说爱民要你去艾老家听课这个事,起初艾老是不愿意的,是爱民苦口婆心说服对方。” “同样是跟着去学习,你一无所获,不是给咱家丢人吗?” “考大学也是为了证明,证明你不用举荐,也能上大学,堵住那些人的嘴。” …… “这个……” 和朱家名誉相关,朱晽只能苦着脸答应:“我会好好学习,但是考上考不上,就不是我能决定了。” “你只要努力,而且听爱民的安排。” 识破女儿的用心,方珍立即上枷锁:“你考不上,我也不会怪你。” 朱晽只能点头,暗暗咬牙。 母亲即便不承认,她也能猜到和林爱民有关。 所以第二天办了退学,朱晽在家里等到中午就赶来的他,自然是没了好脸色。 “酱油呢?” 林爱民厨房里问她,她头都不抬:“我正学习呢,自己找。” 学习? 林爱民瞥下半小时都没翻一页的地理课本,心知她是故意的,也不生气。 朱晽在医学上毫无建树,按照历史轨迹会上北电,然后进入影视圈。 从演员做起,日子难熬着呢! 现在有了他,林爱民趁着她没定主意前,拉朱晽去学校深造。 喜欢表演? 他不会禁止她的爱好,却可以换成另一种形式。 听从别人安排,和自己随心所欲,谁都知道该选后者。 阳光大道铺好,朱晽将来会感谢他的。 至于她现在不学习,很快就有人治。 林爱民关了火,继续寻找酱油。 “这里!” 耳边响起声音,朱晽指了醋瓶子后面。 她终究是心软了。 酱油瓶比醋瓶子低,难怪没瞅见。 林爱民笑了,去拿酱油瓶:“谢谢老婆!” “谁是你老婆?” 朱晽恨恨道:“明知我学习不好,非要拉着我考大学。”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 林爱民意味深长对朱晽道:“你要相信自己的潜力!” 有个开挂的老公,不但要考大学,还要上名校,否则要他有何意义! 第37章 小说劝学 前世是一名写手,还是专攻年代文的。 为了生存,林爱民可是有着数个马甲的。 全勤一千五很香。 如果每天写到两万四,那就是六份全勤,加上订阅,能有一万多的收入了。 这些小说里参加高考的情节,至少也有几次。 所以77年、78年高考的题目,他早就记了七七八八。 以现在大家不怎么学习的情况下,林爱民有充足的信心,‘辅导’朱晽考上大学。 譬如78年的历史题目,其中一道填空题。 【唐太宗时期,吐蕃首领__和__结婚,促进了汉藏两族之间的经济文化交流】 答案是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 他装作不经意间反复询问朱晽,她难道会记不住? 朱晽是没有学习文化知识的韧劲儿,不代表她脑子笨,否则如何能塑造经典的影视剧形象? 同样的道理,更加适用他那个爱学习的妹妹林若兰。 这也是林爱民迟迟没有复习的原因。 轻轻松松就能拿到高分的他,刻苦努力只是给外面的人看的。 现在关键点就是要朱晽配合演戏,而且是在她不知内幕的情况下。 否则三个人整日玩耍,都上了大学,肯定会引来关注的。 林若兰还好,那是他的妹妹,最听林爱民的话,有内在的驱动力。 朱晽就不行了。 想要她努力,只能靠别人推,林爱民就想到了丈母娘方珍。 昨晚提到这件事,的确是出于真心,而且对朱晽有利,方珍自然积极配合,甚至要丈夫朱云青也不能心软。 就如现在。 听了林爱民的‘心灵鸡汤’,早就了解他的朱晽咬咬牙,嗔他一眼:“你老是骗我,当我不清楚吗?” “就在爸妈面前装装样子,你还是饶过我吧。” 她先是哀求,继而威胁:“否则你就一个人结婚吧。” 学习这么可怕吗? 想到那些听闻可以参加高考、为了一本复习资料可以抄整个晚上要进步的人,林爱民暗暗感慨朱晽的好命。 是该吃点儿苦头了,所以哪怕刚刚听到钥匙转动的声响,他也没有提醒朱晽。 开门进来的朱云青,完完整整听到朱晽的话。 瞥下女婿林爱民,再想想昨晚妻子方珍的叮嘱,他沉着脸呵斥朱晽:“晽晽,你太过分了!” “威胁爱民陪你一起骗我们,你妈知道了,该有多伤心啊!” “从今天开始,我和你妈每天都会抽查你学的内容。” “掌握的知识点不到一半,你就不能吃饭。” …… 好像女儿也没什么可拿捏的,朱云青教授只能从吃饭卡了。 “知道了!” 朱晽不敢质疑父亲,狠狠瞪下林爱民,坐回沙发,强迫自己看地理书。 “爱民,我来吧!” 见女婿要进厨房,朱云青放下公文包,就去炒菜。 “您累了一上午,还是我来吧。” 林爱民冲朱晽那边眨眨眼,脸上露出苦笑:“我辅导不了晽晽,全看朱叔叔您了。” 晽晽? 看着地理书的朱晽翻个白眼。 自从确定了要结婚,坏人就不叫她晽姐,改称晽晽了。 昨晚听着心里美滋滋,今天就不是味儿了。 坏人是要以下克上,想着要约束她,才不叫姐的吧! 还有什么辅导不了,分明是要父亲监督她学习,坏人真是坏啊! “好!” 朱云青也明白林爱民的用意,不再和他客气,坐在沙发对面,开始询问朱晽的具体学习情况。 “看的是经纬度吗?知道如何区分吗?” “七大洲四大洋都记住了?” …… 朱晽被他问得脑子都快冒烟了。 效果也很明显。 她记住了至少五个大洲,四大洋也没忘。 “厉害!” 做好饭端菜出来的林爱民,向朱晽伸大拇指,不吝夸赞:“这么快就记住了。” “哼!” 朱晽没回应他,头微微上扬,毫不掩饰内心的傲娇。 与林爱民关注她雪白脖颈不同,朱云青一阵无语。 炒菜至少十几分钟,就记住四大洋五大洲,就这水平有什么可炫耀的。 不过妻子方珍昨晚有过叮嘱,夫妻俩全力配合林爱民。 他见女婿使眼色,就没有吐槽。 吃过午饭,就这样在林爱民连哄带骗、不断鼓励下,朱晽记住了三大油田以及长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 这是地理考试里的两道填空题,朱晽同学不知不觉已经稳拿两分。 到了下午,方珍和朱云青前后进家,开始谈正事。 正事自然是婚事。 朱家都同意了,林爱民父母恨不能第二天就去拿证。 是林爱民拦住了他们。 现在不能大操大办,而且要废除旧俗。 但该有的先订婚再结婚,以及选好日子,还是不能少的。 只要不大操大办,私底下如何操作,是没人管的。 因此林力强和邓桂梅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在家忍着,等待儿子和朱家的商谈结果。 “好!” 听了林爱民的解释,方珍欣赏他的苦心,当即点头。 涉及女儿的幸福,她也希望有好彩头。 很快订婚的日子就定下来,就在十天后,到时林力强和邓桂梅来带着礼物上门。 “晽晽啊!” 送走林爱民,方珍再次看向朱晽:“爱民对你真是无可厚非,你别辜负他的期望。” “学习再苦,也要坚持下去。” 她说了重话:“否则你就是不尊重煞费苦心的爱民,我也不会管你。” “嗯!” 朱晽点点头。 林爱民做的这一切,她也是有感动到的。 正如方珍所说,也就是几个月时间,熬熬就熬过去了。 想是这样想,真要做下来,可就不简单了。 她时不时还会溜号。 林爱民看在眼里,知道是时候下重药了。 这天他去了《燕京文艺》杂志社。 “写了篇小说?” 杂志社办公室,章徳凝满脸惊讶:“不是说要全力备战高考吗?还是别牵扯太多精力了。” 她也是一番好意。 考上大学就有稳定补助,到时再写小说也不迟。 “不耽误的。” 林爱民笑着解释:“熬熬夜能赶上进度的。” “好吧!” 章徳凝拿过稿子,念了标题:“《飘逝的花头巾》!” 看完稿子,她霍然抬头,盯住林爱民:“你这个小说很有意思,但和你以前的内容不同。” “当下从魔都到燕京,大家都在反思过去。” “你这个最先掀起风波的人,突然改变关注点,读者估计会接受不了的。” …… “我的建议是等等再发。” 章徳凝面色凝重。 稿子是没问题,她是替林爱民考虑。 “发!” 林爱民语气里透着笃定:“‘反思过去、立足当下’,我可不是凭空说说的。” 为了朱晽,他必须冒这个风险。 第38章 爱民用心良苦 《飘逝的花头巾》的确与如今的文学风潮不符,遍寻《人民文学》、《燕京文艺》以及《魔都文艺》,大都是反思过去困苦的。 除了这些,就是更早些年的英雄故事。 《花头巾》更像是青春文学,关注的是年轻人的单独个体,同时也在反应社会现实。 这篇小说同样是倒叙,很符合林爱民以往的写作风格。 毕竟《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和《灵与肉》,都是采用这样的手法。 故事的男主人公叫秦江,同学采访他开始,引发他和另一个姑娘沈萍交往的回忆。 秦江是一个成天酗酒的青年,不满意父亲对他的批评,一气之下离开燕京,孤身来到川省,轮船上当了一名加油工。 一天,他在船上与一位去燕京上大学的姑娘沈萍邂逅相识,交谈中得悉,她靠自学奋斗考入北方大学。 受此鼓舞,他便从此发奋读书,半年后也考入了北方大学。 在一次联欢会上,他又遇见了沈萍,与她进行了交谈,又相约去长城野游。 秦江发现沈萍变了,已非过去船上相遇时的她。 他很怅惘! 秦江已爱上沈萍,但沈萍与他在生活追求上,距离越来越远。 …… 这就是章徳凝想要林爱民搁置不发表的原因。 从关注现实社会到关注个人,反差太大,读者很可能会有怨言。 她是《燕京文艺》的编辑,当然比林爱民‘消息灵通’。 复单大学的卢鑫华在班级墙报上写了篇小说《伤痕》,文汇报文艺部的负责人钟喜知听说此事,想要刊登出来。 相比刘新武的《班主任》,以及林爱民的‘反思’系列小说,《伤痕》更直抒胸臆,目标非常明确。 文汇报内部有分歧,钟喜知他们就在魔都文学工作者中展开讨论。 据说这个月在燕京举行的文脸扩大会议上,钟喜知也受到邀约,准备和燕京当地的文艺工作者谈及此事。 好嘛! 大家都在反思,林爱民却反其道而行之,写关注个人问题的小说。 前几篇小说培养的好感,很容易崩塌。 不过林爱民坚持,章徳凝再去问了组长陈思崇,还是答应下来。 《飘逝的花头巾》论情节论文学性,的确是篇上佳之作。 他们《燕京文艺》不发,林爱民还有《人民文学》和《魔都文艺》可选。 再说有争论就有销量,杂志社巴不得引来关注。 作为朋友,提醒了林爱民,作为编辑,他们俩要为杂志社考虑。 5月末新一期,准时刊登《飘逝的花头巾》。 一万六千字的稿酬是112元,她也给了林爱民。 除此之外,林爱民还写了一篇感言,附在小说后面,不计稿酬,算是《燕京文艺》给他的福利。 了解这件事,他就回了朱家。 日子一天天过去,期间林力强和邓桂梅来朱家拜访,正式给林爱民和朱晽订婚。 两家的亲戚朋友在燕京都很少,尤其现在提倡简办,就没有张扬。 林家拿出一百块,是林爱民掏钱,再加上朱家的一百块,全买了大白兔奶糖。 分发给值得交往的朋友,就算是通知相熟的人,自家的儿子(女儿)已经有主了。 至于具体的结婚时间,两家父母都同意考试结束举办,想要两人全力备战高考。 备战? 林爱民胸有成竹,起码还能装模作样。 朱晽就不同了。 学习过程中,一会儿起来喝水,一会儿要活动,根本耐不住性子坐十分钟。 效果怎样?可想而知。 不想学,搞点儿别的也可以啊。 林爱民故意没让妹妹林若兰来,就是想给两人更进一步。 朱晽拒绝。 牵牵手可以,其他想都不要想。 有块肉就在嘴边,始终吞不到肚里,林爱民也很煎熬。 他只能等,等稿子发表的契机。 五月末的文脸扩大会议开过,《燕京文艺》新一期的杂志也出售了。 与此同时,比既有轨迹早了两个月,《文汇报》六月初刊登了《伤痕》。 风潮来了。 感同身受的读者们,纷纷给《文汇报》去信。 甚至有人说看过此小说的人,流的泪能汇成一条小河。 《文汇报》带有小说的那期报纸,加印到180万张。 卢鑫华的名字成了6月的热词。 仅次于他的就是林爱民,这次讨伐居多,赞同较少。 【谁关注你的情情爱爱和个人奋发,就不能说说我们的痛苦吗?】 【我对你很失望】 【林爱民老师,我最后叫你一声老师,你以后就不是了。你不再关注我们的痛苦,你背叛了我们】 …… 正如后世有人批判此时的文学一样,大家根本不去深究小说的内在含义,急吼吼就来吐槽林爱民。 最近忙着参与文脸扩大会议的艾晴,看了《飘逝的花头巾》,专门打来电话。 “你犯了众怒啊!” 他的话里透着唏嘘:“如果不是你在家里提到的话,我可能和他们一样。” “所以你的意思还是立足现在,想要引领大家往前看?” …… “艾老您高看我了。” 林爱民当然不会说着自己的意图,立即‘撇清’:“我只想到自己要提升,所以有了这样的灵感。” “你还在我这里谦虚。” 艾晴根本不信,感慨万分道:“不是谁都能像你能看那么远的,就如我刚复出一样,大家都想宣泄,至于宣泄后该做什么,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 “时间会证明一切。” 他宽慰林爱民:“我会站你这边,有空就带着妹妹和女朋友来我家做客吧。” 这是一种表态。 大诗人也不缺勇气啊! 林爱民懂,也因此感激,却把感激埋在心底,甚至有点儿羞愧。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他自认还很穷,没那么高伟正,更想改变的是某个人。 当晚在朱家,目的就达成了。 回到家的方珍,拿出本《燕京文艺》,甩到朱晽面前:“爱民写的小说,你没看吧?” “小说?” 朱晽满脸狐疑,瞅林爱民一眼,拿起杂志翻看。 【秦江受到沈萍的鼓舞,奋发努力,考上大学】 【沈萍却贪恋玩耍和虚荣,落了个离开学校的悲惨下场】 …… 这不是在说她和林爱民吗? 难怪事先她不知情,林爱民是要嘲讽她啊! 朱晽生气了。 她不生气还好,她一生气,方珍就更生气了。 “你还要埋怨爱民?” 方珍恨铁不成钢道:“为了点醒你,爱民深陷困境。” “你知道复出的作家,有多少说他是墙头草的?” …… “爱民用心良苦!” 眼中满是赞许,她看了好女婿一眼:“女儿嫁给你,我是真的放心了。” 果然是他的好丈母娘,阅读理解满分! 而此时想明白的朱晽,已然热泪盈眶,是第三个阅读理解满分。 至于第二个,当然是林爱民的老丈人朱云青。 林爱民的目的达成了! 第39章 起码要外人觉得在努力 《飘逝的花头巾》小说原来的故事里,女主人公沈萍失身姓姚的男同学。 贪恋虚荣,自酿苦果。 林爱民改了结局。 他想要劝学朱晽,就不能写成这样,改成其他结局。 沈萍只顾玩耍,追求美食和漂亮衣服,成绩一落千丈,最后只能退学。 但男主人公秦江不离不弃,鼓励她再一次考大学。 经历了奢华生活的幻灭,沈萍终于认清现实,重新起航。 整篇小说的关注点是学习,是男女并肩前行的美好。 读者没有朱晽和林爱民的经历,也不像朱云青、方珍有这样的女婿、女儿,感受自然不一样。 但放在朱家三人身上,能深刻体会到林爱民的良苦用心。 不努力会跟沈萍一样,学校会抛弃她,社会会抛弃她,只有幡然醒悟,才能获得救赎。 为此林爱民也付出了代价。 没有继续写反思过去的小说,那些对他寄厚望的读者不卖帐了。 做协甚至文脸下面的部分文艺工作人员,也对林爱民不满。 大家都在揭露坏人的恶劣行径,你却鼓吹忘记过去、立足现在,强调个人奋斗和个人前途。 4月份引起轰动的‘反思文学’开创者林爱民,现在成了背叛者。 有内幕消息的方珍,替女婿担忧。 至少有几张报纸,都刊登了批评林爱民摇摆‘丑恶嘴脸’的文章。 做协内部那些复出的老同志,也有人再次提出质疑,认为他没资格加入。 麻烦了! 写出四篇小说和一篇散文的林爱民,哪怕不用再写类似的小说,同样能在文坛立足。 本来听从她的建议,林爱民打算‘蛰伏’一段时间。 现在却再次写了小说,还和以前的那些系列格格不入,那不是冒险吗? 图什么? 还不是她这个女儿朱晽,没有用心学习吗? 方珍能懂,朱云青也能懂。 朱晽虽然阅历差点儿,但听母亲说了这么多,也能明白林爱民付出了什么代价。 “我会好好备考。” 她做出保证。 晚上林爱民离开朱家时,朱晽特地送到楼下。 趁着无人,她亲了他一口。 “谢谢你!” 朱晽转身就要上楼。 晚了! 她眼中的柔情蜜意,早就泄露内心的想法,林爱民正等着她呢。 他一把拉住她,揽入怀中,就是一番唇齿相依的操作。 “坏人!” 眼中柔波荡漾,朱晽推开蠢蠢欲动的林爱民:“不准乱碰!” “再等两个月。” 她呢喃出声:“我们考试完了就结婚,到时你……” 心知已经到了极限,得偿所愿的林爱民,没有陇望蜀,离开这里。 “哥!” 回到双井的家,林若兰避开父母,偷偷问林爱民:“《飘逝的花头巾》是为嫂子写的吧?胆子也太大了点儿吧!” “我们班那些崇拜你的同学,现在都说你背叛了他们。” “有几个和我关系好的,特地过来叮嘱我别再去学校。” …… “连累到你了。” 林爱民嘴角发苦。 这时代人们太淳朴,脑子也一根筋儿,年轻人短时间无法接受改变,真可能闹出事来。 “不怕!” 林若兰满脸坚毅:“家属院有大爷大妈照看,他们都会保护我的。” “齐大爷、吴家奶奶都说你写得好。” 她眼中也有着崇拜:“咱们这些厂里的职工家属,和外人不一样。” “过去是过去,揪出坏人就行了。” “大家都对未来充满憧憬,谁不想自家孩子有出息啊!” …… 呼! 林爱民长出口气。 妹妹能这样想,他就放心了。 正是考虑到家属区有很多人,关心自家孩子前途,林爱民才敢于尝试。 他不认为自己能改变什么,但稍稍纠正一下反思的狂热大潮,或者给苦闷的青年指出路来,也是有必要的。 只要不像那些坏人那样争权夺利,百花齐放总是好的。 “好!” 他点点头:“明天你跟我去朱家学校,三个人一起努力。” 安全起见,这段时间,还是要妹妹跟自己一起吧。 9月份双井家属区就会启动部分搬迁工作,林家去了劲松,再加上他和林若兰都上大学,就不会再有麻烦了。 “不打扰你和嫂子吧?” 林若兰心有意动,却还是问了一句确认。 事关林爱民的幸福,她虽然想和大哥多相处,依旧能按捺住渴望。 “不会!” 林爱民摇摇头。 进入6月份了,78年的高考是7月20号,还差一个多月。 他们必须‘努力学习’,起码要让外人看得是这样,没时间情情爱爱了。 第二天林若兰就带着书本,到了朱晽家。 “朱晽姐!” 林若兰没敢叫晽晽姐,表现得很尊敬。 “若兰!” 经历了昨晚的感动,朱晽自然不会拿她当外人,拉住林若兰的手:“咱们不是外人,你叫我琳琳姐。” “直接喊嫂子吧。” 林爱民笑着调侃:“早晚都有这一天。” “闭嘴!” 朱晽脸红了,呵斥林爱民。 “咱们学习吧。” 林若兰见状,立即岔开话题,拿起书本。 此时是早上8点,林爱民拿出一张计划表,展示给两人看:“以后8点到9点,朗诵外语和语文。” “9点到11点,背地理等文科资料。” “11点到12点,学习数学公式。” “下午我会出题目,考察你们的学习情况。” “吃了晚饭,咱们再总结今天的学习方法。” …… “不会耽误你吧?” 朱晽和林若兰异口同声,替林爱民担心。 “我有信心!” 林爱民示意妹妹出数学题,然后快速解答,笑着解释:“我只有部分难题不太懂,到时请教朱叔叔就好了。” 相当于后世初中程度的数学,他这几天稍稍温习,就已经全部掌握了。 至于找朱云青请教,也是个借口。 见大哥是真的厉害,林若兰脸上有了笑容,放下心来。 朱晽咬了咬嘴唇。 刚刚兄妹俩讨论题目时,她只能听懂小半部分,根本参与不进来。 她能跟林爱民一样,考上大学吗? 朱晽想多了。 有林爱民在,她一定能上。 “朗诵吧!” 三人开始背语文、英语,声音传到外面,彰显出奋发读书的架势。 连着几天都如此,自然而然有人投诉。 林爱民他们后续降低了声调,但三人考大学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家属院。 哪怕朱晽学习效果不好,起码要外人觉得他们在努力。 这样三人考上大学,就不会有人觉得突兀。 可惜就算是78年,躲在小楼成一统,还是不行的。 燕京做协的高层会议上,有人针对林爱民发难了。 第40章 特立独行,不止林爱民 燕京做协的高层会议,绕不开艾晴、张广年,毕竟两人的影响力在这里摆着。 但这次坐在正位上的,不是他们俩任何一个。 是个清瘦的老者。 雁冰先生! 他也复出了! 鲁、郭、茅中排第三位,鲁早逝、郭抱恙的情况下,雁冰俨然是文坛魁首。 艾晴和张广年分坐左右两侧。 “当下文学的走向,我的理解是可以多层面发声的。” 雁冰先生虽然复出时间很短,依旧是清醒的,先定出会议的基调。 但是没用。 坐在后列的那些年轻作家,个个鼓着一肚子气,正想借机发泄。 “雁冰先生!” 其中一个青年站起来:“创作最忌左右摇摆,必须站稳立场。” “林爱民引导大家反思,我是认可的。” “但他很快就转到个人奋斗上,这就是背叛初衷。” “我觉得他不配进做协,而且要号召大家写文章批判他。” …… 又是老一套啊! 雁冰先生微微皱眉,强忍着静静聆听。 不止一个,接下来又有很多人发言,他们气势锐不可当,看样子不惩罚林爱民,是不会罢休了。 张广年瞥艾晴,见他脸上的青气越来越盛,顿觉不妙。 “咳咳!” 他抢先开口:“我打断一下大家,说说自己的看法。” “林爱民同志只能算特立独行,不算是你们口中的嬗变之人吧。” “文学该回归到文学层面上来,我们做协只看他的写作水平。” …… “那也不能乱写,前后不一!” 依旧有人咬住不放,甚至还要拉更多的支持者:“刘新武同志觉得呢?” 写出《班主任》的刘新武,成了他们打击林爱民的武器。 “不好意思!” 刘新武摇摇头:“我写了《班主任》后,也没再发表类似的小说。” “以林爱民同志的表现来看,他起码不是投机者。” “这年头讲真话的人少,敢直抒心意的人都值得尊敬。” “每个人都有写什么的自由,只要不危害别人,都不能强迫。” …… 他不愿意被挟裹,直接表明立场。 “你!” 那人顿时脸色涨红,气得呼吸急促。 原以为刘新武率先写过揭露的小说,在林爱民后来居上的情况下,会支持他们。 结果人家根本不跟进,他们白费了心机。 “够了!” 艾晴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我来说两句。” “写作本来就是每个人的自由,林爱民同志也不例外。” “他鼓动别人杀人放火了?他鼓动别人陷害污蔑了?还是他教唆别人背刺了?” “我看你们就是眼红,非要踩着他上位吧!” …… 张广年听了这些话,暗暗叹气。 要闹大了! 果然不出所料,有人立即反驳艾晴:“艾老是看在林爱民喜欢你的诗句份儿上,才这样维护他的吧?” “我们敬佩您是大诗人,也曾经受过苦。” “做协不是任人唯亲的地方,我们不允许有人玷污它。” “你的立场再不分明,我们有理由怀疑你和他沆瀣一气。” …… 好家伙! 熟悉的话术再次出现,这是要一竿子全打倒。 张广年打量那些人,心中一沉。 蔑视权威的那一套,这些人曾经见识过,现在是要活学活用了。 他瞥下雁冰先生,心道只能你出面了。 雁冰先生感应到张广年的目光,暗暗苦笑。 经历过困苦,他当然能明白这些人所用的手段。 文人相轻啊! “过分了!” 雁冰先生压下火气,尽量语调温和:“艾晴同志的公正,是历/史证明了的。” “我们现在讨论的是林爱民同志的问题,那就从他本人作品去看。” “林爱民同志的小说文笔流畅,没有传播不良思想。” “君子和而不同,做协需要他这样的人。” …… 会议室一片寂静,攻讦林爱民的人面色惨白,但眼中依旧有着倔强。 雁冰先生也站林爱民那边,再有艾晴支持,还有张广年是推荐人,他们这不是投诉无门了吗? 心有不甘也不行,做协三个大佬都不支持,只能认了。 “林爱民同志的讨论到此结束。” 雁冰立即改了议题:“明年做协要开大会,咱们燕京要全力准备。” “另外关于杂志复刊,相关部门也需要我们来审核。” …… “散会!” 讨论两个小时,他宣布结束。 看到那些不服气林爱民的人聚在一起,雁冰先生提醒身侧的张广年和艾晴:“我有点儿担心他们。” “不怕!” 艾晴自信满满:“都是乌合之众,也就私底下叫嚣叫嚣。” 真的不用在乎? 张广年没有他那么乐观。 事实也的确如他所料,认定林爱民有问题的那些人已经派出代表,前往西城区三里河的南沙沟。 要说燕京文艺界,谁能与雁冰先生、张广年、艾晴等人相提并论,而且丝毫不在意他们看法的,只能是住在这里一门心思研究学问的那位。 他姓钱! 南沙沟的一处住所,情绪激昂的两位代表没见到男主人。 女主人杨匠听了两人的来意,微笑着摇摇头:“得一的事情的确有遗憾,但中书不会出面的。” 得一是她和钱中书的女婿,八年前不幸死掉。 两位代表提这件事,就是想要激发她同仇敌忾的斗志。 杨匠明白他们的意图,心内不以为然。 她的丈夫的确有很多同族,个个都优秀。 但这不表明,他们就愿意牵涉进去。 “这是我写的一篇散文,你们可以先看看。” 她拿出几页稿子,声调依旧温和,听不出喜怒。 “《凿井记劳》?” 其中一个人看了标题,依稀觉得熟悉。 “林爱民那篇散文?” 另一个代表读过《广角镜》,迅速浏览稿子,满脸惊讶问杨匠:“您……” 内容和林爱民发表的大致相同,标题也一样,杨匠先生说是她写的? 换作其他人,他肯定怀疑是抄袭。 但杨匠先生…… 他内心惊疑不定。 “呵!” 杨匠笑着解释:“‘怨而不怒,哀而不伤’,这可是北乔同志提及的。” “我拾人牙慧,和林爱民同志有共鸣,还是很高兴的。” …… 两位代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尽是失落。 特立独行的不止林爱民啊,眼前的杨匠先生同样如此。 再想想她的丈夫的傲娇性子,他们终于明白,撞上了南墙。 第41章 《六记》其实有七篇 “还是你懂我!” 钱中书从书房内走出,不苟言笑对杨匠道。 他这个人严肃惯了,哪怕说感谢的话,都一本正经。 杨匠和他生活多年,早就习惯了。 她明白钱中书说的什么,指的是拒绝两位代表这件事。 “这些人太天真了。” 杨匠感慨万分道:“打压林爱民,就能达成所愿吗?” “现在不是过去了,没有谁说一定要怎么写小说,而且必须遵照某种风格。” …… 她比钱中书更懂人情世故,所以看得更深远。 来的人不能说太坏,但是依旧有‘唯我独尊’的念头,那就不行。 这样不是和以前一样吗? 那是倒退! 杨匠不想从一个坑再跳到另一个坑。 况且虽然都是社科院的,她的丈夫钱中书,人的确也傲娇。 但对于艾晴、雁冰先生,依旧是有着尊敬的。 这些人想要推丈夫出来,和他们分庭抗礼,简直是痴心妄想。 他们不会上当。 “说得是!” 钱中书同意妻子的看法:“我做的学问就是另辟蹊径,林爱民有几分我当年的风采。” “想收弟子?” 杨匠打趣道:“可惜这位是写散文和小说的,好像对历史考证没多大兴趣。” “我还懒得教呢!” 钱中书摆了摆手:“万一是榆木疙瘩般的家伙,凭白浪费我的时间。” 说是这样说,他眼神里黯淡,虽然一闪而逝,但存在过。 唉! 杨匠唏嘘不已。 她的丈夫学贯中西,依旧想收个能青出于蓝的弟子。 他不但要自身超越老师,还想在教授弟子方面,也超过老师。 太难了! 有几个人能跟钱中书的天赋相提并论呢? 林爱民的灵性是够的,不过这位不像是能耐得住性子搞学问的。 杨匠深以为憾! “不过你的《六记》,其中一篇和林爱民相同。” 钱中书比杨匠更能看淡得失,转而关注她的散文:“还要再写吗?” 说这句话时,他也觉得有趣。 两人曾去过豫省,回了燕京后继续从事翻译工作,妻子时常有追忆前几年生活的创作冲动。 当时杨匠提到沈复的《浮生六记》,就写了类似的散文,一直藏在角落里。 前段时间《广角镜》刊登了林爱民的《凿井记劳》,和她其中一篇,有七成相似。 太神奇了! 不过也比较麻烦,想仿照《浮生六记》,就必须有六篇文章。 七成相似,哪怕妻子以女性角度去对待,外人也会觉得有抄袭的嫌疑吧? 以他们夫妻俩的声誉,证明杨匠是早就写了的,外人也不会怀疑。 但没必要! 再写一篇就是了,他相信妻子的实力。 “为何要写?” 杨匠笑着摇摇头:“特立独行的不止你和林爱民,我也要来一次。” “就是这六篇,标题都不用改。” 她语调激昂:“难道会有人怀疑我吗?” 钱中书释然。 也是! 他的妻子也是个不俗的! 《六记》散文早就定稿,那就不要再拼凑了。 “你打算发表到哪里?” 钱中书随口问了一句,很快醒悟:“《广角镜》!” “你也懂我!” 杨匠握住他的手,声调温婉,却透着坚决:“林爱民能发表,我们也能。” “咱们去找范镛!” 钱中书来了兴致:“免得那些苍蝇再来嗡嗡叫。” “呵!” 杨匠脸上露出微笑。 也只有她的丈夫能这样评价那些人。 嗡嗡嗡! 除了会阻碍前进,他们还能做什么呢? 两人到了国文出版社,很快就见到了范镛。 “《六记》?” 范镛翻看了稿子,啧啧感慨:“杨匠先生的文字还是那么洗练朴素。” “不过……” 他点了点那篇《凿井记劳》,语调凝重:“和林爱民的太相似了。” “为何不再写一篇呢?” 范镛看向杨匠,提出疑问。 和林爱民的那篇散文有七成相似,一旦发表,肯定会引起争议。 他相信杨匠。 其他了解这对儿夫妻的人,也会相信杨匠。 但那些读者呢? 还有不乏有挑刺、心怀恶意的人! “乘兴而来,兴尽而归!” 钱中书面色严肃,替妻子解释。 范镛点了点头。 钱中书提到的是南北朝王子猷的故事。 【当时戴安道在剡县,王子猷即刻连夜乘小船去拜访他】 【经过一夜才到,到了戴安道家门前,没进去却又转身返回】 【有人问他这样的缘故,王子猷说:“我本来乘着兴致出行,没有了兴致就返回,何必要见戴安道!”】 文学创作讲究一个灵感喷发,讲究一个随心所欲。 范镛能理解。 杨匠写出这六篇来,肯定是一气呵成。 再补个第七篇,味道就变了。 “那就按你们的意思去办。” 他眼睛一亮,笑着建议:“我有个想法,《六记》散文其实有七篇。” “妙!” 钱中书严峻面容上露出笑意。 杨匠也笑了:“范镛老师果然是范镛老师!” 他们俩瞬间明白了范镛的打算。 不过…… 杨匠故作为难:“就不知林爱民他……” “您说呢?” 范镛翻个白眼:“他不肯,他丈母娘也要他肯!” 丈母娘? 杨匠满脸好奇,属于女人天性的八卦之火开始燃烧。 范镛也不隐瞒,把林爱民这篇《凿井记劳》发表前后,以及和自己的交互,详细叙述一遍。 林爱民订婚,也曾给他送过大白兔奶糖,故而范镛知道。 “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范镛给出承诺。 送走钱中书夫妻俩,他立即打电话给方珍。 “什么?!” 方珍激动得差点儿说不出话来。 外界的纷纷扰扰,她一直有关注。 做协中有人要拿捏她的女婿,方珍是愤怒的。 但现在有了范镛的提议,她再没了担忧。 《六记》散文登七篇,拿林爱民的《凿井记劳》和杨匠的对比,一起刊登印刷。 这样那些说三道四的家伙,该乖乖闭上嘴巴了。 “好!” 方珍满口应承:“我现在就回去,找爱民谈这件事。” 她立即请了假,往家里赶。 “theboadispassing___thebridge。” “答案有a.under,b:through,c:across。应该选哪个?” “晽晽先说,若兰再答。” …… 开门的瞬间,听见林爱民正在给朱晽和林若兰出英语题,方珍暗暗钦佩自己。 医学科学院中属意林爱民做女婿,是这辈子做得最英明的一件事。 能耐得住寂寞的林爱民,能无视外界纷扰的林爱民,能明白自己需要什么的林爱民,还能鼓动妻子、妹妹和自己一起进步的林爱民。 是这世间的珍宝! 朱晽之幸! 也是朱家之幸! 第42章 缠绵悱恻、句句真话 “妈?!” 屋子里朱晽第一个跟方珍打招呼,话里透着不甘心:“我真的好好学习了,您没必要搞突然袭击。” 她想多了,以为方珍特地来监督自己。 “方阿姨!” 林爱民也在旁边解释:“晽晽的确很努力。” “那我就放心了。” 方珍满脸欣慰,也没有迟疑,直奔主题:“我回来不是看你们的学习,而是要告诉爱民你一个好消息。” “杨匠先生写了六篇回忆干部学校生活的散文,其中一篇和爱民你的《凿井记劳》很相似。” …… 她说了范镛的计划。 “杨匠先生?!” 朱晽和林若兰都懵了。 要说论及现在杨匠的散文,其实并没有那么出名。 她最为人称道的,其实是钱中书夫人的身份,以及《堂吉诃德》作品的翻译者,为外界关注。 尤其就是在今年6月份,石榴花国的国王胡安卡洛斯带着王后,一起到华国来访问。 当时华国一方把杨匠翻译出版的华文版《堂吉诃德》作为一个礼品,送给石榴花国的国王。 当时国宴上专门把杨匠请过来,向胡安卡洛斯介绍。 小说来见证两国的友谊,可见杨匠先生的作用。 朱晽和林若兰都看过《堂吉诃德》,也听方珍讲过小说翻译背后的故事。 杨匠不会石榴花国的语言,是47岁时从头开始学的,足足耗费20年时间完成。 这也是方珍在勉励女儿。 杨匠47岁都能有所成就,你才25岁,有什么资格放弃? 现在传说照进现实,和两人关系亲密的林爱民,居然能和杨匠先生同时刊登散文,她们自然觉得与有荣焉。 “还有……” 方珍又提到有人去蛊惑钱中书针对林爱民,又被杨匠拒绝的事情,提醒女婿:“你应该感谢人家的。” “方阿姨说得对!” 林爱民点点头:“我听您的安排。” 本来《凿井记劳》就是来自杨匠,他哪里好意思拒绝。 方珍虽然没有明说,看她急吼吼回来告诉这个消息,就知道立场了。 林爱民顺水推舟,还能讨丈母娘欢心,何乐而不为? “要听我的?自然是答应了。” 方珍很满意林爱民的态度,雷厉风行道。 钱中书在社科这块的地位很高,否则那些人也不会妄想着要他出面了。 林爱民和他有了牵扯,再有艾晴护持,谁还能说三道四?! 于是她打电话给了范镛。 范镛得到确认的消息,又通知了钱中书和杨匠,就要拍电报到港岛。 嘟嘟! 就在这个时候,桌上的电话铃响了。 “您好!” “我是北乔!” …… 范镛挂了电话,整理了杨匠的散文稿子,去见北乔。 钱中书马上要代表社科院,前往意小利国,参加汉学会议。 再有做协那两个作家去钱家‘作妖’,北乔同志关注夫妻俩的动向,也是无可厚非。 听闻杨匠先生有散文发表,那么提前读读,也就不奇怪了。 “怨而不怒、哀而不伤,居然和林爱民同志的散文有异曲同工之妙。” 北乔读完六篇散文,啧啧赞叹:“缠绵悱恻、句句真话,写得非常客观。” “港岛能发表,咱们也可以。” 他看向范镛:“就以三联的名义出版吧。” “好!” 范镛忙不迭答应。 他对《六记》散文非常喜爱。 上次林爱民的《凿井记劳》,眼睁睁看着送去港岛,范镛是不甘心的。 现在有北乔发话,他就不用担心了。 回到国文出版社,范镛通知了杨匠和林爱民。 两人自然毫无疑义,不过林爱民问了自认比较关键的。 “稿酬?” 范镛哑然失笑:“我们国内没有版税的概念,还是千字7元。” “好吧!” 林爱民也能理解。 不过《广角镜》拿到了一笔钱,国文出版社再拿一次,他还是很高兴的。 “你啊!” 朱晽听了他和范镛的交谈,杏眼嗔来:“能跟杨匠先生一起出书,还想着要钱?” “这叫做尊重自己的劳动成果。” 林爱民振振有词:“我不能开崇拜就免费的先河,免得其他作者骂我。” “乱七八糟!” 朱晽也能理解,但嘴上就是不服输。 林若兰看着两人斗嘴,嘴巴微翘,非常享受这种氛围。 大哥知识渊博,散文都能和杨匠先生一起出书,还可以指导她和嫂子的学习,简直就是无所不能。 嫂子朱晽温柔,对她又那么照顾,没摆过什么架子。 平时又喜欢找大哥的‘错处’,行为不古板,相处起来非常有趣。 可惜了! 随着时间慢慢消逝,高考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她以后就不能再跟大哥、嫂子这样呆在一起了。 努力学习,要跟上大哥的步伐! 默默背诵着‘hopethetimestaythismoment!(时间永远停留在此时)’,林若兰深深吸了口气。 “好了!” 林爱民没再和朱晽玩闹,板起脸来:“现在该我给你们出地理题了。” 78年高考的题目,还有三分之一没有讲完。 眼看剩下不到四十天时间,他必须和其他题目混合进去,不断向两人灌输,务必要她们加强记忆,能够牢牢掌握。 林若兰还好,底子是有的。 哪怕没有林爱民这个‘金手指’,考个大学也是没问题的。 但普通的大学没意义,妹妹要上就要上最好的,起码要有任意选择的权利。 “嗯!” 朱晽点点头,凝神聆听。 她自知与林若兰相比有差距,但是并没有放弃。 林爱民如此优秀,她不能拖后腿。 正如母亲方珍所说,哪怕表明态度,也要坚持下去,不能辜负林爱民的付出。 “哪个洲的气候带呈明显的南北对称分布?” “非洲!” “我国最大的内流河是……” “塔里木河!” …… 很快屋子里响起提问、回答声,学习氛围愈发浓郁。 嘟嘟! 电话铃响,打断了他们。 “您好!” …… “艾老!” …… “好的!” 挂了电话,林爱民笑着对朱晽和林若兰道:“艾老最近没那么忙了,咱们可以去他那里‘探讨’诗歌。” “探讨?” 朱晽撇撇嘴:“发表几篇小说和散文,你还真当自己是大作家了。” “没错,没错!” 这次林若兰站嫂子:“大哥你要谦虚点儿!” 好家伙! 有文坛大佬讲课,他就不受重视,丢到一边了! 姑嫂俩太现实了! 林爱民不服气,他要和艾老比拼小说! 第43章 想学西语的妹妹 艾晴的诗是文坛的璀璨明珠,但是提到小说,只能说中上之资了。 唯一的长篇小说《绿洲笔记》,目前的名字还叫《莫索湾》,是一部纪实性质的小说,还没发表。 林爱民还是有信心,靠着文抄能力超越的。 不过他也只是想想,没有说出来。 两个大诗人的‘粉丝’在,还是谨慎点儿! “走吧!” 他笑着催促林若兰和朱晽:“艾老要艾单准备铜锅,今天咱们吃涮羊肉,一边吃,一边谈诗。” “就知道吃!” 朱晽推下林爱民,没好气道:“你哪点儿像作家?” “我这叫体验生活、积累写作素材。” 林爱民笑着回应。 “大哥真厉害!” 林若兰由衷表示钦佩:“什么都能联系到写作上。” “听他乱讲!” 朱晽根本不信。 …… 三人谈笑间,出门坐公交车,去了丰收胡同艾晴的家。 “爱民哥!” 是艾单开的门,看到他们三个,非常高兴。 “若兰姐。” 他比林若兰还小,先打过招呼,再看向朱晽,眼中有着惊艳:“嫂子?” “不是!” 心里甜滋滋的,朱晽却急忙否认:“叫我朱晽吧!” “嘿嘿!” 艾单笑着往里面让:“嫂子、若兰姐、爱民哥,进去吧!” 进了四合院,并没有去正房。 艾晴、高英两人就在院子里,旁边是木炭烧着架起的铜锅。 水正滋滋响。 “艾老,高老师!” 林爱民率先打招呼,然后介绍妹妹和朱晽。 “坐吧!” 高英拉着林若兰坐旁边,笑着冲林爱民道:“爱民有这样的妹妹和妻子,真是好福气!” “高老师果然有双慧眼。” 林爱民喜欢听这样的话,厚着脸皮道:“不过我也不差。” “爱民就是爱民!” 艾晴眼中有着赞许:“什么都敢说。” “艾老别夸我。” 饶是林爱民无畏无惧,脸皮依旧有点儿发烫,忙去拿餐盒:“咱们涮羊肉吧!” 艾晴地位在那里摆着呢,肉票不会缺,羊肉片摆了满满两架子。 艾单和林爱民上手,高英她们三个吃得少,足以供应众人。 艾晴也没客气,开始谈及自己对诗歌创作的体会。 他没打算培养三人做诗人,只想着文学有共通之处,能够启发他们深入到这个领域。 “我的理解,诗来源于生活,诗是生活大海的闪光。” “把诗与生活隔开,就无法认识诗的内容本质。” “譬如我那首《大堰河—我的保姆》,就是见多当时妇女的惨状,后来关在牢中写的。” …… “大堰河—我的保姆 大堰河,是我的保姆。 她的名字就是生她的村庄的名字, 她是童养媳, 大堰河,是我的保姆。 ……” 林爱民很配合,立即吟诵艾晴这首名诗。 林若兰和朱晽也背过,艾单当然也不例外,三人也加入进来。 声情并茂! 高英热泪盈眶。 她想起和艾晴共患难的日子,紧紧握住他的手。 “好了,好了!” 艾晴打断林爱民等人,笑着自我调侃:“世易时移,咱们该写新诗了。” “不求辞藻华丽,只想抒发内心的想法。” …… “文以言志!” 林爱民说出自己的理解:“看到一些事情,再根据自己的阅历,将其表达出来,和读者们共情。” “体会不错!” 艾晴毫不吝啬夸奖,看向林若兰和朱晽:“你们有什么想法?” “我没有大哥那么强的天分。” 林若兰瞥下林爱民,从他眼神里看出鼓励,红着脸道:“我想的是咱们华国有那么多优秀诗句,应该向全世界传播。” “我就想着能把艾老您的诗句翻译出来,所以打算好好学西语。” 她低下了头,觉得自己大言不惭。 “很好啊!” 艾晴抚掌大笑:“有志气!” “咱们借鉴了很多外界的诗歌,的确该传播自己的文化,让外界了解我们。” …… “heardmelodiesaresweet,butthoseunheardaresweeter。” 他念了句英伦文诗,兴致勃勃问林若兰:“试试翻译一下。” “我……” 林若兰脸色微红。 “大胆说!” 林爱民出声鼓励:“不怕出错,就怕不开口。” 学西语就是要练口语,否则语感跟不上来,如何能掌握一门语言。 “听到的声音很美,那听不到的声音更美?” 林若兰仔细想了想,试探着问艾晴。 “很好!” 艾晴眼睛一亮,不过很快就颓然道:“可惜我只熟悉香水国语,否则一定教你。” “香水国语也行啊!” 林爱民一点儿都不挑:“若兰能跟着艾老学习,是她的幸运。” “你小子!” 艾老看出他心思,意味深长道:“你不该找我,要找就找最好的。” “现在做协那帮人没有再起纷争,得益于《凿井记劳》和杨匠先生的散文同时出版。” “你就没想着去拜访拜访,表示感谢?” …… 杨匠?钱中书? 两位翻译界的大咖,华国内地位又高,这的确是个大腿啊! 已经有艾晴当大树倚靠,林爱民却不介意再找个靠山。 “艾老说得对!” 他‘从善如流’:“明天我就带若兰,去杨匠先生家请教散文。” 这小子果然一点就透! 艾晴欣赏林爱民的‘不拘一格’。 “你呢?” 搞定了林若兰,他又问朱晽。 朱晽心思灵巧,猜到艾晴的用意。 明着是问诗,艾晴其实是厘清她们的喜好,要指引一条明路。 “我想的是如何表现诗的意境。” 朱晽也不矫情,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能在舞台上演绎出来,应该更有利于传播吧。” “戏剧?” 艾晴笑了,瞥下林爱民:“你是真的幸运啊!” 妹妹搞翻译,妻子学演绎,最终便宜的是写文搞创作的林爱民。 林爱民也很惊讶。 没想到兜兜转转,哪怕朱晽打算考大学,她还是有那个进演艺圈的梦。 还好他早有准备,否则岂不是耽误她的前途。 “艾老!” 林爱民丝毫不觉得难为情:“您跟万老熟吗?” 万家宝? 艾晴瞬间就明白林爱民说的是谁,涮烂的羊肉差点儿卡住喉咙。 “你,你还真是敢想啊!” 他拿起筷子,点指林爱民:“专找高难度挑战,果然胆大包天。” “可惜了,我和他不熟悉。” 艾晴想了想,提醒林爱民:“这位还想创作堪比《雷雨》的巨作,估计抽不出太多时间。” “这样吗?” 林爱民喃喃自语,也不气馁。 投其所好罢了! 他相信铁杵磨成针,万老迟早会相信自己夫妻两人的诚意的。 朱晽拜万老为师,他势在必得! 第44章 钱中书:说得好,你多说点儿! 万家宝万老能在现代文坛排到第六位,的确有他的独到之处。 他是华国现代话剧史上成就最高的剧作家,没有之一。 而且,他是典型的天赋异禀,年仅23岁就写出《雷雨》,当时的他,还只是青华研究院的在校学生。 《雷雨》不只是万家宝的处女作,也是华国现代话剧成熟的标志,在华国现代话剧史具有划时代级的重大意义,他也因此被誉为‘东方的莎士/比亚’。 《雷雨》以及后面写的《日出》、《原野》、《北京人》等七部戏剧,的确是难以超越的经典。 但也就这样了。 万老后来再未有好作品问世,以至于临终前,依旧心有不甘。 晚年的他,床头常年放着一本《托尔/斯泰评传》,反复看反复读。 有一次,他读着读着,突然高举双手大喊:“我就是惭愧啊!你们知不知道我有多惭愧?” “我越读托尔/斯泰越难受,你们知道吗?” “我要写出一个大东西才死,不然我不甘心啊!” …… 未曾跳出框框的他,很难再有突破。 原因何在? 林爱民知道。 他看多了年代文,自然明白如何帮万老再创新高。 现在不行。 林爱民自忖有点儿名气,也和艾晴、张广年等大佬关系亲密,但依旧没资格对万家宝说三道四。 贸然行事,徒取自辱,还会连累朱晽的前程。 慢慢来! 欲速则不达! 他按捺住心中的急切,回应艾晴:“我们家晽晽还要上大学,这件事也不用太着急。” “嗯!” 艾晴点点头。 提点林爱民可以,推荐朱晽不行,万家宝如果不想收徒,他不是给自己找没趣吗? 他虽然比不上公认的那六位,还是有着傲气的。 朱晽也没觉得有不妥,看着自己夹蔬菜的林爱民,心中得到莫大的安慰。 她最近其实有点儿自卑。 林爱民太强了。 写小说举手拈来,高考复习也遥遥领先她和林若兰。 甚至和林若兰相比,朱晽自忖除了容貌,也没什么优势。 每门课的学习,都差了林若兰一大截。 尤其是英伦语,林若兰更是天赋绝佳,甚至比林爱民都强。 好在林家兄妹都很谦虚,林爱民更是在学习过程中,不断提到每人都有兴趣所在。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鼓励她发掘自身的优势。 朱晽也是个聪慧的人,苦学的同时也在想这些,慢慢琢磨出一条路来。 今天艾晴和林爱民循循善诱,她的目标愈发明确,说出刚刚那些话。 想到父母让自己学医,又盼着自己考大学,朱晽其实是有点儿惭愧的。 尤其是林爱民。 不但指导她和林若兰学习,还经常编习题来加深印象,更是煞费苦心。 有点儿辜负他! 但林爱民不但不反对,还在想着如何助力她的梦想。 有夫如此,妇复何忧?! 杏眼中柔波荡漾,朱晽觉得自己非常幸运。 “我要去考跟表演相关的学校。” 她试探着问林爱民:“你也同意吗?” 朱云青、方珍不行,尤其是她的外公,对表演有着偏见,朱琳不敢问他们。 她希望得到林爱民的支持。 感应到朱晽的情绪变化,林爱民自然也是高兴的。 他当然不会阻止朱晽追求梦想。 两情相悦,就该相互支持对方的事业。 况且演绎也并非当演员一条路,林爱民会引导她走最快捷的那种。 “想演绎艾老的经典诗作,有很多方式。” 他笑着提醒朱晽:“做编剧改编,同样能有所成就。” “或者统筹一部作品,更能全方位灌输自己的理念。” “反倒是只做个演员,无法顾及到方方面面。” …… “有道理!” 艾晴眼中饱含赞许:“万家宝就是走编剧这条路。” “嗯!” 朱晽点点头。 她是有去表演的冲动。 尤其是看了林爱民写的作品,特别想要在舞台上演绎出来。 但做个编剧,指导其他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况且做编剧,就不用去考北电、中戏这样的专业学校,各个大学的文科也有这方面的专业。 朱晽欣然接受。 就这样她的人生轨迹,慢慢发生了变化。 林爱民也避免了未来两人异地分居,皆大欢喜。 艾晴本身也是搞创作的,百忙中能指点林若兰和朱晽,已经是两人的幸运。 谈到这个时候,目的达成,林爱民看天色已黑,就起身告辞。 第二天他问了朱晽的意见,只带了妹妹林若兰,来到三里河的南沙沟。 “林爱民?” 杨匠看到他来拜访,自然是欣喜的:“《凿井记劳》写得不错!” “杨匠先生夸过头了。” 林爱民十分‘谦虚’:“我其实不太擅长散文的。” 他实话实说,却惹恼了刚巧听见的钱中书。 “不擅长的散文,和我妻子的能相提并论?” 钱中书瞪视林爱民:“莫要觉得写了几篇小说,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呵! 林爱民不觉得他以势压人,反而觉得钱中书可爱。 目无余子的钱中书,就该是这样的。 怼过同学,怼过老师,那么再怼下后进如他这样的人,也是正常操作。 就事论事,直抒胸臆罢了。 “钱老批评得对!” 他笑着回复钱中书:“爱民再过几十年,也比不上先生的《围城》。” “况且早在几十年前,先生的‘蔷薇细瓣浸醍醐’就是传世佳作,后辈敬仰得狠!” …… 杨匠闻言,笑得眉毛弯弯,斜睨丈夫钱中书。 ‘蔷薇细瓣浸醍醐’是她和钱中书青华读书时,他对她的评价,而杨匠那时也称钱中书眉宇间‘蔚然而深秀’。 总之,两人一见钟情。 如今过去几十年了,往昔的甜蜜延续到现在,她怎能不欢悦! 钱中书愣了愣,脸色微红。 谈到他这辈子做得最激赏的一件事,还真不好反驳。 此子狡变! 钱中书暗暗做出评价。 不过他的确非同凡俗,挑了挑眉道:“说得好,你多说点儿!” 呵! 林爱民偷笑。 钱中书果然是钱中书。 他欣然回应:“钱先生的‘外界传说我已经订婚,这绝对不是事实,你千万不要相信’,杨匠先生的‘坊间传说我在苏州有男朋友,还说追求我的人有孔门弟子七十二人之多,这也不是事实。’,如此妙言妙语,我辈甚是仰慕。” 林爱民说的两人一见钟情后,因彼此都是名人,受绯闻所累、自证清白的话。 “算你过关!” 钱中书冷哼一声,坐到沙发上,似乎不怎么高兴。 唯有熟悉他的杨匠,能觉察出丈夫垂下的右手,拇指、食指搓动,那是欢喜到极致的标志动作。 林爱民说到他心坎里了! 此子有备而来啊! 第45章 考上青华再找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杨匠比钱中书更懂人情世故,能瞧出林爱民有备而来。 虽不至于提防范,但该有的警惕还是必要的。 经历过那么多风雨,虽然丈夫钱中书地位特殊,她依旧不会掉以轻心。 哪怕有共同出书的情谊,没有实打实太多交往,杨匠不可能像艾晴那样对林爱民。 这也是钱中书刚刚不客气的原因。 她这位丈夫只是懒得计较,论直觉论心思缜密,写出《管锥篇》的他,能是易于之辈吗? 只是有底气,所以可肆意呵斥。 现在林爱民以两人感情轶事做敲门砖,成功‘拿捏’住钱中书,就轮到她应付他了。 “爱民!” 杨匠招呼林爱民和林若兰坐下,看向后者:“这位是……” “我妹妹林若兰。” 林爱民恭谨介绍,朝妹妹使个眼色:“快点儿施礼!” “见过杨先生、钱先生!” 林若兰稍稍犹疑,站起来,微微躬身。 执的是弟子礼? 杨匠凝视林若兰,大概猜到林爱民的来意。 想归想,她没有贸然点破。 “哼!” 钱中书瞪了林爱民一眼。 《六记》散文变七篇,林爱民沾了妻子杨匠的光,不但拿了稿酬,还连带着堵住做协某些人的嘴。 拜访致谢,早该来了。 拖到现在,肯定是有所求,而且大概率落在他妹妹身上。 钱中书看得明白。 “大哥!” 林若兰脸色微红,看向林爱民,欲言又止。 昨晚艾晴提及,大哥跃跃欲试,今天又没带嫂子,她猜到林爱民的用意。 要说对钱中书、杨匠,林若兰是崇拜的。 毕竟两人在文坛在学术界的地位有目共睹,她听方珍详细解释过,是有着深刻印象的。 但再地位崇高,也不能和她的大哥比。 看得出来,林爱民进了南泥沟钱家,就一直受着委屈。 她不想大哥这样! 她喜欢大哥在《燕京文学》上的评论,怒斥施怀仁,不卑不亢,傲笑世间。 早知如此,就不该提及想翻译经典到国外的梦想。 林若兰很懊恼! 再崇拜的人,也比不上她亲爱的哥哥! 她对钱中书有意见! 林爱民觉察出妹妹的心思,立即瞪了她。 如果妹妹能入钱中书门下,未来至少十几年,能够自保无虞。 况且要学西语,现阶段他们能接触到的人里,谁能比得上钱、杨两口子呢? 一时间的委屈,和妹妹未来的幸福相比,不算什么。 再说钱中书的性子傲娇,天下闻名,他林爱民能坐在对面,已然超过了大多数人。 就譬如前段时间那两位攻讦他的代表,别说坐下来谈话,见钱中书的资格都没有。 “昨晚我带妹妹去见艾老。” 林爱民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道:“艾老问及若兰的志向,她说想翻译华国经典给外国友人看。” “不止要像杨匠先生那样翻译国外文学名著,学习他们的思想等各方面。” “咱们华国的诗句、小说同样是文学瑰宝,也值得外国友人借鉴。” “我觉得她的志向非同一般,应该大力支持。” “可是我这个当哥哥的,只会写几篇小说,语言上天赋差得远。” “论及语言学习能力,以及著作翻译,燕京之中,我想不出谁能比得上钱、杨二位先生。” “特地带若兰见两位,就想着引荐给你们。” …… 他滔滔不绝,侃侃而谈,足足说了十分钟。 钱中书眉头紧蹙,越听越不耐烦。 这个小子果然是来钻营了! 他整日忙前忙后,是有时间教导弟子的人吗? 况且要教,他是青华的教授,还愁没有优秀弟子去耳提面命吗? 太异想天开了! 他要发飙! 一只手握住他的胳膊,杨匠微微摇头,示意丈夫莫急。 “爱民!” 她婉言拒绝:“中书很快要去国外参加会议,平常还要教课,没有太多时间再收弟子的。” “我明白!” 林爱民早就有应付的办法,立即回应:“哪怕钱先生给点儿学习心得,若兰也会有所领悟的。” 嗯? 钱中书挑了挑眉。 林爱民这句话的含义不简单,是说他妹妹天赋绝佳啊! “我问问你!” 他看向林若兰,目光灼灼,威严无比:“‘碧海青天夜夜心’该如何翻译?” 坏了! 林爱民暗暗叫苦。 他是知道钱中书喜欢李商隐诗的,昨晚回到家找妹妹演练过。 但时间有限,还要备考,只准备了几首,并无‘碧海青天夜夜心’这句。 现在只能看妹妹的随机应变了! 林若兰稍稍沉思,满脸坚定:“nowshemopesalonenightafternightintheskyblue!” 屋内几人都愣了。 杨匠和钱中书互相对视,看出彼此的惊讶。 林若兰语调不够纯正,带着京片子味儿。 但单词的掌握量,从‘mopes’(闷闷不乐)能看出端倪。 语法也娴熟,就算两人翻译,也不会比这句更贴切。 尴尬了! 收还是不收? 到这个份儿上,无视林若兰的天赋也不行。 他们呆愣片刻,却让林爱民误会了意思。 他的英伦语水平一般。 ‘mopes’是听出来了,不懂具体含义,还以为妹妹说错了。 “若兰的语法还行吧。” 林爱民急忙解释:“单词背的少,她还可以……” “哥哥,我们该走了!” 林若兰拦住林爱民:“我资质不行,害您受苦。” “钱先生不收我,我没有半点儿怨气!” 她向钱中书、杨匠鞠躬:“从今以后必定加倍努力,不辜负大哥的拳拳爱护。” 这是有怨言了! “有志气,我给你个机会!” 钱中书‘勃然大怒’:“考上青华再找我!” 杨匠瞥下丈夫右手的拇指、食指,脸上露出微笑,悄悄冲林爱民点头。 林爱民大喜。 杨匠给出的暗示非常明显,傲娇的钱中书,这是找台阶下啊! 他恍然醒悟。 妹妹那个单词说对了,这是入了钱中书的法眼。 要怪就怪妹妹性子倔,回去一定要批评她! 青华? 估计就是考不上,也能来钱家请教。 当然! 对他的亲爱的妹妹而言,有了他出的‘题目’辅导,青华还不是手到擒来? 那就让钱中书更加无法推却! “谢谢两位先生!” 他拉下林若兰的手,向钱、杨鞠躬:“我们会努力的。” “哼!” 钱中书不理会。 “考试完了再来!” 杨匠话里蕴含深意。 考试完了,不代表成绩就下来。 所以考上青华与否,跟林若兰入门没太多关系。 林爱民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回去的路上不吝夸赞林若兰:“妹妹你太厉害了!” “你一定要考上青华!” 他给她鼓劲儿:“到时就能跟着钱、杨两位先生学西语了。” “嗯!” 林若兰咬咬嘴唇,虽然点了头,心里却打了另外的主意。 第46章 这些题挺容易的! 拜师钱中书的目的,虽然有波折,但总算看到了希望。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爱民他们三个无视外界的纷扰,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 方珍找来的高考复习资料,基本上浏览了两遍。 而林爱民反复刷题,起码把所知的高考题目,混杂着出了三次。 直到朱晽都觉察出来,嘲笑他记忆有问题,他才罢手。 转眼到了7月19日,明天要正式考试了。 三人的审核都没问题,唯一有点儿麻烦的,就是考场不在一处。 “专心做题!” 林爱民晚上告辞时,反复叮嘱朱晽:“你不会的,别人也不会。” “你会的,别人或许也能答上来。”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保持一颗平常心。” “高考大学上不了,咱们明年还能考北电或者中戏。” …… 他比较担心她。 出过的题目,掌握了九成,比不上妹妹林若兰。 尤其是数学题,讲究逻辑,朱晽理解不是很透彻,怕她省略解题步骤。 方珍看着这一幕,心里无比熨帖。 看似三人都去高考,林爱民比朱晽还担心她,甚至忘了自己。 有这样的女婿,她替女儿高兴。 朱晽也很感动,却故作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都知道了。” 她送林爱民和林若兰到楼下,快出楼道时,对后者道:“若兰你先走几步,我有点儿私事跟你大哥谈。” “嗯!” 林若兰乖巧点头,快走几步。 啵啵! 朱晽主动亲了林爱民两口,转身就要走:“送给你祝福,希望我们都能考上……” 祝福得太肤浅了! 林爱民一把拉回她,揽入怀中,嘴巴印上去。 唇齿相依! 足足过去五分钟,他才‘解封’朱晽,意犹未尽道:“考试完就结婚。” “你!” 朱晽脸色微红,呼吸急促,打掉林爱民的手:“到时再说吧!” 她上了楼。 “哥!” 林若兰等到林爱民走近,笑着调侃道:“明天有动力了吧?” “燕大!” 林爱民自信满满:“我势在必得!” 他早就打定主意,要考燕京大学。 78年的录取方式,是先填报志愿后再考试。 妹妹林若兰去高中填报的,而他和朱晽则是在朱家商量过的。 朱晽也上燕京大学,而且报的也是华文系,会和林爱民一起,便于他照顾她。 别看朱晽二十五了,在林爱民眼里,依然觉得她比自己小。 她的那个容貌,也容易遭人惦记,他可不放心她去别的学校,离开自己的视线。 至于妹妹林若兰,说好了去青华,林爱民也是很有信心的。 燕京大学吗? 林若兰眼神笃定。 兄妹俩回了家,第二天考试完毕,在朱家汇聚。 “怎样?” 他问两人,其实最关注的是朱晽。 妹妹林若兰的实力,林爱民还是很相信的。 “这些题目挺容易的!” 朱晽盯住林爱民:“有很多和你出过的类似。” “我差不多全都对了!” 她意气风发,眼中满是憧憬:“希望明天也能这样。” “我早就说过的。” 悬着的心放下,林爱民笑着解释:“考试会照顾大家的水平,不会出那么难的。” “咱们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一起上大学。” …… “一起上大学!” 林若兰眨了眨眼,跟着大声高喊。 7月21日,7月22日,再过了两天,终于考完了。 朱晽第三个下午,见到林爱民,高兴得扑到他怀里。 “努力没有白费!” 她兴奋到声音抖颤:“我感觉考得还不错!” “付出总有回报!” 林爱民紧紧搂住她,意有所指道:“咱们考得好,或许其他人也考得不错。” “我打听过了。” 方珍站在旁边,满脸慈爱看着两人:“有很多人没答出来。” “晽晽沾了爱民的光。” 她笑着端来几杯麦乳精水,分别递给三人:“咱们庆祝一下吧。” “上大学!” “一起上大学!” …… 他们庆祝了一次又一次。 当晚朱云青还开了一瓶酒,是朱晽外公送来的葡萄酒。 包括林若兰在内,女同志也喝了几杯。 “考试结束了。” 看着吃得七七八八,方珍提醒朱晽和林爱民:“你们也该结婚了。” “我和爱民的爸妈商量了,八月五号这个日子还行。” “还有大概一周时间,你们看看准备请那些人,咱们简单办一下。” …… 考虑到林家财力有限,他们说好了不大操大办的,最多请亲朋好友坐下来吃顿饭。 “请人?” 林爱民点点头,喃喃自语:“我们老家的亲戚来不了,燕京这边就没人了。” “请艾老一家,钱、杨两位先生也是要问问的。” “还有《燕京文学》的陈思崇、章德凝,《人民文学》的张广年他们。” …… 好家伙! 方珍和丈夫朱云青对视,彼此都觉震撼。 什么时候,林爱民有这么强的人脉了。 艾晴、张广年是做协的,钱、杨两人是社科院的,名望非同一般。 朱云青这个教授,在人家面前算不得什么。 “确定能请过来?” 方珍追问一句。 “这个……” 林爱民也不敢打包票:“艾老一家应该没问题,几个编辑朋友也能来。” “钱、杨两位先生,我先去问问。” …… “艾老能来就行!” 方珍点点头:“那咱们的婚礼就摆在新丰楼,到时请他们直接去虎坊桥。” 她要给女婿涨面子! 新丰楼是燕京八大楼之一,以经营白菜烧紫鲍、芝麻元宵和素面汤驰名。 一桌下来,至少也两百起步,花费太大了。 朱晽值得拥有最好的! 不过林爱民没有拒绝,算了算手里的钱,大概有五百多块。 他全部拿出来,交给方珍:“我们家就这么多,剩下的就您贴补吧。” 林爱民大大方方,没有觉得有丝毫尴尬。 朱云青啧啧称奇。 实力不行的人面色淡然,只能说脸皮厚。 林爱民早就证明了自己,那他就是第二种,相信未来能回报朱家。 只有自信强大的人,才不会在弱小时畏怯。 这个女婿不一般! “没问题!” 方珍同样欣赏林爱民的淡然自若,大包大揽:“你只管请人,十桌也摆得下。” 嘿嘿! 不愧是朱家! 十桌估计要两千块,丈母娘家财力丰厚啊! 不能迎来送往,那就好好吃一顿。 他第二天先去了艾晴家,说明来意,还向对方讨主意:“您觉得能请到张主编吗?” “张广年?” 艾晴想了想,突然笑了:“你不是要给朱晽找老师吗?那就去请雁冰先生啊!” 朱晽的老师应该是万家宝,怎么和雁冰先生有关了呢? 林爱民起先迷惑,很快就恍然了。 先请雁冰先生! 第47章 跟雁冰先生有缘 林爱民明白艾晴的意思。 鲁、郭、茅、巴、老、曹,郭老如今染病,无法出行。 那么雁冰先生的声望,在华国就堪称翘楚。 如果能邀请到他,再去找万家宝,新丰楼的婚宴就会变得非常完美。 不过…… 和万家宝的情况一样,林爱民与雁冰先生也无交集。 总不能冷不丁上门造访,人家就能同意吧。 “呵!” 看出林爱民的纠结,艾晴出言提醒:“上次做协高层会议,提到你的作品摇摆问题。” “雁冰先生给予了肯定,你不该去表示道谢吗?” “为了妹妹林若兰,你连钱、杨两位年轻时的交往都能利用,想必也能为妻子再厚一次脸皮吧。” …… 他这是调侃林爱民。 林爱民兄妹俩在钱中书家谈到的两人爱情轶事,年代十分久远。 林爱民又不是当事者,钱、杨想当然就会认定是艾晴在八卦,毕竟这位和他们俩是同时代的,而且朋友有交集。 艾晴自认没说过这些话,也不准备解释。 但今天借机敲打敲打林爱民,也觉得非常有趣。 他看得出来。 林爱民能想出很多出人意料的念头,提到雁冰先生,就是要瞧瞧他如何行事。 “谢谢艾老!” 林爱民觉察艾晴的恶趣味,心内顿时有了办法。 行不行? 试试就知道了。 他最擅长的,就是借力打力。 说做就做,林爱民是个行动派,离开艾晴的家,就去拜访雁冰先生。 东城区后圆恩寺胡同13号,雁冰先生74年就一直在此居住。 这是一座两进四合院,坐北朝南,占地面积878平方米,共有大小22个房间。 院落东南侧有倒座房,东一间、西三间。 前院北房三间,东西各有一间耳房,东西厢房各三间,南各有一间耳房。 后院有五间北房带东耳房一间,一间西厢房,东有两间南房。 建筑均为合瓦过垄脊屋面。 林爱民之所以能叙述如此仔细,是因为他要排队等待,故而有大把时间观察。 雁冰先生的身体也不太好,故而经常在家办公。 作为做协负责人,他处理的事务繁杂,私人会客时间就显得更加难能可贵。 “爱民同志!” 见到林爱民进屋,雁冰先生伸出手:“小说和散文都写得不错,要再接再励啊!” 林爱民仔细打量这位。 雁冰先生很瘦,颧骨有点儿高,精神还算矍铄。 哪怕地位崇高,语调却不盛气凌人,听起来温和。 “跟雁冰先生的《子夜》、《白杨礼赞》差得太远,爱民还需要努力。” 他毕恭毕敬道。 “邀我参加婚礼?” 很明显是艾晴提过这件事,雁冰先生非常直接:“我要处理的事情太多,还是不去了。” “爱民的‘反思过去、立足现在,展望未来’,我是深有同感的。” “会议上我只是坚持正确的,不单单是因为你。” …… “你也明白,一旦开了口子,就很难拒绝别人了。” …… 他很真诚。 到了雁冰先生这个地位,也的确不需要掩饰。 “雁冰先生的话,我无法完全赞同。” 林爱民满脸正色:“除了仰慕雁冰先生您的文学才能和操守,我来请您,其实是因为跟先生有缘啊!” “嗯?” 雁冰先生来了兴致:“愿闻其详!” 他也很欣赏林爱民。 几篇小说写得不错,散文也能看得出文字功底深厚。 这样的后进,雁冰先生还是愿意多来往的。 不过正如他所说,人情往来开了口子,就很难堵住了。 林爱民和他的关系不至于深厚到能参加婚礼的地步,后面再有其他类似的人请托,该如何应付? 哪怕这次中间人是艾晴,下次换万家宝等人呢? 如果林爱民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雁冰先生也不是不能接受。 “《林家铺子》啊!” 林爱民理所当然道:“雁冰先生32年就写了《林家铺子》,冥冥中知道我这个四十六年的后辈要结婚。” “林家女儿受压迫,只能和父亲的助手逃离。” “而今的林家爱民,与妻子光明正大结婚,不是鲜明的对比吗?” …… 这个小子! 雁冰先生哑然失笑。 《林家铺子》主要讲述了林老板这样一个谨慎而又精通生意的小商人。 在当时的环境下,他的商铺受到各种压迫,不得不请人出面,甚至送礼,来维护生计。 然后还是不行,有人看上林老板的女儿,他最后落个铺子倒闭的悲惨下场。 …… 能想到把这篇小说和自己联系上,林爱民也是煞费苦心。 “《林家铺子》和你相关,其他人提到吴荪甫呢?” 他已然意动,却再多问了一句。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勇士,第二个只是东施效颦。” 林爱民笑着回应:“雁冰先生也可以说他是从善如流,就看您当时的心情了。” 好家伙! 灵活如林爱民,世间少有啊! “8月5号若是有时间,我会去新丰楼的。” 雁冰先生没把话说死。 “多谢雁冰先生。” 林爱民自然不会有意见。 他自己的私事,肯定比不上公事。 雁冰先生能这样说,已然算是承诺,剩下就要看天意了。 目的达成,不再耽误雁冰先生的时间,林爱民起身告辞。 他去了《人民文学》杂志社,拜访了张广年,说明来意,并且暗示雁冰先生会参加婚礼。 “你小子!” 张广年没好气道:“跟我玩心眼儿。” “后面再发表小说,《人民文学》至少每年有三篇。” 他趁机提条件。 “没问题!” 林爱民签下‘卖身契’。 为了婚宴生辉,他‘含泪’答应。 张广年都同意了,其他相熟的刘见青、阎刚和崔导怡,自然也没问题。 再接着就是《燕京文学》,章德凝、陈思崇也没有拒绝。 他最后去见的是沈江华。 这位《人民日报》的前记者,是林爱民和艾晴关系亲密的推进者,肯定要邀请。 “我一定去!” 沈江华满脸兴奋。 他和林爱民算是共患难的朋友,哪里会推诿。 搞定他们,第二天林爱民带着朱晽,去拜访万家宝。 他扑了空。 万家宝不在家,一大早就去了人艺。 “林爱民?” 人艺戏剧院,万家宝在剧场座位上和他见面,眉头微皱:“找我有事?” 话里带着质问,看样子讨厌被打扰! “雁冰先生说您喜欢体验生活。” 林爱民一本正经道:“我是来给您提供场地的。” 朱晽本来心情忐忑,见他胆大如此,突然觉得释然了。 雁冰先生都能说服,这个即将成为她丈夫的家伙,还有什么做不成的呢? 第48章 你也报了燕大?! 事实也没出朱晽所料,林爱民说中万家宝的痒处。 很想进步的万家宝立即有了兴致,问林爱民:“去哪里?” 他不信林爱民,总该信雁冰先生。 一直担任人艺院长的万家宝,早就非常苦恼了。 《雷雨》就是标杆,他花了几十年,想要去超越。 最近写出的剧本,万家宝自己都不满意,哪里拿得出手去排练。 人艺的工作又很满,他舍不得离开,也因此无法安心写作。 和巴先生交流过,也问了雁冰先生,万家宝大概找到问题所在。 但想要改变,又谈何容易。 现在林爱民提到雁冰先生,他自然是心动了。 “8月5日,我和朱晽同志办婚宴,雁冰先生也会参加。” 林爱民图穷匕见,开始阐明来意:“艾老做主婚人,还有《人民文学》的主编张广年。” “见证我们两人的大喜,何尝不是在了解燕京人现在的生活?” “再跟雁冰先生、艾老、张主编交流交流,您多多少少会有点儿灵感吧。” …… 他循循善诱,话里透着蛊惑。 朱晽拜师的事儿,林爱民提都没提。 关系没到那一步,朱晽只是相貌说得过去,演技目前还没磨练,如何入得了万老的法眼。 一旦暴露目的,现在的良好局面都会崩塌。 “参加婚礼?” 万家宝重复一句,看了看林爱民,再瞅瞅朱晽,有所意动。 “您看情况吧。” 林爱民拿出一张请柬,放到万家宝面前。 他以退为进。 万家宝仔细想想,也不觉得有不妥。 雁冰先生都要去了,林爱民的婚事已经够有 排面了。 他去了最多锦上添花。 “好!” 他点了点头:“如果没有事务处理,我会到场的。” “那就不打扰您了。” 林爱民拉拉朱晽,告辞离开。 “我都没跟万老说话。” 朱晽不乐意了。 “以后有的是机会。” 林爱民笑着提醒朱晽:“人情往来最关键是第一步。” “万老来参加婚礼,咱们以后再拜访,就不会显得突兀。” “相信你丈夫的能力,早晚万老会收你做徒弟的。” …… “那还差不多。” 朱晽也信林爱民,喜笑颜开:“我看了舞台上的演员,有于老师、蓝老师,都是我的偶像啊!” “如果我也能演绎一个经典角色,这辈子就没遗憾了。” …… 你会的! 林爱民暗暗吐槽。 来人艺是比较难,将来参演《西游记》,肯定不会有问题。 不过是以什么身份加入,还是需要未雨绸缪的。 林爱民自私是自私,却还没到金屋藏娇的地步,禁止朱晽拍戏。 他要给她营造最优渥的拍戏环境,不受太多制约。 不管怎样,万家宝算是同意了,林爱民要邀请的人中,大部分都搞定了。 告知了方珍,方珍自然喜出望外。 排面! 她的女婿就是厉害。 燕京的文坛大佬,基本都要来,这哪里是婚姻,分明是文艺盛会啊! 她高兴是高兴,却表现得淡然。 不能给林爱民压力。 来则蓬荜生辉,不来该结婚也要结婚。 她的女婿林爱民,早晚会在文坛有一席之地。 方珍的心突然变得平和。 她心满意足,林爱民却不能停歇。 要做就要做到尽善尽美。 认识的人,都去拜访过了,还剩下最后的难关,需要他去克服。 那就是钱、杨两位先生! 钱中书和杨匠是出了名不愿会客,只跟相熟的亲戚有来往。 而他要邀请两人,只能从妹妹林若兰的身份入手。 到了8月3日这天,距婚姻只有两天,林爱民和林若兰去了南沙沟。 “哼!” 钱中书看到是他,狠狠瞪过来:“最后一个来找我!” 挑理了? 林爱民笑着解释:“知道钱先生您忙,我犹豫很久才决定过来。” “若兰这次考得不错,青华肯定没问题。” 他开始打师徒感情牌。 “青华?” 钱中书面色更加冷峻:“报名表填的燕京大学,能上青华?” 嗯?! 林爱民懵了。 他听出钱中书的言外之意,急忙转头看妹妹林若兰:“你也报了燕大?!” 钱中书不会无的放矢,而且在青华颇有人脉,查一个学生的报名表,还是轻而易举的。 林若兰没报青华,他肯定能知道。 如果不报青华,燕京能入林若兰法眼的,估计只有燕京大学了。 麻烦大了! 林爱民头有点儿痛。 “嗯!” 林若兰低下了头:“我报了燕大的西语系。” “钱先生、杨先生!” 林爱民转过头来,向两人抱歉:“我这个妹妹不懂事,只能靠你们好好纠正了。” 好家伙! 他不提大学报错的事情,还是要林若兰认钱、杨做老师。 杨匠嘴角微翘,颇欣赏林爱民的‘无耻’。 好歹也是新锐作家,却舍弃脸面‘恳求’,他对妹妹的爱护,可见一斑。 钱中书却板起脸,呵斥林爱民:“别乱拉关系,我要的是考上青华再谈拜师。” “钱先生别生气!” 林爱民侃侃而谈:“您当时的原话是‘考上青华再说’,我的理解是说的资格问题。” “有考上青华的实力,不一定非要上青华。” “若兰的成绩不错,肯定能过青华分数线的。” …… 钱中书瞪大了眼睛。 他就是故意刁难林爱民,想看看对方如何应对。 现在阅历丰富的他算是见识到了,按照林爱民的意思,自己提的条件,要遵照他的诠释来理解。 颠倒黑白到这个程度,为了妹妹无所不用其极! 有心了! “你这个意思是必须拜师了?” 钱中书故作恼怒,右手拇指、食指搓动,心情已然非常愉悦。 有趣的灵魂不多见,林爱民很难得啊! “若兰很乖的。” 林爱民开始夸妹妹:“我第一次回家,买了大白兔奶糖,她剥了第一颗,先给我吃的。” “家里居住环境不好,她要替代我去角落睡。” …… “这样有情有义的林若兰,我相信她做二位的弟子,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 …… “哥!” 林若兰抱住林爱民的胳膊,哽咽失声:“我错了!” 她太任性了! 想要给大哥争气,却让林爱民一而再、再而三绞尽脑汁向钱、杨二人推荐。 “好了,好了!” 触及妻子杨匠的责怪眼神,钱中书一阵无语:“要做我的弟子,首要一条就不能哭。” “啊?!” 林若兰惊讶抬头,先看了钱中书,再瞅向杨匠。 幸福来得太快,她一时间无法反应。 杨匠微笑,轻轻点头。 “傻妮子!” 林爱民欣喜若狂,推林若兰一把:“快点儿拜师啊!” 哈哈! 有了钱中书当师父,他就不用再为妹妹担忧了。 “哼!” 钱中书摆摆手:“等等!” 他又提了一个条件。 第52章 一门三燕大 人世间的悲喜不想通,但可能会一定的联系。 正如现在痛并快乐的林爱民和朱晽,距他们不远的一处住房里,同样是痛苦和快乐交织。 不过痛苦比快乐更多些! 王翠英正劈头盖脸地训斥儿子罗玉柱:“你整天只会吃吗?你就不能好好写小说?” “看看人家林爱民,娶了那么漂亮的媳妇回来。” “你连林若兰都没拐到,真是个废物。” …… “我就是个废物!” 身体微胖的罗玉柱缩了缩脖子:“我想吃肉!” “我……” 王翠英看向罗玉柱的父亲。 老罗急忙低下头,想找个缝隙躲进去。 “哼!” 王翠英放下手里的鸡毛掸子,气喘吁吁道:“很快就要迁移了,林爱民他们就要去劲松了。” “他们去了就知道了,那里会有多荒凉。” “邓桂梅娶个漂亮媳妇又怎样?每天要多跑几里路去上班。” “朱家那个女儿长得是好看,林爱民能守得住?” “他好久没发表小说了吧?肯定是写不出来了。” “还想考大学?考得上再说吧。” …… 她现在唯一的慰藉,就是不断诅咒林家。 罗父偷偷看了下她,心里早就后悔了。 不该娶这个婆娘的,现在自己和儿子都在遭罪。 他不敢反抗。 王翠英擅长一哭二闹三上吊,但第三步又老是玩假的,他们父子斗不过。 老天或许也可怜他,罗父很快有了机会。 第二天林爱民、朱晽就去了朱家住,隔个两三天回家探望父母。 王翠英很得意,逢人都说林家是卖儿子,林爱民做了别人家的赘婿,是个吃软饭的。 邓桂梅为此,曾堵住她,吵过一架。 王翠英稍稍收敛,但私底下依旧很得意,还诋毁林爱民考大学就是装样子。 这天听说别的街道有孩子考上燕京师范,她又不避讳了,抓住躲不开的刘婶,一个劲儿里奚落。 “林爱民肯定是骗你们的,我怀疑小说都不是他写的。” “什么雁冰先生,什么做协,肯定都是朱家请的。” “朱家为了给女儿涨面子,下了大本钱。” “他就是忽悠朱家,说能考上大学,我看很快就会遭人戳穿,要被赶回来了。” …… “真的假的?” 刘婶半信半疑:“听说爱民很用功的,他和若兰在朱家学得特别刻苦。” “骗你的!” 王翠英撇撇嘴:“到现在都没拿到通知,肯定没考上。” “他只是做样子,我早就识破了!” …… “林爱民?” 就在此时,骑自行车的邮递员从旁边经过,大声问道:“林爱民的家在哪里?” “莫非是通知书?” 刘婶眼睛一亮,急忙指着林家道:“林爱民住那里。” “不可能!” 王翠英如遭雷击,急忙凑近邮递员:“你给林爱民送什么?” “大学通知书!” 邮递员看看手里的信件,与有荣焉道:“燕京大学的!” “燕京大学?!” 王翠英懵了,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肯定是假的。” 她抓住邮递员的胳膊:“你在骗我?!” “你谁啊?!” 邮递员看了她一眼,带着轻蔑,骑着车子到了林家。 林若兰在家,接过通知书,满脸欣喜。 “等等!” 她跑回屋子,拿了把大白兔奶糖,就要递给邮递员:“您辛苦了,请您吃糖。” “不兴这个。” 邮递员笑着拒绝,再拿出一封信件,顿时愣住了:“林若兰也是你们家的?” “我就是啊!” 林若兰猜到缘由,心砰砰跳,急忙回应。 “祝贺你!” 邮递员递过来信件:“你们屋子里出了两个燕京大学的,真让人羡慕。” “好好学习,未来好好建设国家!” 他骑着车子离开。 林若兰也考上燕京大学了? 王翠英懵了。 “以后别再找我聊天了!” 刘婶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向四周传播这个好消息:“咱们双井厉害了,考上两个燕京大学的。” “林家的林爱民和林若兰,他们兄妹考上燕大了。” …… “我就是林爱民那孩子聪明,果然考上燕京大学了。” “这是文曲星落咱们双井了,林家祖坟冒青烟了!” “我打小看若兰就聪明,我的眼光就是好!” …… 沉寂的家属院沸腾了。 有精明的人立即去了街道办,找到詹主任:“爱民家不是要搬去劲松吗?他们家双井的房子空出来,给我们家住吧。” “你们家?” 詹主任皱起眉头:“你们家六口人,住得下?” “嘿嘿!” 那人讪笑着回应:“我和孩子妈住厂里,只要孩子能考上大学,挤一挤算什么。” 他惦记林家的风水。 “别搞这一套。” 詹主任板起脸呵斥:“林家只出了两个燕京大学的学生?那是你们不清楚。” “林爱民的媳妇朱晽,也被燕京大学录取了。” “但人家三个都是在朱家学习的,和我们双井没关系。” …… 林爱民媳妇也考上燕京大学了? 那人懵了! 林家的房子更是香饽饽了,他苦苦哀求。 和他一样精明的,还有很多,很快街道办就挤满了人。 詹主任严词拒绝。 他不能开这个头,万一上面说他搞迷信,工作都保不住了。 赶走这些疯狂的人,詹主任立即给上面的领导打了电话。 “一门三燕大!” 领导立即夸赞詹主任:“你说的分给林家两个两居室的建议,肯定没问题。” “未来的栋梁之才,必须好好照顾。” “谁有意见,就让他来找我!” …… 想与未来燕大毕业生结缘的,不止詹主任一个。 众人拾柴火焰高,等到晚上林爱民和朱晽回林家庆祝,效率非常高的相关部门,立即送来了劲松的房本。 最好的三楼位置,两户相对的二居室,以后就属于林家了。 燕大西语系的林若兰,燕大华文系的林爱民和朱晽,邓桂梅反复翻看三人的录取通知书,喜极而泣。 “我家儿子出息了!” “我家女儿出息了!” “我家儿媳出息了!” …… “妈为你们骄傲!” 看着面前的三人,她激动到脸色通红。 就在林爱民担心邓桂梅变成范进时,他亲爱的妈妈突然转头,呵斥满脸关切看着妻子的林力强:“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割两斤肉?” “我……” 林力强无语,但心里也在庆幸,庆幸老婆没高兴到疯掉。 他立即出门去买肉。 今晚吃饺子! 回来的路上,林力强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 王翠英疯了! 这女人非说儿子罗玉柱也考上了燕京大学,吵嚷着要去庆祝。 附近医院鉴定她得了精神病,她的丈夫和儿子当即同意,送她到精神病院。 罗家清净了! 双井家属院也清净了! 第53章 四居到手,美人计诱写作 林力强其实不太熟悉具体细节,也没打算认真打听。 他如今儿子、女儿考入燕大,儿媳妇也是燕大的,人生已经到达巅峰。 俗话说人世间的悲喜并不相通,王翠英对林家而言,早就如路边野草,不值得关注了。 回到家里,林力强提都没提,免得让儿媳朱晽心烦。 剁饺子馅儿,擀皮儿,包饺子儿,一家五口人还喝了汽水,庆祝美好的未来。 高兴的事情不止这件,三天后双井迁移工作正式开始,林家有知青英雄的儿子,第一个搬家,街道办亲自安排了车。 家里的瓶瓶罐罐,邓桂梅一个都没落下。 就算这样,两个两居室,还是无法填满,毕竟空间大了近三倍的。 好在听闻林家出了两个燕大学生,厂里也是有奖励。 木材厂给了上好的木材,纺织厂拿了布料,林爱民的屋子总算弄了张大床,不是吱吱呀乱叫的那种。 另外柜子和桌子也会慢慢做出来,最近几天,林家父子忙得不亦乐乎。 桌子衣柜安置好,当晚林爱民和朱晽住了新家。 “好了!” 他非常满意,看向朱晽:“咱们有自己的小窝了,应该庆祝庆祝了。” “你别过来!” 朱晽满脸惊惶,赶紧闪躲。 哪里躲啊? 二居室也就50多平米,她很快就落入魔掌,上演了宫廷戏。 爱民扶起娇无力,朱晽依靠在他怀里,杏眼瞪得毫无杀伤力:“你最近太闲了吧?” “不闲啊?” 林爱民满脸诧异:“明天去北海公园,后天去玉潭公园,再然后爬长城、逛故宫,咱们的行程安排得满满的。” “保证你过得充实!” 他意有所指。 “滚!” 结婚快两个月了,朱晽已经适应林爱民的荤话,脸红着呵斥。 “我要扶着你。” 林爱民晃了晃手,感受着实实在在,就像抓住了未来:“别摔坏你了。” “你!” 弱点在林爱民手里,朱晽眼波荡漾,再无力挣扎,眼中突然有了泪花。 “前天妈找我了。” “嗯?” 林爱民明白她说的是方珍。 现在两人有两个妈,提到邓桂梅,朱晽都是说‘咱妈’。 方珍就一个字‘妈’。 “她问你最近怎么没写小说?” 朱晽语气里透着羞恼:“还叮嘱我别老缠着你。” “呵呵!” 林爱民不厚道地笑了。 丈母娘是担心他贪恋美色,没好意思劝他,就来找女儿谈心了。 “你还笑!” 朱晽急出了眼泪:“上次中午你就拉着我,差点儿让提前回来的父亲撞见。” “没事了,没事了。” 林爱民满不在乎道:“现在咱们有自己的房子,谁都不能阻隔我们亲密。” “你再这样。” 朱晽祭出杀手锏:“我就回娘家了。” “我也去。” 林爱民丝毫不觉自己是吃软饭:“省得学校和医学科学院发的东西吃不完。” “你!” 朱晽挣扎起身,背转林爱民,不再理他。 “好好好!” 逗她玩的林爱民,立即改变了态度:“我明天就写稿。” “真的?” 朱晽笑着转头,啪嗒亲了他一口,满脸羞涩道:“上次你说的那个,也不是不能尝试。” 这是逼急了,改用美人计了! 林爱民眼睛闪亮,立即变得斗志昂扬。 为了夫妻琴瑟和鸣,他要努力了。 写哪个呢? 林爱民最近享尽了温柔乡,也明白美好生活没有经济基础是不行的。 回燕京后挣的钱,全都用来办酒席了。 如果不是还陆续有读者的信件支撑,他连坐公交的钱,都要找父母要了。 可惜了! 现在还没有放开个体经营,否则朱晽床底下的那些铝制饭盒、文具盒等等,卖掉后还能再让他多支撑一段时间。 现在9月份了,距上燕大领补助,还有一个多月时间。 目前看来最能挣钱的,还是写小说啊。 写哪个呢? 他记起前天沈江华来拜访,提到施怀仁遭上面追查,曾经陷害他人的事实已经得到确认,立即想起一个故事来。 对! 就是这篇了! 这个小说比《灵与肉》更深刻,谁再说他向现实屈服,他敢当面唾对方。 至于会不会引来关注,早就经历过大场面的林爱民不会怕的。 就在上个月,华国矮国签订了友好条约。 几十年前的仇恨可以化干戈为玉帛,彰显了zu国建设美好生活的决心,他这朵小浪花与大局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 可惜了! 林爱民也觉得奇怪。 他写的前面那几篇小说,大部分都能拍电影,怎么没有电影厂来找呢? 剧本改编也会给钱,林爱民磨刀霍霍,准备狠狠宰一笔的。 太慢了! 文艺工作都在逐步复出,电影厂的速度太慢了点儿! 吐槽归吐槽,该面对的现实,还是要面对。 林爱民当晚要朱晽先付了点儿利息,痴缠到半夜,第二天十点才起床。 到了对面的二居室,父母上班,妹妹林若兰去钱、杨两位先生那里学西语,都没在家。 热了早饭,端给无力动弹的朱晽,两人吃完,林爱民这才施施然坐到桌前,开始奋笔疾书。 【拓城组织bu的部/长宋薇刚刚起来,就听到楼下有人敲门】 【是前去天云山考察的周瑜贞来,她在楼上就能听到对方兴冲冲的声音】 【“大姐!我这次去天云山,收获颇丰,遇到一个奇怪的人】 …… 嗯? 鼻尖有熟悉的体香萦绕,还伴随着麦乳精的甜味,写了三千字的林爱民立即转过头来。 不出他所料,妻子朱晽已经起床了,此时端着泡了麦乳精的杯子,正低头准备偷看桌上的小说内容。 “给你!” 没有着正装的朱晽,浑然不觉自己有多大的诱惑力,递杯子到林爱民手中。 “一起喝!” 林爱民喝了口麦乳精,就要喂给朱晽。 “你太坏了!” 不是第一次了,朱晽瞪了他一眼,触及他炙热的目光,立即转身。 唉! 林爱民狠狠盯了两眼,没能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他又不是超人,总要歇歇。 朱晽太不了解他了,他可是个正经人! 一口气喝完麦乳精,林爱民继续坚持写作,直到中午朱晽做好饭。 如此反复五日,他终于写完了第一部中篇小说。 遵守承诺,朱晽第一个做读者,再次是妹妹林若兰。 林爱民再稍稍修改,就先去了《燕京文艺》。 章徳凝一口气看完,满脸惆怅,没好气对林爱民道:“你是故意的吧?” 《燕京文艺》篇幅有限,无法刊登中篇小说。 林爱民这是给个甜枣,再打一棒啊! 太可恶了! 第54章 咱们捡了大便宜 林爱民笑了。 章德凝看是看了,看得不够仔细,或者说她的嗅觉不敏锐。 “还是发《人民文学》吧。” 他去拿稿子,就要离开。 “等等!” 章德凝按住稿子,心有不甘:“我去问问陈组长。” 谁说《燕京文学》不能刊登中篇的,为林爱民破个例也应该吧。 又不是第一次! 她想错了。 陈思崇的办公室,他看了小说,摇摇头:“咱们不能发表。” “为什么?” 章德凝不服气道:“可以取代两个短篇小说,或者搞个连载。” “对,就是连载!” 她眼睛闪光:“到时更能吸引关注,咱们杂志的销量就能涨了。” “你看看这个!” 陈思崇指了稿子第五页:“宋薇的丈夫石仁怀,你想到谁没有?” “就是施怀仁呗!” 章德凝撇撇嘴:“林爱民指桑骂槐,我早就看出来了。” “您不会觉得他过分吧?” 她据理力争:“施怀仁的确倒行逆施,换个名字骂骂他,以前树人先生搞过,林爱民也做得。” “这个倒是无所谓。” 陈思崇满脸无奈,认真警告章德凝:“但是你要想想,内容涉及的可不是右或者左了。” “宋薇的丈夫石仁怀,同样是f右再复出的。” “这个小说指的是内部有人借机诬陷,犯了和气的大忌。” …… “我们《燕京文学》庙小,可是兜不住啊。” 他啧啧感慨:“林爱民就是林爱民,太会折腾了。” “做协几个月前有人说他立场不稳,背叛了反思阵/线,去搞情情爱爱。” “转过头来他爆个这样的情节,打那些人的脸打得砰砰响啊!” “敢为人先,再鸣惊人!” …… 陈思崇言语间有着钦佩,这可是往日少有的。 “好吧!” 章德凝又兴奋又失落。 她拿起稿子,感觉有千斤重。 文人相轻! 读者不理解,做协里的人该懂啊! 都是文学作品,非要鸡蛋里挑骨头! 又是这个立场,又是那个支持的,就不能回归到文学作品本身吗? 林爱民这篇小说多好啊! 可惜了! 她为林爱民骄傲的同时,也感慨《燕京文学》掣肘多多。 杂志社有杂志社的生存之道,他们主编毕竟比不得《人民文学》底蕴深厚。 就让张广年以及艾晴他们去烦恼吧! 哦! 也许是欢喜吧! 《人民文学》有了这篇小说,销量又要甩《燕京文学》一大截了。 回到办公室,她轻轻把稿子放到林爱民面前,语带惆怅:“陈组长说我们收不了,便宜《人民文学》了。” “谢谢!” 林爱民很识趣,正儿八经道:“再有合适的小说,我会优先考虑《燕京文学》。” “你说真的啊?” 章德凝大喜,盯住林爱民道:“今年开学前,给我送一篇。” 林爱民考上燕京大学,她也是知道的,还因此小聚过。 上了大学要学习,就没那么多时间写作了,章德凝必须锁定这个承诺。 别看前段时间有读者吐槽林爱民,但真没了他写的小说,他们又发信质疑杂志社。 谁让这个时代,大家太渴望文化生活了呢?! “没问题!” 林爱民满口应承。 家里国王大人含羞带怯的样子,他自认是抵御不了的。 太考验人了! 他只能往写作这条路上奔腾,不断前进再前进。 “再见!” 林爱民离开《燕京文学》杂志社,去《人民文学》的办公地见了崔导怡。 “爱民?” 看到是他,崔导怡非常热情:“一门三燕大,你们林家现在是燕京学子的榜样啊!” “前几天找《燕京文学》的章德凝、陈思崇吃饭庆祝,却把我们这些老朋友甩到一边,太厚此薄彼了吧!” …… ‘老朋友’?! 这位一语双关,不但说自己年龄大表示资格老,还表明他和林爱民交情也深厚。 打感情牌打得流畅! “不是怕你们忙吗?” 林爱民自然是有借口解释的:“再说没有作品,也不好意思来打扰啊!” “作品?” 崔导怡看了看林爱民的军绿挎包,伸出手来:“快给我。” 这个时代的编辑就是拼,一大把年纪了,他看见小说,跟猫遇到鱼般那么兴奋。 “好!” 林爱民来的目的就是这个,自然不会推诿。 “你随便坐,喝水自己倒。” 崔导怡有了稿子,对林爱民的热情立即不复刚才。 “呵!” 林爱民见怪不怪,也没客气,自己拿杯子接水,坐下来慢慢等待。 “好!” 两个小时后,冷不丁一声吼,崔导怡猛拍桌子:“写得太好了!” “为了自己的私利,打压罗群,拆散一对儿恋人,那个叫石仁怀的家伙太居心叵测了!” …… “嗯?” 他愣了愣,很快恢复平静,瞪视林爱民:“你是在暗示什么吧?” “那个叫,叫……” 崔导怡一时间想不起施怀仁的名字。 “施怀仁!” 林爱民提醒他。 “好小子!” 崔导怡恍然醒悟,再低头看看稿子,立即对林爱民吹胡子瞪眼:“施怀仁都遭到严查了,你还不放过他啊!” “太对号入座了吧!” 林爱民欲盖弥彰:“就是个名字嘛,我没说是他!” “再说,当年树人先生都能指名道姓,我不敢跟他比肩,但学到点儿凤毛麟角,也是要展示展示的。” …… 本来这篇小说里,宋薇丈夫的名字叫吴遥,他故意改成石仁怀的。 痛打落水狗! 树人先生这样做过,林爱民当然也要亦步亦趋跟着学。 “你这个家伙!” 崔导怡释然了。 也是! 当年树人先生嬉笑怒骂,至今想起依旧令人唏嘘! 林爱民没点名道姓,其实很‘厚道’了。 “《人民文学》下一期。” 他目光灼灼,不容置疑道:“一定刊登这篇小说。” “真的?” 林爱民故作诧异:“我请朋友看过,说会犯忌讳。” “你的朋友是《燕京文学》的吧?” 崔导怡瞪下林爱民,满脸傲娇:“他们能和《人民文学》比吗?” “《人民文学》才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大爷。” …… 说着说着,他要占林爱民便宜。 “要不要请示一下张主编?” 林爱民‘善意’提醒崔导怡:“我怕你挨批评。” “你……” 发掘出《班主任》的崔导怡,差点儿岔气儿。 他一大把年纪,也是有着敏锐嗅觉的,还用林爱民提醒吗? 今天杠上了,要林爱民见识见识老资格编辑的厉害! “你不信我?” 崔导怡霍然站起:“我现在就去找张主编审批。” “等……等!” 林爱民急忙招手,但声音拉得很长,拦不住此时好似怒狮的崔导怡。 “张主编!” 崔导怡早就充耳不闻,闯入张广年的办公室:“咱们捡了大便宜!” 语不惊人死不休! 他也会玩杜甫那套! 第55章 反派名字是神来之笔 “咱们占大便宜了?” 张广年重复一句,看向崔导怡手里的稿子,来了兴致:“又发现了堪比刘新武、林爱民的新苗子?” “这个倒是没有。” 崔导怡也没觉得冒失,自顾自递过去稿子:“是林爱民第一部中篇小说《天云山传奇》。” “林爱民?” 张广年觉得奇怪:“这小子和《燕京文艺》走得近,怎么会投稿咱们《人民文学》?” “信任我们啊!” 崔导怡给张广年戴高帽子:“《人民文学》秉持你主张的广纳各种书稿的宗旨,敢于发表任何类型的小说。” “林爱民经过比较,终于做出正确选择。” …… “真的假的?” 张广年满脸狐疑,接过稿子翻阅。 “的确不错。” 看了前面的部分,张广年点点头,话里透着赞许:“爱民的文字功底非同一般,写得引人入胜。” “他的倒叙手法,运用得炉火纯青啊!” …… 现在雁冰先生身体不太好,艾晴同样如此。 张广年虽是《人民文学》的主编,但燕京做协的工作,要承担很大一部分,没有闲暇看完整篇稿子。 但他毕竟是编辑出身,能看出了小说脉络。 “这个叫石仁怀的,是小说里的反派吧?” 张广年面色凝重问崔导怡。 “没错!” “他构陷男主人公罗群,只是为了得到宋薇?” “是的!” “你啊!” 张广年瞪视崔导怡:“这是在冒险。” 他的嗅觉相当敏锐,立即发现小说发表蕴含的风险。 “我们要敢为人先!” 崔导怡笑着回应。 “敢为人先吗?” 张广年重复这句话,陷入沉思。 他是个知进退的人,否则也不会在雁冰先生、艾晴等人参与劳动时,还能留在《人民文学》。 如今他们一个个复出,对张广年是有质疑的。 该怎样表态? 现在就是个契机。 不止是反思,过去的岁月里,肯定也是有小人作祟,为自己谋取私利。 譬如前段时间遭审核的施怀仁。 “你细讲一下大概内容。” 他放下稿子,示意崔导怡叙述。 都是《人民文学》的老人,张广年相信崔导怡的人品,不会欺瞒。 “故事写的是咱们平f决策执行后,从天云山重新规划开始。” 崔导怡早有准备,娓娓道来。 【78年冬天,年轻姑娘周瑜贞向地/委副bu长宋薇讲起她在天云山的奇遇】 【她去寻找20年前关于天云山区的规划书,却见到一个叫罗群的马车夫,是个至今没有平f的人】 【周瑜贞找到曾在考察队工作,现在是小学教师的冯晴岚,发现她是罗群的妻子】 【冯晴岚把罗群花了20多年心血写成的有关天云山改造和建设的资料手稿给了她,面对这部具有重大科学价值的手稿,周瑜贞不能平静】 …… 【周瑜贞问宋薇,像罗群这样的人为什么不能回归正常生活】 【听到罗群这个名字,宋薇内心一阵震颤,20年前的往事又出现眼前】 …… 【二十多年前,宋薇和冯晴岚学校毕业来到天云山综合考察队,领导石仁怀对年轻活泼的宋薇颇为动心】 【但不久他调走了,新来的年轻的政委罗群热情能干,和考察队员们打成一片】 【宋薇和罗群往来中建立了爱情关系,不久,宋薇被调往省城学习,与他暂时离开】 【石仁怀突然来到省城,宣布罗群是坏人,要宋薇和罗群分手】 【宋薇内心很痛苦,但是写了断绝关系的表态信】 【此后,在以前老领导的安排下,宋薇和石仁怀结了婚,罗群则去了农村劳动】 【冯晴岚敬佩罗群,她坚信罗群不是坏人】 【她离开了喜爱的考察队工作,甘愿在天云山近处当一名小学教师,承担起照顾罗群的责任】 【他们结了婚,生活虽然清苦,却美满幸福,共同为事业奋斗不息】 …… 【宋薇调看罗群的材料,发现都被石仁怀扣压】 【而罗群的问题,也都是石仁怀诬陷所致,宋薇感到吃惊和愤怒】 【回想起她和石仁怀的貌合神离的婚姻,她似乎明白了真相】 …… 【宋薇和周瑜贞相约去看望病重的冯晴岚,石仁怀公开阻止,动手把宋薇打倒在地】 【她清醒了,要离开这个家,但终因体力不支,滚下了楼梯】 【宋薇住院期间,冯晴岚去世了】 …… 【清明前夕,宋薇怀着复杂和愧疚的心情,来到天云山冯晴岚墓地】 …… 崔导怡大致讲完小说的概要,见张广年沉默不语,忙笑着调侃:“爱民就是爱民,不喜欢破镜重圆那一套。” “结局是周瑜贞和罗群并肩而立,宋薇落了孑然一身。” …… 他故意提这个,是想冲淡凝重气氛。 “发!” 张广年突然抬头,表示同意。 “啊?” 惊喜来得太快,崔导怡懵了。 他还以为张广年会拒绝,又或者押后再发,毕竟这位性子向来四平八稳。 “呵!” 张广年笑了,点了点稿子上某人的名字:“反派的名字是神来之笔。” “石仁怀?” “对!” 张广年语调悠悠道:“林爱民年轻气盛,那篇反驳施怀仁的文章写得犀利。” “施怀仁针对他,他就以牙还牙。” “风波暂时停息,但施怀仁没有罢休,对林爱民加入做协提出质疑。” “林爱民现在把他的名字写进去,当大家关注林爱民的‘报复’,就不会探究他的小说是否有其他含义。” …… “发!” 他自信满满:“就像你说的,咱们占了大便宜。” “厉害!” 崔导怡由衷感慨,拿着稿子离开。 呵! 张广年看着他匆匆离去,脸上露出笑容。 他刚刚没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雁冰先生等人参加了林爱民的婚姻,再有艾晴以‘诗友’自居,林爱民可不孤单。 偶尔跳脱一下,大家也能容忍。 张广年不会当拦路石。 反正他相信,真有问题,有人会挺林爱民的。 崔导怡没张广年想得深远,他此时正在林爱民面前显摆:“我说没问题吧?” 呵! 去了足足一个多小时,都该吃晚饭了,这叫没问题? 林爱民也不拆穿他,眼中有着期盼:“稿酬呢?” “你小子!” 崔导怡立即瞪眼。 整日惦记着钱,这家伙没救了。 “一共四万字。” 他没好气道:“千字9元,360元少不了你的。” 崔导怡也不含糊,立即要杂志社给钱。 小心翼翼把钱放到军绿挎包里,林爱民笑呵呵道:“我饿了!” 好么! 他还想在杂志社混顿饭。 第60章 1元5角都多了! “你三叔说得对!” 何翠凤虽然觉得孙子林爱民笑得莫名其妙,却不耽误说出打算。 “阿勇不适合留在镇里,他应该去燕京发展。” “你反正要和媳妇上大学,你那套房子就给你三叔临时住。” …… 好嘛! 惦记他们家的房子。 看林力勇的样子,他住进去,还能让出来吗? 回头瞥下朱晽,见她满脸紧张,林爱民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开玩笑! 这房子砸了烧了,都不可能给林力勇。 二十四岁了,啃老啃到如此地步,也是没谁了。 去燕京讨生活? 返城知青都没着落呢,你个吃不了苦的家伙去了,等着饿死呢! 哦? 他明白了。 还有父亲林力强在呢。 一个月要30元,不够就再要,林力勇打得好算盘啊! “我和朱晽平常不住学校。” 林爱民随口就编了个谎话:“房子让不出来。” “还有我写稿子,也不是谁都会的。” …… “三叔!” 他看向林力勇,一点儿都不客气:“看你吃得白白胖胖的,也该学着干点儿活儿了。” “放在我们燕京那边,你这个叫啃老。” “趴在家人身上吸血,是最恶心最讨人厌的。” …… “你,你……” 林力勇脸色涨红,上前要打林爱民:“跟我这样说话,还当我是你三叔吗?” 哼! 还想跟当年似的,随意欺负他啊! 林爱民不惯林力勇,伸手抓住对方的胖胳膊。 “你也配?” 他撇撇嘴:“血缘和亲情无关,不打你就是好了。” “你!” 林力勇脸色铁青,很快哀求:“痛,痛,快点儿松开我!” 他好吃懒做,白养一身肉,哪里能跟陕省做过农活的林爱民比力气。 “林爱民!” 何翠凤急了,四处找顺手的东西:“敢打你三叔,你反了天啊!” “奶奶别生气!” 林爱民往旁边一推,松开林力勇的胳膊,笑呵呵道:“我看您教育方法不对,就帮您给三叔长长教训。” “哎呦,哎呦!” 林力勇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捂着胳膊喊痛。 “你没事吧?” 何翠凤慌了神,忙去看林力勇的胳膊:“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 林爱民脸上露出冷笑。 他根本没用大劲儿,否则林力勇站得住? 林力勇变成这样,奶奶何翠凤难辞其咎! “你个逆孙!” 何翠凤给林力勇揉了足足两分钟,醒悟过来,瞪视林爱民:“是要气死我啊。” “滚,你们两个都给我滚!” 她指着门外:“以后不要再来了。” “好啊!” 林爱民也没跟她客气,转身去拿带来的东西:“我看您身子骨硬朗,麦乳精喝多了反而有害。” “等等!” 林力勇慌了,都忘记喊痛了,提醒何翠凤:“我要娶那个女的,他们要四大件。” 还没要到钱呢,撵走林爱民他们,老婆不就没了吗? 林力勇分得清轻重。 “哦!” 何翠凤恍然醒悟,喊住林爱民:“老大要你带的钱呢?” 有钱就是儿子孙子,没钱连口水都没得喝。 “哦,带了!” 林爱民懒洋洋站定,斜睨奶奶何翠凤:“但也不够三叔买四大件。” “够了,够了!” 林力勇眼中闪光,忙不迭道:“实在不行先送块表,总要表示一下。” 看着他的讪笑模样,甚至有巴结的意思,林爱民更加鄙视了。 都是这些人惯的! 三十多年后,赣省老表们的苦日子,就是从现在一脉相承下来的。 活该! “对对对!” 何翠凤也在旁边催促:“梅花牌手表要120元,你们拿150元就够了。” 还惦记要老大家出150元,她也是真的敢想! “不对吧?” 林爱民故意皱眉头:“我爸说的不是这个数目啊!” “多少?” 林力勇还期待着:“100元也行。” 站林爱民旁边的朱晽,眼中满是迷惑。 她是最清楚的。 林爱民这次来赣省,不但带了他们俩攒的200多元。 甚至担心老家真有事,还找方珍借了200。 150元绝对能给。 如果不想给,明说就是,为何要这样回应? 莫非…… 想到林爱民往日的‘痞坏’,她心中有了期待。 朱晽对林爱民爷爷奶奶家没多大好感,尤其是奶奶何翠凤和三叔林力勇。 到家不说嘘寒问暖,总该问问燕京工作的公公婆婆的情况吧。 刚坐下就谈钱谈财礼,这还是亲人吗? 刚刚林力勇居然动手,朱晽替林爱民捏了把汗,甚至准备拿椅子帮忙。 林爱民做得对,就该怼过去。 她很钦佩他的做法。 而事实上林爱民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慢吞吞打开军绿挎包,摸出几张钱来。 “2元?多了!” 他点了点,拿掉5角,递给何翠凤:“1元5角!” “1元5角?!” 林力勇满脸痛苦:“我的媳妇!” “老大要你给这么点儿钱?” 何翠凤盯住林爱民,面色阴沉:“他知不知道当年做工人,可是我和他爹支持的。” “现在翅膀硬了,就不打算帮衬家里了。” “你们不孝,会遭报应的。” …… 她絮絮叨叨,那样子恨不能现在就引雷下来,劈死不孝孙子林爱民。 亲情? 没了! 林爱民收起钱,面色冷峻:“1元5角都多了!” “奶奶这么疼爱三叔,也该让他尽孝。” “爷爷!” 他看向林三全:“家里呆不下去,欢迎您去燕京住段时间。” “好,好好好!” 林三全一直旁观,此时满脸激动。 他这个大孙子比三儿子强,强得太多了! “我也要去燕京!” 林力勇拉下何翠凤的胳膊,愤愤不平道:“我要去燕京吃烤鸭。” 吃屁吧! “你敢进燕京一步,我打断你的腿!” 林爱民声色俱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我,我不去了!” 林力勇缩缩脖子,胳膊疼痛让他认清了现实。 “再见!” 事已至此,留着也没意义,林爱民拉拉朱晽的手,转身离开。 至于麦乳精和其他营养品,他当然没有拿走。 奶奶和三叔就算了,他们不配。 但爷爷林三全还不错,血缘还是不能断的。 “爱民,你们……” 林三全想留他们。 “孽孙、孽子!” 何翠凤声音尖利:“让他们滚!” 走出院子的林爱民,转头看向满脸关切盯着自己的朱晽,笑得轻松:“担心我?” “你没事吧?” 朱晽握住他的手:“我会是你最亲的人,一直陪着你。” 说得好! 血缘哪里比得上他们夫妻琴瑟和鸣! 林爱民心中泛起的淡淡忧伤,迅速飘散。 不过看看四周,他苦着脸道:“不该让师傅回去的,咱们今晚没地方住了。” 现在已经是中午了,他们去打电话,等司机回去得知消息,估计都要凌晨了。 有点儿麻烦! 第61章 这才是亲人! “没事!” 朱晽挽住林爱民的胳膊,语调听着平淡,却蕴含深情:“我愿意跟你一起到天涯。” 这句话比诗还浪漫! 放到三十年,甚至二十年后,可能烂大街。 但现在这个年代,对于腼腆的朱晽来讲,已经胆大到极点。 这样的女人,谁不想好好爱呢? 林爱民就更不用说了,他也有这个权利。 “晽晽!” 他将她搂住,就要亲吻。 嗯? 朱晽不像以前忸怩,瞪着杏眼,等着迎接甜蜜。 林爱民更感动了。 不但言语上安慰自己,甚至光天化日下,都不怕外人看见两人亲昵。 这对朱晽来讲,是真真切切的改变。 有妻如此,夫如何求! 想到几个月前医院与她宿命般的相见,林爱民没有任何迟疑。 “等等!” 足足过去三分钟,朱晽醒悟过来:“有人,有人盯着我们。” 她不比林爱民,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不管他。” 林爱民看都不看,满不在乎:“反正没人认识我们。” “爱民哥?” 就在此时,旁边有人粗声粗气问:“你是爱民哥吧!” 打脸来得太快了吧! 刚说没人认识,转瞬就来了熟人? 谁啊? 他只是初中来过,爷爷奶奶三叔都要仔细辨认,镇子里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你认错人了。” 林爱民冲声音来的方向摆摆手:“我是叫爱民,但我姓林。” 没看他们小两口正你轻我侬吗? 傻乎乎打扰,太没眼力劲儿了! 继续! 他又抱住朱晽。 朱晽刚刚的确很勇敢,但现在哪能再任他为所欲为,使劲儿挣扎,迅速脱离怀抱。 “你!” 林爱民没好气转头,盯住打扰那人,突然愣了。 这是个十八九岁的青年,看着非常健硕,个头到他眉梢处,总觉得熟悉。 青年也在打量林爱民,眼中有着难以置信。 “和你有点儿像啊?” 朱晽提醒林爱民。 哦! 林爱民想起来了。 熟悉感来自他照的镜子,青年的眉眼和他有五分相似。 “你是……” 林爱民迟疑了。 “爱民哥。” 青年大步走近,满脸惊喜:“我是爱云啊!” 爱云? 林爱民恍然醒悟。 聂桥镇除了爷爷奶奶,他还有另外的亲人。 二叔林力猛他们一家! 十来岁时回老家,身后跟着的那个小屁孩林爱云,就是眼前这个粗豪家伙? 以前就没眼力劲儿,应该就是他了! “爱民哥!” 林爱云没林爱民想那么多,伸开双臂就来搂:“我太想你了!” 好家伙! 劲儿挺大! 林爱民感受到林爱云的‘真诚’,心道这小子比三叔强多了,肯定没少干活儿。 “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他推开林爱云问道。 “回家做饭啊!” 林爱云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肚子饿了。” “二叔二婶呢?” 林爱民又问道:“还有林爱山?” 林爱山是林爱云的弟弟,林爱民来老家时,他才出生。 二叔林力猛的媳妇叫郭淑兰,他们也是一家四口。 “爱山跟着爸妈。” 林爱云满脸得意:“以前老缠着我,我就学你揍我一样揍他。” “他现在不敢跟我一起,我就轻松多了。” …… 噗嗤! 朱晽笑了,嗔林爱民一眼。 林爱云话里那个欺负堂弟的家伙,和她丈夫还真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这家伙小时候就坏啊! “咳!” 林爱民瞥一眼林爱云,语调低沉:“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 “不行!” 林爱云执拗道:“爱民哥答应带我去燕京,我一直记着呢。” 答应带你去燕京,有这回事儿? 林爱民仔细想了想,隐约有点儿印象。 他当年来聂桥镇时,当然不愿意跟穿开裤裆的林爱云玩。 为此揍过他,但林爱云还缠着林爱民。 林爱民无奈,就提了一句,说下次回来,会带林爱云去燕京,以此做交换,不让这家伙跟着自己。 那都是玩笑,谁能记到现在? 他仔细打量林爱云,见对方一副笃定模样,顿时不淡定了。 林爱云堂弟,你脑子没怎么长吧? “爱民哥!” 林爱云没林爱民想得多,随意扫视,顿时愣了。 他看见朱晽,眼睛瞪得溜圆。 “仙女!” 林爱云大叫一声,再看林爱民,满脸敬佩:“爱民哥你刚刚亲了仙女,太厉害了!” 真傻了! 林爱民默默叹口气,耐心向林爱云解释:“这是你嫂子!” “嫂子?” 林爱云喃喃自语,突然向林爱民竖起大拇指:“爱民哥威武,找个仙女做老婆。” “仙女嫂子!” 他立即向朱晽打招呼:“你跟着我爱民哥,是你的福气。” 这小子还挺会说话! 林爱民喜欢听。 朱晽没他脸皮厚,忙对林爱云道:“叫我嫂子就行了。” “嫂子!” 林爱云叫了两声,神采飞扬:“爱民哥带着仙女嫂子来接我了。” 这是绕不开去燕京啊? 林爱民无语。 就在他、朱晽和林爱云聊天时,镇子中心的方向走来三人。 “爱民?” 为首的中年男子皮肤黝黑,满脸惊喜喊道。 “二叔!” 林爱民也认出他来,立即打招呼。 “二婶!” 他又冲着二叔林力猛旁边的二婶郭淑兰喊话,最后目光落在她牵着的男孩身上。 “爱山!” 林爱民一边喊,一边从军绿挎包拿出大白兔奶糖:“给你!” 大白兔奶糖是丈母娘方珍专门准备的,本就打算给二叔家孩子,刚刚没放爷爷奶奶家,现在正好给林爱山。 “糖?” 林爱云转身盯住大白兔奶糖,舔舔嘴唇,伸手要来抓。 他再瞅下林爱民,手突然缩回去,但眼中的渴望依旧没有消散。 “给你!” 林爱民笑了,扔给他一块,把剩下的给了林爱山。 “谢谢爱民哥!” 林爱云揭开糖纸,正往嘴里送,突然醒悟,递给林爱民:“爱民哥先吃。” 不错! 虽然有点儿憨,但林爱民喜欢这个堂弟。 和妹妹林若兰一样,拿到糖先想着给送糖的人,将来至少不会变成白眼狼。 至于现在往嘴里送糖的林爱山,年龄小就不算数了。 “我吃过了。” 他摆摆手,示意林爱云:“你只管吃!” “嫂子?” 林爱云又问朱晽,遭到谢绝,这才塞进嘴里,满脸惬意吮吸。 他一点儿都不傻。 见自家老婆笑得眉毛弯弯,林爱民暗暗给林爱云点赞,然后看向林力猛:“爷爷奶奶把我赶出来了。” “去我家!” 林力猛叹口气,毫不犹豫:“还有二叔!” “对!” 郭淑兰也道:“家里有条鳙鱼,我给你们做白浇鳙鱼头。” 她又冲朱晽点头示意,长相虽一般,面容却柔和。 “好!” 林爱民笑着点头。 亲人! 这才是亲人! 奶奶和三叔,他们还是算了吧! 第62章 我要跟着爱民哥!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挨着博阳河,聂桥镇是不缺鱼的。 这也是林爱民瞧不起三叔林力勇的原因。 多少干点儿活,都不至于趴在他们家身上吸血。 真要自食其力,哪怕缺个几百块,也不是不能垫上,毕竟大家血浓于水。 但现实终究是现实,他可以接济亲人,但不可能帮个蛀虫。 坐在院子里,和二叔林力猛聊着老家的事情,林爱民更加觉得,自己拒绝奶奶和三叔是对的。 三叔林力勇自小娇生惯养,十五岁该去干活时,都是让林力猛和林三全顶积分。 就这样蹉跎十来年,他就成了废物,全靠林爱民的爷爷奶奶供养。 哦,不全是,因为这里也有他父亲老大林力强寄来的钱,全花到林力勇身上了。 吃好的,穿好的,甚至比城里人都过得滋润。 现在见同龄人结婚,林力勇也耐不住寂寞,逼着母亲卢翠凤置办结婚必需的物件。 青砖院子就是这样建起来的,林爱民父亲林力强以前寄过来攒的钱,也都花掉了。 “你二叔也拿了五十元。” 郭淑兰端着盘子走近,满脸愤慨:“但我们因此分了家,总算能轻松点儿!” “二婶英明!” 林爱民竖起大拇指。 舍弃五十元,换来清净,这是上策! “爱民嘴真甜!” 郭淑兰笑了,指着盘子里香飘四溢的白浇鳙鱼头:“饿了吧?趁热吃!” “晽晽也坐下!” 她又招呼朱晽,埋怨林爱民:“这样好的老婆,舍得她陪我下厨,爱民你是上辈子修来的好福气!” 相比于二叔林力猛的老实,二婶是个精明角色,林爱民却不讨厌跟她打交道。 亲人! 只要跟他亲近,就是亲人,更何况二叔和他还有血缘关系。 “一起吃吧!” 林爱民给朱晽盛了饭,点指白浇鳙鱼头:“这可是赣省名菜,尝尝二婶的手艺。” 他没说错! 鳙鱼作为鄱阳湖的特产之一,以肉质鲜嫩、营养丰富而备受赞誉。 而博阳河也有这种鱼,个头儿小点儿,却不比鄱阳湖的差。 “好!” 朱晽夹起一块鱼肉,放到嘴里。 她惨了。 赣菜主辣,长期生活在燕京的朱晽,根本承受不住。 “太辣了!” 她满脸通红,急忙扒了三四口米饭,这才缓过劲儿来。 “下饭吗?” 林爱民故意问她。 “太坏了!” 朱晽拿筷子敲下他的胳膊,然后对郭淑兰道:“的确很香,二婶好手艺!” “这孩子!” 郭淑兰瞪了林爱民一眼,笑着安抚朱晽:“你不能吃辣,就吃青菜吧。” “我能行的。” 朱晽咬牙坚持。 林家父母来自赣省,林爱民他们都能吃辣。 燕京一起生活时,邓桂梅照顾她,菜里很少放辣椒,朱晽是知道的。 现在离开燕京,正好趁机锻炼锻炼。 况且白浇鳙鱼头是真好吃,她大不了多配几口米饭。 除了白浇鳙鱼头,其他的菜就很简单了。 二叔家也不富裕! 但和爷爷奶奶家比,这里其乐融融,很有家庭气氛。 “我去洗碗!” 眼看大家吃完了,放下筷子,朱晽就去灶台。 “不用!” 吃了三大碗饭的林爱云阻止她,拍下林爱山的肩膀:“你去!” “我昨天刷过了。” 林爱山不服气。 “我马上就要去燕京了,你想不想去找我?” 林爱云‘绝杀’。 “我洗!” 林爱山立即站起。 这个…… 去燕京? 不会跟自己有关系吧? 林爱民有些心虚,看向二叔林力猛。 林力猛面色尴尬,急忙呵斥林爱云:“你爱民哥当年开玩笑的。” “不对!” 林爱云满脸严肃:“爱民哥从来不说谎,我相信他!” “我要跟着爱民哥!” 他一副要靠过来的样子。 聊不下去了! 看自家婆娘朱晽在偷笑,林爱民琢磨着晚上如何‘报复’她,心里也在思索解决的办法。 既然是亲人,就要好好沟通。 不能说服林爱云,将来势必会伤害到堂弟。 林爱云又不是林力勇和何翠凤,林爱民不可能陌路视之。 “你真想去燕京?” 他盯住林爱云:“去了那里,就要听我的。” “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有可能吃不饱肚子,而且活儿很重。” …… “爱民放心!” 郭淑兰急了:“爱云能……” “哼!” 林力猛瞪她一眼。 关键时刻男主人立得住,郭淑兰立即闭上嘴巴。 她看着儿子林爱云,希望他能让侄子林爱民满意。 郭淑兰聪明着呢。 她比丈夫和公公婆婆都了解一门三燕大的含量,也更佩服自家侄子写小说的本事。 儿子林爱云跟着林爱民,比呆在小镇强。 看看旁边的林力勇,为了个姑娘到处吸亲人的血,她当然希望林爱云能过得更好。 以前没出路,现在林爱民来了,这就是现成的大腿啊! “一顿能管两碗米饭吗?” 林爱云想了想,小心翼翼问林爱民,见他沉着脸不说话,急忙改口:“一碗也行!” “行了!” 早就看出林爱民有所意动,朱晽念及林爱云叫自己‘仙女嫂子’的情分,推自家丈夫一把:“我找爸妈帮帮忙。” “爱民哥?” 林爱云没有放松,紧张兮兮看向林爱民。 “你嫂子都同意了。” 林爱民叹口气:“我当然没问题。” “不过……” 他看向郭淑兰:“只能做临时工,户口问题很难解决的。” “没问题,没问题!” 郭淑兰忙不迭回应,喜极而泣:“我们家爱云有着落了。” “我以后能去燕京了!” 灶台那边林爱山人小鬼大,也在侧耳聆听,此时欢呼出声。 “唉!” 林力猛拍拍林爱民的胳膊:“爱云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 林爱民信誓旦旦道:“至少不会让爱云饿着。” “但我这次回去,估计带不了爱云。” 他拿出五十块钱,放到林力猛面前:“到时麻烦二叔你送他。” 林力猛懂林爱民的意思。 这个时候人出去,不是那么简单,需要开证明。 另外去了燕京,怎么安排也花费时间。 林爱民需要回去准备准备。 “你三叔……” 林力猛试探着问林爱民。 “不可能的!” 林爱民指着青砖院子:“二叔最好别跟他们有太多来往,免得将来惹麻烦。” “嗯!” 林力猛点点头,不再多说。 …… 林爱民不再谈三叔的事情,转而和二叔聊起附近的民生。 这些将来都是写作素材,他要给自己多积蓄底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砰! 外面传来拍门声,接着是林力勇大吼:“林爱民,你给我出来!” 恶客临门! 第68章 林爱云的工作 【法性西来逢女国,心猿定计脱烟花】 林爱民知道这章讲的什么,放到电视剧里,就是女儿国国王那一集。 自家老婆将来要参演的这部电视剧,一拍就拍了几年。 在如今困苦的条件下,还要拍摄《西游记》,其实和下个月矮国发生的一件事有关。 10月1日,矮国摄制的电视剧《西游记》在电视台正式开播,引起轰动。 华国人受不了。 这是华国人的名著,却让矮国先拍了。 他们也要拍,而且要拍得比矮国好。 不过限于条件和其他因素,一直拖到82年。 只剩不到四年了,时代的潮流滚滚而来,留给林爱民的时间不多了。 想要朱晽参演《西游记》,又想她不受约束,他必须加快步伐。 轻轻放下书,林爱民难得今晚没骚扰朱晽,看书看了两小时。 当然晚上怕朱晽有所缺失,他次日早上立即就补给她。 反正邓桂梅叮嘱了要他们多睡会儿,那就谨遵母命。 上午十点吃过早饭,林爱民出了门,去往《燕京文艺》杂志社。 “回来了?” 章徳凝看到林爱民,满脸惊喜:“有稿子?”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太了解林爱民了,不送小说拿稿酬,根本不可能来杂志社。 “是有个小说。” 林爱民也不藏着掖着,拿出稿子,向章徳凝解释:“不过是跟人合写的?” “合写的?” 章徳凝觉得古怪。 以林爱民的才华,有必要和人合写吗? “《庐山恋》?” 看到小说的标题,她吁口气:“有关爱情的?” 不是《天云山传奇》,那就放心了。 虽然北乔压下了纷争,但章徳凝通过组长陈思崇也有了解,还有人蠢蠢欲动。 不止是文艺界,还有文艺界外的声音,有人提到林爱民不注重团结。 形势不太妙。 写个爱情类的小说,给那些人看看林爱民的实力和态度,或许情况能有所改观。 她认真翻阅。 “丑国归来的女主角,这个……” 章徳凝最近也有进步,嗅觉敏锐,看完后瞅林爱民一眼:“我去找组长。” “去吧!” 林爱民摆摆手。 他有信心。 陈思崇肯定同意刊登。 不出所料,半个小时后,章徳凝满面春风回来:“这一期没问题。” 华丑两国私底下正频频接触,他们杂志社也得过内幕消息。 《燕京文艺》一旦发表《庐山恋》,那就能带上‘有预见性’的标签,必定能得到相关部门的认可。 另外,《庐山恋》里面的爱情故事写得荡气回肠,对杂志销量的提升也不容无视。 一举两得! 不刊登才怪! “稿酬?” 林爱民也不客气,依旧是老一套。 拿钱! “少不了你的。” 章徳凝翻个白眼。 她从陈思崇那里离开时,组长就提醒她了,去财务那边领钱。 “三万多字!” 章徳凝拿出220元,放到林爱民面前:“一分都不少你的。” “我只要110元。” 林爱民好整以暇点出钱来,剩下推给章徳凝:“另一部分寄给毕比成吧,这是他应得的。” “哦?” 章徳凝恍然。 小说是两个人合写,自然要各分一半。 “上大学前不欠你们了。” 林爱民装好钱,准备离开。 “你小子还真是现实啊!” 章徳凝没好气道:“去赣省没带点儿土特产?当我这里是休息站吗?” “对啊!” 林爱民拍拍脑门,从军绿挎包里拿出两块茶饼来:“送你和陈组长的。” “算你有良心!” 章徳凝这才表示满意。 “嘿嘿!” 林爱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讪笑着问章徳凝:“帮个忙呗?” “借钱不行!” 章徳凝满眼警惕。 “我是缺钱的人?” 林爱民很生气:“德凝姐怀疑我的人格,必须给我道歉。” “哼!” “不道歉也行,帮我堂弟找个活儿。” “你堂弟?” “对啊!” 林爱民说了林爱云要来燕京的事儿:“我二婶怀他的时候缺营养,脑子有点儿不太灵光。” “但老实肯干,做事认真。” 这不是乱讲,林爱云憨是憨了点儿,干活还是有条不紊的。 一板一眼,只是机变不足。 “这样啊!” 章徳凝仔细想了想:“我记得谁提过,印刷厂那边缺个搬运工。” “活儿很重,没有编制,随时都可能辞退。” …… “可以啊!” 林爱民大喜。 卖力气的活儿,不用动脑子,适合林爱云。 至于正式编制,燕京户口的都安排不上,更何况是外地人。 不过也因为非正式,燕京本地人瞧不上,反倒便宜了林爱云。 “那我问问。” 章徳凝点了点头:“到时有消息通知你。” “谢谢!” 林爱民这次很真诚。 “走吧,走吧!” 章徳凝看看桌上那两块巴掌大小的茶饼:“就知道你的礼物没那么好收。” “不就是茶饼吗?” 林爱民给出承诺:“林爱云来了,再给你带两块。” 不见兔子不撒鹰,这是安排了工作,才有土特产,而且只有两块。 章徳凝真想拿起茶饼,砸林爱民脑袋上。 不过没等她行动,林爱民早就溜了。 出了《燕京文艺》杂志社,他还心有不甘:“没混到午饭,有点儿吃亏。” 算了算手里的钱,庐山旅游花了一些,加上现在的110元,还有350元。 林爱民摸摸军绿挎包里的自行车票,不再犹豫,立即买了18链的凤凰牌自行车。 这是给母亲邓桂梅买的,早上再去上班,就不用父亲林力强带着她了。 180元就这样没了,吃了碗汤面,林爱民骑着车子回劲松,正赶上晚饭。 “你这个傻孩子!” 邓桂梅心疼坏了,轻打林爱民:“说了不用买的。” “爸最近腰酸背痛,您也该照顾照顾他。” 林若兰站大哥这边,劝说母亲:“您就骑着吧。” “没错!” 朱晽也帮腔:“爱民写小说能赚回来的,也就几天的事儿。” 邓桂梅瞥下儿媳妇,暗暗叹口气。 谁家儿子谁心疼啊! 只看到林爱民赚稿酬赚得容易,但儿子写稿子到深夜的辛苦,只有她这个做母亲的会在意。 唉! 儿媳还算孝顺,就不跟她计较了。 “好,好!” 她点了点头,借着扬手的机会,拭去眼角微润的水气。 儿子成名,邓桂梅是欢喜。 但儿子的孝顺,更让她感到骄傲! 这辈子值了! 第69章 做协最年轻作家的胸怀! 母亲心里想什么,是否为自己骄傲,林爱民不知道。 但他看得出来,邓桂梅很感动。 这算什么啊? 将来你是要注定坐轿车的人,现在只是开胃菜罢了。 此时钱只剩不到300元的男人,有着雄心勃勃的野望。 “我饿了!” 林爱民转移母亲的注意力,摸了摸肚子:“车子骑着是带劲儿,就是路程太远了。” 可不是嘛? 从东城骑到朝阳,也就他现在正当年,否则根本扛不住。 “开饭,开饭!” 早就炒好菜等林爱民的邓桂梅,立即和儿媳、女儿去端饭。 屋内只剩下父子,林力强拍拍儿子的肩膀:“爸爸以你为荣!” “以后习惯就好。” 林爱民大言不惭,毫不谦虚。 林力强瞪了他一眼,抬手就想教育教育儿子。 “你做什么?” 正巧邓桂梅出来,立即呵斥丈夫:“敢动我儿子一指头,我跟你没完。” “这里有点儿灰。” 林力强同志最近家庭地位低,顺手在林爱民肩膀弹了弹:“我嫌它碍眼。” 呵! 朱晽和林若兰偷笑。 温馨的家,她们很珍惜。 一家五口吃了饭,有早睡准备早起的,有还在学习的,当然也有贪恋夫妻生活的。 不过第二天,朱晽还是和婆婆邓桂梅同步起来了。 温馨的家,需要每个人爱护。 林爱民当然也没睡成懒觉,毕竟今天要去燕京大学。 妹妹林若兰难得穿了嫂子朱晽送她的新衣服,衬托得容貌清雅秀丽。 朱晽更不用说了,稍稍打扮一下,就成了最亮眼那个。 三人吃完饭,坐了方珍安排的车过去。 五/四文学社的重建,非同一般,她希望三个人风风光光参与,而不是因为挤公交,搞得浑身汗津津的去丢人。 其实她多虑了。 9月23日的燕京,天没那么热了。 车子停在燕京大学门外,林爱民他们下了车,迈步进了校园。 此时是初秋,沿路是古气磅礴的大树。 明净澄澈的天空,让三人的心也随之沉静。 五/四文学社重建先去报道的地方,放在燕京大学最著名的未名湖湖畔。 此时岸边的树冠通体金黄,雍容华贵,层次鲜明,极富立体感。 微风徐徐吹来,树枝摇曳,优雅如舞蹈。 “真美!” 林若兰有感而发,眼中有着向往:“我不后悔报燕大!” 她说的是跟钱中书闹别扭,故意不报青华那件事。 “当然!” 林爱民点点头:“燕大是有底蕴的。” 他说得没错。 譬如五/四文学社,就是燕京大学历史最悠久、贡献最突出的文学社团之一。 它成立于56年,创建者是一群有着共同理想的年轻人,他们以最纯洁的信念,孕育了‘五/四’。 同时他们先锋的姿态,也确立了校园文坛乃至华国文学界中五/四文学社的地位。 而冯志、吴组缃等著名的老诗人、老作家,也以他们丰富的作品,奠定了文学社最初的文学底蕴。 回忆着五/四文学社的历史,他们慢慢靠近湖畔,立即有人迎了上来。 这是個目光炯炯有神的青年,看到器宇轩昂的林爱民、清丽淡雅的林若兰以及姿态雍容的朱晽,他眼中闪过异色,很快恢复平静。 “来参加文学社复建的同学,我多多少少都有印象。” 他笑着跟林爱民打招呼:“但我从来没见过你,你肯定就是写出《巴山夜雨》、《灵与肉》的林爱民学弟吧?” “我叫邹十方,77级哲学系的。” …… 邹十方? 五/四文学社复建时做了副社长,后来不但是知名作家,还是画家、美学学者、艺术评论家、摄影家。 他的画作值钱不值钱,要不要搞几幅? 琢磨着如何薅羊毛,林爱民不忘笑着回应邹十方:“师兄好!” “能参与五/四文学社的复建,是我们三个的荣幸。” “这是我的妻子和妹妹,……” 他指着朱晽和林若兰,向邹十方介绍。 “可惜了!” 邹十方很风趣:“两位师妹都不是哲学系的,我们系少了两道美丽风景。” 不愧是当上副社长的人,他很快就和三人熟络起来。 “我来介绍吧。” 邹十方领着三人走近,挨个儿介绍:“陈见功、李子红、王晓平、查见英,……” 都是名人! 陈见功、李子红和邹十方是副社长。 至于王小平和查见英,则是文学社的编辑,前者后来嫁给了导演郑小龙。 而现在她们俩和李子红,都是正值风华的青春少女。 “伱好!” “你好!” …… 林爱民态度摆得很正,完全以学弟的身份称呼他们,很快就得到认同。 “爱民学弟!” 王晓平胆子最大,饶有兴致问林爱民:“讲讲你的写作技巧啊。” “是啊,是啊!” 查见英也道:“我们写篇小说要绞尽脑汁,你几个月就发表了七八篇。” “没错!” 中文系的陈见功,话里透着感慨:“《飘逝的红头巾》和我想的一篇小说类似,你写得比我好多了。” “你的意思爱民师弟抄你的?” 王晓平挑挑眉,言辞犀利。 “我……” 陈见功再长袖善舞,此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是真有‘红头巾’小说构思的,谁知却晚了林爱民一步。 林爱民当然知道怎么回事,帮陈见功圆场:“文学创作向来有共鸣的说法,我和杨匠老师就写过类似的散文。” “你说的《凿井记劳》?” 王晓平深以为然,啧啧赞叹:“你的散文文笔朴实,和小说风格迥异。” “我很少佩服人,你是第一个。” …… “来吧!” 她从挎包里拿出一本《人民文学》,这一期刊登着《灵与肉》:“给师姐我签个名!” “还有我!” 查见英不甘示弱,拿出的是发表《巴山夜雨》的那期《魔都文艺》。 而李子红、张友华等人也在摸挎包。 林爱民的脸黑了。 财力不同,有人甚至拿出五六本杂志来。 按照这样的架势,等他签完名,手非酸不可。 他拿起笔,给王晓平的《人民文学》签了名,再接着就是查见英。 “咳咳!” 林爱民站在原地,面向围拢过来的师兄师姐:“今天五/四文学社复建,咱们还是关注重点吧。” “秉持着五/四精神的文学社,是要我们敢于打破常规的。” “大家能来燕大,肯定都是佼佼者,那就拿出你们高考时的斗志,让五/四精神永远传承下去。” “我只是一块砖,是为了引玉的。” “希望你们创作出更多更好的作品,到时来给我签名。” …… 咔吧! 此时邹十方突然拿出相机,把站在众人中心的林爱民拍了个清清楚楚。 “这就是做协最年轻作家的胸怀!” 他激动不已。 第70章 雁冰先生的信? 邹十方和毕比成都说过,林爱民是做协最年轻作家。 其实都说错了。 林爱民入做协时二十二岁,而在几十年前,刘少堂以二十岁的年龄加入做协,才是华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做协作家。 他们两人真正要说的,其实是目前。 对比做协的其他成员,林爱民现在年龄是最小那个。 这种称呼带着勉励,是对林爱民的认可。 没有谁会细究。 今天雁冰先生指定林爱民参加五/四文学社复建,说实在的,邹十方、陈见功他们是心存疑虑的。 不是质疑雁冰先生,也不是讨厌林爱民,只是担心后者性格傲娇。 二十二岁的文坛新秀,几个月就发表了数篇小说和一篇散文,每次都能引发轰动。 尤其是他一千个读者有一千個看法的反驳,更是说到他们这些大学生心里去了。 这样的人走路肯定昂着头,眼睛里只有高高在上的天空。 大家是有担心的。 所以起初看到林爱民一行三人过来,他们让邹十方这个年龄稍大的打招呼。 邹十方脾气随和,也敢于承担任务,就这样试探着和林爱民他们接触。 呵! 一点儿不高冷,相反还很幽默。 这是邹十方对林爱民的第一观感。 再到和同学们打成一片,又这样谦虚内敛,他心中多了几分钦佩。 担负着今天复建拍摄任务的邹十方,当然要铭记重要一刻。 而且他心中隐隐觉得,照片将来会很有纪念意义。 咔! 和他几乎是同时,旁边也有相机拍照。 谁? 邹十方看去,顿时恍然。 是朱晽! 林爱民的妻子,下个月同样要入中文系的学妹,听说家境富裕,有台相机也就不奇怪了。 他点头示意,换个方向,多角度拍摄。 “拍好了!” 朱晽收起相机,话里带着惆怅,对林若兰道:“你大哥越来越优秀了!” “嫂子担心了?” 林若兰莞儿一笑。 她猜到朱晽的心思,这是担心林爱民会沾花惹草。 没看王晓平、查见华等年轻姑娘看到林爱民,眼睛放光,个个无比热情嘛? 林若兰替大哥骄傲,却不耽误安抚嫂子朱晽:“大哥不是那样的人,他会把握好分寸。” “我才不管他呢。” 朱晽口是心非,转移话题:“他非要借个相机,说要多拍些老师的照片。” “那些老师呢?” 她四处张望:“一个都没来啊!” “估计不在这里吧!” 林若兰指着未名湖对面,提醒朱晽:“我看有人要过来?” 那人是个急匆匆的青年,老远就冲邹十方等人喊道:“人都到齐了吗?去图书馆参会啊!” “来了,来了!” 邹十方高声回应。 林爱民此时也讲完了,对意犹未尽的同学道:“咱们去图书馆。” 他赶紧离开。 “说得真好!” 王晓平眼中满是崇拜:“以后林学弟要经常来啊。” “着什么急啊!” 查见华推下她,笑着提醒:“再过一个月,咱们的林学弟就要入学了。” “也是!” 王晓平欣慰一笑,眼中满是期盼。 林爱民跟在她们前面,等着妹妹和朱晽靠近,此时听得胆战心惊。 他下意识朝朱晽望去,与她似嗔还怨的眼神接触,突然笑了。 吃醋的朱晽别有韵味! “爱民啊!” 此时邹十方凑近解释:“你们是我们等的最后一批嘉宾,其他人都在图书馆了。” “他们都想找你聊聊文学,所以直到张友华通知大家。” …… 原来是这样! 林爱民恍然大悟。 他就说这个活动虽然属于燕京大学本身,不是太官方,但也不至于就在未名湖畔复建。 去图书馆,那就没问题了。 林爱民看看前面那名喊人的青年,他就是张友华了。 即将成立的五/四文学社,来自团/委的他会担任正社长。 两人没什么交集,林爱民也就没去打招呼。 他和邹十方并排而行,另一边跟着朱晽和林若兰,四个人紧随其他同学,很快来到图书馆。 林爱民看了主台上列席的人,精神振奋。 呵! 其实他就认识一个人,时任燕大副校长的季仙林。 够了! “等会儿我站过去,你别忘了趁机拍照。” 他叮嘱身侧的朱晽。 自从知道来参加五/四文学社,林爱民就惦记着要跟这些名人合影。 将来没钱的时候…… 这个不太可能了,他大概率不会缺钱。 将来回首往事时,不会因为错过和他们合影,而感到遗憾! 这个理由足够了! 嗯? 他说完话,没有得到回应。 转头看去,朱晽盯着台上的消瘦老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 他推下她。 “广潜伯!” 朱晽声音微颤:“经常来我们家做客的广潜伯伯,他,他竟然是燕大的领导。” 广潜伯? 姓朱? 这位是美学大师朱广潜? 他就是朱晽平素提及的族伯? 年龄比岳父大好多,但辈分相同,故而称伯伯。 厉害了! 老丈人原来还藏了一手。 “低调,低调!” 林爱民瞬间厘清了状况,提醒朱晽:“当做没见过他,咱们就是来见证历史的。” “哦!” 有了林爱民的宽慰,朱晽慢慢平静下来。 “林爱民呢?” 两人刚准备坐下,主xi团上有人对着话筒发问。 “这里,这里!” 邹十方过来拉林爱民:“跟我上去。” “我?” 林爱民懵了:“雁冰先生要我来旁观的。” “你代表雁冰先生,还是做协的作家。” 邹十方笑了:“你不去,我也只能在下面呆着。” “好吧!” 众目睽睽下,林爱民不再忸怩,跟着邹十方上台。 “来我这里。” 有个中年妇女满脸亲切招呼林爱民:“我是周燕如!” 《燕京文艺》杂志社的负责人? 这可是衣食父母! 林爱民微微躬身,摇摇头推辞:“谢谢周老师,我坐邹师兄旁边吧。” 开什么玩笑! 周燕如旁边再隔一位就是朱广潜,那边是中心位置,是他这个学生能坐的地方? 不去! 他挨着邹十方坐下,两人都在最左侧,林爱民再往左就是空气。 “肃静!” 他们俩刚刚坐好,主持会议的张友华宣布仪式开始,然后看向林爱民:“现在有请林爱民同学,朗读雁冰先生的回信。” 雁冰先生的回信? 林爱民懵了! 第73章 季仙林:你很有眼光 林爱民和朱晽是夫妻,两人身心共融那么久,彼此熟稔到极点。 他感应到她的情绪变化,左手牵她右手,意气风发:“我们回家!” “回家!” 朱晽心里比蜜还甜。 回到劲松他们的小家,只有两个人,肆意胡闹也好,看书学习也罢,再不用担心外面的女人惦记。 “我呢?” 不是第一次遭忽略了,林若兰低语,心中惆怅。 她的眼中没了刚刚睥睨众人的气概,此时就跟没糖吃的小女孩。 “走啊!” 还好林爱民有点儿良心,没忘招呼妹妹,催促她道。 人前显露过了,那就见好就收! 他想得太简单了! 一首这样的诗句面世,哪里能轻易脱身。 “爱民学弟!” 咀嚼诗句觉得口齿留香的王晓平,挡住三人,满脸热切问道:“标题呢?” 只有两句诗,没有标题,就像吃烤鸭没酱一样。 “这个……” 林爱民迎上王晓平的灼灼目光,有种要烫伤的感觉,摇摇头:“我一时兴起,哪来的标题?” “写诗讲究情感涌动,没必要太深究的。” …… 他拉拉左边的朱晽,和右边的林若兰,想绕开王晓平。 晚了! 能参加五/四文学社的,都是有冲劲儿的年轻人,哪来会放过林爱民。 “爱民啊!” 邹十方刚刚拍完,此时放下相机,笑着走来提醒:“咱们的师长在这里,请他们命名个标题吧!” 他是一番好意。 林爱民的诗是不错,但再好,他最多只是個青年新锐诗人。 如果有现在几位师长大佬其中之一配标题,这首诗的传诵,必定能再上个台阶。 “咳咳!” 和邹十方有同样想法的师长也是有的,其中就包括朱广潜。 他此时早就忘了刚刚是如何捉弄侄女婿林爱民的,故意咳嗽两声,频频向朱晽使眼色。 那意思找我,找我啊! 黑眼睛这首诗写得太好了,美学史上颇有建树的朱广潜,比邹十方的体会更深。 他想好了一个标题,就准备‘沾’点儿光了。 将来人家提到,说他和侄女婿合作一首诗,必定是文坛佳话。 想到这个,朱广潜笑得更和蔼了。 不止是他,在场的还有诗评家谢免,以及诗人张知民,他们专业对口,更想和这首诗扯上关系。 可惜了! 林爱民听了邹十方的建议,早就有了目标,不可能选他们俩的。 要选就选最有名的! 朱广潜是符合标准,但谁让他捉弄自己在先。 同样是小心眼儿的林爱民,故意瞅了他两眼,在对方以为能满足心愿的瞬间,却转头问了季仙林:“季老师能起个标题吗?” “呵!” 季仙林瞅瞅四周,目光掠过谢免和张知民。 又刻意在朱广潜身上停留了几秒,他笑着夸奖林爱民:“你很有眼光!” 果然是大师,就是这么自信! 林爱民非常佩服。 他以为这件事会有个完美结果,那就料错了大师们的恶趣味。 “不过……” 季仙林笑眯眯道:“我帮你想标题,你要如何谢我?” 林爱民头大。 他就算要谢,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啊,况且他也不想谢。 因为标题早就有了,林爱民又不是真的想不出。 脑海里灵光闪现,他脱口而出:“什么时候女同学打篮球,我请您来观看。” 反正朱晽和林若兰都不喜欢打篮球,季仙林要看,也是看其他女生的腿。 他没损失! “哈哈!” 其他人还没反应,朱广潜先忍不住笑了。 “你小子!” 季仙林愣了,狠狠瞪下林爱民,转头盯住朱广潜:“是你说的?” “我没有!” 朱广潜急忙摇头。 他怎么可能在小辈面前说这个,况且也没见过林爱民。 每次去朱家都是晚上,那时林爱民早就不在那里了。 不过想到季仙林年少轻狂的糗事,很快会在同学们中间传遍,朱广潜遭林爱民拒绝的失落瞬间消散。 “哈哈!” 他又笑了起来。 知道的人挺多啊? 林爱民见朱广潜和一些师长都笑了,心里长出口气。 他刚刚情急之下,提了季仙林的轻狂往事,是有点儿后悔的。 现在看来,只是季仙林的亲密圈子,这个不算秘密,大部分人还是不了解的。 那就好! 还有补救的机会。 “朱老师!” 他故作迷茫:“季老喜欢看篮球比赛,这个很好笑吗?” “你?!” 朱广潜愣了愣,瞪视林爱民:“他是看篮球吗?他是……” 话到嘴边,瞥见季仙林眼中有震慑之意,他急忙改口:“他是关心伱们的业余生活。” 好险! 谁还没几件糗事,谁还不曾年少轻狂过? 他今天敢说出季仙林看女生篮球比赛的真相,明天季仙林就能曝光他对西方女性素描画感兴趣的事实。 那不是互相伤害吗? 智者不为! 朱广潜瞪了林爱民一眼。 都怪这小子! 以后上我的课,非给你不及格才行! “行了,行了!” 欣赏林爱民的圆场,季仙林也没再纠结是谁泄密,岔开话题道:“给个诗名?” “很简单啊!” 他扫视满脸兴奋的同学们,再瞅瞅器宇轩昂似年轻自己的林爱民,突然有了明悟。 “这两句诗采用了与生活中生命感受密切相关的意象,出人意料表达出对世界、生活、生命的新鲜体验。” “使用明确、简单的词汇和句子来表达心中的感受,避免诗歌语言受到晦涩难懂等流弊的污染。” …… 季仙林点评了这首诗的优点,语调舒缓,有感而发:“短短的两句诗,概括出你们这代人的心理历程,表达出对黑暗的否定、光明的向往与追求。” “爱民看似抒发情感,其实是在感慨过去。” “他说出的正是你们这代人的心声,我觉得应该用‘一代人’做诗题。” “年轻人才是未来,你们都是华国的基石。” “不管将来你们在何方,不管你们将来从事什么工作,都要永远记住这首诗,记住最后那句话:‘寻找光明’!” …… 一代人! 季仙林起的名字竟然是‘一代人’! 林爱民精神一阵恍惚,心中涌起感动。 季老懂这首诗! 而此时图书馆前,听了季仙林评价的同学们,在王晓平、邹十方等人的带领下,早就按捺不住高昂的情绪,大声喊起来。 “寻找光明!” “寻找光明!” …… 火热的心只要还在,就该寻找光明. 永不间断! 第74章 心向光明的人不会差 这一天燕大校园沸腾了。 随着参加五/四文学社的人散开,‘寻找光明’在同学们传遍了。 大家精神振奋,不断吟诵。 而林爱民的名字,也深深镌刻到他们心中。 很正常。 当年蒙眬诗引发过热潮,给这些初出迷茫的同学带去精神寄托。 他们要觉醒,他们要发声。 这些诗句正好迎合心意,也就能到处传唱。 但也正因为太肆无忌惮,蒙眬诗遭到打击,诗人们后来也纷纷转变立场。 有些不能言明的原因,但何尝不是他们太孟浪呢! 至少林爱民是这样想的。 所以在大家群情汹涌时,他带着林若兰和朱晽,悄悄离开燕大校园。 他已经是‘反思/文学’流派的代表,不想再成为蒙眬诗的先锋。 写点儿小说,赚点儿钱,搂着朱晽睡觉觉。 这样过日子不香吗? 诗句的标题,他是故意不说的。 现在拉上季仙林,林爱民就能少点儿麻烦。 至于如何表示感谢,事后季老也跟他聊过了,还是看篮球比赛。 男人一辈子专情! 他以前爱看,现在仍然爱看! 林爱民也不清楚他是真的爱看,还是故意调侃自己,口头上是答应了。 反正季老忙,说不得就忘了,他落得轻松。 这是林爱民开学前最后一次出远门,眼看10月就要到了,他带林若兰和朱晽去供销社,买些日常用品。 母亲邓桂梅从厂里低价拿来些好布,又做了几件衣服。 剩下的时间,他们三个就在家里读书学习。 尤其是朱晽,比以往刻苦多了。 从方珍那里拿来的文学名著,她已经看了《西游记》和《红楼梦》。 一些细节问题,朱晽还来请教林爱民。 林爱民抓瞎了。 他也就知道故事内容,甚至《红楼梦》,都没完整读过一遍。 怎么回答得出来? 这是逼着他学习啊! 林爱民以‘男人谁看红楼’为由,搪塞过去。 总不能所有的书,都以这样的借口忽悠吧,他也开始奋发读书。 而林若兰更不用说了。 不但读文学名著,还在学石榴花国语和英伦语,现在能简单阅读外文小说了。 他们三个关起门来成一统时,外面的风波并没有停息。 还是和《天云山传奇》有关。 文坛这边,有雁冰先生和艾晴,再有北乔发话,至少没人公开批评这部小说了。 但是看小说的人,不止归属在文脸或者做协,还有其他行业的人。 尤其某些身居高/位的,更希望能从杂志里看出各种动向,翻阅过这期的《人民文学》,对《天云山传奇》颇有微词。 要求查林爱民的声音越来越多,北乔也无法维护,只能找来其他部门的人,坐在一起讨论。 “我看这个叫林爱民的,心怀叵测,是要故意抹黑。” 刚刚坐下,就有人表露不满。 “你说的‘故意抹黑’,我觉得没错!” 北乔坐在左首第一位,瞥下主位上看不出喜怒那位领导,抢先开口解释:“爱民同志的小说里的反派叫石仁怀,分明就是指施怀仁。” “施怀仁对他进做协有质疑,还对他吟诵艾晴诗的行为打压。” “爱民同志年轻气盛,也是在施怀仁彻底有问题,才决定痛打落水狗,我觉得也能理解。” …… “至于心怀叵测,这個就武断了。” “就在前几天,爱民同志参与五/四文学社复建,当众吟诵了一首诗。”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 “季仙林同志替他加了诗题,就叫‘一代人’,希望他们这一代永远有追求。” “写出《凿井记劳》的林爱民同志时刻保有乐观精神,而且一直向往光明,坚持光明,他有什么错?” …… 他侃侃而谈,言辞犀利,堵得那人说不话来。 “北乔同志说得有几分道理。” 此时又有人出来反对:“但林爱民同志的小说影响力太大,他这样做会给读者带去坏印象的。” “我还是建议禁止他再刊登小说。” 那人意味深长道:“否则一旦酿成风波,接下来就不好收拾了。” “这个……” 北乔眉头紧皱。 ‘有可能’、‘一旦’这种词汇最有杀伤力,代表未来的变数。 林爱民保不住了? 看来要放大招了,他冲门口等待的秘书招招手,然后看向主位上的领导:“我这里有一篇林爱民新发表的小说,想请大家看看。” “新发表的?” 主位的领导心中一动,满脸惊讶:“《天云山传奇》是这个月的《人民文学》刊登的吧?现在又有新小说了?” “一个月就能写两篇,年轻人就是有冲劲儿!” …… 说话间,北乔的秘书拿来《燕京文艺》,是前天出版的。 一共二十多本,分发给在座每个人。 “第22页的《庐山恋》。” 北乔提醒大家:“希望大家不带任何偏见,好好看看爱民同志的小说。” “毕比成?” 主位的领导先看了作者名,发现还有另一位,笑着问道:“他和人合写的?” “是啊!” 北乔笑着回应:“我专门了解过。” “爱民同志回老家,遇到了九江话剧团的毕比成。” “两人同游庐山,有了创作的灵感,而且产生了文学共鸣,就一起写了这篇小说。” …… “文学共鸣!” 主位领导有感而发:“这说明大家对文化事业的看重啊!” 他低头开始看小说。 会议室里只余书页翻动声。 不得不说,林爱民的小说就是引人入胜,不管有无意见,大家都沉浸在故事情节中。 “看完了?” 半个小时后,主位上的领导扫视众人,笑着问道:“有人还反对林爱民同志发表小说吗?” “没有!” “没有!” …… 反对最激烈的人都表示赞同。 呵! 主位上的领导一锤定音:“心向光明的人不会差。” “林爱民同志很不错,他的小说还是能看的。” …… 在座的人都知晓华国目前正和丑国联系,要恢复很早断掉的关系。 林爱民的小说提到丑国归来的女主角,最终和华国的青年在一起。 两人父母也从以前的敌对,变成现在的相逢一笑泯恩仇。 这正契合华国目前的情况,不是提前做了宣传吗? 而且从爱情故事入手,更能让人接受。 所以…… 林爱民的小说不能发表,这样的话谁都不会提了。 “散会!” 主位上的领导很满意大家态度的转变,率先离开。 临走前,他拿走那本《燕京文艺》。 呼! 北乔长出口气。 这个林爱民啊! 如果不是看在雁冰先生、艾晴都力挺的份儿上,他才不会帮忙呢! 有必要警告一下他,别再惹麻烦了! 文脸也快兜不住了!